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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雷恩那-【閃開!狐狸精(愛情大掃除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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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1: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雷恩那 - 閃開!狐狸精【愛情大掃除之一】

吼~~真的會被這個冷淡的女人氣到吐血!
他鼓起畢生勇氣向她告白,想要從酒伴、玩伴,變成攜手一輩子的老伴,
可不知是他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佳人存心裝傻,
竟只“哦”了一聲,說了一句“那很好”,就默不作聲、毫無表示,
出師不利正想再接再厲,竟中途殺出一個蕾絲邊狐狸精,
用苦肉計將他的女人拐了去,拋下他獨自一人生悶氣!
沒關係,國父十次革命才成功他才告白失利一次不算啥米,
只要他繼續用愛和耐心堅持下去,將該死的狐狸精趕到天邊去,
嘿嘿,美好的兩人世界絕對幸福可期……


男主角:關震倫
女主角:舒寶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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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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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2: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將醒半醒,灰濛濛的一片。

將馬克杯湊近紅唇,下意識啜了口溫開水,女人窈窕修長的身影縮進厚重的落地窗簾裏,站在十層樓高的窗邊,靜靜瞅著不遠處、剛歷經颱風襲擊的河濱公園。

昨夜風強雨驟,落地窗外鬼哭狼號一般地呼呼嗚響,仿佛數十隻無形的手握成拳頭,正奮力地擂擊、槌打,張狂著硬要闖入。

經過一整夜的摧殘,河濱公園約有三分之一的綠地被暴漲的河水掩蓋,步道上散亂著樹枝、落葉,還有一些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塑膠看板和大型木片。

將視線拉近,停留在樓下街道,街旁機車停放處也是慘不忍睹,如骨牌效應般一輛拉著一輛,跌成一長串,而一塊寫著“真善美大藥局”的直立式招牌竟大咧咧地橫躺在街心上,三名穿著螢光背心的清道人員和一名開車經過的計程車司機正設法將它移到一旁去。

這次的秋台果然來勢洶洶,挾帶著大量雨水,狠狠地掃過北臺灣。如今雖已平靜,雨絲仍輕落著,在玻璃窗上蜿蜒出抽象的畫作。

女人伸出蔥指,循著水痕在玻璃上游走。

裸露在空氣裏的肌膚感到些許涼意,是該為自己加一件罩衫,又或者……該轉身再次窩進那床軟呼呼的被裏,鑽進那男人懷中,汲取他溫暖的體熱,讓他的氣息交融她的,團團包裹住兩人……

唉……心田處漾出一聲歎息,蔥指握成粉拳,輕輕抵著冰涼玻璃。

她在害怕。怕自己太過依賴,怕這一腳陷得太深。

不該如此的。男人和她打一開始就說得清楚明白,沒有所謂的愛情遊戲。

他們不玩遊戲。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相互喜歡的兩個人,可以當好朋友,當酒伴、玩伴,甚至是……床伴,在生理空虛吞噬彼此之前,相互慰借著孤寂的身軀。

關於愛……男與女之間的愛……只適用於天真的人們吧?她想,她已經老了,好老好老,儘管淡映在玻璃窗上的娃娃臉雪白細緻,俏麗短髮瞧起來比二十九歲的實際年齡還小個四、五歲,可心境上,她的確已垂垂老矣,保守封閉,怕承受太重的感情。

搖搖頭,她咬住下唇,發覺不知從何時起,越來越愛歎氣。

一雙健壯臂膀襲向她的腰間,男人溫熱胸膛驀地抵住她的背,貼得好緊。

聽她驚呼一聲,那寬胸微震,略沉的笑聲在她耳畔暈開,同一時間,他騰出一手接過她差些揮落的馬克杯,低語:“發什麼呆?”

那娃娃臉旁多出一張性格的男性臉容,濃眉鳳眼,寬額上有著明顯的美人尖,挺直鼻樑透出書卷氣,嘴的比例寬了些,唇型卻性感極了。

兩人的視線在玻璃窗上交會了,舒寶琳粉頰發熱,心跳紊亂,強迫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嗓音仍維持著一貫的平靜:“……颱風走了。”

男人傭懶地瞄了眼窗外,俊頰輕蹭著她的短髮,“走得好。”他鼻尖埋進軟絲中,嗅著屬於她的香氣。

“昨天晚上……很謝謝你。”她淡然的說。

昨夜,整棟大廈仿佛要被狂風卷飛,她打了電話給住在中部的家人,父母親殷切的叮嚀暖著她的心房,掛下話筒,她懶得開燈,獨自一人窩在客廳沙發裏,聽著外頭呼呼風雨,莫名其妙的,胸口似乎缺漏了一角,溫暖一點滴地流泄,怎麼也鎖留不住。

直到門鈴大作,將她狠狠的震離那片寂靜的汪洋,打開門,就見他淋得一身濕卻瀟灑地站在眼前,手裏拎著兩大袋食物和蔬果。

“請你吃飯。”他揚唇,輕描淡寫地道,抱著東西逕自入內。

他永遠不會知道,當時的她心緒有多激動。

定定看著他侵入她的地盤,將袋子裏的東西一樣樣取出,該要冷藏、冷凍的冰進冰箱,水果放置往大籃子裏,跟著,他熟稔地從抽屜中拿出開酒器,將紅酒上的軟木塞拔掉,似是意識到她的注視,抬起頭,對著她挑眉……

當了將近三年的“好朋友”,舒寶琳頓時體會,她對他,已不再純粹。

“什麼意思。”男人問,映在玻璃上的鳳眼閃過銳利光輝。

他貼的真的太近了,灼熱的男性象徵正隔著她的絲質睡衫抵在她臀上,那有意無意的磨蹭搖擺、試探,讓她雙膝不爭氣的虛軟……

舒寶琳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睫,內心掙紮矛盾,想隨著他的挑逗融進欲火裏燃燒,再次享受他熱烈的充滿,讓那永恆而激切的古老律動將神魂推向極樂天堂,讓一切全面失控……可是當所有的所有平靜回穩,回歸現實面之後,她終於明瞭,她的心不願回頭,固執在持續失控中。

“沒什麼意思,就是很單純的謝謝你。”她靜語,八風吹不動似的,“往後不要再這麼做了。”

“為什麼?”圈著她蠻腰的力量忽然一緊。

“颱風天待在家裏安全,你昨天還開車過來我這裏,路上要真出什麼事,我會良心不安。”

“你昨晚不希望我過來?”他悶聲問。

她重新抬起眼睛,迎向那對深邃的黑眸,臉上表情若有所思。

“我想,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特地幫我採買食物,和一些停電的必需品。”

沉默隨即而來,男人好看的五官莫名蒙上一層霜,舉起馬克杯湊至嘴邊,仿佛渴極,他一口氣將裏頭的開水喝得精光。

他忽然發起神經,不由分說拖著她倒進身後的大床,馬克杯滾落地毯的同時,他精壯而優雅的赤裸身軀已覆上她的胴體。

“你……唔唔……唔……”女人柔軟的小嘴被男人全面攻陷,他的吻來勢洶洶,闖進齒關,吸吮瑰瓣,糾纏著她的舌,吻得她由心到體、每一處毛細孔皆戰慄得不能自已。

思緒迅速糊成一團爛泥,舒寶琳不由自主合起眼睫,如以往的每一次,熱力十足地回應他的唇舌,修長秀氣的手指從他的寬肩滑進那頭濃密的黑髮裏。

他完全挑起她的生理需求,他男性自尊滿足於她的臣服。

他喜歡她躺在身下的感覺,喜歡她肌膚泛出玫瑰顏色,不能自已地顫抖。

在彼此懷裏,她是他最契合的夥伴,也惟有在那當下,她清冷的氣質才會滲出裂縫,讓他嘗到她驚人的熱情。

整張床似乎著火了,她也著火了。

男人的十指有力地與她的交纏,將她的雙臂壓在兩側,下半身已擠進她腿間。

她星眸半張,瞅著男人的神情,短促地換氣。

濃眉壓低,好看的唇掀動了,他沙啞地丟出話來——

“用不著謝我。昨晚,我只是上火了,想找個伴上床運動。”

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話意,男人腰身一沉,瞬間的充實讓舒寶琳睜開眼眸。

他鑿進她的身體裏,沒留半點思考的餘地,為她帶來一波波震人心魂的強悍快感,粗嘎的喘息飽含情欲,火燎原而起,似幻似真的熊熊火光將她蒙朧的、殘存的、可憐的理性全然吞噬。

她哭了,被襲潰了,是品嘗到肉體的高潮,在那痛快淋漓的享樂下,卻意會出一絲悲傷。

人最怕就是動了情……

最怕就是……

動了情……


混賬!王八蛋!

他發什麼神經?吃錯藥了嗎?為什麼要對她說出那麼惡毒的話?那明明不是他的本意,天知道,這世界上,他最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

桃園中立國際機場第一航站的停機坪旁,一大排的電動鐵卷門緊閉著,從角落邊一道不甚起眼的門進入,裏頭燈火通明,寬敞得嚇人。屋頂約有四層樓高,擺放著五、六件不同機型的飛機引擎,拖曳車、運輸車等等工程車輛整齊排列,除此之外,尚有許多專業技術才能操作的機器,這機械維修單位搞得像FBI的秘密倉庫。

此時,最裏邊的那間掛著“技術維修工程顧問”的辦公室裏,關震倫正臭著臉坐往大辦公桌後頭,對自己今早的言行進行史上最嚴厲的批判。

會認識舒寶琳其實是一連串的巧合。

他出生於日本,是中日混血兒,十歲時隨母親返台,在美國大學跳級完成機械工程學業,後又轉至德國實習,專攻巨型客機機械的操控和維修。

兩年後,他成為遊走於各個國際機場的機械工程顧問,從日本到東南亞,從北美到歐洲,他以契約的形式,或三個月,或半年,待過無數個地方,直到三年前,長居臺灣的母親健康狀況下滑,他被緊急通知回台後,僅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

他不安的靈魂仿佛被套上枷鎖,是對母親懷著歉疚吧?他不太願意剖析自己的內在,只是那一陣子,他過得並不好,雖然早已習慣一個人,卻發覺這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會在某處安然地等待他回去,在他疲倦了、受傷了、挫敗了,有一個溫暖的聲音會安慰他。

頹廢了將近兩個月,反正這幾年賺進口袋的錢夠多了,讓他持續頹廢個四、五十年還不成問題。

直到某個初秋的午後,他開車在街上毫無目的地亂晃,肚子餓了,在“得來連”隨意買了份速食套餐,將車停在臨近河濱公園的一處街邊,他發現這裏視野很不錯,除開闊的綠地和河流外,遠遠還看得見山巒起伏。

機械式地咬下幾口漢堡,無情無緒的,街角的那場車禍就這麼發生在他面前。

是一個騎著玩具三輪車的小男孩,剛轉出街角,迎面就被一輛重型機車撞上,那身穿緊身皮衣、皮褲的騎士竟不顧倒地的小男孩,火速逃離現場。

他目睹了整個過程,忙下車查看,一名身材纖瘦修長、穿著某家公司制服的女人已快他一步沖到渾身浴血的小男孩身旁。

普通的女人見到這等場面,九成九要嚇得六神無主、面容慘白,這女人是臉色蒼白沒錯,黑眸卻清澈得像兩丸價值連城的墨晶,直勾勾地迎向他——

“你有車嗎?”

他沉寂的左胸忽地一震,被瞬間催眠似的,用力點頭。

“我需要你的外套。”她說。

沒絲毫猶疑,他迅速脫下外套遞去,她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小男孩,將受傷的小身體抱進懷裏。

“你車停哪里?我們得儘快送他到醫院。”

他讓她和小男孩上了車,在她的指引下,以最快的速度開到最近的醫院。

小男孩進入急診室,由醫護人員接手後,他明顯感覺到站在身旁的她松了一口氣,跟著,見她拿出手機撥打,嗓音清雅——

“小孟,我是Pauline,今天的名古屋三天班我沒辦法飛,嗯嗯……我現在人在醫院,不是的,我沒怎麼樣,本來要搭車到機場了,剛出社區街口,就看到十樓B座曾先生家的小孩被一輛摩托車撞倒,我請路人幫忙,把孩子送到醫院,現在再到機場可能也趕不上GH284的班機了,你能幫我調班嗎?嗯……如果不行的話,那就直接記曠職好了,沒關係的。”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她唇抿了抿,淡淡地勾出弧形,“好,那我改飛曼谷晚班,我等一會兒就過去。小孟,謝謝你。”

結束通話,她又撥打第二通——

“是警衛室嗎?噢,陳大哥你好,我是住在十樓C座的……是、是,就是我……”她花了幾分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請大廈的警衛人員設法通知小男孩的親人,最後還請人家幫她查看一下,适才被她“拋棄”在街邊的行李箱還在不在原處。

直到那張清麗臉容調過來面對他,關震倫這才意識到自己已定定地打量她的側臉十幾分鐘!她略帶英氣的眉心微攏,澄瞳浮掠疑惑。

她覺得他古怪嗎?他承認,當下的他表現得確實很古怪,就連自己也搞不太明白。

潤了潤乾澀的喉,他終於開口:“我載你去機場。”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眉挑起,清容閃過訝異。

他又說:“你是‘環球幸福航空’的空服員吧?我認得你的制服。”環球幸福航空是隸屬於義大利的國際航空公司,他之前也曾受雇過三個月,在米蘭的馬爾賓種機場協助當地的維修工程團隊。

“你不是要飛晚班的班機?我載你回去取行李箱,直接送你到機場。”說這話時,他胸口時緊時鬆,一股莫名的熱力在體內蕩開,事後,他把這種不尋常的反應歸咎於她的眸光,清澈沉靜,像要照穿他的靈魂。

她最後接受了他的提議。

然而,上車,回社區取行李,再至桃園國際機場,她沒主動攀談,他也不再出聲,直到抵達出境大廳門外,他下車幫她搬出行李,她站在人來人往的騎樓下凝視著他,嘴角淡淡勾勒,對他道了聲謝謝。

他沒動唇,只略略頷首,接著她便拉著行李箱轉身走進大廳。

他著魔似的在原地佇立,見自動門將那高挑的身影完全遮掩,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勁了,竟覺胸腔緊繃,有些不能呼吸,猶如好不容易終於找到想要說說話的物件,他沒能把握,只能眼睜睜望著她由身旁走開。

他嘲笑自己的荒謬,之後,日子又回歸於無情無緒。

手機裏陸續來了幾家新雇主的留言,他考慮著下一站該往何處落腳。距初次邂逅兩個星期之後,他卻和她有了第二次的接觸。

那一天,他應東京羽田機場的邀請前往日本,剛好搭上她服務的班機。

乍見他時她臉容閃過輕訝,瞬間又回復沉靜,只淡淡朝他一笑。

與其他空服員相比,她的笑顏並不燦爛,卻有屬於她的風韻,優雅中帶著耐人尋味,仿佛股溫柔的風,輕輕地拂過糾結的眉心,將一切急躁的、不安的、紊亂的全數敉平。

他心跳得不太規則,莫名地對自己生起氣來,找到座位,他強迫自己別太去注意她,在她眼裏,他了不起就是一個旅客罷了,是她“送往迎來”的對象,她是基於服務業的禮貌才沖著他笑,他可不想自作多情。

雖是如此,要他完全忽略她實在太困難。

先不說他所坐的區域恰巧屬於她“管轄”,餐飲服務時,頭等艙講究面對面、近距離的親切服務,她必定要靠近他、主動詢問他。

他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淡雅清爽,也瞥見她別在胸前的名牌——

舒寶琳。Pauline。

不由自主,他暗暗咀嚼著她的名字,心想她的英文名字應該是取自中文名,念起來讓人聯想到保齡球,等意識到思緒又繞著她打轉,他眉頭再次成巒,五官不禁冷峻起來,將視線拉向機窗外,去瞧白茫茫的雲海。

他似乎睡著了,睜開眼時,卻見她捧著一杯水蹲在他前面座位旁,用流利的日語哄著一名日本小女孩喝藥,那線條俐落的側顏染上溫暖,連飛翹的短髮也柔軟得誘人。

盯完小女孩喝藥,她起身離去,不到一分鐘,她又折回來,手裏多了一張薄毯。

“機艙裏的溫度會隨著高度改變,蓋上毯子再睡,以免著涼了。”她沉靜地說,微微一笑,不等他反應已攤開薄毯蓋在他身上。

他像個傻瓜,只會死瞪著她。

她沒被他嚇跑,卻說:“又遇到你真巧,那天,我們都忘了互留電話號碼了,你的衣服還住我那裏。”

他臉上八成露出迷惘,她笑了笑,“就是我要你脫下的那件愛馬仕休閒外套,我已經送洗過了,洗衣店的老闆娘很幫忙,把上頭的血跡清理得乾乾淨淨。你什麼時候回臺灣?”

“我……三天后。”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問必答,末了還補充說明:“這個星期五。”

“那好?我是星期六中午飛回來,你如果有空,我們要不要約個時間,我把外套送還給你?”

他本想說不用了,一件外套而已,他壓根沒放在心上,但想歸想,說出口的又不一樣,“星期六晚上七點,我過去找你。”

他不知道眼中是否洩露出什麼意圖,因她淡蜜色的臉頰微紅,而後她頷首,一貫沉靜地說:“我等你。”

於是,她將住址和電話號碼留給了他。

然而星期六之約,不僅是單純歸還那件名牌外套,更成為他與她進一步接觸的轉捩點。

當他開車來到河濱公園旁的那處社區大門口,她已經等在那裏,穿著一件V字領的針織衫,搭著一條滾著皮革流蘇的牛仔長裙,及耳的發絲柔軟,被風拂亂了,卻有獨特的瀟灑。

他搖下車窗,她彎身瞧他,微笑打了個招呼,跟著遞進一個紙袋,“外套。”

他再次聞到那香氣,淡淡中帶著甜味,不像一般香水,她沒上妝,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衝動如野火燎原,燒燙他的胸口,他接過紙袋直接丟在後座,對著她沖口而出:“上車,我請你吃飯。”

有三秒鐘的時間,他心臟仿佛提到喉頭,怕她要拒絕。

“好啊,我正想吃‘勇記’的藥膳麻辣鍋。”她笑著說,是屬於她的清雅淺笑,大大方方的,如同與他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這一晚,說實話,是他第一次嘗到臺灣的麻辣鍋,兩人吃得痛快淋漓,大呼過癮。

這晚,兩人都喝了點小酒,微醺薄酣,他話忽然多了起來,大半時候都是他在說話,她靜靜幫他夾菜,微笑傾聽,偶爾提出心裏的想法。

這一晚,他以為自己交到一位朋友,異性的朋友,不涉及男女情愛的女性朋友,可以天南地北的胡聊,而左胸那如無根浮萍的飄忽感驀然間紮實起來,多年的飄蕩、殘缺的童稚與年少,甚至是對母親的無奈歉疚,在這辣口燙心燒騰騰的夜晚,似被撫慰了。

她是這麼、這麼、這麼的好,他該死的為什麼說出那樣的話傷害她?!

關震倫雙肘擱在辦公桌上,十指插入濃發裏,想到她含淚的臉容,心臟隨即糾成一團。

昨天兩人皆是休假日,颱風來襲,他擔心她家裏沒有存糧,擔心她在惡劣的天氣裏還跑出去買食,擔心若忽然停電,她獨自一個會害怕。

朋友間本就該相互關心,他在意她、關懷她,卻不知她淡然的態度會如此教他難受,一口氣堵在胸腔裏,悶得連理智都給蒸熟爛透,說話全不經大腦了。

Shit!他該死!

“關老大。”辦公室門口探進一張古銅色的大臉,是維修部一位綽號叫小柯的工程師,見關震倫抬起臉,他咧嘴露出白牙,“B11登機門那架‘環球幸福航空’AIRBUS 300型飛機,四號引擎好像出現異聲,老羅有點搞不定,打Call過來問你能不能過去一下?”

關震倫抹了把臉,離開座位,“我過去看看。”

小柯笑咪咪又說:“還有,環航那個地勤美眉胡黎晶又幫你送補品過來啦,好幸福呀,老大。”藏在背後的手忽然伸到前面,將一隻保溫壺和一個裝滿水果的保鮮袋送到關震倫面前。

“唉唉唉,老大,人家美眉對你實在好到爆,你為什麼遲遲不行動?這樣很不道德耶,要換作是我,早被感動得痛哭流涕,快快樂樂地接受美眉的情意,抱著香噴噴的身體在床上滾來滾去,然後再……”

小柯後頭喳呼著什麼,關震倫聽不太清楚了,接過保溫壺和水果,心緒動盪起來,如陡然掀揚的巨浪,迎頭打下,幾乎將他的神智吞沒。

她沒生他的氣嗎?她怎麼可能不生他的氣?連他都想賞自己兩拳了!

“小柯,那架AIRBUS A300是下午兩點四十起飛,往曼谷的班機嗎?”他記得她的班表。

“啊?”大餅臉一怔,眼珠子轉了轉,“唔……好像是耶,剛才那個胡黎晶有提到,往曼谷的客人全擠在候機室,偏偏飛機又出狀況,她把東西丟給我,要我轉交給你,踩著三寸高跟鞋,扭著俏臀,人一下子就溜走了,都不怕跌跤,好功夫哩……咦?老大,跑這麼快幹什麼?要追那只狐狸精嗎?呃、不是啦,是要追那個地勤美眉嗎?喂喂喂,老羅還困在第四號引擎啦,你要追,等修完引擎、讓飛機安然起飛再追啦!”

此時,外頭的鐵卷門已升起,關震倫跳上工程車,熟練地駛進寬闊的停機坪,頭也不回地丟下話:“我到B11去。”

在她去飛這個曼谷轉歐洲的大長班前,他說不定能和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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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機內準備工作大致已完成,原本以為再和三名機頭開完簡短的行前會議,接下來便能準時開放登機,沒料到引擎會出現異聲,這飛安問題不容輕忽,一耽擱下來也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因此,十幾名等著“上工”的空服人員只好先聽從公司安排,暫時在機場辦公室養精蓄銳。

在環航中,舒寶琳是華籍第十一期的空服員,入社已有七個年頭,去年被義大利總公司調升為SC的職等,相當於副座艙長的職位,面對空勤的工作,她並不力求表現,只是盡本分做好該做的事。

在華籍BASE一百多名空服員中,她個性算是較為清冷,而且是寡言的,知心的朋友並不多,然而在這“不多”當中,胡黎晶肯定是舒寶琳心中友情排行榜上,位列在前的一號人物。

環航辦公室的休息室忽然闖進一名嬌小豔麗的女郎,那樸素的地勤制服穿在她身上,上衣兩個放筆的口袋突顯出豐滿胸圍,制式窄裙強調出圓俏又具彈力的臀兒,皮帶一勒,蠻腰立現,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葫蘆身,形成誘人的絕佳視覺效果。

美豔女郎還沒出聲,休息室眾家美女已叫嚷起來

“黎晶,我要預約指甲彩繪啦!你哪個時候才有空幫人家做呀?”

“人家也要啦!你上次明明跟我先約的,怎麼突然放我鴿子?厚——說話不算話,下次LV新貨限定,你看我要不要飛到歐洲幫你搶?”

“還有,你今年到底要不要辦第二屆的彩妝教學?有一拖拉庫的姐妹等著報名,連華航、長榮那邊也有人在詢問哩,你再混混看,小心被追殺!”

面對這等陣仗,胡黎晶四兩撥千斤地傻笑,慢慢朝目標物移動腳步,“會的、會的,各位大美女的心聲小妹都聽見了,請容小妹好好思考、仔細斟酌,近期內一定給各位個圓滿的交代。”交代?還膠水咧!她手一探,抓住坐在沙發上看報、始終沉默不語的舒寶琳,頭也不回地往外飛奔。

逃到辦公室外,兩人閃進隔壁提供給頭等艙旅客休息的貴賓室裏,和櫃檯的服務小弟打了個招呼,大大方方地避進一間包廂裏。

“怎麼了。”舒寶琳好笑地瞅著她。

胡黎晶拍著胸口,“這句話歸我問才對吧?”她眼眸野野的,實在美麗,當年面試時,若不是身高差了幾公分,她也是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那一個。

“你家的關老大追到B11的登機門來啦,我以為他是單純過來幫忙檢查引擎狀況,可他那個樣子實在有夠銼,明明很想知道你在哪里,遲遲問不出口,哼哼,那正好,本小姐也不想讓他問,藉口處理旅客登機事宜,一溜煙晃到這裏來啦!”

舒寶琳怔了征,一會兒才問:“你把東西給他了嗎?”

“唉唉,給了啦!”胡黎晶揮揮纖手,“你每次托我,我都親自送到他們維修部門去呢,哪一次讓你失望啦?”

舒寶琳漾出一抹淺笑,“謝謝你啦,晶……我知道你對我最好。”

“真知道就該和關震倫快刀斬亂麻,投入我溫暖的懷抱,而不是三不五時就幫他燉補品,送他這個、幫他那個,還要我夾在中間當快遞小妹。”她是地勤人員,常在機場各個單位穿梭,不像舒寶琳,一到機場報到就得顧慮到整個飛行團隊,機動性沒那麼高哩。

舒寶琳抿著軟唇,頰微赭,“他一個人在臺灣,也沒誰照顧,又常鬧胃疼,我剛好有時間,就只是燉燉藥粥幫他健胃而已,朋友之間相互關心,這很普通啊!”

“普通個屁啦!”她大小姐快要抓狂了,“他都爬到你床上去,一睡就三年,三年耶!小姐,每分每秒都是女人的青春耶!你還想拿‘普通朋友’的幌子粉飾太平、招搖撞騙呀。厚——會被你們兩個活活氣死,他到底怎麼想?你難道都沒弄懂嗎?”

要是弄得懂就好了。舒寶琳內心苦笑。

第一次見面,她被他沉默、冷峻的氣質吸引,覺得他不愛說話,總是用那對深沉的眼端詳著一切,心裏藏著許多事似的。

在他身上,她仿佛找到自己的影子,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荒謬感覺,她也是不愛說話,也習慣靜靜地觀察周遭的人事物,將感想鎖在心頭,獨自品味。

第二次是在機上偶遇,她驚訝也驚喜,莫名奇妙的,竟擔心在他面前出糗,怕教他那深邃的目光凝視,她手裏的咖啡、果汁、餐盤等等要整個摔在他腿上,結果那一次的機上服務,她只得頻頻把自己鎖進洗手間裏作心理建設,同事們還以為她吃壞肚子了。

幸好有他那件外套作藉口,讓她找到機會和他攀談。

然後是那一回的麻辣鍋約會,喝了點小酒的他俊頰薄紅,幾縷黑髮不聽話地散到額前,他大口品嘗食物的感動模樣讓人發笑,像個容易滿足的孩子;後來,她才明白那是他第一次吃麻辣鍋,他父母親都不在了,就孤身一個,總是四處飄泊。

他的話聽不出溫度,卻著實擰痛她的心。

天曉得,她從來不知道光是和他短暫相處,心竟然跳得快要失控,咚咚!咚咚地雷響,震得自己的耳膜都發痛了,而理智隨即釋出警訊。

她談過戀愛,談得轟轟烈烈,也談得淒淒慘慘,那樣的愛情讓她痛得死去活來,一顆心像淋上油,在火盤上煎烤熾燒,痛得無處躲藏,痛得幾要喪失惟一的尊嚴。

她不要了,不願再經歷那樣的過程。人最怕就是動了情,她深刻體會過了,從此,她告訴自己,她的心只能由自己掌握。

偏偏她始料未及,關震倫會突如其來地闖進她的生活裏。

再次見面,他已是機場維修工程單位元特約聘任的技術顧問,那一天她和同事們在機艙廚房裏忙著點收搭載的東西,維修工程部的大哥上機作例行的檢查,一方面將這位新聘的顧問介紹給眾人。

她轉身恰巧望進他沉靜的黑眸,裏頭閃動的神秘光輝在瞬間襲擊了她的胸口,她有些難以呼吸,只被動地伸出手放進他等待的大掌裏,感覺他用力一握,低沉出聲:“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認識了他,是一連串變數的開始呵。

對於關震倫,她的確嘗試過壓抑,將他當作最最普通的朋友看待,將那些模糊不清的暖昧情愫埋在心中深處,從不去直視,就算他與她同在一個地方工作,若不刻意經營,兩人也不會有更深的交集。

一切的一切,就發生在那年年末,環航擴大舉辦的忘年會上。

忘年會類似臺灣的尾牙,不外乎辦抽獎、玩遊戲,大家吃吃喝喝,用力地壓迫在上位的主管,要他們“加碼”抽獎的獎品、獎金。

這一天,地勤人員肯定是攜家帶眷來共襄盛舉,而正巧遇上休假的空勤姐妹必定竭盡所能地打扮,務求在宴會中勇奪最佳造型的獎項。

這樣的忘年會其實挺有趣的,她喜歡看眾家姐妹爭奇鬥豔,以最高規格盛裝出席,喜歡瞧各級主管被眾人硬拗的為難模樣。

這一年環航的忘年會還邀請了機場的其他單位,整個會場熱鬧得像搖滾樂團正在開演唱會一般。

她在會場裏遇上關震倫,心又是狂跳,自始至終,他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她,表情若有所思,在抽獎進入到最高潮時,他不經意地挨近,在她耳邊啟唇低聲道: “這家餐廳的菜色滿普通的,你覺不覺得?”

她瞄向他,發現他側臉的輪廓挺性格的,感覺自己正慢慢墜入某種難以分解的情愫中。“是嗎?我沒吃多少,好像還可以。”

他微乎其微地揚唇,深目直視著臺上正如火如荼進行的抽獎活動。“所以你還沒吃飽囉?”

“啊?”她眨眨眼。

“我請你吃勇記的麻辣鍋。”

“什麼。”

沒有什麼,也來不及什麼,他略霸道地拉住她的手,趁著紛亂高昂的氛圍,將她帶離那個五星級的宴會廳。

那一晚,他們仍舊喝了一點小酒。

唔……好吧好吧,或者是比“一點”多上許多,兩人都有些醉意,他沒回去自己的地方,留在她的住處裏,很自然的分享了一個吻,又分享了第二個、第三個吻,以及接下來無數個的吻……

分不清楚是誰先愛撫誰,他們為彼此脫去衣褲,裸裎相擁,以唇、以手膜拜著對方的身體,火也似的欲望操控了一切,輪輾了理智,狂放地在彼此懷裏燃燒、傾泄、獲得……

會和他上床,演變成這樣的關係,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雖試圖抗拒他的吸引,可捫心自問,在潛意識中,她其實已允許他的親近,直到和他有了親密關係,她又開始告訴自己,她和他都是成人了,有足夠的能力去區分所謂的情愛和單純的生理欲望。

她可以和他維持好朋友的關係,也可以在感覺對時,借著彼此的體溫和擁抱撫慰發洩。

對這樣的決定,他從未有過異議,她也一直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認為自己能將感情和肉欲分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再勞心費力地愛上一個人,在一連串的不確定中擔心受怕。

她不想愛人,也不需要男人來愛,她渴望的胸懷和臂膀、安全感與溫暖,他能無私地提供給她。

只是如今,她的心變野了、不安分了,想在他身上求取更深刻的東西,驀然回首,才驚覺自己一向的天真。

胡黎晶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搖晃了幾下,忍不住氣急敗壞的說:“想愛就愛,勇敢一點啦,要為愛往前飛,幸福靠自己打造咩,又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之前認識的那個爛咖!”

舒寶琳虛弱地笑了笑。過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情傷,身為她最佳好姐妹的胡黎晶自是清楚,而她和關震倫之間的種種,目前也只有胡黎晶一個人知道內幕。

“我們……彼此說好的,就當最好的異性朋友,就算……”她深吸了口氣,臉容有些蒼白,卻仍微微笑,“就算我愛上他,對他動了真感情,想跟著他過一輩子,但我、我害怕讓他明白,就是害怕……你說我懦弱也好,罵我是膽小鬼也行,我就是害怕,怕他知道我心裏真正的渴望,怕他一旦有了壓力,我們之間也該畫上句點。”

“寶琳!”唉唉唉,她真要被氣到吐血,“這根本不像你,以前的你絕不會縮起脖子當鴕鳥的!”

舒寶琳依舊是笑,下意識抬起手撥弄著年輕有型的短髮。“愛怕了,狠狠的脫了一層皮,現在的我就只能這樣,你好心一點,可憐可憐我,就讓我安安分分的當鴕鳥吧!”

胡黎晶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感受到那輕淡話語裏的沉重,一顆心也為好友酸澀起來。嗚嗚嗚——難道真註定“水人沒水命”嗎?想想自己,她的愛情路也苦啊,九彎十八拐的,怎麼也轉不出來。

用力地握住舒寶琳的手,胡黎晶開始信心喊話。

“那個關震倫要是真錯過你,不懂得及時醒悟,那……那就是他的損失,天大的損失,是他眼睛被蛤仔肉‘苟’到、被牛糞黏住、被阿米巴原蟲侵蝕、被大腸桿菌傳染,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有福不會享,短視近利,呆頭一枚,笨蛋加三級,像這種規格不符的產品,直接打掉了事……”

舒寶琳被她的話逗笑了,瞠亮圓眸才想出聲,有人敲門探進,是剛才那個櫃檯的服務小弟。

“寶琳姐,你們這趟飛行的座艙長在找你,好像是B11登機門那邊打Call落來,飛機檢查完畢,可以讓空服人員先登機囉。”

舒寶琳迅速站了起來,“謝謝你,我馬上回辦公室。”

“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服務小弟俏皮地敬禮,退了出去。

她轉過來,搖著胡黎晶的手,柔聲地說:“晶,別替我操心,就及時行樂吧!往後的事往後再說,我們都該珍惜當下的快樂。”

胡黎晶麗眉一翻,忍不住和她相對笑開,“等你這趟飛回來,我們去PUB喝酒,喝個他媽的天翻地覆。”

“好,我捨命陪狐狸精。”

“喂,你罵我喔?”

“哪有?”

“就有,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

“呵呵呵!”


舒寶琳隨著團隊進入B11登機口,尚未跨進機艙,在空橋上被關震倫堵個正著。

他剛和負責此架飛機的機師確認完四座引擎的狀態,從空橋旁的鐵梯爬上,推開小門,就看見環航的空服員正拉著小拖車、踩著優雅的步伐而來。

“顧問,好久不見ㄋㄟ。”年過五十的華籍座艙長泰瑞莎故意歪著臉,說話尾音還往上揚,有裝可愛的嫌疑,一隻手還搭在關震倫的右肩上。

跟在後頭的眾家空服員好幾個已低下臉、噙著笑,快步地踏進機艙裏,旁邊三、四個地勤也忙著瞥開視線,忍笑忍得差點胃抽筋。基本上,這位阿嬤級的泰瑞莎座艙長“就愛裝可愛”的名聲早傳遍機場各單位,心臟不夠強的人,實在消受不起哩。

關震倫依舊酷酷的,微退了一步,避開肩上的手。他的生物距離比平常人嚴重,不喜歡和人靠得太近。

“三天前才見過。”他淡然回應,雙目直勾勾瞅著走在團隊最後面的舒寶琳,後者瞄了他一眼,那一眼蘊含深意,嫩唇似笑非笑,他心海忽然激起狂潮,仍無法從那張清雅小臉瞧出端倪,不知她是否還為今早的事生氣。

在工作場合,他和她一向裝得十分客套,要不是有一回胡黎晶心血來潮,一大清早殺到她家猛按門鈴,想挖她起床去逛花市,結果來開門的竟然是睡眼惺松兼衣衫不整的他,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洩露給第三者知道。

泰瑞莎的手揮了揮,發出白鳥麗子“ㄏㄡ——ㄏㄡ——ㄏㄡ——”的笑聲,擋住了關震倫的視線。“對對,我們三天前在員工餐廳碰過面哩,顧問——你記得好清楚ㄋㄟ。”

關震倫有些急,眼角餘光瞄見舒寶琳已拉著小行李車閃進機艙。

“我還有一些地方要檢查。”丟下話,他越過泰瑞莎大踏步跨進機艙。

被晾在一旁的年輕機師終於回神,隨即追上,“關桑,還有什麼地方出問題嗎?剛才我們不是都一起檢查過了?再查下去,飛機到底能不能飛啊?”

關震倫停在走道上東張西望,壓抑著一股煩躁,頭也不回地沉著聲道:“是加強檢查,我晃一圈就下機,你可以回駕駛艙了。”快滾吧!有多遠滾多遠,他不想揍人。

銳目細眯,好不容易終於讓他發現那抹修長纖影,她看來已經擺好行李,正在機艙中間相對的四間洗手間作例行性的檢查。

身後的菜鳥機師離開了,空服員們各司所職,關震倫筆直朝中段機艙走去,那四間洗手間是兩兩相對的,中間通道勉強能讓兩人擦身而過,兩端又有布簾,形成十分隱密的空間。

當他無聲無息地接近時,舒寶琳正好確認完最後一間洗手間、清潔用品的搭載,習慣性將捲筒衛生紙的前端折成三角,一轉身,腰際忽然被人抱住,她輕呼一聲,已嗅到男人熟悉的氣味,跟著人整個被抱進洗手間內,她聽見上鎖的聲音,水眸征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性格面容。

“你你你……發什麼神經?”她力持鎮定,卻強烈感受到他雙臂的熱度,他把她圈得好緊。一隻腿還擠進她窄裙間,兩人胸部以下幾乎成連體嬰。

“我有話對你說。”他是發神經了,見她在人前如以往一樣對他毫不搭理,他左胸仿佛被某道力量掐緊,酸酸悶悶的,驀然間極想不顧一切,向周遭所有人公開他們的關係,說他們是……是……

他們是什麼?

他明顯一愣,腦中竄出縷縷思緒,他試著厘清,卻淩亂得像被貓咪抓玩過的毛線團。

舒寶琳紅著臉,雙手平貼在他胸前,隔著天藍色的連身工作服,她摸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你先放開。”她覺得快不能呼吸,狹窄空間溫度飆升,她頭有些暈。“這樣……很不舒服。”

關震倫雙目一眯,直接坐在馬桶蓋上,將她抱在大腿。

“有事快說,我還要工作。”她內心歎息,訝異著他任性妄為的舉動,但並未表現出來,氣質依舊清冷。

“你熬的藥粥我收到。”他對著她可愛的耳蝸吐出氣息,察覺她微微一縮,心裏有幾絲得意。那是她的敏感帶,每回他以舌舔弄、吸吮時,她會發出小貓般軟膩的叫聲。

“嗯。”她輕輕頷首,眸光始終瞅著被折成三角的捲筒衛生紙。

她的反應讓他老大不爽,“你裝滿水果的保鮮盒我也收到了。”

“嗯。”

他咬咬牙,一股陌生的恐慌忽然漫開,是急也是氣,粗著聲道:“我今天早上其實……我其實沒那個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哪樣的話。”她終於瞄向他,眸黑幽幽的。

他心臟咚地一個重拍,與她深凝,“說我上了火,說我昨晚按你家門鈴,只是想找個伴上床運動。我不是要……”

“這有什麼不對嗎?”她截斷他的話。

他目中竄出銳光,濃眉略沉。

圈住她腰間的力道陡然加重,有點兒疼,舒寶琳靜靜忍著,又說:“你有你的生理需求,來按我家門鈴,找我上床,不就是為了滿足這樣的生理需求嗎?”她唇微牽,好淡的一抹笑弧,“當然,我也有我的生理需要,瞧,這也算是彼此共存共生的模式吧,我滿足你的,你滿足我的,我們還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不對!天大的不對!

關震倫想狂吼,想抓住她的肩狠狠搖晃,想用力地反駁她的論調,卻找不到強悍的、明確的東西來推翻她的話。

他的臉色臭黑到不行,胸腔起伏加大,鼻息粗嘎又灼熱。

“你真是這麼認為?”他語氣酷斃了。

“嗯。”俏麗發絲隨著點頭的動作輕飄了飄。天曉得說出那樣的話,她心如刀割,多怕自己下一秒要在他面前掉眼淚。

她內心又是幽幽歎氣,眸光移向擱在膝上的十指。

關震倫的視線從她淡麗的側顏追隨她的眸光,同樣停駐在那雙手上,她擁有鋼琴家修長纖細的十指,指甲修剪得很圓潤,沒塗任何色彩,透著自然的粉嫩。

她習慣配戴較為寬大的手環,就算是錶帶也選擇寬版的,他剛開始不知,以為是她個人喜好,後來才驚覺她左手腕內側有一道粉紅色的傷痕,他幾次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出口,若她真當他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為何對那道傷總是隻字不提?

不想不氣,越想越鬱悶,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寶琳……”他眉峰打了三百六十五個結,下顎緊繃,嘗試著想說出心頭那一團亂。

“別說了,震倫。”舒寶琳再一次制止他的言語,深吸了口氣,沉靜笑著,“我沒生氣,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覺得……我們這樣很好。”她掙開他的掌握,抬起臉瞧進他神俊的眼底,手指細心地整理他散亂在額前的發絲。“我們還是好朋友,這樣就很好,真的。”

關震倫抿著俊唇,下顎線條繃得更緊了。他瞳中有火,燒著莫名的、叵量的、難以釋清的感受,此時此刻,他極惱她的沉靜和淡然,那讓情緒激蕩的他變得很可笑。

他忽然傾身想吻住她,舒寶琳卻驀地跳離他的大腿,因洗手間外有人在喚她。

“寶琳姐,是你在裏面嗎?機長要大家集合做行前報告,就差你一個了。”

“呃……好。謝謝你。”她苦笑,心咚咚亂跳。

“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報告座艙長?”

“我沒事的。”怕越扯越糟,她回眸瞅了眼一臉鬱卒的關震倫,用氣音說“你等一會兒再出來。”跟著,她拉開門鎖,人迅速閃了出去。

坐在馬桶蓋上,關震倫死瞪住鏡中的自己,忍不住低咒:“Shit!”

好朋友?!

這樣就很好?!

真的?!

他一拳捶在大腿上,"Shit!Siit!shit!”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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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星期五開始,關震倫輪休兩天。

昨天在機場,他借機晃到環航地勤辦公室,又籍機使用了他們的電腦,偷偷輸入舒寶琳的社員號碼,調出她這個月以及下個月的新班表。

這趟由臺灣出發,經泰國曼谷到義大利羅馬的歐洲大長班總共九天,要到明天中午她才會到家。

以前她出勤,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仿佛把某部分的他也一併帶走了,左胸空空的,莫名其妙感到慌張。

若硬要教他回想類似的情況,只記得去年年底,她和同期姐妹向公司申請一個月的留職停薪,拖著簡單行李,跑到埃及和土耳其自助旅行。

當時,他是持反對意見的,因這兩個地方政局都不太穩定,在土耳其,庫達族甚至還控制了部分省份,完全藐視人權,而其他恐怖組織亦擁有強悍的火力,就算在較為先進的市區,仍時常有爆炸和槍戰發生。

他不讓她去,要她更改旅遊國家,兩人甚至還吵了一架,最後她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沒讓他的意見左右。

那次,他同樣感到慌張,慌且憤怒,但那樣的反應畢竟師出有名。

直到行程已結束一大半,她才撥了第一通越洋電話給他,清雅嗓音穿山越嶺、飛過幾千幾萬裏,從好遠、好遠的彼端傳來,他分不清慌張也分不清憤怒了,幾乎想拋棄所有的男性尊嚴,開口去乞求她,求她回到他身邊來。

他被自己的心態嚇住了。

腦中思緒越是紊亂,他回應她的方式越是冷淡,聽她的聲音在電話筒裏漸漸沉靜,他猜想自己到底傷了她,掛下電話,他扯著頭髮,懊惱得直想賞自己兩拳。

她回國那天,他請了假跑去接機,一大早守在入境大廳裏,見她推著行李車出關,身形更為清瘦,巴掌大的臉有著疲憊的痕跡,一對眼仍然亮著他熟悉的清澈輝韻。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她沖著他露齒笑開,那笑滿滿都是欣喜,剎那間,一整個月來累積的氣惱和不甘全都煙消雲散,仿佛從未發生。

今晚,星期五之夜,該屬於放縱狂歡的吧!

他不想待在自己那層五十幾坪、經名家巧思所設計的公寓裏,開著車在市區裏閑晃,從這區到那一區,見高架橋就上,隨意在某個路段下橋,又從那一區晃到另區,然後,兩旁街道上的店家一一熄燈打烊,拉下鐵門,他別了眼安裝在儀錶板上的電子時鐘——淩晨兩點十七分。

他苦笑。原來一個人會是這麼寂寞,寂寞到允許自己用這樣無聊又毫無創意的方式來殺時間。

他到底怎麼了?這般的寂寞,他不是一向甘之如怡嗎?

難道就只因為有了那一抹倩影的出現,在不知不覺間便攪亂他既定的生存之道?

腦中浮現那張秀致的臉容,他心一緊,又是苦笑。

那女性的纖細之下,藏著一顆極端頑固的、矛盾的、耐人尋味的心,她向來走自己的路,就算沒有他伴在身邊,少了他這個“好朋友”,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麼吧!

他車速漸緩,停在路邊的停車格,熄掉引擎,盯著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他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帶著嘲弄。

老天!他竟然在自怨自艾!爬了爬濃密的發絲,他視線平放,被幾步外一家招牌閃耀著七彩光輝的PUB引去注意力,招牌上的英文字裝置著類似跑馬燈的效果,一個顏色追著另一個顏色,偶爾全數轉暗,一秒後又整個亮起,上頭寫著——Rainbow Heart.

關震倫下了車,筆直走去,發現PUB其實是位在地下室,現在的他很需要喝一杯,沒多想,他步下樓梯,門邊站著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對方打量了他兩秒,便側身讓他推門入內。

這完全不是供人小酌,有親切酒保等著跟你分享心情的PUB,剛踏進,震耳欲聾的音樂讓他皺起眉心,一時間倒佩服起這家PUB的隔音效果,之前在外頭,全然聽不見吵雜。

中間舞臺上打著聚光燈,他眼眯起,見一個身材火辣、穿著緊身豹皮SM裝的女郎正在大跳鋼管舞,台下叫囂聲不斷,不知是光線的關係,還是他眼花了,竟覺得那女郎挺熟悉的。

他該是見過她。

狂野的大波浪髮型,媚態橫生的眼神,朱唇微微一厥,性感指數飄到最高點……然後,動不動就把機場各單位中一海票的男性搔得心癢癢,全拜倒在她的裙下。

他聽過她的名字,他記得的,三個字,好像跟動物有關……花孔雀?唔,不是,好像是……馬來貊?唔,也不太對,還是……白鼻心?

不、不!都不是。他記起來了,是……狐狸精!對,就是狐狸精。

她叫作胡黎晶。是那個三不五時和寶琳混在一起,寶琳口中的好姐妹、過命手帕交,愛在他面前耍小手段纏著寶琳不放、讓他心中怒火悶燒,還時常幫寶琳送藥粥到維修部門,又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的那個環航地勤——胡、黎、晶。

他雙目眯得更細,身軀隱在幽暗角落,瞬也不瞬地注視。

臺上的SM女郎忽然以一個超高難度的動作從鋼管上滑下,她像獸般四肢著地,對準台下某個目標緩慢爬近,觀眾叫聲響徹雲霄,她抓住某人的領帶,充滿挑逗地拉近,將那人拉到聚光燈下。

她吻住那人,吻得很深,旁人越是鼓噪,她動作越發大膽豪放。

關震倫這才意識到,自己踏進一家同性戀酒吧。和胡黎晶打啵兒打得正火熱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名削著短髮、穿著十分中性,且身材纖瘦修長的女子。

他再仔細環顧周遭,大多是男男和女女的配對。

Rainbow Heart,彩虹心。他早該意會到的。彩虹是同志的象徵。

“帥哥哥,要喝點什麼嗎?”濕透黏膩的聲音響起。

關展倫撇過臉,忽覺手臂被一隻冰軟的手搭住,幽暗中,那張俊俏秀氣的少男臉龐沖著他甜甜笑著。

全身的雞皮疙瘩在瞬間立正,他冷漠且迅速地甩開對方的手,磨磨牙忍下那不舒服的感覺,掉頭就走。

“唉,好酷,好有型喔!”秀氣美少年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戀戀不捨地喊道,無數心形眼波追著他去,電得關震倫頭皮一陣麻。


他心中掀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越想越不對勁,越想,心情越發沉重。

這一晚,躺在自己那張特別訂作、King size的獨立筒大床上,他睡得很不好,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又回到彩虹心酒吧,臺上胡黎晶仍狂野地熱舞著,她忽然朝他勾手指,笑得好媚。

他雙臂抱在胸前,皺起濃眉,卻發現一抹淡甜且熟悉的氣味掠過身旁,那窈窕修長的女性身影聽從召喚,越過他,乖乖地走向舞臺……

他錯愕至極,看著胡黎晶巴著那名女子不放。那是寶琳,一身中性打扮,柔軟中帶著獨特感性的短髮圈著細緻的小臉,那是他的寶琳……

胡黎晶朝著他示威地牽唇,跟著踮起腳尖,拉下寶琳的頸項,結實地吻住她。

他大喊著舒寶琳的名字,氣得驚醒過來。黑暗中,他坐在床上猛喘氣,發現兩手還緊緊握成拳頭,牙齦也被自己咬得發痛。

像是某樣好寶貝的東西,一直默默珍惜著的東西,在毫無預警下被人給奪走,而他竟然失去反抗的力量。他痛恨這種無助又不確定的感覺!

走下床,到浴室洗了把臉,看也沒看就隨便抓起架上的毛巾擦拭臉上水珠,淡甜的香味隨即竄進鼻間,他睜開眼,瞧見抓在手中的是粉藍色的泰迪熊毛巾,那是寶琳的,下意識,他深幽的目光移向一旁的白色小架——

架子的第一層並排著兩隻白色漱口杯,裏邊各放著一根牙刷,他的深藍色、標榜超極柔軟刷毛的牙刷歪向一邊,和另一隻粉紅色、握把有迪士尼卡通人物浮印的牙刷親膩地靠在一塊。

他微乎其微地牽動嘴角,瞧向第二層架子,上面除了男性沐浴乳、洗髮乳、刮胡刀和刮胡膏是他的外,還林林總總擺放許多女性清潔用品,從頭到腳,瓶瓶罐罐一應俱全。

他著魔似的取下一罐胖胖瓶湊近鼻子嗅了嗅,嘴唇弧度不由得加佩是她身上的香味,跟著,他又拿了另外一瓶洗髮精聞著,仍是一樣的氣味,再拿下第三瓶潤膚乳,剛掀開瓶蓋,淡甜的味道就鑽進他鼻腔裏……查看每個瓶身上的標示,發現所有產品都含有洋

甘菊的成分。

原來她喜歡的氣味就叫作洋甘菊嗎?

他想著,手不由自主探向架子的底層,那裏挺乾脆的,只擺著一樣女性用品——衛生棉,不過種類繁多,有蝶冀絲薄彈力貼身型、夜間量多超長型、一般流量立體防漏側邊、非生理期間清爽護墊……

他抽出一片夜用的“蘋果麵包”,端詳了幾秒,很詭異地湊近鼻下嗅著……驀然間,他回過神來,兩眼瞪得老大,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變態。他想幹嘛?以為衛生棉上應該有洋甘菊的味道嗎?

他苦笑,將衛生棉歸位,走到毛巾小架前,將她的泰迪熊毛巾仔細掛好,和他的緊臨在一起。

走出浴室,往廚房去,他從冰箱中取出一罐啤酒,坐在高腳椅上默默喝著,視線一挪,注視著乾淨的流理臺上,那一整排懸掛著的鍋碗瓢盆,那些東西本不應該存在,是她這些年來一樣樣的添購。

她說過,她喜歡這間廚房,又寬又大,可以讓她玩出許多花樣;他聽了哈哈大笑,告訴她,這間廚房從此以後是她的了。

他喜歡看她做菜的模樣,穿著寬鬆的圍裙,赤著腳踩在白玉磁磚上,她專注的臉容泛出溫潤的光彩,勾唇淺笑,仿佛噙著只有她才懂的秘密。

將最後一口啤酒喝光,他順手捏扁鋁罐,視線停在晾碗槽裏那只洗淨的保溫壺和保鮮盒上,久久不能移開。

靈魂深處,有個聲音越來越大,越逼越近,他濃眉微蹙,沉下呼吸凝神靜聽,明白那是很重要的訊息。

忽然,那聲音在耳中、在腦中、在心中爆響,轟地震撼了他的靈魂——

他喜歡她。

不僅僅是好朋友之間的喜歡,他渴望她的一切,他中了一種名叫“狂戀舒寶琳”的慢性病毒,如今幡然察覺,卻已病入膏肓。

他一手支在額角咧嘴笑,有些如夢初醒的愜意,也有些前景乖舛的憂慮。

他想,他愛上她了。

結結實實的,沒半分懷疑。


回到機場辦公室,開完二十分鐘的飛行檢討會後,團隊正式解散。

舒寶琳查看了一下Mail box裏的東西,有同事之前向她借的書和CD,附上一份瑞士蓮黑巧克力當作謝禮,還有幾份簡單的留言,她迅速整理完畢,跟辦公室裏的人打了聲招呼,拉著行李打算搭公司車回臺北。

剛出大廳側門,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就倚在柱旁抽煙,他穿著深藍色復古風的牛仔褲,腿看起來該死的長,上身卻搭配白襯衫,套著一件窄腰的羌皮外套,吞雲吐霧間,眼神就如梁朝偉的電眼般優郁迷蒙,看起來該死的性格。

“你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麼又跑來機場?”舒寶琳發覺自己開始口乾舌燥。完蛋了,她簡直就像個欲求不滿的大色女,覺得他開著三顆鈕扣、微微露出的古銅胸肌強烈地吸引她,害她內頰不斷地分泌出唾液。

關震倫站直身軀,順手將黑髮往後撥,露出額上的美人尖。

“你知道我今天休假?”他語氣是愉悅的,“原來你真的很關心我耶。”

舒寶琳的臉微熱,“你、你之前說過,我就記住了。”不想讓他知道,她每個月都會運用“特殊關係”,悄悄地調他的班表出來看。

他點點頭沒再追問,又重重抽著煙,臉撇向一邊把白霧吐出來。

“我今天是來接機的。”

“嘎。”她瞪著他,忽然感到好笑,“要接機不是該去出境大廳嗎?虧你還是在機場工作,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好朋友。她暗暗輕歎,就當彼此最好的異性朋友吧,上次的不愉快就一切隨風,灰飛煙滅,她還是能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地,不讓他為難,也不教自己受傷難堪。

軟唇揚笑,在人前,她和他還是保持點距離的好。“我要趕著去搭公司車,讓人家等我就不好了,有事電話聯絡,拜……”

下一瞬,她的大行李和小拖車忽然被人按住,一怔,她眨著眸,迷惑地看著他。

這女人哪時才能開竅?“我是來接你回去的。”關震倫磨磨牙道。

她好像聽不懂他的國語,一向的聰明樣變得有點遲鈍。

“需不需要我用台語、客家語、英語、日文和德語各重覆一遍?”

“你會講客家話喔?”女人稀奇地挑眉。

關震倫壓下想仰天長嘯的衝動,“一點點,我還會幾句廣東話和義大利話,你要不要聽。”好好好,要冷大家一起來耍冷。

“我也在學義大利文,是公司安排的課程,沒辦法,我們畢竟是義大利的航空公司嘛,但學費倒是比外面便宜很多,是一對一教學喔,原來你也會,那麼我們三不五時還可以互相切磋,你說對不……”她驀然降音,終於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對話出軌出得多嚴重。

老天!她沒法對他的男性魅力免疫,也不會失控到這般地步,她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我要去搭車了……”難得,她臉紅得徹底。

關震倫祈禱自己不會被她氣死,狠狠抽著快要燒到手指的香煙,邊噴吐熱氣,邊將煙蒂往往旁垃圾桶上的沙盤插入,用力捺熄。

他二話不說,搶下她的行李箱往停靠在路旁的一輛銀灰色Luxury走去,打開後車廂,把箱子往裏頭丟。

“震倫,我搭公司車就好,不用麻煩……”她緊跟在他身後,有些擔心會被同事看到,他陡然回身,害她嚇了一跳,手裏小拖車又被他搶去,“啪”一響,他迅速又俐落地壓下把手,把小拖車以及捆在上頭的方形小箱也一併丟進後車廂,蓋下車門。

“上車。”他逕自繞到駕駛座。

“可是公司車……”她脖子不爭氣地縮了縮,因為他瞪人,“不坐公司車的話,還是要跟司機先生報備一下的。”要不然,人家會按下班的名單傻傻的等她。

“我已經替你說了。”他坐進車內,發動引擎,伸長手打開前座另一邊的車門,“還不上來?”

“喔。”舒寶琳如夢初醒似的,抓著肩包,聽話地鑽進車裏。

他斜瞥著她,她也睨著他。“怎麼了?”都坐進來了,還不開車?

他帥氣的臉陡然放大,她心臟猛地一跳,以為他要吻她,沒想到他只是拉來安全帶,慢條斯理替她扣上。

心頭是濃濃的失望,舒寶琳暗暗咬唇,對自己感到好氣也好笑,打從厘清對他的念想和心思後,就很難再以平常心去面對兩人之間那些被視作習以為常的動作。

車速平穩,音樂流泄著,她偷偷打量他操控方向盤的雙手,視線沿著他的臂膀往上溜,瞅著他淡抿的唇和鼻子的弧度。男人開車的模樣好帥,也或者是她情人眼裏出潘安,覺得他真是超無敵的性格。

歎了口氣,她拉回思緒,“你剛才抽煙抽得好凶。”

她知道他的,通常心裏擱著事,一時間找不到解決方法,才會想借著尼古丁小小放鬆。

“想談談最近的煩惱嗎?”瞧,這就是好朋友的功用,她仍然可以大方的關心他。

沉默了五秒後,他道:“想追一個女孩,煩惱她不喜歡我。”他語氣尋常地試探。

嘎?!舒寶琳盯著他,半晌說不出話。她相信,她現在的臉色肯定白慘慘。

“我呃……我以為……”喉嚨好緊,她咽了咽唾沫,“我以為你、你你沒有喜歡的物件。”

“我認識她三年多了,一直是朋友,很要好的異性朋友,最近才察覺自己的心意,想跟她求愛,是她讓我有安定下來的渴望。”

三年多……他和另一個女子也認識這麼久的時間了?那麼,他和對方的相處模式也和她一樣嗎?

酒伴、玩伴、床伴……難聽一點也可說是“炮友”,他和那個神秘女郎也是變相的“好朋友”嗎?

舒寶琳打從腳底泛起一股惡寒,小手緊抓著肩包,耳中似乎聽到類似破碎的聲響,她下意識拍手攜著胸口,明白是心碎了,好痛。

“那……很好呀!”她擠出一抹清笑,眼眸顯得格外幽深,“遇到好物件就該放手去追,你也嗯……三十五歲了吧?哇,真的該討個老婆囉。”深呼吸、慢慢吐氣,不哭,她不哭,怎麼也不能在他面前掉淚。

“她也在航空公司工作。”

“喔……”她怔怔應聲。

“她長得很漂亮。”

“喔……”

喔?!“喔”是什麼意思?

Shit!他都暗示得這麼明顯,說得如此坦白,她就不懂得對號入座嗎?為什麼仍表情淡然、波瀾不興?

關震倫對自己下了幾百道金牌,命令雙目直視前方路況,他真要瞧她一眼,百分百會控制不住心頭躁火,把車往高速公路上的路肩一停,強將她拉進懷裏,狠狠的吻她一個天翻地覆。

車中的氣氛繃得好緊,他抿著俊唇氣息微嘎,她則小心翼翼控制著情緒,兩人沉默無語,只有音響仍一曲曲播放著歌,此時,縈回在這小小空間裏的歌聲顯得格外清晰,讓人敏感——

一向都很堅強的你 多少經歷 幾次風雨

為何不能承受我說愛你

也許要怪外面天氣 急風斜雨隔著玻璃

催促你的回答錯愕一地

……

這是我說過最勇敢的一句 可以跨越好朋友的距離

只是你害怕去破壞 難得的友誼 所以放聲哭泣

這是我們最勇敢的一季 可以為了真愛極力爭取

縱然會有流言蜚語 也無傷默契 我等你消息

朋友再好 也會有一些地方到達不了

不做情人 我對你的好 有天會變成尷尬的玩笑

……

舒寶琳心一痛,忙按下停止鍵,歌聲陡止,突來的寧靜又教她渾身輕顫。

“為什麼不聽?我喜歡這首歌,超符合我的心境。”

她難道不想跨越彼此的距離嗎?她心裏沒有他嗎?關震倫忍著氣,捺下想飆快車的衝動。

“我們聽廣播吧……”她低垂小臉,沒心力去思索他的話語,好忙碌地調著頻道,“聽廣播比較有趣,可以接受最新的資訊,還可以知道路況,喔,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你不是挺喜歡聽藍調的嗎?同事喬依絲跟我提過,FM99. 7有一個專門介紹藍調的節目,不過是晚上十二點到淩晨兩點,有空你可以試試,很不賴的樣子……”

“舒寶琳!”他突然連名帶姓叫她。

她椅子像通過電似的,讓她整個跳了起來,差些撞到頭,“什、什什麼事?”

他額角浮出青筋,“我要是現在出車禍,全是你的錯。”

“嘎?”她做錯了什麼?她心裏已經好難過、好委屈,偏不敢縱情哭泣,她忍眼淚忍得很辛苦,他還凶她?“我我我……你你你到底要怎……”此時,她的肩包裏傳出一陣三十二和絃的手機音樂,打斷她的質問。

吸吸鼻子,她瞧了眼來電顯示,手有些不穩地接起通話,“喂,黎晶……”

聽到那名字,關震倫如臨大敵,車輪微微打滑了一下,又趕緊穩住,兩耳已豎得老高。

“嗯、嗯,我已經下機了,對,正要回家……怎麼了?你不要哭,慢慢說,晶……慢慢說,不要激動,你、你你這麼邊哭邊嚷,我聽得迷迷糊糊……你好討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舒寶琳抓著手機,聽著胡黎晶嗚嗚的泣訴傳來,害她忍無可忍,眼眶也跟著泛紅,淚水迅速集結。

關震倫心臟糾成一團,濃眉都快打結了,完全搞不清楚現下的狀況。

那只該被脫皮去骨的狐狸精又在耍什麼手段?她儘管去愛別的女人,幹嘛硬巴著他的女人不放?陰險!太陰險了!

“好、好,你別激動,我現在快下交流道了,你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就到,我們……”她又吸吸鼻子,“我們好好談談。”

談什麼?!有什麼好談?!

男人全身肌肉緊繃,瞪大眼眸,頓時醒悟了,要想追到他的愛,捍衛正道,首要任務就是要——斬妖除魔。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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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3: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關震倫駕駛的銀灰色Luxury剛下交流道,應舒寶琳百般請求,終於很心不甘、情不願地停在路邊平時供環航公司車停靠的一個點。

他們抵達時,胡黎晶的酒紅色奧斯丁已在那裏恭候多時。

瞥見一張素顏有氣無力地趴在車頂、兩眼哭得腫得跟核桃沒兩樣、大捲髮亂七八糟的胡黎晶後,關震倫沒想到自己接下來竟會遭受到過河拆橋的對待,馬上被人狠狠的“拋棄”——

“你可以走了。”舒寶琳語氣平靜地說,覺得快要ㄍㄧㄥ不下去了。

心灰意冷啊,此時此刻,只想和好友抱在一起痛哭療傷,兩個感情受創的女人,還能給彼此安慰吧?她暗暗苦笑,沒注意男人臉色比尚未成熟的梅子還青、還酸,扣住方向盤的手拼命使勁,關節一球球的突出,飽含怒意。

“我要走去哪里?”好看的唇勾起冷笑。

好,狐狸精就是要纏著她不放嗎?那麼,他也來比照辦理,也對她糾纏到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就當那只“魔”,看誰強過誰?

舒寶琳握緊拳頭,吞咽著喉中的緊澀,勉強啟唇:“你不是想追一個女孩嗎?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你、你走,去做該做的事,好好把握機會,不要陪我耗在這裏……”

天啊,天啊!這是她說的話嗎?胸口像被冰鑽刺穿,痛呵……老天,這根本不是她想說的,不是!不是!不是!

她已經搞不懂靈魂深處到底渴望著他什麼,是希望他也能為她動心,讓變相的友誼得以正名,成為男女間最最甜蜜的愛情嗎?這真是她希冀的嗎?

可是……曾在愛裏受傷的人,就算真心想愛,還有足夠的勇氣坦坦然地面對嗎?恍惚間,她撫住左腕內側那道淺痕,那樣的痛一直尾隨而來,不是說放就能全然忘懷。

她渴求他的愛,卻又害怕受傷。

她矛盾又自私,懦弱又自卑,渴望卻又裹足不前,他愛上別人,或者這樣最好?

關震倫先是被她明擺著趕他走的話氣到頭暈,跟著卻注意到她觸摸手腕的小動作了,咬著牙,他任由鬱悶和不舍在胸中氾濫。

關於那道傷痕的來龍去脈,她何時才願敞開心懷告訴他?

如今想要知道內情,已不再是為了滿足好奇,他想要更接近她的心,想明白她的煩惱與憂愁,想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她要這樣傷害自己?

他想明白劃在她心房上的傷痕,他想愛她。

確定對她動心,他和她果真有得磨了,可他對未來是信心滿滿的,有九成九的把握能贏得佳人芳心,惟一不安的是——

他先得搞清楚佳人是只對男人有興趣,還是……男女通吃?

思索著最後的那個可能性,他腦中又是一暈,繼而想到舒寶琳朝他潑來的好幾盆“冷水”,不禁憤慨且幾近怨毒地瞪住倚在酒紅小車上、不計形象哭得慘不忍睹的那只狐狸精。

“我就喜歡這樣耗著。”他的話有賭氣的嫌疑。

舒寶琳瞪人,“那……那你把後車廂打開,我把行李搬到黎晶車上。”

“用不著。”

“關震倫!”這男人發什麼神經?到底在“盧”什麼啊?

“怎樣?”

“你幹嘛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他眼神陡然刷過冷輝,隨即一轉深黯,冷冷言語:“放心,你的行李我自然會快遞到府。”

舒寶琳呼吸陡然急促,眼眶的熱力威脅著要降下溫兩,搞不清楚她和他以往的默契跑到哪里去了,為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儘是摩擦?

“……好,謝、謝,那就麻煩你了。”蒼白著臉容,她嗓音也跟著轉硬,隨即開門下車。反正他有她公寓的鑰匙,他想當快遞,就讓他當去。

“Shit”關震倫暗自爆出一聲髒話。他幹嘛跟她“嗆聲”?

他真想揪住自己的頭往方向盤上砸去,特別是當他透過擋風玻璃,見胡黎晶像溺水者抓住救生圈般,死命抱住寶琳,小臉還超級無敵霹靂狠的埋進他的女人的香香頸項,繼續嗚嗚哭泣博取同情。

這下子,他不僅想撞方向盤,更想把自己掐死。

當然,掐死自己前,他會先動手掐死那只“狐狸精”。

絕對會!


舒寶琳陪著傷心欲絕的胡黎晶回家。

窩在胡黎晶去年剛買下的十七坪豪華套房,舒寶琳幫好友泡了杯熱茶,慢慢聽她泣訴,跟著又陪著她掉了不少傷心淚,一半的淚水當然是為胡黎晶而流,而剩下的一半是用來哀悼自己藏在心中、如此無望的暗戀情懷。

能流得出淚來畢竟是好的,痛快的發洩過後,殘缺的心再讓時間慢慢收拾,總是撐得過的,她不會再做傻事。

深秋的關係,才傍晚六點,天空已黑沉沉。

當她離開胡黎晶的住處時,大廈外的幾盞造型街燈全數亮起,暈黃光輝投射在以馬賽克磁磚拼出幾何圖形的走道上,淒清秋夜也被妝點得頗具浪漫氣氛。

她沿著走道步行,打算到前面的路口再招計程車,此時,一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銀灰色轎車已緩緩跟在她身旁。

她腳步一頓,車子也跟著停下,前座車門被打開了,男人從駕駛座上傾過身來望著她,簡短命令:“上車,我送你回去。”

她瞅著他,沒動。

雙方僵持著,關震倫眼角一抽,“我記得……你的行李還在我車上,不想要了嗎?”

聞言,舒寶琳咬咬潔牙,終於彎身坐進車裏,瞪他的眸中帶著指控,“你說會幫我送回去的。”

他頷首,“要不然你以為我現在在幹什麼?”說著,胸膛突然欺近,舒寶琳氣息一窒,結果又是為了幫她系安全帶罷了。

可惡!她小手偷偷握緊,指甲都掐痛掌心了,就氣自己不爭氣。

關震倫不知她心中起伏,坐回原位,他踩下油門,熟練地操縱方向盤,直到車子駛上大馬路才又啟唇:“和那只狐……和那個胡黎晶談什麼談這麼久?”他故意問得輕描淡寫。

舒寶琳頓時意會,不答反問:“你該不會整個下午都在黎晶的住處外守著吧?”要不怎會那麼嘟嘟好,一出大廈就碰上他?

他暗暗氣悶,“是又怎樣?”他就是偷偷尾隨她們來此,在對街守了一整個下午,在他焦躁地抽完一包煙,耐力終告枯竭,正要隨便搪塞個理由殺上去時,終於她出現了。

心口刷過奇怪的感覺,仿佛有某種東西呼之欲出,舒寶琳眉心淡蹙,瞬也不瞬凝視著那半隱在幽暗的英俊側臉。

她唇掀動,卻未出聲,腦海中淡淡地浮現了什麼,循著那模糊的思絡,她試圖拼湊,忍不住猜想:教他心動的那個人……是黎晶嗎?

他說,他們已經認識三年多。

他又說,他心裏的那個她長得很漂亮。

他還說,她也在航空公司工作。

是黎晶嗎?

是嗎?是嗎?

若不是黎晶,還有誰符合這樣的條件?

然而這推論倘若成立,依黎晶的情況……他又要如何贏得這份愛?

她沉靜思索,如詩的眼瞳覆上一層幽光,輕咬下唇,故意忽略左胸的不適。

察覺到身旁女子不尋常的沉默,關震倫覷了她一眼,“為什麼盯著我看?”

她微震,迅速垂下眼眸,改而直視前方。心很亂、很亂……悶痛燒灼著,真的很亂……

他雙目一眯,再次覷著她,難掩氣悶又問:“胡黎晶為什麼哭成那樣?有誰欺負她嗎?”他想套話,想弄個清楚明白,那只……呃,那個女人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你很關心她?”舒寶琳語氣回復一貫的淡然,唇角噙著微乎其微的苦澀。

他聳聳肩,“你和她是好朋友,既然是你的好姐妹,我當然關心。”是,他關心得不得了,在意得不得了,就怕她凱覦他的女人,假借“好姐妹”之名,行“騙情騙色”之實。

天知道,以舒寶琳一米七二的修長身形,娃娃臉蛋配著清爽俐落的短髮,眼眸如此的明亮有神,再加上不說話時,渾身會散發淡淡的疏離感,帶著吸引人的神秘魅力,這款“貨色”根本就是女同志們的最愛,他當然擔心。

舒寶琳抿著唇,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她輕幽地說:“黎晶她……她這麼傷心,也是、也是為了感情問題。”說完,她微怔,不禁苦笑。她剛才用了“也”字呵,希望他沒聽出什麼端倪。

作了個深呼吸,她沒打算將好友的性向透露給他知道,只好斟酌著用詞。

“最近聽黎晶提過,她和男朋友之間好像有點摩擦,兩人在冷戰當中,昨晚,她和朋友到家常去光顧的酒吧喝酒聊天,剛好她男朋友也在,兩人不期而遇,她為了氣氣對方,故意換裝,穿得嗯……嗯……很性感,上臺大跳熱舞,還故意找人當眾表演接吻。她其實是希望男友因此吃醋,希望他有所表示,能主動道歉,可是……可是……”她歎氣,有些無奈,不知該怎麼講下去。

她悄悄注意著關震倫的神情,後者仍穩穩地操作著方向盤,表情沒什麼變化,只見他嘴角微揚,冷哼一聲,“可是那個被稱作她男朋友的人根本不想甩她,任由她在臺上賣弄風騷,穿著豹皮緊身裝,扮成SM女王大跳鋼管舞,所以她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覺得自己可憐到爆,對不對?”活該!

舒寶琳瞠大眸,“你你你曉得黎晶她、她她……關震倫!你怎會曉得?”

“我昨晚就在PUB現場。”

她不僅瞳大明眸,連小嘴都忘了合上,“你、你你是雙性戀者?”

簡直絕倒。關震倫氣得翻個白眼,克制不住地低吼:“我他媽見鬼的才是雙性戀者!”

“那你昨晚幹嘛跑去那裏?那是同志酒吧。”她臉頰燒紅。

不氣、不氣,這世界本來就不完美,再怎麼聰穎、冷靜的人還是有犯傻的時候。他會原諒她的不開竅,誰教他喜歡她,既然愛上了,好的壞的都要一塊愛下去。

他磨磨牙,連作好幾個揶揄的肚腹呼吸,降下聲匯,道:“因為我昨晚剛好開車晃到那一區去,剛好想喝杯酒,又剛好看到那家Rainbow Heart,一進PUB的門,又剛好看到臺上抓著鋼管亂蹭的女人,那女人蹭完鋼管後,露出饑渴到不行的眼神,四肢學狗一樣爬呀爬的,隨便抓住台下一個打扮得十分中性的女人,湊上唇又是一陣亂蹭,到這時,我才明白自己踏進什麼地方。”

“你你……”舒寶琳微喘著氣,“你口氣好刻薄。”

他哼得更冷、更響,“親愛的,我還有更刻薄的沒說出口。”

她困惑了,輕扯著耳邊的短髮,吶吶地問:“可是,你……你愛的不是她嗎?”

“什麼?”他沒聽仔細。

“你想追求的那個人不是黎晶嗎?我以為你愛她。”

吱地激聲,四個車輪忽然扭出一個蛇行,差些撞上安全島。

“小心啊!”舒寶琳反射性驚呼,抓緊車窗上方的把手,驚魂未定地瞧向身旁駕車的男人,被他身上疾速迸發出來的怒氣給展懾住。

“震、震倫……你、你你……”

關震倫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她含在嘴裏的話全數瞪回肚子裏去。

他臉好臭,不發一語繼續開車。

車子過橋,橋下大片的河濱公園在夜裏亮起點點燈輝,下了橋回轉,駛進舒寶琳住處的社區裏,停入社區大廈特別規劃的地下室停車場。

最後這十幾分鐘,關震倫一直繃著臉、抿著唇,沒再發出半個音,旋轉方向盤的力道卻是霹靂猛,玩賽車似的,超不爽到了最高點。

相識三年時間,舒寶琳還是第一次見他氣成這模樣,她頓時勢弱,仿佛自己真問了一個十二萬分教人生氣的蠢問題。

此時,關震倫已下車掀開後車廂,把裏頭的行李扛下來,跟著鎖上中控鎖,逕自將她的大小行李往電梯方向拖去。

“我自己來就好……”舒寶琳趕緊追上,想拿回行李,卻又受他銳目一瞪,話尾一下子模糊了。

電梯直達她住的樓層,兩人雙雙走出,停在她的公寓門前。

她埋頭在包包裏努力地翻找鑰匙,好不容易找著了,卻怎麼也對不進那個扁扁的、該死的鑰匙孔。

驀然間,男人粗糙厚實的手掌由一旁伸來,覆上她顫抖的手,穩穩抓著,將她手裏的鑰匙插進、旋轉,跟著推門而入。

關震倫充全把她的公寓當成自己的地盤。他先她一步入內,將大小行李丟在牆邊,按下電燈開關,客廳頓時燈火通明,隨即,他轉過身來面對她,兩手把在臀上。

“抬起頭來看著我。”

他近乎命令的語氣砸在她身上,可惜得不到半點反應。

Shit!他真會被氣出滿頭白髮,未老先衰。

見她扯著包包的肩帶立在門邊,仍兀自垂著頸項,肩膀還有一下沒一下地顫動,關震倫再也克制不住地沖到她面前,手指扣住她的下巴,硬是抬起她的娃娃臉。

“你哭什麼哭啊?”該哭的是他好不好?他懊惱地皺眉。

舒寶琳覺得好丟臉,哭其實沒什麼具體原因,只是一股莫名的委屈當頭罩下,眼淚就控制不住的亂飆,她也不想啊!

嗚咽一聲,她偏開頭想避開他的注視,可是他好可惡,偏不放手。

“喂喂,我這麼慘都沒哭,你掉什麼淚?”他拇指在柔頰上撫弄,溫柔地揩去她的淚珠。

舒寶琳狐疑且迅速地瞄了他一眼,吸吸鼻子,嗓聲略帶沙啞地問:“你哪里慘了?胡說!”

關震倫挑眉,“夠慘的了——只是無意間,陰錯陽差踏進同志酒吧,就被人懷疑是雙性戀者,如果是別人提出這樣的疑惑那也算了,我會當作笑話一則,可為什麼是你?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你最清楚我的口味了,怎會不知道我喜歡的是男是女?”

熱力強效蔓延,眨眼間爬滿舒寶琳整張俏臉,她心一促,又聽他好嚴肅地說:

“可是最讓人氣悶的是,當你再三思索,終於覺悟了,然後鼓起勇氣、努力嘗試著對自己喜歡的人表白,滿心以為有情人會終成眷屬,卻半途殺出一個程咬金,破壞所有的計畫,打散你的自信,到得最後,自己還要被喜歡的人編派給第三者,被拿去胡亂配對,因為心上人根本聽不懂你的意思,不知道你心裏其實很喜歡、很喜歡她,不知道那樣超乎尋常的喜歡,其實就是愛——”他字字清晰,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目光炯炯有神,像要燒燙對方的心。

“她該死的不知道你愛她。”

他說,你愛她……也就是說,他愛她。

而關於他口中的這個“她”,原來是……是……

四周好安靜,只聽見男人粗嘎的喘息聲。

舒寶琳瞪著近在咫尺、陰鬱的男性臉龐,瞬也不瞬地瞪著,她兩片唇微微張開,傻傻地愣在原地,連一向柔飛翹的短髮也被下了定身咒似的,沒半分飄飛的跡象。

“你這個笨蛋!”他沖口吼出,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想吼她,可能是她的毫無反應深深刺傷了他的自尊,也可能在意她隨隨便便就把他和其他女人牽連在一塊兒,仿佛在她心中,他真的就只是一個朋友,要好的異性朋友……

去他的好朋友!他暗自詛咒,強化出來的勇氣一下子坍塌,覺得難堪,更氣憤自己造成她的困擾。

被他一罵,舒寶琳巧肩瑟了瑟,仍瞠圓著明眸。

“你……算了!”今天算他出師不利,表達能力有待加強。爬爬濃密黑髮,他頭粗魯一甩,想走出去透透氣,讓腦子冷靜下來。

然後,當他越過她正要去開那扇門,手指才剛剛碰到門把,女人忽然像觸電般跳了起來,伸長細瘦手臂,從後面抱住他。

“不要走!”她臉頰緊緊貼住他的背,哽咽著說:“不要丟下我,不要……我、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天啊!這是真的嗎?他愛她……他愛的是她……她沒有聽錯。

不是黎晶也不是其他人,他愛她。

“寶琳……”他飽受打擊的心一凜,嚴峻臉龐微側。

“不要走……”清嗓變得悶悶嫩嫩的,鼻音好明顯。

她話中透露出來的脆弱和渴望絞痛他的心,關震倫低吼一聲,猛地轉過身來,用力的圈她入懷,頭跟著俯下,熾唇熱切地覆蓋了她的。

他的唇舌幾近蹂躪地攻城掠地,雙臂將她微微抱高,緊貼自己的身軀。

她絲毫不在意男人粗魯的力道,甚至是歡喜承受他所製造出來的疼痛,那樣的疼痛詭異地混合著被珍惜、被重視的感受,是心酸的甜蜜,她回吻著,以他親吻她的方式,四片唇瓣被彼此滋潤得殷紅腫起,誰也不想撤退。

“我想要你。”關震倫貼著她的軟唇嘎語,瞳底燃燒著兩簇火焰。

舒寶琳氣息短促,臉頰宛如盛開著兩朵玫瑰,兩腿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忽然,男人將她攔腰抱起,筆直往房間走去。

舒寶琳儘管未說出口,在這夜裏,她卻以肢體的語言,回應了男人的示愛。

她與他,相愛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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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晚間六點半,位在地下室的Rainbow Heart沖出一名中性打扮的短髮氣質美女,拖著黑色塑膠袋,以跑百米的速度緊追那輛不斷播放著<少女的祈禱>的垃圾車。

“小姐,我幫你。”響應垃圾不落地的人群裏,一名長相挺體面、下半身卻穿著短褲和拖鞋的男人拋完手中垃圾後,見美女氣喘吁吁對付那和聖誕老人扛在肩上的禮物袋差不多大的塑膠袋,心中憐惜如岩漿咕嚕咕嚕亂冒,連忙主動提供協助。

“謝謝你。”氣質美女漾出一朵淺笑,娃娃臉好可愛。

“不客氣。”男人開始懊惱穿得這麼邋遏下來倒垃圾。唉唉,他該換上整套的亞曼尼西裝,然後把頭髮往後梳得服服貼貼,再戴上2004年冬季全球限量的那款雷朋墨鏡。

見美女掉頭走人,男人拖鞋踩得趴答趴答亂響,追了過去——

“小姐,我以前沒看過你,你剛搬來這裏嗎?”

嫩得像能掐出水的臉容淡揚,美女步伐緩了緩,嗓音沉靜:“我不住這裏,今天剛好有空,來朋友的店裏幫忙。”

男人眉開眼笑,熱心地說:“你朋友有店開在這裏啊?是哪一家?這一帶的店我瞭若指掌。你告訴我,我可以帶朋友去捧場。”

“好啊!”娃娃臉笑意加深,俏麗發絲強調出個性美,“歡迎來Rainbow Heart喝酒聊天,哪,就在前面地下一樓,每個禮拜三晚上是Rainbow Heart,情侶點酒的話,可享半折優待,你帶你朋友過來呀!”

呃……這……那……不……那家PUB是著名的同志酒吧,老闆聽說是兩對情侶,二男二女合開的。

男人美麗的綺夢登時幻滅,如同人魚公主化成的泡沫,飄啊飄的,“啪”一響,在空氣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暴殄天物啊!這款氣質美人,這麼高規格的好貨,難道也是……

“小姐。”他笑得有點僵,“如果我去Rainbow Heart,你願不願意讓我請你喝喝酒?然後我們可以聊聊天,或者……我可以帶你去陽明山看夜景?”鎮定、鎮定,還有線希望,說不定她“哈”的是雄性。

“啊?”她有些失笑,沒料到這樣還嚇不退他。

男人朝她靠近一步,發現她依然微笑,無絲毫排斥,頓覺前途一片光明。

他雙手合十,擺出一個虔誠到最高點的表情,歎了口氣,“如果我太積極躁進,請你原諒我,因為我覺得好像已經認識你很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把手機號碼留給我?我想約你出去玩。”贊贊贊!有希望哩——

"0935109278。”忽然,一個低沉的男聲穿插進來。

咦?舒寶琳心一促,訝然回眸,發現關震倫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陰鬱目光直視著拖鞋俊男。

後者困惑地回望,搞不太清楚狀況。

關震倫又重複一遍號碼,冷語:“你不是想約她出去嗎?記得打這個號碼。”

拖鞋男挑眉,轉向美女求證,“這是你的手機號碼?”

舒寶琳忍住笑,好誠實地搖搖頭,指了指身旁擺臭臉的男人,“是他的。”

“嗄?”他要這男人的號碼幹啥?老天!這男人也是Rainbow Heart的會員嗎?他老兄該不會是看上他的風流俊俏了吧?

雖一頭霧水,他仍不死心地追問:“為什麼約你出來,要打這位先生的手機?”

再“瞎”嘛!關震倫冷笑,慢條斯理地答:“因為,她和我在一起。”

舒寶琳無辜地沖著拖鞋男聳了聳肩膀,語氣輕柔得不得了,再仔細的補上一箭,“他和我睡在一起。”

登登登,拖鞋男倒退三大步。哇啊!慘啊——美女已名花有主,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嗚嗚嗚……

“謝謝你幫我搬垃圾,有空來PUB喝酒,拜拜——”舒寶琳拋下淡淡微笑,雙手插在窄腰絨布外套的口袋裏,轉身往Rainbow Heart走去。

“拜、拜拜……”拖鞋男有氣無力地回應。

關震倫警告意味濃厚地瞪著對方,見舒寶琳逕自走掉,滿心不是滋味,他丟下一聲冷哼,才快步趕上,在PUB七彩閃亮的招牌下攔住她。

“怎麼跑來這裏?”他下班前打手機給她,想約她一塊晚餐,她卻要他過來Rainbow Heart。知道她人在這裏,害他頭皮開始發麻,腦神經衰弱,一下班就飛車趕來。

舒寶琳瞄著鴕色短靴的鞋尖,兩腳動了動,跟著抬起眼睫,沉靜揚眉,“裏面一個股東兼女酒保是我朋友,反正今天休假,就過來幫她打雜。”PUB其實得過晚八點後,人潮才會漸增,下午五點開始營業到現在,裏頭才小貓兩、三隻。

他深深看著她,不予置評,只問:“吃飯了嗎?”

她搖頭。

他點頭,“下去拿你的東西,跟你朋友打聲招呼,我們去吃火鍋。”

她又搖搖頭,巧鼻輕皺了一下。

他眉宇微擰,沉默不語,她倒是說話了:“要你過來一趟,其實是想請你當搬運工。”男人瞳底浮現困惑,她唇淡牽,接著說明:“黎晶也在下麵,你打電話給我時,她已經喝了三杯Bloody Mary,兩杯Free Silver,現在已經喝掛了,趴在吧臺上胡言亂語,我需要你幫我扛她回去。”

關震倫怔了征。

這個姓“古月”的和他八成命中相克,三不五時要來壞他好事。

望著女人恬淡的神情,眉眼間幾許幽靜,他兩手悄悄緊握,無力和不確定的感覺再次襲來,心仿佛被起重機吊到101大樓的最頂端,強風吹來,就東晃西蕩、大搖大晃……

事實上,自從他表白過後,這樣的折磨就沒有少過。

那一晚,面對她熱情如火的回應,他一度以為她願意接受兩人之間關係的改變,彼此進階成對方的男女朋友。

瘋狂享受著性愛帶來的歡愉,當她累得在他懷裏沉睡,他擁住她,靜靜品味著心中那股踏實的感受,還暗自計畫著該在哪個時候、該用什麼方法向她求婚。他不是個浪漫的人,這樣的問題想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卻帶著笑入眠。

誰知到了隔天,她像是得到選擇性失憶症。

他的真情告白宛如投進大海的石頭,先是“咚”地一響畫開漣漪,跟著就沉進黑幽幽的底端,海面又回歸到平靜無波,如同她平淡的態度。

悶啊!教他怎能不鬱悶?

他首次愛上一個人,習慣飄泊的靈魂因她停留,他倦於再孤獨一個,想她的名字填在他身份證的配偶欄上,想每一日早上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她的身影,想光明正大沖著那些垂涎她的男男女女嗆聲,她屬於他。

她卻偏偏裝傻,遲遲沒有表示,對他的態度甚至比以往還要冷淡,讓他心懸在半空,不給個痛快。

他就怕她無所謂的模樣,一切淡然處之,連感情都可以視作身外之物一般。

“剛才那個男的是怎麼回事?”他沒留意自己的語氣有多酸。

舒寶琳搖搖頭,“沒什麼。”今天的她特別愛搖頭。

他銳目眯了眯,喉嚨像硬著一個硬物,他下意識吞咽唾沫,頓了一會兒又說“平心而論,那傢夥長相還過得去,身材也不錯。”但要是比起他來,自然差了些。

她撥撥耳邊發絲,手又插進口袋,垂著臉龐,掩住唇邊微乎其微的柔弧,“唔……還可以啦,是挺帥的。”

關震倫眼角抽搐,性感的唇一點也不性感了,抿得超級水準。

他瞪住她蕩在白額上的黑髮,生著悶氣,卻聽她淡淡又說:“不過,還是你比較好看。”

她對他溫暖一笑,不等回應,人已閃過他往地下室去。

不過,還是你比較好看……還是你比較好看……

腦中回蕩著她的清嗓,關震倫在原地怔了五秒鐘左右,才整個回過神來。

唉唉,註定被她耍著玩嗎?

他好氣也好笑。

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如此吧!再怎麼精明、理智,一旦進入感情的迷魂陣,不知覺間便喪失了方向感,變得癡癡傻傻、神經兮兮,卻依然甘願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站在繁囂城市中,關震倫仰望天空。

今晚的月有些寒涼、有些殘缺,並不圓滿。

然而,就算是不圓滿,也是一種幸福吧……他模糊想著,若有所知,若有所癡,這一刻忽然覺得,她到底愛他不愛,已不是那麼重要了。

她愛他,那最是完美。

她若不愛,他會想方設法、使盡渾身解數,讓自己有朝一日被她所愛。

所以,最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在一起,這一點便已勝過一切。

因為在起,他才能越來越接近她的心。

他籲出口氣,重新振作起來,認命地走下階梯,去當他的搬運工。


從Rainbow Heart出來,舒寶琳原本打算和關震倫先送醉成爛泥似的胡黎晶回家,可是她胡大小姐在被塞進車前,在人行道上“嘔”地吐出一大灘穢物,上車後又開始胡言亂語。

舒寶琳忙著安撫她,拎著一個大塑膠袋在旁嚴陣以待。

但像是存心作對,舒寶琳把塑膠擱在她右邊,她就吐在左邊,移到左邊來,她偏偏要吐到右邊去。

頓時,車內充斥著酸腐的氣味,關震倫八成對自己做過心理建設了,儘管後座椅套和地板被折騰得慘不忍睹,他老神在在地將車窗打開,讓風吹散那股惡味,依然專心地開他的車。

見胡黎晶這模樣,舒寶琳惱歸惱,結果還是決定收留她一個晚上,怕把她丟在她自己的住處,說不準會出什麼意外。

因此,車子直接駛回舒寶琳在河濱公園畔的社區大廈。

下了車,關震倫走過來正要扶住搖搖晃晃的胡黎晶,卻被舒寶琳擋住。

“我來就好,反正她已經吐了我整身,別把你也弄髒了。”唉,無端端把他拖下水攪和,已經夠慘的了。

她拉來胡黎晶的一隻手臂搭在肩上,吃力扛著,沖著他歉然微笑,“你的車,等一會兒再下來幫你清理。”

關震倫面無表情地瞪了她三秒,跟著,兩隻強而有力的臂膀不容抗拒的探去,把掛在她身上的胡黎晶倒拎回來,像扛麵粉袋般輕輕鬆松頂上寬肩,逕自往電梯方向去。

舒寶琳微怔,趕緊追上,“震倫,會弄髒衣服的……”

“弄髒就弄髒。”

她心一跳,吶吶又說:“那你的車……”

“別管那輛車!”他有此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可是……”

“我自己會處理。”

“……喔。”

進入電梯,裏頭三面牆都是鏡子,舒寶琳輕咬下唇,悄悄從鏡裏打量他此刻的神情。男人眉目淡斂,她瞧不清楚那瞳底的情緒,卻不由自主地猜測——

他是在生氣嗎?

她知道自己卑鄙。

他不愛她時,她苦惱失意,如今他都清楚地表明心意,兩人關係面臨轉捩點,而她明明已那麼、那麼的喜愛他,卻只敢將答案藏在心裏,以自己認為安全的方式愛著他。

今晚在PUB裏聊開了,黎晶還邊喝酒邊罵人,指一責她是徹頭徹尾的膽小鬼,罵她沒心、沒肺又沒肝,自私自利,罵她玩弄人家的感情,是愛情的騙子……她懷疑,黎晶最後可能把她當成另一個人了,唉!

可是,她確實是膽小鬼,她承認。

“震倫……我其實……”“叮咚”一聲,電梯門在此時打開,她突然發怔,不曉得到底想對他解釋什麼。

關震倫在鏡中別見她局促又為難的模樣,內心不禁歎氣,聲音持平道:“我不喜歡你對我這麼見外。”

“什、什麼?”她在鏡中對上他的深眸,一瞬間,似乎捕捉到些許的無奈和憂鬱,那擰痛了她的胸口。

“出去吧!”他壓住Open鍵,催促著。

“嗯……喔。”她如夢初醒,記起他肩上還扛著人,連忙走出電梯,拿起鑰匙開門。

關震倫跟在她身後進人,本要將胡黎晶放在客廳沙發上,舒寶琳卻要他幫忙將人扛進浴室,丟在浴缸裏。

他照做了,可是高大身軀還在浴室裏逗留,兩手插在臀後,抿唇瞅著橫躺在浴缸裏的、活色生香的醉美人,仿佛有什麼事委實難以決定。

“你先出去,我要幫黎晶脫衣服。”

她荒謬的發現,她竟然有股衝動想遮住他的眼,只因為黎晶是天生尤物,婀娜的身材能輕易讓男人們噴鼻血;雖已知黎晶是女同性戀者,對男人沒興趣,但美麗的東西,人人都愛的,他也覺得黎晶很漂亮、很性感吧?咬咬唇,她心中升起自卑的念頭,暗自苦笑著,明白自己在外型上怎麼也比不過黎晶。

“震倫……你聽見我說話沒有……啊!”

他驀地轉過身來,她因為靠得太近,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你……要幫她洗澡?要……脫她衣服?”他略微遲疑地問,濃眉打結。

她大眼睛貶也沒眨,點點頭,“洗澡當然要脫衣服啊!”

他雙臂改而抱在胸前,端正的下顎繃了繃,深吸了口氣,“那麼,你也要跟著她一起,把衣服脫掉,然後洗澡?”

這話問得有點無厘頭,舒寶琳一時間抓不到他的重點,表情迷惑,“有什麼不對嗎?”

關震倫知道自己想大多,可就是感到不安。

她們兩個雖然都是女人,但在胡黎晶眼裏,應該是對女性雪白柔軟的身體才會產生遐想和欲望吧。寶琳在她面前脫光光,讓她大飽眼福已經很“傷”了,還要幫她清洗身體,把泡泡往她身上推抹,這……這、這這不就跟色情按摩差不多嗎?即使她醉了,肯定還能感覺得到。

太危險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洗澡?”他沒經思考,沖著舒寶琳問道。

女子細濃的眉挑了挑,巧顎略偏,“可是黎晶吐了我一身,不洗澡會很臭耶。”

“那你不要脫衣服。”

“嘎?!”瞪住眼前怪裏怪氣的男人,舒寶琳愣了好幾秒,在他俊頰上瞥見奇異的紅潮,他懊惱地調開臉,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做了一個多詭怪的要求。

“唔……算了。”他頭一甩,“別理我。”

突然間,她終於弄懂他在擔優什麼了。

難道……他以為她和黎晶會迸出什麼火花呀?老天!他擔心她會喜歡上黎晶嗎。噢,她當然喜歡黎晶,只是那樣的喜歡單純得不得了,是真正的好朋友情誼,才不像跟他那樣……兩人的身和心全攪和在一塊,你儂我儂,那麼的複雜,又那麼容易地相互影響。

她軟唇輕顫,竟笑了出來。

關震倫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我出去了。”匆匆忙忙丟下一句,他跨出浴室門口,卻被一隻小手從身後扯住襯衫。

他頓住,狐疑地調過頭,望進她溫柔又靦腆的眼瞳。

“我不會喜歡上同性的。我……我喜歡男人,你明明知道的。”說完,她臉也紅了。

兩對眼相互凝視,在彼此臉上梭巡遊移著。

她只笑著,他抿成一直線的嘴終於鬆弛,淡淡勾勒出上揚的孤度。

他忽然升起想親吻她的欲望,心動不如馬上行動,碩身身軀倏地傾靠過來,舒寶琳卻急急往裏邊退了一大步,躲開吻,一隻手卻被他握住了。

“我全身發臭,你不要過來啦!”手甩了甩,沒能擺脫他。

“是很臭,可是不親你,我會很痛苦。”他一扯,輕鬆地將她攬住,眸子亮晶晶,俯下頭來攫住她的小嘴。

“唔……”舒寶琳貼緊他的寬胸,原有的矜持在他的唇下化作輕歎,她鬆開齒關,讓男人的舌頭探進來,她學著他的方式,和他糾纏著、相濡以沫,大玩攻防追逐的遊戲。

到得最後,不知道誰先放過誰,關震倫收縮臂膀擁緊他,臉頰貼在她耳邊,滾燙氣息吹動俏麗的柔軟黑絲,帶著一絲悔過地說:“我錯了,你不臭……你好甜,嘗起來像蜂蜜酒。”又甜又醉人。

舒寶琳的狀況沒比他好上多少。

他的吻總能喚起潛伏在她體內深處的熱情,像一條導火線,任由著發展下去,每每要引爆出驚人的能量,徹底顛覆她的理性與沉靜。

埋在男人懷裏,她鼻息好重,心跳得好快,要不是靠他撐住腰身,她兩條腿軟得跟果凍似的,根本站不穩。

好喜歡他。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他。

數不清有多少個喜歡,對他的感情早就難以衡量。

許久以前的那一段戀情,她急匆匆一頭栽進,像個出手豪氣的賭徒,把自己輸得傾家蕩產,弄得渾身是傷,她曾以為這一輩子不能再愛,他卻來了,從此以後,變成了她的一部分。

她承認怕,怕對他承認滿腔愛意和眷戀之後,她就成了俎上肉,要任人宰割,她會失去惟一的保護色,要傷她易如反掌……

他會傷害她嗎?會嗎?會嗎?她合起眼睫,小手繞在他腰後,好用力地回抱住他。

左胸隱隱作痛著、驅使著,仿佛跟大腦分開運作,她的感情對他呈現一面倒的狀態,而這一顆心,也吶喊著想讓他讀懂。

“震倫……”啞聲喚著,她在他胸前抬頭,迎面而來又是他熾熱的雙唇,將她要說的話以最銷魂的方法堵住。

關震倫克制不住一再地親吻她,手開始在她窈窕曲線上點火。

該喊停了。

可是由誰來喊?

他和她氣息越來越濃,呼吸越來越短促,勃發的情欲正如濤濤江水,綿延不息,雙唇、舌,甚至是牙齒都忙碌得不得了,哪還有能力喊“卡”?

“寶琳……別太遜,我不是教你很多招嗎?呵呵……呃……要會反擊啊,他吸你ㄋㄟㄋㄟ,你就摸他家的小弟弟,要不然空著兩隻手多浪費,呵呵呵……”

“哇啊!”

瞬間,像蛇般交纏在一起的男女猶如被狠狠地澆淋了一大桶冰水,熱情之火“滋”一響熄得乾淨俐落,空餘一縷清煙。

他們仍彼此緊擁,四隻眼睛卻瞪得奇大,直勾勾瞪住趴在浴缸邊緣“觀戰”的胡黎晶,後者酒力尚未退除,朱紅豐唇噙著慵慵懶懶的彎度,媚眸水汪汪又霧蒙象,眨呀眨的,好無辜地瞅著他們兩個。

“唔……呵呵呵……你們繼續,呵呵呵……不用理我,我、我我會乖乖,我不出聲了,噓……”她慢條斯理把食指抵在嘟起的紅唇上,作出噤聲的動作,霧眸又眨了眨,跟著眼皮緩緩蓋下,她下巴一歪,動也不動了。

這女人!“她睡著了?!她竟然又睡著了!”有沒有天理啊?關震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想過去抓她肩膀,死命狂搖一陣。

“哇哈哈哈哈——”突然,舒寶琳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攀著他的頸項,笑倒在他懷裏,連眼淚都被笑出來了。

關震倫一怔,定定垂望著她。

片刻過去,她抬起泛紅的娃娃臉,欣愉的笑意仍舊濃厚,朝他揚眉,道:“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目瞳深邃,“我第一次聽你大笑。”她的笑向來清淺,極少露齒的。

“啊。”是嗎?

“我喜歡你的笑聲。”他跟著咧嘴,笑了,“它們真好聽。”

“喔……”她的臉更紅了,斂下眼睫,發現自己正幾近全裸地賴在他身上,那感覺既親昵又羞澀,唉唉唉,害她唇不住地想往上揚。

忽然,男人壓低嗓音,壞壞地對著她的耳朵吹氣,“寶琳……我好餓。”

呃……這是在暗喻嗎?他他他……難道他還想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舒寶琳想推開他,又有些捨不得,可是不推開他,怕這一磨蹭下去不知要到民國幾年……

內心天人交戰,她渾身肌膚都泛紅了,卻聽見男人無辜地低語:

“噢,真的好餓,不行了,我看我等一下去買勇記的藥膳麻辣鍋回來吃好了,冷颼颼的天氣吃麻辣鍋最贊了,對了,你要小辣、中辣、大辣還是天辣?”

她要……她要……要……哇啊!故意逗她,壞人啦!

“關震倫!”她臉紅得都快冒煙,好氣也好笑,掄起粉拳槌人。

男人哈哈大笑,得意得不得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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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3: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入冬,北臺灣在濛濛雨霏中淪陷,連著好幾日,天空總壓著一層灰色,又濕又冷,見不到太陽露臉。

桃園國際機場偌大的停機坪上,一架白色牽引車正在前頭指示,帶領一架波音767型客機移往最邊角的位置,這架客機剛完成旅客下機和行李的卸除,原本補充燃料和其他搭載後,將再起飛,但因适才降落跑道時,發生Heavy landing的狀況,機輪嚴重磨損,平衡器檢測出問題,所以非請維修人員徹底檢查不可。

飛機停飛,維修人員在前輪架上阻板,作固定的動作,跟著使用迷你對講機與駕駛艙聯絡——

“緣投仔呼叫關老大、緣投仔呼叫關老大,前輪胎皮的摩擦度還OK啦,不過輪軸有點歪,不太保險哩,Over。”

人在駕駛艙的關震倫正和三位機頭檢視降落時的各種資料,聽到報告,他眉皺了皺,回話:“馬上拆除前輪,Over。”

“唔……可是航空公司方面還打算讓這架飛機在今晚起飛耶,把輪子拆了,倉庫裏又沒有這款備胎,得從國外運來,飛機少了一隻腳,怎麼上跑道?Over。”

“那就告訴他們,輪子沒運來之前,這架飛機就只能幹耗在這裏,Over。”他絕不會拿人命開玩笑。

對講機傳來哈哈大笑聲,幸災樂禍表現無遺,“那慘啦,現在不僅不能載客賺錢,還要付‘停機費’給機場,一天至少也得幾十萬哩,Over。”

關震倫冷笑,“真出意外,他們給旅客的賠償金就不只幾十萬。馬上調小柯和吉斯過來幫忙,拆掉的前輪直接拖回維修廠支解。”

“瞭解,Over。”回答得超元氣。

注意力再次回到那三名機頭身上,關震倫和他們確認過幾份資料後,緊接著又協同機師趕到停機坪,檢視機腹以及機翼等地方。

這一耗就兩、三個小時過去,後來是因雨下得越來越綿密,不得不暫停作業。

回到維修部門,關震倫脫掉身上的螢光黃雨衣,天藍色的連身工作服其實也濕了大片,他沒在意,邊用袖口擦拭著臉上的雨珠,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迎面而來的幾名同事卻頻頻對他濟眉弄眼。

“老大,讓媚眉苦等很不對喔,等一下要好好安慰人家啦!”

“老大,你也忍太久了,再忍下去會變得很假喔。有美眉來貼你的冷屁股……呢,呵呵,不是,是、是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就要好好把握哩。”

“素咩素咩,唉唉唉,平平是男人,為什麼有人不用把,美眉就自動送上門?為什麼本人死追活追,我那個小倩美眉依然不回頭?唉……”“小倩”是某女的綽號,是今年度華航地勤的新進人員,長得靈靈秀秀,非常具古典美。

關震倫濃眉挑了挑,抿唇不語,在眾人“關愛”的眼神下,推開辦公室的門。

搞什麼!“你在這裏幹什麼?”他淩眸眯起,終於明白外頭那群傢夥在起什麼哄。

那張強調人體工學、舒適得不得了的椅子轉了過來,窩在椅上的胡黎晶不太秀氣地打著呵欠,看樣子已經在這裏混了一段時間。

她伸伸懶腰,紅唇嘟起,一根纖指朝著門比劃了下,“拜託,關門,謝謝。”

關震倫這才察覺不少可疑的人影在身後晃動,他回頭一瞪,眾人全忙碌起來,好忙好忙,忙得老婆生小孩、女朋友跟別人跑了,也沒時間理會似的。

“砰”地輕響,他關上門,目光不敢稍移。沒辦法,他和這只狐狸精天生相沖,不提防不行。

“感激您。”她自然媚笑,依然鳩占鵲巢,小屁屁挪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沒想離開那張大椅。“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說話啦!”

關震倫額角微抽。說話?他和她有什麼好說?要不是中間有個寶琳,他和她根本是話不投機……思緒一凜,他忽然問,聲音明顯波動:“是不是寶琳怎麼了?她要你跟我說什麼?”。

寶琳前天就飛出去了,不在臺灣。想到這點,他心裏不免懊惱。

時序入冬,特別是越接近舊曆年的這段時候,他和寶琳簡直是“動如參與商”,怎麼也碰不在一塊。

先是他應之前實習時一位學長的邀請,前往德國參加為期一個禮拜的座談會,回到臺灣,寶琳卻飛到歐洲去。

等寶琳結束了歐洲的大長班,團隊回台的前一天,日本方面來了消息,說是之前環航就近送往羽田整備場汰換大型零件的飛機,需要一名專業人士過來作二次檢測,這任務自然又落他身上,因為他不僅專業,還懂日文。

在日本停留了整整一個月,他原想趁寶琳飛到東京時,兩人能好好吃頓飯,就算不說話,知道她就在身邊,望著她沉靜的臉容、清淺的笑,多少也能消弭心中孤寂。

但老天像是故意要惡整他,寶琳正常班表上的兩個東京班全被抽掉,臨時改飛其他國家,粉碎他一切美夢。

可惱啊!教他如何不扼腕?

望著一臉不豫的男人,胡黎晶仍舊慢條斯理的,兩手肘擱在桌上,十指撐著下巴。“寶琳有沒有話跟你說,我是不清楚啦,反正她個性就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事,她就愛藏在心裏,搞得自己神神秘秘,也搞得別人一個頭兩個大,你死求活求要她說出來,殺了她還比較容易咧。”她纖指往玉頸橫劃,作一個割喉的動作。

“講重點。”關震倫雙臂抱胸,儘管已被胡黎晶的一番話引起興趣,表情仍酷酷的。

“我是要講啊,你不要隨便插話啦!”她皺著瓊鼻哼哼叫,“要不是念在那一次本人不小心喝醉酒,吐了你一車,覺得亂內疚的,後來又不小心打斷你和寶琳親親愛愛、嗯嗯啊啊的‘運動’時間,內疚感一下子直逼八級地震狂搖我脆弱的心,唉唉唉,我這麼有良心,不做些什麼回饋一下,晚上真會睡不著的。”

她那天早早就拖著寶琳到PUB談心兼借酒澆愁,最後雖然醉得倒在浴缸裏呼呼人睡,醒來後,她可還記得不少片段。

關震倫雙目眯了眯,抿著唇不出聲,就瞧她接下來打算如何回饋。

胡黎晶巧肩輕聳,笑咪咪,“所以啦,為了讓我的美容覺能維持良好品質,在寶琳想通之前,我可以先透露一咪咪內幕給你聞香喔。”

內幕?奇異的,他似乎猜到她想透露什麼了,卻仍不動聲色,壓抑著左胸過於鼓噪的律動。

“這個內幕哪……”

美女十指疊成塔狀,輕抵在紅唇上,偷瞄著立在門邊的男人,略嫌誇張地歎氣。

“是關於寶琳許久前的一段感情啦!唉唉,我告訴你,她愛那男人愛得可深了,簡直掏心掏肺、犧牲奉獻、愛到卡慘死、愛到深處無怨尤……”


我知道、我知道,寶琳那天在Rainbow Heart跟我說啦,呵呵,她說你跟她表態了,你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越喜歡佔有欲就越強,很好、很好,算你覺悟得早,明白寶琳是多好的女人……

Shit!一隻狐狸精知道那麼多幹什麼?

既然曉得他佔有欲強,不乖乖閃到牆角涼快去,還三不五時就來巴著他的女人不放,都不覺得羞恥嗎?

不過,她心裏倒是挺猶豫的,不曉得該不該和你大大方方談戀愛耶!因為呀,她覺得現在這樣挺不錯的,彼此保持一點點距離,有點親密又不會太親密,可以讓兩人有喘息的空間,然後ㄋㄟ……以後如果分手,也不會太受傷……

Shit!分手?想詛咒他嗎?用不著提分手,他現在就已經很受傷了。

還有呀,你不要把她逼得太緊啦,她想愛你,自然就愛你,不想愛你,你強索也沒用滴……女人發出近似幸災樂禍的歎息,你最好想像自己是一顆耐力超強、渾身是勁的金X電池,作長期抗戰吧!

唉唉唉,你要體諒,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曾經愛得那麼轟轟烈列、淒淒慘慘,要她再全心全意投入另一段感情,是不容易啦,我看,你就自己撐著點吧……

他咬牙想著,“狐狸精”其實是假借“報恩”、“回饋”之名,專程來打擊他的自信心的吧!

丟開被使用過度、微微發熱的遙控器,關震倫頎長身軀將沙發占去一大半,他頭往後仰,頸部靠在沙發椅背上,眼睛适才被電視中上百個無聊頻道連續茶毒,覺得有些酸澀,合起休息時,又感到四面八方湧來一種莫名的空寂。

四周好靜。

不僅是因這偌大的公寓只有他一人,舊曆年春節的臺北安靜得像一個處子,南北東西因工作、因學業等等因素在這裏彙聚的人,趁著年假又回到他們的南北東西去了,被留下來的,或者屬他最孤獨。

意識到腦中的思緒像在寫現代詩似的,性格俊唇忽然勾勒嘲弄的弧度。

緩緩,他睜開雙眼,直視嵌設在天花板上的鹵素燈,身體松癱在沙發上,考慮著要不要出門去租幾支片子回來看。

靜待了將近半個小時,他終於挪動身體,卻是探長手臂勾來茶几上的無線電話,機械式地按下一組熟得爛透的號碼,他將電話擱在肩膀上,聽見裏頭傳出的鈴聲,響到第二聲時,他眉頭微擰,忽然將電話掛斷了。

他在幹什麼?

身體一旦有所病痛,意志果然就變得軟弱,以往這個時候,不也都是獨自一個度過……他模糊想著,嘲弄的笑不禁加深,喉嚨又湧起一陣麻癢,他咳了咳,一手撫著隱隱作痛的胸肺。

鈴鈴鈴——鈴鈴鈴——

尚被他握在掌心裏的無線電話驀然大響,他一震,瞄了眼來電顯示,才按下接聽鍵。

“喂。”他刻意壓抑住語氣。

“是我,寶琳。”

他微微牽唇,“我知道。”

“我手機上面有顯示來電號碼,你剛才打手機找我?”

“嗯……”他閉上眼,這一次沒有緊迫他呼吸的空寂,聽著她柔軟的、輕清的語調,他身體緩緩橫倒,頭枕著沙發的扶手,心口發熱。

“你找我幹什麼?”

五秒鐘過去,男人胸口靜靜起伏,沒有回應。

“震倫?”電話那一端的舒寶琳出聲喚著,“怎麼不說話?”

說話?要他說什麼?關震倫眼皮輕掀,覺得腦袋有點重,他可不可以聽她說話就好,像催眠曲,他喜歡聽……

此時,電話那端多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似乎有誰在問她什麼,他聽見她揚聲回答:“我在跟朋友說話,媽,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這一次,那陌生聲音清楚許多,應已來到她身旁,“是黎晶嗎?來來來,讓我跟她說說話,她上次教我的那個臉部保養真的很有用說,皺紋真的變淡了耶,呵呵,來啦,讓媽跟她聊聊。”

“不是啦,媽……不是黎晶,你先出去吃飯啦!”

“那是誰?男的還是女的?”

“唉唉,就是……就是一個朋友啦!”

“好好好,別推、別推,我出去就是,你也快給我出來,別想整晚躲在房裏,人家那個楊先生有什麼不好?上次見過你,他就一直跟你嬸婆打聽你的事,今天還特別過來拜訪,媽留他圍爐吃火鍋,也是想讓你們兩個有機會多聊聊,你都幾歲了,不積極點怎麼可以?難道當一輩子老姑婆……”

“媽——”

“還是……你一直惦著那個朱鴻展?寶琳啊,那個沒良心的臭男人,你還不肯把他忘了嗎?”

“我沒有。”

“沒有最好。”

“媽——”

“叫天也沒用,我再給你十分鐘,別讓人家楊先生在外面等你。十分鐘一過,我還要來敲你的門。”

跟著,他聽見門合起的聲響。

唉唉唉,頭好疼。舒寶琳手扶著秀額,無奈地歎氣,猛然記起尚未結束的通話,忙將手機湊到耳邊,“震倫?喂——喂——”對方不如何時已將電話掛掉了。

她咬咬唇,同樣號碼再次撥打過去,響了十聲左右才被接起,但電話那端靜謐謐的,只隱約捕捉到粗沉的呼吸。

“喂?震倫,是、是你嗎?”她試探地問,“震倫?喂?呃……不好意思、我打錯電話。”

正要掛掉重打,男人終於出聲:“是我。”

舒寶琳籲出了口氣,略帶責備地問:“你怎麼了?幹嘛不說話?”

男人仍舊無語,看不見舒寶琳盾心微攏,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你……你先打我手機的。”

男人作了個深呼吸,平靜地說:“我打錯了。我要撥給另一個朋友,結果記錯號碼了。”

“嘎?”她瞪大眼睛,梳粧檯上的鏡子反映出自己的模樣,兩頰缺氧般變得紅通通,因為是他,光借由話筒聽著他的嗓音,已惹得她血液迴圈加快速度,像在飄雲霄飛車。

“對了,順便跟你說聲新年快樂。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舒寶琳緊張地喊。

“怎麼了?”

“你你你……你感冒好點沒有?”

仿佛要回應她的問話,關震倫克制不住,又沉沉地咳了起來。

他似乎把話筒掩住了,咳聲忽然不見,片刻才聽他略帶嘶啞地說:“好很多了。”

簡直睜眼說瞎話,她會信才怪!“你到底有沒有按時吃藥?”

男人又是一陣沉默。

“關震倫,別告訴我,你根本沒去看病。”舒寶琳的心都揪在一塊了。

這陣子,兩人幾乎沒什麼見面機會,周年前幾天,她結束工作下機,終於在空橋上遇到他,但她早早就請好年休,買好返家的車票,再加上他當時是工作時間,兩個人仍舊沒辦法說上幾句。

那時,他聲音就不對勁了,鼻音好重,眉心瞧得出疲憊。

她問他是不是感冒了,他笑說之前維修機器時淋了一點雨,後來開車回家時,為了不讓擋風玻璃起霧,在車內吹冷氣,回到家後又沒馬上洗熱水澡,八成是這樣才感冒……

想起他一臉無所謂的神態,舒寶琳磨磨牙,分不清是緊張他多些,抑或氣惱他多些,“那你幹嘛騙我說你已經看過病、拿了藥了?”

“基本上……”他咳掉喉中的不適,緩慢地說:“吃不吃藥都一樣。感冒是病毒感染,要讓身體自己產生抗體,吃藥打針都只是緩和病狀,只會讓人昏沉沉想睡覺,殺不死病毒的。”

“你你你……你別想轉移話題。”

她氣呼呼的,他卻啞啞笑了幾聲,低沉地說:“去吃飯吧,十分鐘差不多到了,別讓人家等你,我、我真的要掛電話了……”

“什麼?”她怔怔問,腦中思緒有些淩亂。

十分鐘?讓人家等?他聽到了,她和母親的對話,他其實全聽見了!噢……媽剛才還說了什麼?他、他他是不是誤解了?

“寶琳……新年快樂。”

“喔……”

嘟、嘟——嘟、嘟——嘟、嘟——

聽見手機傳出規律的嘟嘟聲,她像突然觸電般跳了起來,這才意識到他把電話給掛了。

懊惱地歎了口氣,想也沒想,她按下重撥鍵,可惡的是竟然打不通,她轉而撥打他的手機,卻直接進入語音信箱,看來不是電池沒電,要不就是根本沒開機。

心越揪越緊,有些透不過氣。

她又試了他家中電話,依舊無法接通,乾脆打到障礙台詢問,那邊的服務小姐這才幫她查出來,是對方電話沒掛好。

目前狀態,她完全被動,根本沒辦法聯絡上他。她討厭這種感覺。

抓著手機迅速撥鍵,她打給胡黎晶,鈴聲剛響就被接起,她劈頭就連珠疾語。

“黎晶!太好了,你在家。拜託你,可不可以幫我過去震倫那邊看看,他這些天得了重感冒,還咳嗽,我以為他看過醫生,結果根本就是唬弄我,你幫我過去看看他好不好?還有,今天是除夕,很多店家都沒作生意,你沿途過去要是有看到賣熱食,就替他帶過去一下,他說不定連晚飯都沒吃。”她不敢請胡黎晶煮給他吃,因為胡大小姐連鹽跟味素、蔥和蒜都分不清楚。

“黎晶?黎晶?”怎麼沒回應,難道她打錯了?

“小晶睡著了。”忽然,略厚的女性嗓音響起。

舒寶琳一怔,隨即認出那聲音,驚奇地挑眉,“冠儀,你、你在黎晶那裏?你們……沒吵架吧?”這人便是之前讓胡黎晶又哭又鬧又買醉的始作俑者。

女子笑了笑,“原來是在吵,可是突然不吵了,她的嘴比較適合用來親吻。”

舒寶琳跟著笑了,手機彼端卻傳出一陣嬌軟的抗議聲,砰砰咚咚地亂響,還夾雜著尖叫聲,過了一分鐘左右,終於聽到胡黎晶特有的醉人語調,柔柔軟軟的,微喘著氣——

“寶琳……呵呵呵,新年快樂呀!”

“最快樂的是你吧?”她不忘調侃。心想,愛情實在是個奇妙的東西,可以如此迅速且徹底地主宰一個人的情緒,讓人心甘情願被俘虜,瘋瘋癲癲的,滿心癡狂。

她想到關震倫,想到她和他之間的一切,想到自己的怯懦和自私,她渴望他的愛,想緊緊擁住不放,卻以為對他的感情放在心中便已足夠,害怕自己失去保護色,卻忽略了他也會受傷。

胡黎晶靦腆又愉快的笑聲拉回她的思緒,只聽她誇張地嗔道:“討厭啦,你到底找人家幹嘛啦?”

舒寶琳內心輕歎了聲,把适才跟冠儀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次。

“我真的挺擔心他的,黎晶,如果可以,你先幫我過去看看好嗎?”

“唔……我也想幫你呀,可是……可是人家不在臺北,家裏的電話被我轉到手機裏了,我是用手機接聽你的來電哩,人家和冠儀現在在宜蘭的一家愛情賓館啦……”

“啊?”

“啊什麼啊?舒寶琳,看到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得鄭重警告你一件事。”

“什麼?”她下意識問,還在想關震倫那邊的狀況。

“你別再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了,你知不知道,今年各地動單位心血來潮,聯合舉辦年終大票選,選出十名桃園國際機場各單位中最佳黃金單身漢,結果已經揭曉,你阿娜答位列榜首,被一海票女人從臉哈到尾椎,又從尾椎哈到腳指頭,你最好積極進取一點,趕快在他頸上套項圈,標明此物已為私人財產,別讓那些狐狸精有機可乘啦!”

“嘎。”奇怪了,她今天似乎只發得出單音節,怔怔拿著手機,裏邊傳出兩個女人的對話——

“小晶,別在那邊危言聳聽。”

“才沒有,我是據實以告。華航和長榮那邊都有地勤和空動美眉揚言要倒追他,已經好幾個跑來跟我嗆聲了。”她好委屈。

“幹嘛找上你?”略沉的女性嗓音陡硬。

“誰教寶琳每次都要我送東西到維修單位那邊,久而久之,大家就以為我在倒追關震倫啊,而且還持續追了三年沒追上,現在都被那些只只竄出來的狐狸精說我胡黎晶是‘遜恤’!我很無辜耶,可是為了替寶琳保密,又不得不忍下來,你還凶我?嗚嗚嗚……我好可憐……”

“喂?哭什麼哭?很醜,不要哭了。”

“嗚嗚……你好壞,只會欺負我……”

“好啦好啦,是我不對,對不起啦,晶……”

舒寶琳放下握得發燙的手機,沒再繼續竊聽那對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心並不特別慌亂,只是沉悶,幾教人窒息的沉悶。

突然間,好想好想見到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對他真的很殘忍。

“寶琳!”此時,門被推開,舒母就站在那裏,不滿地看著她,“你這孩子真是的,算媽求你啦,還不出來?就跟人家楊先生多聊聊,相互認識一下,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媽,對不起。”

“知道對不起就好,你要肯乖乖交個男朋友,就不會對不起啦。喂喂,你拿著包包要去哪里?”

舒寶琳套上外套,難得衝動地親了親她母親的臉頰,牽唇歉然一笑:

“媽,今晚可能沒辦法跟你們一塊圍爐,我得去找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什、什什麼?”舒母跟著追在她身後,還不忘張聲問:“是男朋友嗎?”

她回眸揚唇,“如果他還要我的話。”

“喔?”這是怎麼回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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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3: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過年期間,高速公路北上的車流量銳減,由台中搭巴士回到臺北,才花了兩個小時又十分鐘。

下了巴士,舒寶琳搭著計程車直奔關震倫住處,等到她拿出鑰匙連開兩扇門,踏進他的地盤時,牆上的古董掛鐘恰巧“當”地敲了一聲,已是淩晨一點整。

大年初一呢,沒想到她的跨年是在巴士上過的。她模糊地想,唇邊有笑,但那朵微笑沒能維持,瞥見橫躺在客廳沙發上的“死屍”,嚇得她提在手裏的袋子重跌到地板上,裏頭三四樣高山蔬菜、臘肉、香腸、真空包裝的鯛魚片、鴨舌等等,全滾散出來。

“震倫?!”他怎麼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啊!

“震倫…”她驚喚,已奔到“死屍”身旁,發現他胸前染成整片紅顏色,沙發和米白色的地毯也濺得紅漬一灘灘。

老天!她眼淚奪眶而出,顫著手貼近他發燙的臉頰,掌心還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咦?等等,他摸起來還熱呼呼的……

她心微顫,再次確定他的呼吸和頸動脈的跳動,跪在地毯上,她傾向他,小手忙碌地解開他上衣的鈕扣,柔軟掌心還在那片精壯的平胸上遊移,想確認他的確完好無缺。

忽然,“死屍”復活……呃,是沉睡的男人被吵醒了,粗糙大掌驀地握住胸前微涼的柔荑,濃密睫毛緩揚,透過半掀的眼,他瞧見她。

好半晌,關震倫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肯定是一個好夢,夢中,女人飛揚短髮圈圍著的娃娃臉這麼清晰,明麗的眼眸,俏挺的粉鼻,蜜膚嫩得像能掐出水來,她好近、好專注地凝視著他,只是他不太懂,那張瑰唇為什麼要抿成一條直線?連下顎柔軟的線條也緊繃起來?為什麼啊……

唉,她該要多笑,他喜歡她笑,別冷著臉容,那若即若離的神態實在教他憂慮,怎麼也情不出她的心思。

舒寶琳情緒高低起伏,極度的驚慌一過,她終於能稍稍冷靜下來,這才注意到圍繞在四周的酒味,眼角餘光輕掃,瞥見一隻深色的葡萄酒瓶就橫倒在桌腳邊,裏頭還殘留著一丁點的紅酒。

“你生病不看醫生、不吃藥已經很糟糕了,還喝酒?”瞧這情形,他昨晚九成九也沒吃晚餐。舒寶琳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扯回手,沖著他嚷:“你忘了你胃痛的毛病嗎?平時就不懂得好好保健,還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不好好愛惜,這、這算什麼?算什麼嘛?”嚇得她差點三魂少了七魄,他以為這樣很好玩嗎?

關震倫合起眼,又緩緩掀開,他腦子有點昏沉沉的,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影像還在?如果真是夢,似乎太過逼真,如果不是夢,那、那她怎會來到他身邊?

他濃眉輕蹙,“……楊先生呢?”

“什麼?”她微喘著氣,心還咚咚亂跳。

他望著她,喃語:“楊先生……”

吼吼吼——“我怎麼知道是羊先生出來,還是狗先生出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她兩手扯住他解開扣子的襯衫,搖晃了晃,從來不曉得自己也能發這麼大的火。

關震倫仍舊定定看著她,仿佛那張近在咫尺的娃娃臉長出了多奇怪的玩意,讓他專注到捨不得眨眼。

“寶琳……你看起來像是真的,你、你是真的……是真的……”他臉上潮紅未退,舉起手,試探地碰觸她的臉容,又摸摸她耳邊飛翹的發絲。她是真的。

“你——”她兩頰氣鼓,拍掉他的手,“我當然是真的。”

指了指那些從他身上一路迤邐到米白地毯的紅漬,澄亮眼眸竄出火花,回瞪住他,質問:“為什麼搞成這樣?你灌酒嗎?”

他抓抓濃密的黑髮,眼中淡淡地泛出血絲,沒理會她的問話,頭晃了晃,反倒喃喃問著:“楊先生呢?寶琳……他不是在等你圍爐嗎?在你家……跟你和你的家人在一起……”他濃眉糾結,靜了五秒又問:“你怎麼跑來這裏了?”

猛地,胸口一陣酸澀燒熾,舒寶琳終於弄懂他在呢喃些什麼。

那些他在電話中聽到的對話,他果真放在心上了嗎?

他以為……以為除他之外,她還能和別的男人有所牽扯,將他拋諸腦後嗎?

很為他心痛,是她的自私和膽小讓他有這麼深刻的不安。她喉中略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關震倫緩慢地坐直身軀,垂眼瞧著一身狼狽的自己,又瞅著沙發和地毯上那一灘灘觸目驚心的紅漬,下顎歪了歪,古怪笑著道:

“我沒有喝很多,好像才七、八口而已,然後……眼皮很重,像灌了鉛,重得睜不開,我好像睡著了,呵呵,邊喝酒邊睡……那是義大利梅迪尼酒窖的夏塔莎紅酒,寶琳……我本來想在耶誕節和你一塊喝,可是你那天不在臺灣,你飛到外站去了,我們一直碰不到面,我、我想喝,想和你一起喝,可是你有人陪了,呵呵……所以我決定自己喝了,呵呵……你知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喝酒很悶的……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

略頓,發現躺在桌腳下的空酒瓶,他眉蹙起,像在思考一個極困難的問題,“我把酒打翻了嗎?”低喃,他甩甩頭,忽然咳了起來,那咳聲夾雜嘶啞,咳得他肺部一陣疼痛。

舒寶琳猛地回過神來。

見他身體不舒服,她心也跟著不舒服,吸吸酸意盈充的鼻子,眨動發熱的眼睛,她連忙起身跑到廚房倒來一杯溫開水,拍撫著他緊繃的胸口,邊將水杯抵在他乾澀的唇下。

關震倫咳聲稍歇,雙手包裹住她持著杯子的小手,咕嘻咕嚕地灌水,仿佛久早逢甘霖,渴得不得了。

“慢慢喝,別這麼急呀!”她擔優地摔眉,另一隻自由的小手拉起他的襯衫,擦拭著他因喝得太急而溢出嘴角的液體。

“還要嗎?”水杯已空,她望住男人泛紅的眼睛。

關震倫似乎很困惑,成熟的五官竟透露出一絲小男孩才有的脆弱,那神態之於他極為罕見,卻能深深扯動女性纖細多情的神經。

“還要喝水嗎?”舒寶琳跪坐在他身旁的沙發上,輕聲又問,“你先放開呀,我才能再去倒水過來,還是你想喝新鮮果汁?”他臉紅得不太對勁,氣息也濃濁許多,适才還以為是酒精造成的現象,但看這模樣,那瓶梅迪尼酒窖出產的珍貴紅酒夏塔莎,大約有三分之二以上全貢獻給他的襯衫、沙發和地球了。

他沒反應,還是緊盯著她不放。

舒寶琳抬起略涼的小手貼在地寬額上,在他頰邊撫觸,憂慮地感受到他膚上滲出的溫度。

“你放手啦,我得去拿溫度計幫你量體溫……關震倫?”

他微微一凜,深邃眼瞳顫了顛,忽然繞回到最初的疑惑——

“……寶琳,你怎麼在這裏?楊先生呢?”

男人嘶啞卻沉靜的語調好教她心痛,控制鼻中的酸楚,她淡且柔軟地牽唇,“我沒理會那個楊先生啊……我不想和他吃火鍋,可是他硬賴在我家不肯走,他不走,那只好我走啦,所以,我就連夜搭車回來,要你陪我吃火鍋。”

周遭靜謐,暖流暗湧。

他花了些時間才理解她的言語,緩慢地眨眼,端詳著那清秀的五官,他看了許久,忽然,咧出一個十分孩子氣的笑容——

“好,我陪你吃火鍋,勇記的麻辣鍋……我們現在就去。”

他說風就是雨,鬆開她的手,倏地立起身軀,尚不及踏出一步,腦中已襲來一陣暈眩。

“震倫!”舒寶琳嚇了一大跳,趕緊放下水杯扶住他。

他垂著臉龐,發熱的俊頰就貼在她耳畔上方,輕蹙著眉,沙啞又無辜地抱怨:“寶琳……唔……我、我好像不太舒服,頭暈……”

她歎氣,“你生病了,當然不舒服。”

“我想和你圍爐……”

“好。不過你得上床好好休息。”她哄著。

他下意識蹭著她的發,亂哼了幾聲,忽然悶悶地說:“你媽媽喜歡胡黎晶,她以為你在跟她講電話……她喜歡她……”

她一征,乖順地回答:“黎晶和我是國中、高中的同學,大學時又同住一間寢室,她和我家人早就混得超熟,我媽媽很久以前就收她當幹女兒了,她當然喜歡她呀!”

“唔……你媽媽喜歡那個楊先生……”而她母親根本不知道有他關震倫這一號人物存在。

聞言,舒寶琳好笑地歎氣,撫著他的背脊安慰,“基本上,我媽媽喜歡每個想追她女兒的男人。”

“寶琳……你媽媽會不會喜歡我?”

“嗯哼……”她臉紅了,模糊應著,“你問題真多耶。”

“呵呵,她會喜歡我的。”男人自問自答,手自動爬上她的腰,頭挨得更近,“寶琳……”

“幹什麼?”唉,生病的男人,行為和智慧都會退化到孩童階段嗎?

“我喜歡你在這裏。”

唉唉唉,不行了,她根本招架不住。

被心愛的男人強烈的需求著,原來是一種混合著甜蜜、無奈、想哭又想笑的感覺,是一種奇異的成就感,能爆發出驚人的愛的能量。舒寶琳悄悄笑著,雙臂吃力地支撐著他高大的身軀,將他往房中帶。

好不容易把他擺平在大床上,她氣喘吁吁地調整呼吸,緊接著又像只忙碌的小工蜂,先是找到放在常備醫藥箱裏的迷你耳溫槍,測量出他的體溫,38.4℃,果然發燒了。

她擰了條毛巾擦淨他的臉,幫他在額上貼上一大塊成人退熱貼,瞬間,沁涼透膚的藥性讓他眼睛一瞠,精神稍振,怔怔瞧著她忙進忙出的身影。

“來,把藥吃了。”她挨近,手放在他後頸扶起他。

關震倫異常聽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張開嘴,含進她送上的膠囊,又喝光杯裏的溫開水。

退熱貼和感冒咳嗽膠囊是她在台中的西藥局早早就買好的,就怕半夜三更才能抵達他的住所,屆時,附近的藥局肯定都已打烊,有錢也買不到。

喂完藥,舒寶琳贊許地點點頭,起身走進浴室,重新擰幹毛巾,又回到床邊來。她動手幫他脫去那件沾滿“鮮血”的上衣,用熱毛巾擦拭他的身體,從頸項、肩膀、胸膛,一直到肚臍附近,還仔細擦拭著他的手臂,包括他每一根手指,如此來回重複了三次。

空氣裏飄浮著她身上的甜香,就算無語,他左胸的焦躁在注視著她時,也已得到全然的慰借,更何況,那雙小手還力道適中地為他清洗身體,熱呼呼的毛巾搓在皮膚上,如同在替他按摩。

像夢,他喜歡這個夢。

“藥局的老闆有說,你剛才吞進去的膠囊會讓人想睡覺,快合上眼睛多休息,別硬撐。”舒寶琳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瞧得雙頰生暈。

“我想看你。”額上冰冰涼涼好舒服,他靜笑。

她笑歎,“我保證,等你睡醒了,我還在這裏,快睡啦!”她掌心輕輕覆在他眼皮上,要他完全閉起。

“寶琳……”

“嗯?”

“你還沒幫我擦下半身。”

“你你你……睡覺啦!”厚——這男人!連生病也要得了便宜還不忘賣乖嗎?


然後,他醒在滿泛食物香氣的午前。

睜開雙眼,關震倫腦中閃過短暫空白,這的確是他的公寓、他的臥房,他也的確是躺在自己加大尺寸的床上……

引誘人食指大動的空氣喚醒了他的記憶,驀然間,昨晚發生的一切如跑馬燈迅速掠飛,有些記住了,有些卻模模糊糊的。

他似乎做了幾件蠢事,說了不少蠢話,但是,記得清、記不清也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她竟然來到他身邊。

儘管她嘴上不說,心中多少有他吧!這一點讓他十分愉快,讓他忍不住想咧嘴笑開。

早知如此,他應該多多採取哀兵姿態,她心腸軟,個性外冷內熱,這招在她身上肯定行得通。

此時,輕盈腳步聲來到他床邊,娃娃臉伸長脖子一探,恰恰對上男人的深瞳。

“你醒了?”微微笑中已透出欣愉。

舒寶琳乾脆一屁股坐在床邊,手探近,撕下他額上的退熱貼,先是用掌心測了一下他的額溫,保險起見,還是抓來床頭櫃上的耳溫槍對準他的耳朵,嘟嘟輕響,電子螢幕上顯示出正常體溫。

懸著的心終於歸位,她輕籲了口氣,卻淡淡地說:“肚子餓了吧?可以吃飯了,你要不要先去刷牙洗臉?”

關震倫沉靜地望著她,嗓音仍有些輕啞,“你煮了什麼?”

“我熬了鍋湯底,等會兒吃火鍋用。”

等了好幾秒,男人沒出聲,只是入定般盯著她直瞧。

他眼底閃耀著受寵若驚的光芒,似乎不太敢相信她所說的。唉,害她無端端又為他心痛了……

“起來啦,別再賴床了。”她扯住他的手臂,硬把他拖離被窩拉坐起來,將男用睡袍坡在他肩上保暖,邊叮嚀著:“你流了不少汗,等一下最好衝衝澡,我把乾淨衣褲都放在浴室的竹籃裏,洗完澡,你把身體擦幹後就在裏邊換上,別圍著浴巾跑出來,要是再吹到風,得了二次感冒,那就更糟……啊?!”

他坐在床邊,她站在他腿間,猛地,她的纖腰被男人用力攬住,他的臉緊貼在女性胸脯和腰的中間,感受著她柔軟的身軀,愛極她身上的氣味,甜得那麼淡,又淡得那麼甜,無聲無息,已滲進他最最細微的神經。

舒寶琳胸口滾燙,咬咬軟唇,垂下溫柔眼睫,母性被全然挑起了,她的小手輕揉著他濃密的發,愛撫著他的後頸和寬肩,感覺那肌理在自己的指掌中放鬆,然後,她雙手合抱,緩緩攬住這個像大男孩的男人。

“傻瓜……”她笑著歎息。

她想,她和他都傻,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時光。

而最傻的莫過於她,想愛不敢言明,她比他還傻。

心中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出,但這一刻,她愛上靜靜相擁的蜜味,要不是外邊廚房傳來刺耳的嘩嘩聲,提醒她瓦斯爐上的開水煮滾了,她和他都不知要抱到什麼時候。

“去洗澡啦!”她推推他,兩人視線近距離相接。

關震倫黑瞳亮晶晶,瞄著她的紅唇,低歎:“好想吻你……”但還是得克制一下,他擔心把病菌傳染給她了。

她秀頰嫣紅,難得俏皮地皺起鼻子,“你好臭,才不給你吻。”抿著笑,她掙脫地的掌握,趕緊溜回廚房關瓦斯。

懷裏的人兒跑掉了,害他好空虛,關震倫搖搖頭自嘲著,聞到身上的汗味,乾脆舉起手,把鼻子湊近腋下再嗅一次,唔……真的挺臭啊!

花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將自己從頭到腳搓洗得乾乾淨淨,聽話地先用大浴巾擦幹水珠,換上寶琳為他準備的衣褲,步出霧氣蒸騰的浴室,頓覺神清氣爽,感冒、咳嗽的症狀已轉好許多。

他步伐極輕,出房門,經過已經整理過的客廳,走進寬敞明亮的廚房。

此時,原木材質的餐桌上擺放著六、七盤生鮮食材和火鍋料,還有滿滿一籃子的高麗菜和商蒿,電磁爐上,盛著湯底的鍋子是透明的,許多好料在裏邊翻滾,全看得清二楚,香味不住飄來,讓人食指大動。

他和她的圍爐嗎?

斜倚在門邊的五門冰箱上,關震倫靜望著餐桌旁忙著擺碗筷、調醬料的纖細身影,心房便如那鍋滾燙冒泡的湯底,熱呼呼又燒騰騰,咕嚕咕嚕地溢湧出美味芬芳,仿佛夢中,他也曾有過這樣的記憶。

如今美夢成真,她就在眼前。

大年初一頭一天,家家戶戶過新年,有她在身邊,這寬闊的空間忽然也變成一個家了。

意識到那兩道深刻的目光,舒寶琳臉容一抬,嫩唇勾勒,朝他揚了揚眉,“愣在那裏幹什麼?快過來呀!”

他走近,乖乖在她指定的位子坐下,像等著吃飯的小孩。今天的他,真的很乖。

“來,幫我嘗嘗沾醬,不知道會不會調得太鹹?”她筷子上沾了一小坨醬料,湊到他面前。

他張開唇瓣含進,舔了舔,靜靜下著評語:“剛剛好。很香。”

她嘴角輕揚,有些得意模樣,盛了一碟沾醬放在他面前,知道他愛吃水薑,特地在醬裏灑上一些薑末,跟著又替他從鍋裏撈出一大碗的好料。

“可以開動了。”她輕聲催促。

他應了聲,老實不客氣地開始進攻面前的美食,一樣樣地品嘗。

胃一旦有了進帳,饑餓感像在瞬間暴漲數倍,簡直欲罷不能,那一大碗食物沒幾分鐘就見底了,然後,一勺燙得恰到好處的牛肉又落進他的碗裏,跟著又來一勺青翠的篙菜。

他微征,“你不吃嗎?”怎麼把東西全往他碗裏丟?

舒寶琳邊顧著鍋裏的蝦子,怕煮得太久,鮮味會流失,一邊回答:

“你先吃,我幫你把蝦子燙一燙。這些草蝦是媽媽在過年前兩天,跟傳統市場裏一個熟識的攤販買的,一直放在冷凍庫裏,我昨晚帶了一些來,肉質很Q喔,媽媽說,市場裏就那個攤販賣的海鮮最贊,本來還想帶鮮蚵來,可是要搭車,怕帶到這邊都臭了,所以就……咦?”

忽然,她手裏的網狀勺子被男人一把搶走了。

“坐下來。”他語氣近乎命令。

“可是蝦子……”

“還在,沒有跑掉。”說著,他把她按進椅子。

她先是一怔,跟著笑出聲來,“是沒有跑掉呀,你再不趕快把它們救起來,享用美味,就枉費它們來這個世間走一遭啦!”

關震倫把燙得鮮紅的蝦全放進她面前的小盤子裏,還撈了她最愛的香菇餃、蛋餃、角餃和吸滿場汁的凍豆腐丟進她的碗中。

“快吃,補元氣。”他淡淡丟了一句。

舒寶琳瞠大眼睛,“喂,好像你才是病號耶!”

她將三分之二的蝦一隻只拎到他的盤子裏,提到“病號”,昨晚對他的不滿終於找到機會可以稍微爆發一下下了,“你們男人都這麼頑固嗎?明明感冒了還不好好休息,不看病不吃藥,不多多攝取一些營養的東西,還喝酒!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啊?身體只有一個,自己不好好愛護,生病了、受傷了,看誰可憐你?”

忽然,莫名其妙的,氣氛靜得有些怪,只有火鍋咕嚕咕嚕地滾熱著。

舒寶琳動作一頓,迷惑地抬起臉容看向他,後者眉眼淡斂,深眸中閃動著若有所知的精光,有意無意地投注在她的……手腕上。

“怎麼了?”她神經微繃,竟有股衝動,好想把手藏到桌子底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心深處,她幽歎了口氣。

男人將視線移向她的娃娃臉,他看得極深,不放過她五官一絲一毫的變化,語氣好低,緩緩問著:“所以,你一定會好好愛惜身體,再也不會傻傻的讓自己受傷?”

他用了“再”這個字,話中有話,仿佛試探著什麼。

舒寶琳呼吸略促,頰畔發熱。

她定定迎視著他,下意識,右手已悄悄撫上左腕的那道傷疤。“當然。我……我永遠也不會傻傻的讓自己的身體受傷。”那時的她愛得毫無尊嚴,後來,她明白了,對於愛,她與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並不懂得其中的真諦。

“我會愛惜自己,會為愛我和我所深愛的人,好好的愛惜自己。”娃娃臉變成一顆紅蘋果。

瞅著她,關震倫眯了眯眼,笑了。

“你、你幹嘛啦?”古古怪怪的,她也學他眯了眯眼。

性格的俊唇勾得更深,“沒事。只是高興。”

他想愛她,也想被她所愛。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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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有些事放在心裏久了,沉澱成最純粹的意念,想說出口來讓對方明白,這才驚覺,真的需要好多勇氣和……適當的時機。

大年初一的中午,兩人享用著一頓遲來的圍爐,氣氛是溫暖而親密的。

對關震倫而言,那在胸口灼燒的感情,比兩人裸裎相擁、拋開一切道德束縛,瘋狂享受肉體所帶來的歡愉時更為激烈。

隱約感覺著,自己似乎向她混沌的心邁進了一步,她沒有退怯,有意無意中已釋放出某種訊息……他強令自己要慢下腳步,不能“恃寵而驕”,怕逼得太近,來勢洶洶,她又要縮回殼中。

他可以和她慢慢磨,將她內心那道牆全磨成細粉,灰飛煙滅,她就會允許他走人那方田地。

舒寶琳當然不退怯。

面對男人深沉中壓抑著過分熱情的眼瞳,性格俊唇揚著孩子氣的笑孤,她心弦為他顫動,從未有過這麼強烈的念頭,很想很想為他做此事,能撫去他眉間的細紋,讓他更快樂、更感動的事。

“震倫,我想告訴你,我……”火鍋咕嚕咕嚕,團團白煙朦朧了她的紅臉,兩隻大眼睛瞬也不瞬的,透出淡淡緊張。

以為是如以往的閒話家常,他們倆在“好朋友”的階段就習慣分享彼此生活或工作上的喜怒哀樂,關震倫正埋頭咬著一大塊吸飽湯汁的高麗菜,模糊地應了聲,不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是想說,要告訴你,其實那個……那個……”

解決碗裏的菜,他抬起頭,疑惑地抿抿唇,“怎麼了?”

“嘎?啊……”唉唉唉,沒怎麼,是她口拙又膽小。舒寶琳心裏歎氣。

以往談感情總是衝動,卯足勁地向前飛奔,她是學到教訓了,但對於眼前這男人,她在心中不下一次地肯定,她愛他。

她明白,那是在一次次的衝突、摸索、彼此調適,以及一次次的關懷、擁抱和相互安慰中所濃結出來的感情,沒有實質的血緣關係,然而自己的某一部分卻早已融入對方的各血裏。

她怎能不愛他?

“發生什麼事了?”關震倫放下碗,神情變得專注起來。

那讓她更緊張,都耳鳴了,還聽到左胸口咚咚咚的心跳聲。“沒、沒沒事啊,我只是要告訴你……那個……高麗菜很甜。”

“啊?”

見他挑眉,她用力點頭,連珠炮般地說:

“真的很甜,你不覺得嗎?這是我大舅舅送來的,他們住在山上,有自己的果園和菜園,還在台中的時候,媽媽常帶我上山找他們玩,告訴你,我大舅媽可是道地的山地姑娘,美得不得了,身材又好,人又溫柔,笑起來可以迷死一海票人,媽媽都說老實的大舅是‘憨人有憨福’,才有辦法打敗一卡車的追求者,娶到我舅媽。現在大舅媽雖然都四十幾歲了,不過還是大美人喔,之前聽媽媽說,有一個日本觀光客到山裏玩,見到大舅媽簡直驚為天人,還一直纏著她不放,大舅氣得差點把那個日本人丟到山澗。”

關震倫沒說話,定定看著她。

“你不相信。”她問。

男人微笑,“信啊!我喜歡聽你說家裏的事。”

這會兒,換她發出“啊”的疑惑聲了。

他再次撈起鍋裏的高麗菜,大口嚼著,滿足地對她場笑,“真的很甜。”

“那當然。”

“你大舅家真幸福,可以天天吃到這麼贊的高山蔬萊。”

“嗯嗯,是呀……”唉,話題怎麼偏到這裏來?舒寶琳苦笑,又偷偷把自己從頭到尾數落了一遍。

不行、不行,非說不可,她才不要讓那些“狐狸精”繼續垂涎他。

機場各單位裏不乏漂亮美眉,再加上各家航空公司的空服員們來來去去、進進出出,就算他對人家不感興趣,可她只要一想到好多雙美麗眼睛拼命對他放電,她、她她她心裏就好不舒服。

“震倫,其實我要……”

無奈,她的話被他擺在客廳桌上的手機鈴聲打斷。

嘴裏的菜都沒來得及咽下,他唇瓣還沾著沾醬,含糊地說:“等一下。”

舒寶琳只得征怔地望著他跑去接起手機,迅速地與對方講了幾句,等回到廚房餐桌,他眉間浮出歉然的神色。

“發生什麼事?”她問。

關震倫坐下,重新拿起碗筷。

“是小柯。他過年的假一直請不下來,因為維修單位的Main power不夠用,可是他又非回屏東老家一趟不可,之前,他跟我商量過,我已經答應幫他代班,剛才他是打來確認的。”他是約聘的顧問,基本上是不需要參與大節日的排班留守的。

聞言,舒寶琳“喔”了一聲,筷子的前端點在軟唇上,“所以,明天你必需到機場去?”沒關係、沒關係,她至少還有半天時間培養勇氣,對他真情告白。

他苦笑了笑,瞄了眼手錶,“小柯的班從下午開始,我只剩下二十分鐘把自己喂飽,等一下就該到機場去了。”

“嘎?!”黑白分明的大眼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關震倫微乎其微地歎氣,“寶琳……我呃……沒想到你會留在這裏。”他以為今年也和之前的每個春節一樣,就只有自己和影子兩個。

遇上這種大節日,她若不在身旁,他通常會讓自己變得十分忙碌,真找不到事做,只得將自己灌醉,倒進床裏呼呼大睡,要不就一口氣租個七、八支片子,通宵看影碟,看到眼睛酸澀再也撐不住為止。

因此,在小柯跟他商量大年初一代班的事,他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聽到他的話,語調雖輕,舒寶琳心卻一陣瑟縮,泛著疼。

不住地想像著以往年節時分,她要不是飛到外站,就是休假回台中陪伴家人。她至少還有父母親疼惜,而他,獨自一個人,向來又喜靜不喜鬧,每逢佳節,心中是否倍感孤甲?

“對了,你剛才是不是有話對我說?”他忽然記起。

抿抿唇,吞咽著喉中無形的硬塊,舒寶琳微笑搖頭。

“沒什麼,唔……不是什麼大事。”再找適當的時機吧,她心裏的話,三言兩語怎說得清楚?

“你多吃一點。”她幫他剝著蝦殼,邊叮嚀:“等會兒吃飽了,要記得喝止咳的糖漿。”

“不用吧,我已經好很多了。”關震倫瞪著她。

“誰說不用?”

“我說的。”

“那又怎樣?”她聲量微揚,又把他給瞪了回去,“還是要喝,我說的。”

“唔……”


年初一下午,舒寶琳與關震倫一起走出他的公寓大廈。

這次的代班,從年初一開始到年初四,連續四天下午,關震倫都得到機場報到,若一切無事,按正常下班時間回到住所,也都已晚上十點過後。

這一天,他開車載著她到機場,雖然嘴上沒說破,但兩人似乎都想延長在一塊的時間。

然後,他在機場的長途巴士站目送她坐上往台中的車子,她從高高的巴土車窗望下,對著他微笑,那抹笑依然清淺,卻蒙出耐人尋味的溫暖情意。

他立在出境大廳外的騎樓,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黑髮被風吹得淩亂又頹廢,而眉宇間因她即將離去而乍然升起的落寞,在見到她那抹淺笑後,竟奇異地被安撫了。

心頭漸暖,他揚起唇,靜靜回望她,直到司機先生踩下油門,將巴士駛離。

回到台中老家,舒寶琳一進家門,地板拖鞋都還來不及穿上,就被父母親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砸”得哭笑不得。

她當然明白父母對她的“期望”,無非想她敞開胸懷,積極、樂觀地去認識一些男孩子,遇到好物件,可以維持一咪咪淑女的矜持,更要努力釋放出“歡迎來追”的訊息,別總是對那些叔伯嬸姨等等親朋好友介紹來的優質男冷著臉,就算禮貌應對,也拉出一條長長的、無形的距離。

他們一直為她擔憂著,就怕她拋不掉、放不下、忘不了,這些年來,心裏仍然記掛一段感情,不願意割捨。

的確,她的心曾碎成千片、萬片,神魂也曾瘋狂癡癲,如今想來,那仿佛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一個惡夢,久到偶然憶起,都覺得荒謬可笑,覺得不可思議,不懂那個夢中的自己,在求之不可得後,為什麼執著走那樣的路?

她不願再做夢了,更不願縮在小小的保護殼中,讓愛情沉靜不語。

男人已展開雙臂將她擁抱,她可以勇敢地再次說愛。

因為是他,所以她可以。

“我不管,最晚下個月底,找個時間把人給我帶回來家裏。”舒母在得知關震倫這號人物存在後,軟硬兼施,終於對舒寶琳下了最後通碟,“你要再敢推三阻四,一下子說班表太緊,擠不出時間,一下子說人家工作太忙,沒辦法配合,我、我我我就親自殺到臺北去,我和你阿爸上臺北看女婿。”最後兩個字還加重音。

一旁的舒家爸爸點頭如搗蒜,采完全附議政策。

“媽——”舒寶琳明眸瞠得圓滾滾。

女婿?!老天!這……這道手腳未免也太快了吧?她和他還有不少事沒說清楚、講明白,突然來了個“大躍進”,他不被嚇得倒退三百步才怪。

“你媽好好的在這裏,用不著喊得那麼響。”舒母兩手叉在腰上,跟女兒一般模樣的娃娃臉鼓了起來,輕哼著:“沒關係,你不想邀人家來家裏玩,我讓黎晶去幫我邀,一樣找得到這位關先生。”

“媽——”舒寶琳嚷得更響亮。挫敗地想著,要真讓母親聯絡上胡黎晶,問起關震倫的種種,那自己和他這三年來所發生的關係肯定保不住秘密,屆時,恐怕要掀起一場前所未見的“腥風血雨”。

畢竟,她目前只讓父母親以為,她遇上一個待她極好的男人,她和他彼此喜愛、相互關懷,而故意忽略兩人其實早已脫光光,你抱緊我,我夾緊你,一起滾來滾去,滾了整整三年的事實。

到得最後,果然薑是老的辣,舒寶琳全然不敵,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保證近期之內一定把人給帶到。

在結束年休回到北部,開春第一飛行是由臺北出發,前往日本東京的國際短程航班,在機上,舒寶琳遇到臨時被民航局要求出差的關震倫。

說正格的,他這個顧問當得也太雜了,偶爾幫人代班那就算了,這會兒還得領著維修單位裏幾個被列為重點栽培的新手,前往東京國際展示廳參加全球性的機械安全與維修座談會。

他之前談定的契約裏,根本不包括這些雜務。

“年薪多了兩成,還有,出差費挺可觀的。”攤開一本八卦雜誌技巧地遮掩著,關震倫有些故意,熱暖暖地朝那細緻的耳朵吹氣。

舒寶琳沒辦法不臉紅,教那溫熱的氣息一拂耳後的敏感帶,害她方寸一促,身子輕輕戰慄,趕快抿緊菱嘴,抑住幾要逸出唇瓣的羞人歎息。

“你……不要靠這麼近。”她努力維持鎮定。

“咦?不靠近一點,怎麼說話?你要我大聲嚷嚷嗎?”

“你你你別亂來!”

他表情有點小惡劣,“是你問起,我才說的。”

飛機正在三萬五千英尺的高空翱翔,适才根據機長報告,沿途氣流穩定,就算有些搖晃,在短時間內便能平穩下來。

此時,機艙裏的餐飲服務早已結束,負責廚房的空服員開始把各樣用具歸回原來的櫥櫃中,而其他空服員一樣各司其職,有的拿著小託盤巡視機艙,為旅客清理座位上的垃圾,有的則注意著每個區域的洗手間使用狀況,防止旅客偷偷在洗手間內抽煙,偶爾也會戴上衛生手套入內整理,維持清潔。

舒寶琳sc的職等,是除頭等艙外,其他艙等的服務狀態都得由她掌握,然後再統一彙報給座艙長。

她由經濟艙一路走到前面頭等艙來,跟座艙長艾蓮達報告完後頭的情況,並打算開始進行機上免稅品的販賣。

在這當口,那位被桃園國際機場各單位票選為最ㄕㄤ的單身漢機械維修顧問關姓先生,正面無表情地站在書報架前,對於艾蓮達熱情洋溢的問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回著。

然而,在乍見到頂著一頭俏麗短髮的娃娃臉空姐突然現身,他加菲貓般的兩眼頓時注入蓬勃生氣,不僅拿著人家直瞧,還在她報告結束、轉身走進放置免稅商品車的空間的同時,隨手抓著一本雜誌,就這麼不動聲色地黏了上來,像只哈巴狗似的繞著她打轉,盡扯一些五四三。

“你說這些幹嘛?我哪個時候問你了?”舒寶琳忍住暖意,看也不著他一眼,逕自取出專用鑰匙打開免稅商品車,先行放置起來。

等會兒,後面機艙狀況更為穩定,這趟飛行被指定負責販賣免稅品的幾名同事們自然會過來接手。

關震倫濃眉挑了挑,修長身軀一側,巧妙地將她困在自己和免稅車中間。

“昨晚在電話裏,你不是說,沒想到我這麼輕易就被民航局的人拗來出差,還挺像旅行社的領隊兼導遊。”他神態平常地微笑,心裏可樂得很,因為察覺到這個放置免稅商品車的角落真正好。

後面的布幔拉起,阻隔了商務艙和經濟艙裏的眾多耳目,前頭雖無布幔遮掩,但頭等艙的座位全背對著他們,只要旅客們乖乖坐在位上,專心聽音樂、玩電動、看報、看雜誌、看液晶螢幕上的節目別回頭,基本上不會有誰注意到他們,就算有人回頭,也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有意無意地挪近身軀,他聲音略沉:“我想了想,最主要是因為報酬多,他們答應明年年薪參加兩成,嗯……多了兩成,那也將近台幣六十萬。”

“賺這麼多錢幹什麼?”舒寶琳瞅了他一眼。唉唉,該將他趕回座位去才是,別賴在這裏擾亂她的心思,可理智歸理智,屬於感性的部分一旦抬頭,怎麼也控制不住。

這些天,她人雖在台中老家,每晚仍會打電話給他,聽他因感冒、咳嗽而變得沙啞的嗓音好些沒有,更叮嚀他按時用三餐,確定他沒再毫無節制的喝酒。

說實話,她都快認不得自己,真覺自己像個老媽子,總忍不住對他嘮叨。

見她邊聽他說話,邊像只小蜜蜂般辛勤工作,兩手猶如八爪,動作迅速又俐落,將超人氣的免稅商品一樣樣擺在車架上,裝飾得漂漂亮亮,關震倫乾脆放下手裏的雜誌,彎身幫她從下麵櫃子抱出兩瓶金鷗白蘭地。

她接過那兩瓶洋酒擺放,見他又要取出其他物件,她柔荑一把拍開男人的大掌,不讓他再勞動。

“喂喂喂,這位先生,您是頭等艙的貴賓耶,乖乖當您的大爺,別折煞我這個苦命的小女子啦!”

他咧出白牙,喜愛她難得俏皮的甜樣。“我錢多,想把你贖回家,從今以後,我會更努力賺錢,讓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什麼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幫我生孩子,你跟著我,命不苦,會變成甜的。”

甜的、甜的、甜的!她現在就已嘗到甜味。

心臟咚咚地擊槌,撞擊著肋骨,害得她差點停止呼吸,抱在胸前的十二、三盒名牌領帶“啪”地散落了一地。

這算是求婚嗎?是嗎?是嗎?

是求婚嗎?

她臉頰好熱,胸口好熱,全身上下都在發熱,看也不敢看他一眼,連忙跪在地板上撿拾領帶盒。

話一出口,全是真心情意,但關震倫懊惱了。

見她如同驚弓之鳥,反應好大,真怕自己這一步逼得太緊、太迫切,無形中帶給她壓力,怕兩人之間的平衡頓失,怕她又要擺出那疏離姿態,退得好遠。

內心長歎,蹲下身,他默默幫她收拾東西。

“你、你你不用,我來就好……”她迅速瞄了他一眼,將領帶盒全收攏到面前來,軟唇掀了一掀,很想要他將剛才的話意徹底解釋一番。

她努力召喚著勇氣,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直到左胸被劇烈的渴望撐到發痛,痛到非發洩不可的地步,她紅紅的娃娃臉毅然決然地抬起,眸光便如兩汪清泓,映照著他——

“震倫,你是在跟我……”

“小姐,請問樓下洗手間在哪里?”此時,右側通往二樓頭等艙的旋轉式階梯上,走下一名西裝筆挺的男性旅客,應該是因樓上惟一的洗手間有其他旅客正在使用,才會到樓下來。

被這麼一喚,舒寶琳渾身輕顫,終於回歸現實面,才意識到選在此時此刻和他談心裏的話,有多麼不合適,唉唉。

她再一次深呼吸,抱著十幾盒領帶趕緊站起來,越過關震倫的肩膀望向那位旅客,習慣性對著人家微笑——

“找洗手間嗎?請您走對面通道,左轉就是了,在書報牆的旁……”她話語忽然停頓,臉容略偏,直視著男人的明亮眼瞳瞬間渲染開古怪的情緒,有些困惑,有些不確定,帶著一抹深思,仿佛什麼事想不通透。

關震倫循著她的視線回頭,在看清對方那張不時出現在報章雜誌的臉龐,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那男性旅客的反應同樣頗具玩味,似乎有幾秒鐘不小心閃了神,隨即恢復,漂亮的雙目直勾勾望著舒寶琳,根本無視於關震倫的存在。

他略略頷首,啟唇充滿感情地道:“寶琳,沒想到剛好搭上你服務的班機,真的好巧。”

Shit!關震倫雙手緊握,有股想挺身向前,將身後那抹柔軟身影全然遮掩的衝動,他不喜歡那該死的男人用那種該死的眼神望著她,那會讓他該死的克制不住憤怒和嫉妒,興起想殺人的欲望。

氣氛一下子繃緊到最高點,然而,那張娃娃臉蛋雖然有些蒼白,頸邊已淡淡透出玫瑰粉。

她眸光沉靜了,唇邊的笑是溫和、清淺且疏離的,同樣對著那男人頷首,獨有的清雅嗓音緩緩逸揚:“是呀,朱先生,真的好巧。”

將懷裏的領帶盒放存車架上,她撥撥耳邊俏發,盡責地說明:“您不是在找洗手間嗎?樓下頭等艙有兩問,請您到對面通道,左轉,就在書報牆旁邊,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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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4: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約再過四十分鐘,飛機即將降落日本成田機場。

酒足飯飽,該買的免稅禮品也都買齊,機艙裏有泰半的旅客正合眼小憩,其餘的不是靜靜護著手中的書報雜誌,要不就壓低聲匯聊天。

關震倫發覺自己沒辦法平靜下來。

shit!心裏忍不住罵髒話,攤在膝蓋上的八卦商業雜誌仿佛跟他有仇,他鼻孔噴著略促的氣息,陰霾密佈的雙目掠過銳光,直勾勾瞪住一張占滿半邊版面的照片。

報導的主題:少奮鬥三十年的美麗人生。主題旁邊還用較小的紅色粗圓體作注解——臺灣商界,十大駙馬爺之超級比一比。

照片中的男人在這場超級比一比裏勇奪冠軍寶座。

一身剪裁合宜的鐵灰色西裝,髮型瀟灑,挑染出層次柔和的咖啡色,雙眼細長深邃,鼻樑英挺,唇瓣薄而有型,乍看之下,有幾分裴勇俊的味道。

不對,不是幾分,而是根本就跟那個韓國師奶殺手有得拼。

“啪”一響,雜誌被用力合上,關震倫閉起雙眼,眉心蹙起紋路。

他明白自己為什麼煩躁。

一個鐘頭前,這位朱姓的“裴勇俊”忽然從天而降一般,硬生生介入他和寶琳之間,突然,危機意識排山倒海湧起,之前胡黎晶為“回饋”他而透露的話,一遍遍在腦海中浮現。

他在吃醋,他承認。

他在嫉妒,他也坦誠不諱。

但令他最最憤怒、不安的,卻是寶琳的態度。

他氣惱她掩飾心中的痛,她手腕上的那道傷痕,或者終此一生,她也永遠不對他提及,想到這點心裏就嘔,似乎他再如何努力,依然拼不過那只“狐狸精”與她的交情,依然不能成為她的“惟一”。

而他的不安則是因為擔憂她自前的狀況。

乍遇負心舊情人,她的表現出人意料外的冷靜,就像兩人之間只是點頭之交,偶然相逢,禮貌又疏遠的寒暄幾句,不具任何意義。

她原就是內斂的個性,感情受了傷,痛得心碎,也會裝得雲淡風輕。

他就怕她這個模樣,他不要她壓抑情感,不要她故作堅強,那男人雖然教會她悲傷心痛,他卻希望自己的肩膀夠寬、胸懷夠暖,希望她累了、倦了、受傷了,願意倚靠過來,讓他明白她的喜怒悲樂。

“顧問,還需要看其他雜誌嗎?”元氣十足又親切萬分的嗓音響起。

關震倫睜開眼,座艙長艾蓮達正微彎身軀,將七、八本雜誌排作扇形捧在胸前,笑咪咪地望著他。

“還是您要喝點東西?最近有新的果汁飲品,可以加點伏特加和檸檬,我幫您調一杯過來?”只要在機場工作,不管哪個單位,通常會被各家空服員當作“自家人”對待,一上機就照顧得特別殷勤。

關震倫來回望,忽然天外飛來一問:“寶琳今天的位置在哪里?”

“啊?!”啥米?!

“她在中段廚房嗎?”邊問,他邊將膝上雜誌遞還,解 開安全帶。

艾蓮達眨眨眼,“寶琳她……顧問,您跟她很熟啊?噢,也對啦,寶琳是黎晶的好姐妹,黎晶倒追您追了整整三年,呵呵,顧問是不是終於有點動心,又覺得不大好意思,所以想從黎晶身邊的好朋友下手,慢慢親近黎晶呀?”

這下子誤會大了。

關震倫頭發暈,性格的下顎微抽,不懂兩人的關係為何還要遮遮掩掩,到得最後,真像出鬧劇。

“我愛的是舒寶琳,要追的也是舒寶琳,跟其他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丟下話,炸出一朵好大的香菇狀灰煙,站起身,往後面的機艙走去。


“寶琳姐,今大除了CREW MEAL,還有剩幾份經濟艙的餐,大家都吃飽了,我幫你各留了一份日式咖哩牛肉和清蒸鰾魚排,放在PUB裏保溫,你慢慢吃,我去作CABIN WATCH。”十五期的吉兒美眉今天是廚房的DUTY,工作大抵結束,將廚房收拾乾淨,拿著小拖盤要出去,正巧遇上掀簾子進來的舒寶琳。

“你也吃飯了嗎?”舒寶琳倒了杯果汁解渴,她剛和今天負責免稅商品的同事作完結算,終於空閒了點。

吉兒點頭如搗蒜,“吃了、吃了,就剩你還沒吃。”

舒寶琳笑了笑,“那外面的麻煩你一下。”

“沒問題。”吉兒笑嘻嘻地比起大拇指。

在機上,空服員一向輪流用餐,有時飛行時間短,忙不過來,常常連吃飯的時間也擠不出空。舒寶琳早已習慣在上機工作之前,把自己喂得飽飽的,但幾個小時忙碌下來,體能大量消耗,肚子還真有點餓。

她從OVEN裏取出咖哩牛肉放在乾淨的餐盤上,先把沙拉吃個精光,啃了一個裹滿奶油的小餐包,才開始進攻主食,吃不到幾口,有人掀布簾進來,她回眸一瞥,以為是同工作區域的同事,沒料到竟然是——

“您……有什麼事嗎?”

朱鴻展神情有些怪異,暗黑的漂亮眼底閃爍著奇異光芒,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朱先生,您該不會又在找洗手間吧?”她心裏歎氣,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拿那樣的眼神看她。

在許久以前,她或者會心動得難以自己,會深受影響,允許自己在那對深邃漂亮的眼中迷失、沉淪……她笑了,微微牽唇,平靜地注視著他,胸口仍有餘痛,她卻有足夠的勇氣面對。

她終於體會,愛是一體兩面,她曾經愛得傷痕累累,卻在另一個男人懷裏,明白了愛與被愛的喜悅。

朱鴻展朝她跨近一步,眼神一轉憂鬱,“寶琳……你好嗎?”

她想笑。真的,是真的想笑,莫名其妙覺得滑稽。

男人苦惱地搖頭,“不——寶琳,不要那樣笑,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我心好痛。”他深深歎息,“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們這麼要好、這麼有默契,我甚至覺得這一輩子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適合我的女孩子。”

“你已經找到,而且娶了她了。”她很想維持禮貌,但肚子好餓,還是忍不住偷偷挖了一口飯。

“我就知道,你心裏怨我,寶琳,我會娶那個女人,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將來!”他驀然欺近,兩手穩穩按住她的肩膀。

“是為了你自己的將來。”她直視他的眼,沒有激情和怨恨,只是無奈。

“寶琳,我愛你。你明明知道,我一直愛著你。”他搖晃著她的肩。

唉,就不能讓她好好把肚子填飽嗎?歎著氣,舒寶琳試著要拉下他的手,淡然地說:“或許吧!你或許愛我,但你絕對更愛自己。”而她卻曾將他視作一切,甚至淩駕自己的生命。

他們也曾單純,只是愛這個東西,一旦有了利益衝突,允許被侵蝕、被渲染,就再也回不到最初。

她劃下那一刀,在鬼門關前走過一回,整個神魂宛若重生,怎可能看不清楚?

男人陰沉地瞪視著,“寶琳,你變了……”

她點點頭,“我們都變了。”

“我沒有!我愛你,一直都愛。”

她微蹙眉心,湧上無力感,“如果你還愛我,那我謝謝你。”

他不能接受她的回答,兩手搖晃得更用力,“你到底想怎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開心?

“你放開我。”她語氣變冷,肩膀被他掐得好痛,更氣他把口水噴到她的咖哩牛肉上。“朱先生,請你自重,再不放手,我要喊非禮了。”

霎時間,他英俊的五官變得扭曲、猙獰,雙臂大張,用力將她摟進懷裏,唇已俯近堵住她的嘴。

哇啊——實在太不衛生,她飯還沒吞下去耶!舒寶琳錯愕至極地抿緊雙唇,雙手雙腳又捶又踢,幾乎是使盡吃奶的力氣掙紮。

“媽的王八蛋!”

一聲驚天怒吼,舒寶琳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人已經跌坐在地,跟著乒乓大響,就見前一秒強物她的男人被另一個男人抓住衣領和後腰,身體被當成抹布,狠狠地掃過廚房流理台,把擱在上頭的餐盤水杯、開封的果汁和飲料等等,全部掃落下來。

“關震倫!”舒寶琳驚呼,七手八腳忙要爬起,“住手!放開他,住手啊——”

如何住得了手?男人正在氣頭上,理智早就飛到太平洋上逍遙去了。

關震倫怒紅雙眼,提起朱鴻展的衣領,忽來一記右勾拳結結實實地打中那漂亮下巴,把人從廚房直接打飛出去。


結果,環航飛機一抵達成田機場,已有航警在空橋上等著逮人。

更慘的是,不只有航警,聽說除日本當地的新聞報社外,臺灣各大媒體派駐在日本的記者和攝影師也得到消息,紛紛在外頭守候,等著搶新聞。

舒寶琳都快急昏了,抓著肩包背帶,不住地來回踱步,和她同事這麼多年,艾蓮達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失控。

“寶琳,先坐下來,你一直在我眼前晃,我頭都暈了。”實在受不了,她乾脆拉住舒寶琳,強押她坐下。

“怎麼搞成這樣?福田機長怎麼還沒回來?老天……”舒寶琳兩手抱住頭,眼眶都紅了。

福田正是這趟班機的機長,也是他聯絡成田機場的航警人員在空橋Stand by。

機上發生旅客鬥毆事件,嚴重觸犯公共安全,當時,座艙長艾蓮達在第一時間趕過來處理?知道是關震倫動手揍人,對象還是臺灣百大企業——飛祥集團的駙馬爺朱鴻展,差些沒當場量厥過去。

一邊是“自家人”,另一邊是“大人物”,“自家人”揍了“大人物”,她這個座艙長心到底是偏的,自然想試著把事情壓下來,可惜“大人物”不買她的賬,堅持非報警處理不可,她要再繼續偏袒下去,環航八成也等著挨告。

那敢情好,給臉不要臉,“大人物”鬧著要報警,她乾脆參他一本,說他意圖在機上強暴空服員,除觸犯公共安全外,再添一條強暴未遂的罪行,想到剛才航警在機門口強將“大人物”押解的情形,哼哼哼,她心裏就暗爽,忍不住要為自己拍拍手、吹口哨。

她拍拍舒寶琳肩膀,安慰地說:“別擔心啦,福田機長三不五時就和那群航警出去喝酒搏感情,他出面打聽,一定會有消息。寶琳,呵呵,惦惦吃三碗公喔,原來你和顧問這麼好,哪個時候請喝喜酒啊?”

話題忽然一轉,舒寶琳咬咬唇,眼眶泛紅外,再加上雙頰也泛紅了。

此時,福田機長矮胖身影隊球般遠遠從走廊另一端滾了過來,適時替她解危。

“怎麼樣了?機長,您見到他了嗎?他、他他沒事吧?我們能不能出面保他出來?”舒寶琳再次立起,焦急地問。

福田抓著手帕擦汗,笑呵呵的說:“小關好得很,不怕、不怕,呵呵呵——沒想到這小子後臺那麼硬,航警局那邊早被疏通,現在,已經有專人在幫他辦交保手續啦,大家用不著緊張,呵呵呵——原來NHK、朝日、讀賣、日經等等的記者們是在等這條大新聞,我還以為那個什麼……飛祥集團的駙馬爺當真這麼紅,連日本媒體也爭相採訪哩。”

舒寶琳一怔,滿臉迷惑。


成田機場內的航警辦公處,小小會議室裏傳出男人的咆哮。

舒寶琳撫著激蕩的胸口,下意識吞咽著喉中無形的硬塊,在一名航別人員的帶領下,一步步朝會議室走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關震倫的日文用得十分道地,而且粗野,聽得出來,他已經氣得快要失去理智。

“你以為我想管嗎?要不是你這傢夥身上流著古海家的血液,該死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才懶得理你。”男人嗓音和關震倫有幾分相像,但較為冷然,有意無意間帶著淡淡嘲諷。

舒寶琳來到門前,剛才急著想見關震倫,想確定他是否安然無恙,現在卻傻愣愣站存門前,聽著裏邊的人言語交鋒。

“如果可以選擇,我根本不想和古海這個姓氏有任何牽連!”“砰”地大響,似乎是拳頭重擊桌面的聲音。

“可惜你沒有選擇權利,我親愛的弟弟。”

“古海牧,你閉嘴!”

“閉嘴就能否認事實嗎?雖然我只比你早出生三天,但先出生先贏,呵,你一輩子都要排在我底下。”

“你想得美!”

忽然,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了,舒寶琳還在神遊當中,那名和福田機長頗有交悄又熱心過度的航警先生已將她推進門內。

“你要找的人在裏面。”丟下話,門重新關起。

原來,會議室裏不只兩個男人,還有一位長得十分美麗的女子,後者面無表情地站在角落,瞧她一身保守又制式的穿著,應是那個叫作古海牧的男人帶來的特助或秘書。

一踏進內,六隻眼睛同時掃射過來,舒寶琳聽見自己的心臟咚咚亂跳,也不懂到底在緊張什麼,她自我分析著,或許是因為關震倫的另一個身份,他從未對她提過,她對另一面的他感到陌生。

“呵,這位難不成就是這整個事件的女主角?小姐貴姓?”古海牧將身穿環航空姐制服的舒寶琳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自接到關震倫被成田航警扣押的消息,古海家族底下的私人偵查網第一時間啟動,早將事件的起始原因和相關人物照片與資料傳送到他面前,對舒寶琳的身份和姓名他是心知肚明,卻還故意詢問。

“我姓舒,舒寶琳……”

“別理他!”關震倫像吞了一整噸火藥,大跨步沖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拉了過去。

“震倫,你幹什麼?”肌膚接觸,她深刻感受到地輻射出來的怒氣,不禁擔憂蹙眉。

關震倫瞪著她,“我才要問你來這裏幹什麼?為什麼沒跟著團隊回飯店休息?”

她咬咬唇,明眸怔怔瞧著他發怒的五官,接著說話就莫名奇妙的結巴:“我……我、我不累,我我我可以……等一下再搭接駁巴士回、回飯店……”鬧到現在還沒去休息,不就是因為擔心地嗎?難道他不明白?她傻呼呼想著,小臉表情迷茫。

關震倫鐵青著臉,抿唇不語,古海牧倒是發出一陣朗笑,立刻吸引了舒寶琳的注意力。

“舒小姐,我的車就停在出境大廳外,如果不嫌棄的話,等一下請務必讓我的司機載你回下榻的飯店,不需要花時間等接駁巴士。”

“我呃……”舒寶琳遲疑地眨眨眼。

“她不會坐你的車。”關震倫搶話,寬額上隱約浮出青筋,手勁微扯,乾脆將舒寶琳塞在身後。

古海牧挑了挑濃眉,唇邊的嘲諷變深,“你又不是舒小姐,怎麼知道她不坐我的車?古海家的男人向來霸道得可以,這一點你倒發揮得不錯。”

關震倫臉色沉得更難看,胸口明顯起伏,驀然間,一隻略略冰涼卻柔軟的小手撫上他緊繃的臂膀。

他感覺到她的貼近,粗嘎的鼻息終於意識到洋甘菊的淡淡甜味,那奇異地安撫著他的焦躁,就算發怒,也不再張牙舞爪地外現,讓他慢慢搜尋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慢慢控制住自己。

然後,那柔軟小手的主人啟唇了,凝視著古海牧,輕聲地說:“謝謝你,我要和震倫一起走,如果他不坐你的車,我也不坐的。我、我我只想和他在一塊……”

關震倫迅速回頭,側目望向近在咫尺的娃娃臉容,瞳底深幽幽,像兩個神秘的黑侗,要把她整個吞噬進去。

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臉頰肯定紅了,仍鼓起勇氣朝他一笑。

古海牧存心扯後腿、搞破壞似的,又是朗笑,硬將舒寶琳的視線再次引開。

“舒小姐……”他假咳了咳,意味深遠的歎息,“請不要濫用同情心。是因為這傢夥為了你和別人爭風吃醋,還是因為他在機上出手救你,讓你免於狼吻,你才好心的站出來挺他嗎?”他修長手指踏了蹭好看的鼻樑,深思的目光和關震倫有些相像。

“你要弄清楚,同情並不是愛,你只是同情他,這和真愛還差上一大段距離。你並不愛他。”

那斬釘截鐵的論調瞬間惹火關震倫,害他好不容易召喚回來的理智,在短短時間內再次崩盤,咆哮聲再起:“她愛不愛我不幹你的事!就算她只是同情我,我爽就好,你管得著嗎?”

古海牧挑眉頷首,“我是可憐你,不想看你這麼窩囊,連一個女同性戀者都比不過,簡直丟盡古海家的臉。”

“你說什麼鬼話?”關震倫眯起眼。

古海牧用同樣銳利的視線掃了眼舒寶琳,又淡淡回到關展倫臉上,唇角一揚,“如果我沒記錯,好像……舒小姐身邊一直有個女同志好友,交往時間遠遠早於你,親密程度似乎也是你望塵莫及的,我親愛的弟弟,你還想粉飾太平嗎?還是當鴕鳥當上癮了,不肯認清事實?舒小姐並不愛你,你也無權強迫一個女人非愛上你不可,感情這東西勉強不來,不是嗎?”

“你派人調查她?”又是一聲咆哮。

“事情關係到古海家,我只是盡自己的本分。”

雙拳緊握,指關節一陣爆響,關震倫憤怒地磨牙,一時間分不太清楚惱恨的原由,是因為眼前這自稱是他兄長的古海家男人插手他和舒寶琳之間的私事,還是因為沮喪和無力感加重,讓他不禁懷疑,就算他再作更多的努力,再用更多的耐性,他愛的女人依然無法愛他。

性感的唇瓣抿成一直線,他陰沉著臉,不說話了。

突然,一道嬌柔嗓音響起:“我愛他,一直都愛。”

那言語仿佛投進平靜湖心的巨石,雖輕雖淺,還帶著一絲啞音,卻造成驚人的動盪,震得人腳步不穩,思考能力停擺。

被四道輝韻雷同的男性目光橫掃,舒寶琳全身一熱,左胸疾跳,感覺心臟都快跳出喉嚨。

手腕有些疼,是關震倫一時間控制不住力道,把她抓得太過用力了,但她不想掙紮,疼就疼吧,她甚至喜歡上他緊抓著她不放的力量,讓她明白,他靠她這麼、這麼的近,又是這麼、這麼的在乎她。

小小會議室彌漫著奇異的沉靜,她深吸了口氣平復奔騰的心緒,一點一滴凝聚著勇氣,這次,她要很勇敢、很大膽地說出來,那些話藏在她心裏發酵,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濃烈,此時不傾吐,她的心恐怕已無法承載。

再次抬起玫瑰般的臉容,舒寶琳先是接觸到立在角落、一直未曾言語的美麗女子所投射過來的眸光,後者仍舊面無表情,但冷淡的麗眸隱約有了溫潤的柔色。

她下意識朝女子微笑,緩緩的,重新看向神情古怪的古海牧,沉靜的語調在小小空間裏流泄、縈回——

“我真的愛他,古海先生。我其實……已經愛他很久了,卻偷偷放在心裏,一直都不敢告訴他,你調查過我,或者,你早就知道我之前的感情經驗,我、我曾經有過一段很不愉快的戀情,它傷我很深,也讓我像個傻瓜一般傷害了自己。後來我以為,只要不愛,就不會受傷,我這樣告訴自己,可是我……我發現要強迫自己不去愛他,那讓我好痛苦、好難過,只會將自己傷得更重,所以我……”

咬咬軟唇,再次深呼吸,那張娃娃臉上閃動的光輝,近乎聖潔。

“我只能愛他。”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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