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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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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 -【閨秀愛財有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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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王爺威武(2)

    可惜,不等她把決心付諸行動,老天爺卻是不給顏面,不知哪裡飄來兩塊烏雲,大雨幾乎是瓢潑一般從天上撒了下來,車上也沒個遮掩,兩人一牛瞬間就成了落湯雞,好不容易冒雨找到間破廟躲避,天色也黑了,葉蘭一身濕衣,心裡累積的怒氣再也忍不住了。

    “你這蠢蛋,到底要把我帶到哪裡去?要殺要剮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啊!我不管,你今日不說明白了,我就是死也不挪一步了。”

    拴在廊簷下的老牛許是也同葉蘭一樣委屈,抬頭“哞”了一聲,算是聲援盟友了。

    葉蘭自覺底氣更足,扭頭還要再吵的時候,突然發現黑衣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躺在了地上,她驚得差點跳了起來,跑過去用力拍打黑衣人的臉頰,高聲喚著,“喂,喂,黑大俠,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這荒郊野外的你倒下了,我怎麼辦?”

    黑衣人許是正在經受著什麼痛苦,身體蜷縮成一團,眉頭緊皺,不但沒有應聲,臉色反倒紅了白、白了紅,好似冷熱交替一般的異狀。

    葉蘭大喘了幾口氣,勉強壓下驚懼就跑去破廟角落抱了些哪個乞丐留下的麥秸墊在黑衣人身下,又跑去尋乾柴點火。

    好在先前在王府烤地瓜,火石用得還算熟練,小小的柴堆總算生火生好了。

    她想了想,又把黑衣人的衣衫扒下來掛起來晾乾,許是感受到火堆的暖意,黑衣人臉色終於好了一些。

    葉蘭稍稍放了心,又壯著膽子舉起一根著火的木棍去廟後蜇摸,總算沒有白跑一趟,乂拿回一隻缺口的破罐子,待得接了雨水後燒開,她已是累得滿頭大汗,身上的衣裙都半幹了。

    一碗熱水灌下去,黑衣人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

    葉蘭就著熱水吃了點兒乾糧,實在耐不住疲憊就躺在一旁睡著了。不是她冷血,實在是黑燈瞎火的,她一個女人也找不到地方給黑衣人買藥啊,只能寄望他自己熬過去了,一個會飛簷走壁的大俠,總不至於被莫名其妙的風寒取了性命吧?

    調皮的夜風順著破敗的廟門跑了進來,歡快的在屋子裡繞著圈兒,睡夢裡的葉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向身旁的溫暖之處靠近。

    等黑衣人醒來之時,就見自己被葉蘭給摟在懷裡,女子隱隱透出的幽香鑽進鼻孔,讓他瞬間僵硬了身子,臉色也紅成了煮熟的蝦子一般。

    長年遊走在生死之間,他也見過無數人把女子當成宣洩戾氣的出口,但他寧可回歸小宅院裡劈柴挑水,也從未同女子糾纏過。在他固執的想法裡,只要碰了一個女子的身子就要娶她回家,一輩子生兒育女,白頭到老。

    如今在他即將卸掉背負了多少年的“良心債”的時刻,舊傷因為淋雨受寒發作之後,這個女子就這般把他抱在懷裡,以一個保護者的姿勢。這實在有些好笑,他一個大男人也有被女子保護的一日,但心裡為何這般溫暖?

    難道是上天在預示,在補償他多年的苦楚……

    暗夜裡,男子揮手間取下一旁幹透的衣衫輕輕蓋在葉蘭身上,葉蘭含糊地咕噥了一句,手下卻扯了衣衫裹在懷裡的男子身上,隨即再次沉沉睡去。

    男子屏住了呼吸,良久才悄悄舒了一口氣,嘴角卻忍不住慢慢彎起一道弧度,襯得原本冷硬的臉孔都柔和了三分。

    “吱嘎嘎,吱嘎嘎!”

    葉蘭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直到聽見破牛車的呻吟聲醒來,睜開眼睛望著路旁的田野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之後終於想起昨晚之事,於是趕緊湊到車轅一邊打量黑衣人一邊問道:“你沒事了,病好了?”

    黑衣人掃了她一眼,淡淡點頭。

    葉蘭撇撇嘴,不滿的抱怨道:“虧你還是什麼大俠呢,淋個雨都能倒下,真是丟人,害得我一個弱女子大半夜的忙活生火燒水的,差點以為還要挖坑埋人呢。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留在王府算了,起碼還有個烤紅薯吃。”

    黑衣人許是不願聽她這般說,抬起手裡的鞭子輕輕指了指遠處隱約可見的城牆,說道:“到了。”

    葉蘭差點一個跟頭從車上栽下去,實在不知該氣惱還是歡喜,難道她運氣當真這麼差嗎?若是大雨遲一會兒淋下,她也不用提心吊膽照料病號一夜了。但轉而想起未知的生活,她又忍不住懸起心來。

    牛車走得不緊不慢,終究還是一點點地靠近了那座小小的城池,不,說是城池,實在是有些抬舉這個地方了,相對于繁華的藏餛城,這裡只能算是一個大村落,只不過村落外邊多建了圍牆,圍牆裡的住戶多了一些罷了。

    守城門的是幾個老兵,懶洋洋聚在牆根兒曬著太陽,見到有馬車要進城,其中一個上前收稅,結果一見黑衣人的模樣就擺手笑道:“山子回來了,可接到胡婆的侄女了?!”

    山子臉上難得收起了冷硬之色,回頭指了指葉蘭應道:“接到了。”

    葉蘭經了七、八日的風吹日曬,哪裡還有原本大家閨秀的模樣,頭髮蓬亂,皮膚微黑,衣裙蹭得也看不出本來顏色了,真是要多狼狽就私多狼狽,甚至連農家村姑都比不得。

    那老兵眼裡閃過一抹憐憫,歎氣道:“這丫頭真是受苦了,趕緊進城去吧。如今到了姑母家裡,就有好日子過了。”

    另外幾個老兵也是哈哈笑著附和,“就是,起碼不會餓肚子,胡餅管夠吃。”

    山子一甩鞭子,牛車繼續“吱呀呀”叫著通過城門,三拐兩拐之後到了城北的一處小巷子,巷子盡頭有座小院子,兩扇烏木門四敞大開著,隱隱有一股焦糊味道從門裡飄出來。

    許是方才幾個老兵的話讓葉蘭去了幾分恐懼,她跳下馬車的時候,居然還對山子抱怨道:“你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把我折騰得又黑又醜,我就是到處喊著我是丞相府大小姐也沒人會相信,是不是?”

    山子不屑的翻了個白眼,一聲不吭的牽了牛車就往院子裡走。

    葉蘭氣得跺腳,隨後帶著一肚子的好奇也跟了進去。

    院子的門面不大,但裡面卻拾掇得很是整齊,三間正房,還有兩間西廂房,都是青磚灰瓦,靠著東南角還砌了一間灶房,那股焦糊味道就是從裡面飄出來的。

    一個穿了灰色衣褲的白髮老漢正靠坐在廊簷下的躺椅打盹,鼻息吹得鬍鬚不時飄起落下,逗趣至極。

    山子眼裡閃過一抹暖色,拴好牛就去拍打老漢,輕輕喚道:“胡伯,醒醒!”

    可是老漢的睡意顯然很濃,翻了個身,咂吧兩下嘴巴又睡熟了。

    葉蘭看得好笑,眼珠兒轉了轉就上前在老漢耳邊喊道:“哎呀,餅烤糊了!”

    “什麼?”胡伯聞聲立時跳了起來,鼻子不停翕動,哀叫道:“完了、完了,餅真烤糊了,老太婆回來不得殺了我啊!”

    說著話,他就要奔去灶房探看,但沒跑兩步就突然反應過來,驚喜的扭頭望向山子,哈哈笑道:“哎呀,山子,你回來了。”

    山子破天荒的露了個笑臉,應道:“我回來了,胡伯。”

    “好,好,我跟你大娘整日裡惦記你,怕你……”胡伯說到一半,冷不防看到站在一旁的葉蘭,呆愣了好半晌竟就哭了起來,“哎呀,大小姐,你可是大小姐?老奴終於看到大小姐了,都是夫人在天有靈,保佑小姐平安無事啊。”

    葉蘭眼見老人家跪倒在自己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心裡有些惶恐,趕緊伸手去扶,含糊勸道:“老伯,你認識我嗎?我怎麼不認識你呢?”

    胡伯剛要應聲,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挑著擔子的乾瘦老太太,許是走了很久的路,她的臉色累得通紅,額頭上密密麻麻一層汗珠子。

    她一進門甚至來不及放下擔子就喊道:“老頭子,大老遠就聽你叫嚷些什麼!趕緊給我倒碗茶水,渴死我了。”

    山子臉上暖意更濃,抄起小桌上的一碗茶水就捧了過去。

    胡婆咕嚕嚕喝了乾淨,才後知後覺的嚷道:“哎呀,山子,你回來了。”

    葉蘭聽得好笑,這老倆口真不愧是一家人,這脾氣秉性都是一模一樣。

    她淘氣的不等老太太再驚奇一次就主動走到她跟前說道:“大娘,還有我!”

    胡婆上下打量她好半晌,沒等說話,胡伯已是激動的抓了老伴的手,“老太婆,這是大小姐,真是跟夫人長得一模一樣啊。”

    “廢話,我自小同夫人一起長大,我還能認不出這是大小姐。”胡婆甩開丈夫,再次望向葉蘭的時候眼眶也紅了,但她卻沒讓眼淚掉出來,恭恭敬敬行禮,正色說道:“老奴胡馮氏給大小姐見禮了,一別十五年,大小姐怕是都不識得奴婢了吧?”

    葉蘭見狀也收了笑意,回禮應道:“大娘,我從藏鯤城一路趕來,其中原委並不清楚,若是大娘不忙,可否同我多說幾句?”

    “別說幾句,幾千萬句都成。”胡婆起身,臉上多了幾分欣慰之色。

    一行人正要往屋裡去,胡婆鼻子突然翕動兩下,接著狠狠瞪著老漢,“怎麼滿院子糊味,你是不是又偷懶睡覺了?”

    胡伯紅了臉,嘴唇嚅動,好似想要找個藉口又一時找不到,很是尷尬。

    葉蘭不知為何,一見老漢就覺親近,趕緊說道:“方才我們進院子的時候,還沒嗅到糊味,許是這會兒說話,老伯才混忘了。”

    胡伯大喜一連連點頭應道:“就是、就是,我只顧著歡喜,忘了爐子還燒著。”

    多年夫妻,胡婆怎會猜不出事情真偽,但她只瞪了老伴一眼,沒再追究,之後握了葉蘭的手引著她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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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2: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落腳之處(1)

    堂屋裡擺了桌椅,角落裡的高腳桌上還有一隻大肚梅瓶,如今沒有梅花可插,就換了兩枝剛剛發芽的柳枝,雖然簡陋也別有一番雅致味道。

    胡婆拉著葉蘭坐到她身邊,抬眼望望自家老伴和山子兩人,這才低聲說道:“方才,老奴已是說過,大小姐怕是不識得我們了,這也不奇怪,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我家老頭子也是胡家跟到葉家的陪房。小姐出生前,夫人作主讓我們成了親,之後我依舊伺候在小姐身旁,我家老頭子就在外院當差。

    “後來小姐才三歲,夫人就病故了,老爺娶了新妻,我們原本想替夫人守著小姐長大,不想那個新主母卻不容我們多留,隨便找了個錯處就攆我們出門。我找老爺求情,想要留下,但老爺不願損了新夫人的顏面,只給了我們一些銀兩就算了。

    “我們夫妻別無辦法,只好搬來這個偏僻之地,靠著一點手藝謀生。這些年,但凡聽說有人從藏鯤城來,我們都要趕去探問小姐的消息。可惜,小鎮貧瘠,少有商隊出入,偶爾得些消息,也不知真假。,

    “前些時日,還是山子出門回來,我們才聽說大小姐被那個新夫人的女兒搶了婚事,我們生怕大小姐吃虧,就託付山子走一趟,若是大小姐過得好,我們也放心了,但如今山子把大小姐接了回來,想必您定然是受了委屈吧?”

    葉蘭想想那些睡夢裡接收的記憶,心裡忍不住有些酸澀。沒娘的孩子,怎麼會有幸福可言?就是老爹再疼愛,也架不住後母表裡不一、妹妹心如蛇蠍啊,過日子沒有時刻提防的道理,被算計也是不出所料。但這些事如今說出來,除了讓外人聽個新鮮,讓親近之人懊悔,也沒有別的用處了,所以,她僅含糊應道:“沒受什麼委屈,吃穿不愁,性命暫時無憂。”

    胡婆和胡伯聞言對視一眼,都是心疼至極,雖然葉蘭說得輕描淡寫,但他們又怎麼會聽不出其中的諸多含義。

    “大小姐,這會兒想必還有些信不過我們吧,您先等等。”

    胡婆說這話就出了屋子,拐去西廂房取了一個盒子回來,打開後露出裡面的一隻雕工精美的玉佩來。

    葉蘭瞧著那玉佩眼熟,想了想就從領口裡扯出一根紅繩,繩子中間系著的玉佩居然同盒子裡的一模一樣,只不過形狀略小了一些。

    胡婆不知想起了什麼,伸手摸著那玉佩居然落了眼淚。

    “當年夫人病重之時,同我說起小姐將來的親事,特意尋了美玉,親手畫了圖案,送去銀樓雕刻,最後得了這對玉佩,小點的給小姐戴在身上,大的就準備做為信物將來送給小姐的夫君,不想小姐貪玩,打翻了盒子摔破了一角,我家老頭兒重新送去銀樓修補,還沒等取回來,夫人就去了,這玉佩最後也就留在我們手裡。

    “如今拿出來,就是讓大小姐放心,今後住在這裡,我們必定像伺候夫人那般照料大小姐,絕對不會讓人傷了您半根頭髮。”

    葉蘭原本就覺得這兩位老人不是壞人,如今又確實見到了信物,自然疑心盡去。她想了想就拉著胡婆說道:“大娘,老伯,我如今確實沒有地方可去,但若要我留下,你們也需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大小姐儘管說。”胡婆夫妻幾乎是異口同聲問出來,他們兩人當年都受過夫人大恩,對這夫人留下的唯一骨血,但凡她有什麼要求,兩人就是肝腦塗地也要完成。

    “大娘,老伯,”葉蘭神色很是誠懇,“我能看得出你們是真心待我好,待我母親也很敬重,但我既然離開藏鯤城,就不準備再以葉家大小姐的身分過活了,所以以後還請你們把我當成自家晚輩,不要以奴婢自居,否則我就另尋落腳之地。”

    “這怎麼成呢?”胡伯第一個開口反對,但胡婆卻是抬手攔了他的話頭兒。

    她仔細打量葉蘭好半晌,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若是夫人知道小姐出落得如此善良懂事,她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放心了。”

    葉蘭汗顏,心裡忍不住發虛,若是讓老太太知道原主本來的模樣,怕是要立刻攆她出門了。她趕緊乾笑著岔開話題,“那大娘和老伯是同意了?太好了,那以後我就叨擾了,大娘和老伯也不要總喊我大小姐,叫我蘭兒栽好。”

    “好,好。”胡婆應道:“我們對外的托詞也說你是我們老家的侄女,以後大小姐也叫我們姑父姑母吧。”

    胡伯年輕時候被馬踢傷過,一輩子沒有孩子如今突然升格成姑父,喜得眉開眼笑。他搓著雙手問道:“老太婆,您看大……不,蘭兒和山子趕了遠路回來,咱們晚上是不是做點好菜啊?”

    胡婆嗔怪的剜了老頭兒一眼,笑駡道:“你又打著旗號,想要買酒是不是?”

    胡伯嘿嘿笑著,顯見被說中了心事。

    胡婆把腰側的荷包解下來遞過去,說道:“去吧、去吧,今日咱們一家團聚,讓你也高興一把。”

    “好咧!”胡伯歡喜至極,摘下牆上的酒葫蘆就出門去了。

    山子也不等老太太吩咐就尋了斧頭開始劈柴,預備燒火,胡婆喊著讓他歇歇,眼見他不聽也就罷了,轉而帶著葉蘭玄看她的房間。

    小院子裡只有三間正房,按照葉蘭的猜想,她是要住在西廂房裡,不想,胡婆卻是逕自帶她走去正房東間,指著屋裡的新床、新被褥、新桌椅、新妝台,笑道:“這些都是新置辦的,有什麼不合用的,以後讓老頭子再去家俱鋪子買回來。”讓山子跑這一趟時他們夫妻倆就想著有備無患,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她接著帶著葉蘭去了西間,這間屋子靠窗之處搭了大炕,北面立著書櫃,還有一座大大的繡架。“冬日裡天寒,你就挪到這屋裡來住,平日或者看書寫字,或者繡花都使得。”

    方才相認之時,葉蘭也只是心裡發熱,並沒有如何激動,但這會兒眼見胡家日子過得不甚富裕,居然還為自己置辦全套新的用物,甚至寧願擠去廂房,也把正房讓給自己,只為了讓自己住得寬敞舒坦,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姑母,你們待我這麼好,我會被嬌慣懷的。”

    胡婆慌得趕緊扯了帕子給她擦眼淚,一迭聲的勸著,“你本是大家小姐,自小錦衣玉食長大,不嫌棄我們寒酸就成了,怎麼會嬌慣壞了呢?”

    葉蘭抱著老太太的胳膊,堅持道:“姑母不是說我們以後是一家人嗎?哪有侄女住正房,長輩住廂房的道理,還是我搬去廂房住,姑父姑母趕緊換回來。”

    “那怎麼成?山子還住隔壁呢,傳出去不好聽。”胡婆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般,死活不同意。

    葉蘭想了想,折衷道:“我喜歡這個屋子,不如就只住這一間好了,姑母和姑父住東間,這樣總成了吧?”

    胡婆猶豫片刻,也沒再堅持,應了下來,畢竟平日鄰居間也常有往來,真讓人看出破綻也不好遮掩。

    一老一小說定了住處,就歡歡喜喜去灶間準備做飯。

    先前老頭兒烤糊的餅已是徹底黑成了包公臉,老太太免不得又罵了幾句,正巧胡伯拎了一條肉和一塊豆腐進來,眼見情形不妙,放下東西就跑掉了。

    葉蘭被這老倆口逗得咯咯笑個不停,胡婆有些臉紅,末了也是笑起來。

    葉蘭一路上同山子朝行夜宿,吃不好睡不香,別的不說,肚子裡的饞蟲早就抗議良久了,這會兒見得鮮肉,眼睛亮得晃人,也不等老太太開口就抄起菜刀洗洗切切忙個不停,嘴裡歡快的徵詢著胡婆的意見——

    “姑母,咱們做碗紅燒肉吃,好不好?那豆腐燉湯,再蒸一鍋白米飯,保管吃得飽。”

    “好,好。”胡婆原本還要攔著,生怕葉蘭切了手,可是葉蘭卻出乎她意料的能幹,手下的菜刀翻飛,顯見是常做這些雜活兒的,她心疼得眼淚差點兒又掉了下來,心裡把陳氏的祖宗八代都罵了裡外三圈,堂堂相府大小姐本該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底吃了多少苦,居然連下廚都如此熟練?

    遠在丞相府的陳氏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冤枉了,若是知道,必定氣得暴跳如雷,她又不是無知的蠢笨夫人,用這樣的下作手段整治繼女,既留了把柄又容易壞了名聲,哪裡有“捧殺”這樣的手段高明啊?

    葉蘭完全沉醉在烹製美食的快樂中,前世她自己獨自在外工作,練就了一手好廚藝,養得嘴巴有些刁。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大小姐的富貴半點兒也沒享受到,反倒是一直跟著原主吃掛落兒,如今終於安定下來,可以好好地做頓熱飯菜吃,怎麼能不歡喜?

    小小的院落裡很快就飄滿了飯菜的香氣,山子脫了夾襖,只穿了中衣,挽起的袖口露出粗壯的手臂,一下一下慢悠悠地劈著木姅子。

    胡伯躲在木堆後面同山子閒話,偶爾偷偷打開葫蘆抿上一口酒,舒坦的眯起了眼睛。

    “山子,你過些日子還要走啊?”

    山子下意識扭頭望向冒著熱氣的灶間,良久才應了一句,“走,外面還有一些事等我處置。”

    胡伯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小聲抱怨道:“若是不著急,你就多住幾日再走吧。你不在家裡,大小姐又剛來,老太婆再發火,都沒個人幫我打圓場。”

    “好。”山子點點頭,手起斧落,碗口粗的木頭應聲變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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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2: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落腳之處(2)

    日升日落,轉眼就是兩日過去了。

    西間窗下的火炕,不知是找了那個匠人盤的,真是相當的成功,每日太陽落山時候燒上幾塊木絆子,整個晚上大炕都熱呼呼的,待得鋪上厚厚的棉被褥,美美的睡上一覺,不管白日裡攢了多少疲憊都會統統散去。

    胡婆先前給葉蘭備了兩套衣裙,難得的是居然很合身,唯一讓葉蘭不滿的是兩套裙子都是綢緞的,幹起活兒來很不方便。

    昨晚,老太太禁不住葉蘭的纏磨,找了自己年輕時候穿過的舊補衣裙,稍稍改了改,今早葉蘭就迫不及待的穿了出來,做飯洗衣,不必小心翼翼怕髒怕勾破,果然舒坦許多。

    山子劈柴禾,挑水,生火,掃院子,手下也沒有閑著。

    待得老倆口起身的時候,院子裡外皆是拾掇得乾乾淨淨,堂屋的桌子上也擺了熱騰騰的包穀粥,切得細細的鹹芥菜,金黃的炒雞蛋,還有一小籮筐幹餅。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是有些心酸又歡喜。兩人沒有子女,不想臨到土埋半截,居然還嘗到了這樣被孝順的溫暖滋味。

    山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哪怕猜到兩老的心事也不肯開口,倒是葉蘭笑嘻嘻上前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撒嬌道:“姑母,我在家裡悶死了,一會兒讓我跟你出去賣餅,好不好?”

    她這般小女兒鬧著娘親一般地撒嬌,老太太心裡暖得恨不得摘了星星給她當燈籠掛屋裡,自然連連開口應道:“好、好,只要你不嫌累,我就帶你在城裡到處走走。”

    “不累、不累。”葉蘭討好的趕緊給胡婆盛粥夾菜,笑咪咪地埋怨道:“我都來了幾日了,還不知道咱們家住在什麼地方呢,萬一被人拐了去,怕是都找不到路回來。”

    “我看誰敢?”胡婆瞪了眼睛,“以後在街上,誰若是欺負你,你就報山子的名字。這小子話少,但是一身的好本事,先前還打死過一頭老虎,縣太爺都給了賞賜,這城裡城外沒有不服他的。”,

    “真的?”葉蘭一邊喝粥一邊望向沉默吃著幹餅的山子,眼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山子哥,你大名是不是姓武名松啊,老家住在景陽崗?”

    山子皺了眉頭,淡淡哼了一句,任憑葉蘭再怎麼問詢也不肯開口說上一個字。

    胡婆眼見葉蘭碰壁,趕緊安撫道:“這小子就是個鋸嘴葫蘆,三年前我家老頭出門去辦事,他不知道怎麼了昏倒在路旁,結果撿回來養幾日就好了,原本還以為家裡能多個幫忙頂門立戶的,哪想到這小子也不安分,隔三差五往外跑,留下我們老倆口跟著懸心惦記。”

    老太太嘴裡抱怨著,手裡筷子卻是給山子夾了大大一塊雞蛋,惹得葉蘭好笑不已。

    “姑母,以後家裡有我了,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留下孝順你們二老。”

    “好,好。”二老被哄得眉開眼笑,那盤炒雞蛋自然又分了一大半進葉蘭的碗裡。

    葉蘭示威一般沖著山子抬抬下巴,結果得了他一個白眼。

    吃過早飯,胡伯麻利的把灶間烤爐裡的幹餅揀了出來,放到了兩隻墊了白色棉布的籮筐裡,胡婆在肩上墊了塊厚布就扛起扁擔出門了。

    葉蘭隨在老太太身後,仔細打量這座小小的碎石城。老太太是個健談的,又疼愛葉蘭,一邊叫賣一邊給她講解些風土民情。

    這碎石城地處靖海帝國之北,離邊疆還有三、四百里,百姓日子過得安寧,不必時刻擔心有外敵進犯。

    但這裡的資源又很貧瘠,因為氣候寒涼,一年只能種一茬糧食,收成一般,附近高山除了野獸多些,也沒有什麼礦產。帝國連同南北的交通要道並不經過這裡,所以有時候這小小的縣城倒像是被帝國拋棄的孩子一般孤獨沉默。

    歷任縣官都是年長之人,來此為官三年,沒有功績,也惹不下什麼禍患,平平安安度過到卸任之期就可以上奏摺乞骸骨,回家養老了。

    縣城裡只有三條正街,一條上頭建了衙門,還住了一些富戶;第二條聚集了酒樓銀樓錢莊藥鋪等等鋪子的商街,最後那條街算是個小小的集市,很多百姓會湊在這裡,賣些自家養的雞鴨、河裡抓的魚、各種山珍野味,或者陶器沐具,倒成了整個縣城最熱鬧的地方。

    縣城裡人口不多,幾乎都彼此相識,見面互相打個招呼,笑哈哈說兩句家常話。

    老太太不覺得如何,葉蘭卻是越來越喜歡這裡。前世在鋼筋水泥堆砌的城市裡活了二、三十年,就是住對門的鄰居都從沒說過話,人際間冷漠得讓人從骨子裡往外覺得冰涼,如今身處這樣的“世外桃源”,滿眼滿耳都是濃濃的鄉音,淳樸又熱情,她怎麼會不歡喜?

    胡婆原本還擔心葉蘭這樣的金枝玉葉會嫌棄這裡偏僻貧困,但偷偷觀察半晌,見到葉蘭臉上的笑就沒斷過,於是又開始懷疑山子是不是接錯了人。

    一老一少走了半個縣城,擔子裡的幹餅才賣出去二十幾個,葉蘭生怕老太太累到,就嚷著口渴,於是兩人找了個茶攤,要了一壺茶水。

    茶攤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婆子,平日同胡婆也熟悉,見到她身旁的葉蘭就問道:“胡婆子,這就是你那侄女啊?長得可真是好相貌,同你一點兒也不像,別是接錯人了吧?”

    “你這老貨胡咧咧什麼,也不怕打嘴。這是我親侄女,我還能認錯?當我跟你一樣蠢啊!”胡婆也不示弱,開口就同胖婆子笑駡開了。

    葉蘭插不上話,就裝賢淑坐在一旁喝水,反倒惹得那胖婆子又誇了幾句。

    待得起身離開時,胡婆從擔子裡拿了兩個幹餅送給胖婆子,不想胖婆子卻擺手道:“哎呀,你就別跟我客套了,不過是兩碗茶水,我還請得起,再說我最近牙疼得厲害,你家這幹餅太硬了,我可不敢吃。”

    胡婆聽到這話也就歇了手,笑駡道:“讓你嘴巴不饒人,牙都掉光了才好。”

    告了辭,她就帶葉蘭離開茶攤,繼續沿街叫賣。

    葉蘭初來胡家這幾日,雖然三餐都有肉,用物也是新的,但她還是發現胡家日子過得有些拮据,怕是因為她的到來更填進去許多積蓄,今日再看看幹餅賣得不好,甚至還遭到胖婆子的嫌棄,於是忍不住問道:“姑母,這幹餅賣得不多,你和姑父沒想過換個營生嗎?”

    胡婆顛了顛肩頭的擔子笑道:“我和你姑父也沒什麼別的手藝,這幹餅賣了十幾年,雖然味道一般,但耐放,輕易不發黴,出門背著當乾糧還是不錯的,平日也有很多老主顧,賺的銀錢足夠家裡吃用,不過,到底比不得丞相府裡吃用的好,以後要委屈你跟著吃苦了。”

    “姑母,咱們不是說好,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嗎?你怎麼還這麼客套,拿我當外人看,我可生氣了!”葉蘭聽不得老太太總是這般說話,趕緊撒嬌抗議。

    胡婆果然笑開了臉,“好、好,姑母錯了,再賣一會兒咱們就回家去,順路去王家鋪子切塊醬牛肉,中午蒸鍋米飯吃。”

    “好啊。”葉蘭沒有掃老太太的興,在她看來,省錢永遠不可能富裕,只有想辦法開源才是正道。

    胡婆許是擔心葉蘭不慣走遠路,日頭還沒升到頭頂就帶她回家。

    胡伯剛剛揉好面,還沒擀餅送進烤爐,見到她們回來就有些發慌,趕緊嚷道:“老婆子,我可沒偷懶,是你們回來早了。”又拉了在屋簷下正在拉弓弦的山子為他作證,“山子一直在家,不信你問他!”

    胡婆狠狠瞪了老頭兒一眼,罵道:“我還沒開口呢,你就說了這麼一通,也不怕孩子們笑話,趕緊幫我卸擔子,我買了醬牛肉,中午准你喝二兩酒。”

    “真的?可是太好了。”胡伯喜得趕緊上前幫忙,又感慨道:“早知道接了大小姐回來,老太婆會變得這般大方,我就……”

    “你就怎樣?”胡婆剛好喝完水從屋裡出來,聽到這話又瞪了眼睛。

    胡伯趕緊嘿嘿笑著鑽進了灶間。

    葉蘭想起方才在路上的盤算,也跟了進去。

    “姑父,我先前跟著家裡的廚子學做過一種餅,比這幹餅酥軟,味道也好,不如這爐餅就讓我試試,好不好?”

    胡伯正在挽袖子,聞言就停了手,有些猶豫道:“大小姐,我不是心疼這盆面,你要喜歡拿去當泥巴玩都好,但這又要動火又要動刀的,萬一傷到你,老太婆不得殺了我啊。”

    葉蘭趕緊道:“姑父放心,我只做面案上的活計,但凡動刀動火就勞煩姑父幫忙,好不好?”

    “那……好吧。”胡伯不好拒絕,又覺葉蘭不是那莽撞脾氣,便讓出了面案。

    葉蘭揪起麵團在案板上熟練的揉了起來,心裡滿是興奮和懷念。記得大學畢業的時候,有一陣子為了給家裡還外債,她過得特別窮,一天甚至只吃兩個燒餅果腹。

    那賣燒餅的也是個老太娘,心直口快又善良,許是看出她的艱難,就說店裡忙不過來,要請人淩晨來幫忙,工錢一般,但可以隨意吃燒餅。

    葉蘭當時並不知道人家是在幫她,很高興的來打工,既能賺點零花錢又填飽肚子。

    這做燒餅的手藝就是那時學會的,後來在社會上歷練久了,自然就想明白當初得了人家的照顧,她也曾回去探望過那老大娘,可惜老人家回老家養身體去了,倒讓她心裡遺憾了很久,沒想到今時今日,她也許又要憑藉這份手藝在這個異世安身立命,怎麼會不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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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生財大計(1)

    胡伯不知葉蘭心裡所想,但眼見她揉面、揪麵團、炒油面兒,動作很是俐落熟練,真是驚奇至極,實在忍耐不住就開口問詢一二。

    葉蘭也不藏私,一點點講解著。

    很快,幾十個燒餅面坯就擺進烤盤,葉蘭仔細囑咐了要什麼樣的火候,然後就坐在門檻上等著燒餅出爐。

    山子已是把那張長弓拾掇好了,抬起手來拉了兩下空弦,聲音嗡嗡刺耳。

    葉蘭雖然不懂兵器,但也能看出這張弓是極好的,於是開口問道:“山子,你要上山打獵嗎?”

    山子好似沒聽見這話一般,一言不發的繼續拾掇工具。

    葉蘭見狀,氣不過的嘟囔道:“讓你不理我,一會兒燒餅烤好了,就不給你吃。”說完,她就回轉灶間守著烤爐去了。

    山子鬆開手裡的弓弦,掃了一眼灶間門口,聽著隱隱傳來的歡聲笑語,突然覺得這個小院比以前又多了一個讓他牽掛的人。這次的“生意”做完就該金盆洗手了,終老於這個小院子,伴著這個女子,安寧度日也不錯……

    在葉蘭的熱烈期盼之下,烤爐燒了兩刻鐘,終於打開了爐門。

    胡伯戴上厚厚的棉手套,迅速端出烤盤放在桌上,葉蘭湊過去一看,心裡很是失望。

    這個時空的工藝不發達,青磚砌的烤爐受熱不均勻,烤盤裡側的燒餅已經有些焦糊了,外邊的兩排卻還剛剛熟透,只有中間的幾個烤得最好,金燦燦的,像個小太陽一般。

    不過拿起一個掰開,面餅很是酥軟,吃起來有種淡淡的甜香,味道著實不差。

    胡伯卻是沒有她這般挑剔,一邊大口吃著,一邊歡喜贊道:“這面餅比干餅可是好吃太多了,一點兒都不硬啊。”

    說著話兒,他又大聲招呼山子進來一同品嘗,可是沒等山子應聲,出門買菜的胡婆卻是先走了進來。

    胡伯不顧燒餅還燙手,獻寶似的掰了一角送到老伴面前,“老太婆,你快嘗嘗!這是大小姐做的面餅,比我手藝好多了。”

    胡婆來不及放下手裡的籃子就被塞了滿口的燒餅,她本還要發火,但很快就被嘴裡酥軟的燒餅吸引了。

    “這餅當真是大小姐做的?”她迅速咀嚼了幾下,忍不住驚奇的一再確認。

    “當然了,我一直在旁邊打下手,肯定沒錯。”胡伯得意揚揚,一副與有榮焉的神色。

    葉蘭雖然還是覺得不甚滿意,但老倆口的反應已是給了她很大的信心。

    “姑母,這是第一爐,火候還是沒掌握好,否則這面餅會更酥軟,添些糖霜或者豆沙,或者乾脆放些細鹽,味道更好。”

    “哦,還能變出這麼多花樣呢。來,這次我幫你打下手,咱們再試試。”

    “好啊、好啊。”

    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越說越興奮,再次投入研發工作當中,根本忘了午飯還沒做,好在第一爐燒餅有很多,胡伯揀了一盤端去屋簷下,就著茶水,同山子兩個算是把午飯解決了。

    整整一下午,胡家小院都沉浸在濃濃的歡喜之中。

    經驗從來都是在失敗中累積出來的,三爐燒餅中又烤焦了一爐,但成果也是很可喜的,圓圓的糖燒餅,牛舌模樣的豆沙燒餅,還有面皮上撒了黑芝麻的油鹽燒餅擺了滿滿一籮筐。

    葉蘭累得腰背酸疼,正琢磨著把燒餅放在哪裡存著,明日拿出去試賣,看看效果如何,可胡婆卻是個急脾氣,哪裡肯多等一晚,直接就端起籮筐去了街上。

    葉蘭好笑又無奈,趕忙跟了上去。

    這會兒已是申時初,太陽斜斜掛在西天,再沒多久就要落了下去,忙碌了一日的人們匆匆忙忙走在歸家的路上,有些人實在耐不住饑餓,打算在路旁買些吃食墊墊肚子。

    胡婆一現身,就有熟悉的人笑著招呼道:“胡婆來得太巧了,快給我包兩個幹餅,忙了一日,餓得難受。”

    胡婆一瞧這說話的人是住在城外山下的一個獵戶,平日打了野味就進城來賣,他家裡父母都不在了,也沒有妻兒,偶爾需要進山蹲守大野獸,就會跟她買上幾十張大餅做乾糧,算是老主顧了。

    “梁兄弟,今日又賣了什麼好皮毛,肯定發了財,不如嘗嘗我家裡新做的面餅,味道好極了。你是第一個主顧,我多送你一個。”

    那獵戶生怕誤了出城,只想趕緊買了幹餅上路,便要拒絕,可是胡婆卻及時的解開了蓋在籮筐上的白棉布,露出裡面烤成金黃色的面餅,熱騰騰、油亮亮,分外惹人垂涎。

    於是獵戶的話到了嘴邊就改成了誇讚,“胡婆,這面餅看起來真是不錯,多少錢一個?給我先來一個嘗嘗。”

    “好咧!”胡婆長年在外走動,也是個做買賣的好手,她也不提銀錢,直接用竹夾子夾了個油鹽燒餅遞了過去,“來,你先嘗嘗味道如何,不好吃,胡婆不收錢!”

    獵戶也不客套,張口就吃。

    一個燒餅不過碗口大小,七、八口就下了肚兒,獵戶意猶未盡的豎起大拇指贊道:“胡婆真是沒騙人,這面餅太好吃了。多少錢一個?我多買一些,明日上山當乾糧。”

    “那好啊,三文錢一個,比干餅貴一文。”

    獵戶想想沒油沒滋味的幹餅,再舔舔油乎乎的嘴,點頭道:“胡婆果然厚道,這面餅賣得不貴,先給我包十個。”

    “都是鄉里鄉親的,賺個辛苦錢養家糊口就是了,誰還指望賣餅賣成大財主啊!”胡婆笑咪咪地客套著,接過葉蘭遞過的油紙開始裝燒餅。

    一旁的路人聽他們說得熱鬧,遠遠瞧著燒餅又稀奇,紛紛湊過來探看。

    葉蘭剛要開口招呼,卻被老太太輕拉了一把。她愣了愣,立即想明白其中原由,遂老老實實站在一旁,頂多幫忙遞個油紙,不再多說。

    一籮筐燒餅也就六十個,價格又著實不貴,很快就被眾人買光了,有些沒買到的還抓著胡婆問個不停,何時還有?能不能先預定云云,直喜得胡婆眉開眼笑。

    來時沉重,歸時空空,但荷包裡已裝滿了銅錢。

    胡婆拉著葉蘭往家的方向走,待得路邊無人之時才低聲說道:“大小姐,方才不怪我攔著你吧?”

    “姑母,不是說好叫我蘭兒的嗎?”葉蘭接過她手裡的籮筐,笑道:“我知道姑母是不願讓我抛頭露面,受人家指指點點。”

    “你知道就好,我還怕你氣惱,這裡雖說民風淳樸,鮮少有惡毒之人,但你身分尊貴,姑母雖然不能給你錦衣玉食,總能護著你少受些委屈。”

    “姑母疼我,我心裡明白。”

    “你是個好孩子,從前不管如何,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

    “姑母,等咱們賺多了銀錢,就在街上買間小鋪子吧,到時候咱們坐在家裡賣面餅,您就不用到處叫賣了。”

    “好啊,都聽你的。”

    夕陽眼見落下了西山頭,淺淡的霞光照在葉蘭和胡婆的背後,拉出長長的影子,不時有歸巢的鳥兒好奇的飛過兩人頭頂,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黑夜終於降臨的時候,忙碌了一日釣胡家小院子終於清靜下來,葉蘭累得吃了晚飯就沉沉睡去了,儘管她技術熟練,但這具身體可是嬌養長大的,不過做了半日活計,胳膊就酸疼得抬不起來。

    胡婆坐在炕邊,輕輕替她揉了又揉,直到她微皺的眉頭徹底鬆開了,這才悄悄回了東屋。

    胡伯正啜著煙袋鍋,見老太婆進來趕緊按滅了煙火,在炕沿上磕了磕。

    胡婆罕見的沒有同他鬥嘴,脫了衣衫就進了被窩,他有些不習慣,想了想就湊到跟前,小聲問道:“老太婆,新面餅不是賣得很好嗎?你怎麼瞧著不高興啊,是不是累了?”

    胡婆卻是搖頭,好半晌才應道:“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大小姐多好一個閨秀啊,原本該享盡富貴,沒想到要受這樣的苦。”

    胡伯聞言就勸道:“你也別多想了,我看著大小姐在咱們家裡住著很自在,待咱們也好。我和你沒兒沒女,以後把她當親閨秀疼著就是了。”

    “唉,只能這樣了。”胡婆歎氣,“山子那小子也不肯多說,只說大小姐進王府做了妾,第二日就碰傷了頭,被關進了柴房,到底是因為什麼原故也不說清楚,不過,想必那什麼王爺也不是個好東西。如今出來了也好,咱們以後多多留意,若是有好人家,就張羅著給大小姐再成個家,生兒育女,老了也有個依靠。”

    “成啊,都聽你的,只是咱們這兒太小了,縣太爺的公子也配不上大小姐啊,先別想那麼多了,睡吧。”

    老倆口說了幾句,到底上了年紀,耐不住疲憊,很快就睡了過去。

    窗外廊簷下,站了許久的山子沉默著緊了緊背上的長弓,再次望瞭望乾淨又安寧的小院,之後翻身上了牆頭,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有句話說,離開是為了再也不分別,但其實有時候,離開卻也是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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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財大計(2)

    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這三日,都是碎石城約定俗成的大集市,附近幾十裡的村屯鄉人都會在這一日趕到城裡來湊個熱鬧,有賣雞蛋的,有賣幹蘑菇和野味的,換了銀錢就再買些燈油、糖鹽之類的日用品回家,偶爾手頭寬綽些的就給媳婦兒扯塊花布,給老娘來盒點心,給孩子買幾兩糖片。

    今日正是三月十五,日頭徹底退去了冬日的懶散,勤快的早早爬出山頭,曬得野草瘋長,林木蔥郁,大姑娘小媳婦兒們迫不及待的脫下夾襖,換上輕薄的衣衫,尋了些繡好的帕子或者荷包做個藉口,去城裡走走,給春日多添一絲輕盈和美麗。

    男人們則多是關心耕種,到鐵匠鋪裡打張好犁,集市上買些扁擔筐簍,一年的辛勤勞作馬上就要開始了。

    小孩子們一如既往的不知愁滋味,扯著大人的衣襟在人群裡穿梭,不時盯著路旁小販手裡的零食,看得直流口水。

    葉蘭幾乎剛過子時就起了床,幫著胡伯夫妻烤了足足五百個燒餅,裝了滿滿八個籮筐。

    胡婆燒餅經過這半個月的熱賣,如今已成了人人皆知的好吃食,要知道普通幹餅還要兩文一個呢,這燒餅烤得金黃,一看就知沒少放油,吃起來也是酥軟香甜,僅僅才貴一文錢,簡直太划算了。

    一家三口剛剛把擔子挑去集市,找個路口熱鬧處放下,就有很多買主圍了過來,小孩子們吵鬧著要吃起來甜甜的糖燒餅,女人們則喜歡豆沙餡的牛舌燒餅,男人則要實惠頂飽的油鹽芝麻燒餅。

    你三個,她五個,那裡又要十個,幾乎是爭搶一般,很快就把所有燒餅搶了一空。

    葉蘭身前的木匣子裡塞滿了銅錢,壓得她微微彎著腰,但她臉上的笑就沒歇過,心裡的算盤珠子撥得劈啪作響。

    一個燒餅三文錢,五百個就是一千五百文,扣除麵粉和油鹽等材料成本,淨賺七百文,平日裡雖然沒有集市上賣得這麼多,也有四百文左右的進項。

    這幾日她沒少在城裡轉悠,看中的幾處鋪子,租金都是每月五兩左右,這般算下來,再過個十天半個月,胡家餅鋪就能開張了。

    胡婆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隨手抹了一把汗珠子,回身瞧著葉蘭這般財迷模樣,忍不住笑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又想開鋪子的事呢?別著急,我昨晚找張家人說過了,他家再有三日就搬走了,到時候我去錢家走一趟,把鋪子租下來。”

    “真的?”葉蘭喜得眉開眼笑。

    張家鋪子是她看過的鋪面裡最合心意的,鋪面雖然不大,只有兩間,但先前是做雜貨生意,拾掇得很乾淨,加上正好坐落在集市那條街道的轉角,人來人往,不缺客源,到時候燒餅一出爐,不必吆喝,憑著香味就能勾得無數人掏腰包。

    最重要的是那鋪子離自家小院也近,走動方便,白日在鋪子忙碌,晚上回家歇息,什麼也不耽擱。

    “姑母真是厲害,那張家嬸子聽說脾氣倔著呢,她怎麼這麼容易就把底細告訴咱們了?”

    老太太得意的高抬下巴,回道:“她家行事有點兒不地道,把二手的東西當新東西賣,騙了不少人,被我抓了把柄,再說了,她家也不打算再租,還藏著掖著攔著人家租用,實在有些可恨。”

    胡伯正把籮筐往扁擔上掛,聽到這話就嘟囔道:“還不是我打聽出來的消息,依著你的脾氣,怕是又要跟人家吵個沒完。”

    “你嘟囔什麼呢?”胡婆瞪了老頭兒一眼,笑駡道:“知道你功勞大,一會兒去打壺酒,成了吧?”

    “欸,好咧!”胡伯聽見有酒喝,樂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以後有事,夫人您儘管差遣!”說著話,他就要往酒鋪飛奔,還是葉蘭及時攔住他,遞上了一把銅錢。

    胡婆好氣又好笑,“這老不修,見酒就沒命了。”

    老頭兒哈哈笑著,揚揚手裡的銅錢就跑掉了。

    葉蘭瞧著老倆口相處這般愉悅,心裡忍不住羡慕。前世時,她只顧賺錢,居然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好不容易有錢有閑,可以憧憬一下未來的家庭生活了,又到了這裡。

    她畢竟在現代受了二、三十幾年的薰陶,若是讓她同這個時空的女子一般做個纏樹藤,她不習慣也不屑,但是當真特立獨行一輩子,她心裡又有些遺憾。

    不過,這也不是能著急的事,只要她認真生活,行事對得起良心,相信一定會有個好結局的。

    早晨出門急,一家人都沒有吃飯,胡婆怕葉蘭餓壞了,伸手在筐子裡拿了兩個特意留下的燒餅,一個遞給葉蘭,另外一個她卻是同一旁的農人換了一大捆山蕨菜。

    此時是吃山間野菜最好的季節,蕨菜只有五寸長短,孩童手指粗細,下鍋熱水裡焯一焯,拌上雞蛋醬,別樣的爽滑鮮美。

    胡婆一邊把蕨菜放進筐子,一邊歎氣,“山子這小子,也不打個招呼就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在外邊會不會受苦啊?”

    葉蘭手裡拿著燒餅,挑著自己的擔子跟著老太太往集市外邊擠,隨口安慰道:“姑母,你就不要擔心那傢伙了,這天底下誰吃了虧,他也不會吃虧的。您不知道,我跟他北來的路上他有多凶,就因為我多說了幾句話,他居然點了我的啞穴,差點兒憋死我。”

    “哈哈,”胡婆聽得大笑,點頭道:“這小子不喜歡說話,也討厭別人話多,他沒直接打暈你就算客氣了。”

    “姑母,他還真打過我。”葉蘭想起逃出王府那晚,還忍不住氣憤難平,“當初出來的時候,我讓他幫忙取些金銀當盤纏,他死活不肯,打暈我就把我扛跑了,那時候哪怕順手摸件古董,也夠咱們現在買兩間鋪子了。”

    胡婆原本聽得津津有味,但這會兒卻是說道:“你可不要怪山子,他做得對,書裡不是都寫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行竊的事不能做,再說了,這銀錢啊不是自己出力賺回來的,用著也不踏實。你若是著急,姑母還有兩件首飾,都是當年夫人賞下的,明日就拿去當鋪當了,也夠把鋪子盤下來了。”

    “使不得,姑母。”葉蘭趕緊同老太太認錯,“姑母,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琢磨什麼旁門左道,那首飾是我娘留個姑母的念想,千萬不能送去當鋪,咱們就好好賣餅賺銀子,租個鋪子也足夠了。”

    胡婆見葉蘭這般乖巧,很快又露了笑臉,“那就不當了,我也捨不得。等以後你……嗯,就留著給你。”

    她想說葉蘭再嫁時候給她做嫁妝,又怕惹她想起先前之事,於是含糊著把話帶了過去。

    葉蘭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分了一半燒餅給老太太,兩人一路慢悠悠回家去了。

    葉蘭在碎石城的日子過得舒心愉快,但暫住在百十裡外涼城的葉蓮卻歡喜不起來。

    原因無他,本以為隨著王爺出門遊玩是件大好事,沒有外人打擾,他們夫妻倆多多相處,培養感情,最好能懷個身孕再返回都城,這樣就算將來王府再有了側妃或者侍妾,她也不怕有人動搖她的地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出門沒多久就有“親戚”到訪,好不容易送走了不速之客,王爺又不知道開始忙些什麼,晚上常常不見人影,就是白日裡見個面也多是心不在焉,特別是最近幾日,自從住進涼城之後,他更是連後宅都沒回過幾次。

    葉蓮眼見又要到了“親戚”來訪的日子,這心裡就急得好似貓抓一般。新婚一月,硬是沒有碰到夫君的身體,若是傳出去,怕是人家還以為她有什麼缺陷,惹得夫君厭惡呢。

    兩個大丫鬟最有眼色,見到主子心情不好,都是竭力盡心伺候,但難免還是被當了出氣筒,今日被罰跪,明日被打兩巴掌,沒幾日下來都是嚇得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閒,兩人聚在一處,低聲商議了兩句,一致決定要幫著主子趕緊同王爺圓房,否則她們的日子怕是要越來越不好過了。

    葉蓮午睡起來,見到大丫鬟春夜端來燕窩粥,懶懶喝了兩口,臉色難得好了許多。

    平日裡最是巧嘴的細雨上前接了瓷碗,笑著勸道:“小姐,奴婢剛才看到園子裡有片花開得燦爛,不如扶您去散散心吧。”

    春夜也趕緊應和道:“就是啊,小姐,若是景致好,就讓廚房準備幾道好菜,晚上您可以陪著王爺一邊賞景一邊小酌。”

    葉蓮皺起眉頭,隨口抱怨道:“景致好又能如何?王爺都多久沒有回內宅住了。”

    春夜和細雨偷偷對視一眼,齊齊跪在葉蘭身前。

    “小姐,您可不能這般自暴自棄,如今出行在外,正是籠絡王爺的好時候。皇上待王爺那般好,怕是回到藏鯤城就有美人賞下來了。”細雨急得紅了眼眶,一副忠心為主的好奴婢模樣。

    一旁的春夜也不甘示弱,哽咽著幫腔道:“小姐,這一陣子心煩,奴婢也沒敢說,前日有個護衛說溜了嘴,奴婢聽到兩句閒話兒,好像這城裡的煙花之地有個清倌兒很出名,王爺最近常常過去捧場……”

    “什麼?”葉蓮聞言,立時急了。她原本以為就是有人分享她的夫君,也是回到藏鯤城之後的事,哪裡想到這會兒就有人要撬牆角了。“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奴婢怎麼敢騙小姐。”細雨縮了脖子,依舊小聲勸道:“小姐,您可得想個辦法趕緊同王爺圓房了,否則讓別的賤女人搶在您前頭懷了身子,到時候小姐可要受委屈了。”

    葉蓮瞪圓了眼睛,袖子裡的雙手掐得泛白。王爺是她一個人的,連葉蘭都沒成功搶走,別人就更不成了。

    她下意識掃了一眼放在床頭的梳妝盒,那裡面有些娘親備下的“小手段”,她原本以為不會有用到的一日,沒想到如今得派上用場了。

    “春夜,吩咐廚房,做幾個王爺喜歡吃的菜色,還有細雨,去前邊傳話兒,就說我不舒坦,請王爺一定回來吃晚飯。”

    “是,小姐。”春夜和細雨齊齊露了喜色,笑嘻嘻應了後就開始各自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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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1)

    前院書房裡,左元昊同劉虎正低聲商議著這幾日來打探到的消息,他們原本一路追著那商隊到了涼城,商隊直接把糧食和藥材都存到城外的一處莊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

    為了弄清這商隊的背後之人,左元昊特意買了間院子,常常出入酒樓煙花之地,做足了富家紈褲子弟的模樣,倒是問出了那個莊子的主家是個舉人,姓羅,在涼城極有善名,家裡也開著藥鋪和糧店。

    從表面上看,他運來很多糧食和藥材,倒也說得過去,但是劉虎這幾日一直在監視那莊子,發現又有三支商隊到來,所運的糧食和藥材甚至比先前的還要多。

    哪怕是傻子,見狀也足以猜到這羅舉人有蹊蹺了,畢竟沒有哪個商家會存下足以賣上五年的糧食和十幾年的藥材,而且還都是傷藥。

    一切苗頭都指向兩個字——通敵。

    劉虎眼見主子眉頭緊皺,生怕他不顧自身安危要前去調查,苦口婆心的勸說著,“王爺,如今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羅家就是通敵,您趕緊寫信調兵吧,只要大軍一到,那些人插翅難飛,多抓幾個奸細,什麼陰謀詭計都問出來了。”

    白從西疆戰事結束後,左元昊就悶在都城,一來為了安皇兄和滿朝文武的心,二來也是無事可做,如今好不容易出來走走,又遇到這樣的事,依著他的心意,哪怕冒些風險也要蹚蹚渾水,活動一下快生銹的骨頭。

    可劉虎一片忠心,他也不好反駁,只得揮筆寫了封書信,吩咐,“派人送去秀水吧。”

    劉虎大喜,趕緊接了信,行過禮之後就匆匆下去了,心裡盤算著一定要找個腿腳最快的兄弟,安排兩匹好馬,何將軍帶兵早來一日,他肩頭的擔子就輕一分啊。

    左元昊剛要起身,門外護衛就稟報說葉蓮身邊的丫鬟求見。

    他挑眉,想起這幾日確實有些疏忽葉蓮,“告訴她,我一會兒回後院吃晚飯。”

    葉蓮得了消息,喜得臉色都亮了,一迭聲的指揮著春夜和細雨幫她挑衣衫和首飾,梳妝打扮,末了猶豫了一瞬,又把一個小小的紙包交給了細雨……

    黃昏之時,左元昊果然施施然邁進二門,葉蓮笑盈盈迎了他,細心的服侍他洗手擦臉。

    左元昊見她沒有抱怨半句,心裡反倒微微有些愧疚。

    很快,桌子上就擺滿豐盛的菜色,兩人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話,氣氛倒也和樂。

    待得撤了殘羹剩菜,葉蓮親手倒了茶,笑道:“王爺,這是我親手煮的參茶,最是補氣養神。您這幾曰忙,多喝兩杯,補補身體。”

    佳人如同解語花一般,如此殷勤相待,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愛。

    左元昊倚在金絲軟枕上,喝了足足兩杯,葉蓮這才揮手示意兩個丫鬟退下,然後嬌羞的偎進左元昊的懷裡。,

    她本就是個美人胚子,今晚又特意換了件半透明的紗裙,燭光在背後映照,越發顯得她的身形凹凸有致,惹火至極。

    左元昊挑唇一笑,剛要接收這天經地義的“豔福”,不想門外卻傳來細雨略帶無奈的聲音,“王爺,劉隊長在二門外求見,說有急事稟告。”

    左元昊聞言,眼裡冷光一閃,立時起身下了軟榻。

    葉蓮大急,下意識伸手扯了他的袖口,嬌聲喚道:“王爺,您剛回來沒一會兒……”

    “蓮兒,我去去就來,你身子不舒坦就早些歇息吧。”左元昊敷衍幾句就匆匆出了門。

    葉蓮定定望著自己空空的手掌,末了抓起一個茶碗重重摔到地上。

    一臉忐忑守在門外的春夜和細雨聞聲嚇得白了臉,心裡都暗叫倒楣,明明安排得妥妥當當,誰知道小姐運氣這麼差,說不得,她們今晚又要遭受池魚之殃了。

    果然,隨後就聽屋裡呼喝道:“人呢,都死哪裡去了?還不進來伺候!”

    兩人垂頭喪氣地走進去,很快一個頂著滿頭的茶葉,一個臉上帶著巴掌印又退了出來。

    不提葉蓮被打斷了好事如何拿丫鬟撒氣,只說劉虎正圍著二門團團打轉,一見主子出來,趕緊上前低聲稟告道:“王爺,留在羅家莊子的兄弟回來報信說,又有幾十輛馬車送了東西進去,這次的車轍更深,看起來……嗯,看著像是裝了鐵器。”

    左元昊一聽丹鳳眼裡驟然爆出一團厲光,神色冷酷至極。

    鐵器一直是靖海帝國管制之物,羅家囤積或者私賣糧食藥材出境,還可以說是通敵,但運送鐵器,就是實打實的叛國了。

    而且,羅家背後很可能牽扯著朝廷裡的蛀蟲,否則他們絕對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王爺,不如屬下今晚夜探羅家莊,事關重大,總要打探清楚。”劉虎開口請命。

    左元昊卻是一甩袖子,冷聲道:“不必,你留下守著院子,本王親自帶人去。”

    “不行,王爺,您不能親身涉險,還是屬下帶人去!”

    劉虎堅決反對,但左元昊卻是打定了主意,死活不肯更改。

    劉虎無奈,只得跪求跟隨,否則就是死也不能放王爺出門。

    最後,四個身手不錯的兄弟留下護衛院子,其餘連同左元昊一共八人換了黑衣,趁著夜深人靜,悄悄從一處守衛稀鬆的城牆翻出去,奔向羅家莊。

    羅家莊裡好似半點都不知被人盯上了,家家戶戶早已進入夢鄉,就是主家住的大院子裡也只有燈火點點。

    左元昊帶著護衛在院牆下守了片刻,見得沒有異狀就分了兩人去前門,兩人留下警戒,剩下四人相繼跳進了院子。

    劉虎帶頭,小心翼翼摸去了庫房,但是剛剛走到院子中間,左元昊卻是心生驚覺,伸手把他拉了回來。

    就在劉虎退後的功夫,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

    無數個黑影從各個角落鑽了出來,團團圍住左元昊等人,隨著火把不中斷地點起,院子裡亮如白晝。

    劉虎被這等變故驚得瞪圓了眼睛,團團把主子在中間。

    一個身穿青色長衫,頭上插著玉簪,手裡拿著一把紙扇的年輕書生從火把後走了出來,笑著掃了眾人一眼,開口說道:“本來聽下邊人說,這幾日莊子附近常有老鼠出沒,本公子還沒放在心上,不想今晚老鼠居然成群結隊的跳了進來。”

    “是啊,公子,這些老鼠真是膽大包天了!”

    手裡舉著弓箭,箭頭幽光閃爍的壯漢們紛紛鼓噪附和。瞧他們那模樣,倒好似真把自己當成抓到老鼠的貓,很是得意。

    那年輕公子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接著望向左元昊問道:“這位兄台,既然已經來了就報個名字吧,否則一會兒我手下這些兄弟可就沒這麼客氣了。”

    左元昊伸手撥開擋在身前的劉虎,輕蔑一笑,應道:“想不到,小小的一個莊子居然藏了這麼多人手,前幾日又運進來大批的糧食、藥材和鐵器,你們圖謀可謂不小。你既然有閒話的功夫,不如多想想如何順利逃出靖海吧。”

    那青衣公子驚疑于左元昊口氣篤定又驕傲,猜測著他到底什麼身分,但轉念想想,如今箭在弦上,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下活口,否則一旦消息走漏就壞了大事了。

    這般想著,他手裡的扇子猛然一揮,壯漢們手裡的羽箭立時射了出去——

    原本夜探就帶不得長兵器,劉虎等人身上除了匕首,長劍啥的都沒有,更別說盾牌一類的防箭之物了。

    眾人很快就被逼到牆角,劉虎聽著留在牆外的兄弟們半點聲音都沒有,猜測著他們已經遭遇不測,心頭大痛,高聲喊道:“主子,你先走,我們殿后!”

    左元昊雙手各執一把匕首,飛速替身側的護衛擋開幾支羽箭,心裡也是懊惱至極,不知是不是急得狠了,好似身體裡突然有股火苗著了起來,而且越燒越烈,不過片刻功夫,他就有些口乾舌燥,腦子也有些暈眩。

    劉虎等了片刻都沒聽到主子回應,眼見身邊兄弟中箭又倒了一個,不禁越發心急了。

    好不容易找到空閒扭頭看了一眼,卻是嚇得魂飛魄散,剛才還好好的主子,居然燒得臉色通紅,身形都在打晃,好幾支羽箭幾乎就是擦著他的身體飛過去的。

    “兄弟們,主子不對勁!咱們拚了,先把主子送出去!”

    說著話,他拚命揮舞著手裡的匕首,搶到一個壯漢身前,奪了他腰側的長刀,然後奔著那青衣公子就殺了過去。

    那些壯漢見自家主子危險,下意識聚了大半過去,包圍圈因而就露出一個缺口,另兩個護衛趕緊一左一右架著左元昊上了牆頭。

    青衣公子許是沒想到劉虎等人身手這般了得,終於變了臉色,大罵道:“一群蠢貨!不必理我,趕緊放箭!”

    可惜這時已是有些晚了,兩個護衛手臂一松,左元昊就消失在眾人視線裡。一百壯漢圍攻幾個人還讓人家跑了一個,這簡直是恥辱!

    壯漢們惱羞成怒,手裡羽箭射得更狠了,兩個護衛拚命格擋,到底力竭被射成了刺蝟。

    劉虎聽到兄弟慘叫,自知難逃一死,拚力又殺了兩個壯漢墊背,最後才被砍斷脖子。

    三人的身軀倒在血泊裡,院子裡詭異的安靜下來,那個青衣公子也沒了方才的雲淡風輕,惱得用摺扇敲打著自己的手掌,罵道:“真是廢物,還不趕緊去追!放跑了一個,你們也別回來了。”

    “是,公子!”壯漢們趕緊扔了手裡的弓箭,紛紛舉著火把、拎著長刀跑了出去。

    左元昊跌跌撞撞地跑在野地裡,恨得咬緊了牙根,自小在皇宮長大,見慣了爭寵的各種陰私手段,對於春藥這種東西,他當然不陌生。

    但他從未想到,會被這種“小手段”害得瀕死欲亡,雖然他極力運轉內力壓制藥性,但眼前卻是越來越模糊,下體將要爆裂的痛苦,逼得他伸手抱了塊冰冷的石頭壓在胸口上才稍稍得了一瞬的清醒。

    身後隱隱有火光逼近,不必說也知道是追兵到了。他勉強抬腿向著左邊的山頭攀了上去,山崖下有水氣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奮力一躍——

    “撲通!”夜色裡,安靜流淌的烏浦江上傳來一聲悶響,若是白日裡許是還能看到隱隱有血色在江水裡暈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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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3: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2)

    葉蓮躺在錦被下,輾轉反側,夜色越來越深,前院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不知為何,她心慌得厲害,冥冥中好似犯了什麼大錯一般,但她想了又想,少少的一點兒助興之物,應該不會對王爺有什麼影響,畢竟王爺的勇武之名天下皆知,據說當年西疆之戰時,他身中四箭依舊沖入敵陣斬了對方的大將呢。

    她這般安慰了自己好半晌,最後還是睡不著,乾脆掀開床帳,喊道:“來人!”

    春夜和細雨應聲開門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問道:“小姐可是口渴了?”

    葉蓮煩躁的擺手示意兩人走近,低聲問道:“那藥粉你們放茶水裡了?”

    “回小姐,確實放了。”細雨神色怯懦的應了一句,隨即哆嗦著添了一句,“奴婢……當時手抖,多放了一點兒……”

    “什麼?!”葉蓮驚得瞪大眼睛,“我不是讓你放一小半嗎?你到底放了多少?”

    細雨雙膝一軟,立時跪了下來,“奴婢該死,全……全都放進去了!”

    葉蓮手下一緊,精心留長的手指甲被齊齊掰得折斷了。

    “完了,這下完了……”當初娘親可是特意囑咐過,這藥粉放一點點就好,助興又不會讓人起疑。她本就有些心急,才讓細雨多放一點兒,哪裡想到會出這樣的亂子,哪怕人參吃多了也對身體有害,更何況還是這種催情藥粉。

    她急得抬起手,狠狠甩了細雨兩耳光,之後就要穿衣起身。

    可是這時變故突生,哭哭啼啼的細雨和一臉惶恐的春夜齊齊倒在了地毯上。

    大開的屋門外,隨即走進來一個青衣公子,若是左元昊在場,一定會認出這人正是羅家莊裡的生死仇敵。

    但葉蓮也不是傻子,半夜三更走進人家內室的人怎麼可能是好人?

    她立刻躲到床裡,驚恐喝罵道:“你是什麼人?趕緊出去,否則我喊人了!”

    那青衣公子卻是不耐煩同她多說,一甩手之間,一把鋥亮的匕首就插在葉蓮身旁的床柱上,嚇得她尖聲叫了起來。

    青衣公子上前直接抓住她的頭髮,冷聲喝問著,“說,你家夫君到底是什麼人?你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我、我……”葉蓮嚇得縮成一團,腦子亂得跟漿糊一般,哪裡還能俐落回話。

    青衣公子抬手就給了她兩巴掌,火辣辣的痛感終於讓葉蓮找回一點膽氣,“你居然敢打我,我是王妃,我夫君是忠勇親王!你死定了,你……”

    “什麼?”青衣公子勃然色變,悔得是肝腸寸斷。他本以為那人不過是個膽大包天的富家子弟,偶然發現他們的勾當想要立個功勞,得個封賞,哪裡想到居然放走這麼一條巨鱷!

    方才若是抓到他,待得兩國交戰的時候,絕對是個最好的威脅籌碼,就是抓不到活的,殺了他,除掉這個心頭大患也好啊。

    他恨得一巴掌拍到床柱上,卻惹得葉蓮更是驚叫連連——

    “你不能殺我,我爹是丞相!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想這話卻是點醒了他,既然巨鱷已經錯過了,抓到眼前這條小魚也不錯,調理好了,說不定將來也有些大用處。

    這般想著,他抬手捏開葉蓮的嘴巴就塞了一粒藥丸進去。

    葉蓮下意識幹嘔了兩聲,卻是怎麼也吐不出來,不禁驚恐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青衣公子好整以暇的站起身,陰笑著不肯再說話。

    葉蓮開口還要再問的時候,卻突然覺得胸口劇痛,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她的五臟六腑。她拚命撕扯著中衣,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就連雪白的胸口露出來都顧不上了。

    “啊,疼死我了!救我,救我!”

    青衣公子卻是無動於衷,又足足過了一盞茶功夫,這才蹲在摔在地毯上的葉蓮身邊,冷笑道:“怎麼樣,我的“絕毒噬心散”滋味不錯吧?”

    “求你,救……救我!”葉蓮死命扯著他的衣衫,這一刻只求活命,別的再也顧不得了。

    “救你也不是不成,不過……哼哼!”

    “我不想死,救我,我什麼都聽你的……”葉蓮頭髮抓得散亂,衣衫破爛,痛苦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只要能保住性命,讓她做什麼都成。

    青衣公子無聲大笑,得意至極。

    話說,救兵這東西從來都是姍姍來遲的角色,那位被派去秀水請救兵的護衛,一路跑死了兩匹好馬,這才以最快速度把書信送給了何將軍。

    何將軍擔心王爺安危,立時就點了五百精銳兵馬親自出營,可惜,緊趕慢趕到了附近時候,卻在路上遇到了七、八個鏢師模樣的漢子護著一輛馬車。

    那報信的護衛最先認出車轅上坐著的是自家王妃的貼身大丫鬟,於是趕緊稟報何將軍。

    何將軍策馬上前,一見那馬車只是普通街市上常見的青布小馬車,車夫也根本不是跟隨王爺的護衛,登時嚇得頭髮都豎起來了。

    他跳下馬,跌跌撞撞跑上前,來不及行禮就大聲問道:“車裡可是六公子,末將何雄來遲,還請公子下車相見。”

    葉蓮原本正拿了帕子抹眼淚,想想回京要做的事情就心裡發虛,但想起那夜的驚恐又害怕至極,這會兒冷不防聽到何將軍在車外喚王爺,哭得更是厲害了。

    “何將軍,快救王爺啊,王爺不見了!”

    車門打開,裡頭除了哭得眼睛紅腫的葉蓮之外,只有一個縮在角落的丫鬟。

    何將軍只覺腦裡“轟”的一聲爆炸了,原本還存著的一點僥倖徹底被炸得粉碎。

    車裡沒有王爺!王爺出事了!

    這涼城雖然離秀水很遠,但也屬於他的戍衛範圍,若是陛下聽到嫡親弟弟遇難,那自己一家人下半輩子絕對要在某個邊緣之地度過了。

    “王妃娘娘,您別著急,仔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王爺去哪裡了?”

    “嗚嗚,我也不知道啊。”葉蓮越哭越覺得委屈,本來出來遊玩她還很歡喜,哪裡想到一路上事事不順心,先不說沒同王爺圓房成功,這幾日更是停在窮鄉僻壤不動了,最後王爺一去不返,倒是來了個煞星,差點兒要了她的小命。

    “那晚,王爺說有事出去,我也沒敢攔著,結果半夜就來了一些人,跟護衛動了手。我害怕,就藏在了櫃子裡,等我出來就見護衛都死了,這兩個丫鬟也暈著,我喊醒了她們,也不敢去縣衙報案,就拿銀子找了鏢局,護著我們去秀水求救。”

    何雄聽了半晌,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心裡暗罵葉蓮無用,嘴裡卻是安撫道:“王妃娘娘,末將這就派人護送您先回秀水,王爺那裡末將一定盡心尋找。”

    “嗚嗚,何將軍,王爺就託付給您了,一定要找到王爺啊。”葉蓮哭得越發厲害。

    “王妃娘娘放心,王爺與末將有救命之恩,末將舍了性命也一定護得王爺平安。”何將軍耐著性子又安慰幾句,趕緊安排可靠的校尉分了一百兵卒護著葉蓮主僕上路。

    至於那些鏢局的武師們,因為對涼城周邊極熟悉,直接被整編做了開路先鋒。

    涼城的府尹鐘無庸是個酒囊飯袋,平日天高皇帝遠,無人管束,整日除了吃喝玩樂還是吃喝玩樂,日子正是過得逍遙至極的時候,突然被何將軍帶人找上門來,而且開口就嚇得他魂飛魄散——

    “六王爺巡查到涼城,無故失蹤!”

    鐘無庸立時嚇得滿身冷汗呼呼往外冒,撲通就跪倒在地,抱著何將軍的大腿哭求起來,“何將軍啊,下官根本不知道王爺到了涼城啊。王爺失蹤,下官半點沒有干係啊,您可得給下官作主啊!”

    何將軍見到有人比他還要驚恐,心頭好過許多,但開口還是說道:“皇上待六王爺比太子還要親厚,若是知道六王爺出事,怕是鐘家第一個被砍頭,所以鐘府尹一定要全力配合本將軍查找營救王爺,否則就是大難臨頭!”

    “是,是,將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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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4: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肚子裡有了(1)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旦關係到自家性命,那就再也不能拖拉敷衍了。

    鐘無庸立刻就把整個涼城的捕快衙役,甚至地痞無賴都發動起來,至於藉口很容易,就說何將軍的內侄遊玩到附近被歹人劫去了,但凡有一點異常的人家,或者商鋪、行人,都列在懷疑範圍內。

    何將軍則把兵卒散開,在城外五十裡範圍內搜尋,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當初左元昊為了保密,信中說得很是簡略,只讓他帶兵前來助陣,就是那送信的護衛也只知道,王爺發現一個莊子有些蹊蹺,一直在調查,卻不知道那莊子位在何處。

    何將軍抱著這唯一的線索,帶人盤查各個富戶的農莊別院。

    可惜,他們來得實在有些晚,羅家莊早就拾掇得乾乾淨淨,甚至還在何將軍帶人上門的時候招待了一頓茶飯。

    任憑他們怎麼翻找,恨不得地皮挖起三分,而左元昊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半點影子也沒有。

    不說涼城這裡如何下大力氣找人,只說消息傳到都城,滿朝震動,皇帝大發雷霆,直接就砸了茶盞,拎了刑部、兵部幾個沾邊兒的官員喝罵了足足一頓飯,責成他們用盡一切手段也要找到六王爺。

    幾個官員真是無辜至極,他們好好在藏錕城裡住著,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怎麼可能料到出門巡查的六王爺會失蹤?若是早算到,就是綁也要把他綁在王府裡別出門啊。

    但這些牢騷只能藏在心裡,表面上還是得磕頭求饒,末了又使出渾身解數想辦法,什麼門人、師長、好友啊,能拜託就不耽擱。

    至於鐘無庸和何將軍那裡不必多說,兩人全家的腦袋都懸在絞架上了,他們不敢不出力。

    這些官員們一忙碌起來,後宅的老妻小妾們也受了影響,梳妝打扮得再漂亮也沒人欣賞了,媚眼拋得再好也無人接,清閒之下,心裡又存了抱怨,難免說話就不中聽了。

    不到幾日,葉家女兒是喪門星,剛嫁入王府就克得王爺出了禍事,這樣的流言在各家後院裡流傳開來,而且還有越傳越厲害的趨勢,最後到了陳氏耳朵裡,甚至就變成要把葉蓮燒死,否則六王爺別想得救的版本。

    陳氏正心急火燎地盼著女兒歸來,聽到這樣的話,氣得差點昏厥過去,沖去書房拉著葉丞相哭得涕淚橫流。

    葉丞相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原本大女兒逃出王府,他就擔足了心,四處托人找尋都不見蹤影,不想這小女兒同王爺又出了事,小女兒然安然無恙,王爺卻沒影了。

    雖說別人不知大女兒在新婚夜爬床惹得王爺大怒才出都城巡查,但皇上卻是知道的啊,這幾日見了他就沒有好臉色,他也只能低眉順眼地忍著,誰讓那是他的女兒呢。

    如今聽到小女兒名聲也被連累壞了,真是雪上加霜一般。

    “行了,你也別哭了,蓮兒沒傷到性命就是萬幸了,待她回來便接她回家來住吧,什麼時候王爺找到了她再回去也不遲。”

    “是,老爺。”陳氏聽自家老爺還算心疼女兒,心裡好受許多,但隨後還是問道:“那些人中傷蓮兒可如何是好?”

    葉丞相也是無法,只得勸道:“清者自清,不過是群長舌婦,等她們傳幾日自覺無趣,也就平息了。”

    陳氏眼裡閃過一抹怒氣,胡亂應和幾句就回了後院。

    碧桃給夫人端了新茶,忍不住問道:“夫人,小姐這事兒就這般算了?若是再過些時日,還不知道傳成什麼樣子,小姐就是回來,怕是名聲也完了。”

    “怎麼可能?!”陳氏冷哼一聲,恨恨說道:“就算王府真進了喪門星,也是那個小賤蹄子,我怎麼可能讓蓮兒背了黑鍋?”

    說罷,她招手示意碧桃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碧桃仔細聽完,行過禮就悄悄退出去。

    沒過兩日,各個富貴人家的後院就流傳起另一個版本的趣事,原來六王爺成親當晚,與他同床共枕的並不是正經的王妃娘娘,而是王妃的姊姊,也就是那位刁蠻任性又貞節有失的葉大小姐。

    先不說葉大小姐用了什麼手段爬床成功,只說王爺因為受了愚弄,一氣之下帶著葉二小姐出門巡查,結果葉二小姐平安無事,王爺卻遭遇不測,顯見葉大小姐才是那個喪門星啊。

    於是風向一轉,人人都同情起被姊姊坑害連累的葉二小姐,葉大小姐原本就只剩了一絲絲的名聲,更是徹底被刮了個乾乾淨淨。

    葉蓮就是在這樣的眾說紛耘裡回到藏餛城,皇帝擔心自家親弟弟,第一時間把弟媳婦喚進皇宮問詢,可惜,葉蓮一路都在馬車和後院,根本不知道左元昊謀劃之事,當然最後那晚那青衣公子,她恨不得徹底忘掉,又怎麼敢說呢?

    皇帝失望至極,無奈之下只得又賞賜了一堆布料首飾給弟媳婦壓驚,末了派人送她回了丞相府。

    終於見到爹娘,葉蓮哭得淚人一般,葉丞相安慰幾句,就把女兒交給妻子照料。

    母女倆打發了大小丫鬟,坐在一處之時,葉蓮就抓著娘親的胳膊把那晚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驚恐問道:“娘,那人說我若是不給他打探情報,就不給我解藥,我怕,我怕腸子爛掉了,活活疼死。娘,我怕!”

    陳氏也是驚得瞪了眼睛,半晌才問道:“這事你同別人說過了嗎?”

    葉蓮搖頭,“沒有,就連春夜和細雨都不知道,她們當時被打暈了,醒了之後,我只說拉著她們躲到床下才逃過一命。”她到底還是耐不住心裡的愧意,小心翼翼問道:“娘,你說王爺是不是因為我下在茶水裡的那藥才……”

    “絕對不是!”陳氏一巴掌拍在女兒身上,呵斥道:“這個念頭你以後想都不要想,王爺是堂堂忠勇親王,身手了得,怎麼會因為這麼一點兒小事就有了好歹,必定是敵人太厲害了,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雖然挨了娘親的打,但葉蓮卻是心裡好過許多。“好,我聽娘的,但是,娘,我中毒了,怎麼辦?難道真要聽從那人的話,萬一被爹或是朝廷知道……”

    “蓮兒不怕,左右還有一個月的功夫,明日我就托你舅舅找個醫術高的大夫,先診脈看看,興許那人在嚇唬你,或者毒性不強,咱們就把毒解了,將來無論那人再威脅,或者被抓之後胡言亂語,只要咱們不承認就誰也不敢動你。”

    “好,我聽娘的。”葉蓮自覺找到了主心骨,這一路積攢下的疲憊就都爆發了,又說了幾句話,居然就睡了過去。

    陳氏十分心疼她,安頓好了女兒就給娘家兄長送了一封信。

    第二日夜裡,一輛不起眼的黑布小馬車停在丞相府的後門,陳氏母女上了馬車,悄悄去了一處醫館,待得回來時候,陳氏母女的臉黑得都能滲出墨汁來。

    葉蓮哭得軟倒在床上,陳氏也沒了主意,最後狠心說道:“既然這毒暫時解不了,就只能先敷衍著那個人。你父親書房裡從來不缺奏摺和地圖,到時候等他上朝,隨便偷些出來就是了,我再讓你舅舅加緊找好大夫,最好儘早把毒解了。”

    葉蓮只得點頭說好,陳氏抱著女兒,心裡把罪魁禍首的葉蘭罵得狗血淋頭,一萬個後悔,怎麼就沒早點下手把她除掉,否則女兒也不會攤上這樣的禍事……

    葉蘭根本不知道藏餛城裡這般熱鬧,前兩日張家終於搬走了,胡伯請人在灶間搭了兩個大大的烤爐和灶台,又添置了許多麵粉調味料碗盆等物事。

    葉蘭則和胡婆一起把鋪子裡外打掃得乾乾淨淨,還訂制了一塊黑底金字的招牌,上書“胡婆燒餅”四個大字。

    今日一早起來,不知哪裡來了兩隻喜鵲,蹲在胡家門口的楊樹上嘰喳叫個不停,胡婆歡喜得一拍手,當即決定今日餅鋪就開業,也不用去找什麼大師算黃道吉日了。

    胡伯一向把老婆的話當聖旨,自然不會反對,葉蘭身體裡裝著現代的靈魂,對那些神神叨叨的算命仙也沒什麼推崇之意,於是三口人拾掇了一下便趕去餅鋪。

    發麵,擀餅,烤餅,未到申時末,新鮮的燒餅就出爐了,麵粉混合著焦甜香氣順著鋪門和窗戶飄散到大街上,立時引來了無數鄰人。

    正是晚飯前的時候,肚子餓得想吃點東西墊墊,顧家的就想著拿回去給孩子或者老父以配粥,於是百十個燒餅不過片刻就賣光了。

    胡婆餅鋪來了個開門紅,樂得一家三口都是笑得闔不攏嘴,聽到鄰人們抱怨,就紛紛應承明日會多做一些,保管什麼時候來都有燒餅可買。

    於是,鋪子紅紅火火地開張了。

    葉蘭早起跟著胡伯做燒餅,因為胡婆不願她抛頭露面,於是又包了一日三餐。

    這一日晌午,她揪了一塊發好的麵團,烙了幾張蔥油餅,送到前邊給胡婆墊肚子的時候,正巧隔壁茶館的吳大娘在跟胡婆閒話,吳大娘見得那蔥油餅烙得金黃,襯著星星點點的碧綠蔥花,真是惹人垂涎,不禁開口贊道:“老妹子,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別人家裡兒女多有不孝順的,你可倒好,隨便接來個侄女就這麼孝順勤快,真是羡慕死大夥兒了!”

    “哈哈,那是啊!”胡婆笑得歡喜,得意道:“真不是我自己誇口,我這侄女手巧又心善,這燒餅鋪子沒有她可是開不起來。”說著話,她就扯了一塊蔥油餅給吳大娘嘗嘗鮮。

    吳大娘也不客氣,吃得連連點頭,末了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就跑回自家鋪子灶房去端了一碗魚湯做回禮。

    “來,老妹子,這是我家兒媳燉的湯,你就著這餅喝了吧,別嗆到了。”

    胡婆見那魚湯熬得奶白,就有些捨不得喝,喊了一旁幫著賣燒餅的葉蘭,笑道:“蘭丫頭,你吳大娘家裡這湯熬得好,你快喝了吧,這幾日裡外忙得都累瘦了。”

    葉蘭把手裡的銅錢扔進錢匣子,笑嘻嘻地推讓道:“姑母,我剛才吃過了,吳大娘給您端來的,我怎麼好搶嘴?”

    胡婆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笑駡道:“你這丫頭,讓你喝就喝,還跟姑母客套什麼?”

    吳大娘也是笑著應和道:“就是,一碗魚湯罷了,大娘灶上還有,一會兒再端一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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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4: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肚子裡有了(2)

    聽了這話,葉蘭也就不再客套,端過碗湊到嘴邊,沒想到,撲面而來的腥氣卻惹得她有些不舒服,皺眉想要開口的時候,胃裡的酸水已經翻湧上來了。

    “哦,姑母……哦!這魚湯太腥了,我喝不慣。”

    眼見葉蘭臉色泛白,一手端著湯碗送得老遠,一手扶著案板嘔個不停,胡婆嚇壞了,趕緊接過湯碗問道:“這是怎麼了?不喝就不喝,怎麼還吐了?”

    吳大娘也是奇怪,“我家媳婦兒手藝極好,家裡人從來沒吃出這魚湯腥啊?”

    葉蘭吐了兩口,終於止住了噁心,一邊扯了帕子擦嘴一邊尷尬道:“大娘家的嫂子手藝沒變差,是我沒這個口福。”

    吳大娘臉色好了許多,笑道:“你這丫頭許是吃不慣這個味道,我可是極喜歡的,先前我家媳婦兒懷了身子,聞不得魚腥味,整整一年沒做這湯,可把我……”

    她話說到一半,卻是猛然扭頭望向胡婆,兩人都是齊齊變了臉色。

    “蘭丫頭,不會是也有了吧?”

    “有了?什麼有了?”葉蘭聽得糊塗,這會兒只想找碗清水漱漱口,隨口就問了一句。

    胡婆想起山子曾含糊說過的幾句話,臉色越來越白。

    吳大娘眼裡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著,半是好心半是急切的道:“哎呀,不管是不是有了,都得找大夫把把脈啊,萬一是別的病症,也好早日診治。方才我還看見對面的孫大夫在門口望天,我這就幫你們喊人去啊。”

    說著話,吳大娘抬腳就跑,圓滾滾的身子硬是跑得飛快。那孫大夫住得近,這會兒也不忙,所以不等胡婆拉著葉蘭多問幾句,兩人就一起回來了。

    葉蘭愣頭愣腦地伸出手,就在案板上讓老大夫把了脈,結果不必說,又在吳大娘的八卦之火上添了幾把枯樹枝。

    “蘭丫頭這脈象啊,雖然時候還短,不是太明顯,但確實是喜脈無疑。”孫大夫搖頭晃腦說了幾句,隨即又叮囑胡婆,“多給這丫頭吃點好的,補補身體,前三個月坐胎不穩,少做活兒。”

    胡婆愣愣點著頭,葉蘭根本已經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孫大夫一見兩人這個模樣,也沒開口要診金,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就回去了。

    倒是吳大娘咋咋呼呼嚷道:“哎呀,我就說蘭丫頭這像是有娃了嘛!都是過來人,誰沒生個三、五個,這還能看不出嗎?”

    胡婆脖子僵硬的扭向葉蘭,好半晌才說道:“這是好事。”

    吳大娘湊到跟前拉起葉蘭的手,囑咐了她好幾句該忌諱的事,到底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蘭丫頭,不是說你那夫君病死了嗎?這娃兒難道是遺腹子?”

    葉蘭腦子裡電閃雷鳴一般轟隆隆作響,哪裡還有心思應聲啊,她的手輕輕撫著肚子,根本不敢相信這裡已經住了一個小生命,自己居然當娘了!

    胡婆卻是個精明又曆事多的,眼見吳大娘這個樣子,就猜到這事不出明日便會傳得鄰里盡知,與其讓大夥兒背地裡議論,各種猜測滿天飛,還不如她先說明一二,搪塞過去再說。

    “老姊姊,你是有所不知,蘭丫頭太可憐了!”

    老太太也沒功夫理會葉蘭,拉著吳大娘就開起了故事會。

    “先前我說她夫君病死了,其實是怕她受人家議論扯的謊,她家夫君根本沒死,但也同死差不多了,當初我家兄長娶了蘭丫頭的娘,日子過得也是和美,可惜我那嫂子沒福氣,生了蘭丫頭沒兩年就去了,我兄長又娶了新妻,待蘭丫頭就有些苛刻。

    “前年給蘭丫頭找了門親事,那人家日子富足,後生雖說是庶出,但是人品不錯,可惜那婆婆實在是惡毒的,蘭丫頭嫁過去沒有一日好過,前些日子還藉口蘭丫頭沒生養,硬是逼著那後生把蘭丫頭休出家門。

    “蘭丫頭一時想不開差點跳河,我聽了消息可憐這孩子,就作主把她接過來了,哪裡想到她居然還帶著身子,這真是不知說啥好了。”

    吳大娘聽得津津有味,聽到後來也扯著帕子陪著胡婆一起掉眼淚。

    “當女人的啊,哪有容易的,若是找個好婆家就是上輩子燒高香了,若是嫁得不好,後半輩子就是浸在黃連水裡了。”

    “可不是。”胡婆抽咽了兩聲,又道:“原本夜裡睡不著,我還犯愁呢,老想著以後鋪子賺錢了,就給蘭丫頭置辦一副好嫁妝,再給她找個好人家,否則等我們老倆口去了,她指望誰去?不曾想,老天有眼,居然還給她留了個骨血,這以後孩子生下來就是依靠了。”

    “這話說得對,什麼都靠不住,女人家只有兒子最重要。”

    兩個老太太絮絮叨叨了半晌,吳大娘家裡的小孫子出來喊她回去吃飯,她也心急要同交好的人家分享這個八卦,於是又勸了幾句就告辭了。

    留下胡婆也顧不得賣燒餅了,胡亂關了鋪門就拉了葉蘭回家去了。

    胡伯正在劈柴,見到兩人進門還笑道:“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燒餅都賣完了?”

    “還賣什麼賣,你趕緊過來,老頭子,出大事了!”胡婆是個急脾氣,跳著腳的喊著老頭子進屋商量。

    胡伯被妻子這個模樣嚇得差點一斧頭劈腳上,趕緊放下斧頭跟著進了屋。

    等到聽說葉蘭懷孕了,老頭子也傻眼了。自古以來,子嗣血脈就是大事,窮苦人家就是吃野菜度日也捨不得把兒孫送出去,更何況葉蘭肚子裡的還是皇家血脈!

    胡伯眨巴眼睛半晌,最後乾巴巴擠出一句,“那個王爺若是知道,會不會來把孩子要回去啊?”

    老太太還沒應聲,葉蘭卻是猛然站了起來,“不行,這是我的孩子,誰也不給!”

    “大小姐,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了,快坐下,誰也沒說要把孩子送出去啊。”胡婆嚇了一跳,慌忙扶了葉蘭坐好,又狠狠瞪了一眼老頭子,埋怨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胡伯嚇得縮了縮脖子,趕緊補救道:“誰來要,咱們也不給!”

    葉蘭這會兒也緩過勁兒來了,見得胡伯這般模樣又覺得不好意思,開口說道:“姑母,姑父,我方才失禮了,您兩老千萬別怪罪。”

    “不怪,不怪。”胡伯見她要行禮,慌得直擺手。

    胡婆也是攔了她,歎氣道:“大小姐啊,我們老倆口怎樣都成,就是你得想好了,這孩子……若是留下,你以後想再找人家就難了。”

    葉蘭根本也沒考慮過再嫁的事,她習慣了一夫一妻制,怎麼會看得上這個世界三妻四妾的爛規矩。與其嫁到一個陌生人家低眉順眼的過日子,為一個男人同一堆女人爭破頭,還真不如自己守著孩子過一輩子算了。

    若是將來真有看順眼的男人,就招來做上門女婿,若是沒有,有孩子養老送終也不怕。

    “姑母,我暫時還不想嫁人,既然這孩子托生到我肚子裡,就是老天爺安排的緣分,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到時候我們娘倆一起孝順你跟姑父。”

    “好,好。”胡婆以為葉蘭是先前在王府傷透了心,又見她說得誠心誠意,感動得無以復加。她握了葉蘭的手又掉了眼淚,“你什麼都不要多想,有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在,誰也不能欺負到你頭上。”

    一家人又說了一陣子的話,就各自睡下了。

    葉蘭這一晚輾轉反側,一會兒夢到左元昊來搶孩子了,一會兒又夢到孩子長大問她爹爹在哪裡,各種混亂,光怪陸離,折騰得她早起時不可避免的頂了兩個熊貓眼。

    胡伯見她這個樣子很是心疼,堅持不願讓她再幫著做活兒,胡婆也是攆著她回屋多睡會兒。

    葉蘭見兩老如此也就沒再堅持要幫忙做活,但睡也睡不著,乾脆出了院門散心去,一路慢悠悠往城外走,路上偶爾碰到幾個相熟的小媳婦兒,都是眼睛像鉤子一般往她肚子上掃。

    葉蘭心裡不喜,胡亂寒暄兩句就快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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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4: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有緣千里來“相會”(1)

    碎石城外三面都是田地,只有一面鄰水,因為是烏浦江分出的江岔子,水量倒也不小,多年前不知道哪一任喜好風雅的縣令命人在江畔種了許多垂柳,暮春時節正是枝條青翠,隨著晨風舞動起來別有一番風情。

    葉蘭在江畔走了一會兒,心情好了許多,臉上也見了笑模樣,待得走累了就坐在柳樹下歇自心。

    不知哪家漁民把小木船拴在岸邊,江上也豎起了木樁子,掛了些漁網,葉蘭一時好奇心人起,就走去水邊,想要看看網裡是否有魚。

    不想,這一看卻是驚了她一身冷汗,那鄰近岸邊的第三根木樁上,居然掛了個人!

    葉蘭猜度著這許是哪家婦人想不開跳水自盡,著急之下就大喊起來,“快來人啊,有人跳水了!救命啊!”

    這時候天色還早,就是城門口也不過小貓兩三隻,更何況這個偏僻的江畔。

    所以,任憑她喊了好半晌也沒有人應聲。

    葉蘭無法,咬咬牙,一跺腳就跳上那艘小木船,憑藉著前世公園裡划船的丁點經驗,好不容易劃到了那木樁旁邊。

    她壯著膽子,抄起船槳捅了捅那人,顫聲問道:“喂,你怎麼樣,你還活著嗎?”

    那人許是被水沖下來,將將被木樁掛了一角衣衫,葉蘭這般一動,他撲通一下就掉到了船上。

    葉蘭驚得一哆嗦,哪裡還敢再問,是死是活都得先運上岸再說了。

    小船也不理會葉蘭心裡如何驚恐,偏偏調皮的在水裡打著轉不肯靠岸,葉蘭無法,用船槳試探著水深,發現只到她腰間,於是就跳進水裡把船推上岸去,還好這時節不冷了,水溫不致會凍壞人。

    終於上了岸,葉蘭累得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喘息了好半晌才大著膽子試了試那人的鼻息,發現還有點熱氣,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她想了想,伸手撥開那人糊在臉上的亂髮,剛要拍打的時候卻驚得瞪圓了眼睛。

    不是因為她猜錯了,這人是個男人,而是這人……好眼熟啊!

    “怎麼了?這是誰家後生跳江了?”

    一個早起遛彎的老頭兒,發現這邊有些異常,小跑著上前高聲問道,再見葉蘭衣衫半濕的模樣,又問道:“丫頭,這人是誰啊,可是你家夫君?”

    “不是!我跟他不認識!”葉蘭尖聲反駁,臉色更白了,心裡驚疑不定的猜測著,這人怎麼會落水,而且還飄到了自己眼前?

    那老頭兒顯見不相信葉蘭的說法,翻了個白眼嚇唬道:“你不認識這人啊,那好辦,我這就喊人報官去。這人穿得跟烏鴉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興許是哪裡的水匪強盜呢。”說著,老頭兒就要回家喊人。

    葉蘭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下意識伸手扯住了老頭兒的袖子。

    她記得先前聽丫鬟說過,這人出門巡查各地的軍營去了,按理說,應該是安全無虞的,可如今這般半死不活飄在江邊,顯見是出了什麼禍事,若是冒然把他送到衙門,那縣令是個忠心的倒也罷了,若是縣令有問題,她豈不是把這人送入虎口?

    雖然先前有些恩怨,但到底也不好眼看著他性命不保啊,更何況……葉蘭摸摸肚子,咬牙說道:“老爹,這人……嗯,我認識,只不過不知他為何落水了,勞煩您老幫個忙,把他送到我家去吧。”

    “欸,這就對了。”老頭兒自以為勸轉了葉蘭,笑咪咪應道:“小夫妻倆哪有什麼隔夜仇啊,就是再大的難事,多說幾句話也就想開了,何苦逼得自家男人跳河呢!來吧,咱們倆架著他,到了城門口就有人幫忙了。”

    葉蘭暗暗翻了個白眼,同老頭兒一起連扶帶拖,好不容易才把人折騰到了城門口。

    這時候太陽已經升了很高,城門口進出的人也多了,老頭兒直接攔了一輛牛車就把葉蘭和那黑衣人扔了上去,就連那守門的兵卒問詢,他也三兩句就給打發了,熱心得一塌糊塗。

    葉蘭無奈謝過老頭兒,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家鋪子。

    胡伯和胡婆正開了門板,擺著籮筐,幾個小媳婦兒挎了籃子笑著催促,“胡婆今日開門實在是晚,我家婆婆還等著我買了燒餅回去配粥吃呢。”

    “可不是,我家小子昨晚就鬧著要吃糖燒餅,這不一大早我就趕過來了。”

    旁邊一個平日總來鋪子的小媳婦兒聽見這話,笑嘻嘻替胡婆應道:“你們就少說兩句,胡婆今日開門晚也是應該的,你們不知道蘭妹子診出身孕了嗎?她也是個命苦的,以後有了這孩子做依靠,可不正是高興著,昨晚怕是都沒睡好呢。”

    “哦,我倒是聽說了,蘭妹子是個有福的,雖說夫家苛刻,到底還留了個孩子,要不說老天爺是有眼睛的,不忍心她沒個指望。”

    胡婆本來還怕流言難聽,沒想到大夥兒居然同情葉蘭的居多,她歡喜之下就大方的一揮手,“難得你們都護著蘭丫頭,胡婆我今日歡喜,成本甩賣,燒餅兩文錢一個,要買趕緊拿錢,晚了可就搶光了。”

    “哎呀,胡婆可真是太好了,先給我來五個糖餡兒的!”

    “我要六個豆沙的!”

    “還有我,給我留幾個……”

    小媳婦兒們沒想到說幾句好話還能得這實惠,爭相向前擠,原本要買三個的改了五個,要買五個的改了十個。

    有路人經過聽到降價的消息,也紛紛上前湊熱鬧,一時間鋪子門前熱鬧非凡。

    就在這個時候,葉蘭乘坐的牛車趕到了,那趕車的後生也是個好心腸,扭頭見葉蘭呆愣無神,就喊道:“小嫂子,已經到胡婆餅鋪了,你該下車了。”

    葉蘭未等說話,一個正犯愁擠不到前邊去的半大小子認出了她,眼珠兒一轉就死命撥開人群,邊擠邊嚷道:“讓一讓,我是來報信兒的。”

    眾人不知何事,一不留神就被他擠到前邊,胡伯剛剛把出爐的燒餅倒進簸籮裡,看到半大小子這樣就笑駡道:“二狗子,你又起什麼麼蛾子?想買燒餅就排隊去,大夥兒都等著呢,你可不能壞了規矩。”

    不想那二狗子卻是一指人群後的牛車,嚷道:“胡伯,我是給你報信兒的,你家蘭姊姊坐車回來了,衣衫都濕了呢。”

    眾人一聽,齊齊扭頭往後看去,果然葉蘭正從牛車上跳下來,那後生也是架著一個黑衣男子下地。

    胡伯和胡婆都是吃了一驚,也顧不得賣餅了,一前一後跑出鋪子。

    那二狗子趁機伸手從簸籮裡拿了五個燒餅,扔下十文錢才跑到大車前看熱鬧。

    胡婆趕緊來到葉蘭面前,眼見她除了衣衫濕透,並沒有別的不妥,這才低聲問道:“這是怎麼了,不是出門散心去了嗎,怎麼掉到水裡了?”

    旁邊的幾個小媳婦兒卻是圍著黑衣男子驚歎道:“哎呀,這是誰家後生落水了?長得真是俊俏啊。”

    “就是,怕不是咱們這裡的人吧?咱們這裡可養不出這麼細皮嫩肉的人!”

    葉蘭眼見閒人圍得越來越多,就扯了胡婆焦急說道:“姑母,先幫我把這人送後院。”

    “欸,好。”胡婆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喊了老頭子回去繼續賣燒餅,然後又求了那趕牛車的後生幫忙把人架去鋪子後邊。

    眾人眼見沒了熱鬧可瞧,這才一邊議論著一邊繼續去買燒餅,可是最後五個糖燒餅已經被二狗子搶了去,於是免不了又是一通笑駡。

    不說前邊如何熱鬧,只說胡婆另去灶間取了兩個燒餅,謝過趕牛車的後生,之後就迫不及待回到鋪子後邊抓了葉蘭的手,問道:“大小姐,這是什麼人,你在哪裡撿回來的?”

    葉蘭根本沒想過要瞞過胡婆,當即就把河邊之事說了一遍,末了懊惱道:“姑母,這人……我認識,他就是我自小訂婚的那個……嗯,六王爺。”

    “什麼?”胡婆驚訝得嘴巴大張,半晌都闔不攏。“他一個王爺,不在都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而且還落水,難道是遇到壞人了?”

    葉蘭揉揉抽痛的眉心,歎氣道:“我也不知道啊,想不管他,但就是怕良心不安。”

    老太太倒是個軟心腸,上前仔細打量了左元昊的模樣,之後說道:“別想那麼多,救人性命總沒有錯。我先去找孫大夫來給他看看,總不能讓他在咱們家咽了氣。”一說完便風風火火出門去請了孫大夫來。

    孫大夫原本還以為葉蘭出了事,沒想到居然是個昏迷的年輕後生,好在他也沒什麼八卦之心,並不多問,認真檢查了一番,這才說道:“這人傷了頭,怕是沒少流血,又在水裡泡得久了,雖說如今還有一口氣,但實在兇險。我先給他裹傷,再開副湯藥,你們照料他喝了,若是今日能醒來,那就慢慢養著,過上半月就無礙了,若是醒不來,就沒指望了。”

    葉蘭趕緊謝了老大夫,這次可沒忘記付診金。

    孫大夫仔細替左元昊裹了頭上的傷口,告辭之後,很快又讓小藥僮送了藥材過來。

    胡婆眼見左元昊臉色白得跟雪一樣,先前心裡對他“欺負”葉蘭而起的那麼點兒怨恨也淡了。想了想就倒了一杯溫茶,慢慢喂他喝了。

    葉蘭心裡亂,找了個小爐子和藥罐在廊簷下熬起了藥。

    胡伯賣完燒餅,也無心再開爐,跑到後頭來探問——

    “怎麼樣了,老太婆,這人是誰啊?街坊們纏著我問了好半晌,我都說不知道了還一直問。”

    胡婆生怕葉蘭煩心,扯過老頭子低聲說了幾句,只聽他不時驚呼出聲。想想也是,這事實在太過蹊蹺和巧合了,誰能想到堂堂忠勇親王會落水,半死不活流落到這樣的小城啊。

    葉蘭也是不知如何是好,許是這肉身裡還存留了一些原主的執念,畢竟戀慕這人多年,她就是極力告訴自己冷靜,但心底總是忍不住湧出一絲絲的心疼,甚至是重逢的欣喜,這讓她惶恐又惱怒,於是手下的扇子不自覺就加了力氣,差點兒把湯藥熬幹了。

    胡伯在一旁看得直咧嘴,胡婆也是歎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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