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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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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 -【閨秀愛財有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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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4: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有緣千里來“相會”(2)

    許是左元昊天生就是個福大命大的,白日裡喝了三次湯藥,夜裡並沒有發燒,第二日一早,葉蘭端了湯藥和小米粥剛進屋子就發現他睜著眼睛直愣愣盯著門口。

    葉蘭一驚,差點扔了手裡的託盤,穩了穩心神,開口問道:“你醒了,可是覺得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左元昊也是剛醒來沒多久,身處陌生的屋子,全身無力外加頭上劇痛,讓他萬分惶恐,且莫名其妙的,他又覺這份惶恐對於他來說很陌生。

    他正皺起眉頭的時候,就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問他話,他沒回答,反問道:“這裡是哪,你是誰?”

    “我是……”葉蘭下意識就想應聲,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裡微微有些惱意,甚至替原主不值,糾纏了人家十幾年,結果人家連她的長相都不記得。“你別管我是誰了,醒了就趕緊把藥喝了吧。”她這般想著,語氣就有些不好。

    左元昊眉頭皺得更深,鳳眼裡閃過一抹厲色,冷聲問道:“這裡是哪兒?”

    葉蘭也不理他,慢悠悠放下手裡的藥碗和粥,這才應道:“這裡當然是我家了。”

    她本以為左元昊會發怒,不想他下一句卻道——

    “那……我是誰?”

    葉蘭聽得一驚,猛然扭頭看向他,試探著問道:“你說什麼,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左元昊吃力的扶著自己的腦袋,懊惱應道:“頭疼,想不起來。”

    失憶?葉蘭被這狗血情節雷得差點栽倒在地,想了半晌才道:“你等會兒,我這就找大夫去。”說罷,她扔下左元昊就跑了出去。

    左元昊直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神色裡滿是不解。這女子到底是誰,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一種熟悉之感?可是他無論怎麼回想,腦子裡都是空白一片……

    孫大夫出入胡家的次數多了,也算是熟門熟路,聽葉蘭一說左元昊醒了,但是好像忘了前事,老頭兒也很好奇,同等在醫館的幾個病人告了個罪就趕緊挎著藥箱過來了。

    照舊是一番望聞問切,末了孫大夫捋著鬍子搖頭晃腦半晌,才對趕來的胡家二老和葉蘭說道:“這後生怕是頭裡存了血塊了,壓到某些經絡,所以才忘了前事。你們也不用著急,只要好好將養,過些時日就好了。”

    “到底過多久才會好啊?”葉蘭有些心急,家裡住了個不知為何流落在外的王爺,這就跟定時炸彈一樣,誰知道會不會招來些什麼牛鬼蛇神,帶累得一家人不得安寧。他早日想起前事,也好早點兒把他送出去啊。

    孫大夫很少見到這般稀奇的病症,哪裡能說得准啊,於是吹鬍子瞪眼地應道:“他什麼時候養好了,就什麼時候想起前事了,你這個丫頭亂催什麼,他是你什麼人啊?”

    葉蘭被堵得千萬言語都噎在了喉嚨裡,胡婆趕緊替她同孫大夫賠罪,又客客氣氣地送人出門,待得回來見到葉蘭還跟一臉戒備懵懂的左元昊大眼瞪小眼,便扯了她出門,小聲商量起來。

    如今這個情形,左元昊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遇難的,他們無論如何不能把他送去衙門,萬一害了他,一家人良心不安不說,將來若是被朝廷知道,也是滅門的大罪。

    但若是留下他,沒個好藉口,街坊鄰居那裡也瞞不過去。

    到底還是老太太有主意,最後乾脆決定再拿了葉蘭先前那個半真半假的遭遇說事。

    於是,不過幾日碎石城裡那個葉蘭被休的悲慘故事就又來了個驚人的大反轉,變成了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左元昊被塑造成一個為了髮妻同家裡決裂,千里追妻的情聖,他尚且躺在病床上,就贏取了無數人的誇讚,甚至還有小媳婦兒為了看他一眼,日日跑來鋪子裡買幾個燒餅。

    當然,葉蘭也成了所有女子羡慕的物件,但凡她上街,都有大姑娘、小媳婦拉著她,說起她如何有福氣,剛剛懷了身子夫君就找了來,一家團聚。

    葉蘭聽得憋悶至極,又不好反駁,再想起先前在王府的日子,她這心裡就更是不舒坦,所以,左元昊就倒楣了。

    他的藥整整多添了一大把黃連,每每喝到口中,苦得他眉頭差點皺成一團,一日三頓喝下來,怎麼還有胃口吃飯?養病半個月,不但沒胖半分,反倒瘦得跟個竹竿一般。

    後來還是孫大夫惦記這個特殊病人,主動上門複診,才發現湯藥的差異,氣得破門大罵,直說這添藥之人同左元昊有仇,黃連雖是去火之物,但可不能加,特別左元昊道次受傷大傷了元氣,若是再多吃幾日,說不定就一命嗚呼了。

    葉蘭嚇得臉色蒼白,雖然咬緊牙關說自己不知道何人做的,但心裡已經後悔了,畢競她只是一時氣憤,完全沒有傷人害命的心思。

    胡婆是個精明的,這些時日念著葉蘭先前吃的那些苦,就對她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聽到孫大夫這般說,立時接手了左元昊的熬藥和飯食。

    沒過幾日,左元昊就能下地了。

    這一日,他在床上躺得不耐煩,順著窗子瞧著外邊天氣晴好,院外的樹木青翠喜人,偶爾有鳥語傳到耳裡,越發顯得屋中憋悶,遂扶著桌椅走到廊簷下。

    葉蘭先前不知道自己懷了孩子的時候,半點不適都沒有,但自從知道肚裡多了一縷血脈,就開始各種難受,這幾日恨不得一日睡上十個時辰,這會兒剛剛睡醒又覺得犯了噁心,從屋子裡沖出來扶著牆角大吐特吐。

    左元昊看得皺眉,鳳眼微微上挑,有些嫌惡的道:“怎麼不找個木盆放屋裡?”

    葉蘭把早飯連同酸水都吐光了,剛要起身聽到這句就有些火大,回身甩了一句,“我樂意吐外邊,又不是你家,要你多嘴!”

    “你!”左元昊被噎得臉色通紅,下意識就嘲諷道:“你連夫君都沒有,懷的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這句話徹底惹怒了葉蘭,她跳起來就大罵道:“誰說我沒有夫君,誰說我的孩子是野種?”

    左元昊原本還為出口刻薄有些後悔,見她這個模樣就冷哼一聲,應道:“難道你耳朵聾了,我剛說完。”

    不想葉蘭氣到最後卻突然笑了,“那我就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夫君,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種!”

    左元昊驚得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看著得意的葉蘭呵斥道:“你這女子,這般大事怎能隨意玩笑?”

    葉蘭自覺占了上風,笑得越發張狂,小手一指門外,挑釁道:“你既然不信,就出去問問,就算我能騙你,滿城的人總不至於都幫我撒謊吧?”

    左元昊也是個倔強的,當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抬腳就出了院門。

    小巷子口的青石條凳上正坐了兩個老太太在納鞋底,見到左元昊皺著眉頭走過來,不等他開口就熱情的招呼他坐下,一迭聲的探問著他的傷勢。

    末了又歎氣道:“可憐的孩子,長得這個俊俏啊,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長大的,怎麼偏偏就受了這個苦?不過離開那個家也好,蘭丫頭可沒少受苦,你們小夫妻如今團聚了,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啊。”

    “就是、就是。等蘭丫頭把孩子生下來,再過上幾年,你們抱了孩子回去,你家母親就算不待見你們,總還有你爹給你們撐腰不是?”

    左元昊聽著兩個老太太說得熱鬧,絕美的五官忍不住皺到了一處,心中很是驚疑。他雖然直覺裡覺得葉蘭熟悉,但不相信她當真是自己的妻子。只是事實擺在這裡,連外人也這般說就有些奇怪了,難道自己忘了的前事裡真有她的存在?

    許是想得深了,左元昊只覺頭又劇烈的抽痛起來,他忍不住伸手抱了腦袋,低低呻吟出聲。

    兩個老太太嚇壞了,也顧不得再做補線活,一個看著左元昊的情況,一個則飛跑去胡家喊來葉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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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5: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抱著妻兒熱炕頭(1)

    葉蘭一見左元昊如此,就知他是犯頭疼了,有心不理,卻又有兩個街坊在一旁虎視眈眈,到底也有些虧心,若是她沒同他鬥嘴,他也不會犯了病。

    這般想著,她就上前坐到青石上,伸手把左元昊的腦袋抱在懷裡,雙手替他揉起了太陽穴。

    “你這人,既然都忘了就別想那麼多啊,又頭疼了吧。你若是有個不好,姑母一定會罵死我,你可別害我啊!”

    葉蘭嘴上抱怨,手下卻極溫柔,力度也合適,沒一會兒,左元昊就覺得頭疼好了許多,他有心推開葉蘭,但不知是她按得太舒坦,還是有心讓她累上一累,於是就一直不吭聲。

    兩個老太太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笑得促狹,輕手輕腳各自回家去了。

    清風調皮吹過路旁的幾棵大柳樹,柳條飄悠悠地晃動,好似情人最溫柔的手……

    葉蘭揉啊揉,累得手臂酸疼,待得想要停手又怕左元昊疼得厲害,只得又堅持了片刻,最後,不但手疼,腿也被壓得麻木了,這才懊惱嚷道:“你到底好了沒啊,頭不疼就說話,我要累死了。”

    可惜,回答她的除了風聲就是輕鬆綿長的呼吸聲。

    葉蘭杏眼一瞪就要發怒,但低頭一見睡夢中的左元昊,原本俊得有些女氣的臉孔,許是因為作了什麼美夢倒添了三分安寧溫柔。無論是她還是原主的記憶裡,這人都是高傲的,甚至冷酷,這般模樣都是絕無僅有。

    不知為何,她高舉的手掌就落了下來,猶豫半晌到底還是低聲嘟囔道:“看在你是病號的分上,先將就你這一次,哼!”

    她嘴上說得厲害,身子卻是微微偏了偏,替懷裡的人擋住了調皮的清風。

    好似感受到這難得的一隅溫暖,左元昊嘴角慢慢勾起了一絲笑,原本就絕美的五官越加惑人了……

    胡伯老倆口在鋪子裡一邊賣餅一邊擔心家裡的孕婦和病號,匆匆賣掉最後一個燒餅就關了鋪子跑了回來,結果一進院子就見到左元昊在劈柴,葉蘭扶著院角的石磨慢慢走路。

    老倆口都覺有異,互相對視一眼就分頭行動了。

    胡伯上前搶了左元昊手裡的斧頭,勸道:“王……呃,王家小哥兒,你身子還沒養好,可不能做這出力的活計。”

    左元昊額頭已是蒙了一層虛汗,見狀也不客套,順勢放下斧頭又開口問道:“胡伯,我是姓王?那我叫什麼名字,家裡原本就住這縣城嗎?”

    別看胡伯哄得老婆歡心,俏皮話一套一套,但讓他騙人還真是不擅長,這會兒聽到左元昊發問,趕緊扭頭同老伴求救。

    胡婆正拉著葉蘭問她腿腳怎麼了,葉蘭正不知如何回答,見到胡伯這個樣子就趕緊岔開話頭兒,“姑母,灶間裡我泡了粳米,這就生火熬粥,你也累了一上午了,正好喝碗茶水,給他講講“前事”,一會兒吃了飯再回鋪子吧。”

    說罷也不敢多留,一頭進了灶間。

    胡婆疑惑的打量了臉色有些尷尬的左元昊,倒也沒有推拒這編故事的差事,上前扶了他坐下,慢慢把那些說給鄰居聽的事又講了一遍。

    這世上最容易取信於人的謊言就是七分真三分假,老太太說的故事裡原本大半都是真的,只不過隱瞞了兩人的真實身分罷了。

    所以,左元昊聽了雖然不見得全信,但對胡家人卻也徹底打消了防備。至於葉蘭,他倒也給她待自己這般惡聲惡氣找了理由,畢竟誰被休棄出門都有怨氣,哪怕他如今找了來,又忘了前事。她這懷著身孕的妻子,發發脾氣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般想著,葉蘭端著飯菜拾掇桌子的時候,左元昊再望向她的丹鳳眼裡就多了一抹包容,而目光移向她還很是平坦的肚子時,更是多了幾分狂熱。

    血脈,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個讓人激動的詞,哪怕他忘記了前事,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妻子,但這並不妨礙他為自己的血脈即將出生而歡喜雀躍。

    葉蘭被左元昊瞧得心慌又羞惱,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低頭大口扒飯,稀奇的是今日的飯菜好似特別對胃口,吃到肚子裡居然沒有什麼嘔意。

    胡婆看得歡喜,笑咪咪不停給小倆口夾菜,末了見到自家老頭子癟著嘴,一副受氣孩子的模樣,好笑又好氣的夾了一筷子雞蛋送到他碗裡,嗔怪道:“老不羞,真是沒個正形!”

    胡伯卻是不理會老伴罵些什麼,樂顛顛地接了那塊雞蛋就塞到嘴裡,好似嘗到什麼珍饈美味一般,不停哂著嘴,直惹得胡婆舉起筷子要打過去,他這才收了玩心,正正經經吃了飯,偶爾同葉蘭商量著是不是要在鋪子裡多蓋一個烤爐?

    胡婆燒餅的名氣越來越大,不說城裡人吃習慣了,就是十裡八鄉的農人但凡進城也必要買上幾個回家,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好,一日裡多半時候簸籮裡都是空的。

    葉蘭卻是想起那個著名的饑餓行銷法,細聲細氣同胡伯解釋起來,不只胡伯,就連左元昊都聽得津津有味,再望向她的目光裡越加複雜了。

    葉蘭發現他的目光,不時瞪他兩眼,待得拾掇了飯桌,老倆口還要回鋪子,葉蘭就扯了左元昊跟了上去,老倆口還想讓兩人留在家裡歇息。

    葉蘭卻是笑道:“姑母、姑父,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前事,以後吃住都在家裡,自然要為家裡的營生出一分力氣了,再說了,鋪子裡也沒什麼重活兒,面案他不熟悉,賣燒餅總不用人教吧?有他搭把手,姑母也能歇歇。”

    老倆口還要拒絕,不想左元昊卻是贊同,“正是,姑母就帶我去鋪子裡幫忙吧。”

    老倆口無法,只得鎖了院門,全家一起去了鋪子。

    葉蘭照舊幫著胡伯揉面、擀餅,動作俐落又乾淨,直看得左元昊驚奇不已,他在鋪子裡外尋了半晌,無奈發現自己還真的只能幫著老太太賣燒餅,收收零碎銅錢。

    又是黃昏來臨之時,新出爐的燒餅香氣再次飄滿了街巷,有些老客人嗅著甜香就挎著籃子趕了過來,結果鋪門外這麼一站,見到平日裡揀燒餅的老婆子換成一個好看到無法形容的年輕後生,各個都是看呆了眼。

    後來還是一個小媳婦兒壯著膽子上前,紅著臉遞上十二文錢,細聲細氣說道:“勞煩這位公子,給我四個糖燒餅。”

    左元昊接了銅錢扔進錢匣子,用夾子取了四個燒餅放進小媳婦兒的籃子,溫和一笑,“多謝小嫂子照顧我們鋪子生意。”

    他今日穿的是山子留下的一套鴉青短衫,式樣簡單平凡,頭上也只用一根木簪隨便綰了起來,但他魅人的風姿卻像春日裡枝頭的綠意,怎麼掩也掩不住,那一笑間好似萬花盛放,瞬間勾走了小媳婦兒的魂魄。

    “啊,不謝、不謝!”小媳婦兒手腳恍若都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是如何走出鋪子,半晌才嚷道:“哎呀,他對我笑了……就像花開了一樣,太幸福了!”

    其餘還在觀望的女子們見她這個模樣,哪裡還管得了許多,一窩蜂沖進了鋪子……

    忙碌了一日,太陽迫不及待的落下西山,回家去歇息了,胡婆餅鋪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衍戀不肯離開的大嬸,胡伯慌忙上了門板,末了從縫隙裡瞧了瞧對面那個還在門口張望的小關女,忍不住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嘟囔道:“這些女人太嚇人了,怎麼跟要吃人一樣?連家都不回了,真是……”

    葉蘭笑咪咪晃著手裡的錢匣子,應道:“姑父,她們越是這樣才越好呢,咱們家鋪子的名頭傳得越遠,生意才越好。”

    胡婆瞄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的左元昊,忍不住責怪道:“你這丫頭,掉錢眼兒裡去了,家裡如今也不缺吃穿,你何苦折騰大勇。”

    葉蘭聞聲望向被老太太改名叫王勇的左元昊,原本出門時穿的那套乾淨衣衫,如今已是被那些大嬸嫂子們扯得皺巴巴,不成個樣子,再配上他黑沉的臉色,活脫脫就是個慘遭蹂躪的小媳婦兒形象啊。

    她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胡婆生怕她扭到腰,慌忙上前扶了她,笑駡道:“你可消停片刻吧,你這丫頭一整日下來可真是讓人有操不完的心啊。”

    “姑母,你看他的樣子像不像被人欺負了?哈哈!”葉蘭邊說邊伏在老太太肩頭笑著抹眼淚。

    胡婆其實也覺得好笑,但她怕左元昊惱羞成怒,極力忍耐著,胡亂應付一句就扯了葉蘭先行回家了。

    整個晚上,左元昊的臉色都像暴雨一般烏雲密佈,直到第二日早起才勉強算是開了晴。

    原本葉蘭還以為他不會再去鋪子幫忙,不想燒餅出爐後,他又站在櫃檯後,喜得那些聞訊來看個新鮮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

    但是這一次左元昊長了心眼,不知把哪裡找了塊木板添在櫃檯後面,那些女人們再如何裝作焦急搶購也不能碰到他分毫了,而且收錢後的例行客套也免了。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女人的花癡程度,他這^板著臉,半絲笑意都吝嗇,反倒被眾女安了一個“冷面公子”的雅號,甚至暗地裡,眾人又較著勁兒的想要逗他笑一笑,或者哪怕說上幾個字,也足以讓得逞的女子歡喜得意上好幾日。

    葉蘭清閒之時就捧著瓜子坐在一旁看熱鬧,許是常笑開懷的關係,她這些時日倒是吃得好,睡得香,肚皮也像吹氣球一般隆了起來。

    這一日夜裡,雨水不知何時偷偷來訪,滴滴答答落下,彷佛時鐘的腳步一樣。

    早起時候又變成了牛毛細雨,整個碎石城都籠罩在濃重的水氣裡,屋瓦院牆,青石街道,還有遠處的山林都好似被仔細清洗過了一般,顏色越發清透乾淨。

    胡伯一時起了玩心,想要去城外的江岔子釣魚,胡婆也因為天氣不好犯了風濕的老毛病,腿疼得下不了炕,葉蘭見此,果斷在鋪子外掛了塊“休息”的牌子,全家放假一日。

    胡婆原本還有些心疼,嘮叨老頭子不懂事,葉蘭卻道:“錢是賺不完的,忙了這麼多天,休息一日也是應該。”

    “就是,還是蘭丫頭大方,你們姑母就是個財迷。”

    胡伯有人撐腰,難得損了老太太一句,末了拎起蓑衣、魚竿和水桶就溜出了院子。

    胡婆恨恨罵了他一句,“等你回來就要你好看!”

    左元昊坐在一旁喝茶,偶爾望向窗外的雨霧,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莫名。

    葉蘭端了銅盆,打算燒水洗洗頭髮,胡婆支撐身子起來想要下炕幫忙。葉蘭攔阻道:“姑母,我又不是沒長手,自己能洗啊,你就好好歇一日吧。”

    胡婆卻是不放心,嗔怪道:“這哪是長沒長手的事兒啊,我怕你彎腰時候久了,窩到我的大孫子。”

    這般說著話,她的眼睛卻是瞟向一旁的左元昊,笑咪咪問道:“大勇若是沒什麼事,就幫蘭丫頭一把?”

    左元昊一愣,下意識就應了下來,“好,我去燒水。”

    但是說完,他心底不知為何卻是湧出一絲彆扭,好似他不該做這樣的事,或者從來沒做過這樣照料別人的事,剛要深想,頭上就又隱隱疼了起來,他趕緊收了心思起身往灶間走。

    不管以前他是什麼人、什麼身分,如今都只是胡婆餅鋪裡賣燒餅的,是一個未出世孩子的爹,多照顧孩子娘一些也是應該的。

    葉蘭想起以前的事,對於把王爺當小廝使喚,可是得意歡喜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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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抱著妻兒熱炕頭(2)

    灶間的水燒好了,左元昊端了銅盆放到廊簷下,想了想又搬了一把躺椅示意葉蘭躺上去,這樣就不用擔心她彎腰會傷著孩子了。

    葉蘭原本還想挑挑毛病,折騰他多跑兩趟,但這會兒見他這麼聰明,也就撇撇嘴巴躺下。

    雨霧籠罩的小小院落裡,廊簷下隱隱有熱氣溢出,三尺烏黑濃密的長髮撒在水盆裡,猶如輕柔的水草,男伸手掏起,有些笨拙的揉搓著,女子偶爾被扯痛了頭皮就嗔怪的埋怨幾句,男子越發小心翼翼,神色溫柔至極,可惜女子看不到,就連他自己也都沒有察覺……

    胡婆坐在窗前,一邊做著針線,一邊不動聲色地把一切瞧在眼裡,心裡泛起了嘀咕。

    說實話,先前她對這個身分矜貴的王爺一點好感都沒有,畢竟他同大小姐訂親多年,而大小姐那般傾慕於他,怎麼說退親就退了,更是幫著二小姐欺負大小姐,讓大小姐在王府裡受苦,若不然大小姐也不會下定決心從王府逃出來。

    但一個院子裡相處了一段時日,她冷眼看著,這男人著實不錯,不提他容貌多俊美,就說他金尊玉貴的一個超品親王,居然肯出力幹活兒,而且很是勤快,就讓她實在不能昧著良心挑毛病。

    這會兒再瞧著他待大小姐也親近,顯見很在意未出世的孩子,長久相處下去,必定也是個和美的一家人。

    不過若是他哪日想起前事,會不會埋怨記恨大小姐拘了他留在這個偏僻小城呢……

    葉蘭躺在椅子上,感受著熱氣熏著頭皮,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聽得門扇“吱呀”一聲,扭頭去看,就見胡婆舉著一把油紙傘走了出來。

    “姑母,你不是腿疼嗎,這樣下雨的時候要去哪裡啊?”

    左元昊也道:“姑母,若是有事我出門去辦。”

    胡婆擺擺手,隨口應了一句,“大勇多照料蘭丫頭,我去孫大夫那裡看看腿,馬上就回來。”說完不等兩人再說話就匆匆出門了。

    葉蘭和左元昊對視一眼,想想醫館就在鋪子對面,實在很近,於是也就沒再理會。

    果然,很快老太太就回來了,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喜意,手裡拎了一條肉和一塊豆腐。

    左元昊正在院角倒髒水,趕緊上前接了東西,問道:“姑母,孫大夫沒給開些膏藥之類的嗎?”

    胡婆哈哈一笑,應道:“孫大夫說,這是老毛病,沒什麼好藥,讓我多吃點兒好的,補補骨頭就行。”她一指豆腐和豬肉,“等你姑父回來,咱們就燉魚頭豆腐,再蒸個五花肉,到時候你可多吃一點兒,蘭丫頭他們母子可都指望你呢,你得好好養身體。”

    “好。”左元昊笑著應了,心裡卻是有些疑惑,許是他的錯覺吧,老太太出門一趟回來,好像待他比之前更親厚了。

    二人正說著話,胡伯卻是垂頭喪氣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家裡人都在外面就道:“江裡發大水,水混極了,害我白走一趟。”

    若是平日老太太肯定要嗔怪幾句,但今日卻出奇了,只笑咪咪應道:“下次再去就是了,我買了肉和豆腐,晚上吃頓好的。”

    胡伯喜出望外,搓著手道:“那我能不能喝二兩桂花釀啊?”

    “成。”胡婆很是痛快,“讓大勇去買吧,你跟我進來,有事商量。”

    胡伯還要說話,卻被老伴一把拽進屋子了。

    左元昊笑了笑,囑咐葉蘭,“進屋去擦頭髮,小心吹風頭疼。”說罷,他就披上胡伯扔下的蓑衣出門打酒去了。

    陰雨天氣格外有些濕冷,但葉蘭屋裡的大炕卻燒得很熱,她躺在炕上等著頭髮幹透,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夢裡好似有叮噹的敲擊聲傳來,她懊惱的扯了被角捂住耳朵,終於清靜許多……

    午飯果然如胡婆所說很是豐盛,胡伯特意把桌子搬到東屋大炕上,一家人圍著桌子,熱呼呼的吃喝起來。

    胡伯今日興致特別高,拉著左元昊拚酒,胡婆也一反常態的沒攔著,很快,一壺桂花釀下肚,老少兩爺兒們都有些醺醺然。

    最後,胡伯堅持送左元昊回屋睡覺,但兩人進了屋子就發現地上多了兩灘水,有一處正好在床邊,差點就濕了被褥。

    胡伯立刻咋咋呼呼地喊了起來,“老太婆,蘭丫頭,你們快來看啊,大勇這屋漏雨了,可是住不得人了。”

    胡婆和葉蘭聞聲趕了過去,胡婆便道:“這雨看樣子還得下個三、五日,大勇得搬搬地方了。”

    葉蘭順口應道:“山子哥那屋不是空著?借住幾日就是了。”

    “那怎麼成!”老倆口一同出聲反駁,再看著葉蘭和左元昊臉上都有些疑惑,趕緊補救道:“山子不一定什麼時候就突然回來了,再說他那脾氣古怪,不喜歡人家動他東西。”

    葉蘭想想山子那個鋸嘴葫蘆,倒也理解,於是道:“那怎麼辦?家裡也沒有空房了。”

    “怎麼沒有空房?”胡婆笑得促狹又得意,“你屋裡火炕那麼大,住兩個人綽綽有餘,正好讓大勇搬進去,半夜也有人幫你倒碗水。”

    “就是、就是。”胡伯也極力附和,接著乾脆直接卷了床上的被褥拿出去了。

    葉蘭和左元昊對視一眼,都有些臉紅,葉蘭還要開口,胡婆卻是一手一個扯了兩人一起去了西間。

    胡伯已經把左元昊的被褥鋪上了,見他們進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吃飽喝足,你們也都歇歇吧。”

    說罷,兩老就出去了,順手又嚴嚴實實地關了屋門。

    屋子裡詭異的靜了下來,左元昊隱隱覺得自己好似被算計了,畢竟雨下了很久,怎麼偏偏在這時候才漏雨?但再瞧瞧一旁臉色紅撲撲的葉蘭,他又突然不想追究了……

    葉蘭一想起以後要同一個大男人在同一個炕上睡,實在有些彆扭,可心底最深處又好似有絲歡喜雀躍,惹得她煩躁得皺了眉頭。

    她想了想後道:“既然這樣,你就暫時住幾日吧,不過,你睡炕梢兒。”

    左元昊笑了笑,也不多話,直接扯了被褥去炕梢,和衣躺了下來。

    葉蘭側身上炕,本來還想做會兒針線,但無奈肚裡孩子懶散,不到片刻就會周公去了。

    左元昊慢慢睜開眼睛,見她倚在窗口枕著胳膊睡得辛苦,便上前扶她躺好,但傾身之時,卻被葉蘭抱住脖子。

    他不禁一愣,下意識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浸透肺腑的皂角清香,好像跟他習慣裡的刺鼻香氣很不一樣,只是記憶深處卻依舊是一片空白。

    他有些洩氣的歎口氣,低頭看看嘟著嘴巴睡得香甜的女子,還有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他手下越發輕柔的攬著她躺了下來。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身下是熱炕,懷裡是妻兒,左元昊漸漸也被睡意俘虜了,模模糊糊間,他覺得上天既然把他的過去變成空白,許是要他親手在上面再畫出更美好的圖案吧……

    東間裡,老倆口趴在門縫兒上,悄悄偷聽著西間的動靜,良久,兩人才牽著手上了炕,低聲笑了起來。

    “大小姐沒有發火呢,我還怕她惱了。”

    “惱什麼?大小姐自小就脾氣倔,其實心裡軟著呢,我若是不想這主意,怕是他們臉皮薄,孩子生了也不能住一屋。”胡婆伸手扶了扶髮髻上的簪子,很是得意。

    “當然,還是夫人厲害。”胡伯趕緊拍馬屁,隨後又擔心道:“孫大夫怎麼說?這王爺若是哪日突然想起前事,大小姐可怎麼是好?”

    胡婆一瞪眼睛,“想起來又怎麼樣?大小姐救了他性命,又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若是冒然把他送出去,萬一再中了壞人圈套呢?再說,大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的,留他在身邊有什麼錯?”

    “是,是。”胡伯趕緊認錯,“是我想岔了。”

    胡婆伸手伺候老伴脫了外衫,又接了方才的話茬兒,“孫大夫說,王爺……不,大勇的傷都好了,但腦袋裡的病症還是難說,他聽說有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前事呢!”

    “那可是好,”胡伯很歡喜,“都城雖然熱鬧繁華,但那裡也亂著呢,大勇跟大小姐在這裡住一輩子也是不錯。”

    老倆口都滿意了,於是也帶著笑,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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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7-9-4 00:25: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恩愛小夫妻(1)

    一場大雨過後,田裡土壤喝飽了水,農人們就忙著農活了,早晨在家裡帶些乾糧和水,中午墊墊肚子,晚上日落再回家。

    季節最是不等人,錯過了這樣的好時候,秋收時候興許就要比人家少打兩擔糧食呢。

    節儉的人家,帶的乾糧都是包穀餅子,有些家裡人口少,田地又多的,就得雇人幫忙,畢竟是外人,吃食上不好刻薄,於是胡婆餅鋪的燒餅就又賣瘋了。

    葉蘭早起眼見鋪子外邊排起的長龍也是沒辦法,把家裡灶間的烤爐也用上了,家裡鋪子兩頭忙,好不容易這一波農忙過去,一家人也都累得有些撐不住了。

    而錢匣子裡的銅錢也是滿得裝不下,找了一個天氣好的日子,胡婆帶著葉蘭去錢莊把銅錢換了銀子,老少兩個女人又四處逛了逛,買了好多布料和吃食。

    葉蘭自到了胡家,就一直斷斷續續跟著老太太學針線。前世裡她只會些簡單的縫補,好在她還不算愚笨,幾個月學下來也能敗些小東西了。

    左元昊這陣子一直穿戴的都是山子留下的衣物,尺寸難免有些不合適,今日買了布料,吃過晚飯,她就點了油燈,加緊縫製。

    於元昊不知在哪裡淘了一本史書,坐在油燈另一側翻著,偶爾抬頭看看忙碌的葉蘭,只覺心裡寧靜至極。

    葉蘭口渴,抬頭見他望著自己不說話,臉色就慢慢紅了,但開口卻是惡聲惡氣,“看什麼看,我都累死了,快給我倒碗水來。”

    左元昊淡淡一笑,下地倒了一碗溫水給她。

    葉蘭喝了水,繼續縫衣衫,直到街巷裡傳來三更鼓還是不肯停手。

    左元昊勸道:“睡吧,不急在這一日。”

    葉蘭打了個呵欠,這才收了針線筐。兩人鋪了被褥,葉蘭極熟練的偎進左元昊懷裡,右腿一抬,壓在他身上。

    左元昊眼裡閃過一抹笑意,許是察覺到他胸膛震動,葉蘭拍了他一把,嘟囔道:“夜裡我若翻身就按著我,左側位對孩子供血好。”

    左元昊聽不太懂,但還是應了一聲。

    葉蘭放了心,暗自嘀咕,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原本還覺得身邊多個人不舒服,這才幾日,沒人扛腿就睡不著了。

    這般想著,她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左元昊略起身吹熄了油燈,伸手把她的頭往肩頭攬了攬,讓她睡得更舒坦一些……

    這一日,鋪子裡的麵粉等食材都剩不多了,胡伯趁著午休空檔,帶著左元昊去常走動的糧食鋪子採買。

    葉蘭正拿了塊抹步擦抹櫃檯,胡婆從裡面出來見她這般,趕緊上前搶了抹布,攆她去歇著。

    葉蘭還要爭辯兩句的時候,卻有幾個相熟的衙役走了進來,胡婆立刻笑臉相迎,“哎呀,今日吹得什麼風,李捕頭怎麼大駕光臨了?”

    李捕頭倒也給了個笑臉,應道:“胡婆生意可好?”

    “好著呢。”

    胡婆招呼幾個衙役都坐下,葉蘭適時的送上一盤子燒餅,還有一壺茶水。

    “今兒個這是有什麼差事啊,看幾位累得這滿頭大汗的來,先喝口水,吃個燒餅墊墊肚子,剛出爐的,正香著呢。”

    這些衙役常在街面走,混吃混喝是常事,況且這會兒都過了晌午,肚子也確實餓了,於是誰也沒推辭,紛紛拿了燒餅大口吃起來。

    一個燒餅下肚,沒那麼餓得慌了,李捕頭才有功夫說閒話,“胡婆有所不知,上頭派了差事,要我們找人呢。”

    胡婆和葉蘭都是臉色一變,但很快就掩了過去。

    胡婆裝作好奇地問道:“上邊要找什麼人啊?咱們這小地方總共沒有幾千人,鄉里鄉親的都認識,也沒聽說來什麼外人啊。”

    “可不是嗎?我也是這麼說的,但上邊不信啊,非得讓我們挨家挨戶問一遍,說是都城裡某家貴公子出來遊玩走丟了,累得這周邊幾百里的地界都翻天了。”

    “這貴公子出門都有護衛隨從跟著吧,怎麼還能走丟了?難道是遇到什麼事了?”葉蘭一邊給眾人添茶,一邊笑嘻嘻問著。

    “誰說不是呢,上邊也不肯多說,只吩咐找人,說不得,我們這些倒楣的就要跑斷腿了。”

    葉蘭沒有聽到什麼有用消息,免不了有些失望,正是琢磨著再問幾句的時候,胡伯卻是帶著左元昊回來了。

    胡婆和葉蘭齊齊懸起了心,但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

    果然,李捕頭一見扛著面袋子進屋的左元昊立時就站起來了,嚷道:“對啊,我怎麼忘了,你們家這姑爺剛來城裡沒多久吧?”

    左元昊正低著頭走路,突然被人攔住就抬了頭,因為要做髒活,他換了件最破舊的衣衫,這會兒臉上沾了麵粉,髮髻也有些散亂,雖說容貌俊美得異于常人,但怎麼瞧都有些狼狽。

    李捕頭忍不住就猶豫起來,這副德行會是上頭要找的人嗎?

    胡婆趕緊上前笑道:“我家這姑爺是追著蘭丫頭來咱們這地界的,可不是什麼貴公子,你看哪家貴公子這麼勤快能幹啊?”

    李捕頭一聽也是笑了,冷面公子舍家護妻兒的故事他可是沒少聽家裡的妻女說起,於是拍拍自己腦門懊惱道:“我這真是忙暈了,見誰都要多看兩眼。”

    胡婆偷偷松了一口氣,安慰道:“沒辦法,李捕頭也是盡職盡責為了公事啊,沒有你們這麼盡心,街坊四鄰哪有安寧日子過啊。你們什麼時候累了,走過這鋪子都進來坐坐,別的沒有,胡婆這裡的燒餅和茶水管夠。”

    李捕頭幾個聽到這話都很覺受用,笑嘻嘻地客套兩句。

    葉蘭眼珠兒轉了轉,突然“哎喲”一聲扶住櫃檯。

    眾人趕緊探問,“這是怎麼了?”

    “肚子有些疼,不知是不是站得久了,孩子有些不舒坦。”葉蘭弱弱應了一句,眉頭緊緊皺著,一副極力忍耐的模樣。

    “姑母快去請大夫!”左元昊立時扔下面袋子,雙手抱起葉蘭就往後頭走。

    “欸,欸,我這就去。”胡婆也慌得不象樣子,解了圍裙就要出門。

    李捕頭幾人見此也都紛紛告辭,出了鋪子,一個小捕快隨口笑道:“我家隔壁那丫頭每日都要過來買燒餅,對這燒餅郎君喜愛得不成,今日一見,人家待媳婦兒真是沒得說,那丫頭怕是白費心思了。”

    眾人都笑起來,李捕頭更是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孟浪,揮手招呼眾人去了下一條街。他們說笑得熱鬧,自然也沒有看到身後不遠處跟著的幾個小乞丐……

    夜幕降臨之時,碎石城外的破廟裡,忙碌了幾日的乞兒們陸陸續續都趕了回來,破廟中間點了一堆篝火,火上懸了一口破鐵鍋,裡面咕嘟嘟燉著一些殘羹剩菜,但小乞丐們卻出奇的沒有像往日一樣圍攏在一旁,反倒望著廟門口,一臉的期待中還帶了三分驚懼。

    終於,一個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瘦小男子閃了進來,隨手把肩膀上的包裹放下來。他抬頭掃了一眼破廟裡眾人,這才開口問道:“怎麼樣,今日有消息嗎?”

    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聞聲走了出來,一邊緊緊盯著那個包裹一邊應道:“沒有,那些捕快把所有人家都走遍了,沒聽說懷疑什麼人,倒是撞破了兩對通姦的。”

    那瘦小男子皺了皺眉頭,也不吭聲,抬手示意他把包裹拿走,然後一屁股坐到火堆邊。

    半大小子趕緊把包裹扯到身邊,拍開蜂擁過來的同伴,把裡面的燒雞和肉包子掏出來分配一番,做完這些他才抱著一整只燒雞啃了起來。

    那瘦小男子見到小乞丐們都在低頭狂吃,眼裡閃過一抹詭異的光,待得那半大小子吃得肚子溜圓,抬頭一看男子還沒走就有些好奇,可是不等他開口問,肚子裡卻是翻攪著疼了起來。

    “呃,疼,疼!”其餘小乞丐也像接到了信號一般,陸續倒在地上抱著肚子喊疼。

    那半大小子即便再傻也知道方才的吃食被下了毒,他拚命爬到瘦小男子身邊抓了他的衣襟,喉嚨裡呵呵作響,卻是再也發不出其它聲音了。

    瘦小男子揮開他的手,起身在廟裡走了一圈,見到所有小乞丐都沒了氣息,這才走了回來,而那半大小子也死了。

    他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低聲道:“這小縣城裡既然沒有我們要找的人,你們自然也就沒用處了,左右你們活著也辛苦,不如先去找閻王爺報到吧。”

    說完,他便出了廟門,再回來時候,手裡拎了一罎子菜油,在各處灑了些,扔上幾根柴火,很快,小小的破廟就著起了漫天大火。

    若是站在碎石城的城頭,倒也能夠發現這一處的災情,可惜,多年太平日子過下來,守城已經變成了一種敷衍,城頭上除了野貓,哪有半個人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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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5: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恩愛小夫妻(2)

    第二日早晨,有進城賣菜的農人發現了這事,很快就報給衙門知曉,幾個捕快打著呵欠走了一遭,最後就以小乞丐們點火做飯不小心燒了破廟結案了,根本無人關心那些小乞丐們到底是死是活,自然也就沒人替他們伸冤。

    倒是胡婆在鋪子裡聽鄰居們說起這事,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趁著燒餅沒出爐的空檔回家一趟。

    昨日葉蘭生怕那些衙差再問下去發現什麼蹊蹺,裝肚子疼,不想孫大夫過來一把脈,倒真發現些小毛病,不必說大碗的補藥又開始一日三頓喝著,直喝得她叫苦連天。

    這會兒,左元昊正端著藥碗,任憑他怎麼勸說,葉蘭就是把腦袋藏在被子裡不肯出來。

    左元昊見她這般樣子同冬日裡藏在雪堆裡的野雞一般,很是好笑。

    他本就俊美非凡,這一笑開來,眉目越發耀眼,惹得探出頭偷看的葉蘭忍不住歎氣,“我肚子裡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如果是女兒還好,若是兒子可一定不要像你這般好看,否則不知要害多少女子芳心盡碎呢。”

    左元昊眼神閃了閃,伸手扶她出來,慢慢喂了藥,在她苦得皺了小臉的時候立刻塞了一粒蜜餞進口,末了才應道:“不管兒子女兒都好。”

    葉蘭低頭輕輕撫著隆起的肚皮,嗔怪道:“我猜是兒子,還是個能吃能喝的小胖子,如今才不到四個月就已經這麼大了,生出來說不得要超過八斤。”

    兩人正是這般說著話,胡婆就趕了回來,葉蘭有些臉紅,趕緊問道:“姑母,鋪子裡不忙嗎,可是有別的活計?”

    胡婆掃了一眼左元昊,笑道:“也沒什麼事,就回來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喝藥,大勇太嬌寵你了,萬一被你耍賴過去,坑得我孫子在肚子裡不舒坦,我可不答應啊。”

    “怎麼會呢,”葉蘭臉色更紅,撒嬌道:“姑母偏心,還沒等孩子生出來,你就不疼我了。”

    胡婆眼見左元昊拎了藥罐去水井邊刷洗,就湊到葉蘭面前把方才聽到的消息說了,末了好似又怕葉蘭擔心,趕緊道:“許是我多心了,就是那些乞兒最近常在城中亂竄,這般突然都被燒死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葉蘭也是皺起眉頭,下意識抓緊了老太太的手,“姑母,最近這幾日還是不要讓他出門了,當初他一定是遇到什麼危險,如今咱們也搞不清楚,一動不如一靜,還是再等等吧。”

    胡婆點頭,心下微微歎氣,按照她的心意,不如等一輩子才好呢,但這還要看老天爺的心意……

    左元昊正慢悠悠刷著藥罐,心裡盤算著一會兒出去買些什麼菜,孫大夫說葉蘭血虧,還得去豬肉鋪子買些豬血回來蒸一蒸。

    忙碌的間隙,他偶爾側身聽著屋裡傳來隻字片語,猜了猜不明其意就罷了。其實在醒來之初,他就發現自己的耳目好像有些異于常人,就連力氣也很大,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不是他不信任家裡人,而是本能的防備,好像冥冥中他從出生就是這般一樣。

    他不願意猜測他先前是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但想必一定不得他的喜愛,起碼沒有如今這般平靜安然……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剛剛離開,夏又伴著熾烈的日陽到來了,待得夏走了,秋又乘著金色的翅膀光臨,最後冬日姍姍來遲時,葉蘭的肚子已經大得很離譜,孫大夫更是湊趣一樣在某次診脈後宣佈——葉蘭懷的是雙胞胎。

    自此,一家老小都把葉蘭當成眼珠子看待,原本她還能去鋪子裡轉轉,如今是連屋門都不讓她出了。

    這日早起,天色剛剛放亮,葉蘭睡得正香,左元昊已是起身穿衣了。胡伯最近犯了咳嗽,不能做燒餅,所以這些活計就落到左元昊身上,許是相處的日子長了,老倆口也漸漸把家裡的一些重要之事交給他,例如去錢莊換銀子,採買,甚至出外走禮吃酒席。

    鄰人們漸漸也把他當成一家之主,並不因為他們夫妻住在姑母家就看輕於他。

    都說相由心生,這大半年的平和日子也讓他卸掉了很多本性裡根深蒂固的東西,原本五官容貌還美得有些邪魅,如今卻是多了幾分柔和,當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受碎石城老少女子的喜愛。

    待得穿好了衣衫,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葉蘭的肚子,兩個孩子許是感覺到爹爹的疼愛,伸出小小的拳頭在娘親肚腹上鼓了小包。

    左元昊立刻笑開了臉,低頭在那小包上親了親,很快小包就消失了。

    他輕輕掩好被子,又在葉蘭額頭親了一記,這才出門去了,卻是不知葉蘭早就睜開了眼睛,她摸了摸額頭上尚且殘留的余溫,縮回手臂攏著肚皮,低聲問道:“寶寶,你們說有一日爹爹想起了前事,會離開我們嗎?你們要乖乖的,娘也乖乖的,他就不會離開,對不對?”

    兩個孩子自然不會應聲,咕咚在肚子裡翻了個身,勉強算是回應了。

    待得吃了早飯,老倆口去鋪子開門,葉蘭瞧著家裡沒人就動了玩心,鬧著要左元昊帶她去街上走走。

    正巧,左元昊要去雜貨鋪子結算這一月的銀錢,想著她在家憋了一個多月沒出門,於是心一軟就應下了。

    葉蘭立時喜得跟小孩子一樣,翻箱倒櫃地找衣裙,綰發上妝,忙得好似小蜜蜂一樣。

    左元昊有些心疼,道:“等你生了孩子也開了春,我就帶你出去走走,前日街坊們說,城外二十裡遠有座桃園,桃花開的時候好多人去賞花遊玩。”

    “真的,咱們說好了,你可不能賴帳!”

    “當然。”

    葉蘭笑嘻嘻地取了一套新棉袍放在炕沿上,示意左元昊換上。

    “這些謝你晚上幫我按摩腿腳的,快穿上吧,我要出去收穫無數羡慕的目光。”葉蘭得意的抬抬下巴,就如同許多女子一般,秀恩愛和炫夫君也是她的愛好之一。

    左元昊想想今日不必做什麼力氣活,就依言換上新衣。

    葉蘭幫著他整理衣襟袖口,末了看看光禿禿的腰帶,就從箱子裡又拿了塊玉佩給他系了上去。“這個以後給你戴,不許丟了啊。”

    左元昊認出玉佩上的圖案同她脖子上戴著那塊一模一樣,眼裡的暖色更濃,點頭應道:“好。”

    小夫妻倆打扮齊整,出了門去果然收穫了左鄰右舍的諸多誇讚,一路上葉蘭臉上的笑就沒收起過,但嘴裡還要客套謙虛,惹得左元昊暗笑不已。

    兩人出了雜貨鋪,在街上逛了逛,不必說又買了大包小包的蜜餞和點心,回家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左元昊生怕葉蘭滑倒碰了肚子,就雇了一輛馬車,本來以為這樣最穩妥,可是馬上就毀到自家巷子口了,卻還是出了事。

    一個穿了灰布棉襖的男子突然從斜刺裡竄了出來,驚了拉車的老馬,車夫拚命抓緊了韁繩,但馬車還是撞到了一旁的大柳樹。

    葉蘭正吃著點心,猛然從座位上摔了下來,還不等倒下就被左元昊伸手撈到懷裡,左元昊重重撞到車壁上,腦袋立時就起了一個腫包。

    葉蘭嚇得趕緊伸手替他揉著,“怎麼回事?疼不疼?”

    左元昊忍著疼安撫她,“沒事,回家熱布巾敷一下就好了。”

    說著話,他就抱著葉蘭下了車。

    車夫趕緊過來道歉,“這位公子,實在不能賴我啊,這人突然躺在馬蹄前邊,為了避開他,這才撞了牆。”

    不等左元昊說話,那躺在地上的灰衣男子卻是打著滾的嚷了起來,“哎呀,撞死人了!我骨頭折了,我要疼死了,大家快來看啊,撞死人了!”

    左元昊看看懷裡臉色蒼白的葉蘭,再望向這個明顯就是碰瓷的無賴,臉色就沉了下來。

    “你等一下,我處置了他,咱們就回家。”

    “好。”葉蘭雙手托著肚子,驚魂未定的應了一句。

    那無賴掃了一眼左元昊的衣著,眼裡閃過一抹得意。他就猜到馬車裡坐的必定不是窮人,今日運氣好,訛上幾兩銀子就去賭坊碰碰運氣,說不定藉此翻身了呢。

    這般想著他就哭嚎得越發大聲了,不想左元昊根本不是個怕事的,上前後連話都不說一句就直接拎起他,摔到了地上。

    這無賴被摔得七葷八素,正驚疑左元昊為什麼不按常理出牌的時候,他又被摔了兩記,腰上更是狠狠挨了兩腳。

    他這才反應過來,今日碰到硬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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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6: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兒女雙全(1)

    無賴嘴裡立時改了詞,“大爺饒命啊,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

    左元昊臉上好似蒙了一層寒霜,根本不聽他的求饒,就是那麼一下又一下的把他舉起來摔下去,冷酷的模樣看得聞聲圍攏過來的鄰人都不敢上前勸說。

    葉蘭也對他這般狠辣有些吃驚,正想要開口說話,卻突然覺得肚子一抽,雙腿問好似有熱流湧了出來,她不禁驚叫道:“勇哥!”

    左元昊聞聲扭頭,見她雙手摟著肚子,雙眼圓睜,還以為嚇到她了,於是開口安撫道:“別怕,我再摔幾下!”

    眾人忍不住聽得咧嘴,那無賴這會兒已經翻了白眼了,再摔下去保管要去找閻王爺報到了。

    不想葉蘭卻是哆嗦著應道:“不是他,是我!好像要生了……”

    “什麼?”眾人好似煮開的熱水立時沸騰了。

    左元昊更是大驚失色,“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我哪知道,疼死我了!”葉蘭疼得死死地揪著他的棉袍,腦子裡一片空白。

    有相熟的鄰居大娘趕緊上前幫忙扶住她,安慰道:“沒事、沒事,誰家媳婦兒也不見得算著日子生孩子,早晚的都有,趕緊回家,再去把後街的吳姥姥請來。”

    早有熱心的年輕後生飛跑去各處請人報信兒,左元昊早忘了拾掇那個無賴,攔腰抱起葉蘭就往家裡跑。

    待得人群散盡,那無賴哼哼唧唧起了身,罵聲晦氣,也偷偷偷摸摸跑掉了,至於馬車夫,更是不知何時沒了影子。

    胡婆原本正在賣燒餅,聽到鄰居報信說葉蘭要生了,嚇得連錢匣子都不管了,跑去後邊喊了胡伯就一起趕回家。

    後街的吳姥姥正慢悠悠走在巷子裡,正好被老倆口趕上了,胡婆是個急脾氣,扯了她的手臂就嚷道:“你這個老婆子,平日沒少吃我家的燒餅,怎麼用到你出力的時候,你倒給我磨蹭起來了。趕緊的啊,你要疼死我家蘭丫頭啊?!”

    吳姥姥今年六十出頭,是個一陣風都能被吹走的瘦老太太,哪裡禁得住胡婆拉扯啊,還不等說句話就連滾帶爬的被拉進胡家院子。

    兩個來幫忙的小媳婦兒在幫忙燒熱水,見到吳姥姥這般狼狽就打趣道:“姥姥今日來得可是快啊,當初我們生孩子,可沒見您這麼上心。”

    吳姥姥恨恨瞪了胡婆一眼,笑駡道:“我不快走也不成啊,胡家妹子要吃人了。”

    眾人都笑起來。

    左元昊卻是急了,催促道:“蘭兒疼了好半晌了,姥姥快去看看吧。”

    吳姥姥知道他心裡惦記,開口安慰道:“別著急,女人生孩子哪有快的呀,何況蘭丫頭還是頭一胎。你就好好等著吧,姥姥保管你妻兒平安。”

    “謝謝姥姥,過後必有重謝。”左元昊行了一禮。

    吳姥姥心裡覺得熨貼,這才抬腳進了屋子。

    胡伯上前拉著左元昊要去廂房等著,他卻是不肯,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華燈初上。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之聲,一個胖小子降臨到了這個世界,隨後不到一刻鐘,一個嬌小的丫頭也緊跟著出生了。

    龍鳳胎!胡家小院徹底熱鬧開了,人人臉上都帶了笑,要知道,一般婦人懷胎多是一個孩子,就是偶爾有兩個的也多是雙男或雙女,這樣一男一女的龍鳳胎可是太少見了,一胎就湊成了一個“好”字的孩子更是被當做福娃,天生的好兆頭,有些人家娶媳婦兒都喜歡尋了

    這樣的孩子在成親前一日睡在新房的床上,沾沾福氣呢。

    所以,家裡有年輕後生的幾個大娘嬸子就笑得格外開懷,爭搶著抱兩個還沒睜開眼的小娃娃。

    左元昊進屋去看了看葉蘭,見她躺在彌漫著血腥氣的被窩裡,雖然臉色白得像紙,但呼吸卻很平穩,終於放了心。

    胡婆和一個小媳婦兒抱了孩子進來,把兩個小繈褓放在葉蘭身邊,笑著對左元昊道:“看看你的孩子吧,哥兒有五斤二兩,妹妹才四斤八兩。”

    “這麼瘦,不是說孩子都是八、九斤的嗎?”左元昊有些緊張,生怕孩子不健康。

    胡婆和小媳婦兒忍不住笑得厲害,解釋道:“那是一個孩子,若是兩個都那麼胖,蘭丫頭怕是都走不動路了。這樣就不錯了,孩子都很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左元昊自覺鬧了笑話,有些尷尬的紅了臉,看得那小媳婦兒眼睛眨也不眨。

    胡婆趕緊拉了小媳婦兒出門,臨走前囑咐道:“你陪他們母子三個一會兒,蘭丫頭起來就喊我,灶上給她燉了催乳湯。”

    左元昊點頭應了,待得屋門關上,他就湊到繈褓邊仔細打量兒子和女兒。真是如同當初葉蘭說的那般,兒子的模樣幾乎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墨眉鳳眼,想必長大後也是個招惹女人的風流人物,而女兒則是隨了葉蘭,長相算不得嬌媚,卻難得眉眼間存了幾分大氣,顯見是個個性爽朗的火爆娃娃。

    他越看越愛,心頭甜得幾乎要滴出蜜來。

    “兒子、閨秀,我是你們的爹爹啊,你們要健康長大,不要怕闖禍,爹爹保護你們。”

    “噗嗤!”葉蘭醒了有一會兒了,見到父子三人在交流感情就沒有打擾,可聽了這詁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哪有你這樣當爹的,孩子還不懂事,你就攛掇他們闖禍!”

    左元昊替兒子女兒掖掖繈褓,探身到葉蘭面前,抬手緊緊抱了她,半晌才說道:“蘭兒,辛苦你了。”

    葉蘭嗅著他身上的汗味,猜得他方才必定是焦躁至極的等在外邊,恍然間好似覺得心底最深處的某些沉重東西徹底消散了,下意識就開口問道:“你不會離開我和孩子吧?”

    左元昊愣了一瞬,起身見葉蘭眼裡滿滿都是忐忑,想起胡婆講過的那個故事,還以她是擔心家族那邊搗亂,於是正色應道:“不會,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好。”葉蘭鼻子一酸,埋頭在他懷裡久久不願起來。

    門外,胡婆端了一碗熱湯,也是眼眶泛紅,隨即放下碗就沖著西天拜了又拜,心裡無聲祈求諸天神佛保佑,只要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一晃眼,胡家的兩個小寶貝出生兩天了,左鄰右舍相熟的都來看個新鮮,七嘴八舌地問起孩子的乳名——大名自然要孩子爹爹取,這乳名老太太就當仁不讓的決定了。

    團團圓圓,喜氣又好聽,葉蘭聽了也是贊同,兩個小傢伙握著小拳頭吐了兩個口水泡泡,也算是舉手參與表決了。

    碎石城裡有洗三日吃鯉魚的習俗,寓意孩子長大了,鯉魚躍龍門,飛黃騰達。

    街市上雖然有人賣,但多數人家都是孩子爹爹親手去江裡撈,也同眾人表明疼寵孩子。

    這會兒家裡人多,左元昊同胡伯說了一聲就拎上網兜和鐵鉗子去了城外。

    此時馬上就要進冬月,離過年還有兩個月,江上早已冰封,只要在冰面上鑿個冰窟窿,在水下憋得缺氧的魚兒們就會爭搶著遊過來。

    左元昊一心要撈兩條大魚,於是窟窿就鑿得大了些,岸邊的幾個孩子見得有人打魚,一窩蜂的跑來看熱鬧。

    其中一個孩子穿的棉襖很厚,跑起來跌跌撞撞,馬上要到近前了卻是一個跟頭摔了出去,左元昊正彎腰下網,冷不防被撞得身子一歪,那個孩子倒是停在窟窿旁邊,左元昊卻是咕咚就掉了下去。

    一群孩子都傻了眼,怔愣片刻都覺得闖了禍,哭喊著往家裡跑去。

    左元昊不斷劃動手腳掙扎著,江水寒冷刺骨,冷得他頭裡好似要炸開一般,有些被封存的、隱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猛然湧了上來——

    好似很久之前,他也曾掉進水裡,也曾這麼掙扎著……

    幾個住在不遠處的漁民,聽得家裡孩子哭訴,瘋跑過來的時候就見左元昊已是全身水淋淋的站在冰窟窿邊上。

    那個胖孩子的老爹趕緊上前,很是愧疚的行禮道歉,“真是太對不住了,這位大兄弟,我家小子闖了大禍了。你這怎麼樣?先去我家裡換件幹衣衫吧,別凍出個好歹來。”

    其餘幾人也是跟著附和,“就是,怎麼也要喝碗姜湯,要不然寒氣入體,以後老了該遭罪了。”

    左元昊卻是冷著臉搖頭,指著一旁的漁網淡淡說道:“幫我打兩條鯉魚做賠償。”

    幾個漁民互相看看,還要再勸,但見左元昊臉色不好,也沒有追究罪責的意思就趕緊七手八腳撒漁網。他們都是打魚的老手,經驗豐富,很快就網了五、六條魚。

    其中一人挑了兩條大鯉魚,用繩子穿了腮,恭恭敬敬遞給左元昊。

    左元昊也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回了城,留下一眾漁民面面相覷,良久才有一人問道:“這人怎麼有些古怪,漁網和鐵鉗子也不要了?”

    一個年長一些的漁民搖搖頭,應道:“誰知道,是不是凍壞腦子了?咱們先把東西收了吧,也許他過後想起就來尋了。”

    眾人點頭,幫忙拎了東西就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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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兒女雙全(2)

    胡婆雖然嘴巴不饒人,卻是個熱心腸,平日鄰居間有什麼事也肯出頭幫忙,所以人緣極好,葉蘭這一生孩子,左鄰右舍做些好吃食都要送來。

    這會兒有個小媳婦兒剛剛送了雞湯,正要回家的時候,不想一開門就見左元昊站在門外,他本就衣衫濕透,又被冷風吹了一路,簡直凍成了冰人一般,嚇得小媳婦兒跑上前嚷道:“團團他爹,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掉水裡了?快進屋去,這天氣容易凍死人啊!”

    左元昊半眯的鳳眼慢慢睜開,視線越過門望向那間住了妻兒的屋子,隱隱好似還能聽見裡面的說話聲,他甚至能猜得到他的兒子女兒正睡得香甜,那個女子又在使壞地扭住兒子的小鼻子,老太太必定在罵人,老爹嘿嘿憨笑……

    只要他走進去,他們就會圍過來,溫暖的衣衫,歡顏笑語,往日最讓他歡喜的一切,這時候卻像一張精心織就的大網,緊緊綁縛住他,讓他不能動彈分毫。

    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分,卻編造了那麼一個可笑的故事,想他堂堂忠勇親王居然當街賣了大半年的燒餅,這讓一向驕傲的他惱火至極

    再者,當日慘遭圍殺,護衛盡皆慘死的大仇,他尚且沒報,甚至如今許是敵國都已經籌謀入侵,十萬火急的時刻,他居然在這裡滯留了大半年……

    “勞煩你把這兩條魚送進去,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我有事先走了。”

    “啊,好。”小媳婦兒疑惑的接過鯉魚,心裡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想再問兩句,左元昊已是掉頭就走,消失在北風中。

    牆頭的雪花被吹得洋洋灑灑落下,凍得小媳婦兒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趕緊回身又進了胡家院子。

    胡伯正從灶間出來,見她這般模樣就笑道:“大河媳婦兒,不是剛送了雞湯,怎麼又拎了魚來?這可當不得,你快拿回去給孩子吃吧。”

    小媳婦兒趕緊擺手,應道:“胡伯,這是你家團團他爹剛才拿回來的,他說有事要辦,讓我幫忙送進來。”

    “是嗎?哈哈,我還想著一會兒給他幫忙去呢,沒想到他這般能耐啊。”胡伯很是歡喜,接了鯉魚就讚不絕口。

    小媳婦兒想了想,到了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

    午飯時候,葉蘭喝了一碗雞湯,吃了幾個煮雞蛋,雖然奶水還是有些少,但兩個孩子暫時吃得不多,也勉強能應付得了。

    胡伯胡婆左等右等都不見左元昊回來,就把留好的飯菜熱在了鍋裡。

    可是,這一等直到天黑還是不見他人影,兩人就有些擔心了,胡伯出去找了兩圈,也沒個結果,胡婆想起隔壁小媳婦兒,攆了老頭子去請人來問問。

    這小媳婦兒在家待了大半日也是心慌,總覺得先前左元昊的樣子有些詭異,聽到老頭兒來請,趕緊就過來了,仔仔細細把左元昊當時衣衫濕透凍硬,臉色如何不好說了一遍。

    胡婆越聽臉色越白,最後還是不願相信,抓了小媳婦兒的手一迭聲問著,“他沒說他有什麼事,去了哪裡嗎?”

    小媳婦兒苦著臉搖頭,尷尬道:“胡婆,團團他爹跟平時一點都不一樣,臉黑著呢,我當時有點害怕,也沒敢多問啊,早知道……這樣,我拚著被他打也得多問問。”

    “不怪你,都是……”胡婆嘴巴張了半晌也說不出到底該怪誰,最後無力的揮揮手。

    葉蘭睡了一覺,醒來聽得堂屋好似有人說話,再看外面天色徹底黑了,於是略略高聲叫道:“姑母,是勇哥回來了嗎?”

    堂屋裡三人聞聲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為難至極。小媳婦兒慌忙告辭,飛跑躲回了自家,老倆口無奈,想破頭也沒什麼好辦法把事情瞞下來,胡婆只得硬著頭皮進了裡屋。

    兩個孩子睡得小臉紅撲撲,葉蘭正笑咪咪看著他們,扭頭見到老太太進屋,獻寶一樣地顯擺道:“姑母,這兩個小傢伙都會睜眼睛了呢。”

    胡婆一想起孩子還嗷嗷待哺就被親爹拋下了,再也忍不住,眼淚淅瀝嘩啦就掉了下來。

    “姑母,你怎麼了?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葉蘭慌了手腳,趕緊扯了老太太坐在炕沿上。

    不想胡婆卻是抱著她哭得更凶了,“大小姐啊,你這個命苦的,這可如何是好啊?那個殺千刀的王爺走了,連孩子洗三禮都沒過就走了!”

    “走了?”葉蘭沒聽明白,一邊安撫她一邊問道:“姑母是說勇哥?他走去哪裡了?”

    “我可憐的大小姐啊,他抓魚回來後根本沒進院子,同大河媳婦兒說他有事走了,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他……他是拋下你們母子三個走了。”胡婆哭得傷心至極,若說先前葉蘭受那些苦楚,她聽說之後也心疼,但畢竟沒有親眼見到,如今,葉蘭剛生完孩子,就生生被孩子爹拋下,這讓她如何不痛斷肝腸?

    葉蘭身子一點點變得僵硬,她想安慰老太太幾句,但無奈家裡窗子好似封得不嚴實,今冬又格外的寒冷,冷得她心裡都跟著哆嗦,想要開口,嘴唇卻被凍在了一起。

    良久,她才拚盡全身力氣地扯動了嘴角,“姑母,他……恐怕想起前事了。”

    “什麼?”胡婆驚了,抹了一把淚珠子問道:“你是說他想起自己是王爺了?”

    葉蘭慢慢點頭,“若是他沒有想起前事,不會這麼突然走掉。告訴姑父,不必找他了,咱們照舊過日子吧。”

    “就算他想起來了,也要交代幾句啊,你就算有天大的錯,總為了他生了兩個孩子,孩子沒錯啊。”胡婆氣得咬牙切齒,還要再說什麼卻終於後知後覺地閉了嘴。“罷了,有他沒他咱們都照樣開門做生意,你別擔心,有姑母在一日,就餓不到你們娘仨!”

    “好啊,以後我們娘仨就依靠姑母了,等團團圓圓長大了,讓他們孝順姑母。”

    胡婆扶了葉蘭躺下,替她掖掖被角,見她閉了眼睛這才轉身出去。

    屋子角落桌子上點了一根蠟燭,燭光昏黃,往日裡看著倍覺溫暖,今日卻滿滿都是寂寥。

    葉蘭慢慢起身下地,吹熄了蠟燭,黑暗立刻就佔據了整個世界,北風偷偷跑到窗外偷聽,細細碎碎的哽咽惹得它心酸,無聲歎息著離開了……

    若是沒有團聚過,那麼分離就不會過於悲傷。

    如果沒有愛過,那麼孤單也就不會這麼難以忍耐……

    小城裡本就沒有什麼秘密,更何況先前那千里追妻的愛情故事那麼盛傳一時,所以,第二日一早,冷面公子拋妻棄兒的消息就人人皆知了。

    都說愛有多厚,恨就會有多深,先前那些心底深埋了愛慕的小媳婦兒大閨秀們,聽到這個消息根本就不相信,多少人拚著被家裡父母責駡,偷偷跑去胡婆餅鋪外邊張望,可惜往日大開的門戶,今日卻是閉得嚴嚴實實。

    不必說,胡家定然是出事了,那個像戲文裡唱的一般長情又絕美的男子,還是在寒冬裡暴露了本來面目,絕情又冷酷,扔下剛生完兒女的妻子走了。

    於是,自覺心底美好被打碎的女子們暴怒了,大家閨秀摔了杯子,小家碧玉破口大駡,眾人一有空閒便在城內城外找尋,一定要揪出這個負心漢,至於揪出他是唾他一臉口水,還是打他一頓給胡家出氣,那就再說了。

    可惜,無數人搜尋,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有人說左元昊被一輛大馬車接走了,有人說左元昊進了縣衙,有人說左元昊飛出了城門……總之,什麼五花八門的消息都有,就是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如此折騰了幾日,城裡漸漸也安靜下來,人人除了茶餘飯後歎息幾聲,暗暗猜測胡家該是如何愁雲慘澹,但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世上不是所有的花朵皆是遇寒而亡,還有一種花不但不怕,還會傲雪綻放,葉蘭以高潔的蘭花取名,實際性情卻同梅花一般堅強。

    胡家兩老和左右親近之人原本也擔心葉蘭尋死覓活,但除了那一晚的啜泣之聲,她的臉上沒再出現眼淚的痕跡。

    不但如此,她更是多吃多睡,奶水越來越多,喂得兩個孩子白胖又可愛,直讓胡伯費盡力氣在城外尋回的兩隻奶羊沒了用武之地。

    平日裡躺得膩煩了,她就做針線,給孩子們裁剪式樣漂亮的衣衫,預備著滿月時穿。

    胡婆本來就是剛強的性子,見葉蘭這般,心底越發疼愛不說,又順了她的性子,採買一應酒肉菜蔬,預備大辦滿月宴。

    左鄰右舍聞訊,有歎氣的,有鼓掌叫好的,也有說風涼話的,但滿月宴這日胡家院子裡還是濟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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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離開就是錯過(1)

    厚厚的油氈棚子搭了起來,院子角落新砌的土灶裡燉了大塊的豬肉和骨頭,咕嘟嘟泛著油花兒,一排八桌酒席占了整個小院兒,酒樓請來的大廚滿頭大汗的在灶間裡煎炒烹炸,兩個小夥計端著託盤,不時吆喝著打鬧的小孩子,把一盤盤菜送到桌上,惹得端坐閒話的客人們都垂涎不已。

    開席前,葉蘭抱著兩個孩子出來見客,母子三個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衫,葉蘭穿了銀紅色的錦緞小襖,配了蔥綠的素錦百褶裙,強烈的顏色對比,襯得她白嫩的臉色更見三分喜意。

    兩個孩子一個穿了寶藍色的錦緞襖褲,一個則是緋紅,齊齊包在兔毛滾邊的大紅錦緞披風裡,怎麼看怎麼可愛貴氣。

    眾人紛紛靠上前來,說著喜慶話兒,兩個小傢伙也不害怕,瞪著大眼睛打量眾人,偶爾還要啃啃自己的手指頭,最後累了就乾脆一閉眼睛,睡得香甜。

    眾人看得喜愛至極,都說這兩孩子是有福氣的,葉蘭笑著一一應了,神色裡半點淒苦之意都沒有,讓那些想要趁機酸幾句的婦人都把話憋了回去。

    很快,酒席就開始了,大壇的好酒被拍開了泥封,酒香立時飄滿院子,老少爺兒們都笑開了臉,拉著挨桌敬酒的胡伯舉杯痛飲。

    正式熱鬧的時候,一個半大小子突然從院外跑了進來,高聲喊著,“回來了、回來了!”

    眾人聽了愣了那麼一瞬,轉而齊齊站了起來。難道是孩子爹回來了?這是回心轉意了,到底心裡放不下妻兒嗎?

    胡伯喜得手裡的酒杯都掉地上了,胡婆剛要進屋報信兒,不想葉蘭卻是穿著襪子就跑了出來,“是勇哥回來了嗎?在哪兒呢,他在哪兒?”

    不等眾人回答,那院門處已走進來一個風塵僕僕的男子,一身黑襖黑褲,肩上扛著褡漣,手裡摶著長弓,眉宇間滿滿都是疲憊。

    許是沒料到院子裡這麼多人,他眼裡閃過一抹驚疑,開口問道:“家裡有什麼喜事嗎?”

    “啊,是山子……”

    眾人齊齊泄了氣,再扭頭望向葉蘭的時候,眼裡就滿滿都是同情之色。

    葉蘭低了頭,慢慢轉身回了屋子。

    山子把一切看在眼裡,疑惑之色更重,他離開還不到一年,難道錯過什麼不成?

    胡婆示意老頭子趕緊敬酒,招呼眾人吃喝,然後快步上前拉了山子進了屋。

    山子再是沉默寡言,這時候也忍不住問道:“胡婆,家裡可是有事?”

    胡婆倒了一碗茶水遞給他,歎氣道:“是有點兒事,但這會兒不好說,晚上客人散了,我再同你細說。”

    山子點點頭,茶碗剛剛端到唇邊,不想西屋卻是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茶碗應聲而落,茶水灑落在青石地磚上,濺起水珠處處。

    “哎呀,嚇到你了吧,山子。”胡婆趕緊扯了帕子替山子擦抹衣襟上的茶水,解釋道:“那是蘭丫頭剛生的兩個孩子,一個丫頭一個小子,今日滿月酒,家裡請客。”

    山子嘴巴微微張開,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胡婆生怕他以為葉蘭品行不好,又道:“你可別多心,晚上我好好同你仔細說。”

    山子僵硬的點點頭。

    夜深人靜,忙碌了一日的城池除了幾處星星點點的燈火,都安靜了下來。

    巷口的老狗本來想盡職的守衛主子家安寧,但無奈北風太冷,狂吠幾聲徑徑威風後,也就夾著尾巴趕緊回窩睡大覺了。

    胡家院子裡,西廂一燈如豆,胡伯和胡婆圍著山子絮絮說起別後之事,末了歎氣道:“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年,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若是你在家,我們和蘭丫頭也有個依靠,何苦讓那個負心漢……”

    胡伯揮手攔了老伴的話頭兒,接話道:“當初那個人因為什麼事流落到這裡,我們也猜不出,如今許是有什麼急事兒,就算他惱恨我們隱瞞了他的身分,但團團圓圓總是他的孩子,興許……”

    “許什麼許!”胡婆是個火爆性子,瞪眼罵道:“他就是有再多不滿,當面說開就好了,居然連句話都沒有說就走了,蘭丫頭偷偷躲在屋裡哭,你沒聽見,我可是聽得清楚,團團圓圓多乖巧的孩子,他也狠得下心!他不回來最好,若是回來,看我不拿掃帚打他出去!”

    “好,好。”胡伯見老伴動怒,趕緊安撫,“別生氣啊,老太婆,是我說錯話了,等他回來,不用你動手,我第一個揍他,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胡婆氣哼哼坐了下來,末了許是想起白日裡葉蘭顧不上穿鞋就跑出來的樣子又抹了眼淚,“可憐的大小姐啊,以後帶著兩個孩子,我們老倆口哪一日蹬腿了,誰護著她啊……”

    老太太是真傷心了,眼淚淅瀝嘩啦地往下掉,胡伯也垂了頭直歎氣。

    山子藏在袖筒裡的兩隻拳頭緊緊握著,心口好似塞了一團棉花,喘氣都困難。他想說什麼,但開口的時候,屋門卻被推開了。

    葉蘭閃身進屋子就趕緊關了門,一邊拍著肩頭的雪花一邊笑道:“居然又下雪了,還很大呢,明早說不得又要掃雪了。”

    胡婆趕緊把眼淚抹乾淨,應和道:“你擔心這個做什麼?左右有你姑父呢,如今山子也回來了,家裡不缺男人。孩子呢,都睡了?”

    “睡了,那就是兩頭小豬,除了吃就是睡。”

    “別瞎說,你小時候也這樣。”

    葉蘭嘿嘿一笑,上前抱了老太太的胳膊,又望向山子打趣道:“山子哥,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你看我都生了兩個孩子了,你是不是也在外邊成家了?什麼時候把嫂子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啊。”

    山子半垂了頭,誰也看不見他的神色,良久才聽他淡淡應道:“沒有成家。”

    胡婆趕緊應道:“回來就好,外邊女子也不可靠,咱們家買賣如今可是紅火著呢,以後你就留在家裡幫忙吧,銀子攢多了,胡婆就給你找個好閨秀娶回來。”

    胡伯也說道:“正是這話兒,你在外邊,你胡婆總惦記著,怕你吃不好睡不好,這下回來就別走了。”

    “唔。”山子含糊應了一句,再沒別話。

    眾人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

    葉蘭想起鋪子生意,就道:“姑母姑父,這幾日我閑著無事,又想起兩樣新吃食,打黨在鋪子裡試賣,你們聽聽如何?”

    “咦,你又有什麼好主意?說說看。”

    葉蘭笑嘻嘻應道:“我以前吃過一種類似年糕的點心,是把黏米和普通粳米摻雜在一處浸泡,上磨磨漿,最後得了黏面,包了豆沙拍餅,在油鍋裡炸過,綿軟香甜,味道很是不錯。還有一種吃食叫麻花,同燒餅一般,發麵,擰勁兒成型,也是下鍋油炸,能做成酥脆的,也能做成綿軟的,這兩種吃食都不怕凍,吃的時候下蒸鍋熱一熱,反倒別有一番風味。

    “正好要過年了,家家戶戶總要買些吃食待客,點心鋪子的點心是好,但是價格高又不頂餓,自家蒸的饅頭年糕吃了多少年也是膩煩,我們鋪子若是做了這油炸糕和麻花,想必會大賣。”

    “聽你說的,我都淌口水了。”胡婆如今是生怕葉蘭傷心難過,別說鋪子裡多賣兩種吃食,就是她要星星月亮,都得逼著老頭子去摘個回來。

    “好,咱們明日就開始準備食材,先少做點兒放鋪子裡試賣看看,若是賣得好就多做,說不得年前還能賺個百十兩銀子。”

    “哈哈,那我明早就去糧鋪買黏米去。”胡伯也湊趣道:“賺了銀子給團團圓圓打個金項圈,過年時候戴著喜氣。”

    眾人又說了幾句,就囑咐山子早些睡覺,然後一同回正房了。

    山子站在門口,望著葉蘭的背影漸漸變淡,終是沒有忍住,一拳頭砸在門框上。

    上天不公!無論他如何努力,總是遲了一步。

    深夜的草叢裡,陰森的河谷邊,異國的城鎮,他為了結束這一切,好回歸這個寧靜的小院,無數次遊走在生死邊緣。如今他終於回來了,以後再也不必隱於黑暗,不必擔心為家裡人帶來災難,但為什麼,為什麼等著他的是這樣的場面?

    若是知道離開就是錯過,他拚著被追殺也要留下,留在她身邊。

    可惜……

    葉蘭並不知道山子如何心緒起伏,就算知道也不會如何在意,如今對於她來說,什麼都無所謂,只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女為母則強,一個女人有自怨自艾的權利,但是一個母親沒有,她就是孩子的天,撐起一切的脊樑,哪怕沒了父親,他們也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寶貝。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吃喝穿戴,讀書識字,嫁妝聘禮……

    她一邊慢慢盤算著,一邊聽著兩個孩子的呼吸聲睡著了,哪怕是在睡夢裡,她也不會承認想念那個人,想念到得把力氣都花在拚命賺錢上,才能忘了他的存在……

    小孩兒,小孩兒你別哭,進了臘月就殺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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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6: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離開就是錯過(2)

    冬日裡的雪,是一場接著一場,眼見進了臘月,家家戶戶不管貧富都開始喜孜孜地置辦年貨,畢竟忙了一年,不管收成如何,都要好好犒賞全家,為了明年繼續奮鬥積攢力氣。

    小小的碎石城被十裡八鄉湧來採買的農人,還有上街湊熱鬧的閒人擠得滿滿當當。

    不必說,三條最繁華的街上更是摩肩擦踵,差點兒就要寸步難行了。

    胡婆餅鋪前這幾日也是生意紅火得要把屋頂的積雪都烤化了,前幾天,葉蘭和胡伯琢磨著炸出的麻花和油炸糕,一經推出立刻贏得左鄰右舍的好評。

    油炸糕三文一個,麻花五文一根,白生生下鍋,在沸騰的油鍋裡翻滾那麼幾圈就變得油潤噴香,小孩子們咬著手指站在鋪子外邊,任憑爹娘怎麼拉扯就是不肯走,胡婆也不是吝嗇的,發了一圈兒都嘗個新鮮,也賺個人氣。

    結果,微微有些羞窘的爹娘們跟著嘗了一口,,眼睛就發亮,你五個、他十個的嚷著買了回去孝敬爹娘,雖然這兩樣吃食比燒餅小了一圈兒,但可是油鍋裡滾出來的啊,美味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胡伯和葉蘭在灶間裡忙得揮汗如雨,一個烤燒餅,一個搓麻花拍糕餅,好了再送到鋪子門口。山子早被抓來當了大廚,手裡拿著兩根又長又粗的筷子在油鍋裡靈巧的翻揀著麻花和油炸糕。

    胡婆則負責包裝、收錢,她不時扭頭瞧瞧,生怕兩個孩子哭鬧,不過團團圓圓好似天生聰慧,知道家裡人在忙碌,除了餓肚子或者拉尿,從不哭泣,就是醒了也自己瞪著大眼睛四處看熱鬧。

    但凡上門的熟人見此都要贊一聲乖巧,當然背地裡也會歎氣說句可鄰,只是胡家眾人聽不到就是。

    不說胡家眾人如何齊心合力奔小康,只說藏鯤城裡這一會兒也是沸沸揚揚,原本眾人篤定去閻王爺那裡報到的六王爺回來了!

    這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沒幾個時辰就傳遍全城,有人歡喜,有人皺眉,但更多的都是好奇,春日失蹤冬日歸,將近一年功夫這六王爺到底去了哪裡?到底遇到了什麼難事?可有受傷,可有什麼奇遇?

    可惜,眾人如何心急也只能暗自猜測,因為六王爺一回到京城,連王府都沒進就直接入宮了。

    丞相府後宅,葉蓮聽到消息,驚得手裡的茶杯直接落到裙擺上。她也顧不得擦抹茶水,慌慌張張就往門外跑,不想,正好同進門的陳氏撞在了一起。

    “娘,怎麼辦?王爺回來了,他還活著!”葉蓮是徹底慌了神,抓著娘親的手臂就嚷了起來。

    陳氏狠狠瞪了閨秀一眼,接著回身吩咐碧桃,“小姐這是歡喜得太厲害了,你讓人去灶間熬碗安神湯來。”

    “是,夫人。”碧桃心下了然,扭身出了門就把站在廊簷下的丫鬟婆子都打發了。

    陳氏扯了閨秀進了內室,春夜和細雨趕緊重新上了茶水點心,陳氏眼裡閃過一抹異色,揮手同樣攆了她們下去。

    葉蓮見母親低頭喝水,半晌沒有說話,到底沉不住氣地又催問道:“娘,王爺回來了,萬一追究起來當日下藥那事,女兒要怎麼辦?還有,我送出去的那些情報……”

    “慌什麼!”陳氏皺眉開口呵斥道:“他回來是好事,否則你就是解了身上的毒也得守寡一輩子,皇家不會允許你改嫁的,再說他也不一定發現當日被下了藥,就是發現也沒什麼,那是春夜和細雨兩個賤婢自作主張,和你有什麼干係?”

    葉蓮被娘親一通喝罵,難得沒有委屈,反倒覺得心裡有了底。她小心翼翼挨到陳氏跟前,小聲問道:“娘,若是王爺逼問春夜和細雨怎麼辦?她們兩個……”

    “放心,她們不會有開口的機會的。”

    葉蓮抬頭瞧見娘親神色裡的陰狠,心頭激靈地打了個冷顫。“娘,我明兒就回王府……”

    “不成,”陳氏搖頭,“當日你是同王爺一起出門才遭了難,如今他平安無事,怎麼也要親自來接你回去才行。你就安心等著吧,到時候記得多扮柔弱,男人最是憐惜柔弱的女子。還有,記得早日同王爺圓房,只要你肚子裡有了他的血脈,就是有一日他發現你犯下大罪,也會看在孩子的顏面上饒你一命。以你父親的官位,只要你活著,總能保你一輩子富貴日子。”

    “好,我聽娘的。”

    母女兩個又說了幾句話,碧桃就端了安神湯進來了,陳氏親自照料女兒喝了湯,然後找了個藉口帶著忐忑不安的春夜和細雨回到主院。

    很快,兩個丫頭就因為“頂撞”主母被綁起來送到鄉下莊子關押,至於到了鄉下之後如何處置就無人知道了。

    就算知道也沒人傻得會為兩個丫鬟出頭伸冤,反倒是各個管事和嬤嬤們歡喜王妃身邊空出兩個好位置,拚命鑽營著想要把自家閨秀或者孫女送過去,若是什麼時候入了王爺的眼,說不得她們也跟著雞犬升天了呢。

    而皇宮之內,這會兒也正上演著親人團聚的大戲,皇帝見到失蹤多日的親弟弟,是真動了感情,眼圈都紅了,拉著他的手問個不停,“小六,你這麼多時日去哪裡了?朕搜遍了全國也沒有你的消息。”

    “都是臣弟的錯,讓皇兄惦記了。”左元昊雙膝跪地就要磕頭,被皇帝一把托了起來。

    “一家人,不用行這些虛禮。”皇帝仔細打量弟弟,好似瘦了黑了許多,感慨道:“讓你受苦了。”

    “大哥……”左元昊想起兒時兄長對他的百般疼愛,也是有些哽咽。

    皇后和一眾皇子們見此,趕緊開口勸慰——

    “皇上,六弟回來就好,您萬不可為此傷了神啊。”

    “就是,父皇,兒臣瞧著六皇叔比從前更精壯了,哪日定然找六皇叔再比試一番。”說這話的是平日裡最喜耍槍弄棒的五皇子。

    眾人聽了都是笑起來,大殿裡倒也散了那股鬱氣。

    早有宮女送了茶水果品,又是說笑幾句,皇后等人見左元昊只說山河風光,絕口不提當日因何失蹤,紛紛找了藉口退出去。

    一時間,大殿裡只剩皇帝和太子,左元昊這才低聲把當時發現蹊蹺,如何中伏逃走、如何失憶養傷一事說了。

    末了又道:“皇兄,我回來之前又去邊界走了一趟,幾年前退去的西疆蠻騎還有北疆沙羅人都有異動,怕是戰事就在眼前了。”

    皇帝聞言瞪了眼睛,龍顏大怒,“西疆那些蠻騎,當年趁著朕重病搶佔城池,殺我百姓,若不是你帶兵征戰,殺得他們稱臣納貢,還不知我靖海要被糟蹋成什麼樣子?朕沒想著報當年之仇,他們居然又來找死!”

    左天諭也道:“父皇說得是,那沙羅人這幾年常常騷擾北疆城鎮,這次他們既然有聯手之意,不如一同拾掇了。”

    左元昊再次跪倒,高聲道:“臣弟願為皇兄馬前卒,踏破敵國,揚我靖海國威!”

    皇帝鄭重起身,雙手扶起他,低聲道:“好,明日朕就召集閣老議事,皇弟不必為糧草費心,只管練兵,等待出發殺敵。”

    左天諭聽得熱血沸騰,趁機要求道:“父皇,兒臣也想隨六皇叔出征,懇請父皇准許!”

    皇帝掃了太子一眼,呵斥道:“你是太子,怎可輕易上陣?再者說,你半點軍略都不懂,豈不是給你六皇叔添麻煩?”

    左天諭聞言,臉色就垮了下來,惹得皇帝好笑,最後說道:“不如糧草戰備一事交由你全權處置,也算為你皇叔分擔一二如何?”

    “謝父皇!”左天諭原本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根本沒指望皇帝答應,如今總算撈到一個差事,倒也滿意,於是趕緊笑著行禮。

    左元昊眼見皇帝父子相處親厚,想起遠在北地的一雙兒女,還有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這時候不知道在做什麼,鋪子生意可好,有沒有人因為他的離開就欺負他們母子?

    這般想著,他一時倒有些出神了,就連皇帝問話都沒聽進去。

    皇帝和太子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他有些蹊蹺,於是皇帝重重咳了一聲,問道:“六弟,你可是有事瞞了朕?”

    左元昊驚醒過來,微微遲疑一瞬,到底還是道:“皇兄聖明,臣弟確實有事藏於心。”

    “究竟何事,說給皇兄聽聽。天下雖大,卻是左家之天下,除了朕,還有誰敢難為你不成?”

    皇者自有皇者的傲氣,皇帝平日對弟弟多少有些防備,但也是個護短的好兄長,更何況見慣了弟弟意氣風發,突然這般模樣怎會不心疼?

    “皇兄厚愛,臣弟愧疚。”左元昊心頭一暖,低聲說道:“不知皇兄可還記得葉丞相的長女?當日臣弟出門時,本來已是給了她一個侍妾的名分,但她不知為何卻從王府逃了出去。這次弟弟落水傷了頭,忘卻前事,不想卻在北地小城遇到她,得她照料良多,而且……她還為我生養了一雙兒女。”

    “什麼?”皇帝和太子齊齊問出口,心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出門時候還是新郎,回來卻當了爹,這差別真不是一般的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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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4 00:27: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我不要她回來!(1)

    皇帝乾咳兩聲,笑道:“六弟與……嗯,這位葉大小姐當真是有緣分。既然如此,為何這次沒有把他們母子一同帶回?”

    左天諭想起當日同他一起談天說地烤紅薯吃的女子,心頭忍不住一陣憋悶,冷哼了一聲搶先應道:“皇叔怕是帶他們回來不好分說吧?皇叔真是多慮了,葉家雙姝爭六王爺,傳出去倒是藏鯤城裡一段佳話。”

    他這話說得酸氣十足,惹得左元昊挑了眉頭,淡淡笑道:“讓太子笑話了,不過,本王不帶他們回來卻是怕路上辛苦,況且當日落難,尚有敵國探子虎視眈眈,冒然帶他們回來,倒是容易為他們惹來殺身之禍。”

    “還是六弟考慮周全。”皇帝瞪了有些不服氣的兒子一眼,這才又道:“既然如此,如今你平安歸來,就再派得力人手把他們母子接回來吧。不論前事如何,她既然為你生兒育女,對左家總是有功,不如就給個側妃的位置吧。”

    左元昊聞言,沒來由的就想起葉蘭挑眉大怒的模樣,想必她會不屑於這個側妃的位置吧,但若是放她流落在外卻是絕對不成的,還是先接回來再慢慢琢磨吧。

    “謝皇兄恩典,但此事還是等他們母子回來,臣弟再同皇兄稟告。”

    “好,如今外敵即將入侵,六弟莫要被兒女私情耽擱大事。”

    “皇兄放心,臣弟省得。”

    又說了幾句閒話,左元昊這才告退。

    左天諭主動送他出宮,平日也算相交甚篤的叔侄兩個,這會兒卻是難得沉默地走了一路,見到馬上就要到了宮門,左天諭到底沉不住氣,低聲道:“六皇叔,那……葉大小姐不似外人傳言的刁蠻惡毒,許是先前有什麼誤會,六皇叔……”

    左元昊雙眼微微眯起,直看得他臉色尷尬,這才淡淡應道:“她是本王之妻,本王自是清楚。”說罷,他就逕自出宮去了。

    左天諭怔愣站在金水橋頭良久,末了惱道:“你若是知道,又怎麼會把她關到柴院裡差點兒餓死,還有王妃不是葉二小姐嗎?她是妾,不是妻!”

    可惜,他這番懊惱,左元昊卻是聽不到了。

    洪公公早就帶著王府的馬車等在宮門外,遠遠見到自家主子出來,立刻奔到跟前跪倒磁頭,嘴裡嗚咽著,“王爺,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奴才以為再也見不到王爺了,王爺……”

    畢竟自幼相伴,左元昊待他很是親厚,親手扶起他安慰道:“罷了,讓你惦記了。這些時日王府裡可還太平?”

    洪公公趕緊扯了袖子抹掉眼淚,低聲應道:“回王爺的話,王府裡一切都好,只是王妃娘娘自從北地回來就住到丞相府裡,至今未歸,您看……”

    左元昊想起當日之事,皺眉應道:“走,先去丞相府。”

    “是,王爺,奴才帶了衣衫鞋襪,先伺候王爺換上,可好?”

    左元昊點點頭,當先上了馬車。

    很快,四匹健馬拉著的黑漆平頭的大馬車就到了丞相府外,早有門房跑進去報信兒,葉丞相迎了出來。

    畢竟是泰山老大人,左元昊當先行禮,葉丞相還了一禮,開口只有一句,“好,回來就好。”

    等到兩人進了二門,院子裡立時就熱鬧了,一身月白衣裙,瘦得弱柳扶風一般的葉蓮蝴蝶一般飛過來,撲進左元昊的懷裡。

    “王爺,你可回來了,妾身以為你有事,都想追隨你去了。嗚嗚……”

    懷中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柔弱堪憐,若是往常左元昊定然要好好安慰疼惜一番,但今日卻不知為何,心底居然生出了一股厭煩,難道是看慣了那個女子笑嗔怒駡,看慣了她挺著大肚子風風火火、不輸男兒的大方爽朗,這會兒才覺得哭哭啼啼的女子讓人只感到心煩又無用呢?

    他勉強捺下那股子煩膩,淡淡道:“莫哭了,本王知道你受苦了。”

    葉蓮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擁抱安慰,反而只有這麼簡單兩句話,她難免越加心慌,待得想要使出裝暈這個撒手鐧,不料左元昊已是抬步走了進去。

    她傻傻愣在原地,完全懵了。

    倒是陳氏趕緊上前扶了她,遮掩道:“蓮兒見王爺回來,歡喜傻了,這段時日她日夜哭泣傷了心神,如今還在喝著湯藥呢。”

    果然左元昊聞言停下腳步,臉上勉強露出一絲愧色,回頭應道:“一會兒記得把藥方帶著,回王府之後再喝幾日。”

    陳氏一笑,道謝,“多謝王爺惦記蓮兒,我這就帶她去收拾行李。”

    葉蓮本來還想再跟上去,但無奈母親大力拉扯她告退,只得紅著眼圈兒哀怨的嫖了左元昊一眼,這才停在原地不動。

    待得王爺和爹爹身影拐過一處灌木,她立刻開口抱怨道:“娘,我還沒同王爺說上幾句話,你拉我留下做什麼?”

    陳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閉嘴,跟我來!”

    說著話,母女倆就遣散了大半丫鬟婆子,只帶了碧桃一人悄悄繞過幾處回廊,進了處小院,碧桃被留在門口放哨,母女倆直接進了正房東間。

    陳氏小心翼翼拿下一幅山水畫,那畫後就露出一個茶碗大的洞口。

    葉蓮驚得張大了嘴巴,剛要說話就又被陳氏捂了嘴。沒多久,那洞口裡就傳來走動和茶盞撞擊的清脆聲。

    陳氏低低在女兒耳邊囑咐,“好好聽著,不許說話。”

    葉蓮重重點頭,母女倆一起伸長耳朵湊到洞口邊上。

    另一側的屋子裡,葉丞相一待書僮擺好茶水點心就攆了他下去,之後便道:“王爺這大半年流落在外,可是吃了苦頭?”

    左元昊搖頭,想了想又道:“先前失蹤,實在是遇到了一些兇險之事,所以才遲遲未歸,不過,倒也因禍得福探知了沙羅人與蠻騎聯手即將入侵。”

    “什麼?”葉丞相大驚,怒得拍了桌子,“這兩國純粹就是跳樑小丑,記吃不記打的蠢物!”

    “丞相莫惱,皇上那裡本王已經稟告過了,想必明日就會召見丞相商討糧草之事。”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此事刻不容緩,明日得了旨意,本相定然全力相助王爺征戰殺敵。”

    “謝丞相。”

    翁婿兩個說了幾句公事就有些冷了場,畢竟先前因為葉蘭爬床一事多有尷尬。

    左元昊喝了一杯茶,到底還是開了口,“丞相,葉蘭她……”

    “王爺,蘭兒雖然脾氣急躁,卻是個本分孩子,當日在王府出走,想必也是一時想岔了,老臣已是派人尋找,過些時日一定會有消息傳來,到時候老臣一定親自綁了她給王爺賠罪,還望王爺看在老臣的顏面上,莫要同她計較。”

    葉丞相聽到左元昊開口提起大女兒就心頭打顫,硬著頭皮求情,其實心裡半點不抱希望了,就是普通男子也不能容忍私逃的侍妾,更何況左元昊還是堂堂超品親王,先前更被攪了洞房花燭夜。

    這般想著,他也洩氣了,又道:“若是王爺實在不能原諒小女,不管是青燈古佛,還是鄉下莊子,都留她一條性命吧。”

    左元昊聞言,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心裡琢磨了半晌這才道:“相爺有所不知,我此次遇難,嗯……就是被葉蘭救了性命。”

    “什麼?”葉丞相乍然聽到女兒消息,激動得猛然站了起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抓了左元昊的袖子一迭聲問道:“你見到蘭兒了,她過得可好?有沒有受苦,她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

    左元昊乾咳兩聲,有些臉紅,斟酌著說道:“王爺莫心急,她過得很好,一對姓胡的老夫婦與她同住,聽說是您的原配夫人的陪房,待她很是親厚。”

    “陪房?姓胡?”葉丞相極力回想,最後終於在記憶裡找出一些片段,喜道:“難道是胡老九和金花兩夫妻?真是太好了,當年蘭兒她娘還活著的時候,最為倚重他們,若不是……”

    許是想到家醜不可外揚,葉丞相說到一半就住了口,轉而問道:“既然如此,蘭兒為何沒有同王爺一起回來?她如今身在何處?”

    “她還留在碎石城。”左元昊臉上閃過一抹黯然,“本王離開的時候,她剛剛生了一對龍鳳胎,路遠難行,本王就留他們母子在那裡將養一段時日。”

    “蘭兒生了一對龍鳳胎?!”葉丞相徹底歡喜瘋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說那丫頭是個爭氣的,一下子生了兩個,兒女雙全啊!”

    想起兩個包成紅蠟燭一樣的寶貝兒子女兒,左元昊臉上也帶了笑,聲音溫柔得好似能滴出水來,“小子乳名叫團團,容貌隨我,閨秀乳名叫圓圓,容貌隨了蘭兒。”

    葉丞相聞言,眼裡喜色更濃,朝堂上混跡了一輩子,察言觀色的本事,他若是稱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就沖著六王爺提起兒女的這副神色,還有不經意間叫著自家閨秀的名字,他就絕對舍不下這母子三個。

    這般想著,他原本打算催促他接人的話也咽了回去,老神在在的喝著茶水,偶爾說說帶孩子的經驗,畢竟當初髮妻病逝,他也照料過女兒幾個月。左元昊聽得津津有味,不時追問兩句。

    一時間,翁婿兩個倒也相談甚歡。

    可是一牆之隔的陳氏母女卻是聽得咬牙切齒,恨得揉碎了帕子才勉強忍住殺過去質問兩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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