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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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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走開!跟屁蟲(愛情大掃除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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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09: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因為勸導兒子有功,姚立人得到於香染特准,跟著兒子一起搬回家裡住,結東短短兩天的離家出走之旅。

  於香染不再提起那天歇斯底裡的發飆,姚立人自然也識相地當作沒這回事,兩人和平相處,相敬如賓。

  要不是欠缺了某些夫妻之間的親密交流,旁人或許會以為這是個溫馨的家庭,一對郎才女貌的夫妻,加上一個聰明俊秀的兒子……呃,或許太聰明了。

  「……人真的可以拔出卡在大石頭裡的劍嗎?」「石中劍」的故事剛來到高潮,姚軒卻忽然打斷正興致勃勃、連說帶演的父親。

  「嗄?」姚立人拔劍的動作誇張地在半空中靜止,「當然可以啦,因為他是英雄。」他笑嘻嘻地對兒子保證,「所謂的英雄,不是可以做到任何事嗎?拔個劍只是小意思啦。」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合理。而且一開始這把劍怎麼會卡進石頭裡的?那個放進去的人也是英雄囉?」

  「這個嘛……」姚立人有些詞窮,轉了轉眼珠,「我記得把劍放進去的是阿瑟的父親,英雄的爸爸,當然也是個英雄囉。」話雖這麼說,他自己都覺得這解釋過於牽強。

  嘖,都怪他這個聰明過頭的兒子啦,他干嘛不像一般小孩,傻愣愣地直接相信童話故事編造的一切細節呢?干嘛非要追求科學的合理性不可?

  「你到底還聽不聽故事?」英雄爸爸一瞪眼,擺出惱羞成怒的模樣。

  姚軒噗哧一笑,「好啦,你快說,後來怎樣了?」

  「這樣才對嘛。」姚立人滿意地點頭,繼續發揮表演天分。

  又過了十分鍾,「石中劍」的故事總算告一段落,姚立人志得意滿地宣布:「下回阿瑟的冒險故事就要正式上場了,看倌們想知道阿瑟王是怎麼遇上他的圓桌武士的嗎?明晚請繼續收看『姚爸爸說故事』。」

  啪帕啪啪!一陣熱烈的掌聲,伴隨幾聲清亮的口哨。

  「安可!安可!」姚軒熱烈的反應給足父親面子。

  「呵呵,感謝大家熱烈回響!」姚立人作勢拉起不存在的裙襬,行了個優雅的宮廷禮。

  姚軒又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好了,別吹了。」姚立人食指抵住唇作噤聲狀,「萬一被你媽聽見麻煩就大了,又會怪我亂教你吹口哨。快快快!快上床,時間到了。」雙手揮趕兒子上床。

  「Yes!Sir!」姚軒調皮地行了個禮,跟著跳上床,以最快的速度鑽入被窩裡。

  「晚安,爸爸。」他對父親眨眨眼,道晚安。

  「好好睡吧。」姚立人回他一抹笑,在兒子額頭印上一記晚安吻後,輕手輕腳地退出臥房,掩上門扉,剛一旋身,便和於香染碰個正著。

  「姚爸爸說故事?」她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揚眉。

  「妳都聽見啦?」他些微尷尬。

  「我都不知道軒軒什麼時候學會吹口哨的。」她淡淡一刺。

  他卻整個人驚跳起來,「呃,這個嘛,妳也知道,小孩子對新鮮事總是好奇嘛,難得我會吹,他當然會纏著要我教他……」

  辯解無效,兒子的媽仍然一臉詭譎。

  「好吧。」他認命地垂下頭,「我錯了,下次不敢亂教了。」

  哀怨的道歉惹得於香染唇角一揚,她得拚命咬緊牙,才能忍住威脅著要迸出唇的笑聲。她端正表情,將手上的馬克杯遞給他,「幫你泡的。」

  「給我的?」他興奮地接過,嗅了嗅,俊眉一揚,「這是桂圓姜母茶?」

  「今天天氣冷,喝一點晚上睡覺會舒服點。」

  她居然還顧到他晚上睡覺冷不冷?姚立人心一牽,說不出的感動,他啜飲一口,讓辛辣微甜的液體溫暖全身。

  他捧著馬克杯,感激涕零地看著她,星眸璀璨生光,那小狗擺尾似的表情讓於香染更加想笑,不敢再多看他,旋過身往客廳走去,他巴巴地跟上去。

  兩人來到客廳,她一面收拾放在茶幾上的筆記型計算機,一面問:「你今天跟他說了什麼故事?」

  「阿瑟王。」

  「圓桌武士?」

  「還沒講到那裡,剛講了石中劍。」姚立人笑嘻嘻地說。

  於香染抬起頭,默默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模樣。自從她允許他送兒子上床睡覺後,為兒子講床邊故事成了他生活的最大樂趣,她經常瞥見他上網或到圖書館查閱各國童話、傳奇,只為了取得說故事的題材。他似乎很享受做一個父親,或許是為了彌補他來不及參與兒子童年的遺憾,更加倍地賣力。

  一個七歲大的孩子還需要聽床邊故事來幫助入睡嗎?對此她並不以為然,問題是他頗樂此不疲,而軒軒好像也挺期盼睡前看父親表演的那一刻,所以她只好由著他們父子倆去了。

  「哈!妳的表情就跟剛才的軒軒一樣。」姚立人似乎看出了她內心思緒,不滿地指責,「他剛剛也是這麼看我。」

  「怎麼看你?」

  「就是一副『你再掰啊,我看你怎麼掰下去』的樣子。也不想想我是花了多少時間惡補這個故事,居然還質疑我從石頭裡怎麼可能拔出劍來?嘖!」他氣呼呼地倒落沙發。

  輕柔的笑聲如風鈴,在靜夜裡悅耳地響起。

  這悅耳的笑聲,自然是屬於於香染的,她矜持了許久,終於還是宣告破功。

  姚立人近乎著迷地聽著這樣清脆動聽的笑聲。有多久沒聽見她這樣笑了?他心神激蕩地想。

  「軒軒已經七歲了,難道你還期待他像三歲小孩那麼好騙啊?」她柔聲取笑他。

  他在心底微笑,表面上卻大肆抗議:「七歲也還是個小鬼啊!而且我這可不是騙他,本來傳奇故事就應該帶點玄妙的部分嘛,這樣才吸引人,『魔戒』都一票大人在看了,為什麼一個孩子會不相信『石中劍』?」

  「你以為他跟你一樣,都過三十歲了還像個老頑童?」她笑睨他。

  「我這叫永遠保持赤子之心!」他振振有詞。

  「所以才會每次跟兒子打電動時,大呼小叫,不成個樣子嗎?」她繼續嘲弄他,「真不曉得你身為父親的威嚴在哪裡?」

  「嘿!妳別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不然妳來試試,就不信妳打電動時還能維持慈母形象!」

  「我?」於香染一愣,「我打電動?」簡直無法想象。

  「沒錯,妳就來打打看。」姚立人愈想愈有道理,要改變這個女人對電玩的偏見,最快的方法不就是拖她一起下水嗎?「來來來!」他興高采烈地打開電視櫃,捧出游戲王機,「我們就來對打一場。」

  「我才不要。」於香染不屑地撇嘴,「這東西是給小孩玩的。」

  「沒試過的人別說大話。」姚立人不由分說,強推她在地毯上坐下,他將其中一個遙控桿遞給她,「念在妳程度拙劣的份上,我們就先來玩個最簡單的游戲好了。」

  程度拙劣?最簡單的游戲?於香染不服氣地抿唇。

  「我看看,先來玩『俄羅斯方塊』……」

  「我要玩你們倆常玩的那個游戲。」她打斷姚立人。

  「什麼?」

  「就是你們倆老對著彼此大吼大叫的那個游戲。」她挑釁地瞪他,「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游戲好玩到讓你連一點風度都不剩?」

  「妳真的想玩?」姚立人詭異地挑眉。

  「嗯哼。」

  「那就來吧!」姚立人放進游戲片,打開電視,屏幕上出現於香染在一旁窺伺時常見到的游戲畫面。

  「這個游戲叫什麼?」她問。

  「快打旋風。是一種格斗游戲。」

  「格斗游戲?」

  「就是打個你死我活,不痛宰對方絕不罷休的游戲。會見血哦,妳確定要玩?」

  「又不是我見血,我怕什麼?」於香染冷哼一聲。

  「好!夠爽快。」姚立人豎起一根大拇指,「哪,我先跟妳說一下,這幾個按鈕代表方向,這個代表防守,這個……」他快速地對於香染講解操控桿上的按鈕功能,「懂了嗎?」

  不懂。一堆按鈕功能聽得於香染頭暈腦脹,完全狀況外,但一觸及姚立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硬是倔強地點了個頭。「沒問題。」

  「好,那我們就開始對打囉。」姚立人摩拳擦掌,樂呵呵地直笑,一副准備痛扁於香染的架勢。

  她狠狠瞪他,「別廢話,快開始吧!」

  女王一聲命下,兩人正式開打,頃刻之間,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於香染一張文雅秀氣的臉孔,逐漸猙獰起來。

  「嘿!」她低喊一聲,不可置信地瞪著屏幕,「不可能!我又死了?」連續換了好幾個角色,她卻老是撐不到一分鍾便被KO在地。

  「就跟妳說這游戲難度高囉。」姚立人在一旁得意地笑。

  「不可能,再來一次。」於香染否決他的推論,主動按下重新開始鍵。「一定是我選的角色太肉腳了,這回選個強一點的。」她表情肅殺地瞇起眼,仔細評估畫面上每一個人物,「這個不好,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這個臉長得太丑,這個是女生,體力一定比較差,這個我剛選過了,簡直被打好玩的……」

  她正專注地瞪著屏幕碎碎念時,一道嗓音忽地響起--

  「媽咪,爸爸,你們在做什麼?」

  「嗄?」兩個大人聞言同時一震,轉過頭。

  姚軒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客廳入口處,一面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面好奇地問。

  「你怎麼醒來了?」姚立人問,而一旁的於香染則是震驚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起來上廁所,聽見客廳好像很熱鬧。」姚軒解釋,「你們在干嘛?」

  「沒看到嗎?我們在打電……」

  「我們在研究、研究!」總算回神的於香染急急伸手掩住姚立人的嘴,「因為媽咪很奇怪為什麼你們這麼愛玩這游戲,所以你爸爸示范給我看。」她強笑著對兒子解釋。開玩笑!怎麼可以讓兒子當場抓包她這個媽咪在打電動?

  「對啊,是研究,研究,呵呵。」姚立人機靈地配合她的說詞,卻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他對她意有所指地擠眉弄眼,於香染咬咬牙,很想扁他一拳。

  「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姚軒不知是還沒完全清醒,還是體貼地不想戳破母親的謊言,居然不再進一步追問,只是點了點頭,「那我去睡了。晚安,媽咪,爸爸。」

  「晚安。」

  目送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後,兩個大人都是一語不發,氣氛僵凝了好片刻。

  姚立人看著於香染發白的側臉,輕聲一笑,首先打破沉寂,「我們還要繼續『研究』嗎?」他湊近她耳畔,故意放低音量道,溫熱的氣息搔弄她耳窩,也搔弄她心窩,「還是放棄算了?反正妳老是輸給我。」

  膽敢挑釁她?!於香染白他一眼,「當然要繼續,我就不相信沒有打贏你的一天!」她低哼,「不過我警告你玩的時候千萬別出聲,吵醒軒軒我可不饒你。」

  「遵命!女王陛下。」姚立人調皮地行了個舉手禮,頓了頓,又慢條斯理地補充一句:「不過剛才一直慘叫的人好像不是我。」

  「你!」於香染怒瞪他,一口悶氣憋在胸口,偏偏發作不出來,她氣得磨牙,「你別耍嘴皮了,待會兒看我怎麼整治你。」

  「哦~~我好怕哦!」姚立人拉長音,雙手環抱自己,裝出害怕的表情。

  可惡啊!於香染拚命克制想當場掐死他的沖動。她是文明人,有什麼爭端當然要斯文解決,最多在游戲畫面裡來點血光之災,扁得他血流如注就行了。

  哼哼,她表情陰狠地抿唇,「少廢話,來吧!」

  長夜漫漫,一場廝殺慘烈的男女戰爭才正要開始……

  「媽咪,妳昨天沒睡飽嗎?怎麼有黑眼圈?」

  餐桌上,姚軒擔憂地打量直打呵欠的母親。

  「對啊,昨天太晚睡了。」於香染回答,手掩住唇,又是一個文雅的呵欠,「我需要咖啡。」

  「來了!」剛從廚房轉出來的姚立人似心有靈犀地奉上一杯熱咖啡,「剛煮好的,保證香醇好喝。」

  「謝啦!」於香染接過,啜飲一口,輕輕歎息,「真棒。」

  「媽咪為什麼這麼晚睡?」姚軒好奇地問,「是因為昨天晚上跟爸爸『研究』得太晚了嗎?」

  「咳、咳、咳!」一口咖啡沒咽好,於香染嗆得直咳嗽。

  「沒事吧?香染。」姚立人趕忙替她拍背,「慢點喝,燙啊。」

  「我、我沒事。」她搖搖手。只是嚇了一跳而已,她暗暗在心底補充,表面上卻綻出一朵迷人的微笑,和藹地對姚軒說道:「媽咪是因為忙著整理開會資料,才會那麼晚睡的,跟那個什麼研究沒關系。」當然有關系囉,而且是大大有關系。

  「那媽咪研究的結果如何?好玩嗎?」

  超好玩!「不好,一點都不好玩。」她一本正經地搖頭,「媽咪真的不懂為什麼你和你爸每次打電動都那麼開心,我覺得很無聊啊。」

  「是哦,我都不知道妳覺得無聊呢!」姚立人再度加入話題,拿著鍋鏟,將三個荷包蛋一一分配到個人餐盤中,分配到於香染那一盤時,他還故意傾下身,朝正喝咖啡的她淘氣地眨眨眼。

  「咳、咳、咳。」她又是一陣咳嗽。

  「小心點,香染,我不是要妳慢慢喝了嗎?」他裝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

  於香染狠狠瞪他,以眼神警告姚立人千萬別在兒子面前洩她的底。

  他接收到訊息,卻只是漫不經心地聳聳肩,徑自轉向姚軒,「我說兒子,既然你媽咪覺得無聊,那吃完早餐後只好我們父子對打了,你媽咪應該不會想參加。」

  「誰說我不想參加的?」於香染沖口而出。

  「妳想參加嗎?」姚立人好意外似地挑眉,「可是妳剛剛明明說打電動很無聊啊!」

  「是很無聊。」她嘴硬地響應,「不過反正今天禮拜六,我也沒什麼事,就陪你們玩玩也無妨。」

  還真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姚立人不禁嗤聲一笑。

  她頓時惱羞成怒,「你笑什麼?」

  還真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姚立人不禁嗤聲一笑。

  她頓時惱羞成怒,「你笑什麼?」

  「沒,沒什麼。」他連忙搖頭,「我只是以為,今天禮拜六,妳應該會出去約會。」最後這句話,有點酸。

  「這個嘛,我不會再跟我們經理約會了。」於香染一面在上司上抹奶油,一面慢條斯理地宣布。

  「為什麼?」父子倆同時驚愕地望著她,「你們吵架了嗎?」

  「分手了。」她簡單一句。

  「為什麼分手?」姚立人追問。

  「……原因很復雜,總之我們之間又回復以前上司跟下屬的關系了。」於香染避重就輕地回答。

  父子倆面面相覷,不一會兒,姚軒忽然抿唇一笑。

  「太好了,爸爸。」他意有所指地對父親一眨眼。

  「是啊!」姚立人也回兒子一記富含深意的眨眼。

  「你們在高興什麼?」於香染臉紅地啐道,她可沒傻到不知道這對父子在交流些什麼信息,嬌瞋姚立人,「我警告你別胡思亂想,我跟梁以聰分手可不代表我就想要跟你……」她驀地一頓。

  「跟我怎樣?」姚立人壞壞地追問。

  她不說話,俏臉更紅,像深秋的楓葉,刷染上含蓄的嬌艷,見她掩不住羞澀的嬌顏,姚立人笑得更爽朗了,正想說些什麼,電鈴聲忽然響起。

  「應該是來收管理費的。」於香染擦了擦手,站起身,「我去開門。」

  她盈盈來到玄關,打開門,映入眼瞳的卻不是她期待的管理員,而是一個身材壯碩、鬢發微白的中年男子,她頓時怔愣原地。

  「忘了我嗎?香染。」以為她是忘了自己,中年男子眉一挑,嗓聲宏亮地報上身分,「我是老喬啊!」

  老喬,姚立人從前的上司,現任的消防局長。

  從姚立人服完兵役,加入消防工作以來,老喬一直很欣賞他,也特別照顧他。九二一地震後,姚立人想成為專業的救難員,也是他透過門路,安排他到國外接受訓練。

  他與姚立人,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他看重姚立人,姚立人也很尊敬他。

  「……你這小子,到國外闖蕩了幾年,果然大有長進啊!上回你把那個小女孩救出來的新聞我都看到了,人人都說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呵呵~~後來我們消防署聚餐,我說你是我的弟子,大家都急著想認識你呢!」

  客廳裡,傳來老喬對姚立人的稱贊,他說得開心,廚房裡的於香染卻聽得難受,她一面削著蘋果皮,一面強迫自己平穩過於急促的呼吸。

  「喬伯伯,大家真的覺得我爸爸很厲害嗎?他們很崇拜他嗎?」姚軒童稚的嗓音興奮地加入。

  「那當然囉,你爸爸可是英雄呢!」

  英雄!於香染心一扯,削皮刀一歪,差點劃傷手指,她連忙定定神。

  「我也覺得爸爸是英雄呢!他好了不起,他救的那個女生是我同學的妹妹哦,他媽媽還一直要到我們家道謝。」

  「謝是當然要謝啦,你爸爸可是從鬼門關前救回一條人命呢!呵呵。」

  「喬伯伯,你知道很多以前爸爸救人的故事嗎?爸爸都不肯跟我說,你告訴我一些好不好?」

  「咦?你爸爸不跟你說?為什麼?」

  是啊,他為什麼都不說呢?於香染也好奇地豎起耳朵。

  「跟小孩子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姚立人的回應似乎很尷尬。

  「我看你是不好意思吧!」老喬取笑他,「沒想到你這種痞子個性,也懂得在兒子面前害羞啊!」

  姚立人不說話,倒是姚軒等不及地催促,「喬伯伯你快說爸爸的故事,我想聽。」

  「好好,別急。這樣吧,我就先說你爸爸剛加入消防隊時的故事吧,那時候的他還是只菜鳥,卻比誰都還有沖勁……」

  故事開始,一老一小相互搭唱,氣氛熱絡得很,相較於那兩人的興致高昂,姚立人顯得異常沉默,直到於香染切好水果端出去,他幾乎不曾說過一句話。

  她在客廳茶幾上擱下水果盤,笑吟吟地勸大家多吃水果,澄亮的明眸看看客人,又看看兒子,就是不肯朝姚立人瞥去。她直覺地不想看他,說不出什麼緣故,也許是因為害怕,害怕在他眼底看到她不想看到的。

  送上水果後,她借口還有許多家務要忙,離開客廳。老喬說故事說得起勁,姚軒也聽故事聽得入迷,唯有姚立人朝她投來意味深刻的一瞥,她感覺到了,卻不敢回眸確認,匆匆忙忙地拿出浴室裡的洗衣籃,到後陽台洗衣服。

  將髒衣服丟入洗衣機後,她站在後陽台,發了好一會兒呆,再踏進屋內時,正巧聽到老喬在問話。

  「對了,立人,聽說你辭去了救難隊的工作?」

  他辭去了救難隊的工作?於香染怔立原地,明眸不自覺朝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姚立人望去。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回台灣休假而已。

  可姚立人並沒有否認,他點了點頭,她更驚愕了。

  「這麼說你打算長期留在台灣囉?太好了!怎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搜救隊?」

  「嗄?」

  「你可能已經聽說了,九二一地震以後,我們特別成立了一支國際搜救隊,雖然隊員們都是經過千挑萬選,也送去國外受訓過,但畢竟經驗還不豐富,我想請你過來,把你這幾年在國外學到的實務經驗傳授給他們。」

  「這樣……不太好吧?」姚立人表情很猶豫。

  「你怕他們不服你?放心吧,憑你的資歷,來當他們隊長絕對夠格。過來吧,立人,我們需要你。」老喬熱情地游說。

  姚立人卻不響應,他抬起眸,朝於香染站立的地方望去,那湛深的眼,眸光幽微黯淡,隱隱帶著點祈求的況味。

  她心一揪。他干嘛這麼看她?關她什麼事?他要去的話就去好了,她不在乎!

  她冷漠地轉身,走回自己房裡,沒想到他卻追了進來。

  「香染。」他啞聲喚她。

  她凍住身子,一動也不動。

  「我不會答應的,香染。」他繼續說道,「妳別擔心。」

  「你……你答不答應關我什麼事?」她倔強地回嘴,旋身瞪他,「反正你只在這裡待三個月而已,三個月後,我們各不相干,你愛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香染。」他收攏眉,看著她的眸色好深沉、好黯然,那底不像藏著濃濃的苦,而她一點也不知道。

  「你……隨便你怎麼做,我不……不在乎。」她顫著嗓音,好不容易說完一整句話。

  他歎息,輕輕握住她止不住顫抖的肩,「其實我回來前就已經決定了,如果妳願意跟我復合,我絕對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讓妳傷心。」

  「什麼、什麼意思?」她屏住呼吸。

  「我會退出這一行。」他深深凝視她,堅定的語氣宛如立誓,「從今以後,妳不必再為我的安危擔心了。」

  「你、你要退出?」她不敢相信,「為什麼?」為什麼要為她放棄夢想?

  「因為我愛妳。」他淡淡地、似有若無地微笑,「因為這世上我想保護的人,是妳。」他垂下頭,前額與她相觸,讓溫熱的呼吸傳遞自己滿腔的情深意重。

  「我想保護妳啊,香染。」

  因為他想保護她,所以他決定退出。

  他曾經因為理想,決定以救人為己志,帶著一份對好友的歉疚,他踏上了漂泊之旅,他想,只要他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救難員,類似的悲劇便不會再發生。

  他可以救更多的人,更多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他們懷抱著渺茫的希望,只為了等到及時的拯救;為了保住那一絲希望,他願意不計一切代價跟時間賽跑,跟死神賽跑,他願意跟著隊友們轉戰全世界每一個他們到得了的災區。

  災民們敬他為英雄,他們總是感激地望著他,他也因此志得意滿。

  直到她透過朋友輾轉捎來的最後通牒打碎了他的夢想。

  他不敢相信,被所有人稱為英雄的他,在妻子眼裡,原來只是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他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卻無法在妻子最需要他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

  他可以是每一個人的英雄,卻保護不了他最愛的女人。

  他錯了嗎?他惶恐、不安,原想立刻奔回台灣挽救他的婚姻,可是責任感阻止了他,當時的他正在一處地震災區工作,眼看四周一片慘絕人寰的景象,他怎能說走就走?

  他走不了。他走不了,只能選擇留下來繼續奮戰,那個深夜,余震不斷,又發生了爆炸,他一時不慎,竟孤身被困在坍落的建築裡。

  他的腿,被倒塌的鋼筋水泥給壓傷了,他動彈不得,只能無助地看著火舌從另一邊逐漸延燒過來;無線對講機裡,傳來伙伴們焦急的呼喚,他們要他撐著,說他們會馬上想辦法救他,他卻知道,那並不容易,他們根本沒有這棟建築的構造圖,又怎麼推測得出他被困在哪裡呢?

  他想,他就快死了。

  在逐漸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忽然體會到一股深沉的恐懼,那恐懼,像一簾黑幕,密密地罩住他,教他什麼也看不見,觸目所及,盡是一片漆黑。

  他慌亂不已,心髒狂跳,豆大的冷汗自全身肌膚迸出。身為救難隊員,他當然不會自大到以為自己永遠可以戰勝死神,他知道總有一天,死神的魔掌會抓住他。

  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他不甘心,他還有太多事沒做,太多夢想沒完成,他還沒好好抱過自己的兒子,還沒跟總是等待他的妻子說一聲抱歉。

  他不想死啊!他探手進救難服,找出一張總是帶在身上的照片,這照片上,有他的妻與他的兒,他們在家裡等著他。

  「對不起,香染,軒軒。」他喃喃地道歉,怔怔地凝視著照片。

  他想回家,好想回家啊!

  一顆火星飛過來,燃起照片一角,眼看火苗即將吞噬妻兒甜蜜的微笑,他頓時惶恐莫名,有種錯覺,彷佛死神正磨刀霍霍,獰笑著接近他最愛的兩個人……

  不!他不允許,他不許任何人傷害他們!一股強烈的意志從他內心深處竄起,催動他揮動手臂,把火星甩落。

  這一揮,揮出了他身上殘余的力氣,也揮醒了他求生的意志,他咬緊牙根側過身,貼著瓦礫地面匍匐前進。

  許是上天佑他,他的伙伴們也恰於此時找到了建築結構圖,推敲出他所在的位置,他們透過對講機呼叫他,要他想辦法到牆的另一邊。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辦到的,拖著一條傷腿,他費盡千辛萬苦,竟然真的拿鑽孔機在半場的牆面上鑽出一個洞來,來到牆的另一邊。

  他幾個隊友也隨後鑽通了另一面牆,風塵僕僕趕到他面前,救出了他。

  他得救了,但這並不表示迎向他的是一片光明,他的腿斷了,醫生替他開了刀,卻告訴他復健成功的希望不大。

  他搶回一條命,卻可能失去一條腿。他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妻子這個消息,她已經夠委屈了,難道他還要以自己半殘的身子來折磨她?他要隊友們暫且先替他瞞住這消息,正掙扎間,又收到了她寄來的離婚協議書。

  她要跟他離婚!

  那一紙黑字,宛若最無情的雷電,狠狠劈中了他,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她的決絕,她要與他分手,她不想再等他了……

  從震驚到痛苦,從痛苦到懊悔,他終於決定,與其拖著她跟自己一起受苦,放她自由也許更好,於是他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名,寄回台灣。

  他知道,自己從此失去她了。失去他最愛的女人,以及年幼的兒子。

  他只是沒料到,失去至愛的感覺原來如此痛苦,他沒想到,一個人面對復健會那麼淒涼。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他好希望有個人能在背後支持他,他希望能聽到她溫柔的嗓音,聽到她體貼的鼓勵。

  他需要勇氣,他需要她!

  「香染,我錯了,我懂得妳的痛苦了,我不該丟下妳一個人的,我知道錯了……」她需要他,就像他需要她一樣,他怎能那麼殘忍地將她獨自留在台灣?他怎能放任她獨自撐起一個家庭?

  他錯了,錯了。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她道歉,再多的道歉都不能彌補他曾讓她承受的苦,她是那麼害怕,那麼驚懼。

  他都懂了,都明白了。

  「對不起,香染,我錯了,妳原諒我,求妳原諒我。」他痛楚地低語,痛楚地祈求她的原諒,「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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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10: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他在作夢。

  客房裡傳來的聲響驚動了在午夜醒來的於香染,她原只是起來喝個水,卻乍然聽見那聲音,雖然那呼叫聲如此細微,幾乎無法辨別,她仍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香染!香染!」

  他在叫她嗎?那嘶啞的呼喚似乎充滿了絕望。她心一緊,一股沖動教她打開了門,闖進一片漆黑的房裡,待眼睛適應黑暗後,她看見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正不安地扭動著身體。

  她扭亮了床頭櫃上一盞夜燈,昏黃的燈光映亮他的臉,一張蒼白的、緊蹙的、冷汗淋漓的臉。

  是惡夢嗎?她在床緣坐下,憐惜地望著他,猶豫著是否該喚醒他。

  他繼續掙扎於惡夢中,泛白的唇模糊囈語,雖然有許多音節她無法辨識,但她聽到了,那痛楚的呢喃中夾雜著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夢裡不停喊著她。他喊她做什麼?他想告訴她什麼?

  「立人,你醒醒。」她不忍地推他的肩,「醒一醒。」

  他猛然彈坐起,睜開雙眼,無神地瞪著她。

  「香染?是妳嗎?」他喃喃問,忽地一把抱住她,「不要走,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不停地道歉,嘶啞地、沉痛地道歉。

  他似乎還沒醒來,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他緊緊抱住她的腰,濕透的臉龐貼在她柔軟的胸前。

  是汗水,還是淚水?她分不清,只覺得心口一陣陣揪疼。

  「我在這裡,立人,我在這兒。」她心疼地搖晃著他,像搖晃孩子一般輕輕晃著他,「快點醒來,沒事了,我在這裡。」

  「香染,香染,我好想妳。」他像孩子一樣緊抱著她,像孩子一樣對她訴苦,「我的腿斷了,我好害怕……」

  他說什麼?他的腿斷了?她震驚地捧起他的臉,端詳他蒼白的臉孔,他的眼瞳失神,表情木然,彷佛還陷在夢魘中?

  「我需要妳,我不能失去妳,不能沒有妳,真的不能……」他啞聲低語,字字句句都絞扭她的心。

  他看起來好無助,無助得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無助得令她忍不住鼻酸。

  她再次攬住他,「噓,沒事了,我在這裡啊,你張開眼就能看到了,醒來就能看到了。你快點醒來啊,立人。」她哽咽地喚他。

  他像終於聽到了,身子一僵,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連續眨了眨,好半晌,他總算認出了她。「香染?」他呆呆地看她,「怎麼回事?妳怎麼會在我房裡?」

  他終於醒了。她松了一口氣,顫巍巍地啟唇,「我聽到你在說夢話,所以進來看看。」

  「我說夢話?」他惘然。

  「嗯。」她靜靜望著他,「你在夢裡,一直叫我的名字。」

  「我叫妳的名字?」這下,他全想起來了,臉頰一熱,尷尬起來。

  「那個夢很可怕嗎?」她蹙眉問他,「你剛剛一直醒不過來,我好擔心。」

  「真對不起,嚇到妳了吧?」他又尷尬又自責,「我沒事,妳別擔心。」

  你明明有事。明麗的大眼瞪著他,不相信他四兩撥千斤的說詞,「告訴我,你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沒有啊!」他裝傻。

  「你的腿受過傷嗎?」她追問。

  「嗄?」

  她意味深刻地望著他,「你剛剛說你的腿斷了。」

  「我這麼說?呃,我怎麼會這麼說?真怪啊!」他摸摸頭,強笑道,「妳別理我,八成是睡胡塗了。」

  真是睡迷糊了,還是在夢裡吐露了真心話?她深思著蹙眉,眸光一轉,忽地瞥見床頭櫃上某樣東西,呆了呆。

  「姚立人。」她忽然連名帶姓喊他。

  他身子一僵。通常她這樣喊他就表示她在氣頭上,老天,他方才神智不清時該不會冒犯她了吧?「對不起,香染。」他道歉,松開環抱住她的手,「我不是故意的,妳原諒我。」

  「你道什麼歉?」她不解。

  「嗄?」他一愣,「妳不是要罵我嗎?」說完,還垂下頭,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

  她又好氣又好笑,又是心悸,不自覺輕輕歎了口氣。這個男人呵,為什麼他總有辦法將她一顆芳心弄得亂糟糟?她微微抿唇,傾身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相框。

  「我是要問你這個。」她低聲說,拇指劃過相框上的玻璃,「這張照片你一直留著?」

  他一怔,良久,才點了點頭。

  就跟姚軒第一次見到這相片一樣,於香染也注意到右下角有一片熏黑,「這是怎麼回事?讓火給燒的嗎?」

  「是。」

  她揚眉,「你把相片帶進火場?」

  「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他低聲道,看著她的眼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她頓時感覺呼吸困難,「一直都帶著嗎?」

  「一直都帶著。」他坦承。

  「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能時時看到你們。」

  「為什麼?」她繼續追問。

  他卻無法回答,眼底掠過一絲掙扎。

  「告訴我,姚立人。」她命令他,「不許說謊。」

  「因為我……」他別過頭,良久,才澀澀開口:「我害怕。」

  「你害怕?」她愕然,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因為如果沒有你們陪著我,我會失去勇氣。」他自嘲地低語,「妳大概想不到吧?這些年來,我總是失眠,尤其出任務的時候,看著災區那一片蒼涼景象,我總是很難入睡。我只有在看著這張照片的時候,才會覺得心裡有點踏實,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活著。他的用詞震撼了她,她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還汗濕著的臉,他噙著苦澀的嘴角。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回說話的聲音,「你進災區救人的時候,會害怕嗎?」

  「當然會害怕了。」他淡淡撇嘴,「妳以為我真是不怕死的英雄?」

  她惘然,從沒想過他救人的時候也會害怕,她總是怨他愛逞英雄,怨他憑著一股粗率的勇氣輕擲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你以前都不告訴我?」她啞聲問,「為什麼你不跟我說你也會害怕?」

  「我怎麼能跟妳說?我若是說了,只會更讓妳擔心,更不會贊成我做這樣的工作了。」

  因為怕她擔心,怕她不贊成,所以他便選擇一個人默默咽下所有的痛苦嗎?

  他真是傻瓜,傻透了!她不敢想象這些年來他經歷了什麼,方才的惡夢,夢中的囈語,那些都是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吧?

  「你怎麼這麼傻?」心痛的淚水,不聽話地滑落,她搥打他肩頭一記,「你應該告訴我的,應該讓我分擔你的心事,我是你老婆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老婆?」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他只會說這麼一句嗎?「我真是被你氣死了,氣死我了!你這個笨蛋,大笨蛋!」她抽抽噎噎地哭罵,玉手扯住他衣襟,臉頰埋入他寬厚的胸膛。

  他攬住她,又是抱歉,又是感動。這是為他流下的淚水,是因為心疼他而流下的淚水,她心疼他,她還在乎他,還在乎著他啊!

  「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他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焦急地問她:「好不好?香染,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不說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跌落眼眶。

  「我已經辭去救難員的工作了,我會退出這一行,以後再也不會讓妳擔心了。所以請妳答應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懇切地求著她,一顆心高高提起,等待她的答案。

  她淚眼迷蒙地望著他,「你真的願意為我不當救難員?」

  「嗯。」他點頭。

  「可救人……是你的理想啊!」她哽咽著問他:「你不是說立功、立言、立德,都不如立人嗎?」

  「就算立了人又如何?」他黯然搖頭,「我連自己的妻兒都照顧不好,有什麼用?」

  「你……」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為什麼如此自貶?被許多人捧為英雄的他,對自己的成就竟棄如敝屣?

  「答應我吧,香染。」

  看著她的男人完全不像個救人無數的英雄,他的眼神倉皇不安,甚至帶著點絕望,彷佛正等待法官判決的囚犯。

  那樣的眼神令她心酸,更心痛,有股沖動想立刻點頭答應,可胸臆間隱隱的郁悶卻讓她猶豫。有什麼不對勁,似乎有哪裡……錯了,他的眼神,不該是這樣……

  「讓我……再想一想。」

  「……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真的很謝謝。」掛斷電話後,有好片刻,於香染只是呆站在原地,秀眉憂愁地蹙攏著,容顏蒼白。

  「怎麼啦?媽咪。」拿著本故事書走來客廳的姚軒見狀,擔心地問她。

  她搖頭,沒答話。

  「是不是很無聊?可惜爸爸不在,不然我們三個就可以一起玩大富翁了。」姚軒歎氣,「剛開始放寒假的時候,爸爸就買給我了,可是一直沒機會玩。」

  對兒子的感歎,於香染置若罔聞,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過了許久許久,才怔忡地開口:「軒軒,你知道嗎?你爸爸房間裡有一張我們的相片。」

  「媽咪知道?」姚軒愕然揚眉,「媽咪不是從來不進爸爸的房間嗎?妳進去看到的嗎?什麼時候?」

  昨天深夜,而且還停留了許久。憶起兩人之後意亂情迷的親吻,於香染臉頰悄悄發燒,「這不是重點。」她頓了頓,「所以你也知道那張相片囉?」

  「我知道啊。」姚軒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媽咪?」

  「因為爸爸不讓我告訴妳,他說要保密。」

  「保密?」於香染蹙眉。他究竟還藏有多少秘密沒跟她說?「為什麼要保密?」

  「因為……」澄澈的眼閃過猶豫。

  「姚軒,媽咪問話要乖乖回答,不許說謊。」她擺出母親的架子。

  「可是我答應過爸爸,我應該守信用。」小男孩還是猶豫,「媽咪不是也說做人要守信用嗎?」

  的確,她是這麼教過。於香染暗暗歎息,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套出兒子所知道的。「這樣吧……」她回房裡抓來一只可愛的泰迪熊寶寶,「你對著熊寶寶說,到時候爸爸知道了,你就跟他說,你不曉得媽咪在旁邊偷聽。」明眸俏皮地一眨。

  「這樣不是等於作弊嗎?」

  「這不算作弊。」她抬起一根手指,阻止正直的兒子繼續爭辯,「作弊是壞事,可是讓媽咪明白爸爸的心事能算是壞事嗎?」

  姚軒眨眨眼。

  「你不希望媽咪跟爸爸和好嗎?」她卑鄙地使出撒手鍆。

  「當然希望!」姚軒熱切地點頭,「好,我說。」語畢,他立刻抱起熊寶寶,乖乖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晶亮的眼對著熊寶寶的棕色眼瞳。「寶寶,你知道嗎?爸爸說啊,他一直把媽咪跟我的照片帶在身上,他說我們是他的勇氣哦,他說只要看到照片,就好像我們在身邊一樣,他每天晚上都要看著我們的照片才睡得著。」

  小男孩正經八百地對著泰迪熊訴說從父親那兒聽來的心事,於香染躲在沙發後偷聽。

  「爸爸說有一次,他不小心被掉下來的水泥塊壓傷了,躺在地上不能走,他以為自己快死了,幸虧我跟媽咪救了他。」

  她和軒軒救了他?於香染怔然不解。

  「他說那個時候,他拿出照片來看,卻不小心讓火給燒著了,他怕火燒光了照片,拚命地爬起來,躲到一邊。爸爸說要不是有這張相片,要不是有我跟媽咪看著他,他說不定就會死了。」

  所以他才說,是他們母子倆救了他。於香染懂了,只是這樣的領悟太過傷感,太過酸苦,讓她一顆心緊緊揪扯著。

  她可憐的立人啊,為什麼他從來不告訴她這些事?

  「寶寶我告訴你,我覺得爸爸好可憐啊。」姚軒繼續說,「他上次救了李學儒的妹妹,回到家好累好累,可是他都不敢坐沙發,只敢坐在地上,我猜他是怕弄髒了沙發,媽咪會罵。爸爸很怕媽咪生氣,他真的很怕。」

  於香染身子一軟,靠著沙發椅背滑坐在地。他真的那麼怕她嗎?她真的對他那麼壞嗎?連沙發也不敢坐,怕弄髒了……老天!她為什麼這麼不體貼?

  「李學儒的媽媽一直想要來我們家道謝,可是爸爸一直叫她不要來,他救了人,卻好像一點也不高興,好像還很怕人家知道這件事。寶寶,我真的覺得好奇怪耶。」

  是因為她吧?是因為怕惹她不高興他才拒絕了人家登門道謝。他救了人,卻一點也不感到榮耀,因為他知道,她不會高興。

  都是因為她啊!於香染鼻一酸,捂住唇,堵去一聲亟欲竄出口的嗚咽。

  「我真的覺得爸爸好可憐,我希望媽咪不要再怪他了,我希望媽咪原諒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姚軒已經不是對著熊寶寶說的了,他來到沙發後,祈求地看著母親。

  於香染痛楚地揚起眸。

  「媽咪哭了?」他大吃一驚,「怎麼了?媽咪,軒軒說錯話了嗎?」

  「沒有,你沒說錯話,你說得很好,很對。」她哽咽地道,「錯的人是我,是媽咪。我錯了,錯了……」

  她錯了。她一直以為只有她在受苦,卻沒想到,他承受的痛楚或許比她還重還深。英雄也需要有人支持啊!在歷經劫難後,英雄也需要有個家可以回,那屋裡會有個人為他點亮一盞燈,等他回來。

  她會安慰他,鼓勵他,替他拂去一身疲憊,給予他溫暖,讓他能有勇氣再出發。

  在她眼底,他不是英雄,只是個男人,一個她願意好好愛他,溫柔待他的男人。

  她應該這麼做的,可她沒有。身為他的妻子,她不僅沒有這樣做,還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絕情地寄給他一張離婚協議書。

  於香染啜泣著,想起方才在電話裡,老喬告訴她的事。

  他告訴她,立人的腿的確受過傷,醫生甚至還告訴他那條腿可能會永遠廢了。他遭受了這樣的打擊,卻瞞著她不說,連老喬也是很後來才得知這件事。

  想起他居然選擇一個人承受折磨,她生氣、難過,更心疼。她不敢想象,當時的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簽下離婚協議書,又是怎麼獨自一人面對復健的痛苦……

  「他花了半年多復健,一能走就馬上回台灣來看妳跟孩子。他躲在一邊偷看,看你們過得很平安,很開心,他覺得很後悔,不敢再來打擾你們母子倆,所以……」

  「所以他就又一個人偷偷離開了?」

  「這些年來,他在外頭四處漂泊,我想他是很掙扎,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你們。」老喬這麼告訴她。

  再想起他這句話,她的心,像深秋搖搖欲墜的楓葉,隨時要四散飄零。

  她的立人啊!他想回家,卻不敢回家,他無家可歸,只能在外頭流浪,他一定很寂寞……

  「媽咪別哭了。」姚軒沙啞的嗓音喚回她的思緒,小手輕觸她的頰,替她擦淚。「妳知道嗎?爸爸告訴我,他以後不會再當個救難員了。他說他可以當所有人的英雄,卻當不了媽咪的英雄,讓妳很傷心。」

  「他這麼跟你說?」她惶然望向兒子。

  姚軒點點頭,咬了咬唇,忽然問道:「媽咪,妳一定要爸爸當妳的英雄嗎?我不可以嗎?」

  「嗄?」她一愣。

  「李學儒的爸爸也在國外工作,很少回家來,他說他是男生,所以要負責保護媽媽和妹妹。我也是男生,我也想保護媽咪。」姚軒認真地說道,薄染憂傷的眉宇看得出他已思索這件事許久,「所以媽咪,以後爸爸去工作的時候,我會陪著妳。爸爸去救人,我來陪媽咪,當媽咪的英雄,這樣好不好?」

  她愣愣地看著兒子早熟的神情,「你要當……我的英雄?」

  「對啊!」姚軒用力點頭,「以後就由我來保護媽咪。」

  她心一扯,「你要保護我?」淚水再度盈於眼。

  「嗯。所以媽咪別再怪爸爸了,好不好?」

 

 
 於香染說不出話來。她的兒子說要保護她,這麼小的孩子,卻說要當她的英雄,他還說他的同學也是這樣--是不是所有的小男孩,都立志成為母親的英雄?

  好貼心、好可愛的孩子啊!於香染感動不已,一把抱住兒子矮小的身軀,緊緊地、緊緊地擁住他,「我知道了。以後爸爸不在時,就讓軒軒來陪媽咪吧!」

  「那妳不再怪爸爸了嗎?」

  「不怪了。」她含淚搖頭,「我本來就不應該怪他。」

  她不該只等著他給她幸福,她也可以反過來給他幸福啊!

  為什麼她從來不曾這麼想過呢?為什麼到現在,她才忽然想通了這一切?

  真傻啊!原來最傻的人,是她。

  「怎麼樣?不錯吧!」老喬揉著下頷,志得意滿地問。

  「是很不錯。」姚立人同意,抬頭仰望著消防局幾名特別選出的搜救隊員沿著高樓玻璃窗緩緩下墜,表演高樓救災的訓練成果。「你今天找我出來,就是特地要讓我看這個?」

  「嗯哼。」老喬承認,「我是想,讓你看看我們隊員的訓練成果,說不定會改變你的心意,讓你答應加入……」

  「我不會加入的。」姚立人打斷他,「我昨天不是說過了嗎?我要退出這一行。」

  「你不是認真的吧?立人。」老喬皺眉望他,「我以為你隨口說說而已。」

  「我是認真的。」姚立人語氣堅定,他不再仰望高空,湛幽的眸直視以前的老上司,「我要退出。」

  「是因為香染嗎?」老喬問,「她不贊成你做這一行?」

  「我不想再令她擔心。」姚立人簡單一句。

  「我能體會香染的感覺,我老婆也是這樣,我們剛結婚那幾年她也老是碎碎念,差點還跟我離婚,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挺過來了。」老喬頓了頓,意味深刻地看著老部屬,「你老實告訴我,立人,你真的可以放棄這一行嗎?」

  「……我當然可以。」姚立人淡淡扯扯嘴角。

  「真的嗎?」老喬顯然下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放棄理想了?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你是為了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才加入消防隊的,九二一地震那天,你的好朋友被倒塌的房子活埋,你不是一直說,如果台灣有專業的救難隊就好了,如果我們不需要依賴國外的救難隊,說不定你那個朋友還有活下來的機會……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跑去國外受訓的嗎?」

  不錯,他的確是因為如此,才決定加入國外的救難組織,他也曾想過,有一天等他經驗夠豐富了,他便要回台灣來貢獻一己之力。

  只可惜,事情從來不如他所想象得單純。

  「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老喬。」姚立人澀澀地自嘲,「當初我能去國外受訓,也是你動用了所有的關系來幫我,我現在卻不能回報你……我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道歉,你以為我是在強迫你還這個人情嗎?」老喬重重歎氣,「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啊!立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退出這行,我怕你遲早要後悔。」

  「我不會的。」

  「你……」老喬還想勸說,高空忽然傳來幾聲尖銳呼喊。

  兩人同時一震,迅速抬頭往上瞧,只見其中一名隊員在幾十層樓高的空中來回搖晃,情況驚險。

  「怎麼回事?」老喬立刻抓起無線對講機問道。

  「上面突然有一陣強風,小陳沒抓穩,給吹歪了。我們想拉他回來,可是風實在太強。」

  「他沒問題吧?」

  「應該、應該沒……糟糕!風又吹過來了。」驚叫聲傳來。

  老喬擰眉,正思索時,姚立人已搶過對講機,「他在第幾層樓?現在風速多少?往哪個方向吹?窗戶可以打開嗎?」

  「你、你是誰?」對方猶豫地問。

  「我是……」

  姚立人還沒來得及解釋,老喬已主動湊過身來,吩咐道:「沒關系,盡管聽他的指揮,這方面他可是專家呢!」

  「專家?」對方一愣,好一會兒,才記得應聲:「是。」

  「交給你囉,立人。」老喬對姚立人眨眼。

  姚立人點點頭,無暇去探究老喬這詭異的表情後隱含什麼樣的意味,他明快地下令,透過無線電指示隊員們馳援的技巧,幫忙他們成功拉回隊友。

  前後不過幾分鍾,便化險為夷。

  一旁觀看的老喬又是驚歎,又是佩服,等到姚立人還他對講機時,他不禁笑吟吟地評論,「瞧你這反應,立人,你根本擺脫不了這一行啊!」

  姚立人一怔,彷佛這才明白自己方才做了什麼事,他懊悔地蹙眉。

  「就憑你這麼愛管閒事的個性,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老喬嘖嘖搖頭,「你根本是天生的救難員啊!」

  「別說了,老喬。」姚立人止住他,「我已經決定了。」

  「你根本還沒決定,你只是以為自己可以放棄而已。」老喬笑望他,「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怕香染不高興,你放心,剛剛香染打電話來……」

  等不及老喬說完,姚立人已震驚得瞪大眼,「你說什麼?香染打電話給你?你告訴她我在這裡嗎?」他急急追問老友。

  「當然啦,我還告訴她,我還是希望你加入我們的搜救隊,問她能不能同意……」

  「你、你居然這麼問她……」姚立人氣息一促,差點無法呼吸。

  老天!香染會怎麼想?她一定以為他說話不算話,一定以為他昨晚對她說的,全是哄她騙她的話。她一定恨死他了!

  「我真被你害死了!老喬。」姚立人懊惱地低吼,轉過身,邁開步履,狂風似地奔過街道。

  「喂喂!等等啊,立人,我話還沒說完呢!」老喬愕然地想喊住他。

  他沒理會,頭也不回。

  他想回家。好想回家。

  可不知怎地,急匆匆的步履,在來到家門口時,卻驀地彷徨起來,躊躕不前。

  他真的……能夠回家嗎?在那屋裡的人,是否一點也不歡迎他?

  這些日子,他厚著臉皮,不顧她的反對,硬是搬進了那屋裡,雖然他表面上漫不在乎地耍賴,但心底,其實一直很惶恐。

  他真的怕,怕哪天早上醒來,她忽然後悔了,趕他出門。

  那天她崩潰地要他離開,他心如刀割,幸好還有軒軒肯幫他,讓他不至於真的落得狼狽打包的命運。

  他真的、真的很想留下來,這幾年四處漂泊,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當他累了倦了的時候,可以回去尋求安慰的地方。

  這樣的心願,難道太過奢求嗎?姚立人苦澀地撇撇唇,低下頭,前額抵上冰涼的鐵門。這扇門裡,住著兩個他最愛的人,他好想見他們,卻不敢輕易按下門鈴。

  他不敢想象,即將迎向他的會是什麼……他好害怕,真的害怕。

  不知掙扎了多久,他終於提起勇氣,顫手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是姚軒,他一見到他,便咧開大大的笑,「爸爸,你回來了啊!」

  他恍惚地看著那燦爛如陽光的笑容,「你媽媽呢?」

  「媽咪在廚房。」姚軒推開鐵門,小手拉住他,「快進來,爸爸,我們今天吃火鍋哦。」他愣愣地跟兒子進門。

  「媽咪說我們今天要提早過年,一家人來圍爐。」姚軒興高采烈地宣布。

  姚立人一震。圍爐?一家人?他茫然移動視線,發現餐桌上擺滿了一盤盤火鍋料,而系著圍裙的於香染正將一鍋熱騰騰的高湯擱上正中央的電磁爐。

  「你回來了啊!」她抬起頭,好自然地朝他投來一記溫柔的眼神,「太好了,我們可以開飯了。」她淺淺地笑。

  他怔立原地,為她溫柔的眼神和微笑感到心悸,不論他之前期待什麼,他都沒想到迎接他的會是這樣一番情景。「香染,妳……」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她柔聲問他。

  「妳不是打電話給老喬嗎?」

  「嗯,我打了。」她坦承。

  「妳不生氣嗎?」他困難地問,嗓音沙啞。

  這不安的問話教於香染一陣鼻酸,悄悄吸了口氣,「我是很生氣,我氣你壓斷了腿卻不肯告訴我,要不是老喬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曾經住院復健過呢。」

  「妳知道了?」他呆怔,「老喬都告訴妳了?」

  「是,他都告訴我了。要不是他跟我說,我到現在還被你瞞在鼓裡。」她氣憤地挑眉,走到他面前,雙手抆腰,食指點他胸膛,裝出一副凶悍樣,「我警告你,姚立人,以後不許這樣了,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乖乖回家來,知道嗎?」她像訓誡孩子一般地訓他。

  他卻一點也不生氣,激動地看著她,喉頭像梗著一顆酸橄欖,說不出話來。

  「你瞧瞧你。」她故意拉起他的手,審視他外套袖口,「才出去沒幾個小時,衣服就弄髒了,你是跟著人家一起救災演習了嗎?」

  「我沒有!」他心驚地辯解,「妳相信我,香染,我不會……」

  「噓,別說了。」她拿食指抵住他的唇,溫柔地凝睇他,「我沒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論你決定怎麼做,我都絕對支持你。」

  「什麼意思?」他傻傻地問。

  「意思是,你盡管接下老喬介紹的工作吧!那是你的理想,不是嗎?」她嫣然笑望他,明眸充滿理解。

  他不敢置信,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一時間手足無措,「香染,妳不是……在逗我吧?」

  「我怎麼會逗你?」她拉下他的臉,深深地望著他,「我是認真的。」

  他惘然。

  「還有,昨天晚上你問我的問題,我有答案了。」她繼續說道。

  「妳決定了?妳該不會、該不會……」她該不會拒絕與他復合吧?所以才大方地要他加入老喬手下的搜救隊。一念及此,姚立人臉色刷白,緊張得手心冒汗。

  於香染感覺到了,她牽起他的手,溫柔地摩挲著他,然後,十指與他緊緊交纏。「我願意。」她輕聲道。

  「什麼?」他沒聽清。

  「我願意。」她提高了聲調,揚起瑩亮的眸,紅著臉看他,「我要跟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他心跳一停,幾乎懷疑自己的聽覺,「這是……真的嗎?我是不是在作夢?」說著,還掐了掐自己的臉。

  這傻愣愣的模樣逗笑了她,好笑也心疼,她忽地擁住他,容顏埋入他溫暖的胸膛,「可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妳說,我一定辦到。」他急切地保證。

  瞧他如此緊張兮兮的模樣,就算她要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恐怕也會馬上飛上去吧?於香染悄悄微笑,「不許為了我放棄你的理想。」她說,「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變得不像自己。」

  「可是……」他猶豫地低頭看她。

  「你肯答應我嗎?」

  他不說話,困惑地看著她,漸漸地,他在那含淚的眼底看到了理解,看到了信任,看到她對自己的全心全意,他驀地領悟,她是認真的,她真的願意支持他!

  「可是為什麼?」他茫然不解。

  「說來話長。」她柔聲道,「以後我會慢慢跟你說,現在讓我們先吃飯吧!哦,對了,差點忘記跟你說,」她頓了頓,櫻唇緩緩淺揚,「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她這麼對他說,臉上的微笑好美好美,美得令他六神無主。

  他心一扯,激動地擁抱她,緊緊地,彷佛怕手一松她便會忽然消失不見。

  「香染,香染!」他一聲聲地喚她,胸臆間千言萬語,都只化為這一聲聲深情的呼喚。

  一只不甘寂寞的小手輕輕拉他褲管,「爸爸,歡迎回家。」姚軒認真地仰望著他道。

  強忍許久的淚,終於自姚立人眼角滑落,他一手摟著他最愛的女人,一手牽著他心愛的孩子,感覺胸口滿滿的,全是幸福。

  「嗯,我回來了。」

  在外頭流浪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回到家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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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10:47 |只看該作者
後 記

      大年初一。

  吃了一頓料好豐富的團圓飯,給了兒子壓歲錢,拚了一晚的電動,直到凌晨三點多才朦朧睡去的姚立人,一醒來便對身旁愛妻動手動腳,不規不矩。

  都怪昨夜和兒子玩得太瘋太累,倒床就睡,忘了也該溫柔嬌寵他的親親香染,不知她在夢裡,是否怨他不知情趣呢?

  沒關系,他這就立刻改善她的印象,讓她見識見識她丈夫能有多浪漫。

  他傾過身,俊唇貼著她小巧的耳垂,大手拂過微露的香肩,探入蕾絲睡衣裡,握住那一團渾圓柔軟,邪佞地揉撫,當然,也沒忘了拿自己暖暖的大腳丫推開她睡衣下襬,摩挲那修長細致的玉腿。

  嗯,真不愧是他的香染,肌膚還是那麼光滑細膩,教人全身酥麻……

  「你在干嘛?」羽睫忽地揚起,明眸圓瞠。

  「還用問嗎?」他邪邪地笑,舌尖放肆地舔舐她,「我想和妳做愛。」

  「現在?」嬌顏艷紅,宛如一朵半開的海棠花。

  「沒錯!」姚立人倏地翻身壓住她,滿腔欲望翻騰。

  「喂!你玩真的?現在是大白天耶,而且軒軒說不定已經起床了……」

  「管他的!那小鬼也不小了,也該教教他什麼叫周公之禮,呵呵呵~~」

  「你別鬧了啦,放開我……嗯……唔……你好討厭……」抗議聲瞬間轉成讓人臉紅心跳的嬌吟。

  姚立人更加情動,大手粗魯地卸去兩人之間的障礙物,正想為愛往前沖時,一道清脆聲嗓殺風景地揚起--

  「媽咪,爸爸,恭喜發財,新年快樂!」

  兩人一陣驚顫,兩個大人在被窩裡慌亂地滾動,好片刻,才強做鎮靜地探出頭。

  「軒、軒軒,你起來了啊,早、早啊,」於香染爆紅的臉頰,細碎的嗓音,明擺著就是作賊心虛。

  「你們在做什麼?」小男孩眨眨清亮的眼。

  「我們?呃,我們呢,我們……」她用力一掐老公的大腿。

  「啊!」姚立人痛叫一聲,備覺委屈地苦著臉,「我是哪裡惹到妳了嗎?親愛的老婆,很痛耶!」

  「是男人就忍著點。」於香染毫不同情地斥道,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對兒子解釋。

  姚立人只好接下任務,轉向兒子,端正表情,「你聽我說,兒子,我跟你媽咪正在做一件相當重要的事。」他語氣極其嚴肅,「這件事,關系著宇宙萬物的運轉,是從古到今,所有生物都必須承擔的使命,簡單地說呢,不論人類或其它動物,為了能將基因的奧秘之處一代一代傳下去,就算拋頭顱、灑熱血,前頭有刀山,後面是火海,都必須肩負起這重大的責任……」

  「你說夠了沒?」一本正經的解釋遭於香染嬌瞋駁回,「神經病!講這樣誰聽得懂啊?」

  「我聽得懂啊!」沒想到小男孩卻如此宣稱。

  「你真的聽得懂?」兩個大人同時訝異地望向他。

  「嗯。你們在交配。」姚軒理所當然地回應。

  交配?!聽兒子說得如此干脆又直接,於香染尷尬得手足無措,姚立人卻是得意地哈哈大笑。

  「呃,軒軒,『交配』這詞不太文雅,也許你可以……」

  「沒錯,我們就是在交配。」姚立人打斷愛妻羞窘的解釋,對兒子眨眨眼,「怎麼樣?軒軒,想不想要一個妹妹?」

  「嗯,我想!」提起妹妹,姚軒眼睛一亮,「爸爸跟媽咪要生一個嗎?」

  「生幾個都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姚立人爽快地打包票。

  於香染氣得磨牙,「喂喂!你以為肚子長在你身上嗎?說生就生,誰理你啊?」

  「嗄?媽咪不想生嗎?為什麼?」姚軒忍不住失望,「妹妹很可愛啊!」

  於香染一愣,「怎麼?你這麼想要妹妹?」

  「嗯。李學儒的妹妹好可愛、好漂亮,我也好想要一個。」姚軒滿是期盼地說。

  「李學儒的妹妹?」

  「就是爸爸上次救出來的小妹妹啊!她真的好可愛呢,我每次去李學儒家,她都纏著我叫哥哥,她的聲音好軟、好好聽哦。」提起那愛撒嬌的小妹妹,姚軒眉開眼笑,顯得很開心。

  「呵呵,軒軒,你老實說,是不是喜歡上人家妹妹啦?」姚立人故意逗兒子。

  「我……哪有?」姚軒忙否認,俊秀的小臉卻是泛紅。

  這下姚立人興趣來了,「還說沒有?臉都紅了。這樣吧,爸爸以後上李家替你提親,娶李學儒的妹妹做老婆好不好?」

  「我才……才不要呢,這樣李學儒不是變成我哥哥了嗎?」姚軒抗議,看父親的眼神愈來愈戲謔,他愈發臉熱,轉身就走。

  姚立人呵呵笑,「喂,老婆,沒想到我們兒子年紀小小,已經懂得喜歡小女生了耶。」

  「你胡說什麼?」於香染睨他一眼,想想不放心,隨手套上睡衣,也不管老公還等著與她繼續燕好,就追出房門,「軒軒,軒軒,你跟媽咪說清楚,你真的喜歡上李學儒的妹妹了嗎?」

  「香染!」姚立人瞪著她背影,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孤伶伶地被拋在床上,他可憐兮兮地追出去,「香染,我們還沒做完呢,妳怎麼就這樣走了啊?」

  於香染不理他,徑自苦口婆心勸兒子,「軒軒,你年紀還小,不是談戀愛的時候啊,而且你不是說過嗎?要一輩子保護媽媽的。」

  不會吧?姚立人睜大眼。聽這口氣,他的親親香染莫非是在吃飛醋?

  不成不成,這事態可嚴重了,他堂堂男子漢,在老婆心目中竟比不上一個小鬼。他趕忙抓住愛妻,「妳聽我說,香染……」

  「走開啦!跟屁蟲,別黏著我。」她不耐煩地想甩開他。

  他是跟屁蟲?哦,老天!姚立人大受打擊,可揮揮眼淚後,卻更加強悍,長手長腳不顧一切地巴住她,「對,我就是跟屁蟲,妳這輩子都別想丟開我了!誰都不准搶走妳,就算是咱們兒子也不行!」他轉過頭教訓兒子,「軒軒你聽著,你媽咪是我的!懂嗎?」

  「你說什麼啊?」於香染教這孩子氣的宣言給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你……」

  一記突如其來的熱吻堵去了她無奈的笑罵。霸道的、熱烈的、不顧一切的吻,吻得她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連未滿八歲的兒子在一旁笑嘻嘻地觀摩,也渾然忘了。

  幸福哪,就在咫尺……

  【全書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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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4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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