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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都市言情] 寧馨 -【田園飯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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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0: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雨天意外引貴客(2)

    鐵柱媳婦兒聰明又勤快,這一下午幫著迎春殺雞、泡蘑菇、切酸菜和煮土豆,忙得不亦樂乎。

    迎春幾次讓她歇一歇,她又抱了大寶哄著,惹得迎春心裡過意不去,琢磨著若是真得了賞錢,就分她一些或者給她買塊好料子做衣衫。

    許是老天爺覺得春種的雨水足夠了,傍晚時天色終於放晴,還有霞光衝破雲層,給洗過澡的大地又披上了一件橘紅色的彩衣。別說幾個護衛,就連老嬤嬤都替主子開了窗子賞起雨後山景。

    迎春卻是無暇顧及,她把大鍋裡的蘑菇燉雞肉盛出來,鍋邊的餅子也收進藤籃裡,轉而又炸了肉醬均勻澆在搗好的土豆泥上,一旁小爐子上的米飯也已經蒸好了,待得砂鍋裡的酸菜白肉凍豆腐滾沸幾次,晚飯就算準備好了。

    老嬤嬤進來灶間掃了一眼案板就笑道:“葛嫂子這手藝是哪裡學來的,吃食做得真是好,我們公子中午都多吃了半碗面呢!”

    鐵柱媳婦一手抱著大寶,一手把最後一把柴火填進爐灶,也是附和,“就是啊,我也想著跟嫂子學學呢。先前嫂子這修房子的時候,那些鄰居回去都在稱讚嫂子的好手藝。”

    迎春墊著抹布把砂鍋端到託盤上,趁著湯汁還在翻滾就又撒了一小把蔥花,末了才應道:“許是我嘴饞吧,平日琢磨多了就會做了。”

    老嬤嬤和鐵柱媳婦都笑了,一同幫著拿碗筷,老嬤嬤端了砂鍋,迎春端了剩下的飯菜送去了西屋。

    酸菜砂鍋的酸香很快就盈滿了小屋,貴公子正在遠眺山色,嗅著味道就扭過了頭。

    老嬤嬤見此就笑道:“公子,葛嫂子做了幾道好菜,正好車上還帶了一小罎子的桂花釀,要不要老奴溫上一壺送來?”

    迎春揭開了砂鍋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汽瞬間沖出,奶白的湯汁裡翻滾著細細的酸菜絲、蜂巢一樣的凍豆腐塊、雪白的肉片還有翠綠的蔥花,賞心悅目。迎春又把金黃的土豆泥、燉得噴香的蘑鞋燉小雞和鮮紅油潤的辣椒油都往前推了推,勸道:“雨天寒涼,公子吃些熱的,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那貴公子點了頭,應道:“桂花酒給我燙一壺,剩下分給趙牧他們吧。”

    老嬤嬤大喜,立刻拉了迎春出去燙酒。

    護衛們奔波一日,聽得有酒喝又有肉吃,齊齊對著屋子行了禮,這才聚在灶間裡一邊商量著晚上輪班值守,一邊大口吃喝起來。

    鐵柱媳婦兒看得咋舌,倒有些縮手縮腳,不敢隨意說話了。

    迎春見她這個模樣就早早燒了炕,囑咐老嬤嬤兩句後就背著兒子,端著一碗雞肉和幾個餅子去了葛大姑家。

    葛大姑一家人也是剛剛吃過飯,見他們過來就上前招呼。

    鐵柱媳婦兒拍拍胸口,同婆婆說著那些貴人如何規矩森嚴,卻被瞪了一眼,囑咐她出去別同村裡人傳閒話,末了就抱著大寶上炕玩耍。

    迎春招呼鐵柱媳婦趕緊吃飯,然後又挑了碗裡的雞肉喂鐵柱家兩歲的小鐵蛋吃著,心裡忍不住感慨,這麼明理的老太太怎麼就不是自己的婆婆呢?

    葛大壯在城裡做著活計,這次的主家很是大方,每頓飯都有肉有菜,他嘴裡吃著,心裡就惦記家裡妻兒如何。

    第二天早上,因為前一日又下雨,雇主家裡的排水溝不通,淹了後花園,一時著急就請他們幫把手,葛大壯忙了半天,疲憊地靠在門口歇息,正好見得一個村裡磨刀漢路過,就攔了他問起家裡之事。

    那磨刀漢子想起今早碰到王氏在村頭說得唾沫橫飛的話,就笑道:“你家來了幾位貴人借宿,你那二娘不知怎麼吃了虧,到處罵你媳婦兒趁你不在家勾人呢。”

    葛大壯立時就皺了眉頭,眼底閃過一抹惱火。他出門時候明明已經同老爹和妹子說過,要他們幫忙多看顧自家,怎麼王氏又跑出去敗壞媳婦兒的名聲呢,若是媳婦兒一時想不開,這可如何是好?這般想著,他就有些著急了,同村人道過謝後,就去找了管事請了半日假,匆匆回了村子。

    葛家大院裡,葛老頭正氣急敗壞地扯著王氏理論,他少有的發了脾氣,罵道:“你這個老婆子,整日把活計都扔給閨女,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出去說閒話,我也沒攔著你。但你這嘴上怎麼越來越沒把門的了,哪有婆婆出去說兒媳勾人的?大壯回來,我還有什麼臉見他啊。”

    葛妮兒也皺了眉頭在一旁幫腔。

    王氏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用力一扭,震得葛老頭差點摔倒,然後跳著腳罵道:“我就說她勾人怎麼了,招了那麼多男人在家裡,你當她還能清白到哪裡去?就是那個憨倔頭回來,我也這麼說。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他娘,就是錯了,他能拿我怎麼著?”

    她正說得得意洋洋,冷不防身後卻是有人應道:“我不能拿你怎麼著,但是這次出工的工錢就不送過來了,我媳婦兒受了委屈,又剛生完孩子沒幾日,要買些吃食補補。”

    王氏嚇了一跳,回身瞧著站在門口的葛大壯,不禁有些心虛,但是聽了他的話,立時就氣炸了,“不成,書成還等著家裡送錢買筆墨呢,你工錢不交我這,我拿什麼給他送去。”

    葛大壯不理她,掃了一眼明顯有些羞愧的老爹和妹子,轉身回了後邊自家。

    王氏還想追上去,卻被葛老頭父女趕緊拉住了,葛老頭勸道:“你就消停幾日吧,老大正在氣頭上,等過幾日老二那裡缺銀錢,我找他說就是了。”

    這邊迎春突然見到孩子的爹回來,真是喜出望外,接了他到灶間坐了,這才把家裡有貴人投宿的事說了一遍。

    就算她不說,葛大壯瞧著院子裡的護衛也心中有數,但他只問了一句,“這些人可曾為難你?”

    迎春笑著搖頭,“沒有,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說話做事都很規矩,一點兒也沒有為難我。”說完,她又怕葛大壯因為她擅自留人在家生氣,低聲解釋道:“他們是裡正大伯領來的,我不好拒絕。左右下雨,給他們行個方便,咱們家也賺點兒零用錢。姑母也來過了,我晚上抱著大寶都是去她那裡住的。”

    葛大壯瞧著媳婦兒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有些酸澀,若是他能多賺些銀錢,她也不必如此設法幫襯家裡生計。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抓住媳婦的手說:“你又受累了吧,以後我多接活計,一定讓你過好日子。”

    迎春突然被夫君抓了手,還有些臉紅,慌忙去看院子裡的護衛們,低聲嗔怪道:“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麼。”說完,她突然想起一事,“你能在家住一晚嗎?我有件東西要你動手幫忙呢。”

    葛大壯如今越來越有寵妻無度的架勢,聽了這話立刻就道:“什麼活計?我這就做。”

    “也不是什麼大事,昨晚我背著寶哥兒給屋裡那位貴公子送飯菜,結果咱們兒子不知怎麼就抓了人家頭上的玉簪子不放。那公子隨手就拔下,送給兒子玩耍了。我瞧著是個貴重東西,心裡很過意不去。思及那公子有些不良于行,來了三日都悶在屋裡不出來。便想我畫圖,你動手,咱們做個能推著走的椅子做回禮,好不好?”

    葛大壯聽了這話,自然連連點頭,“好,這是應該的。”

    幾個護衛見葛大壯忙裡忙外,先是尋了個小推車,又搬了一把椅子,擺在院子角落就忙個不停。

    他們都有些好奇又防備,於是就分了兩個湊到跟前看熱鬧。

    葛大壯脾氣極好,但凡他們問,他就仔細解說,偶爾還請他們幫把手,做點力氣活。

    護衛們都是直爽豪氣的脾性,不過一會兒就混得熟識了。

    今日鐵柱媳婦兒娘家有事,沒來幫忙,迎春早早動手做起了晚飯,好不容易忙完,天邊又見橘色晚霞了。她端了託盤送給老嬤嬤,然後就背著兒子給葛大壯送水。

    葛大壯熱得脫了汗衫,汗珠子順著古銅色的背和手臂往下淌,別有一種雄壯的美。

    迎春看得臉紅心跳,忍不住扯了帕子給他擦抹,葛大壯灌下一大碗涼茶,扭頭望著媳婦兒憨憨笑了起來。大寶許是覺得被爹娘忽視了,揮舞著小手咿呀抗議不停。迎春嗔怪的扭頭在他腦門點了一記,葛大壯卻是抱了兒子逗弄,不時哈哈大笑出聲。

    西屋的窗子半開著,貴公子一手執著筷子,眼睛望著院子裡和美的一家卻是出了神。雖然他生來就享盡富貴,但這樣同父母親近說笑的機會卻是從來沒有過。

    他的父親見到他除了考校課業就沒有說過別的話,後來那場事故發生了,更是連正眼都沒有看過他一次。在父親心裡,家族永遠比他這個嫡親的兒子重要。而母親只要見到他,眼淚就會像雨點一樣掉下來,好像他不是殘了腿,而是徹底變成死人了。

    老嬤嬤盛了湯又布好菜,抬頭見主子這個模樣,以為他是好奇這院子多了生人,於是低聲笑道:“公子,那是葛嫂子的男人,在城裡做木工活兒,看著是個憨厚老實的。”

    那貴公子淡淡應了,待得吃過飯,老嬤嬤拾掇碗筷要出門的時候,他又交代了一句,“回城以後,記得採買些土特產送回府裡。”

    老嬤嬤一愣,轉而又狂喜起來,“公子說的可是真的?太好了,老奴一定記得,老奴回城就親自去採買。”

    貴公子擺擺手,就重新拿起了桌邊的書本。

    老嬤嬤趕緊關嚴了門扇,末了扯了帕子就偷偷抹起了眼淚。自家夫人不知道怎麼惦記公子呢,若是見到公子送去的東西,怕是又要歡喜的大哭一場。天下哪有不疼愛孩子的娘親,只不過身在那樣的大宅子,總有許多事身不由己罷了。

    迎春背著大寶走過門口,見老嬤嬤眼睛通紅就忍不住問道:“嬸子這是怎麼了?可是飯食不合公子的胃口,連累您受責罰了?”

    “沒有,沒有。”老嬤嬤想起方才之事,再看看迎春身後眨著大眼睛的大寶,恨不得把這娘倆供起來才好。

    她其實是不信神佛的,但這會兒卻真覺得這葛家三口就是佛祖送來的貴人啊。自從走進這座院子,自家公子用飯多了,也見到笑臉了,甚至還可能儘早解開同府裡的心結,她又怎麼能不對葛家三口另眼相待。

    這般想著,她順手抽了腦後的梅花簪子就塞到了迎春手裡,“這幾日辛苦你了,今日的吃食公子很滿意。我看你頭上沒有首飾,這簪子就當謝禮送你了。”

    迎春低頭看看手裡的簪子,有點傻眼,這些富貴人家怎麼這麼喜歡用簪子打賞啊,上次她從鄭少夫人那裡得了一根,如今又得了一根。她其實極想說,能不能換成銀子啊,她花用起來也方便。但這話卻只能在心裡想想,開口卻是客套地感謝。

    老嬤嬤很喜歡她這大方爽朗的性子,不像一般農婦那樣扭扭捏捏,小家子氣。

    迎春收了簪子,想起自己找來的本意,趕緊又說道:“嬸子,我瞧著公子這幾日都悶在屋裡,想必是不願踩到塵土污泥。正好我家夫君手藝還算過得去,我就讓他打了一把輪椅,您過去看看吧。若是覺得可心,這會兒夕陽正好,可以推著公子去後山腳下轉轉。”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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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0: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送上輪椅展巧思(1)

    老嬤嬤好奇地跟著迎春到了院裡,結果坐到輪椅上被推著走了一圈,立刻就喜得恨不得大哭了,“這樣的好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我們公子以後就不用悶在家裡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嬤嬤語無倫次地稱讚了半晌,末了推著輪椅到了西屋,也不知道她怎麼勸說的,那貴公子居然真的扶著她的肩膀挪了出來,坐上了輪椅。

    老嬤嬤帶著兩個滿臉好奇的護衛,一路出了院子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所有人臉上都是喜色。那貴公子手裡甚至還攥了一把野花,只不過因為他過於用力,那野花都折了腰。

    葛大壯和迎春見此也很高興,不說別的,能夠幫助別人重新走進世界,這絕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

    那貴公子難得沒有立刻進屋,鄭重向葛大壯行了一禮,“多謝這位大哥巧手制了這把椅子,吳某感激不盡。”

    葛大壯趕緊擺手笑道:“貴人客氣了,這椅子是妻子迎春畫的圖,我不過是出了一點兒力氣。”

    吳公子扭過頭,第一次正式打量迎春。此時夕陽已是落下大半,淡淡的霞光映在迎春的笑臉上,別有一種寧靜的美。就像春日裡的晴空燦爛,也許沒有什麼絢爛的顏色,但只要沐浴其中,就會感受到它的暖意。

    “迎春嗎?真是好名字。”吳公子在心裡暗暗念著這個名字,但表面上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迎春低頭回了一禮,心裡的小算盤卻響個不停。不是她貪財,這世上沒人不願意兩全其美,若是做了好事還能得些實惠,當然是最好了。

    許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老嬤嬤送了吳公子進屋之後,就把迎春喚進了堂屋,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迎春。

    迎春入手覺得比想像中沉了許多,於是問道:“嬸子,這是公子賞的嗎,有些多了吧?”

    老嬤嬤卻是笑著搖頭,低聲道:“這裡面裝了二十兩,除了這幾日的伙食銀子外,我們公子還想請你家葛師傅再做一把輪椅。我們公子在西京都老家有位長輩長年臥床,若是見到這樣的好對象,應該也會喜出望外。”

    迎春心裡樂開了花,連連點頭應下,“我讓孩子的爹明日就開工,一定做一把更好的出來。”

    “我們明日就回城了,過幾日再讓人來取椅子。”

    迎春真心地開口挽留,“怎麼不多住幾日呢?我見公子好像喜歡酸菜的味道,正要剁了酸菜做餡兒包餃子呢。”

    老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難為你這幾日費心照料了,以後有空閒我們再來叨擾。”

    迎春不好再留,趕緊跑去灶間忙碌,打算連夜發麵蒸酸菜餡的包子,等明日給吳府眾人拿著做乾糧也好。

    葛大壯拾掇了院子裡的木屑,扭頭見媳婦兒忙得跟小蜜蜂一樣,就走過來幫忙燒火。

    迎春順口就把吳公子另訂一把輪椅的事說了,末了賊兮兮湊到他耳邊笑道:“給了二十兩銀子呢,好多錢啊。除了木料,還能剩一半,等攢得多了,咱們就開個小鋪子。”許是想到了以後的美好日子,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十分可愛。

    葛大壯強忍著親她一口的念頭,轉而想起一事,問道:“那位嬸子說這輪椅是要送去京都的?”

    迎春疑惑地回答,“是啊,難道輪椅不夠結實,不能運送到遠處?”

    葛大壯搖頭,猶豫了那麼一瞬後才說道:“我當年去東荒戰場服徭役的時候交了幾個好兄弟,後來大戰結束就剩一個活著,不過也沒了雙腿。他老家就在京都外邊遠處,我想多做一把,托吳府幫忙送過去。”許是想到了當年那場大戰的血腥殘酷,他的臉色極不好,甚至隱隱透著一絲慘白。

    迎春心疼地趕緊應道:“這是應該的,既然送人就選些好木料,別捨不得銀錢。我這幾日再進城買些土產,到時候一併送過去。”

    葛大壯見媳婦這般支持自己,臉色也重新變回紅潤,笑道:“不必,那傢伙是個粗豪的性子,只要椅子結實就好。別的也不用買了,省得他又說我日子過好了,對他顯擺。”

    迎春聽了這話就猜到兩人必定交情極好,於是也不多說了,繼續忙碌起來。

    老嬤嬤原本就是要派人回京都送禮,聽得葛大壯拜託這等小事,半點兒沒猶豫就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吳府眾人吃了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又拿了一些當乾糧後,就帶著同樣要回城上工的葛大壯趕車離開了葛家村。

    迎春站在門口眼看馬車走遠,再轉身瞧瞧空落落的院子,有些不習慣。但轉而她就笑了起來,搬了小木床放到廊簷下,讓大寶一邊玩耍一邊曬太陽,她則是打掃起院子,拆洗眾人用過的被褥,忙個不停。

    結果衣衫等物剛剛浸到大木盆裡,就聽院外又傳來馬蹄敲打青石板路的聲響。迎春還以為吳家眾人落下了什麼物件,趕緊跑去開門探看。結果卻見鄭家的丫鬟紅玉從一輛青布小馬車跳了下來。迎春雖然疑惑,但還是請她進屋坐。

    紅玉先前與她也熟識,走到廊簷下就抱了大寶逗弄,並不進屋。迎春見此就給她搬了一把椅子,笑著問起鄭家兩位夫人還有興哥兒的近況。

    紅玉簡單應了幾句,末了就說明了來意。原來迎春走後,李富家的又開始帶興哥兒,可不知是不是嘗過了五穀滋味,奶水再難入口,興哥兒的飯量明顯掉了下來,不餓急了就不開口。才幾日工夫,小臉就瘦了很多,拍拍後背都能摸到骨頭。

    鄭家上下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鄭老夫人急得也是吃睡不香,就連最得信重的李嬤嬤都常被喝罵。後來還是鄭少夫人提起再請迎春入府給興哥兒做些吃食,順便再教教府裡廚娘做法。

    迎春聽了有些猶豫,雖然賺外快是好事,但鄭家的水這麼深,她見識過一次之後就不想,再去沾染了,誰知道這次那喜好鬥智鬥勇的婆媳會不會再拿她當棋子。

    紅玉看出了她的為難,趕緊勸道:“我們少夫人說了,上次是她照顧不周,這次一定不會再有意外發生。若是嫂子放心不下家裡,我們鄭家可以每日派馬車接送,另外工錢也會給得很豐厚,還請嫂子看在興哥兒的分上,一定走一趟。”

    迎春本就心軟,又心疼興哥兒那個乖巧的孩子,最後到底還是應下了。

    紅玉大喜,立刻就催她出門。

    迎春無法,只好跑去前院叫葛妮兒幫著照管家裡,好在王氏出門去說閒話,不在家裡,否則定然又會被她嘲諷一番。

    葛妮兒因為要看著自家老娘,這幾日沒去給嫂子幫忙,心裡正覺得愧疚,聽得嫂子拜託,立刻就應了下來。

    半個月不見,鄭家還是那般模樣,人口雖多,但整個大宅子卻同墳墓一般靜悄悄。迎春心裡忍不住腹誹,若是日子過得這般死氣沉沉,就是銀子隨便花用也沒有幸福可言。

    興哥兒記性好,見到迎春居然立刻就放下手裡的布老虎,跌跌撞撞從軟榻裡側跑了過來,慌得迎春趕緊上前接了他。

    一旁的鄭少夫人笑道:“興哥兒同葛嫂子就是有緣。”

    迎春掃了一眼屋裡,並沒有鄭老夫人的身影,反倒是軟榻角落站了一個年輕婦人,她猜那個年輕婦人一定就是李富家的,她裝作沒有看到,笑著同鄭少夫人寒暄。

    李富家的許是不甘心被冷落,立刻插了嘴,“少夫人,興哥兒早就餓了,不如要這位嫂子趕緊下廚做些吃食吧。正好奴婢也跟著去學兩手,以後興哥兒想吃的時候,奴婢能隨時幫興哥兒做。”

    迎春心裡冷笑,這個人當自己的手藝是什麼,菜園子裡的大白菜啊,隨便一抓一把。即便她想學,還要看自己願不願意教呢。

    “唉呀,興哥兒餓了啊,那可真的要先去灶間了。”迎春笑著解下背上的大寶,笑道:“不過,少夫人,興哥兒愛吃的幾樣吃食雖說都不麻煩,但也要心細手巧才能做好。最重要的是身子一定要健康,否則不小心在食物上打個噴嚏,把孩子弄病了就不好了,您說是不是?”

    對於鄭少夫人來說,兒子就是後半輩子的依靠,比眼珠子都金貴,聽迎春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自然點頭應道:“是這個道理。”

    迎春掃了一眼李富家的越來越黑的臉色,笑道:“那就讓紅玉隨我去搭把手吧,我多教教她,以後興哥兒想吃的時候才方便。”

    “好,大寶先放我這,你們快去吧。”鄭少夫人明白迎春是在給李富家的上眼藥,但她沒有半點兒惱意。和婆婆心腹嬤嬤的兒媳相比,自己的貼身大丫鬟自然更可信。

    迎春低頭親了親兒子後,就帶著紅玉去了灶間。

    紅玉十分感激,一路都在說著感謝的話,倒讓迎春覺得她太過客套了。

    蒸蛋羹不是什麼複雜的活,掌握好水量和火候,色澤金黃又不帶蜂窩狀的成品很容易就出鍋了。紅玉喜滋滋地趕緊端去給興哥兒墊肚子,末了又跑回來跟著迎春學習熬各種粥湯。

    忙了大半日,待得太陽偏西的時候,迎春覺得紅玉已經出師,就笑著同鄭少夫人告辭,“少夫人,我家裡要春播了,實在沒有空閒日日過來。好在紅玉手巧,已經學會了大半,過個十日半個月我再來一趟好了。”

    鄭少夫人雖然覺得可惜,但見得紅玉端來的粥湯,興哥兒吃得也很是歡快,才沒有堅持留人。只同迎春說好,以後每半個月接她上門一次,末了又給了她一兩銀子,外加兩塊葛紗、兩盒子點心。她痛快地接了後,背著兒子上馬車回家去。

    出了城門不遠,迎春掀了窗簾想看看風景,正好見到葛大壯扛了幾塊木料往家走。她立時喊了車夫停下,接了葛大壯上了車。

    葛大壯聽迎春說明原委這才笑道:“這樣也好,大戶人家的後院是非多。”

    一家三口坐了馬車回到村子,很多孩子追在車後跳著笑鬧,迎春下了車分了他們每人一塊糕餅,惹得那些探頭探腦的左鄰右舍尷尬地打了聲招呼又躲了回去。

    迎春覺得好笑,剛要扭身進門,冷不防身旁有人一把搶了點心盒子,她驚得倒退兩步,正好撞到抱著孩子的葛大壯身上。

    葛大壯疼媳婦疼得入骨,一見又是王氏挑釁,立時冷了臉問道:“二娘這是做什麼?要吃點心,開口說就是,嚇唬迎春做什麼?”

    王氏抓了一塊糕餅塞到嘴裡,翻著白眼嘲諷,“哼,天底下當娘的,也就我最可憐了。要吃塊點心還得跟兒媳討要,真是連村裡這幫乞丐娃子都趕不上了。”

    迎春不願同她歪纗,就回身謝了那鄭家車夫,又另外賞了他十文銅錢,畢竟人家半路捎帶了葛大壯和那麼多木料。

    那車夫接了銅錢很高興,一甩鞭子就趕著馬車走了。

    王氏眼睛瞪著迎春抱在懷裡的兩塊紗料,眼饞得挪不動腳步,“這是哪裡來的?快給我拿回去,正好這幾日我要做套新夏裙呢。”

    見她說著話就要伸手,迎春卻是一閃身躲開了。“二娘,這料子一塊我想留給大壯和爹做夏衫,另一塊是給妮兒做裙子的,這顏色鮮嫩,您用著不合適。”迎春實在對王氏這雁過拔毛的脾氣頭疼不已。今日她不在家,王氏還不知道是不是屋裡屋外都翻遍了呢。

    葛妮兒在院子裡收曬乾的衣衫,待得看見兄嫂回來就趕緊跑了過來,遠遠聽到嫂子又給她買了衣料就嚷道:“嫂子自己留著做套新衣裙吧,我的夏衫都縫好了。”

    “你不要,我要!”王氏趁著迎春扭頭的工夫,劈手就把那塊櫻桃紅的料子搶到了手裡,末了還盯著那塊石青色的料子道:“老頭子又不出門,做什麼新衣衫,這料子也讓我拿回去,我給書成做件長袍!”

    不光是迎春的臉色難看,就連葛妮兒都替老娘覺得丟人,她趕緊扯了老娘往家走,“娘,嫂子回來了,咱們也回家吧,爹怕是餓了。”

    王氏掙扎著還想再說什麼,無奈力氣卻沒有閨女大,還是被扯遠了,眼見剩下那匹料子沒辦法搶到手裡,轉身就掐起閨女出氣。

    迎春看得都替葛妮兒肉疼,但葛妮兒卻是習慣了,高聲喊著,“嫂子,衣衫我洗完了,屋子門也沒打開過,你快回屋吧!”說完話,她就大力拉著貪心發瘋的老娘回前院去了。

    迎春張著嘴愣了半晌,末了扭頭看向葛大壯,“將來妮兒出嫁,咱們若是手頭寬裕,一定多給她置辦一些嫁妝。”

    “好。”葛大壯心裡也是感歎不已,歹竹出好筍,王氏那麼一個半傻的潑婦不知怎麼就生出一個懂事又聰慧的閨女,而這個妹妹從小就同他親近,每次他被老娘欺負,她都眼淚汪汪的陪著他,偶爾還會像今日這般拚著自己挨打也要維護他,這也是他先前任憑王氏鬧騰卻不曾反抗的原因。

    不過,如今他有妻有兒,怎麼也要多替自己這小家打算二一了。至於這個好妹子,以後一定要多看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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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送上輪椅展巧思(2)

    迎春開了院門,“過幾日我進城再買塊好料子,等縫好了衣裙再讓妮兒拿回去,正好姑母那裡也要送些謝禮過去,到時候一同買了吧。”

    “好,這些事你看著張羅吧。”葛大壯對迎春很放心,滿口答應。

    葛妮兒很勤快,衣衫洗得乾乾淨淨又迭得整整齊齊放在廊簷下的椅子上,堂屋的門上插著一根擀面棍,可見這閨女為了捍衛兄嫂的家底,一定是同老娘展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這讓迎春兩口子看得更覺心裡酸澀,轉而又是好笑。

    一家三口吃了飯,睡了一晚好覺。第二日一早葛大壯就開始忙著製作輪椅,迎春抱著大寶送了一盒子點心給葛姑母,順便討了些菜籽,回來之後就拎著鎬頭去後園種菜。

    先前已經種下了六壟土豆,這次她打算再種兩壟油豆角和豇豆、兩壟黃瓜和南瓜,最後是一些小白菜及菠菜。待得忙完,她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倒是大寶在娘親背上睡得直打小呼嚕,半點兒不覺得太陽曬得慌。

    這是一年最好的時節,山林已經徹底換了綠色的新衣,春風退去了初始的絲絲寒意,暖得讓人沉醉。偶爾有兩隻喜鵲歡快地飛過天空,不知在傳達著什麼喜訊。迎春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望著自家的小園子和生機勃勃的世界,心底一片滿足。

    許是生怕拖得時間久了,自家公子會改了主意,吳府的老嬤嬤沒隔上兩日就帶著馬車來取輪椅。好在葛大壯是個熟手,前一晚就把輪椅做好了,相比於上次的,這次的成品不只結實,而且扶手等處都雕了花紋,既大氣又美觀。

    老嬤嬤很滿意,拉著迎春的手道了謝,末了又讓侍衛從馬車上搬了很多吃用之物。

    迎春慌忙推辭,老嬤嬤卻說是自家主子吩咐的,拿回去的話她會被處罰。

    迎春無法,只得留了東西下來,末了又請吳公子得閒了儘管來住,農家院子別的沒有,看看山色,吃點兒農家飯菜還是不錯的。

    老嬤嬤自然應了,仔細拿好記有葛大壯那位友人地址的紙條走了。

    迎春生怕王氏又來搶劫,手腳麻利地把謝禮藏起一半,又讓葛大壯哄著兒子,出門送了一份給葛大姑,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王氏抱了剩下的那兩盒糕點,還有一小簍子乾貨和一條魚往前院跑。

    葛大壯無奈地聳聳肩,無辜地舉起手裡的兒子晃了晃。

    迎春覺得好笑,她原本也沒指望他能攔著王氏,雖說是二娘,但到底也有個母子的名分,他不好當真動手拉拉扯扯。

    吳家送來的吃用之物極豐厚,迎春大展身手,晚飯時候燒了一條魚,又燉了個紅燜肉。

    葛大壯喜滋滋地倒了一碗燒刀子坐在桌子前,但眼角卻總是瞟向前院。

    迎春猜他必定是惦記老爹和妹子,於是切了半條魚、盛了一大碗紅燜肉讓他送到前院去。果然前院也剛剛開飯,但飯桌上別說魚了,就是肉都沒見到一星半點。

    葛妮兒一見大哥端了好吃的食物過來,饞得直咽口水。

    就是葛老頭也笑眯了眼,嘴裡念叨著,“家裡也不是沒有,你們自己做了就自己吃唄。”雖然這般說著,他卻起身去尋了最喜愛的青花酒盅倒酒。

    唯有王氏斜挑著眼角冷哼,“他們家不知道燉了多大一鍋呢,就送來這麼一口貓食,看把你們樂成那樣!”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可是葛妮兒才剛剛夾起一塊肉送到嘴邊,就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誰讓你吃了,趕緊送去碗櫃裡扣上,過幾日你二哥回來好熱給他吃。他讀書費腦子,才正該吃些好的呢。”

    葛妮兒委屈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葛老頭也是惱了,難得喝罵,“你這個老婆子能不能好好吃頓飯?這麼熱的天,等老二回來,這肉都放臭了。再說,你不是拎了一條魚回來嗎,等老二回來再燉就是了。”

    王氏有點心虛,沒有再出聲,因為那條魚她早早就提著送去娘家了。不過轉念想想她又放了心,等兒子回來再去老大家裡翻就是了。

    葛大壯見幾人這般模樣,突然後悔來這一趟了,早知道還不如把爹和妹妹悄悄叫去自家吃飯。

    迎春見夫君回來時臉色有些不好,怎會猜不出原因。她心裡其實不願他去送,但人家做兒子的要孝順老爹,她總不能攔著。如今好了,他親身體驗過了,以後想必也能收起一些“癡心”。待到她攢夠了銀錢開間小鋪子的時候,也能少些麻煩。

    葛大壯卻是不知迎春心裡這麼多彎彎繞繞,勉強露出笑容,開始陪著妻兒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迎春的奶水好,大寶比一般孩子都要壯實許多,如今才剛剛六個月,就已經能坐著了,但他也只有望著爹娘大快朵頤而乾瞪眼的分兒。

    迎春看著兒子可憐的模樣,心軟不已,起身去灶間盛了一碗米湯喂他。結果這饞小子吃得極香甜,有時候等不及就腆著小臉往碗邊湊,不一會兒就蹭了個大花臉,惹得迎春和葛大壯大笑。

    孩子就是最好的開心果,葛大壯這會兒也忘了方才的不快,抱著兒子倒在炕上打滾,惹得迎春趕緊攔著,“哎呀,快起來,剛吃了米湯,小心兒子吐出來。”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晚飯,第二日一早起來,葛大壯就去城裡繼續上工了。迎春在家照料菜園,偶爾趁著沒人的時候翻出藏銀子的小罎子偷偷數著,日子過得很快樂。

    這一日又是去鄭家給興哥兒做吃食的日子,可是鄭少夫人屋子裡卻多了一個年輕的陌生夫人。原來這是鄭少夫人的手帕交,也住在城裡,家中孩子同興哥兒年紀差不多。最近眼見興哥兒胖了,身子結實了,就求到鄭少夫人這,想借鄭家的廚娘給自家孩子調理一下吃食。

    不必說,迎春也知道這是新工作上門了。吸取了初來鄭家的那些教訓,她對工錢並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只要求不常住,先住個七、八日,待得摸清孩子的口味就改成數日進城一趟,平日只在灶間,其餘一律不管,那位姓劉的夫人痛快答應了。

    迎春等著葛大壯再一次回家過夜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葛大壯仔細問了幾句也就同意了,畢竟他也在城中,就是有事也好趕去幫手。

    於是迎春把家裡托給葛妮兒和鐵柱媳婦兒就又進城了,路上盤算著這一趟賺了銀錢,自家的小荷包就更沉了。可惜她完全沒想到,早有一隻貪婪的惡狼把她的荷包當成肥肉一樣盯上了。

    一晃眼,迎春住到劉家已經五、六日了,她白日裡在灶間忙碌,晚上就睡在隔壁的小耳房,除了劉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幾乎接觸不到什麼外人。

    這會兒她正抱著一桶新鮮牛奶,琢磨著是做優酪乳還是雙皮奶,卻聽有人在門外喚她。

    她趕緊放下牛奶走了出去,一見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於是笑問道:“這位妹子,喊我可是有事?”

    那小丫鬟很害羞,紅著小臉說道:“葛嫂子,門外有個書生找你出去說話。”

    迎春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認識個書生,正覺得疑惑,那小丫鬟又說:“那位書生說是你家小叔,我正好替姊姊們買繡線回來遇到了,他就托我進來喊你。”

    迎春這才想起,自家那位小叔可不是在這城裡的書院讀書嗎?但兩人平日幾乎沒見過幾面,也沒說過幾句話,他怎麼突然找來了?她快步趕去了側門外,果然那站在樹蔭下,滿臉不耐煩的人就葛書成。

    “二弟,你怎麼找到我這裡來了,可是家裡有事?”迎春和氣地問。

    葛書成胡亂拱手算是同嫂子行了禮後,開口就道:“嫂子,我們書院先生推薦了一份歷年院試的題集,讓我們每人都買一份,我手裡沒有銀錢了,先拿給我幾兩用用吧。”

    迎春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氣得差點吐血,葛家的幾畝田地還算肥沃,要是風調雨順,一年也不過才有個十幾兩銀子的進項。他這倒好,開口就找自己要幾兩銀子!真當她是前世童話裡那個拉金子的毛驢了!

    她心裡腹誹,但嘴上卻不能說出來,只能問道:“你從誰那裡聽說我在劉家做工啊,你大哥那裡可去過了?”

    葛書成眼裡閃過一抹不耐,在他看來,他這個堂堂書院的學子紆尊降貴找到這裡討銀錢就已經放低了身段了,結果這女人還囉嗦個不停。

    “我去找過大哥了,那戶人家的門房狗眼看人低,不肯給通傳!”說罷,他甩了甩袖子,又催促,“嫂子快給我取銀子吧,書院裡的同窗還等著我呢!”

    迎春極力忍著翻白眼的欲望,礙于自家夫君的顏面,只好說道:“我們主家還沒給工錢,我手裡只有五百文,小叔不如回家去同爹娘要吧!”

    葛書成開口就要喝罵,但不知為何卻忍了下來,惱道:“五百文就五百文,快把錢拿給我!”

    迎春不願同他多說,回去住處取了銅錢就送了出來。

    葛書成接了荷包,連句謝都沒有就走掉了。

    迎春氣得咬牙切齒,回去勉強把雙皮奶做了,又同劉夫人打個招呼就抱著兒子去找葛大壯了。

    葛大壯做工的這戶人家離劉家倒也不遠,不過隔了兩條街。迎春走去後門,塞給看門的老漢幾文錢,很快就看到葛大壯匆匆趕來。

    迎春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末了氣惱道:“老二讀書到底怎麼樣啊,別沒有出路不算,反倒養成了紈絝的性子。咱們就是普通農家人,怎麼經得起他這麼大手大腳花錢?”

    葛大壯也是惱得皺了眉,“先前我也同爹說過,但二娘護著他,爹又盼著葛家出個做官的能光宗耀祖……”

    迎春的心裡很為自家夫君不值,同樣是兒子,葛大壯要替老爹上戰場,做工賺錢養家,人家葛書成只需要抱著書本裝裝樣子,就能吃好的喝好的,被全家當祖宗一樣供著。

    “算了,過幾日咱們回家的時候同爹說說吧,我在劉家內院卻同外男見面,不管是不是血親,怕是都得聽點閒話。”迎春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劉家門房的眼神,心裡就更煩了。

    葛大壯點頭,“他若是再去找你,你就讓他到我這裡來。”

    “好。”迎春點頭。

    夫妻倆商量妥當,又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就各自分開了,可惜他們打算得不錯,葛書成卻是個不肯消停的,又天生喜愛撿軟柿子捏,迎春就成了他眼中的錢匣子。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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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1: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無恥小叔添橫禍(1)

    第二日葛書成居然又找上了劉家,迎春氣得真是不知說什麼好,耐著性子又問他,“二弟怎麼又來了?”

    葛書成滿不在乎地反問:“怎麼,嫂子不願見到我啊?都是一家人,先前爹娘交代我有事找你和大哥就好,我自然要常過來。”

    迎春極力壓了火氣,葛書成完全繼承了王氏的脾氣,雖然他自小讀書,但道理這東西似乎跟他還是不沾邊。

    “二弟過來是找我說閒話的?那還是等回家再說吧,我畢竟是幫人家做工,不能多耽擱。”迎春扭頭就要往回走。

    葛書成終於急了,繞到她身前攔了去路,這才低聲說道:“我們書院又要買文集,還要舉行詩會,昨日那五百文不夠用,你跟劉家說說,先支五兩銀子給我。”

    迎春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這小子連聲嫂子都不叫,就大言不慚地直接要她跟劉家支取銀子,真當他是葛家祖宗了,誰都得不吃不喝供著他啊?

    “二弟這話說得太容易了,我還沒有做完活計,主家怎麼可能給工錢。就算給了工錢,也不過幾百文,那裡有那麼多。二弟可知道,咱們家裡一年進項才幾兩銀子?你哥哥在外忙碌,一天才賺幾十文,你開口閉口就幾兩銀子,難道要家裡人出去討飯供養你嗎?”迎春忍不住爆發了。

    葛書成被數落得臉色青白,原本還存著的三分心虛,這會兒都變成了怒火。他好歹也是書院的學子,體面最重要,居然被一個農家婦人當街教訓,哪怕這婦人是他嫂子也不成。

    “不給就不給,何苦拿孝道壓我!我這就回家去,讓爹娘也聽聽你們這當兄嫂的是怎麼欺壓我的!”葛書成說完,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迎春恨得跺腳,他回家一定會顛倒是非亂說一通。到時候不光是王氏會鬧,就連葛老頭和葛妮兒恐怕也會以為他們夫妻倆吝嗇了。

    迎春正為難地皺著眉頭,突然聽得遠處有人喚她,待扭頭一看,居然是葛大壯肩上扛著褡漣、手裡拎著工具走了過來。

    “迎春,你怎麼出來了?”

    “別提了,我正頭疼,你的活計這麼快就做完了?”迎春拉了他站在樹蔭下,又掏了帕子給他擦汗。

    葛大壯憨憨一笑,“那戶主家缺了木料,要我們歇兩日再繼續開工,我惦記你和孩子,過來看一眼就回村裡去。”

    迎春想了想,就道:“那我進去同劉夫人請一日假,今晚同你一起回去吧。”

    葛大壯還想攔著,但迎春已經快步進宅子了。劉家的小少爺這幾日食欲明顯變好,劉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學了兩樣吃食,所以劉夫人倒是沒有拘著迎春,一聽說她要回家住一晚,就讓丫鬟給她準備了一套胭脂水粉和一盒繡線,算是小小謝禮。

    迎春道了謝,約好明日午時前回來,然後就抱著大寶出門同葛大壯會合了。

    葛大壯接了兒子抱著,又把草帽扣在媳婦頭上,準備步行回村了。迎春卻是惦記著小叔跑回去告狀,直接雇了一輛馬車。

    迎春悄悄同葛大壯說了稍早之事,末了歎氣道:“二弟怕是已經到家了,二娘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一會兒你也多說兩句,別讓爹和妹子以為咱們不照顧自家人。”

    葛大壯眉頭皺得很緊,惱怒得恨不得立時給自家弟弟兩巴掌。明明當哥哥的也在城中,他不找,總盯著嫂子不放,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拐下山路到了村裡,迎面正好見到一輛馬車出村,迎春翻了個白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打小報告都還記得坐馬車。

    很快地,馬車就停在了葛家門前,葛大壯拎了工具跳下車,迎春抱了大寶,一家三口付了車錢就往院裡走。

    遠遠就聽得王氏尖利的大罵聲從堂屋裡傳了出來,“該死的憨倔頭,娶了媳婦兒忘了兄弟,自從那小娼婦生了野種,他就一文錢沒往家裡拿過,如今老二這做兄弟的遇到難事找他要幾文錢,他都不肯給了。他眼裡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有沒有我們這當爹娘的?”

    “娘,許是大哥大嫂手裡沒得工錢,手頭也不寬裕。”葛妮兒低聲勸著,末了又轉向滿臉幸災樂禍的二哥,“二哥,你倒是勸勸娘啊。”

    “我還一肚子氣呢,你沒看大哥大嫂那副嘴臉,我就要幾文錢,他們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看我也不比乞丐好多少!”

    葛大壯再也忍耐不住了,一腳就把門扇踹開,高聲質問:“放屁!葛老二,你把剛才那話再說一遍!你說誰不給你銀錢了,你昨日在你大嫂那裡拿走五百文,難道是樹上的樹葉不成?你當是大風刮來的啊,我們隨手就能撿個幾千文啊!”

    葛書成沒想到兄嫂會這麼快就趕回來,心虛得立時站了起來,末了瞧見自家老娘在旁邊,他又壯起膽子反駁,“我沒說你們賺錢容易,但我書院裡確實要交銀錢啊,我找大嫂要五兩銀子,她才給五百文!我找了多少同窗、丟盡了臉面才總算把銀子湊夠!”

    王氏聽兒子這麼說,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羞恥。兒子是她的天,她的驕傲,怎麼能在外面丟了面子?她沖到迎春身前就要動手,“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你就是存心想讓老二丟臉!他一個讀書人跟你要銀子是看得起你,還敢拿喬?”

    葛大壯哪裡肯看著媳婦吃虧,一把抓了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了出去。她摔到了葛老頭身上,惹得葛書成和葛妮兒驚呼起來。

    王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再奔到迎春身邊又怕葛大壯,轉身扯了一言不發的葛老頭開始捶打大罵,“你這個沒用的老廢材,枉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老鰥夫,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如今連兒子被人家欺負你都不管了是不是?好,我帶著兒子去死!你們都稱心了,是不是?”

    王氏這次真的氣得狠了,滿地打滾,又扯衣衫又抓自己頭髮,簡直同瘋子一般。

    迎春怕嚇了大寶,只好緊緊抱著他避到了屋子角落。

    葛大壯這麼多年來對於後娘耍賴這招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等著大戲落幕再說的模樣。

    葛老頭抱著腦袋,好半晌終於站起身,他也不理哭鬧的王氏,直接問向小兒子,“書成,你也知道咱家日子不寬裕,書院那裡的花費能省的就儘量節省,若是再缺銀錢就托人回來說,不要直接找你兄嫂。”說完,他又轉向大兒,“大壯,爹老了,這個家還得你幫著撐起來,以後你的工錢交回一半吧。剩下的你們小倆口攢著給大寶將來讀書。等書成將來考了舉人做了官,大寶也能借到力,是不是?”

    葛大壯其實真的不覺得二弟這個模樣能做官光耀葛家門楣,而自家兒子將來也用不到他提攜,但他眼見老爹額頭的皺紋深得同壟溝一般,兩鬢的白髮也多了許多,眼裡滿滿都是祈求,都是對家裡和睦的盼望,下意識就點了頭,“好。”

    葛老頭長長歎了一口氣,背著手出門去了。

    葛大壯掃了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甘心的王氏和葛書成還有手足無措的妹妹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帶著妻兒也走掉了。

    一家三口轉過院牆,遠遠看著自家小巧又乾淨的院子,葛大壯這才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迎春也知道方才那般情形,當兒子的都不會拒絕老爹的祈求,自然也沒指望葛大壯能夠不管不顧的提出分家,或者誓死捍衛工錢。好在,暫時家裡賺錢最多的是自己,王氏根本不知道這點,就算分了葛大壯的工錢,對於他們這小家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損失。

    “不要說這樣的話,家和萬事興,孝順爹是應該的。”迎春安慰了葛大壯幾句,進了家門,忙碌著打掃屋子,燒炕做飯,慢慢也把這點兒不快扔到腦後去了。

    隔日一早,迎春囑咐了葛大壯趁著天氣好上山多打點兒柴禾之後就抱著兒子回了城。

    沒幾日,許是聽說外孫胃口極好,人也長胖了,劉夫人的娘家派人來接她們母子去小住。劉夫人喜滋滋地把迎春喚過去,提前結算了她的工錢,待得後日他們啟程,迎春就可以回家了,以後半個月上門一次,自然還有謝禮相贈。

    迎春拿了工錢很是歡喜,倒也沒有因此怠慢,每日照舊變著花樣幫劉家小少爺準備吃食,臨行那日還特意起早做了兩籠燒賣給孩子路上墊肚子。

    劉夫人看在眼裡很是滿意,她上邊沒有婆母事事壓著,於是又讓丫鬟拿了兩塊料子賞給了迎春。

    迎春對於這樣的額外收入更是喜愛,她背了大寶,手裡拎著包裹,盤算著這兩塊料子的花色正好適合給葛妮兒做套衣裙,若是有剩就給鐵柱媳婦兒也做一件褙子。上次吳府眾人借宿,沒少讓鐵柱媳婦幫忙,至今還沒送過什麼像樣東西做謝禮呢。

    她剛出了劉家大門,就見到葛書成和一個小丫鬟正站在路旁大樹下說笑。

    那個小丫鬟眼尖,遠遠見到迎春母子就揮著手,熱情招呼道:“葛嫂子,葛公子來接你了!”

    迎春認出這小丫鬟就是前兩次替葛書成往內院捎信的那個,心下不知為何就突然冒出個念頭,難道葛書成收買了這丫鬟替他通風報信,不然她怎麼剛剛結算了工錢出府,他就等在門外了?

    “喔,謝謝你了,府裡還有活計吧,那就不耽擱妹子了。”迎春走過去淡淡敷衍幾句。

    小丫鬟的臉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半晌才同葛書成行禮道別。

    葛書成溫柔一笑,輕聲同小丫鬟道謝。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模樣,若是不知他無賴底細的人,還真會被騙得團團轉。

    迎春低頭狠狠翻了個白眼,再抬頭也是沒什麼笑臉,直接問道:“二弟又來做什麼,不會真是特意送我回村吧?”

    葛書成本來還想繼續裝裝樣子,一見迎春這般也沒了興致,開口就道:“我大哥沒在城裡,可書院臨時說要提前交束修,我聽說嫂子今天發工錢,就先找嫂子拿幾兩用著,以後從大哥工錢裡扣就是了。”

    迎春冷笑,“又要幾兩銀子?二弟的書院難道不是讀書的地方,改成銷金窟了?”

    葛書成卻是不接這話茬兒,蠻橫地說道:“你剛拿了工錢,這次不會再說沒錢了吧,趕緊給我三兩銀子,我急著回書院。”

    “沒有!上次爹就說了,你要用銀子就回家去要,不要跟我要!”迎春真的惱了,這個小子居然真找人暗地裡盯著她了,連發了多少工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抬腳就要抱著兒子走開。

    葛書成急了,他幾個狐朋狗友正在書院等著呢,別說回家要不來這麼多銀子,就是老爹問起銀錢用途,他也心虛。“憑什麼不能跟你要!你是葛家的媳婦,我是葛家唯一的讀書人,就算要你賣身也得供養我……”葛書成也是氣急了,口不擇言什麼都敢說。

    迎春怒極,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居然敢打我!”葛書成自出生以來,就沒被任何人打過一下,小時候村裡有孩子推了他一把,王氏還帶著他去人家家報仇,後來讀書之後就更沒人敢動他了。

    “打你怎麼著?你哥若是聽說你方才那話,不打折你的腿才怪!虧你讀了滿肚子的聖賢書,居然能說出要嫂子賣身供你讀書的屁話!你敢不敢同我當著滿大街鄉親的面,把你那些話重複一遍!”迎春叉著腰,指著那些聽到動靜後慢慢圍過來的閒人,理直氣壯地說。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葛書成的無恥程度,只見他立時換上了那副文質彬彬的面具,甚至神色裡還多了三分愁苦和憤慨,微微彎腰同路人們行了一禮,開口就道:“各位叔伯嬸子嫂子們好,我本是讀書人,不願當街同嫂嫂吵鬧,但書院一時有事急需用銀錢,嫂子當日在家答應爹娘會幫我,如今卻是翻臉不肯承認,還動手打了我。我一時無法,還請各位鄉親幫忙評評理。”

    “啊,原來是位讀書人啊,這青天白日站在街邊吵鬧可是有辱斯文。”一個穿著長袍的老漢捋著鬍子指責了一句。

    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媳婦兒卻有不同意見,“你這老伯說得太過偏頗了,人家一個讀書人自然是要臉面,若不是碰到嫂子吝嗇刁難,怎麼也不會這樣啊。”

    “就是說,這是誰家媳婦兒,真是太惡毒了,連讀書的小叔都敢打,真是該休出門去了!”

    葛書成臉上裝得更是悲苦,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得意地看向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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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恥小叔添橫禍(2)

    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迎春也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人,她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天上立時降下一道響雷劈死這個無賴。但老天爺顯見太忙,沒功夫理會這只上躐下跳的癩蛤蟆。

    “原本我是打算拿著工錢去給家裡買些吃用之物,但小叔既然說書院急用,就先拿給小叔吧,至於家裡的人去上山采野菜吃就行了。”要比演戲,誰不會?迎春說得更是可憐,末了在懷裡摸了半晌又變了臉色,“哎呀,我把荷包忘在內宅了,這就去找來拿給小叔。”

    說罷,她也不給葛書成再演戲的機會,轉身就回了劉家內院。

    劉家守內院的婆子平日同迎春也說過幾句話,見她回來還覺得奇怪。迎春笑著說一時有急用,要借針線用用。那婆子覺得也不是大事就回屋裡去取,然後迎春就從門旁的大花盆裡撿了點東西放進了荷包。待得老婆子取了針線,她就三兩下把荷包攔腰縫了起來,末了又在最上面放了一塊小小的碎銀子和幾文銅錢。

    那婆子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迎春謝過她就出了院子,不知葛書成又說了什麼,周圍的閒人都走得乾乾淨淨。

    迎春直接把荷包扔給了他,高聲道:“下邊是工錢和主家的賞錢,一共八兩,上邊是散碎零錢,二弟可別說我和你大哥薄待你了。”

    葛書成聽說足足八兩多銀子,趕緊扯開荷包,一見裡面的碎銀子,又捏捏下邊,發現硬邦邦的好幾塊,心想一定是銀子,簡直是喜出望外。他哪裡還願意聽迎春嘮叨,扭身就揚長而去。

    迎春恨得咬牙,想了想就遠遠隨在他後頭去了書院門外,她就不相信這小子要銀錢是用在書院之事上,果然沒過一會兒,葛書成就同三、五個少年學子一起走了出來,直奔對面不遠的酒樓。其中一個少年鬧著要吃烤鴨,葛書成豪爽地應了下來,同窗們立時馬屁如潮,他的下巴也抬得越來越高。

    迎春眼見幾人進了酒樓大門,這才氣呼呼地抱了兒子回家。

    葛大壯這幾日早出晚歸的打柴,很快就在自家小院角落堆起了一座小山,想著以後媳婦兒不必因為燒柴而日日聽後娘辱駡,他就半點兒不覺得累了。

    迎春頂著日頭好不容易到了家,也來不及同葛大壯說話就趕緊解下背後的兒子,小心翼翼喂他喝了半碗溫水。

    大寶真是個省心的孩子,一路不哭不鬧,還小睡了一覺,這會兒喝了水才重新活潑起來,小手抓了娘親的衣襟要吃奶。

    迎春抬手把剩下半碗水喝了,一邊給兒子餵奶一邊把方才之事同丈夫說了。

    葛大壯一聽弟弟算計媳婦,氣得立時就站起來要進城找他算張。

    迎春卻是攔了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葛大壯皺眉聽著,半晌沒有應聲。

    迎春生怕他以為自己刻薄惡毒,又解釋道:“平日裡咱們說什麼,爹和二娘都袒護著他。這次若是他當真有急用,咱們補上真銀子就是了,若是他……也讓家裡人看看他的本來面目。”

    葛大壯點頭,“好,他待你不尊重,讓他吃點兒虧也好。”

    迎春聽他這般維護自己,哪有不歡喜的,待得兒子吃飽就讓他們父子一處玩著,然後下廚做了頓手擀面。

    吃過午飯後,小夫妻倆又在菜園忙了一下午,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王氏來吵鬧。迎春心裡有些忐忑,難道她真是冤枉葛書成了,人家去酒樓花了幾文錢就偃旗息鼓了,並沒有多禍害銀子?這一晚她都沒有睡好,夢裡都是葛大壯在指責她冤枉自家弟弟,刻薄又惡毒。

    第二日一早起來,葛大壯要回城繼續上工,吃飯時瞧見媳婦兒多了兩個黑眼圈,心裡猜到原因就笑道:“你莫要多想,老二出口不遜,被你誤會也是應該,我晚上歇了工去書院看看他就是了。”

    迎春訕訕一笑,剛要接過話頭,突然就聽得前院傳來響亮的銅鑼聲,小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葛家村的早晨忙碌又喧囂,公雞早早站在牆頭喚醒了老老少少,婦人們忙著做早飯、喂雞喂豬,男人們則牽著老牛去路旁吃草、收拾農具,準備一日的耕種。本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卻驟然被銅鑼聲吵得一團亂。

    婦人們生性好八卦,但凡能放下手裡活計的,都聞聲跑出去看熱鬧。

    男人們罵上幾句,琢磨著也沒什麼著急活計就也追了上去。

    葛家的大門外,這會兒正停了一輛馬車,三、四個壯漢手裡拎著銅鑼敲得叮噹作響。一個年輕男子被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知死活。王氏抱著他,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葛老頭氣得臉色鐵青,高聲呼喝那幾個壯漢停了銅鑼,可惜人家根本不搭理他。直到葛家門前聚的村人越來越多,那個人才停了手。

    正好葛大壯和迎春趕到,葛大壯見此立時瞪大眼睛喝問:“你們是什麼人,一早跑來我家門前做什麼?”

    那大漢笑了笑,兇惡的模樣嚇得一旁的幾個孩子扭頭就鑽到了自家娘懷裡。

    “那你是什麼人啊,這家的?”大漢問。

    “我是這家的長子,你們到底有什麼事?”葛大壯身形高壯,這會兒又冷著臉,倒也不像好欺負的。

    那大漢想了想就改了臉色,“哎呦,原來是葛家大公子啊,失敬失敬。我們兄弟平日活計也繁忙,說實話要不是有事必須走一趟,也不會來打擾諸位鄉親的清淨。”

    葛大壯還沒接話,那邊哭了半晌的王氏卻是跳了起來朝大漢沖去,“你殺了我兒子,我跟你拚了!”

    那大漢揮手就把王氏推到了一旁,不屑地說道:“我們可是正經守律法的,你兒子只是昏過去了。”

    王氏根本不相信,還想再沖上去,可是又打不過人家,只得抱了兒子又哭起來。

    那大漢也不耐煩再耽擱,提高了聲音說道:“葛二公子昨日在我們醉花樓包了三個紅姑娘,今早起來居然想用石頭付帳?真是腦子被驢踢了,他也不打聽打聽我們老闆是誰,你們趕緊把銀子付了吧,以後再上我們醉花樓還是客,否則的話……哼!”

    他的話音一落,不只葛家人驚得愣住,就連村裡人也嚇呆了,隨即大聲討論起來。村裡出個讀書人不容易,葛書成一直是葛家教育孩子的模範,哪裡想到他居然去青樓不付錢,還被人暴打送了回來。這簡直太過驚駭離奇了,若是傳揚出去,整個葛家村都要跟著丟臉。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葛家老二是讀書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就是啊,葛家老二不是在書院讀書嗎?”

    那大漢聽得眾人這般說,居然抬腳就狠狠踢了葛書成兩記。

    葛書成立時呻吟著並在王氏的驚叫裡醒了過來,他許是被打怕了,下意識抱了腦袋喊著,“別打我,你們去我家要錢,我大哥和我爹有銀子!”

    村裡人聽得直皺眉頭,葛老頭和葛大壯更是黑了臉。

    只有王氏一個人驚喜地連連喊著,“哎呀,兒啊,你哪裡疼,你快告訴娘,娘給你找大夫!”

    葛書成聽得老娘的聲音,趕緊抬頭去看,眼珠子轉了兩圈,轉而抱著老娘放聲痛哭,“娘啊,我是被同窗騙出去的,他們都跑了,就留我一個付銀子。我拿了荷包,結果裡邊裝的都是石頭!那個賤女人騙我,她根本沒給我銀子!”

    “誰騙你?”王氏聽得一頭霧水,連聲問著。

    村裡人也是好奇這事還有內情,跟著議論紛紛。

    迎春見狀,上前一步就要說話,沒想到葛大壯卻把她擋在身後,高聲說道:“你這敗家玩意,明明是你給家裡惹了大禍,還要賴到你嫂子頭上。”說完話,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葛書成又氣又怕,趕緊往老娘身後躲了躲,扯著脖子喊冤,“那荷包裡明明就是石頭,根本不是銀子!”

    眼見夫君出頭替自己遮掩,迎春心裡感激至極,這會兒也做出委屈的模樣反駁,“二弟去的那種地方什麼壞人沒有,是不是喝醉之時被人掉包了?我剛領的工錢和主家給的賞賜統共有八兩三錢,還有一百文銅錢呢。原本是要給三妹攢些嫁妝的,但你說書院急需,我就都拿給你了。如今你做下這樣的醜事,還往我身上潑髒水,我真是……真是不能活了。”

    迎春演上了癮,居然扯了帕子蒙了臉就抽噎起來。

    有那平日同她相識的婆嬸和小媳婦們見此,不禁替她打抱不平。

    “葛家老二讀了十多年的聖賢書,可是讀狗肚子裡去了?就算迎春性子好,也不能這麼欺負啊。”

    “就是,村裡家家都看在眼裡呢。老二讀書不做活兒,卻能住好穿好,老大住著破房子,倒整日累得跟驢子似的。如今老大媳婦兒都要出去做工了,賺了工錢又被老二拿去糟蹋。這葛大叔哪是偏心啊,簡直就是心眼兒長背上了。”

    葛書成越聽越氣,還想開口辯駁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葛老頭卻是發了威,起身走到他身旁,啪啪就是兩耳光,末了也不理會鬼哭狼嚎的葛書成和王氏,直接扭頭問向幾個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大漢,“他欠了多少銀子?”

    那為首的大漢嘿嘿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說道:“不多,四十兩!”

    圍觀眾人都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村裡一年能存下十兩銀子的人家不超過半數,而這葛老二一個晚上就糟蹋了四十兩,實在太敗家了。

    原本還在喊疼的葛書成這會兒也心虛了,牢牢閉了嘴,恨不得重新變成胎兒藏回老娘肚子裡。

    葛老頭哆嗦著嘴唇,半天也沒說出話。

    那大漢卻是不耐煩了,冷笑道:“怎麼,家裡拿不出來啊?那好,這人我們可帶走了,一個大活人賣去做苦力也能收回二十兩。”

    “娘,我不要去做苦力,救我!爹,咱家不是還有地嗎,賣地吧!將來我當官,一定再買回來!”葛書成嚇瘋了,死命抱著老娘,生怕這幾個大漢真把他抓走了。

    村裡幾個平日對他有些心思的姑娘,一見他這個樣子,都嫌惡地暗罵自己以前瞎了眼。

    葛老頭臉色慘白,轉向村裡眾人說道:“好,我賣地!村外那幾畝肥田我分出兩畝,賣四十兩,想要的就回家去取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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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1: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敗家子害父賣產(1)

    葛家的田地是村裡最好的一塊,不少人家垂涎不已,但這些田是葛家祖上留下的,葛老頭從來不肯賣。如今兒子闖了禍,迫不得已居然要賣兩畝,立刻惹得村人激動起來。

    但要一下子拿出四十兩,到底有些困難,所以一時之間沒人應聲。後來還是住在村西的馮家開口攬了下來,他家的閨女嫁去了城裡做商戶的小妾,平日多有幫扶娘家,如今再同親戚湊一湊,倒也拿得出這四十兩。

    很快馮家老爺子就送來了一包銀子,整的銀錁子加零碎銀角子,算一算正好四十兩。

    那領頭大漢笑著收好銀子,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扔到了葛書成身上,末了拱拱手帶人跳上馬車就走掉了。

    葛書成拿起紙條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狠狠罵道:“這幫蠢貨,等我中舉當了官,一定抓了你們報仇雪恨!”

    村人見他害得家裡賣地還債,不但半點兒不知羞愧,反倒不忘逞兇鬥狠,只覺得鄙夷不已,紛紛搖著頭散去了。

    葛老頭同馮家人約好明日去縣城改地契,馮家人也識趣,沒有催促,很快就走掉了。

    葛老頭一言不發回了屋子,葛大壯生怕老爹氣出好歹來,連忙追了上去。

    留下王氏撐著兒子一瘸一拐往屋裡走,沒一會兒累得氣喘吁吁,反倒開口喝罵迎春和葛妮兒不上前幫忙。

    迎春狠狠翻了個白眼,誰家嫂子往小叔子身邊湊啊,剛才葛書成當眾罵她的時候,可是沒留情面。

    葛妮兒卻懂事,搶前幾步同老娘一左一右扶了葛書成回了廂房換衣衫。

    迎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抱著兒子也往堂屋去了。

    葛老頭死死皺著眉頭,足足抽了一鍋煙絲。對於他這個一向篤定小兒子會當官並光耀門楣的老農來說,今日這事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樣,炸得他從美夢裡醒了過來。是不是他一直就想錯了,老二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平日裡王氏嬌慣小兒,口口聲聲說小兒子會有出息,他也就理所當然這麼期望了。

    如今仔細想想,老二六歲去學堂,如今已經整整十幾年了,還是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反倒養了一身奸懶饞滑的脾氣,手不能提,肩不能擔。若是再這樣放任下去,許是真要把家裡敗得精光,也耽誤了老二一輩子了。

    “老大,跟我去趟書院。”葛老頭磕乾淨煙袋鍋,扔到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葛大壯不知老爹去書院做什麼,但還是應聲起了身。

    迎春趕緊從懷裡掏了小小的錢袋,趁著葛大壯路過身邊時塞到了他手裡,“回來時雇馬車,別讓爹太累了。”

    葛大壯來不及多說,點點頭就追老爹去了。

    迎春歎了氣,伸手拍拍兒子也出了院子,正好遇到葛大姑匆匆跑了過來。

    原來葛大姑剛才下地了,現在才聽到消息趕了過來。

    迎春拉著她直接回了家把事情說了一遍,葛大姑一聽葛家的祖田被賣了兩畝,氣得當場就紅了眼睛,飛跑去前院找葛書成算帳了。

    迎春隱隱聽得前院吵鬧,半點兒沒有去攪和的心思。她默默打開藏銀錢的罐子,把這些日子攢下的銀子數了又數,總覺得同它們相聚的日子要變少了。

    葛老頭和葛大壯這一走,直到晚飯時候才從城裡回來。

    村裡人有那心腸稍微不好的,蹲在大樹下端碗喝粥,看到他們就幸災樂禍問道:“葛大叔,進城做啥去了,難道你家老二在人家花娘肚子裡留種了?”

    旁邊的村人一聽就笑了,氣得葛老頭臉色青得發了黑。葛家幾輩子在村裡生活,從來沒被人如此詬病過,都是那個逆子惹的禍!他越想越氣,飛快地回了家。

    葛大壯狠狠瞪了那個說閒話的村人一眼,嚇得對方縮了脖子不敢再出聲,這才皺了眉頭去追自己老爹。

    那村人瞧他走遠,不甘心地嘀咕,“葛老大瞪什麼瞪,他弟弟能幹出這樣的丟人事,就別怕人家說啊。”

    旁邊一個老人半罵半嚇唬,“快吃你的飯吧,葛老大可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你不要命就繼續說吧。”

    那個人臉色一僵,趕緊低頭喝起了粥,再也不敢吭聲。

    葛書成這會兒正躺在院子裡,王氏心疼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一邊替他掮風一邊滿嘴心肝寶貝的叫喚著。

    葛妮兒心裡有氣,站在一旁就把竹竿上收下的衣服抖得劈啪作響,惹得王氏轉過頭大罵。

    正吵得熱鬧的時候,葛老頭就跑進了院子。他也不說話,上前揪了小兒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葛書成驟然驚醒,一看動手的是自家老爹就喊了起來,“爹您打我做什麼?”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逛青樓!”葛老頭說一句就掮兒子一個嘴巴,清脆的響聲終於讓王氏回過神來。

    王氏撲上去抱住葛老頭就鬧,“兒子是我生的,你要打就打死我吧!老二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葛大壯這會兒也趕了過來,見狀趕緊同葛妮兒一起扶了老爹坐在一旁。

    葛老頭喘氣如同風箱一般沉重,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就開口罵道:“慣子如殺子,你就嬌慣他吧!這個敗家子,說是進城讀書,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銀錢,哪裡想到他居然整日裡吃喝玩樂,人家書院都不要他了,看他以後怎麼辦?”

    葛書成原本還躲在老娘懷裡哀哀痛叫,一聽這話立刻坐起來嚷道:“書院憑什麼不要我?又不是我一個人去逛的青樓,要不是他們不仗義,我也不會被抓住付帳……”

    “你還有臉說!”葛老頭跳起來還想動手,被兒女又拉住了。他一拳捶在椅子上罵道:“書院先生說,你這兩年功課半點兒長進都沒有,反倒總帶著同窗出去吃喝玩樂。這次青樓打手找去書院討債,書院臉面丟盡,再也不准你進門了。”

    葛書成這下是真慌了,他自小讀書,已是享受慣了,若是不能繼續在書院讀書,那豈不是要回家種地?他跪在葛老頭跟前央求,“爹,您沒替我求求先生嗎?我不想回家,我還要讀書,我要考舉人做官呢!”

    葛老頭是真氣得狠了,一把推開兒子,拿起一旁的煙袋鍋續了煙絲就抽了起來,一句話都不說,一眼都不想看到這個孽障。

    葛書成還要再鬧,葛大壯卻一腳把他踢到一旁,低聲喝斥,“爹都給書院先生跪下了,可書院就是不要你了,你還有臉說,趕緊回屋去!”

    王氏一把抱了兒子,對葛大壯大罵,“你踢老二做什麼?是不是你見不得老二讀書得花銀錢才從中使壞?你這個掃把星,克死了親娘不算,如今又連累老二……”

    “好了,你閉嘴吧!”葛老頭見大兒子臉色一沉,趕緊開口喝止老婆子耍無賴,一錘定音,“老二以後哪裡也不要去了,老實在家待著,過幾日找媒人挑個好人家的閨女就成親吧,以後是留在家裡種地還是進城找差事,再商量!”

    “爹,我不想成親,我要回書院!”葛書成抱著老爹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哪裡還有點兒讀書人的模樣,就連普通孩童都不如。

    葛大壯看不慣,同老爹和妹妹打了個招呼就回了後邊自家。

    迎春早就做好了晚飯,正抱著兒子在院子裡走動,見葛大壯回來就趕緊迎上前問:“你回來了,累不累,洗手吃飯吧。”

    葛大壯親了親正流著口水的兒子,這才去洗手。

    迎春把兒子放上屋簷下的小木床,然後拾掇碗筷,端飯端菜忙個不停。待夫妻倆終於坐下吃飯,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老二那事怎麼樣了?”

    葛大壯低聲罵道:“那個不爭氣的東西!”說完,他就大口吃飯,顯見是不願多說。畢竟這是家醜,雖然媳婦兒不是外人,但說起來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事。

    迎春心裡雖然好奇得如同小貓在抓,但也不好多問,轉而開始認錯。“這件事我也有錯,原本只是覺得二弟總要銀子有些不對勁,想著試探一下他把銀子用到哪裡,怎麼知道他會給家裡惹了這樣的禍患,早知道我就把工錢都給他拿去算了!”

    葛大壯掃了一眼媳婦,搖搖頭道:“不必擔心,老二不爭氣,就算不算計他,他早晚也會出事。”這麼多年,弟弟雖然待他不親近,但他也不計較,畢竟以後葛家要靠弟弟光耀門楣。可是沒想到他辛苦賺回的血汗錢都被弟弟揮霍了,還養成個懶惰性子。

    思及此,葛大壯也是灰心了,草草放下碗筷,又道:“爹說讓老二留在家裡,過些時日相看親事。”

    迎春見夫君難過更是愧疚,趕緊應道:“那我把工錢拿出來給老二做聘禮吧,想必爹和二娘手裡也沒有銀錢了。”

    葛大壯點頭,“好。嫁給我委屈你了。”

    迎春粲然一笑,“一家人說什麼委屈不委屈,吃飯!”她幫葛大壯又盛了一碗粥,看著他低頭慢慢喝著,心裡終於覺得好過許多。對她來說,銀錢沒了可以再賺,但夫妻因此離心卻不值得。

    話雖這麼說,真要把她攢了多日的銀子送出去的時候,迎春還是心疼得掉眼淚。

    葛書成這些時日,不管是絕食抵抗,還是想要偷跑進城,都被鐵了心的老爹抓了回去。

    王氏原本還幫著兒子鬧兩次,後來被葛老頭說動了心,想要早點兒抱孫子,便忙著托了媒人尋找合適的姑娘。

    葛書成雖然鬧出這樣的醜事,但他畢竟讀過很多年書,將來進城找個體面差事也不難,另外王氏又信誓旦旦地說葛家的家產將來都是老二的。於是就有人家動了心思,開始相看起來。

    而葛書成最後還是被人家姑娘的美貌打動了,居然跟著老娘折騰起來,很快就和東山後唐家的大閨女招娣合了八字,不必說定然是百年難遇的好姻緣。

    唐家太太一口氣生了四個閨女才得了一個兒子,難免偏心一些,想拿聘金貼補往後兒子娶親的錢,是以長女的聘禮就要了足足十兩銀子。王氏在家裡跳著腳大罵,只因她相中人家閨女,卻捨不得拿出家裡的全部存銀。

    迎春不得已,只好拿出了一半私房。

    葛大壯見媳婦如此識大體,又歡喜又愧疚,拍拍罎子道:“以後我一定會把它裝滿了。”

    迎春暗罵自己沒出息,收了罎子又抱起兒子笑道:“好啊,我等著。”

    一家三口拿了銀子去了前院,見大兒拿了銀子出來,葛老頭額頭新添的駿紋者開了許多,顯見對於大兒如此懂事而歡喜,嘴裡卻推讓道:“寶哥兒都這麼大了,你手裡留點兒銀錢也好,家裡還湊得出老二的聘禮,你把銀子收回去吧。”

    迎春笑道:“爹,這是我做工那家夫人賞的五兩銀子,原本備著寶哥兒有個頭疼腦熱的再用,但聽說二弟的聘禮不夠,就先拿過來用著。反正以後家裡寬裕了,總不會看著我們手頭緊就是了。”

    葛老頭還想再說什麼,王氏卻飛快搶了銀子緊緊捏在手裡,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是哪家的夫人,出手真是大方!不過我記得你進城兩趟,總共就得了這麼多嗎?不會是說得好聽,背地裡又藏了不少吧?”

    迎春收了笑臉,再也不吭聲。

    葛大壯冷聲道:“二娘嫌少就還我,這是迎春辛苦賺回來的,她不拿出來,誰也說不出半個錯字!”

    葛老頭狠狠瞪了王氏一眼,罵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說罷,他又轉向迎春安撫道:“老大媳婦,別跟你二娘一般見識,她就是個缺心眼的,以後賺了工錢就自己留著吧,攢多了給寶哥兒娶個好媳婦。”

    迎春笑了笑,附和兩句就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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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2: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敗家子害父賣產(2)

    唐家拿到了聘禮,自然很是歡喜,不過月余就把閨女嫁了過來。

    葛家因為先前那事太過丟人,也不好大操大辦,簡單擺了四桌席面招待一下交好的村人也就揭過了。

    迎春背著兒子在前院幫了兩日忙,也無暇注意新娘子是何模樣,到了成親第二日,眾人坐在堂屋裡等著喝新媳婦茶,這才看了個清清楚楚。

    唐招娣在農家女孩子裡容貌算出挑了,秀眉大眼,高鼻小嘴,羞澀一笑的時候最是溫柔可人,怪不得蔫了多日的葛書成這會兒樂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迎春心裡腹誹,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臉上卻笑盈盈接了弟媳婦送上的荷包,末了又回贈她一盒上好的繡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有事要幫忙就儘管去後邊喊我。”

    唐招娣臉色更紅,低低應了一聲。

    葛妮兒顯見也很喜歡這個二嫂子,撤下茶桌兒就幫著她擺碗筷,照料一家人吃早飯。

    王氏許是覺得有了親兒媳,就越發不把迎春放在眼裡了,整日裡跟村人炫耀小兒媳的嫁妝多豐厚,多勤快懂事,只有大兒媳如何不孝,如何黑心爛肝。

    村裡人都不是傻子,不過聽她說個熱鬧罷了,背地裡等著看葛家笑話。

    倒是唐招娣偶爾聽了幾句,覺得對不住嫂子,坐立難安。於是求了葛妮兒經常帶她到小院走動,但凡見到迎春在做活兒就搶過去幫忙。倒惹得迎春哭笑不得,當然待她也親近起來。

    日升月落,四季變換,兩個月過去,時節也進入了盛夏,山林裡的知了叫得聲嘶力竭,盡情揮霍著短暫的生命,也努力向世人宣告它們曾經存在過。

    這一日午後太陽格外毒辣,迎春開了前後窗子又在地上撒了水,然後幫正在午睡的兒子扇扇子。大寶如今已經九個多月了,除了吃奶也吃米粥和蛋羹,身材越來越圓。這會兒天氣熱,只穿了繡花紅肚兜,四仰八叉躺在涼席上,十分可愛。

    迎春見狀,忍不住親了又親。

    這時院門突然被推開了,原來是葛大壯背著褡漣,手拎工具回來了。

    迎春吃了一驚,趕緊迎了出去,見他臉色曬得通紅,滿頭都是汗珠,忍不住埋怨,“家裡也沒有急事,你就不能等太陽小點再往家走嗎。”

    葛大壯憨憨一笑,摘了褡漣遞給她,轉而脫了衣衫,抓起井邊的水桶打了涼水就洗了起來。

    迎春進屋給他拿新做好的葛紗汗衫,沒想到他隨後就進來了,興沖沖地從桌上褡漣裡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笑著說道:“這是這半個月的工錢。”

    迎春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當日她拿了攢下的工錢給小叔當聘禮,他就說過以後會賺錢再把罎子填滿。她原以為只是安慰話,哪裡想到他當真說到做到,這些時日早出晚歸,再添上這些銅錢,真的把罎子填滿了。

    “罎子早就滿了,你就不要接太多活計了,萬一身子累垮了,我們娘倆怎麼辦?”

    “好,馬上要進雨季了,想做工也沒有那麼多了。”葛大壯抹了一把頭上的水珠,瞧著媳婦歡喜的樣子,心裡很安慰。

    小夫妻倆說了會兒話,葛大壯就躺在兒子旁邊睡了。

    迎春坐在一旁替兩人扇風,正打著瞌睡,就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原來是唐招娣來了。

    她趕緊出去拉著弟媳婦坐在屋簷下陰涼又通風的地方,倒了兩碗涼茶,陪著她閒聊。

    唐招娣繡花手藝極好,說了幾句話就把手裡一件小小的棉布汗衫遞到迎春跟前,笑道:“嫂子,我給大寶做了件汗衫。料子不漂亮,但是吸汗,若是不嫌棄就給他換著穿吧。”

    “這麼好的手藝,就是進城買都買不到,我還嫌棄的話可要被雷劈了。”迎春也不客套,歡歡喜喜接了下來,心裡尋思著一會兒把上次在劉家得的那兩盒胭脂水粉分一盒給弟媳做回禮。

    唐招娣不知是吃不慣葛家飯還是惦記娘家,嫁來兩個月了,臉色一直都有點憔悴,迎春看了,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她是不是懷了身孕。

    唐招娣紅了臉,趕緊擺手。

    迎春也是眼尖,在她低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那衣領下的青紫,臉色立時就沉了下來。

    “招娣,你同老二吵架了?脖子上怎麼有傷?”

    唐招娣身子一僵,末了勉強笑著遮掩道:“沒有,嫂子,就是玩鬧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

    她不想說,迎春就算心疼她也不好多問,於是轉而又說起別的事,可惜她的臉色卻更黯淡了,最後終於忍不住掉了眼淚。“嫂子,我若是像你這樣多好,嫁妝豐厚也能多幫襯些……”

    迎春想起王氏喜歡霸佔兒媳嫁妝的惡習,忍不住歎了氣,低聲問道:“是不是二娘為難你了?你也不要太好說話了,娘家陪嫁的東西最好留一些,將來有孩子就要用到了。”

    “不是婆婆,是……相公。他這些時日總往外跑,有時回來說要用銀錢,就把我陪嫁的那些衣料和銀首飾都拿走了,我攔了幾句,他就打我!”許是忍耐多日,招娣也崩潰了,再也顧不得臉面,趴在迎春懷裡哭了起來。

    迎春聽得納悶,葛家雖然沒有分家,但她和王氏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家裡做了好吃食,或者發了工錢給葛老頭買了煙絲,她就讓葛大壯送到前院去,能不露面儘量不露面,畢竟沒人喜歡上門找罵挨。所以這兩個月她還以為葛書成成家就收了玩心呢,如今聽著怎麼又有些故態復萌呢?

    “招娣,你知道老二要錢做什麼嗎?二娘和爹也沒說什麼?”

    唐招娣搖頭,“我問過他幾句,他只說進城找差事。我去告訴婆婆,婆婆就罵我不做活兒,整天就知道看著男人……”

    迎春翻了個白眼,還要說話的時候,卻聽到王氏在前院尖聲罵了起來——

    “老二家的死哪兒去了?天這麼好,還不趕緊下田去拔草!”

    唐招娣嚇得立時就跳了起來,慌張地同迎春告辭後就跑回前院去了。

    迎春搖了搖頭,就她這綿軟的性子,不被王氏欺負死才怪。

    葛大壯睡眠淺,早在屋裡就聽見兩人說的話,這會兒就低聲喊迎春進屋。

    迎春想了想,把葛書成的異常之處說了。

    葛大壯猜到媳婦兒話裡之意也皺了眉頭,應道:“他再進城時我就跟去看看,許是真找到了什麼差事要用錢。”

    迎春暗暗撇嘴,但也不好多說,正巧大寶醒來要尿尿,於是就抱了兒子出門。

    他們夫妻倆打算得很好,可是葛書成根本不給他們探究的機會。

    大寶尿完尿後,往娘親懷裡靠了靠,還想再睡的時候,前院又傳來尖利的哭嚎聲。

    葛大壯嚇得光著腳就跑了出來,迎春同他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不好的預感,因為這情形同上次青樓打手來討債時太像了。

    夫妻倆也來不及多說,讓葛大壯穿了鞋後,趕緊抱了孩子往前院跑。果然,葛家門前又聚滿了人,只不過這次陣仗更大,七、八個黑衣大漢騎著高頭大馬,馬後拖著被捆了手腳的葛書成,只見其衣衫襤褸,鬢髮散亂。許是被拖了很遠的路,身上臉上都是口子,淌著血,十分淒慘。

    王氏沖過去抱著兒子差點哭到背過氣,拚命扯著他身上的繩子,卻被一個黑衣人一腳踢開了。

    葛老頭臉色鐵青,嘴唇氣得直哆嗦,一見大兒趕到,覺得有了主心骨這才緩過一口氣,高聲問那些大漢,“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光天化日把人拖在馬後,眼裡還有王法了嗎?”

    “就是說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把人打成這個樣子?”許是葛書成的模樣太過慘烈,圍在四周的村裡人紛紛開口幫腔。畢竟是一個村子的,又大多是同宗同姓,有事時候多少都要出分力氣。

    領頭的黑衣大漢掃了一眼臉色都有些憤慨的村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跳下馬高聲問葛老頭,“這個人是你家的?”

    “當然,這是我二兒子,書院出來的讀書人!”葛老頭氣得差點跳了起來,誰的兒子變成這樣會不心疼啊,早晨還好好的出門,中午就讓人家像拖死狗一樣拖回來,就是再好脾氣的泥菩薩也要動殺心了。

    黑衣大漢不屑地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寫了字的契紙,冷聲道:“這個人在我們賭坊玩了一上午,輸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你們趕緊把賬還了,否則我就用馬拖他回縣城見官,只不過到時候他還能不能剩口氣,我們可就管不了了。”

    竟然輸了一百五十兩!

    黑衣大漢最後說什麼,眾人已經沒聽進去多少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不知死活的葛書成,就算天生敗家子也沒有這麼不著調的啊,先前逛青樓害得家裡賣了兩畝祖田,如今才過兩個月又賭錢欠了一百多兩!這得種多少年的地才能賺回來啊!

    不是說讀書人較明事理嗎,若是讀了書都像葛家老二這個樣子,那還不如一輩子不識字了!

    葛老頭更是一個後仰就暈倒了,驚得葛大壯和葛妮兒趕緊扶著他,一個掐人中一個拍胸口,總算把他弄醒了。

    “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了,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敗家子!”葛老頭一輩子活得倔強又剛強,可是今天卻忍不住放聲大哭。豆大的眼淚從混濁的老眼裡湧出,流過臉上的皺紋溝壑,看得所有村人都是心酸不已。但同情歸同情,誰家也幫不上忙啊。

    唐招娣本來去了地裡幹活兒,突然被人喊回來,見到自家男人半死不活,嚇得腿軟,連滾帶爬挪到葛書成跟前哭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黑衣大漢正好轉過頭,見她容貌姣好,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你們家裡拿不出錢就找別的辦法,我看這個小媳婦就不錯,賣去青樓也能頂三十兩銀子。”

    他的話音落地,還不等別人回應,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葛書成卻是突然開口嚷道:“這是我媳婦,就把她拿來抵債,求你們放了我吧,我身上疼死了!”

    原來這些黑衣大漢也怕他真死了就要不回賭債,只在臨近葛家村的時候才把他拖在馬後,所以葛書成雖然模樣狼狽淒慘了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但葛書成也知道這次闖了大禍,生怕父兄不管他,這才裝死。如今聽得可以拿媳婦抵債,心裡一喜就喊了出來。

    葛老頭氣瘋了,掙扎著爬起來就抬起大腳踹到了小兒子身上,“你這個敗家子,你怎麼沒死?你還嫌禍害家裡不夠啊,還要賣媳婦,我們葛家都不活了,都給你抵債!”

    葛書成疼得大聲嚎叫,但村裡人卻沒一個上前攔阻,就算農家人禮教不嚴,但也知道結髮夫妻不可棄的道理,遇到什麼危險也得護好自己的婆娘。可是葛家老二這讀了多少年聖賢書的人,居然要賣媳婦兒替自己還債,簡直太可恥了。

    有脾氣不好的小媳婦兒恨得幾乎要往葛書成身上吐口水,可惜被家裡的男人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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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2: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心灰意冷求分家(1)

    葛大壯氣得眼睛都紅了,也是恨不得殺了葛書成,但眼見老爹雖然氣瘋了,依舊只往弟弟肉厚的地方踢打,就猜到老爹還是捨不得。於是上前攔了老爹,末了看向黑衣大漢冷聲道:“我們葛家不賣女人!你把這個人拉去見官吧!”

    王氏一聽這話,立時就跳了起來,像瘋子一樣撲向葛大壯又抓又打,“你這個掃把星,你是不是就盼著這一日?害死了老二,整個家業就是你的了!你這個黑心爛肝的畜生,你去下獄,你去殺頭,你去償命,我兒子不行,我兒子要讀書考狀元!”

    葛大壯不好同繼母打架,只能黑著臉躲閃。

    迎春眼見王氏的長指甲刮破了葛大壯的脖子,心疼得直咬牙,伸手把孩子塞到一個鄰居手裡就撲了上去,“二娘快鬆手!老二犯錯,憑什麼要大壯去抵罪!您養的好兒子,賴不到我們頭上!”

    王氏也是急瘋了,不要說一百兩,就是十兩家裡現今也拿不出來。她也知道兒子闖禍不對,但兒子就是她的心頭肉,就是捅破天也不能動他一根手指頭,更別說下獄蹲大牢,甚至喪命了。

    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左手扯了迎春,右手扯了葛妮兒,連同唐招娣,統統推到那黑衣大漢身前哭求,“這三個女人都抵給你了,你賣到哪裡都好,趕緊放了我兒子!”

    迎春被壓在最下麵,摔得頭昏腦脹,還沒出聲就聽到王氏尖利的慘嚎,然後她就被擁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葛大壯徹底惱了,妻兒是他的底線,他不是不心疼弟弟,不是不孝順長輩,但想要賣他的結髮妻就是要他的命,絕對不成!

    “敢賣迎春,我現在就送你兒子上路!”

    王氏被葛大壯扔出去,正好撞在一塊石頭上,額角立時就流了血,再沾了灰土,狼狽又恐怖。但四周村人卻沒一個同情她,天下父母都偏心,但誰也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為了兒子,連閨女帶兒媳都不要了。

    王氏許是知道這樣換不回兒子,又見葛大壯眼睛紅得似血,顯見對自己真的動了殺心,也不敢再上前,開始滿地打滾,“我兒子有事,我也不活了!乾脆摔死我吧,我跟我兒子一起上路!”

    “夠了,閉嘴!”葛大姑氣喘吁吁地跑來,正好見到王氏這個模樣,不用人家從頭講清楚,也明白出了什麼事,她指著王氏大罵,“你除了會撒潑,還會幹什麼?我們葛家娶了你就倒楣透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慣成了敗家子,你還有臉哭!”

    王氏對葛大姑存了三分畏懼,這會兒挨了罵,除了哭得更大聲,卻不敢再說什麼。

    黑衣大漢等得不耐煩了,用馬鞭點了點正怔愣坐在地上的葛妮兒問道:“你們家到底想要怎麼樣,是還錢還是賣人?就算這三個女人值一百兩,那還差五十兩呢!”

    “賣人?”葛大姑拔高了聲調,猛然扭頭瞪向王氏,恨不得生吃了她。

    王氏嚇得一縮脖子,眼珠兒轉了轉又爬過去抱住正在裝死的兒子低聲啜泣起來。

    葛大姑無法,只得走去欲哭無淚的葛老頭身邊低聲道:“大哥,這事兒你怎麼說?”

    葛老頭望瞭望明顯失了魂的女兒、緊緊握著手的大兒夫妻,還有乞丐一樣狼狽的老婆子和小兒,最後狠狠閉了眼睛,“賣地!再湊一些銀子吧。”

    迎春聞言,心裡氣得簡直要爆炸了。像葛書成這樣的禍害,就應該把他扔進大牢裡餓死。葛家總共就六畝地,上一次已經賣了兩畝,這次恐怕是一分都不會剩下,還得搭上家裡所有存款,也不見得夠。

    果然,聽得葛家又要賣地,村裡人都是跟著歎氣,轉而又動了心。如今玉米已經長到大半人高了,再有兩個月就能收玉米棒子了,這時候買回來真是太划算了。但葛家還剩四畝地,就是按照上次的二十兩一畝的價格也要八十兩,誰家也拿不出啊。

    最後還是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老裡正出了頭,八十兩銀子交到葛老頭手裡,換走了葛家最後的幾畝祖田,末了還道:“等家裡寬裕了,儘管找我再把田贖回去就是了。”

    葛老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若是沒有橫財,這祖田怕是一輩子也贖不回來了。

    葛大姑刀子嘴豆腐心,雖然罵得厲害,到底也是心疼自家大哥,回家把攢了多年的二十兩銀子取來了。

    這樣一湊,還差五十兩,黑衣大漢一把拎起了葛妮兒的後衣領,得意地笑道:“我也不逼你們,一百兩加這個黃花大閨女,就把張平了。”

    不等別人說什麼,王氏立刻就動手給兒子解繩子,顯見半點兒沒有把閨女以後的死活放在心上,眼裡心裡都是她的兒子。

    葛妮兒傻傻地盯著王氏,眼裡最後一點兒光亮終於熄滅了。

    迎春看得心裡劇痛,撲過去抱了葛妮兒,連踢帶打逼得那黑衣大漢松了手,大喊著,“不行,我妹子不賣!”

    “你們等著!”葛大壯一把扯了媳婦和妹妹送到葛大姑身後,扭頭回了家。

    迎春見此趕緊也追了上去,兩人進了家,迎春立刻去床下抱她的錢罐子,雖說裡面只有八兩多銀子,但她也得拚力一試。王氏可以狠心不要女兒,她卻不能不要這個一向待她親近的妹子。

    葛大壯踩著櫃子在房梁角落摸了一個小鐵盒子下來,從裡面取出一塊黝黑的木牌子,緊緊掐在了手裡。

    迎春抱了錢罐子,一扭頭見他神色不好,好似有些懷念又有些決絕,心頭一跳就問道:“怎麼了?我這裡還有八兩銀子和兩根銀簪子,若是不夠,咱們就打借據。”

    葛大壯望著她沉默半晌,低聲道:“走吧。”

    迎春不知他到底怎麼了,但也無暇多想,抱了錢罐子又抓了個包袱皮就一同回了前院。

    眾人猜他們夫妻必定是去取銀子了,一見迎春攤開包袱皮,倒了一堆銅錢和零碎銀子出來,甚至還摻雜著兩根銀簪子,都是忍不住點頭。做嫂子的能這般傾其所有護著小姑子,恐怕也是獨一份了。老葛家雖說出了個敗家子,卻也娶了個好兒媳。

    黑衣大漢用腳尖撥了撥那些銀錢,末了卻是高抬了下巴,似是不滿意,只是還沒說話,葛大壯倒是一把拽了他走去一旁。兩人不知說了什麼,黑衣大漢就皺了眉頭。

    待得葛大壯舉起手裡的一塊小牌子,黑衣大漢的腰立時就彎了下去。末了二話不說,掏了借據交給葛大壯,回身招呼幾個屬下上馬跑掉了,連地上的那攤散碎銀子都沒收。

    葛家眾人連同所有村人都驚奇得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怎麼也不明白,到底葛大壯使了什麼妖法,竟然把這些兇神惡煞如此痛快地攆跑了?

    葛大壯卻是半點兒沒有解答疑惑的意思,上前把包袱皮打了個結就塞到了同樣疑惑的迎春手裡。

    葛大姑也回過神來,招呼大家道:“好了,這件事總算過去了,讓大夥兒跟著費心了,都散了吧,下晌還得去地裡忙活呢。”

    村人們雖然心裡癢得恨不得抓了葛大壯嚴刑拷打,但這會兒也只能乾笑著散了開去。

    葛家眾人進了堂屋,葛大姑家的鐵柱幫忙找了村裡的赤腳大夫上門。葛書成和王氏都是些皮肉傷,看著嚇人,其實對筋骨都沒什麼大損傷,清水洗一洗,撒些藥粉也就算了。

    迎春手裡抱著一包銅錢,順手摸了十文遞過去,老大夫也就回去了。留下葛家人,半晌都沒有人說話。

    葛老頭長歎一口氣,抬頭望向大兒,“大壯,咱們家敗了,以後沒有祖田留給寶哥兒了。

    葛大壯皺著眉不肯應聲,就算他心裡有諸多不滿,事情發生了,也不能再往老爹心上補一刀。

    葛大姑不願見兄長同侄兒生分,開口緩頰,“只要家裡人都在,銀錢可以再賺。”說罷,又玩笑道:“再說咱們家可娶了個會賺錢的媳婦兒,先前見迎春進城做工,還擔心她受苦,沒想到也攢了不少銀錢,以後寶哥兒娶親,是缺不了什麼聘禮了。”

    她說這話本是好意,哪裡想到王氏卻道:“哼,誰知道她進城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賺了銀錢不交家裡,反倒掖著藏著,沒安好心!”

    “你放屁!”葛大姑和葛老頭兒一同罵出了聲,兄妹倆對這個混不吝的王氏實在是恨得牙疼。今日要是沒有大壯夫妻,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她不但不感激,反倒出口就往迎春身上潑髒水,簡直是蠢到無可救藥了。

    葛大壯卻出乎眾人意料地沒有惱怒,神色平靜地看著眾人好久,淡淡吐出幾個字。

    “爹,分家吧!”

    葛老頭正在裝煙絲,聽得這話,手裡的煙袋鍋掉在了地上。他一直都心虛,明明大兒聰慧,他卻架不住王氏吵鬧,最後送了小兒去讀書。反倒把大兒扔去跟著木工師傅學手藝,吃了不知多少苦。大兒十五歲時,朝廷下令征民夫,大兒又代他上了戰場,九死一生總算活了下來,但拿回的賣命錢又給家裡蓋了大院子,娶親之後反被攆去住破屋。

    一樁樁一件件,若是放到別人身上,許是根本忍不得。但大兒都忍了下來,無非是為了家裡和氣,為了孝順他這個老爹。於是他也裝作不知道,裝作心安理得。可如今,大兒終於忍耐不了了嗎,那這個家以後怎麼辦?閨女還沒出嫁,小兒又一事無成,連同他們老兩口以後要怎麼活?

    “大壯,你是惱了你弟弟不懂事……”

    葛大壯搖頭打斷老爹的話頭,正色說道:“爹,這麼多年,我對得起家裡了。為了家裡和氣,我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可是如今迎春嫁了我,給我生了寶哥兒,她不欠我們葛家,也不欠我葛大壯。我為了葛家受苦受氣也就罷了,但她不行,這家一定得分!”說罷,他扭頭望向迎春低聲問道:“你信我嗎?”

    迎春心裡酸澀,早就紅了眼眶,聽得這話重重點頭,“信,你到哪裡,我和寶哥兒都跟著!”

    “那就好,”葛大壯笑了,轉頭伸手抓了那個包袱放到了葛老頭身前,“爹,這是我和迎春所有的銀錢了,留給家裡以後用。至於家產我只要後邊的小院,以後每年我再給您二兩銀子養老,妮兒的嫁妝我擔一半。至於其餘人,再也不歸我管了。”

    葛老頭望著眼前沉甸甸的包袱,又看看冷著臉的大兒,腦子裡轟轟作響,多少話聚在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大兒算是淨身出戶了,難道他還要死活拘了他在家裡做牛做馬嗎?他就是臉皮堪比城牆,這會兒也熱得能煎雞蛋了。

    葛大姑曾在亡嫂死後照料過侄兒大半年,深知他的脾氣倔強,這麼多年受盡委屈,若不是實在涼了心腸,怕是也不會在這時候提出要分家。卸下葛家這個沉重負擔,憑他的手藝,一定能把小日子過得更好。更何況……

    葛大姑扭頭望向站在葛大壯身後一言不發的迎春,開口對自家大哥勸說:“大哥,大壯這麼多年來為了家裡已經夠累了,就讓他分出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太偏心了。”

    王氏這會兒眼珠轉個不停,心裡算盤撥得劈啪作響,怎麼算都覺得把葛大壯分出去划算。原本這些時日他就不往家裡拿工錢了,分家之後不必再給他們口糧,又多得了八兩銀子,只要老二傷好了找個體面差事,日子過得比原來也差不了多少。

    就算退一萬步說,家裡日子難過,葛大壯卻發了財,她上門去打個滾或者滿村宣揚他們兩口子不孝順,他們還不是得照樣乖乖把銀錢送來。

    這般想著,她也不捂著腦袋哼哼了,跳起來抱了那個包裹就跑進裡屋藏了,末了出來嚷道:“分家就分家,你可記好了,除了那個小院子,這家裡一根草刺兒你也別想分走。”

    葛大壯不理會她,只看著自家老爹。

    葛老頭心裡就是一萬個不願意,這時候也不得不開口了,“那就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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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2: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心灰意冷求分家(2)

    幾個字好像幾塊大石頭,徹底壓垮了這個倔強老農的背,看得葛大壯鼻子一酸,但手裡卻是緊緊抓了媳婦轉身就走。

    不料,葛妮兒卻不知何時已收拾好一個包袱站在了門口,對葛老頭高聲說道:“爹,我以後要跟著大哥和嫂子過日子!”

    葛老頭勉強壓抑在心裡的無奈惱怒,在聽到小女兒要跟著兄嫂過的話後,立刻被引爆了。“胡鬧!你一個沒出嫁的閨女,有家不住,跟著兄嫂做什麼?包袱放回去,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葛妮兒雙膝跪地,不停對葛老頭磕頭,眼淚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爹,我跟著哥嫂,他們不會賣了我,還會給我一口吃的,給我找個好婆家。留在家裡要做什麼,等著我娘又賣了我替二哥還賭債嗎?我也是葛家女兒,憑什麼我就得被賣掉!爹,您可憐可憐我,讓我跟著哥嫂過活吧,否則我只能進廟裡當姑子了!”

    王氏羞得臉色青紫,撲上前就揮了葛妮兒一巴掌,“你這個死丫頭!方才我不過是著急了,我是你娘,會真的賣了你嗎?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不信親娘反倒信外人,腦子燒傻!”

    葛妮兒任憑王氏打罵,就是不肯起來,雙眼牢牢盯著老爹,眼裡滿滿都是祈求和憤恨。

    葛老頭一口氣哽在喉頭,身子哆嗦得厲害。

    葛大姑上前扯了王氏推到一旁,張開手臂抱住葛妮兒,還沒開口眼淚就下來了。“我可憐的妮兒啊,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攤上這麼一個娘!”

    “姑母,您幫我求求爹,在這個家我是活不了了,睡覺都要睜著眼睛,怕我娘賣了我!就算不賣了我,將來為了二哥,也會把我隨便嫁給人家做妾,或者傻子、瘸子……”葛妮兒趴在葛大姑懷裡放聲大哭,說出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經過今日這事,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王氏的心眼已經偏到房梁上了,若是將來為了葛書成,她興許真會做出這樣賣女求財的事。

    葛大姑的丈夫姓曲,在村裡一向以寡言出名,外號曲啞巴,輕易不肯開口說話。這回跟著妻兒來的他見先前鬧得那般厲害也不曾開口,這會兒卻突然開口,“答應吧。”

    鐵柱媳婦也趕緊幫腔,“迎春嫂子待妮兒可好著呢,妮兒跟著她過日子,一定不會受苦,大舅就應了吧。”

    迎春上前扶了葛大姑和葛妮兒說道:“妮兒以後跟著我們,自有我和大壯幫她張羅嫁妝和親事,爹娘只管好好看著老二就好了。”

    王氏不知是聽了嫁妝兩個字,覺得又可以省下一筆銀錢,還是被閨女說中了心事惱得狠了,突地高聲罵道:“想滾就滾吧,出了這個門就別再想回來!”

    葛妮兒抹了眼淚,抓緊手裡的包袱挽著迎春的手臂就出了門,急切得好像這院子根本不是住了多年的家,反倒如同地獄一般可怕。

    葛大姑看看片刻間失了一兒一女的大哥,重重歎了口氣後帶著家人也回去了。

    葛妮兒好似耗光了所有力氣一般,進了後邊小院的大門後,腿一軟,差點磕在門板上。

    迎春眼疾手快扶了她,憐惜地勸道:“別想太多,以後跟著我跟你哥哥,虧不了你。”

    葛妮兒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了出來,哽咽道:“嫂子,我以後幫你哄寶哥兒,做飯洗衣,不會白吃飯的。”

    迎春聽得好笑又心疼,挽著她進了西屋笑著說道:“傻丫頭,我和你哥都有手藝養家,哪裡就差你一口飯,以後你就在家裡幫著嫂子看家、繡繡花,等嫂子給你攢好嫁妝,咱們再選個好人家嫁過去,好日子可是在後頭呢!”

    葛妮兒紅了臉,趕緊扭身裝作整理包袱來掩飾羞意。

    迎春笑了兩聲,剛要上前幫忙,突然覺得手裡空空,驚叫道:“哎呀,我怎麼把寶哥兒忘了!”

    她拔腿就往先前託付的那個村人家裡跑去,惹得正抱了柴禾進院的葛大壯,還有追出來的葛妮兒都笑了起來。

    分了家之後,葛家小院猶如新生一般,無盡生機煥發。

    這一日,不遠處的縣城東北角有條青槐胡同,胡同最裡面有座院子,門面不出奇,但裡面卻修建得富麗堂皇,先前那借宿在迎春家裡的吳公子正坐在一棵桂樹下打著棋譜,身旁一個小童靜悄悄煮著茶。茶香嫋嫋間,陽光透過枝葉投射在他的青衫上,猶如點點金鱗,襯得他神色從容淡雅。

    端著烏木託盤的老嬤嬤在回廊下站了許久,臉上滿是歡喜的笑。自從得了那把能走動的椅子,自家公子可是變了很多,不但每日裡都會出來坐坐,偶爾還會讓人推著上街走走,一改先前的沉悶陰晦。就連對京都那邊的書信都勤了起來,前幾日府裡剛剛送了很多吃用之物來,可見老爺也心疼這個長子,這般下去,公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她端了託盤上前,把點心擺上檀木小幾,開口勸道:“公子,您少做些耗神的事兒,還是歇一歇吧。”

    吳公子放下書,晃晃酸疼的脖子,雙手就要轉動輪椅,末了卻改了主意,支起身要站起來。

    老嫂嬤大驚,趕緊上前攙扶。

    可是吳公子卻已經站得很穩,甚至向前邁了兩步,雖然殘疾的右腿還是只能輕輕著地,活像一隻單腿蹦的兔子,但這卻是他兩年來難得能不靠外人獨自前行的時刻。一抹喜色盈上他的眼,在陽光下十分明顯。

    老嬤嬤歡喜得立刻就掉了眼淚,跪下磕頭,嘴裡謝了所有神佛,只為了自家主子這樣細小的兩步。

    吳公子扶起這位自小跟著自己的奶娘,低聲道:“嬤嬤,不可這樣,以後還會更好的。”

    “好,好,能看到公子痊癒的一日,老奴就是死了也能閉眼了。”老嬤嬤胡亂抹了眼淚,扶了主子慢慢繞著桂樹走動,末了許是怕主子無趣不肯再多走,隨口就把在侍衛那裡聽來的閒話兒說了。“公子,不知您還記不記得先前春遊時候借宿的那戶農家,就是做了這輪椅獻上來的葛家?”

    吳公子腦裡閃過那個抱著孩子笑得無比溫柔的女子,低聲問道:“怎麼,又見到她了?”

    老嬤嬤沒有聽出主子話裡單單特指了一個“她”,反倒歡喜主子難得對這些閒事感興趣,於是興致勃勃地把聽說葛家老二欠債敗家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葛嫂子兩口子都是好人,可是家裡老人太偏心,以後這日子怕是難過了。”

    吳公子示意老嬤嬤扶了他重新坐回輪椅,手指摸著扶手上的紋路,淡淡說道:“她做得那幾道菜倒也饞人,明日請她上門來幫廚幾日吧,工錢從優!”

    老嬤嬤聞言愣了一下,趕緊應了下來,她偷偷打量自家公子的臉色,卻是看不出半點兒異處,最後只得搖搖頭下去安排了。

    另一邊葛家村裡,自從葛妮兒搬來住,迎春這些時日真是輕省許多,洗衣做飯都有人幫忙,就連大寶幾乎都長在了姑姑懷裡,連她這個親娘都不親近了,氣得她總是點著他的小腦袋笑駡白眼狼。

    而葛妮兒有了侄子這個開心果,在親娘那裡受的傷也很快痊癒了。

    這一日,迎春早起吃了飯後,把後園裡的雜草鏟了個乾淨,末了又把四處亂爬的絲瓜藤蔓往架子上引一引,偶爾抬頭看看白花花的太陽,心裡又生出一絲愁緒。家裡如今一文存錢也沒有,糧缸也快空了,若是出外做工的葛大壯再不回來,他們三個怕是就要餓死了。

    不知是巧合還是運氣實在不好,這些時日許是鄭家和劉家的小少爺們胃口不錯,兩家都沒有再派馬車來接她上門做吃食,自然也就沒有工錢了。

    這種手裡沒錢、缸裡沒糧的感覺實在太不好了,不過迎春卻不後悔當日之事,雖然代價有些巨大,但她卻是自由了,以後想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不用隨時擔心王氏扣過來一頂不孝的大帽子,然後就欺負得他們一家有口難言了。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到葛妮兒在院門口高聲喊著,“嫂子快回來,家裡來客人了!”

    “客人?”迎春心裡疑惑,趕緊在水桶裡洗了洗手,簡單整理一下衣裙就回院子去了。

    吳嬤嬤正坐在屋簷下的椅子上,一見迎春回來就站起來笑道:“葛嫂子這是去哪裡忙“哎呀,是嬸子來了。”迎春很喜歡這個老嬤嬤,上前請她坐下後問道:“吳公子身體可還好?我還沒謝過嬸子替我家孩子爹捎了椅子去那麼遠的地方呢。”

    “有什麼謝的,舉手之勞。”老嬤嬤許是也難得出來走動,拉著迎春說了半晌閒話才提起正事。

    迎春一聽吳公子想念她的手藝,想也不想就道:“這會兒我家裡也無事,不如這就跟嬸子去吧,正好菜園裡的菜都是新鮮的,順手再摘些帶去。”

    老嬤嬤抬頭見葛妮兒抱了大寶站在門口,就歡喜地接過大寶道“好啊,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們公子就喜歡清淡新鮮的吃食。我們府裡清淨,你把大寶也帶著吧,反正不過兩、三日就回來了。”

    迎春提了籃子去後院摘了苦瓜、豇豆和葉菜,又叮囑葛妮兒幾句後就隨著老嬤嬤坐馬車進城了。

    吳公子許是有事在忙,老嬤嬤直接帶了迎春去了灶間旁的廂房。

    迎春眼見天色近晌午,也沒多歇息,哄睡了大寶就去了灶間準備午飯。原本灶間裡掌勺的大廚是個胖子,想必是事先得了老嬤嬤的叮囑,心下清楚知道迎春對他的地位沒有威脅,所以待迎春還算客氣。

    迎春見此也猜到幾分,於是安心地煎炒烹炸。很快,主院就有人跑來催促開飯。迎春把剛剛出鍋的青椒肉絲盛盤,連同一盤桂花糯米藕、一盤涼拌苦瓜、一盤清炒空心菜,總共兩涼菜兩熱菜一起放到了託盤上。

    兩個打扮乾淨俐落的小廝一個捧了迎春上的菜色,一個捧了胖廚子上的菜色,一同送去了主院。迎春謝過胖廚子後就洗了手回去看著兒子睡覺,哪裡想到很快就有人把她喊去了灶間。原來吳公子很喜愛今日的菜色,灶間上下無論廚子還是雜工都有賞,自然是惹得眾人歡聲雷動。

    迎春捏了捏手裡的荷包,估摸著足有二兩銀子,心裡為吳府的富貴咋舌。不知是不是覺得她能帶來財運,灶間眾人之後幾日待她更客氣了,偶爾忙不過來,還有人幫忙搭把手。而吳公子也隔三差五總有打賞發下來,惹得灶間眾人成了整座府邸最讓人羡慕的一群。

    這般過了五、六日,迎春開始惦記家裡的時候,老嬤嬤終於又來了,不但拿來了這幾日的工錢,還告訴她明日可以回家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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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5 00:22: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靈機一動創財路(1)

    第二日迎春天色未亮就爬起來,把包子、蒸餃、鍋貼及各色米粥吃食做了足足七、八樣。待得端到主院,老嬤嬤看得笑個不停,嗔怪道:“葛嫂子真是顧家,難得她手藝好又守本分。”

    吳公子喝著山藥粳米粥,又夾了一個煎得金黃的羊肉韭菜鍋貼,神色有些落寞,末了吩咐,“府裡送來的那些用物裡,挑幾樣合用的賞她吧。”

    “是,公子。不知道府裡誰準備的禮單,連胭脂水粉、繡線布料都備了許多。公子身邊也沒個貼身侍候的,左右派不上用場,我一會兒選幾樣賞給葛嫂子。”

    吃完了飯,撤了桌子出來,正好迎春背了孩子,提了籃子等在院外。老嬤嬤直接拉她去了庫房,選了兩匹好料子、兩盒胭脂水粉及兩盒繡線給她。

    迎春這幾日連打賞帶工錢得了十兩有餘,覺得已是收穫頗豐,就不肯再收這些物件。

    老嬤嬤卻知道她家添了個小姑同住,勸道:“這些物件都是京都那邊送來的,咱們縣城裡想買都買不到,哪怕你不用,拿回去攢著給你家小姑做嫁妝也好。”

    迎春被說動了,再三謝了老嬤嬤後才帶著兒子坐了馬車滿載而歸。

    葛大壯恰巧這日做工回來,不見妻兒在家,心裡總覺空落落的,索性出門去村口等等看,結果正好接了迎春母子,一家三口團聚,自然很高興。

    葛妮兒得了一套胭脂水粉和一盒繡線,她一遍遍摸著盒子上雕刻得繁複又精緻的花紋,笑得合不攏嘴。前兩次從嫂子這裡得的布料和胭脂,她還沒來得及多摸摸,就被王氏藉口小姑娘不能打扮得太花俏而搶去了,這次老娘不在身邊,她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葛大壯取了這幾日的工錢遞給媳婦,低頭瞧見迎春拿回的荷包更沉更鼓,臉上不禁露出愧色。

    迎春急忙收了荷包,然後舉著他的錢袋子笑道:“咱們家的錢罐子又有錢放了,晌午炒個葷菜慶賀一下如何?”

    “好啊,嫂子,我去後園摘菜。”葛妮兒第一個應聲,小心翼翼地收了她新得的寶貝後就出去了。

    迎春把兒子塞到夫君懷裡笑道:“這次去吳家幫廚,吳公子給了許多打賞,顯見還念著咱們先前送他輪椅的情分。但我覺得,咱們是不是再琢磨些精巧的用物送去,總不好白拿人家的賞銀。”

    葛大壯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更深了,點頭應道:“好,我這幾日都在家裡,還是你畫圖,我出力。”

    夫妻倆商量後,就一個抱柴,一個換衣,張羅著做起了午飯。雖然迎春前世沒學過木工,但是開店之前可是沒少在各大家俱店溜達,飯後不過片刻就畫了一款外形優雅貴氣的躺椅。

    葛大壯十分激動,連午覺也不睡了,趕路進城買了好木料就開工了。迎春則帶著葛妮兒縫製棉墊子和繡花的錦套,不過三日,一把舒適的躺椅就做好了。

    夫妻倆正想著隔日就借了鄰居的驢車把躺椅送進城去,結果天剛亮就聽到前院吵鬧不已。

    葛妮兒躡手躡腳跑去院角聽壁腳,回來後就急急忙忙趕了葛大壯出去躲避。原來唐家人聽說了葛書成的“英勇事蹟”,帶著七大姑八大姨打上門來了。

    唐家家境不好,絕對不會想要把女兒帶回去,這次上門無非就是想訛一些銀子罷了。而葛家如今分了家,葛大壯只要過去,就會被刮下一塊肉,王氏也不會領情。若是不過去,又會讓人覺得涼薄,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躲這一招了。

    果然,葛大壯走了沒一會兒,一個鄰居家的半大小子就跑來喊人。

    迎春撂下一句人不在,就帶了葛妮兒和兒子去了葛大姑家。

    王氏在家裡左等右等,卻一個幫手都沒有,氣得簡直要炸了肺。

    唐家太太雖生了四個閨女才得了一個兒子,但多少年也沒在村裡低過頭,脾氣也不軟和。她盤腿坐在葛家堂屋的桌子上,把葛家從上到下罵了個狗血淋頭,末了又哭訴自己瞎眼才會害了閨女。

    一眾村人恨不得回家抓把瓜子來一邊嗑著一邊看熱鬧,這出大戲太精彩了。

    葛大姑當日拿了全家的積蓄給葛書成還賭債,最後連個謝字都沒得到,王氏不但不提還錢的事,反倒同村裡人說他們一家心很壞,有銀錢怎麼不早拿出來。氣得她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理兄長家的爛事了。

    所以這次不管鬧得多凶,她都裝作沒看到,拉著侄女和侄媳婦坐在院子裡的樹蔭下做針線。

    鐵柱媳婦借著去茅房跑去偷看了兩眼,結果回來時帶了個大消息。原來王氏和唐家太太一言不合動了手,唐招娣想上前勸架卻一頭栽倒了,萬能的赤腳老大夫又出場了,得出了葛家老二要當爹的結果。

    不必說,唐家太太底氣更足,喊了家裡人要把閨女帶回家。王氏堵著門不讓走,末了拿了二兩銀子,連先前從閨女手裡搶來的好料子也送出去一塊,這才把唐家人打發走。迎春倒是很喜歡唐招娣,但如今分了家,她也不好回去,只能琢磨著以後偷偷做些好吃食給弟媳婦補補身體了。指望王氏那個刻薄的女人能善待兒媳,簡直等於要天上下紅雨。

    葛大壯不想去村裡人家閑坐,就帶了一把粗陋弓箭進山了,回來的時候帶著一隻山雞和一隻兔子。

    迎春把山雞送給了葛大姑,留下兔子做了一鍋麻辣兔肉,吃得一家人停不下筷子。

    夜裡,小夫妻一番親熱之後,抱在一處說些家常話。

    葛大壯拿著蒲扇替妻兒趕蚊蠅,迎春享受著陣陣涼風,心頭喜意盈盈。雖然日子清苦些,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如今手頭又有了些存銀,她得趕緊想辦法實施她的發財計畫,省得前院那對母子又惹了什麼禍事,她就算萬般不願意,總也不能看著他們送命。

    “明日你進城送椅子,我也同你一起去,到時候咱們在城裡城外走走,我想找間小鋪面賣點吃食。”迎春對葛大壯說。

    葛大壯困得眼皮打架,又歷來疼媳婦兒,順口就應了下來。

    迎春笑著接過蒲扇,替他扇了一會兒,聽他打起了鼾聲,這才把臉阽在他的肩膀上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小夫妻兩個就帶著躺椅,趕著借來的驢車進了城。那老嬤嬤聽門房說迎春夫妻來送禮了,就親自迎了出來。

    迎春不想多留,聽說吳公子出門不在家,倒是松了一口氣。雖然她不覺得身為農婦就低人一等,但每次見到清冷不多言的吳公子還是隱隱覺得拘束。

    老嬤嬤繞著那躺椅走了一圈,又坐下試了試,讚不絕口,立刻就讓兩個小廝搬去了院裡那棵桂樹下,想著公子以後躺著看書或者小憩一定很舒坦。

    送禮正合主家心意,這對客人來說就是最好的事了。

    迎春夫妻笑著告辭,老嬤嬤卻一定要留他們吃了飯,見了公子再回去。

    迎春無法,就說了自己的打算。

    老嬤嬤眼裡閃過一抹異色,倒也沒再留人。

    葛大壯和迎春告辭出來,找了一處避靜地方栓了驢車,拿了幾文錢給旁邊擺攤賣筐簍的老伯幫忙看一會兒,然後兩口子背著兒子就開始四處尋訪。

    要說開鋪子做生意這事總是有賠有賺,自然也有店面要出售。可惜夫妻倆問了幾家,價格動輒兩、三百兩,實在太過駭人,就連鋪面偏僻的要價也不低於一百兩。

    迎春夫妻都有些洩氣,眼見日頭太曬,恐怕熱壞寶貝兒子,只好坐了驢車出了城。迎春有些不甘心,又在城外走了走,還是沒有碰到合心意的。

    葛妮兒在家裡忙得不亦樂乎,見到兄嫂回來就轉身去準備飯菜。迎春把大寶扔去跟他爹玩耍,和小姑一起邊說閒話邊燒火做飯。

    葛妮兒伶俐又聰慧,自然看出嫂子心情不好,但她也不好多問,只得挑了大寶的趣事說,果然沒多久嫂子就露出笑容。

    夜裡小夫妻躺在炕上,說起白日之事,迎春就皺了眉頭,末了發狠道:“我就不信窮人沒有出頭之日,將來我開了鋪子,一定要放三日三夜的爆竹,長長志氣。”

    葛大壯覺得好笑,低聲安慰媳婦,“再過幾月,冬初的時候,山上野物的皮毛最好。我去獵兩張好的,應該能湊夠買鋪子的銀子,你先暫且忍忍。”

    迎春立時瞪大眼睛,“那怎麼成?你平日打些兔子和山雞也就罷了,真去找那些野獸的麻煩會有危險的。不成,我會想出辦法,你可別偷偷上山。”

    葛大壯憨憨一笑,不答應也沒反對。

    迎春不放心,待得想再嘮叨幾句,卻被葛大壯壓在了身下,所有的抗議自然都變成了纏綿時的呢喃。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亮,葛家小院的門就被拍得砰砰響。迎春驚醒,嚇得心臟狂跳,低聲咕噥,“出了什麼事?”

    葛大壯披衣服下了地,待得開了院門才發現自家老爹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外,他趕緊把老爹讓進屋裡坐。

    可是葛老頭卻悶聲說道:“吃過飯去前院,幫我把家裡的農具修理一下。我葛家如今是沒了地,但不見得以後就不會再買回來。”說完,老爺子背著手,轉頭大步走遠了。

    葛大壯愣了愣,猜想老爹必然是聽村裡人說起閒話,惹了氣。

    迎春和葛妮兒也都走了出來,自然問了,聽葛大壯說起要去前院修農具的事,姑嫂兩個對視一眼,一同閉了嘴,轉身忙著掃院子和燒火做飯。

    待得吃了飯,葛大壯就挎著工具袋子去了前院。

    葛妮兒打了水倒進大盆準備給大寶洗衣衫,迎春摘了一籃子青菜,準備焯水之後加點肥肉,中午包些較子。

    葛妮兒拿了個小布老虎給大寶哄著他自己玩,省得這小子總對洗衣盆的皂角水感興趣。

    想起爹娘和不爭氣的二哥,她又忍不住歎氣。當閨女的聽說老爹受人閒氣,心裡自然不好過。但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若不是爹娘太過嬌慣二哥,也不會讓他把厚厚的家底敗光了,如今真是誰也賴不了。

    迎春見小姑不過十幾歲年紀就愁苦著臉唉聲歎氣,實在與她這年紀不相符,開口勸道:“妮兒啊,你也別多想了,你二哥就是那個樣子,家裡沒了銀錢,興許他還能老老實實做做學問,或者尋個差事養活二老。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總是不爭氣,有我和你大哥在,總不能讓爹娘餓著肚子就是了。”

    葛妮兒聽得紅了臉,生怕嫂子覺得她不知足,畢竟她跟著兄嫂,以後出嫁都要靠兄嫂出力,這已經是個大負擔了,如今再為爹娘爭取,就實在有些厚臉皮了。“嫂子,我不是……我沒有……”

    “哎呀,嫂子知道,別著急。平日只要幫嫂子把大寶照看好了,別的不用費心。”迎春把摘好的青菜端到井旁,一邊清洗一邊打趣,“等我和你大哥多賺些銀子,就幫你攢嫁妝,保證讓你將來風風光光出門。”

    “哎呀,嫂子,你又說這個。”葛妮兒羞得臉色更紅,捧起冰涼的井水往臉上潑了雨把才勉強好過些。

    迎春哈哈大笑,大寶在一旁不知娘親和姑姑說些什麼,但這卻不妨礙他也跟著咯咯笑個不停。一時之間,小小的院落裡滿是笑聲,溫馨又和樂。

    迎春正要起身找個乾淨陶盆,沒想到半開的院門外卻是走進來一個婦人,笑嘻嘻同兩人打著招呼——

    “呦,家裡這是有什麼喜事了,一早就笑得這麼歡快?”

    迎春認出這是劉二嫂,平日在村裡口碑很不錯,勤快又孝順。於是趕緊迎上前,招呼道:“劉二嫂子,今日怎麼有空閒過來?走,進屋坐!”

    “哎呀,我又不是外客,大熱的天,就在這井邊站會兒吧,涼快!”劉二嫂也是爽利的脾氣,伸手逗了逗大寶,就開口道明來意,“迎春妹子,我娘家最小的妹子明日出嫁,家裡想要備幾桌酒席,可是桌椅不夠用,我想著你家大壯手藝好,家裡的桌椅都打得模樣極好,所以就厚著臉皮上門來問問,若是你們家裡明曰沒有用,借我娘家用上半日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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