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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 -【達令-Darling】《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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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46:30 |顯示全部樓層
<達令-Darling>櫻桃

凌晨一點五十二分。
天哪!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她的好夢、她美美的家、她珍藏的書……
都像是遭受過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蹂躪,被破壞得有夠徹底!
她是招誰惹誰了?
她剛剛可是好端端的窩在被窩裡睡覺覺耶!
卻沒想到禍從天降,
一堆牛鬼蛇神沒經過她的同意就從後陽台闖進她家「觀光」,
毀了她的一切!
而那個留下來「善後」的男人居然打算留下一堆coco就落跑?!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以為錢那麼好辦事嗎?
錢會抱著她的電腦主機去送修?
錢會讓電腦裡的所有資料都安然無恙?
錢會讓倒下來的書櫃自己站起來?
錢會讓那些書乖乖跳回架上,分門別類的站好?
還有,錢會把她家地板上所有的髒腳印全部擦乾淨……
哼!他若不為她受創甚深的家「負責到底」,她絕對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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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47:00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五年前

    酷暑時分,期末考季。

    一通擾人夏眠的電話,改變了她“畢業亦即失業”的命運。

    “請問羅亞甯,羅小姐在嗎?”

    “我就是。”濃濃的睡意。

    “你好,我是蔚藍出版社的主編,沈寶琴。”

    瞌睡蟲在一瞬之間,全部跑光。

    蔚藍出版社,專門出版言情小說的那一家!

    ……也就是上個月,她投遞了一份稿子卻遲遲沒有下文的那一家!

    “你好。”她慌慌張張地坐起來,握著話筒的右手有些顫抖。“請問──有什麼事嗎?”

    “羅小姐,你的聲音很甜耶!”先來句恭維。

    “是嗎?”心口一緊一松。怦通、怦通!

    “你目前是學生,還是上班族?”

    “學生。再過一個月就畢業了。”呼吸忽淺忽深。怦通、怦通!

    “哇!還在學就寫出這麼有趣的小說,你很厲害喔!啊,抱歉,只顧著聊天,我都忘了提,日前你寄來的稿件,我們編輯部拜讀過了。”

    “哦……哦!”心髒亂跳。然後呢?

    “你的文筆很好,題材新穎,情節流暢,人物也很討喜,因此我們決定──”沈主編吸了口氣,將她萬馬奔騰般的心跳帶上高潮。“採用你的稿子!”

    “喝!”她先是一愣,用力握住話筒的手麻麻的,幾乎失去力氣。

    她的稿子被採用了?

    嬌小的身子慢慢滑坐到地上,全身輕顫不已。

    她的稿子被採用了!

    好消息一點一滴滲進腦海裏,隨之而來的影像,是一本印上她筆名的小說、一部由她盡情揮灑的作品,只要走進書店,就可以看見她的書。她寫的書!

    “Yes!”她尖叫一聲,在床上亂滾。“Yes、Yes、Yes!”“恭喜你,夢想成真!”沈主編帶著笑,極有效率地交代餘後事項。

    她滿足地聽著。

    即日起,她有一個責任編輯,任何寫作上的疑難雜症,都可以去電討論。當然,她得快點想個筆名,儘快動筆寫下一部作品,還要擬定讀書計畫,平時不多看點書,肚子裏沒半點墨水,哪能寫出吸引人的小說?

    啊!手邊突然多了好多事要做,以後好像會很忙,但她還是好高興好高興喔!

    沈主編的來電,就像火車鳴了一聲汽笛,大聲地向全世界宣告──她,羅家姑娘的寫作事業就要開跑了!

    三年前

    市立平安公園,健身操後。

    “羅太太,你們家亞甯好像畢業好幾年了吧?”

    “是、是呀!”

    “去工作了嗎?那天到你家串門子,好像還見她在閑晃喔?”試探的口氣。

    “噯!這個……”有點難以啟齒。

    “我明白,現在工作難找,大學生又滿街都是,沒工作的人很多。”

    “其實,我女兒是在家裏寫……”掙扎著。要不要說?要不要說?

    旁人什麼也沒聽見。“你跟亞甯說,做人要眼高手低,一畢業就想找到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並不容易,踏實最重要。”

    “……”只能無言以對。

   

    一年前

    羅家廚房,天還未亮,睡眼惺忪的羅太太熱了一桌的菜。

    “我說亞甯,你不能換一個工作嗎?你看看你,每天日夜顛倒,生活作息不正常,老是在不該吃飯的時候吃飯、不該睡覺的時候睡覺……”

    “我的作息很‘規律’,我在‘固定’的時候吃飯,‘固定’的時候睡覺,只是時間跟一般人有些不一樣罷了。”

    “你、你你你!”砰!羅太太用力把一碗白飯放在桌上。“你做那是什麼鬼工作?每次有人問我,我都只能說你‘待業中’。羅亞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所有人眼裏,已經變成一個遊手好閒的懶惰鬼!”

    “媽,你明知道我沒有遊手好閒……”

    “我知道,但外人不知道!”

    “不然你去告訴他們,我在寫小說好了。”聳聳肩,吃飯皇帝大。

    “那怎麼行?寫小說算什麼正當職業?不然這樣好了,你去外頭租個小套房,每週五天,朝九晚五去那裏寫稿,假裝你有在上班!”

    “媽,你好無聊。”

    “聽話!算是為了你自己好,你就把那‘失業N年’的謠言給破除掉吧!”

   

    六個月前

    亞甯的房間裏,打字聲狂亂爆響,空氣中充滿了“擾我者死”的殺氣。

    “羅亞甯,你該去‘上班’了。”

    “不要啦!我這一段還沒寫完。”

    “羅亞甯,你再拖下去,‘上班’要遲到了喔!”

    “別吵,這本稿子快OK了,讓我一氣呵成地寫完,再給我三個小時就好。”

    啪!螢幕倏然變暗,電腦終端機的嗡嗡聲消失,岑寂三十秒。

    “媽,你幹麼把我的電腦關掉?”她還沒存檔耶!

    羅太太露出猙獰的笑。“羅亞甯,動作快,你該去‘上班’了!”

   

    三個月前

    亞甯租的小工作室,燈火通明。

    “羅亞甯,回家!”

    “不要啦!前幾天卡稿,好不容易才寫順了,我要把這章寫完再回家。”

    毫不羅唆,啪!電腦電源再度被按掉。

    “我的稿子,啊,我的稿子~~媽,你這樣亂弄,電腦會很快壞掉啦!”

    “回家!都快三更半夜了,那些左鄰右舍等著看笑話呢!”

    “至少先讓我把稿子救回來,哎呀!別拉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啦!”

   

    兩個月前

    羅家餐桌上,桌首羅太太,桌尾羅亞甯,相互對峙。

    “我無法達成你對我的要求。”

    “你在說什麼傻話?這幾個月,你不是愈來愈習慣朝九晚五的生活嗎?”

    “錯!我被你煩得沒辦法工作!我習慣晚上八點就寢,淩晨兩點起床寫稿,為了朝九晚五去‘上班’,時間被切割得零碎不堪,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羅太太眼睛眯起來。“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又想要‘失業在家’了嗎?”

    “不!”粉拳在桌下握了握。“這一次,我決定‘到外地去工作’。”
   

    至於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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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47: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現在時間,晚上七點三十分,培養睡意時間。

    月兒高高掛,倚在窗邊的躺椅上,就能望見皎潔的月光,以及聽見樓下鄰居進進出出的聲響。

    沐浴過後,工作的疲勞全消,全身被熱水沖得暖暖的、懶懶的,一套棉質睡衣褲包住亞甯的身子,觸感輕柔的讓人想歎息。

    她拿著一本小品文,在躺椅上挪了挪身子。

    一旁小桌上擱了杯助眠的迷迭香茶,紗罩臺燈灑落一輪光暈,正好圈住了她。

    擁有自己的小窩、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真是再棒不過了!

    幾個月前,她跟老媽爆發嚴重的意見不合,她深切地感受到,作者這種生物,十之八九都是怪“ㄎㄚ”,討厭被干擾,卻也同時在干擾旁人的生活秩序。

    拿她來說,她的個性比較古板、正經,老媽卻是不可救藥的夢幻。老媽所提出的“朝九晚五去上班”計畫,最後只讓她的寫稿步調變得亂糟糟。

    計畫最後流產了,而且還死得很慘!

    老家的鄰居盛傳著羅家女兒連“上班”都不大用心,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再不然就“告假”,幾次她在外租的工作室寫稿到半夜,還讓人誤以為她是被野男人拐走了,學會夜不歸營,連鄰里間專門替人牽紅線的王媒婆,都徹底放棄她這個適婚人選。

    奇怪了,鄰居長眼睛,都是為了監視隔壁人家在幹麼的嗎?

    她是無所謂啦!但老媽就在意得要命,幾經思索,她乾脆搬家!

    “噯!你們會不會覺得,三樓A座的羅小姐有點奇怪?”

    她瞄一眼時鐘,七點四十分。

    這時間八點檔還沒開演,夜間新聞又重複播報了第N遍,剛吃飽飯、洗好碗的各家太太常聚集在公寓樓下,一邊納涼,一邊話家常。

    “對耶!我也這樣覺得。”

    亞甯坐起身,側著耳朵聽,聲音又大又清楚。

    她又變成話題主角了!

    奇怪,這些太太難道從來沒有注意過,公寓A座的設計格局,最大的三扇窗戶就位在她們的正上方嗎?

    不管,先聽自己的八卦要緊!

    “她有在工作嗎?”

    “看起來不像有欸!她好像很早就熄燈、半夜就爬起來,我聽附近早餐店說,她曾經五點鐘就去買早餐,那時候他們連攤子都還沒擺好哩!”

    “欸欸!你們說,她會不會是在做人家的‘那個’?”

    “會嗎?羅小姐看起來很乖啊!”

    “愈乖的女人愈悶騷,就是心裏有鬼,才想把自己裝乖一點。”

    “但……可能嗎?會有男人淩晨兩、三點才來找情婦嗎?”

    “難說喔!那時天還沒亮,外遇的男人趁著老婆還在熟睡,偷偷找來……”

    開始故事接龍──

    “找來跟她嘿咻,然後她去買早餐,讓那個男人吃飽喝足了,再回老婆身邊躺著。”

    “這樣合理嗎?那個姦夫的老婆半夜都不會爬起來上廁所嗎?”

    “對啊!睡同一張床的老公不見了,老婆怎麼會不知道?像我上回半夜起床,發現我老公居然在看A片,當下我就把家法請出來……”

    “我都是包袱款一款,直接回娘家去,叫他去跟我爸媽告罪……”

    一堆已婚婦人搶著分享經驗。

    “嘟嚕嘟嚕嘟嚕──”手邊電話響起。

    “亞甯,我是海晶。你現在在幹麼?”責任編輯一貫的查勤口氣。

    “聽我的八卦。”

    邊回答,她邊探出腦袋,想提醒下頭的人各就各位,八點檔快開演了!

    “別聽那些沒營養的東西啦!”就是那些多話的歐巴桑,讓亞甯老是在小說裏安排一堆路人呼過來、喝過去。“你稿子寫到哪里了?”

    “第六章,進度尚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她盤算了下,給自己充裕一點的時間,留兩天潤稿,留兩天讓自己偷懶一下,應該可以在下個禮拜把工作完成。

    “那就好。”海晶欣然地歎了口氣。“我的作者之中,只有你會照計畫乖乖地交稿。”

    “謝謝誇獎。”編輯部票選按時交稿的“乖寶寶獎”,她出了幾本書,就拿了幾次獎。“你加班到現在啊?”

    “嗯!最近投稿的人比較多,所以都要留下來審稿。”

    “辛苦你了,改天再跟你聊,我的睡覺時間到了。”亞甯打了個大呵欠。

    “好好好,你早點去睡。”

    身為她的責任編輯,海晶知道,她一定得在八點整就寢。

    如果晚一點上床,隔天她就會晚一點起床,雖然只是晚了微不足道的三、五十分鐘,但亞甯整天寫稿的情緒就會被破壞。

    她是個非常注重自身規律的人,對於某些細節的堅持幾乎到了龜毛的地步。

    但,海晶不以為奇。

    反正寫作的人都有點怪。沒有怪癖,教這些神經敏感又感情纖細的寫作生物怎麼活下去?

    當了幾年編輯,接觸過那麼多作者,耳聞過那麼多古怪的堅持,她寧可順著他們一點,好保證截稿日一到,就收到熱騰騰的稿子。

    “稿子一寫完,我就馬上E給你,掰!”

    趕在七點五十八分,亞甯斷線,順便拔下電話插頭,確保睡眠不被干擾。

    利用寶貴的一百二十秒,她拉上窗廉,確認門鎖OK、瓦斯總開關OK。

    八點整的前一瞬間,她飛快地跳進被窩裏,睡覺!

    砰砰砰砰砰!

    “開門!你這死沒良心的臭男人,我知道你在裏面,快給我開門!”

    砰砰砰砰砰!

    “該死的!你跟那個狐狸精還抱在一起睡覺是不是?”

    砰砰砰砰砰!

    “快開門!我今天是鐵了心來捉姦,你們這對狗男女,休想混過去!”

    女人的尖吼聲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堂姊,稍安勿躁。”

    韋克出聲制止,使了個眼色,叫鎖匠與管區員警上前去開鎖。

    他們枯等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等到屋裏的男女喝掉成打的啤酒、唱完N首荒腔走板的歌曲,正在熄燈“辦事”,可不能因為一時沉不住氣,讓今晚的行動報銷。

    “你叫我忍下這口氣?”挺著大肚子的孕婦氣焰難消。“他們正在……正在做那種齷齪事啊!”

    他握住她的雙肩,把她帶到一旁,好方便其他人動手。

    “你要‘捉姦’,記得嗎?‘捉姦’必須有‘既成事實’才弄得到證據。”

    孕婦氣餒了下來,表情很絕望。

    “也就是說,我還要再容忍一次背叛……”

    “就這一次而已,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他保證道。“勇敢一點,搜證的部分其他人會做,你只要小心肚子裏的孩子。”

    “好。”

    她泫然欲泣的神情,扯痛了他的心。

    如果不是為了替自家人討回公道,他的“韋克徵信社”絕對不會接下捉姦的case。這種事吃力不討好,十之八九的委託人都是女性,而且是又悲傷又痛苦又憤怒又激動的女性。

    他寧可去面對兇悍的黑道份子,也不要看女人哭泣淌淚。他對水龍頭似的女人最沒轍了!

    韋克轉頭關切另一邊的狀況。

    今天一起出馬的夥伴,都是平日就交情匪淺的好兄弟。事實上,他在警界待過一陣子,這些夥伴把他當作前輩看待,唯命是從。

    “怎麼樣?”

    “鎖開了。”鎖匠退到一旁。“不過,門內還有一副練條鎖。”

    “撞開它。”他下令。

    幾個大男人一起往後退,合力一撞。

    門開了,管區員警立刻拿出相關證件。“員警,臨檢!”

    “啊!”原本走到客廳看動靜的女人,披著半透明睡袍,轉身逃回主臥室。

    “狐、狸、精!”

    孕婦一看到她就火大,擠開幾個大男人就殺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她扳住房門板,死命的不讓門合上。

    “過去搜證,快!”韋克大步踏過去,把激動的堂姊扶到一邊。

    ?那間,場面亂成一團。

    有人抬腳踹門而入、有人去搶垃圾桶、有人撲進洗手間收集證物,還有人舉起相機,喀嚓、喀嚓地拍照存證。

    光是站在一旁,孕婦手癢難耐,再度沖進暴風圈,揪住狐狸精就是一陣叫?。

    混亂中,只有一個人很閑,那就是才剛做完“劇烈運動”,體力還沒恢復的歐吉桑。他一身濃濃的酒氣,驚醒後看到這等陣仗,立刻跳起來套件平口褲,趁亂往房外跑。

    想溜?沒那麼容易!

    韋克眼神一銳,立刻追了過去。

   

    亞甯躺在床上,轉來轉去,迷迷糊糊中,睡得不是很安穩。

    “敢搶我老公,找死啊你!”

    “是你自己拴不住男人!怪我?不如先看看自己又肥又蠢的樣子吧!”

    誰在外面吵個不停?

    她抓著薄被,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大腦下指令:不准醒來!

    現在正值工作期間,睡得飽不飽、好不好很重要。

    如果睡眠不足,起床後她會心有怨念,一整天都看稿子不順眼。

    所以,為了工作,她必須睡~~睡~~睡~~她努力催眠自己。

    “?啷!”好像哪里有玻璃破掉了。

    她皺了下眉,用薄被把耳朵蓋住,非得等到鬧鐘響才願意起床。

    “?啷!”又一聲玻璃破響,這次特別刺耳,似乎距離很近。

    她心裏開始發毛。

    “呼、呼、呼。”是她聽錯了嗎?屋裏好像多了男人的粗喘。

    她沒有辦法再若無其事,把自己逼回睡夢裏。

    好像有人不請自來耶!怎麼辦?

    “鏘、鏘、鏘。”腳步重重踩過碎玻璃的聲響。

    “走開!你不要一直跟著我。”惱怒的喝叱。

    “堂姊夫,回頭,到那邊談清楚,這裏是別人的屋子。”

    “我不想談,沒什麼好談的。”

    喀嚓,廚房的前門被打開,一股濃濃的酒臭沖出來。

    亞甯的體溫驟然從頭頂退到腳底。這不是幻覺,她的小窩真的有人入侵!

    現在該怎麼辦?打110報案?

    該死!電話不在她手邊!

    “如果你再往前走,我不會幫你擺平後續的問題。”低沉的聲音威脅道。“你這是私闖民宅,屋主可以告你。”

    對,我可以告你、告你們!亞甯縮在床上,恐懼地想著。

    “我只是借道從這裏出去,又不會惹事。”醉糊糊的聲音辯解著。“放我走,我跟那個女人只是逢場作戲,一時迷失才……”

    低沉的聲音添了幾分怒氣,變得清晰無比。“我跟蹤你三個月了,三個月來,你每晚的‘生意應酬’都耗在她身邊,這絕不是‘一時’迷失。”

    “那你要我怎麼樣?老婆大肚子,難道我也要跟著禁欲?”老羞成怒。

    “她懷的是你的孩子。”咬牙切齒。

    “是她自己要生的嘛!我可沒要求她幫我傳香火。”

    扳鬆手指關節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特別可怕。

    “這,不是男人該說的話!”

    砰!一記鐵拳揮向醉漢的下巴。

    醉漢毫無防備地跌到地上,隨手抓起垃圾桶朝對方丟過去。

    他揮手隔開,上前架住醉漢,再往他的肥肚腩送上兩拳,將他往廚房拖去,沒有注意到垃圾桶彈往哪個方向。

    “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

    醉漢用力掙扎,半醉半清醒間,他開始裝瘋賣傻,隨手購得到的東西都抓起來當武器,兩腳也死命猛踹。

    轟隆!用來區隔活動空間的大書櫃被踹翻了。

    唰啦!床邊風情雅趣的竹廉也被扯了下來。

    砰鏘!造型優雅的S型立燈歪進牆角。

    乒乒乓乓!仕女專用的全身鏡往地面撞去,鏡面碎片四濺。

    “Shit!”韋克低咒,知道一定把屋主吵醒了。

    他原本只是想把堂姊夫逮住,哪里知道他早就安排好退路,跳過陽臺,侵入另一棟公寓。現在,他只希望屋主願意息事寧人,接受賠償,好把這件事緩過去。

    亞甯縮在床上,動也沒動,泛白的手指緊抓薄被,剛開始是因為恐懼。

    雖然老媽有交代,一個人居住在外,如果遇到宵小登門,最好裝死了事。

    但是、但是──一陣火氣突地往上沖!

    這兩位聽起來不打算行竊的“夜行俠”有沒有搞清楚?他們大展拳腳的地點是她的小窩,她生平第一個用自己的能力打造的溫馨小窩耶!

    轟隆!另一個較小的書櫃也被掃塌了。

    那個書櫃,收集了一批市面上早已絕版的言情小說,現在捧著錢都買不到!

    她火大了,猛然坐起身,揪起被扔到床上的垃圾桶,往那兩個男人一丟。

    當!正中目標的聲音真好聽!

    “哎喲,怎麼回事?”醉糊糊的聲音透著疑問。

    韋克全身一僵,以靜制動,知道事情更棘手了。

    亞甯扭開床頭燈,鬧鐘顯示:淩晨一點五十二分。

    她的睡眠時間,多一秒、少一秒她都不滿意,何況是足足早了八分鐘!

    他們真的惹毛她了!

    “要打架不會回自己家去打嗎?”她像顆小鋼炮似的跳起來,打貽d大燈。

    一下子燈火通明,雙方人馬正式打了照面。

    看到面目全非的小窩,她心痛不已,立刻憤恨地瞪向入侵者。

    其一,是個全身上下只穿一條平口褲的酒醉歐吉桑,試圖想要自己站穩。

    其二,是個雙眸炯亮的高大男人,看得出他神志清楚,眼神中有幾分懊惱。

    “你們到底是從哪里進來的?”她怒向膽邊生,什麼恐懼都顧不得了。

    韋克也看著她。

    一個俏生生的單身女郎,雙瞳冒火,看來年紀不大,他們肯定嚇到她了!

    “廚房後門的陽臺。”他認為有必要點明這間公寓的缺陷。“相信你應該發現,前後兩棟公寓都有陽臺,防火巷又太窄。不管是誰,都很容易就跳得過來,而你沒有加裝鐵窗,所以……”

    “所以,”她環顧滿目瘡痍的小窩,打斷他的話。“這都是‘我的’錯?”

    不妙,這絕對是一顆不可能息事寧人的小辣椒!

    “我不是這個意思。”任務當前,又有錯在先,他只好擺低姿態。

    “不然又是什麼意思?”她盤起雙臂,橫眉豎眼地反問。

    韋克暗歎在心。

    他到底在走什麼黴運?他只懂得跟開朗風趣、心情飛揚的女人打哈哈,所有帶著負面情緒的女人,向來都是他的拒絕往來戶。

    但是這一個不行!

    他有絕佳的觀察力,知道自己要是逃之夭夭,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

    這個穿著粉嫩睡衣的小女人,雖然身材嬌小玲瓏,卻是滿臉怒容。他敢打賭,她現在或許想掄起平底鍋追殺他。

    他斟酌著該怎麼開口,但有人搶話講了。

    “小姐、小姐嘜生氣。”酒醉歐吉桑大著舌頭,掙開箝握。“偶馬上就走。”

    “慢著!”韋克喝止。“要離開也是從原路回去──”

    “慢著!”亞甯也跳起來大喝。“先不要打開大門──”

    酒醉歐吉桑不聽勸,跌跌撞撞地往門口撲去。

    不銹鋼門才拉開一條縫,蜂鳴器立刻“咿喲~~咿喲~~”地旋叫起來。

    刺耳的高分貝讓亞甯的頭痛上加痛。

    “就叫你先不要開門!”她發出怒吼。

    她也想快點請走瘟神,但好歹等她把防盜器的設定解除再說嘛!

    酒醉歐吉桑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把門關上。

    但是,外頭早就等著一群好事的鄰居,一起把大門推開來。

    亞甯關掉防盜器。這下可好了,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汙名了!

    “羅小姐,原來你真的……”八卦一號尤太太,曖昧的眼神輪轉在她跟歐吉桑之間。

    “年紀輕輕的,長得這麼清秀,幹麼跟一個腦滿腸肥的死胖子胡來?”八卦二號,林太太問。

    “還禿頭咧!”好奇的鄰居大舉入侵。

    “別踩我的書!”亞甯撲到地上,把散落一地的書抱進懷裏,心疼的大吼。

    一同進來“觀光”的鄰居中,有位年約四十的翩翩紳士,似乎不曾感受到緊張的氣氛,也不在乎鬧出大八卦的當事人,反而細細察看屋裏的一切。

    忽然間,他被一個大金屬箱吸引住視線,伸手忘情地撫摸、聚精會神地研究。

    這一幕正好被韋克看到,心中打了個突。

    他還來不及細思個中涵義,另一路人馬已經轟隆隆地從廚房後門殺過來。

    他們個個都懸空翻過了防火巷,吵吵鬧鬧地引開他的注意。

    “老公,救我啊!老公。”穿著半透明睡袍的女子奔了過來。

    “他是我老公,你這個狐狸精,不要亂認老公!”孕婦也追打過來。

    三位事主追來打去,滿屋子亂鬧。

    “啊!現在是什麼情形?”尤太太目瞪口呆地問。

    “多P?換妻俱樂部?”熬夜的考生買宵夜回來,剛好趕上這場“盛會”。

    “喀嚓、喀嚓!”兩個管區員警也“循線”追來,繼續拍照存證。

    “不要再鬧了!這是我家,你們統統滾出去!”

    亞甯跪在地上,竭盡所能地把心愛的書往牆角堆放,避開禍端。

    她的怒吼在亂烘烘的屋裏一點效果也沒有,看熱鬧的人還是一樣興趣十足,腳下隨便踩著散落的紙張與書本,一點都不在乎。

    看她心疼極了的模樣,韋克有很強烈、很強烈的罪惡感。

    他招來那兩名管區員警。

    “先把所有的人請出去──”

    話還沒交代完,“砰”一聲,桌上的電腦主機就被酒醉歐吉桑撞翻在地。

    亞甯緩緩地抬起頭來,心情從恐懼,到憤怒,到錯愕,到狂怒!

    那是她吃飯的傢伙耶!

    她的稿子、她苦心收集的資料,全部都在那台電腦主機裏!

    她的忍耐被逼到極限。

    她不要再當那個“看起來很乖”的羅小姐,她要變身,變成一個鬼夜叉!

    “統統滾出我家!”她跳起來喊,用手上的“古文觀止”捶打身邊的人。

    “羅小姐,你怎麼這樣打人呢?”尤太太大呼小叫。

    “我們只是好心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耶!”林太太也在假惺惺。

    “幫你個頭,平常兩位說我閒話,位居全公寓之冠。幫忙?你們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她氣得完全顧不得敦親睦鄰,想到自己的小小城堡竟讓人隨意闖入,寶貝至極的書冊又被人踐踏在腳下,還被人冷眼看笑話,當場氣得眼淚掉不停。

    “滾!全都給我滾!”

    她哭了!韋克心中一凜,看到女人的眼淚,就直接聯想到“麻煩”。

    快準備閃人!

    但……好像有點不對勁,他發現,自己並不想在最短時間內逃開,他反而想幫忙做些事,讓她的眼淚別再一直掉。

    他大喝一聲。“你們都出去!”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像嚇到似的,往門口移動。

    “學長……”捉姦捉成這樣,怎麼解決?兩個管區員警無助地看著他。

    “你們先把人帶回去做筆錄。”

    “韋克!”孕婦扯著他的手臂求援。“你說過你會陪我去……”

    對,他說過。

    但是,看著那個蹲在牆角、眼淚滴滴答答落的小女人,正想用手把書本上的雜亂腳印抹乾淨,書頁卻被她的淚水濡濕,他的腳步就怎麼也邁不開。

    該死的,他在心疼!

    他不能放下她不管,真的不行!

    他輕輕扯開堂姊的手。“總要有人留下來收拾殘局。”

    一下子,人全清得精光,亂糟糟的屋裏,只聽得見她的抽泣聲。

    “聽著,小姐──”他清了清喉嚨。

    “不准你用命令句。”她抬起頭來,用紅通通的眼睛怒瞪著他。“這是我的地盤。”

    “好。”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堅持。“我──我很抱歉。”“你為什麼還不滾蛋?”她低下頭,邊收書邊低咆。

    啪嚓!一顆豆大的淚滴濺在書頁上,令人怵目驚心。

    “我只是想──”他停頓一下,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這麼口齒不伶俐。“想做些補償。”

    “補償你個頭!”她毫不領情,恨恨地擦去紙上淚痕。

    當然,如果她還能夠笑眯眯,他才會覺得她腦子有問題呢!

    韋克蹲下身,沉默地幫忙把書、成排成排地靠牆堆好,一邊暗中觀察她。

    看她不曾稍加和緩的表情,回想混亂之前,在黑暗中瞄過幾眼,但仍印象深刻的整齊空間,他敢打賭,這個小女人的生活標竿絕對不脫“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六大原則。

    太好了,他欣賞她有個性、恰北北的模樣,卻一點也不擅長跟這種人打交道。

    希望這位連身上的睡衣睡褲都看得出用熨斗燙過的小女人肯買他的帳。

    他快手快腳地把書堆放好,站起身,主動伸出友誼之手。

    “你好,我叫韋克。”

    她眼睛眨也不眨,直往上瞪,看起來像凶巴巴的小惡犬。

    “你先站起來,比較好說話。”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扶著牆自己站穩,無視於他提供協助的大掌。

    他聳了聳肩,收回手掌。“這屋裏一切的損害,全部由我賠償。”

    畢竟是自家人惹出來的禍,他必須負責到底。

    從長褲後口袋掏出皮夾,他開始點鈔票。

    亞甯真想拿平底鍋捶扁那張不以為意的臉,最好從他直挺挺的鼻子先轟掉!

    “你要賠償是吧?”她火氣正旺,正想找個人來聽她碎碎念。“那你就先讓我訓你一頓吧!”

    訓?天哪,還是不要吧!他最怕聽人嘮叨了。

    “我還有點事。”他急忙找尋脫身的藉口。

    天曉得,剛才看她默默流眼淚,他真的感到一陣心疼、一陣難受,只想不顧一切的留下來幫助她。

    但是……聽訓?門兒都沒有!

    他取出一疊鈔票,和一張寫著姓名、電話、位址的紙片。

    “這是一萬元現金,明天請你打這個電話,跟我確認細節,需要補足的金額,我會立刻送過來,絕不拖延。”他轉過身,準備開溜。

    “慢著。”亞甯任鈔票掉在地上,抽出一把雨傘,勾住他的衣領不放。

    “你要知道,這間小窩是我費盡心力佈置而成。我所珍藏的書籍,有一大半要不是已經絕版、辛辛苦苦地從舊書攤找回來,就是去大陸旅遊時,千辛萬苦扛回來做研究的資料書──”

    “我看得出你愛書成癡。”他歎了口氣,不掙扎是因為不想更惹惱她。“找東西我在行,要是有哪些書買不到,你通知我,我有管道幫你弄到手──”

    “閉嘴!我還沒說完。”她用力一扯雨傘。

    剛好地上有個漫畫書套,他一腳踩滑,立刻狼狽地摔在地上。

    砰!好大的一聲巨響。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亞甯跟著蹲下來,撈起幾張千元大鈔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發誓,他真的在她紅通通又水泡泡的兔子眼裏,看到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

    “你以為錢那麼好辦事?錢會抱著電腦主機去送修?錢會讓電腦裏的所有資料都安然無恙?錢會讓倒下來的書櫃自己站起來?錢會讓那些書乖乖跳回架上,分門別類的站好?還有,錢會把我家地板上所有的髒腳印全部擦乾淨?”

    她吼。

    電光石火間,他明白了。

    她需要一名苦力,一名因為心有愧疚而任勞任怨的苦力。

    他認命了。“我應該什麼時候來報到?”

    “下午一點整。”亞甯把氣全部出在他身上,誰叫他不及早滾蛋?“你敢不到,我保證讓你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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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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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47: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你有什麼本事,可以讓他死得很難看?”

    江明月轉身遞出一杯熱咖啡,興味濃厚地問道。

    淩晨四點半,亞甯終於用簡單的替代品,把破掉的廚房後門糊一糊,然後鎖上大門,心情欠佳地來到明月承租的小套房。

    明月也是個言情小說作者。跟同行建立友誼最大的好處,就是永遠可以在詭異的時段──例如現在,找到人訴苦、聊天、喝咖啡,甚至登門拜訪。

    亞甯喝了口熱咖啡,坐在涼涼的地板上,眼睛仍紅紅腫腫。

    “我是個小說作者,廣大少女的夢想製造家。我有一枝筆,筆比刀鋒利,我可以把他寫進書裏,讓他被成千上萬的讀者唾棄、怒?──而且那個討人厭的角色,就採用他的本名,一字不改。”她忿忿不已。

    “呵呵!”明月笑了笑,腳一蹬,旋轉椅就轉回去面對電腦螢幕。“你會被控告破壞名譽喔!”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她開始打稿子。

    亞甯喝了一大口熱咖啡,然後雙肩一垂,吐出一口長氣。

    “放心,我會在書前加一句:所有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那是你的被害妄想症在發作!”

    明月仰頭大笑,髮髻因為前俯後仰的動作而松脫,一頭長髮披垂下來。

    她很快就用竹筷子盤回去,動作俐落敏捷。

    “真是可憐,像我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只能默默地在書裏寫人家的壞話。”

    所以說,作品或多或少可以反應作者的現實人生,此言不虛!

    亞甯放下已經空了的杯子,打量四周。

    “雖然是‘默默’,但至少也吐了一口怨氣,不是嗎?”

    “嗯!這也算是一種心情抒發的管道羅!”

    明月邊同意,邊手起手落地進行寫作,片刻不曾閑。

    亞甯乖乖地坐在那邊,偷瞄她,偷瞄這間簡陋的小套房。

    說句實在話,她佩服明月。

    明月是個創作快手,出書量驚人,寫作速度可媲美運動場上的飛毛腿,而且一心常能兩用,一邊聽她碎碎念,一邊寫出引人入勝的小說。

    而且,她生命力極強,可以在很刻苦、很刻苦的環境中過活。

    她知道明月的品味不差,如果環境許可,她的生活肯定安排得多姿多采。

    但她目前住的小套房,牆壁卻是光禿禿的一片,不像她精心佈置了好多圖畫與相框:而角落的那張木板床,連塊軟墊都沒有,她才躺一下,骨頭都撞痛了,明月卻淡淡地說習慣了。

    她好像聽明月提過,她的鄉下老家很缺錢,所以得認真寫稿來負擔經濟壓力。

    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問題呢!

    想當初她入行時,以為進了出版社,安安穩穩地搖筆桿,夢想成真,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哪里知道這份工作被老媽嫌得要命,最後還不是倉皇搬家?

    “唉!”

    “你歎哪門子的氣啊?”明月笑問。

    “想到我的小窩,我那些寶貝書,就心疼得要命。”她發洩似的尖叫一聲,揉亂一頭短髮。“還有我的稿子、我收集的資料,啊、啊、啊──”

    立即的,套房的大門被重重地踹了兩腳。

    亞甯抱住頭,呆了一下。

    “那是什麼?”

    “惡鄰居。”明月依然淡淡地說道。“你有,我也有。”

    是她看錯了嗎?個性總是不慍不火的明月,眼中竟也閃過一絲光亮的火花?

    亞甯眨了眨眼。

    明月神色不改,轉回話題。

    “那位韋先生不是在你的威逼之下,同意下午去幫你重建家園?”

    “話是這麼說沒錯……”她回想起他苦著臉應諾的模樣,不禁一陣好笑。

    剛才在盛怒之下,無暇顧及其他,現在靜下心來,想起他的模樣,好像還挺好看的。雖然不是她筆下鍾愛的白馬王子型人物,但也性格帥氣,擁有搶眼的面孔與高大的體魄,看起來皮粗骨壯,很有“男主角”的架式。

    “你哪來的膽子,去拗一個不相識的大男人幫你作苦力?”明月問。

    “因為他皮粗骨壯,看起來好像男主……呃。”在看到明月驚訝的一瞥之後,她趕緊改口。“看起來好像很好用的樣子……哎呀,我當時氣壞了嘛!你真該看看他把皮夾掏出來的樣子,一副什麼事都能用錢解決的模樣,還忙不迭地想逃哩!”

    “你自己小心點,孤男寡女待在公寓裏,不是沒有危險,要懂得保護自己。”

    “好。”來自朋友的叮嚀,總是那麼讓人窩心。“我不是跟你說過,鬧劇一開始就是起源於隔壁人家在捉姦嗎?我看那些管區員警都聽他的,他應該不是什麼壞蛋才對。”

    壞蛋不會在自己額頭寫上“我是壞蛋”。“但如果他是呢?”

    “放心吧!隨身警報器、電擊棒、防狼噴霧器,我一樣都不缺。”光是想像痛宰壞蛋的場面,亞甯就笑得奸險。“到時候我就把他電得全身亮晶晶!”

    她說得得意,當場翻起身來手舞足蹈。

    “再說,我們還有祥馨。”祥馨是她們的另一位朋友,也是同行,一位風姿綽約的美女作家,而且是名門富家女,從來不用為稿費不敷生活開支所苦。“她的青梅竹馬是個魔鬼警官,有他當靠山,當然更不用怕了。”

    明月喜歡她突如其來又不可救藥的的樂觀,那真是一種天分,學也學不來。

    “我還要工作,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我在這裏,不會打擾到你喔?”

    “沒有任何事可以動搖到我寫作的決心。”她側耳傾聽一下……“除了噪音以外!”

    就在這時,隔壁突然傳出一陣電子樂演奏的亂響。

    只見一向溫文的明月氣衝衝地站起來,打開門,筆直地朝對門走去,用力踹個兩腳,然後又走回來,一臉“沒啥了不起”的表情。

    亞甯趕緊抓起一本書,心想,自己還是乖乖閉嘴好了。

   

    下午一點整,韋克準時站在公寓門口。

    進進出出的住戶都朝他瞧啊瞧,外帶幾句竊竊私語。

    他不以為意地杵著,雙手插進口袋,踱來踱去。一條深色長褲,一襲簡便式的西服外套,與一件灰藍貼身衫,把他勁瘦的體格襯得十分好看。

    亞甯探出腦袋,從窗口往下看,愈看他愈有氣。

    對對對,他身材好,但也不需要把公寓門口當作伸展台,在那裏走臺步吧!

    她縮回腦袋,看著亂七八糟的小窩生悶氣,一邊找出她的防狼噴霧器。

    窗戶下方,突然傳來交談聲響。

    “啊!我認得你,你是淩晨在三樓A座羅小姐家出現過的男人!”

    “很抱歉,在深夜引起騷動,害兩位都沒有睡好吧?”他彬彬有禮的說。

    “沒關係啦!習慣就好。”尤太太興高采烈地攀關係。“啊!大家互相認識一下,我是四樓B座的尤太太,她是二樓A座的林太太,以後見面就打個招呼。”

    “我是韋克,我是來──”解救兇悍的落難美女。

    聽他跟八卦一號、八卦二號聊天,她就有氣。那兩位太太態度再怎麼親切,不就是想從他身上多套點八卦來聽聽嗎?

    她氣嘟嘟地跑到門邊,抓起對講機。

    “上來啦!你還杵在樓下幹麼?”

    嗶一聲,她按下遙控開門鈕,順便打開大門。

    他動作很快,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就出現在她家門口。

    “午安。”他聳聳肩,相當輕鬆自若。

    “哼!”她沒好氣。

    給人的第一印象果然很重要,像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差,現在看什麼就都不順眼,即使他對她笑眯眯也沒用。

    韋克不著痕跡地打量那個哼過來哼過去的小女人。

    她沒做過自我介紹,不過幸好,他就是靠“調查徵信”起家的,這點小問題難不倒他。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已經大略知道她的背景。

    她姓羅,名亞甯,職業不詳,幾個月前才搬到本地。

    個子嬌小,樣貌清秀是她的特色。她有一頭俏麗的短髮,白嫩嫩的肌膚,與比例十分完美的玉腿。他在心底吹了聲口哨,他喜歡這種擁有活力的小女人。

    她固定晚上八點就寢,淩晨兩點起床,成天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幹麼。

    她早餐外買,午餐自理,下午兩點出門散步兼到金融機構繳交帳單,順便辦辦雜事,最遲四點半回到家。

    然後又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幹麼,直到晚上八點去睡覺。

    她對行程時間的拿捏,比照中原標準時間,一分差不得;偶爾幾次凸槌,聽附近鄰居說,那張小嘴嘟得可以掛上三斤豬肉,出門散步看起來像是在暴走。

    附帶一提,她真的愛書成癡!

    附近的便利商店有一疊她在網路書局訂購的書籍還沒去取。

    如果要他做個觀察總結,他會說──羅亞甯的模樣很投他的緣,但是她的龜毛症狀不是普通的嚴重!

    而生活步調松懶的他,最怕這種分分秒秒都兢兢業業的人種了。

    不過,他只是來服勞役,又不是要跟她喝交杯酒,何必想那麼多?

    既來之,則安之!

    “幹麼?跟我比賽大眼瞪小眼啊?”亞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她拿起口罩往小臉一戴,順便拿一個給他。“開工、開工!”

    “我不用。”他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幹麼戴口罩?”

    “避免吸入灰塵。”

    “吸入灰塵會怎麼樣?”

    “不怎樣。”還是沒好氣。“會咳來咳去,胸口悶痛,不舒服個幾……”

    她的解釋兼抱怨,被一串悅耳的和絃鈴聲打斷。

    他接起手機,對她做了個“稍等一下”的手勢。

    “喂,你!”她氣結,不習慣被晾在一邊。

    要是他手機響個不停,又接個不停,那怎麼幫她在最短時間內把小窩恢復原貌?

    不行,這一定要說清楚!

    她氣衝衝地走過去,他剛好解決那通電話走到門邊,按下公寓大門的遙控開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中行走,看都沒看她一下。

    亞甯跟在他身後,氣鼓鼓地瞪著他,瞪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但他好像也沒感覺。

    不一會兒,三位穿著灰色工作服的師傅提著工具箱上來了。

    “韋克,有什麼地方要幫忙啊?”看起來好像跟他很熟的樣子。

    “要拜託三位師傅,趕工做一扇鐵窗。”

    鐵窗?亞甯皺皺眉。“我有說要做鐵窗嗎?”

    沒有人理她!

    男人向來都認定,像是機械、汽車、房屋、電腦、高科技等話題,只有跟男人才說得通。這一部分,男人完全歧視女人的理解力與判斷力。

    “鐵窗要做在哪里?”

    “我帶你們過去看。”

    她看著三位師傅脫鞋進屋,他們對她客氣地笑一下,她也只好笑回去。

    突然想想不對,她戴著口罩,人家怎麼看得到她在笑?

    她匆匆拔下口罩追過去,再補笑一個,順便看看狀況如何。

    “你女朋友喔?很古椎喔!”師傅隨便說。

    “謝謝啦!”韋克隨便答。

    什麼女朋友?她正想反駁。“我、我才不是──”

    四個男人還是沒理她,繼續往她的廚房走去。韋克自若得像是這間公寓的主人,大大方方地領頭前進,她只好眼巴巴地跟在最後面,眼睛瞪得比什麼都大。

    她、才、是、屋、主、耶!

    但沒人在意。

    韋克唰一聲,把糊在後門玻璃破口的報紙與膠帶撕開。

    “哦!玻璃窗破了,還是快點換一換比較好,不然會割手喔!”師傅一號說。

    “麻煩你了。”韋克把後門打開。

    師傅一號取出鐵尺丈量框架的尺寸,記錄下來,順便戴上手套把沒清乾淨的玻璃片取下。

    “還有這邊,要做個逃生鐵窗。”韋克果決地說道,顯然早就有計劃了。

    這種男主角式的果決出現在影集上、在小說裏,她會欣賞,但在現實生活中,就很令她感冒了。

    她有自己決定的權利!

    “我什麼時候說要做鐵窗了?”她在後頭跳啊跳,終於爭取到男人們的注意。

    “為什麼不做?”韋克看著她,低頭的模樣好像在看一個愛搗蛋的小矮人。

    “萬一發生火災,你教我往哪里逃?”她振振有辭。

    “小姐,放心啦!韋克已經說要做‘逃生’鐵窗了,就是那種有個活門,平常用鎖鎖住,防止小偷進來,火災時打開鎖就可以從活門逃出去了。”

    “不過,你平常要把鑰匙收在固定的地方,緊急的時候才不會找不到。”

    師傅二號與三號同聲指導。

    她訥訥的,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也不是說她不需要鐵窗啦!她早就覺得跟後面那棟公寓太靠近,讓人很沒有安全感。不過,這種事由韋克來發落,好像很奇怪。

    他又不是她的誰,幹麼替她作主?亞甯心裏嘀嘀咕咕的。

    “這個不能不做鐵窗啦!”剛把玻璃拔乾淨的師傅一號說道。“你看,後面那棟跟你這棟距離這麼近,有心人腳一跨就過來了,很危險啦!”

    她眼睛往上睨,正好跟十二個小時以前、“腳一跨就過來”的“有心人”對個正著。

    把鐵窗的事,交給把她的家弄得亂七八糟的傢伙發落,她突然感到心安理得。

    韋克乾咳兩下。

    “鐵窗什麼時候可以做好?”

    師傅們丈量尺寸,在記事簿上寫下來,喃喃自語了一下。“這個規格很常見,工廠裏應該有現成的貨,再加工一下就好了,我們晚上過來安裝。”

    亞甯看著韋克與師傅們談笑幾句,然後送他們下樓。

    “開工、開工!”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來:“你可以把口罩戴上了!”

    她為他帶頭作主的口氣氣得齜牙咧嘴,他卻只顧著環顧室內一圈。

    她的小窩有二十來坪,幾乎全問打通,唯“二”隔開的房間是浴室與廚房。橫在地上東倒西歪的竹廉與書櫃,想必原本是用來區隔活動的空間。

    這一橫排公寓,屋齡雖然不小,但當初建造時,每個步驟都是由建築師親自監工、押陣,所以房屋的結構很牢靠,空間規劃也很完善,一直以來都是購屋者、租屋者的首選,很少有單位空下來過。

    “你想從哪里先來?”苦力徵求頭頭的意。

    她有些快快不快,下巴一抬。“先把大書櫃翻正。”

    “一開始就先來個‘重量級’的。”他咕噥。

    “你說什麼?”她轉過頭來,口氣很凶。

    “沒有。”她那麼恰幹麼?

    他繞了書櫃一圈,思索從哪里使力才能事半功倍。

    亞甯不喜歡他的樣子,真的很不喜歡。

    這是她的小窩,可是他站在屋裏,那種指揮若定、理所當然的態勢,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他四處打量的腳步太隨興、眼神太自然,就像獸類在自己的地盤上打轉,一點顧忌都沒有,害她忍不住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誤闖了他的家。

    “嘿──咻。”

    就在這時,只見他彎下身,兩個厚實的手掌撐住書櫃的某層夾板,微微使勁,那個大書櫃就穩穩地站起來了。

    男人真好用!亞甯眼睛一亮,忍不住驚歎。

    怪不得以前念書時,女同學換宿舍,總愛找幾個男同學來幫忙。同樣的差事要是讓她自己來,說不定她會先找把斧頭把書櫃劈了也說不定。

    “這樣可以嗎?”他拍掉手上的灰塵,一臉“我覺得很好”的表情。

    亞甯看了看地上的瓷磚,覆在口罩下的紅唇,喃喃計算了一下。

    “推過去靠牆。”她發號施令。

    他照做。

    “書櫃前沿往後退五公分,跟這條瓷磚拼接的橫線對齊。”

    她彎下腰,指給他看。

    退後五公分?他皺了下眉,還是照做。

    “哎呀!你推過頭了,再往前拉一公分。”她錙銖必較。

    一公分?

    他又皺了皺眉,依然照做,順便告訴自己:你是苦力,沒有反對的權利!

    “哎呀!又過頭了,再往後退半公分。”

    她眯著眼睛,很認真地在比對位置。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半公分有差嗎?”

    “有。”她口氣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他忍著不快,據著微小的力道,輕輕一推。

    “啊,又過頭了!”她懊惱的低叫,拍了下額頭,還在原地轉了一圈。

    如果他們要在今天以前把這裏恢復舊觀,有些工作原則最好事先講清楚,

    韋克開口。“亞甯──”

    “請叫我羅小姐。”她盯著瓷磚線,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頭一抬。“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這不重要。”看她準備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眼神,他只好隨口一掰。“我問過你的鄰居。”

    “哦!鄰居。”多嘴與八卦的代名詞。

    她再度低下頭,小手摸摸弄弄,又繞到大書櫃後頭去使力推推看。

    “幫我看一下有沒有對齊?”她喊。

    “有。”他隨便瞄一眼。“羅小姐──”

    亞甯繞到前頭來,懊喪地嘟嚷。“還差一點點。”

    她又想繞到後頭去,再試一次,韋克及時拉住了她。

    “我們來討論一下。”

    硬扯著她蹲下來,他用食指指著那一段微不足道的差距。

    “書櫃的前沿跟這條瓷磚線差這一點點的距離,有差嗎?”

    他強調“一點點”三個宇,還用食指與拇指比出短短的空隙。

    “有啊!”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他快要呻吟出聲。“哪里有差?你告訴我!”

    “不整齊。”這三個字,她說得字正腔圓。

    “我覺得已經很整齊了。”他發現自己嘴角開始抽搐。

    “問題是,沒有對齊,我覺得很不舒服,我會一直想要去動它。”

    韋克瞪著她看。

    她很認真,百分之百的正經。他肯定她說這話並不是為了惡整他,但是……噢,老天!她真的覺得“沒對齊”就是“不整齊”啊!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人?他真想仰天長嘯!

    好吧!今天就算來開開眼界,見識一下何謂“龜毛”的精髓吧!

    他咬緊牙關,“喬”到她滿意為止。

    搞定一個大書櫃之後,他已經滿頭大汗。

    接著是竹廉──

    “往右邊一點、往右邊一點,哎呀!又過頭了,偏向左邊一點點……”

    “奇怪,竹廉的縫隙看起來為什麼歪歪的?我記得以前不是這樣啊……”

    “你把左邊舉高一點,右邊放低一點、再低一點、再低一點……”

    “右邊,我說的是‘右邊’!”

    等他把所有該“喬”的、該掛的、該翻起來的、該滾過去的大小物件,都歸定原位之後,他覺得自己已經去了半條命。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也開始斤斤計較起“有沒有對齊”的問題。

    天哪!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開始在想,苦力工作完成後,他就要跟這位“墨”小姐劃清界限,免得自己也得了偏執狂!

    亞甯扯下口罩,從冰箱倒出兩杯冷泡茶,一杯遞給他。

    “謝謝。”他坐在地上──反正等一下就要擦地了──大口、大口地喝茶,玻璃杯一下子就見底,他隨手一擱。“你有沒有統計過,有哪些書要重買?”

    亞甯在一旁踱來踱去。

    他乘機欣賞美腿,慰勞眼睛大吃霜淇淋。

    “不用了。”她終於下定決心。

    “不用?”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些書沒什麼太大的損傷,大部分都只是摺痕跟腳印。”

    雖然很心疼,但她沒有把書本滿櫃丟掉,再滿櫃買回來的浪費惡習。

    “摺痕壓一壓就平了,至於腳印,用橡皮擦擦擦看好了。”她自言自語。

    橡皮擦?

    他驚恐地看著她。“我擦?”

    “我自己有空再擦。”她白了他一眼。

    “噢!”他用力喘氣。幸好,真是幸好。

    如果要他服這一項勞役,那他寧可去書店買書回來賠給她。

    看他的反應,她有點惱。幹麼?他的表情好像在控訴她很會折騰人似的。

    他想要幫她擦書,她還不肯呢!她的書不但都看過,還畫了重點,寫了筆記,哪能隨便借人家翻翻弄弄?

    她彎了下腰,踅回廚房一趟,又皺著眉頭回來,

    “你有沒有信得過的電腦維修師?”

    他挑挑眉。

    “現在比較麻煩的是電腦主機,我怕摔壞了。”她咬著嘴唇,煩惱地道。

    雖然每個星期她都會將資料燒出來備分,但這幾日才儲存的資料還沒有拷貝,萬一遺失了一分一毫,她都會很心痛。

    “沒問題,我有個朋友就是電腦高手。維修這方面,他從來沒讓我不滿意過。”他一口允諾。“對了,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茶?”

    “可以。”她跳起來,聽說電腦有救,總算露出一絲笑意。

    “用剛剛那個杯子就好了。”手掌在地上摸摸摸。

    咦?他剛剛放在一旁的玻璃杯呢?

    “杯子我收去洗了,茶馬上來。”她翩然走進廚房。

    他瞪著她的背影,再環顧井然有序、該對齊的都有對齊到的小公寓。

    連一個才剛喝完茶的杯子她都立刻收去洗,別說是“對齊小姐”了,就算是“潔癖小姐”,她也當之無愧。

    不知道哪一天,如果她有機會參觀他的“韋克徵信社”,她的表情會是如何?

    他真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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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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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49: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大眼瞪著小眼,小眼瞪著大眼。

    “我看……你先回去好了。”亞甯終於說。

    夜幕低垂,兩人同心協力把小窩恢復原狀之後,吃了一段泡面大餐,再聯絡電腦高手過來搬主機回去修理,唯一還沒做的事,就是等師傅們過來安裝鐵窗。

    等待的時問很無聊,兩個人又不是已經熟到有話就聊、沒話也聊,任韋克跟女人打哈哈的技術再怎麼純熟,一對上她正經八百的模樣,也是沒轍。

    他摸摸鼻子,她搔搔頭發,兩個人已經等得很悶。

    “不用,我陪你等。”他堅持。

    “但是──”什麼都不做,就跟你排排坐,我很尷尬耶。亞甯心裏說。

    “後門開了一個大洞,你一個小女人在家不安全。”

    她低下頭,不想承認,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非但感到安全,也有一種受到呵護的奇特感受一波波湧上心頭。

    他這樣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這種感覺……還滿讓人心動的。看不出當初想用錢打發麻煩的他,竟然這麼有騎士風範,

    突然之間,她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對了,那個……”她遲疑著該怎麼開口。

    她記得,淩晨他是帶人來捉姦,不知道那位大腹便便的孕婦現在怎麼樣了?

    她本來是不管人家家務事的。不過他任勞任怨,又負責到底,還留下來保護她,這種種貼心的舉動,讓她原本不假辭色的態度,登然柔軟下來,也想對他付出些關懷。

    “你堂姊和堂姊夫後來怎麼……解決?”她問得吞吞吐吐、

    提起這個話題,他百無聊賴的表情立刻變得凝肅。

    “進入法律程式,協定離婚。”

    “……哦。”他的表情好難看,一定是心裏也難過吧?她語氣更溫和些,“可是,那位太太不是已經懷孕了嗎?”

    “我堂姊事後冷靜想想,婚姻如果不能白頭到老,就應該及早抽身。”

    “……哦。”聽起來有點深奧,但細想之下,有道理。

    他撇了撇嘴,沉默了一下。

    “在一開始,如果我沒有動手打人,可能你的公寓就不會受到無妄之災。”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我很抱歉。”

    “呃……沒關係啦!”他這麼正經地道歉,反倒讓她手足無措了起來。“我那時候縮在床上聽你們講話,也覺得那個歐吉桑很過分。”

    “嗯!”他蹺起腿,因為她的支持,他的心情開始變得不錯。

    “什麼‘孩子是她自己要生的,我可沒要求她幫我傳香火’?差勁無恥下流!”亞甯罵道。

    她長年浸泡在小說裏,所接觸的男主角都是品德高貴,富有騎士精神,珍愛女主角,愛護小朋友跟小動物,甚至喜歡從事慈善事業的新好男人,所以她無法容忍不符合以上條件的傢伙,對爛男人特別不齒。

    “我正是因為這樣才動手。”他磨了磨牙。

    “我支持你!”她突然激動地說道。那種不合格的男人,打到扁最好!

    韋克看著她,有點受寵若驚。“謝謝你的支持。”

    他的眼神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亞甯很快地閉嘴,恨不得咬下舌頭。

    這種沉默真惱人,她絞盡腦汁的換話題。“啊,星星!”

    “什麼?”

    “幫我一個忙,我想在床上的天花板上貼螢光星星。”她擊了一下掌。

    這真是個好提議!既可以打發時間,又能避免沒話找話講的尷尬,還有現成的人手可以利用,真是一舉數得啊!

    她興沖沖地彈起來,去抽屜翻出收得好好的螢光貼紙。

    “為什麼要在天花板上貼星星?”

    “這樣躺在床上,燈一關,就很有氣氛啦!”她隨即發現一個執行上的難題。“我沒有鋁梯。”

    韋克衡量了一下。“如果你真要貼,我可以幫你把椅子固定在床榻上。”

    她想了一下,不改潔癖本質的說:“好吧!反正床單要換洗了。”

    他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懷疑她私著了一本“龜毛守則”,並且奉行不悖。

    “喂,你抓好喔!”

    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她扶著椅背站上椅面,還得踮起腳尖才能在床鋪的正上方,貼上大大小小的星星貼紙。

    看她鄭重地選定星星落腳的位置,還不時歪著頭打量貼出來的效果,他真的服了她,竟然連這種小事她都可以這麼認真!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口。

    “你打算換張雙人床嗎?”

    “為什麼要換?”她覺得這張專為人體工學設計的床墊很好睡啊!據說還有矯正脊椎側彎的功效,最適合她這種電腦族了。

    不過,她還是往下看了一眼。

    本來是要看床的……但卻瞥見他雙手緊握住椅子腳,精壯的手臂呈現古銅色澤,青筋猙獰地浮現,看得出來他很用力在保護她的安全,決計不會讓她摔下來。

    她心裏一暖,唇角彎起甜甜的笑。

    他真的不賴嘛!好吧,下次就把這個特質寫進男主角的設定裏。

    他又懶懶地開口,聲音壓低,帶著一點曖昧。

    “不換成雙人床,你要氣氛幹麼?”他瞄著床單上的粉紅色小花。

    她皺眉索,忽然明白了他這麼問的用意。

    “我不能一個人享受氣氛嗎?”她沒好氣地回嘴。

    “怪女生,”他撇了下嘴角,喃喃道。

    就在亞甯把一抹彎勾月撕開背膠時,她突然感覺腳下在晃動。

    “喂!我知道這是額外拜託你幫忙的工作,但你也不要故意搖動椅子,這樣很危險耶!你知不知道?”

    她低下頭,訓之以理,占著上風睥睨他的感覺真好。

    只除了他也跟著搖來晃去以外。

    韋克一臉莫名其妙。“我不會這樣惡整女人──”

    才說著,搖晃的震度陡然變大,兩人相對的眼神從錯愕變成了驚恐。

    “地震!”異口同聲!

    亞甯白了臉。天哪天哪,地震了,她還站在半空中耶!

    “韋克,喂!韋克,怎麼辦?”她赫然發現,這個時候他的名字叫起來特別順口。

    “你先不要亂動,抱著椅背慢慢蹲下來。”他聲音平穩,表情一掃先前的滿不在乎,雙眼鎖緊了她。“不用怕,我在這裏。”

    聞言,她立刻好像吞了顆定心丸,抖著手腳照做。

    接著,他們同時發現,眼前的景物在跳動耶!

    “韋克,在上下搖晃耶!怎麼辦?上下搖晃的耶!”雖然她不想表現得像只咯咯亂啼的瘋母雞,但她實在怕得好想尖叫。

    “乖,想像你是一杯珍珠奶茶──”

    她氣得想打他的頭。“去你的!”

    他穩住椅腳,找尋讓她踏腳的地點。

    “這邊!你往枕頭方向跳絕對不會受傷,快!”

    說時遲,那時快,又一個劇震,她蹲縮在椅子上的嬌小身軀,突然咕咚咕咚滾下來,像顆球似的往地上滾落。

    “啊──”她不要頭上長包啊!

    韋克見狀,將椅子往反方向一送,俐落地打旋到地面,正好趕上來當她的肉墊。

    “呃!”他發出一聲悶響。

    看她個兒小小,撞擊力道卻不可小覷。

    亞甯趴伏在他身上,嚇得魂魄全飛。幸好幸好,毫髮無傷,她的黴運走得還不是太徹底。

    幾番上下左右劇烈搖晃,地牛翻身翻個夠後,大地才停止顫抖。

    但是,她還不敢貿然地爬起來,搞不好還有餘震……就算沒有,她也被震得頭昏眼花,需要時間平復一下。

    她深呼吸,暖暖的氣息都吹拂在他頸邊。

    “羅小姐,你是不是該起來了?”

    他的聲音有些奇異,某些曖昧的情緒被撩動了。

    “哦!好。”她儘量,但不能保證自己的頭暈目眩馬上就好。

    韋克低頭看她,她閉著眼睛持續地悠悠吸氣、悠悠喘息。

    他忽然“很有感覺”,而她也適時睜開一雙朦朧大眼,

    兩方對上──

    韋克突然很感謝老天爺的神來之筆。

    這裏該有的,全部一應俱全,一場觸動兩心的地震、一張看起來很好睡的床,和一個軟玉溫香的小女人,她容貌可愛、身材玲瓏,度個良宵應該不是問題……

    突然間,啪一聲,兩個嫩掌拍住他的臉。

    “借我研究一下!”在他充滿浪漫遐想的同時,她滿腦子卻都是男主角的設定問題。

    “研究?”

    “不要吵!”

    亞甯很仔細地看著他。

    言情小說對男人的“熱”有諸多描述,比如說“灼熱的體溫熨貼著……”、“他熾熱的呼息撲向……”、“燙滑的唇舌舔過……”她平時沒有研究的物件,別人家那樣寫,她也依樣畫葫蘆,再添點想像力寫得活靈活現一些。

    現在有機會,她當然要實地瞭解一番羅!

    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的手、探探他的鼻息──

    “嗯!”她嚴肅地點點頭,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果然都滿熱的。”

    “廢話,我又不是死人。”他一啐,對她的舉動摸不著頭緒。

    至於那個“燙滑的唇舌”就不好在此研究了,人家怎麼寫,她就怎麼跟吧!

    “研究完了嗎?”他不安地蠕了蠕身軀。

    “還沒。”再來是研究臉部的輪廓。

    舉凡小說裏的男主角,大略分兩派,一派曰“俊美”,必須有英氣勃發的劍眉、挺直高聳的鼻樑、美好的薄唇、堅毅的下巴,笑起來還要有股斯文的魅力。

    另一派曰“粗獷”,五官必定像是直接從花崗岩上劍削刀刻而來,古銅色的肌膚是必要配備,笑聲要低沉,能震撼人心,塑造的形象不脫“陽剛”與“性感”。

    男人真的都長這樣嗎?

    她觀察他的臉龐,想找出更新更不同的形容詞,卻發現……

    眼神才是重點嘛!

    一開始,他跟她對望,眼神有點好笑、有點好奇。漸漸的,也說不出是哪里改變了,他的黑瞳突然放出灼灼的光華,好像在訴說某種渴求。

    盯著他的眼神,她突然呆掉了,好像也在等待些什麼,整個人動彈不得。

    韋克突然覺得,她輕咬粉色下唇的模樣非常誘人。

    “可以嗎?”他粗嗄地問。

    “什麼?”她盯著他不放。嗯!男人的嘴唇果然是性感的。

    他低笑,笑聲在胸腔共鳴,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震動,讓人心口一怦的震動。

    這些以前她在鍵盤上喀啦喀啦敲得好不順手的陳年舊詞,如今全化為實際行動,某種細膩的情緒在她的胸口澎湃、起伏不已,

    她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沒聽他說出口,又不是那麼肯定。

    “吻你。”他輕訴。“我想吻你。”

    “吻我?”她輕啟芳唇,忍不住重複,整個人被他的眼神蠱惑住了。

    他緩緩地靠近她,就在相觸的前一瞬間,一陣風從廚房後門吹來,陡然吹醒了亞甯的神智。

    她杏眼圓睜,瞪著近在咫尺的他,眨了眨,又眨了眨,突然用力地彈跳起來。

    地震引起的頭暈目眩早就痊癒,她早該閃得遠遠的,但誰知道她居然一時興起拿他作“研究”,而且沉迷其中,還差點──差點──

    她趕快爬到一邊去,回頭偷瞥他一眼,他好像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唉唉唉!他該不會跟她偷看的色情小說裏寫的一樣,因為欲望得不到紆解而感到痛苦吧?她……她讓他有欲望嗎?

    這麼一亂想,她馬上又開始碎碎念,努力掩飾腦中色色的想法。

    “啊!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她指著身邊笨重的大金屬箱。

    “保險箱?”他也站起來,好像漸漸摸透她的個性。

    她喜歡碎碎念,高興也念、生氣也念、尷尬也念,總之什麼都能念。

    “答對了!這是我爸做給我的喔!”

    “看起來很堅固耐用。”他拍了拍保險箱,為了配合她的碎碎念,他只好表現出高度的興趣,一面暗自“收功”。

    “沒錯,這是一種特殊的合金材質,非常重,搬不太動,電鋸、鐵錘都不能破壞它,尤其是那門上‘十五級加密長短鎖’,更是我爸的心血結晶,也是他申請的眾多專利之一,他是個很厲害的發明家喔!”

    說到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扯些什麼了。

    “佩服佩服,那你所有值錢的家當都可以鎖在裏面,不用擔心被偷了。”他虛應著,感覺這無聊的話題,已經讓他的欲望徹底消褪。

    “那當然。”她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話說完了……嘖!又尷尬了。

    “我去洗把臉。”亞甯從他身邊溜走。

    她進浴室,把門鎖上,燈鈕一旋,打開薰香燈。

    暖色光立刻罩滿整個浴間,燈泡的熱度蒸散出佛手柑清新的氣息。

    她喜歡這種感覺,朦朧的、芳香的,感覺一級棒。

    幹麼非得要兩個人一起擠,才能講求氣氛?哇!她朝鏡子扮了個鬼臉,暈黃的燈光有效地掩飾了她嫣紅的臉頰。

    但是,想起韋克那牢牢盯著她的眼神,就像最強力的磁石,讓她動彈不得。如果不是那陣無預警的大風吹,她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會……

    兩頰熱辣辣,她打開水龍頭,用力潑水。

    嘟嚕嘟嚕嘟嚕──

    “喂!你的電話響了。”韋克喊。

    她正在掬水拍臉,沒聽見。

    他只好先接起來,“你好。”

    “我打錯了。”一聽到他的聲音,電話那端的歐巴桑匆匆掛掉電話。

    他聳了聳肩。

    嘟嚕嘟嚕嘟嚕──又來一通。

    他看看浴室門口,想想還是不要貿然的叫她。她那麼龜毛,搞不好在她的“龜毛守則”裏,就有一條:女士上洗手間,男人不要一直亂敲門。

    “你好。”

    歐巴桑又是一呆。“我又打錯了。”

    他才把話筒掛回去,電話就又催命似的叫了起來。

    “你好。”他加重了語調。

    “好吧!你說,你是誰?”歐巴桑連珠炮似地“彈”出一串疑問。“你姓啥名什麼?住在哪里?學歷如何?等等──從幼稚園到最高學歷都報出來給我聽聽!今年幾歲?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慢著──從兩小無猜到曾經論及婚嫁的都說出來讓我參考!怎麼結交、怎麼分手,都不能漏掉。噢,還有,工作經驗!從你青少年打的第一份工開始詳述起,到你目前的事業──”

    他沉默了一下,努力控制想要大笑的念頭,

    “您是羅夫人?”

    “沒錯。”

    “這是身家調查?”

    “是!”

    好個理直氣壯的歐巴桑!若他不從實招來,好像對不起她擬出問卷的用心。

    “羅夫人您好,我是韋克,姓韋,單名一個‘克’字,我住在……”

    “喂!你要用我的電話,為什麼不先報備一聲?”

    亞甯一踏出來,看到的就是他握著話筒閒話家常的模樣。

    而且,他還倚坐著她的書桌邊沿。她不能忍受這個,真是坐沒坐相!

    她氣衝衝地奔過來。

    “請稍等一下。”他對羅夫人說道,把話筒直接給她。“我不是‘用’你的電話,我是幫你‘接’電話。”他解釋。

    “你怎麼可以‘接’我的電話──”她捂著話筒,壓低聲音質問。

    他一臉好笑。這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不對!在她的“龜毛守則”裏,這可能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

    但現在比較麻煩的是她的手把話筒蓋錯邊了,他們的對話,還是會被接話孔忠實地傳達到羅夫人耳中。

    “你一直在浴室裏不出來,誰知道你在裏面幹麼?”

    “呵!”即使有亞甯的手掌遮著,電話那頭,還是傳來很清晰的一聲抽氣。

    “媽!”她連忙靠向話筒。糟糕,錯邊了,又轉回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大家都是這樣說,隔壁陳太太的女兒未婚懷孕被發現了,還不是對她媽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羅太太驚喘連連。“把他帶回來、帶來給我們看看!”

    “不是啦!你聽我說──”

    “你都先去浴室洗澡了,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誰說她去“洗澡”了?她瞪了韋克一眼。

    他手一攤,發誓自己什麼敏感字眼都沒說。

    “媽,你看太多連續劇了,才會有那種齷齪的想法,其實我只是去……”

    “齷齪?你說我齷齪?去你的!反正這星期六你把他帶回來就對了。”

    砰!激動的老母雞掛上電話。

    “噢!”亞甯捧著小腦袋,軟軟地蹲垂下去。

    這星期要回家!這星期還要回老家……

    她想大吼大叫!

    昨天海晶打電話來的時候,她確定自己可以充裕地把稿子完成,但經過這一鬧,她的時間縮水到必須分秒必爭;再加上週六、周日要回老家,看樣子,她要不是打破自己完美的紀錄,首度延期交稿,就是在兵荒馬亂中把稿子趕完,

    她頭痛,真的是非常頭痛!

    “那是令堂大人?”

    虧他還有聊天的好興致。“關你什麼事?你幹麼要接我的電話?”

    “電話一直吵,聽起來很煩。”

    “你不能捨己為人,被煩一下下嗎?”她捂住臉。“看,你又害到我了。”雖然當面罵人有違她的原則,但她實在很想說一句─:“大、災、星!”

    “什麼?”

    “自從你出現以後,我的生活變得亂七八糟,你真是一顆大災星。”她說著,完全忘記不久前,她才熱切認同過他教訓爛男人的舉動。

    他垮下臉,踅到陽臺去抽菸。

    一直到師傅們來裝上鐵窗,兩個人都沒再交換過一言一語。

    亞甯心裏想,雖然他人不錯,不經意的體貼又令人心動,但如果她想過規律的生活,好好寫稿、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她最好離他遠一點。

    自從他出現,好事沒發生,衰事倒是一籮筐。

    韋克心裏想,這位小姐雖然可愛,碎碎念的樣子也很逗人,但她龜毛得要命,如果他不希望回到自己的地盤後,莫名其妙地把每個檔案櫃、書架、碗櫥、衣櫃,甚至連床單上的條紋都“對齊排好”,那他最好離她遠一點。

    莫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千古明訓啊!

    他真的不適合作朋友!他們八字相沖,亞甯決定今晚以後,就跟他分道揚鑣。

    她真的不適合作朋友!他們個性難容,韋克決定今晚以後,就跟她莎喲哪啦。

    他們都在心裏默默地同意,對方真的不是當朋友的料。

   

    淩晨一點五十二分,相識屆滿二十四個小時,亞甯的小窩終於恢復原狀,而且安全無虞。

    彷佛知道對方心裏的想法,兩個人都有些沉默,氣氛特別僵硬。

    “我回去了。”韋克站在大門外,道別。

    “嗯!”

    “電腦主機……”

    “我會主動跟那位高手先生聯絡。”

    不知道為什麼,韋克皺了下眉。

    她會“主動”跟別的男人聯絡,聽起來真是一句令人不快的話。

    “如果修不好──”看她驚恐的神色,他補充一句、“只是‘如果’,我相信他的功力。但若有個‘萬一’,你來找我,我負責賠償。”

    “好。”

    又沉默了。

    “今天謝謝你的幫助。”亞甯終於開口。

    他人真的不錯,雖然她的小窩被弄得亂七八糟,不全然是他的責任,但他都扛下來了,甚至連鐵窗的錢也不願讓她分攤。

    “不用客氣。”他向來不喜歡說客套話。

    “嗯……”她斟酌著開口。“祝你堂姊日後能事事順心。”

    “謝謝。”他看著她,眼神似乎有些戀戀難舍。“我走了。”

    他轉過身下樓,幾乎是立即的,砰一聲,她就把大門關上。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很快的關上門,但她卻很想再看他一眼!

    她奔到窗邊,看著他高大的身影踏出公寓,那模樣,好像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眼前……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多了悶悶的情緒。

    她別過身,走到書桌旁,把他寫的聯絡紙條找出來,看了好一會兒。

    她知道,要是繼續留著這張紙條,她一定會不斷想起他,他的體貼,與他開口要的那個吻,而她很有可能會改變心意,打電話給他,搞不好還會跑去找他。

    她心裏會有多餘的期待。

    為了讓自己專心在工作上,她毅然決然地撕掉紙條,坐在桌前發怔。

    這個時候,韋克也在公寓前方的街角,無聲地凝視那三扇透著光亮的窗戶。

    其實,那個小女人滿怪的,不過也滿有趣的。她跟他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或許正因如此,她才能在短時間之內,就吸引住他全部的注意力。

    雖然“對齊原則”頗讓人頭痛,但再靜下心來想想,她應該會是個很有意的伴,若再認識得更深一點,他們的相處一定會充滿火花,不可能感到無聊。

    他撇撇唇,有些遺憾。

    他們相識的開始居然是一團災難,不然、不然的話……

    別想了,多想無益!他也甩甩頭,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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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為當初搬出家門,是以“在外地找到不錯的工作”為由,塞住左鄰右舍親戚朋友的嘴巴,所以每次回老家,她都得跟著浩浩蕩蕩的返鄉車潮一起南下,才不會讓“羅家女兒又被解雇了”這種小道消息到處流竄。

    這對平時窩在家裏寫小說的人來說,是多麼可怕的事!

    有一回,幾個同行聚在一起,都同意最糟糕的玩樂時間是星期五、六、日,那個時候,她們肯定不逛街、不看電影、不買東西,免得排隊排到當場翻臉。

    不過,大家也有差不多的嗜好,其中之一,就是偶爾穿著極簡風格的套裝,提著公事包在路上走來走去,稱為“偽上班族”,沿路幻想自己是OL。

    這麼做,原因無它,就是嚮往嘛!

    平時寫稿,大家都是很狼狽地窩在家裏,沒有修整門面的必要,自然就沒動力去打扮。可是日劇天天演,女主角“每日一色”的上班族打扮又那麼時尚優雅,看了真讓人心動,所以就學羅!

    只是,沒有經過天天通勤的歷練,穿成這樣就趕車回家,實在不妙。

    人潮中,亞甯蹬著高跟鞋,搖搖欲墜;穿著規矩的灰藍套裝,縛手縛腳;提著筆記型電腦,回老家順便趕稿,卻累得聯手也舉不起來。

    一個小家庭也在排隊等車,兩個小孩拿著雪糕追來追去,車嘩、人聲、小孩尖叫,轟得她耳朵幾乎報廢。

    她痛苦地甩甩頭,真希望有個小叮噹的“任意門”來解救她。

    砰!她踉蹌了一下。

    低下頭,小男孩沖著她笑。她的裙子,G2000的,一件四千多塊,只能乾洗、不能碰水的高級A字裙,居然黏著一、根、雪、糕!

    “別怪他,小孩不懂事。”年輕媽媽握著兒子的手,趕緊走開,以免麻煩。

    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羅亞甯可不是個忍氣吞聲的呆頭。

    “你給我站住!”

    她清亮的聲音,招來了一票路人與同樣都在排隊的人的注意。

    “首先,你不應該讓孩子到處亂跑,這裏是大馬路邊,萬一小孩不慎跑到馬路上,或者把人推到路上去,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所有的人都點點頭,年輕媽媽與小孩低頭,不知道該說啥。

    “第二,現在的教育,是讓小孩邊跑邊吃嗎?你當母親的,有沒有想過,小孩含著雪糕,萬一跑著跑著跌倒了,木片插入咽喉,那是多麼危險的事?”

    她滔滔不絕,把平時的碎碎念分段編號,再放大音量,就變成了一場即席演講。

    “第三,小孩撞到了我,姑且不論這件裙子多貴,需要乾洗還是水洗,是不是從此報廢,你就這樣把小孩拉開對嗎?什麼叫作‘機會教育’,你懂不懂?你有沒有教他,做錯了事應該立刻向人道歉,而不是逃之夭夭?”

    大家更用力的點頭。

    想來相似的經驗人皆有之,只是很少看到有誰出來說句公道話。

    “對不起。”年輕媽媽與小孩用力地鞠躬。

    “沒關係,下次要小心。”她摸摸小孩的頭。“阿姨這麼說,都是為了你好。”

    大馬路的另一邊,一雙炯炯的眼睛看向這裏。

    “韋克,你在看誰?”身旁的夥伴問。

    “沒有。”他隨口一答,眼神仍是離不開她。

    那位羅姑娘、亞甯小姐把自己打扮成上班族幹麼?

    還有,她又在碎碎念了,一定是龜毛症頭髮作。不過,這一回傾聽者眾,而且看起來人人都很心悅誠服的樣子。

    “是朋友嗎?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夥伴又問。

    韋克搔搔下巴。

    他想過去糗她,說些市長應該頒給你“好市民獎”等等的揶揄話,但是……

    他們只當過一天的熟人,現在則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何必裝熟,還特地橫過車來車往的大馬路去打招呼?搞不好她很怕見到“大災星”呢!

    他用甩頭,告訴自己,不必多此一舉,那麼做簡直無聊!

    雖然這樣想著……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兩眼,兩眼、兩眼又兩眼。

   

    好不容易擠呀擠,終於擠回老家。

    癱在自家沙發上,她頻頻深呼吸,沙丁魚罐頭似的客運車氧氣濃度不足,差點悶死她!

    “爸、媽,我回來羅!”她喊。

    “一切都還順利嗎?”

    羅爸爸拿著研發日誌,走了過來。他的妙點子奇多,發明許多便利的生活用品,也擁有許多價值極高的專利權,他的實驗室就在隔壁,由車庫改造而成。

    “還好。”為了伯父母擔心,她報喜不報憂。

    羅太太剛從廚房走出來,一見到寶貝獨生女,立刻哇啦哇啦地開口。

    “他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她頻頻左顧右望。

    “他?誰啊?”亞甯一時呆愣住,沒有意會到她指的是誰。

    “那天幫你接電話的男人啊!”羅太太撲過來,她連忙往椅背一靠。“他在哪里?”

    “哦,他喔!他不會來啦!”她聳聳肩,故作輕鬆,“他只是個工人而已──”

    羅爸爸坐下來振筆疾書,從研發日誌上拾起頭,看了她一眼。

    “不會吧?”羅太太失望得緊。

    “我的電器用品故障,他只是維修站派來處理的員工,沒什麼特別的。”

    “真的嗎?”羅太太撲得更近一些,彷佛這樣可以逼出不一樣的答案。

    亞甯幾乎要翻過沙發椅,逃到另一邊去了。

    “媽!你別這樣。”

    她怎麼可能坦承,那一段“說來話長”的認識經過?

    還有,她怎麼可能選在這時,坦承自己曾經偷偷想念過韋克?

    但她真的遐思過,如果……只是如果,他不要詢問她的意、把她嚇著,改而直截了當地吻上她,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會像她寫的小說情節一樣,神魂顛倒,而且心神不寧嗎?

    都怪他!都是他多餘的一問,讓吻成了泡影,害她連連作了好幾晚春意蕩漾的奇夢,男主角統統是他……

    “亞甯,我說你啊!你做這個工作,本來就比較不容易接觸到異性,所以看到好的就要把握啊──”

    不行,不能再讓老媽講下去了。

    現階段,她還能夠告訴自己,對韋克的遐,只是她站在小說女主角的立場,模擬對男主角的感覺而已,但要是再講下去,她可能就會對自己承認,她想過韋克只是純粹的“想念他”……

    她抓起筆記型電腦。“媽,我想先回房間梳洗一下……”

    “等一下。”羅太太把她揪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跟你爸都希望你快點找到如意郎君。”

    “媽,我才二十七歲!”

    羅太太發出誇張的驚歎。“天哪,你‘已經’二十七歲了!我在你這個年紀,你已經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娃娃兵了。”

    她被念得好想哭,不知道如果她大膽說出,她目前沒有談戀愛的計畫,老媽的反應會怎麼樣?

    “你現在交往的物件,可不能再像年少輕狂一樣,知道嗎?”

    年少輕狂?她有過這種時期嗎?她覺得自己從來都沒“狂”過呢!

    “到了你這種年紀,男女之間的交往,都是以結婚為前提。所以,你一有物件,就先帶回來給我跟你爸看看,大家討論過了再交往,聽到沒有?”

    亞甯一呆。

    結婚?那還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吧?當“談戀愛”不列入她的計畫表中,“結婚”勢必是更遙不可及的想法吧?

    羅爸爸從研發日誌上抬起臉來。“隨她去吧!”

    “怎麼可以……”羅太太馬上反駁。

    “老婆,我肚子餓了。”

    這句話比什麼都有效,羅太太馬上起身,進入廚房。

    她苦惱了好幾天,知道這類話題,不知要跟老媽鬥上多久才能宣告結束,沒想到老爸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打發了老媽過度旺盛的關心。

    她感動地看著低頭寫試算式的老爸。

    “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顧慮太多。”

    呵,老爸總是支持她的!

    “好。”她低下頭,提起筆記型電腦,翩然回房,掩住了眼角感動的淚光。

   

    星期天下午,加入大批準備返回工作崗位的人潮,亞甯奔回她的小窩。

    這幾日在老家,她又趕了些進度,如果不再有差錯,稿子應該可以如期交付。

    因此,她的心情很飛揚。稿子未完的部分,有一大篇幅所需的資料,就鎖在保險箱裏。呵!那充滿秘密資料的保險箱,她已經等不及要打開來研究。

    啊!研究那份資料時,她需要一瓶紅酒,等放下筆記型電腦就出門去買吧!

    她握著鑰匙,插進鎖孔,旋了旋,旋了又旋,驀地臉色一白。

    門──沒有鎖?

    她全身的毛髮都豎立起來。大門怎麼可能沒鎖?

    她個性謹慎,每次出門之前,總會再三確認,門窗一定上鎖、瓦斯總開關一定關上、防盜器一定啟動,才會放心離開。

    但是,面對著只要旋動門把,就可以打開大門的情況,她開始惶恐。

    不是她神經過敏,她真的確定,在她離開的時候,屋裏有人侵入過。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侵入的人還待在裏面嗎?抑或,已經帶著戰利品,揚長離去?

    天哪!她該找誰求救?

    第一個躍上腦海的人,竟然是韋克。

    不知道為什麼,在她腦海中,他的身影清晰得令她惶恐,她只認識他二十四個小時,難道就已經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託在他身上?

    光想都覺得好荒謬!

    再說,她已經把聯絡他的紙片撕掉了──她突然好後悔自己這麼做!

    亞甯咬咬唇。還是打110吧!告訴他們,她的門沒鎖。但是,偉大忙碌的人民保母,會有閒情逸致理會她的報案嗎?他們會不會笑她疑神疑鬼?

    一時之間,她慌了,心裏充滿不確定……不然,乾脆找明月來壯膽好了。

    她拿出手機,躲到樓梯間,一遍又一遍地聽著沒有人接聽的空響。

    找不到明月!明月不在!

    她按掉通話鍵,手指劇烈發抖。現在、現在只能靠自己勇敢了!

    希望一切沒事!

    她扶著牆,萬般艱難地爬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顫巍巍地旋開門把,按開日光燈。

    “哇──”

   

    “哇──”

    一聲巨無霸的哭嚎聲,響起在晶華飯店義式餐廳的VIP包廂。

    “亞甯,你不要哭嘛!”

    “嗚嗚……”她一頭倒向隔壁座位,受到強烈打擊的心靈,必須藉著大聲嚎叫才能夠稍微平復一點點。

    孟祥馨及時接住她。

    早知道亞甯哭起來驚天動地,比孟薑女哭倒長城更淒慘,頻頻惹來包廂外侍應生的注目,當時他們就應該驅車到荒山野嶺,去嚇嚇那些“車床族”。

    “祥馨,嗚嗚……祥馨,我最近怎麼會這麼倒楣?”她哭得柔腸寸斷、無法遏止。“為什麼我家會被闖空門?壞人幹麼搬走我的保險箱?”

    祥馨拍拍她的背,有些手忙腳亂。

    她從小養尊處優慣了,從來沒有人像亞甯一樣,抱住她就開始哇哇大哭──除了出版社催不到稿子的編輯以外──她實在不諳安慰人之道。

    她索了一下,無匣頭地說道。“反正……它就是被搬走了。”

    “呃。”亞甯哭到打嗝。這算哪門子的安慰?“但是它很重耶!”

    記得當初搬家時,那個保險箱還讓幾名搬家公司的彪形大漢大歎吃不消,拚命開她玩笑,說哪天遭小偷,隨便搬台冰箱、電視去變賣,都比搬走保險箱強。

    但現在遭小偷啦!電視、冰箱都還在,偏偏就保險箱受到了青睞!

    “很重啊!”祥馨又索了一下。“那歹徒一定是群體作戰。”

    “問題是,”她坐直了身,揩揩淚。“那裏面的東西根本就不值錢啊!”

    雖然不值錢,但對她來說卻很重要,寫稿必備、沒有不行,簡直是霹靂無敵創世紀的重要!

    “你不也說過了,那個保險箱備有伯父專利的‘十五級加密長短鎖’,歹徒當場打不開,當然不知道裏面的東西值不值錢,”

    祥馨想了想,合情入理地點出來。

    “不過,一般來說,保險箱裏放得應該都是貴重物品,所以,他們應該會想,先把它搬回去,再慢慢想辦法打開吧!”

    “噢,老天!”亞甯軟軟地趴回桌上,“我應該在保險箱的門上貼張字條,寫‘裏面沒有錢’才對。”

    “這樣會更讓人覬覦喔!”

    玉手梳理著她的短髮,祥馨的手勁好輕柔。她身上灑的是伊莉莎白?雅頓的綠茶香水,高雅的洋裝配上波浪長髮,毫無疑問是個令人眼睛二兄的大美女。

    亞甯眨眨眼,雙眼又刺又痛。

    回想起她打開大門,發現小窩比上回被一拖拉庫鄰居侵入更糟糕時,她整個人都崩潰了。

    看著像被原子彈炸過的小窩,衣服書本散落四處,她哭著打電話給祥馨。

    祥馨很快就偕同青梅竹馬的徐千峰出現。

    徐千峰悠游于軍警憲界,他留了一小隊人馬在那裏採集指紋,找尋線索,然後把她們送到又溫暖又舒適的飯店,希望能讓她穩住心情。

    但她怎麼可能辦到?

    壞人什麼也沒帶走,獨鍾保險箱,保險箱裏有她不能外泄的超秘密資料,萬一被人看到,她的名譽就全毀了!她根本不敢報警,堅持不能讓警方插手,只讓徐千峰信任的人手做初步的調查。

    現在,除了心中七上八下,她還能怎麼辦?

    “乖,別哭。”

    幸好有祥馨,不然這會兒她該找誰求救?

    “別哭了,徐千峰去搬救兵了。放心吧!他會有辦法的。”

    現在也只能這樣期望了!她抹抹淚。

    “你的保險箱裏面放了什麼?定存單?存摺?現金?印章?股票?”

    “都不是。”說到這個,她又趴在桌上大聲哭。

    如果是這些東西,她早就理直氣壯地喊出來了,不只喊出來,還要正式報案,讓歹徒把她的財物統統還來。

    可是,那個保險箱裏面裝的是、是、是──

    “到底是什麼?”看她面有難色,這下,連祥馨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亞甯捂住臉。噢,她沒有臉說出來!

    祥馨體貼地改變話題。

    “最近有沒有什麼人,曾經對那個保險箱產生過興趣?”

    “沒有……”她想了想,咦……“有!”

    啊!她是個呆頭!她曾經糊裏糊塗地向人炫耀過她的保險箱。

    “誰?”

    “一個懶散隨便、坐沒坐相、還大言不慚,問可不可以吻我的男人。”

    吻?亞甯什麼時候有了可以接吻的物件?

    祥馨挑挑眉。“他叫什麼名字?”

    “韋──”

    就在這時,VIP包廂大門一開。“我帶救兵回來了。”

    因為她堅持不能報警,不能擴大處理,徐千峰想了想,便說要去找個以前的學弟,現在專職經營徵信社的救兵。

    亞甯紅通通的眼睛,看向徐千峰身後的高大男人。

    徐千峰身後的高大男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看向“苦主”。

    “啊!”兩個人同時叫起來,沒有料到會在這種狀況下,見到彼此。

    “是你!”沒想到才說曹操,曹操便到,亞甯的腦子突然花掉了。

    “是你!”學長口口聲聲說的“苦主”,就是“對齊小姐”?韋克也愣住。

    亞甯呆了呆,說不出話來:心裏有喜悅,也有疑惑。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怎麼會是徐千峰的學弟?他怎麼是被搬回來的救兵?

    還有……莫名其妙!他怎麼跟她記憶中一模一樣,難道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的模樣,一點點都沒有嗎?

    “怎麼了?你們認識?”祥馨請他們先過來坐下再談。

    亞甯更是一呆。

    怎麼他們三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認識了很久的樣子?!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祥馨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難道韋克就是那個懶散隨便、坐沒坐相、還大言不慚,問說可不可以吻亞甯的男人?哇,世界真小,而且真是妙妙妙!

    “既然你們認識,那就不用多作介紹了。”徐千峰不苟言笑地說道。“他是我找來幫你的最佳人選,當然也是不二人選。”在他心中,非常肯定韋克的能力。

    “他?”亞甯還處在不敢置信的狀況裏。“韋克?”

    叫韋克幫她忙?

    她分不清聽到這消息時的感覺,是高興,還是忸怩,或許惶然更多一些吧!

    在韋克的眼中,她不笑的表情看起來好像非常失望,這也難怪!之前她還稱呼他作“大災星”呢!

    她不見喜樂的表情,像是當場潑了他一盆冷水,枉費了他乍然見到她的驚喜。

    “先別急著失望,我可沒答應要幫忙。”韋克瞪了她一眼,看著那雙醜斃了的桃子眼,強勢地切入話題。“我想先跟她談一談──私下談。”

    祥馨與徐千峰站起身。“那我們先出去吃點東西。”

    他們離開後,韋克看了她一遍又一遍。看似在打量她的模樣,其實是在滿足幾日不見的想念。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不羅唆,直接問。“你的保險箱怎麼了?”

    “被偷了!”她心裏充滿荒謬的希望。“是不是你偷的?”如果是的話,那就好辦了,她可以請徐千峰向他施壓,叫他還回來。

    “你在開玩笑嗎?”他駭然地看了她一眼。“我要那個大鐵箱做什麼?”

    她默默地低下頭去流淚。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他居然這麼想見到她,連她臉上掛著兩個小瀑布的悲傷表情,都不能讓他托詞離開──天知道,他原本最怕女人的眼淚!

    他看著她哭,有些無措,隨手拿起桌上的脆麵包條塞進嘴巴嚼。

    “你不能先用濕紙巾擦擦手嗎?”她忍不住咕噥。

    “羅唆。”雖然喃著,但他還是拍開了一包濕紙巾,順便抽一張面紙給她。

    “紙巾的塑膠套不要亂丟啦!”她撿回桌上,用花瓶壓著。

    他橫了她一眼。哭就哭,怎麼還那麼多意見?

    “把事情再說一遍。”他咬著麵包條,靠坐在桌邊。

    他缺乏整頓的一舉一動,讓她原本就痛的頭更痛。

    “拜託你,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好不好?”

    “我差點忘記了,你對‘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有偏執。”

    他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亞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居然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輻射的熱力,身子忍不住想歪到他那邊去汲取一些溫暖。

    她甩甩頭,提醒自己,現在不是把自己比擬作小說女主角的時候。

    “好了,我已經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你可以開始說了。”

    “先把你掉在桌上的麵包屑收到一邊去。”看他邊歎氣邊收拾,她終於覺得好過多了。“今天下午,我回家的時候,把鑰匙插進鎖孔,卻發現門沒有鎖。”

    “然後呢?”

    “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確定出門前,我把門鎖上了。不過,雖然覺得奇怪,但我還是把門打開了。”

    “打開了?!”他跳起來,桌上的杯盤被撞出鏗鏘聲。“你不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要先報警嗎?”

    “我不確定員警會不會受理這個案子。”

    “就因為你不確定,所以沒報案?”他驚詫。

    “呃……對。”她小小聲地答。

    “你把腦力全部都用在哪一件傢俱應該對齊在哪一條瓷磚線上了嗎?”他不敢置信地吼。“如果那時闖空門的歹徒還在裏面,你很有可能會被滅口!”

    亞甯倒抽一口氣。

    “滅口,你懂不懂?搞不好鮮血會濺滿了你精挑細選的薰衣草壁紙。”

    “你不用講得那麼詳細。”那種情況光想就可怕。“我根本沒想到這麼多。”

    “麻煩你,以後對自身安全多考量一點。”他惡狠狠地說道,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眼。“對了,我不是給過你我的聯絡電話?”

    她訥訥的悶聲答。“我撕掉了。”

    “撕掉了?”他點點頭,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其實心裏非常不爽。

    毀掉跟他聯絡的方法,就代表她不想跟他往來。

    這幾日,他想念過她幾次……好吧!是“好幾十次”,但她卻只想跟他斷絕往來──

    他譏誚地想著。

    本來嘛!他們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留著陌生人的聯絡資料做什麼?何況這個陌生人還是個“大災星”!遇到了危險,誰會想向災星求救?

    去他的,儘管如此,他還是愈想愈不爽。

    “你們談好了嗎?”徐千峰端著咖啡,與祥馨相偕進來。

    韋克抑下曾經想要安撫她的笨念頭,跟徐千峰說道“這種事報案就得了,你十萬火急地把我找來做什麼?”

    徐千峰無奈地看著他今生的死穴──千嬌百媚的孟祥馨。她的要求,連同她的好友的求援,他都無法拒絕!

    “首先,我手邊的案子已經多到辦不完。”

    “哼。”

    “第二,你是我的學弟,最出色的一個,為我分勞並不為過。”

    “哼。”

    “第三,亞甯堅持不肯透露保險箱裏有什麼東西。”他手一攤。“這種案子,警方怎麼辦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助於‘民間的力量’。”

    很好,他就是所謂“民間的力量”。

    “我不接。”他斷然拒絕。他還在不爽她的“無情”。

    她敢做就要敢當。這次不同於上一回,他沒有義務替她解決橫在眼前的混亂。

    除非……除非她好言好語地懇求他。

    “我也不要他負責。”看他一口回絕,亞甯也緊跟著喊。

    他幹麼臉黑得像包青天?他瞪著她的模樣,好像她是他的仇人。

    雖然上次道別時,彼此是有些不快,但再次見到他,她心裏還滿高興的啊!他幹麼像是全身長了刺,非把她紮得滿頭包?

    “為什麼?”祥馨感興趣地問。

    “沒有為什麼。”她扁扁嘴,硬是要在口頭上占上風。“對我而言,他就像一顆大災星,自從他出現的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翻天覆地、亂七八糟。”

    “那真是太好了!”看她忙不迭想跟他劃清界限,韋克也撂下狠話──可惡,他本來只是隨口拒絕,並不是真的不肯幫她,畢竟他不忍心她落難!“我們達成協議,這件事還是交給‘人民的保母’來負責。”

    他起身就走。

    “慢著!”徐千峰開口。

    “不用叫他了,要走就讓他走。”亞甯把後話堵死,沒給韋克回頭的機會。

    煩死人了,剛才她只是說說氣話,誰叫他的臉色要那麼難看?如果他口氣和緩一點,她就不會那麼沖了。

    討厭,她的腦子裏為什麼充滿懊悔的念頭?

    徐千峰嚴肅地說道。“亞甯,你要考慮清楚,如果要交給警方處理,你就必須把保險箱裏的物件交代得一清二楚。”

    亞甯看著韋克漸行漸遠的身影,內心掙扎得很。

    “當然,你也可以撒謊,故意隱瞞實情。但是,如果失物尋獲,恐怕就很難對警方交代,也很難保證消息不外泄。”

    想到那鎖在保險箱裏的東西,她的臉就燒紅,怎麼樣也不願意吐實。

    “哎呀……我真的不能說啦!”她又趴到桌上。

    徐千峰語重心長。“那麼,拒絕韋克的幫助,就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喧鬧的樂曲,繽紛的燈光,舞池裏擠滿了隨著音樂搖擺的青少年。

    徐千峰向酒保打了聲招呼。“來一杯生啤酒。”

    “沒回去陪你的真命天女?”坐在原木吧臺上的韋克扭過頭。

    “什麼‘真命天女’?真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他假裝聽不懂。

    “怎麼會聽不懂?”韋克一陣好笑。

    他這位學長,堂堂的魔鬼警官,從小到大只有一個意中人。雖然他剛強勇武,率領整支霹靂小組東闖西蕩,讓不法之徒聞風喪膽,但只要那個女人柳眉一皺,這條鐵錚錚的漢子馬上就豎白旗投降。

    徐千峰有點狼狽。“那你呢?為什麼在這裏?還不是為……”

    他的眼睛犀利,早就看出韋克心中所思,只是此時酒保正好把他點的生啤酒從另一端推過來,打斷了他的話。

    “只是來喝杯酒解悶。乾杯!”

    徐千峰搖搖頭。“不要妄想騙過瞭解你,比你瞭解自己多更多的學長。”

    “不然你以為我來這裏幹麼?”

    “羅亞甯。”

    從徐千峰口中吐出的名字,讓他大咳特咳了起來。

    “以前,有案子要討論,我們都會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這間酒吧。”徐千峰喝了一口啤酒。“剛剛,我才把羅亞甯的case介紹給你,你表面上說不接,私底下就馬不停蹄地趕到這裏來了,想跟我會合討論的意還不夠明顯嗎?”

    “我只是想喝杯酒。”他還是嘴硬堅持。

    “哦,是喔!我想也是。”徐千峰沒有戳破他。“你跟羅亞甯怎麼認識?”

    “說來話長。”

    他轉了轉手腕,看手錶一眼。“你有很多時間。”

    “好吧!”眼看拗不過學長,韋克只好娓娓道來。

    “……所以,你是在無意中認識她的?”聽完之後,徐千峰喃喃自語。“我就說,你們個性這麼迥異,怎麼可能會是朋友?”

    “她呢?她現在決定怎麼樣?”韋克故作不在意地問道,其實心裏關切得要緊。

    “祥馨把她安頓在飯店裏,她的公寓被翻亂得無法住人。我請人過去初步查驗指紋與鞋印,目前沒有線索。”

    “哦!”韋克點點頭,口是心非。“你不用說得太詳細,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說的也是。”徐千峰陪他一起口是心非。

    “祥馨明天會陪她回去整理公寓。”

    “萬萬不可!”

    “怎麼了?”

    “羅亞甯是成了精的‘對齊小姐’?”

    “什麼?”

    “‘對齊小姐’!”韋克吼:“她要求每件傢俱一定要對齊瓷磚的某一條線。”

    “所以?”

    “這會整死人的!”

    “你認為她是故意整你的?”

    “當然不是,我只是替你的真命天女著想。”韋克強調。“你最好找清潔公司去幫她善後,不然去當幫手的人,一定會後悔終生。”

    “你只跟她認識一天,就此祥馨這個認識她幾年的朋友更瞭解她?”徐千峰似笑非笑。“莫非你們心有靈犀?”

    不管他在暗示什麼,韋克都鐵了心不回應。

    “如果祥馨不相信的話,就儘管去幫。”他才懶得理!

    沉默片刻後,徐千峰又開口。

    “韋克,你要接羅亞甯的case。”他的口吻是肯定的。

    “為什麼?”

    “因為祥馨要我拜託你。”

    “你可不可以換個新詞?不要讓她老是把你耍得團團轉?”

    “不可能。”雖然不願在祥馨面前承認,但他知道,自己其實哈她哈得要命,總是順她的意,任她予取予求。“只要你肯幫亞甯,其他的事都隨便你。”

    韋克沒說話,眼珠子溜轉一圈。其他的事都隨便他?

    聽起來真誘人!

    “我可以欺負她?”欺負她,因為她把他的聯絡資料撕掉?

    “隨你。”

    “我可以虐待她?”虐待她,叫她一天想他百兒八十遍,補償先前他對她的思念?

    “隨你。”

    “我可以惡整她?叫她跳火圈、叫她吞長劍?”

    徐千峰歎了口氣。“隨你。”

    韋克笑了起來,擎起啤酒杯。“真奇怪,我助人為善的興致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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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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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49: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拿著徐千峰給的小紙片,亞甯在早上十一點硬著頭皮來到“韋克徵信社”。

    幸好她事先沒有太大的期待,抵達以後,也沒有太多的失望。

    這……這就是一間不起眼的徵信社,沒有華麗的門面,也沒有熱烈迎賓的紅地毯。它位在一座中古大廈的十二樓,同一條走道上的其他單位門戶緊閉,看起來連門鎖都舊了、鏽了。

    周圍好寂靜,腳步聲可以在走道上回蕩許久、許久。

    她站在位址所指的單位,遲疑了一下,才按下門鈴。

    “進來,門沒鎖。”很悠閒的聲音。

    悠閒到足以讓她懷疑,裏面的人是不是正好整以暇地等待她?

    她按下門把,踏進一步,立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堆又一堆的檔案夾中。

    好亂!她冷汗狂冒,檔案夾跟紙疊遮住所有的視線,有如“峰峰相連到天邊”,她看不到韋克,韋克也看不到她。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走!

    “哪一位?”韋克問,聲音醇厚。“聽這聲音,應該是羅亞甯才對。”

    他不算小聲的自言自語,有效地扼住她逃跑的欲望,

    “……是我。”她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過來吧!站在門口做什麼?莫非在怪我待客不周?”他揶揄了她一下。

    自從跟徐千峰談過之後,他便熱切地期待她來,並且下定決心,絕不讓她從他身邊跑掉,羅亞甯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能讓他同時又氣又笑又怒又樂的小女人。

    讓“對齊小姐”看看他的徵信社,將有助於平撫他因為被稱作“大災星”而受到的心靈損傷。

    亞甯順著檔案夾堆出的蜿蜒小路往下走,幾乎是九彎十八拐,才看到一臉無賴笑容的韋克。

    這個時候,她已經瀕臨崩潰。

    “你不能夠把這裏整理一下嗎?”這片混亂,幾乎破壞了她對他曾有過的好感。

    他假裝沒聽到,站起身來,敞開雙臂。

    “稀客,真是稀客,歡迎光臨!”

    隨著他伸展開的長手長腳,兩側的檔案夾“塔”應聲塌倒。

    然後,就像是骨牌效應,砰、砰、砰、砰、砰,一連各塌了五座“塔”。

    她的神情驚恐不已,這裏的紊亂,根本就是在挑戰她的極限。

    “別緊張,這沒什麼,常見的事。”韋克滿不在乎地說道。

    常見?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倒退。

    “不要動!”他突然大喝一聲。

    她全身寒毛豎起。怎麼了嗎?哪一座“塔”快要塌了?

    他眼底藏著調侃,小心翼翼地沒讓她看出來。

    “站好喔!上次有個客戶上門,不小心摔了一跤,差點被活埋。”

    活埋?

    她的雙腿立刻乖乖打直,深怕不小心拐到哪個機關。

    “要不是我及時趕回來,他大概就一命嗚呼了。”

    “你出外不鎖門?沒被闖過空門?”

    “這裏可沒什麼好偷的。”他挑逗似地眨眨眼。“除了我以外。”

    老天爺不公平!

    她乖乖地上鎖、設定防盜器,結果被搬走最最重要的東西;反觀他,邋裏邋遢,門戶不嚴,卻什麼事都沒有,一派逍遙自得。

    她決定打道回府。看到他,她真的會氣死!

    她掉轉過頭,戰戰兢兢地踢正步,只求平安離開。

    心裏只覺得奇怪,祥馨應該知道她的脾性吧?

    平時,一根頭髮掉在潔白的瓷磚上,她都會無法克制地蹲下去、捏起來、丟進垃圾桶,再沖進浴室洗手。她這麼愛好……甚至“迷戀”乾淨,祥馨怎麼會大力推薦韋克來幫她?

    她想起祥馨昨晚在飯店房間裏說過的話──

    他是我們所知最好的人選,對於“找東西”非常在行……

    他的個性跟你完全不一樣,你認真、他懶散,你可以藉機觀察一下不同的人,當作小說的材料……

    最重要的是,你不是很怕談戀愛、耽誤到工作嗎?跟個性這麼不合的人在一起,就不用擔心有愛上他的危險啦……

    徐千峰?噢,不行,他不可以借給你。祥馨似真似假地笑嗔。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會吃醋喔!

    她的腳步猛地煞住。

    “有空再來,不送!”韋克坐回原位,涼涼的道別追了出來。

    “等等。”她又改變心意了,繞循原路定回去。

    再度看到她那張可愛的小臉,他不是很驚訝。

    “對了,你還沒說,你到這裏來做什麼?不會是順道經過吧?”他笑咪咪地說道。“我記得你把我的聯絡資料給撕了,不是嗎?”心裏還有小小的怒火。

    幹麼特別提起那一點?他想吵架嗎?他不知道,她也後悔過嗎?

    “是徐千峰介紹我來的。”她不甘不願地說道。

    “哦!我學長。”他明理地點點頭。

    “韋克,我……”她咬著唇,好生遲疑。“我想請你幫我找回那個保險箱。”

    “請恕我愛莫能助。”他依然一口回絕。

    “為什麼?”

    “第一,你說我是個大災星,你要災星來幫忙找回失物,豈不是讓自己衰上加衰?”他還在挖苦她。

    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隱隱問知道他因此而不悅,但是話出口如風,叫她怎麼收回來?

    “再者,你不願意提供線索。”韋克用筆桿敲著檔案夾。“如果你肯坦承保險箱裏有什麼,或許就有往下談的空間。”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嘴邊有戲謔的微笑?

    “我不能說。”而且,特別不能跟他說。

    要是被他知道裏面藏的是哪種秘密資料,她會被他揶揄一輩子!

    韋克遺憾地搖搖頭。“那就白搭了。”

    “可是……可是祥馨說,你擅長利用地下管道,去尋找見不得光的東西。”

    “哦──”他露出了然的神色,慎重地點點頭。

    然後,他站起來,敏捷地在檔案堆中穿梭,眨眼間來到她跟前。

    他動作之迅速的,讓她懷疑起在這裏行走,必須要配合某些口訣心法,才能來去自如。

    他噙著壞壞的笑容,從她發上的蝴蝶夾飾,一路往下看,看到了腳底的涼鞋。

    然後再從嫩粉色的腳趾頭,一路往上看,直到對上她充滿不安的瞳眸。

    怎麼了嗎?他在看什麼?

    “你說……”惡魔般的笑意在擴大。“你放在保險箱裏的東西‘見不得光’是吧?”

    啊,可惡,被抓到語病了!

   

    “亞甯,我是海晶。”溫柔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過來。

    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全身細胞都緊張起來。

    拖稿時期,坐在家裏,聽到每一聲電話鈴響,都教人心驚膽跳。

    尤其是接到責任編輯的電話,更是一件恐怖至極的事,她差點要患上失語症。

    “海海海、海晶……”她結結巴巴。

    “這幾天出版社的網路系統怪怪的,好多電子郵件都漏收,你可不可以再把稿子傳一次給我?”

    聽聽,這就是她溫柔善良的編輯!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即使沒收到稿子,也沒有懷疑過她拖稿,甚至還怪起自家的網路。

    這更引發她的罪惡感。“海晶……”

    “怎麼啦?”

    “我……”必須打擊到溫柔的編輯,她真想痛捶自己的心肝。“我還沒有寫完。”

    “還沒有寫完?”狠狠倒抽了一口氣,顯示了她的驚訝,但海晶很快地鎮定下來。“怎麼了嗎?亞甯,你以前從來不拖稿。”還是很溫柔。

    噢!請你打我、請你罵我、請你捶我、請你揍我,請你把我扁得奄奄一息──

    但就是不要用那種體貼的聲音跟我說話,那會讓我更加內疚!

    亞甯又羞又愧。“那是以前,這一次我真的‘破紀錄’了!”

    她的個性嚴謹,同時反映在工作上。

    在這之前,她總是緊迫盯著自己的時間表,嚴格要求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強迫自己要專心,還照表操課,用高壓的手段規範生活秩序,以求自己將工作在預定的時間內完成。

    畢竟SOHO族少了公司組織、上司同事的互相約束,不自己盯緊一點,生活很容易流於散漫。

    但,她努力保持格式化的生活,竟然輕易地毀於一旦!

    “怎麼回事?”海晶聽出了她的不對勁。

    偶爾遲交稿子,對作者群來說是家常便飯之事,她也不願意為難創作者,總是笑語揶揄幾句,就放過作者一馬。

    但是此時,她直覺到,揶揄對亞甯來說,可能是更殘忍的事。

    亞甯淚眼汪汪地將近日來的遭遇,全部吐露給責任編輯聽。

    “我好煩,如果不快點把保險箱找回來,我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寫稿。”

    海晶點點頭。

    “我瞭解了,那這本稿子就暫時順延一陣子吧!”

    “對不起。”亞甯握著話筒,深深鞠躬。“我下次一定不會這樣。”

    唉!這種事,有一就有二,海晶忍著沒說出口。

    “現在離原訂的出書日還有一段時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還是能按時發書。”

    “如果找到保險箱,我懸樑刺股、焚膏繼晷都會把稿子趕出來!”她保證。

    “好啦!心情放輕鬆一點,別想太多!如果還有狀況,隨時跟我保持聯絡。”

    斷線之後,亞甯盯著電腦螢幕瞧。

    稿子的進度,自從發現小窩遭竊的那日起,就沒有再動過。

    她看看四周。在祥馨的慫恿下,她接受了提議,請專業的清潔公司過來將她的小窩整理乾淨,並且讓鎖匠換上一副更高段的門鎖。

    不用在心慌意亂中整理小窩,她不禁松了口氣。

    雖然韋克始終拒絕幫她忙,但她還是天天到徵信社去站崗,徐千峰把話挑明瞭,只有韋克能幫她,其他人都不是最佳人選。

    雖然日子裏有一連串不如意,但不幸中的大好消息是,韋克介紹的那位電腦高手,真的把她的電腦主機修理好了。

    她的運氣應該會慢慢轉好吧……她暗忖。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接下這個case?”

    亞甯無奈地問,小手絞著肩包的帶子。

    她天天到“韋克徵信社”,看到裏頭堆積如山的檔案檔,從一開始的驚駭、頭痛欲裂,到後來的麻痹、無動於衷,天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在這裏央著、求著,才被潛移默化到這種地步!

    “小姐,你很會黏人喔!”

    韋克背對著她,手握滑鼠,正在流覽網頁資料。

    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覺得那格式很像是某個公佈欄。但她寫小說,對中文很熟,卻跟英文很陌生,再者,她沒有興趣去研究他在幹麼。

    “你不是真的打算拒我於千里之外吧?”她絕望地喃喃。“虧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具有騎士風範的男人,會解救落難的淑女,畢竟你曾經幫我那麼多……”

    嗯!這段話不錯,他聽得“奇蒙子”很爽!

    原來除了“大災星”之外,她還記得他的好。

    韋克旋過電腦椅,面對著她,眼神中有曖昧的渴求。

    “要我幫忙可以,先過來給我一個吻。”他拍拍手,示意她過來。

    吻?她瞪大眼睛,幾乎是立刻地,就想起之前那個差點擦槍走火的吻。

    還有那些春意纏綿,以他為男主角的夜間綺夢。

    “你……你無賴!”她大聲指責,嬌脆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小女生在告狀,深怕自己的秘密被他看穿。

    “不要就算了!”

    他很阿沙力,沒多廢話幾句,旋過電腦椅,再度把她拋在腦後。

    不理不睬,看她怎麼辦?

    這一招出奇制勝,非常有效,她站在那裏,開始索自己該不該“犧牲”。

    應該犧牲!

    因為這是他給過最明確的答覆,一個吻,換取一個服務。

    不應該犧牲!

    再次見面後,他的風度蕩然無存,她可不能為社會姑息出另一個壞男人!

    兩個念頭在她腦海中激烈地角力。最後,她頹然地歎了口氣,管他姑息不姑息,現在情勢比人強,她哪有選擇的餘地?

    她決定犧牲。

    只是,她才靠近韋克一點點,還沒開口,他就突然站起來,低頭啄吻她一下。

    簡直是快到迅雷不及掩耳!

    “你吻我!”她不敢置信地跳起來吼。

    這是她的初吻耶!

    她寫了好幾打言情小說,在文字中經歷過好幾打的初吻,從男主角的角度切入、從女主角的角度切入,從一開始邊寫邊害羞臉紅,到後來的麻木不仁,到現在的愈寫愈寂寞、愈寫愈空虛……

    雖然她已經不像少女時代,期待著夢幻初吻的發生,但、但──

    也不應該是個無賴的傢伙,隨隨便便啾地一聲,就把她的初吻終結掉啊!至少也給她一個像她為筆下的女主角特別設計過的浪漫初吻吧!

    啊──啊──啊──她要尖叫!

    他悠哉悠哉地坐回原位,兩腳交疊跨在電腦桌上。

    “怎麼了?你不就是要告訴我,你願意接受這筆交易?”

    “你你你、我我我……”她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雖然我是……我是打算同意沒錯,但你也不能這樣啊!”

    “哪樣?”

    “隨隨便便就……”

    “Darling!”他橫了她一眼,其實還在覬覦那紅灩灩的小嘴。“同樣都是吻,為什麼不能隨性一點?你希望有芳香蠟燭來製造氣氛嗎?要是不慎,那點星火會把這裏所有的資料都燒光!”

    誰跟他說這個?“我是說,我沒有心理準備!”

    這就足以將他定罪,罪名是:毀了羅亞甯最寶貴又保存到幾乎過期的初吻。

    “心理準備?”他嗤地一聲。“我可不想吻一個看起來像要上斷頭臺的女人。”

    “既然你知道被你吻一下就像要上斷頭臺,幹麼還提出那種要求?”她惱。

    其實,她哪里像要上斷頭臺了?她本來是準備要偷偷享受的,她想印證他的吻……是不是跟夢中的他一樣纏綿溫柔。

    結果,卻被他給毀了!

    “因為我無賴啊!”他大言不慚,還在皮皮的笑。

    他沒救了!她放棄跟他爭辯。

    “現在,你可以幫我找出保險箱了吧!”口氣很差。

    “可以了。”他轉過頭,啪啦啪啦地繼續打電腦。

    “走吧!”她氣嘟嘟地提起肩包。

    “走去哪里?”他隨口一問。

    “去找保險箱。”她的耐性幾乎被磨光,

    “到哪里去找保險箱?”他問得很自然,彷佛答案就在她心裏。

    亞甯訝然。他們是在雞同鴨講嗎?

    “我怎麼知道去哪找?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我手邊還有些工作沒有完成,等我做完再說。”他點選網頁上的一則訊息,仔細閱讀。“對了,找東西是靠技巧,不是逛馬路就找得到。除非那個保險箱被運到垃圾場,不然我們不用在外頭趴趴走。”

    “你!”她為之氣結。

    “既然你不打算立刻開工,幹麼那麼早、那麼早就……”

    “吻你?”他幫她接上話,以免她說著說著,就氣暈了。“我習慣先收訂金,不然有些不肖客戶會賴帳。”

    “訂金?”她拔尖聲音。

    酬勞這種東西,不是用貨幣來計算的嗎?

    “對啊!剛剛那只是意意,抽個一成。”他優哉遊哉地說。

    “一成?”她聲音更尖銳。

    天哪,他真的打算以吻當作酬勞!

    彷佛還嫌不夠似的,他又涼涼地開口。

    “不然,啄一下哪夠啊?連什麼味道都還沒嘗出來,就結束了。”

    無賴!這個傢伙真的是個大無賴!

   

    雖然是跟無賴打交道,但為了讓韋克快點辦她的案子,亞甯只好勤上“韋克徵信社”。

    她的稿子在努力穩住心神的狀況下,已經大致完成,但有一個她絕對不願意捨棄的章節,必須等到找回保險箱,才能夠補全。

    她不願意去想,萬一保險箱回不來,將會是什麼樣的慘況。

    就在她杵著東想西想的時候,韋克也沒閑著,持續敲動鍵盤,與人聯繫。

    漆黑的電腦螢幕上,幾行灰白的字陸續出現。

    最近進了什麼新貨色?

    什麼都有,看你要什麼?

    我在找一樣東西。

    說說看。

    一個保險箱。

    沒見過那種東西。

    是嗎?

    除非裏面裝了值錢的貨色,不然那種東西不會在黑市流通。

    亞甯突然回過神,靠近韋克。

    “喂!我想,我有必要對你重申保險箱對我的重要性──”

    她不經意地瞥了他的電腦螢幕一眼。

    “你在網路上聊天?”

    只見他飛快地打下“再聯絡”三個宇,按下切換鍵,畫面立刻消失。

    “我在工作的時候,你別鬼鬼祟祟地靠過來。”他垂著眼說。

    亞甯其實沒看到內容,但見他表情有幾分不自在,倒是印證了她的某種猜想。

    “你居然上網去‘泡美眉’?”她咬牙切齒。“你跟我說還抽不出時間來找我的保險箱,卻上網去跟美眉聊天?”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跟‘美眉’聊天了?”他喊冤。

    她氣煞地瞪著他。

    “不是跟‘美眉’聊天,你會那麼勤快地坐在這裏打字?”

    就她對“非資訊科技相關行業”的男士的認知,他們上網不外乎三大目的:看色情網站、把幼齒美眉、抓AV女優的照片。

    他當然也不會是例外,她想。

    韋克盯著她,好幾秒,幾秒的時間已經夠他腦袋溜溜轉。

    然後,他好整以暇地盤起雙臂。

    “你介意的是我沒幫你找保險箱,還是我跟‘美眉’聊天?”

    她倒抽一口氣。“你暗示我在吃醋?”

    “我‘明示’你在吃醋。”

    “噢,去你的!”

    她氣得踢他一腳,也不管小山似的檔案夾正轟隆轟隆地塌陷,轉身就跑。

   

    一連幾天,亞甯都沒出現在韋克面前。

    “那件保險箱失竊的案子,你怎麼看?”

    把韋克約到經常聚頭的酒吧,徐千峰劈頭就問,順便念他兩句。

    “我聽祥馨說,亞甯在抱怨,你連動都沒有動過這個case。”

    “哈哈!女人都愛告狀,羅亞甯更是個中之最。”當然,學長的真命天女也不是例外,不然怎麼會找他來施壓?“她真的是‘幼幼班’班長的料,連愛打小報告這一點都跟小孩子一模一樣!”

    “什麼‘幼幼班’?”徐千峰聽不懂。

    “那是一種幼稚園的分級制度,等你有小孩了以後就會知道。”

    韋克喝了口酒,嚼幾條魷魚絲,才開口。

    “我查過幾個專門銷贓的網站,也跟黑市掮客交換過消息,最近並沒有人在脫手保險箱。”

    徐千峰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按兵不動!”

    聽聽,他之前還以責難的口氣說話,轉眼間,話風又轉了向。

    韋克不想再糗他,直接把他瞭解的狀況說出來。

    “一直以來,沒有人想變賣那種東西──除非是把它當作‘容器’使用,裝槍或者運毒品。不過,亞甯沒有黑道底子,我相信她的保險箱裏,真如她所言,沒有引人覬覦的物品。從一個很有趣的角度切入,誰會要一個重達一百多公斤的保險箱?”

    “嗯!”徐千峰深思。

    “要搬走這個保險箱可不容易,至少需要兩個大漢,還要有很好很好的運氣,才不會被發現,但──”他頓了一下。“那棟公寓充滿著親切過了頭的鄰居,歹徒很難躲過眾多耳目。

    “再說,搬著保險箱能走多遠?我查過,那棟公寓的電梯與大門口的監視器,並沒有拍到保險箱被搬走的畫面,甚至連可疑人物都沒有出現過。”

    “所以,那個保險箱應該是……”徐千峰了然地點點頭。

    聽韋克說到這裏,他已經心裏有底,知道事情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把事情交給你不會有錯。”

    韋克一口氣喝光啤酒。

    “接下來,就等竊賊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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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50: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她真的在吃醋嗎?

    當然不是!

    她不是在吃醋嗎?

    當然是……不對不對,當然還是“不是”!

    但如果“不是”的話,她為什麼會那麼武斷地認定,韋克上網聊天的物件一定是“美眉”?

    她用理性維分析自己的想法,畢竟,她並沒有看清聊天的內容,不是嗎?

    既然如此,是什麼讓她氣得踢他一腳,當場跑開?又是什麼讓她從那天起,就見也不見韋克一面?

    嗯……因為她喜歡韋克,她愛上韋克了?

    她跳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這太扯了!連她這個按部就班、安排愛情進程的小說作者,都知道這種轉折太急轉直下。她或許對他有好感,但絕對不會在現在就扯上深濃的情愛,

    不想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段小插曲把她的心從“保險箱失竊”中解放出來,讓她的注意力彈到另一個名叫“韋克危機”的泥沼裏。

    亞甯坐在窗戶邊,拿著小圓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揚著風,緒亂紛紛。

    這個月沒交稿、沒進帳,家計簿上的總結數字有些難看。她當下決定能省則省,電風扇、冷氣機通通停工,衣服用手洗,洗完衣服的水留著沖馬桶,烘衣機跟烘碗機當然也不能用,日光消毒會是一種既省錢又有效的辦法。

    她忖度著。如果這種狀況持續下去,她功能表上均衡的蛋白質來源:魚肉豆蛋奶,就必須改成豆漿、豆腐加豆芽菜。

    唉,稿費啊,稿費趕快來!

    嗯……等等,在此之前,她必須先把稿子寫出來。

    左想頭也疼,右想頭也疼,天氣熱,附近又不知哪家鄰居正在整修,鐵錘叮叮噹當地敲個不停……她需要一個安靜舒適的空間,善待自己。

    好幾天沒去監督韋克工作了,相信徐千峰已經把話帶到,從他那方對韋克施壓。既然如此,她還是帶著筆記型電腦到徵信社去好了。

    先說好,她只是去吹免費的冷氣,絕對不是想見他喔!

   

    “嗨!你來了。”

    韋克從外頭晃進來,一進門就感覺到25℃的涼爽,以及一個熟悉卻幾日未見的白眼。

    亞甯抬頭瞄他一眼,克制自己不要開口問。

    剛剛在過來的路上,她經過一問咖啡館,居然看到韋克跟她的鄰居──八卦一號尤太太與八卦二號林太太,邊喝咖啡邊聊天,看樣子談性頗濃。

    兩位平時只有八卦才能取悅她們的歐巴桑,居然被他逗得笑呵呵,不管他說什麼,都頻頻點頭,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奇怪了,他們三個有什麼好聊的?還特地約去咖啡館!

    噢,別問,千萬別開口問!免得又招來“吃醋”這種莫須有的揶揄。

    “你在做什麼?”他好奇地看著她敲筆記型電腦。

    “工作!”她故意說得很大聲。

    自慚形穢吧!你這毫無進展的傢伙!聽到“工作”兩個字,不覺得愧對她嗎?

    他不痛不癢。“你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自己猜。”她邊閱讀抓在電腦裏的寫作資料,邊隨手作筆記。

    “幼稚園幼幼班的班長。”他毫不考慮地回答。

    她拾起眼來,一臉憤怒。

    “什麼意?”

    “個子小小的,聲音嬌嬌的,莫名其妙的堅持一大堆。”他晃回自己的座位。“嘿!我認識一個小孩子,跟你絕對有得比,要不要聽聽他的事蹟?”

    “不要。”一定又是嘲弄她的話。

    他偏要說。“這個小孩很寶,老師教他一天吃三餐,他就真的一天吃三餐。不管星期天早上睡得多晚,即使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午餐也準備好了,他還是堅持要喝掉一瓶牛乳、吃掉一片吐司,然後才肯吃中飯。”

    ……怪了,他不會真有那麼神,連她小時候的事都知道吧?

    亞甯轉著黑眼珠,悄悄納悶著。

    “很妙吧!是不是跟你有點像?”他拿起原子筆,開始左右亂轉。

    她不理會他,專心看著電腦裏的資料。“去工作啦!”

    一聲電話鈴響,他接起來。

    “韋克徵信社……第三者破壞計畫?抱歉,本社沒有那種服務。”

    喀嚓!掛電話。

    “什麼是‘第三者破壞計畫’?”她聽到發誓不理會他的自己開口發問。

    “就是配偶有外遇,為了離間配偶與第三者的感情,故意在他們之中製造誤會,或者讓第三者有更好的選擇,讓外遇的配偶能與第三者分手,重新回歸家庭。”

    這個好、這個好!

    亞甯啪啦啪啦地敲鍵盤,把這筆資料記下來,憑著她的工作嗅覺,這個點可以發展成很不錯的故事哩!

    “像這個case,一般都收多少錢?”她有點好奇。

    “視難度而定,一定都是十萬元起跳,有些富商太太為了要讓老公回頭,花個幾百萬也不稀奇。”

    幾百萬!

    “好可惜,你怎麼不接這種case?”她大聲歎息。

    十萬塊起跳耶!她寫稿子,可要寫得死去活來,才有可能賺到十萬塊!

    “太無聊了!”他不想跟哭哭啼啼的女人搭上線,偏偏問題婚姻裏,女人的眼淚多到足以沖倒龍王廟。

    接著,又一聲電話鈴響。

    “韋克徵信社……婚前調查?很抱歉,這類案子我不接,但可以介紹你‘美滿徵信社’,他們就是以這類的調查為主。”

    喀嚓!掛電話。

    亞甯抽抽鼻尖。咦,工作嗅覺又聞到有趣的味道了!

    “什麼是‘婚前調查’?”她只聽過“婚前健康檢查”。

    “有些即將步入禮堂的人,為了瞭解另一半是不是刻意隱瞞了某些事,或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為了怕嫁錯老公或娶錯老婆,會進行這種調查。”

    “既然有意要結婚,為什麼不信任對方?”她不解。

    “如果對方存心欺騙,負債或前科累累,或者之前有謀殺配偶的嫌疑、詐取保險金等等的不良紀錄,婚前知道總比婚後才發現好。”

    “現實真可怕。”她搖搖頭。

    還是小說世界最美妙!男主角一定英武神威,光明磊落,女主角一定單純討喜,圓滿如意,到最後他們會一起信仰愛情,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才不會搞暗殺把戲,去領取高額的保險理賠金。

    就是這種對幸福的憧憬,大女生、小女生才會愛看言情小說,包括她在內,一愛就是十幾年,不曾感到乏味。

    “這種case,一般都收多少錢?”

    “視調查的項目而定,因為牽涉範圍很廣,像是個人動產、不動產的調查,基本上都以一萬五起跳,每多一筆又多五千至八千不等,價格會一直往上堆疊。”

    “疊到哪里去?”

    “幾萬、十幾萬、幾十萬,看調查出來的結果而定。”他聳聳肩。

    她聽得目瞪口呆。

    只是替兩個人的未來把個脈,就要這麼多錢?車福在現實生活中,果然是一種昂貴的奢侈品!

    “當然,有些徵信社會有‘婚前調查專案’,以優惠的價格吸引顧客上門。”

    真妙!

    她又是一陣驚歎,然後飛快地在筆記型電腦上做摘要記錄。像這種點子,說不準什麼時候會派上用場,一定得先記起來,要用時,才不會想不起來。

    “看你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噙著笑,踱過來。“雖然這類的case我不接,不過我答應你,只要你跟我交往,我會把我的家底全掀給你看。”

    跟他交往?他是認真的嗎?

    唇上酥酥癢癢的,想起他蜻蜓點水的一啄,亞甯心中怦然一動,但她實在鼓不起勇氣抬頭去確認他的意向。

    她只能假裝很忙很忙,好掩飾心口撲通撲通跳的窘狀。

    “謝謝你,不用了。”她言不由衷地拒絕。

    “不用嗎?”他瞄著她的眼神很賊!“太可惜了!你何必推辭這個省錢的好機會?”

    她埋頭打電腦,刻意把心放在資料上,內心話卻不知不覺地溜出小嘴。

    “如果我跟你交往,絕對不會是為了省這筆錢!”

    “哦!”他露出奸詐的笑容。“那……要不然,是為了什麼──”

    “笨蛋!會交往當然是因為喜歡啊!”她輕啐。“這是基本常識,別問這麼低能的問題,好嗎?”

    他又慎重又明理的點點頭。“原來……你喜歡我!”

    亞甯跳起來,看他的表情,終於明白他又在套她的話。

    這個萬惡不赦的小人!

    “你、你你你!”跟他反駁有用嗎?每次說話,她好像很少占上風。“算了!不跟你說了!”

    心裏卻還是怦怦跳,難道他套出來的話,真的代表她的想法?她有一點點點想跟他交往?她有一點點點點喜歡他?好吧!她只肯承認一點點點點點。

    “你在做什麼?”他靠過來,想看她的螢幕。

    她用手擋著。“沒什麼,只是做些記錄。”

    “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

    “如果你真有祥馨說的那麼厲害,你應該查得出來。”挑戰!

    他接下戰帖。“關於你的工作,傳聞不一,有些人的臆測似乎不怎麼好聽。”

    不會吧?他去跟八卦一號與八卦二號聯絡感情,就是去推敲她的八卦?

    真讓人喪氣!她還以為他另有目的,比如說,約談保險箱失竊的目擊者啦……等等。

    “我只知道你一天到晚躲在屋子裏窸窸窣窣,沒有人知道你在幹麼。”

    窸窸窣窣?她又不是什麼蟲子!

    “你不知道祥馨的工作嗎?”

    “祥馨?”他搖搖頭,一臉茫然。“她不是‘專職’的富家千金嗎?”

    她是啊!只不過她同時也“兼職”寫小說,讓編輯催稿催到發抖。

    他趁她不備,把筆記型電腦轉過來。“這是什麼?”

    “別亂動。”她拍開他的手,搶回來!“只是一些觸動靈感的資料。”

    “靈感?”

    “我……我寫小說的啦!”探知這麼多消息,她覺得自己應該禮尚往來。起碼他都有問必答,她也不該處處隱瞞才是。

    “寫小說?”真令人驚訝的答案!他從頭到腳,再看她一遍。

    “言情小說。”她點頭肯定,被他打量得有點不好意。

    “風花雪月的那一種?”

    “風花雪月的那一種。”

    “男歡女愛的那一種?”

    “男歡女愛的那一種。”

    “浪漫多情的那一種?”

    “浪漫多情的那一種。”

    “瓊瑤阿姨的那一種?”

    瓊瑤阿姨真是這一行永遠的代表性人物!

    “差不多啦!就言情小說嘛!不過,我的功力差得遠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人坦承自己的工作,以前她可從來沒透露過分毫,同行除外。

    他看了她半天,看得她一陣緊張。

    “看不出來,真的看不出來!你還是適合去當‘幼幼班’的班長。”

    她氣結。“你以為寫言情小說的人,一定要有長長的頭髮跟大大的眼睛嗎?”

    “至少不應該是個又龜毛又有點歇斯底里的怪怪小女人。”

    “相信我,做這一行的人都怪怪的。”

    他點點頭。看她就知道!

    “你剛剛記下那些資料,就是打算以後用在小說裏?I

    “呃!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偷顱他一眼,希望他別因此而不快。

    “那好。”他突然勾住她的後腰,俊臉慢慢地湊近她。

    “你幹麼?”她心跳怦怦,因為他在靠近,所以她拚命往後傾。

    “別動,不然我們會被活埋喔!”他笑得賊賊的,在她驚恐的眼瞳中看見自己的身影,然後吻上她。

    熱燙的薄唇全面性佔領她的甜蜜,他決心嘗夠她的味道。雖然“對齊小姐”可能會引據“龜毛守則”的第N條,要求他兩條唇線也必須“工整對齊”,但──請恕他無禮,他可不想因此錯過品嘗她的機會。

    他頂了頂她小巧的鼻尖,軟溜的舌頭直接攻進甜蜜殿堂。

    深怕被活埋,亞甯只好緊緊攀住他。她沒在別的地方見識過他的積極、進取、迅捷、快猛,倒是在他的吻中見識到了。這個看似懶散的男人,霸道地封住她的驚呼,像個剽悍的劫匪,唇與舌不斷糾纏著她的,眨眼間吮走了她的心魂。

    她被他吻得神魂顛倒,整個人幾乎化成了一簇火焰。

    他也不遑多讓,她生澀又任他予取予求的反應,幾乎讓他為之瘋狂。

    “這一筆,是諮詢的費用。”他聲音沙啞,帶著滿足。

    她臉紅,因為羞赧也因為惱怒。“你不能這樣,老是假借名目亂吻我!”

    “也對。”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等會記得提醒我開張收據給你。”

    “收據?”寫上“茲──收到香吻一枚”嗎?她氣得瞪他。

    “別瞪別瞪,我想我一定是忘了告訴你,”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其實,做我這一行的人,也都怪怪的。”

   

    好吧!她有“一點點點點點”喜歡韋克。

    如果他別那麼熱中於揶揄她、欺負她、套她話、耍她花招,她可以考慮拿掉一個“點”。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打算把他排進年度計畫表。“喜歡”剛開始只是一種情緒,一種感覺,可以冷處理,也可以熱處理。

    冷處理就是擱在那裏,反正喜歡就是喜歡,就這樣,沒了。

    熱處理比較麻煩,還會衍生出告白、交往等後續動作,告白有成功與失敗,交往也有順遂如意與半途而廢,認真探究,還必須畫出樹狀分佈圖,加以分析。

    不行不行,這太辛苦了!亞甯在心裏打個大叉叉,決定冷處理。

    “韋克,你在這裏做什麼?”

    她正準備外出,才打開門,就看見他在門口鬼鬼祟祟。

    原本蹲在地上,不知在研究什麼的韋克立刻站了起來。

    “你在找什麼?”她皺眉。

    “我的鑰匙掉了。”他搖了搖手中的鑰匙。

    “是嗎?”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下去。“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我看你今天沒上門盯著我,不習慣,所以過來看看。”他話很溜,表情更賊溜,掩蓋了他真實的意圖。

    “你喜歡搬磚頭砸自己的腳?”她抬頭瞪他。

    “我最喜歡了!尤其那個磚頭指的還是你。”他亦真亦假地說道,掏了掏口袋。“等等,我帶了個禮物來送你。”

    “什麼?”她才不相信,他會安什麼好心眼。

    “當當!”一朵被壓扁的玫瑰花。“看,鮮花贈美人,從小說裏學的!”

    “這是在揶揄我的職業嗎?”

    “沒錯。”他坦承不諱。

    她踢他一腳。“你這個人真的很欠扁耶!”

    就在這時,樓梯間傳來聲響,為了保持形象,她才壓抑住那股扁他一頓的衝動。

    “陳先生,午安。”她對走下來的鄰居打招呼。

    “午安。”四十歲左右的翩翩男子頷首為禮。“這位是……”

    “哦!他是徵……”

    韋克突然靠過來圈住她的腰,搶白。“我是她的男朋友,請多指教。”

    他在腦中強力搜尋。他對眼前這個男人有印象,而且是不算好的印象。

    “哦!你交男朋友啦?”陳先生對他們微微一笑。“不打擾你們了,我兒子吵著要吃糖果,我趕著出去買,再見。”

    “再見。”亞甯回禮,態度客客氣氣。

    等陳先生走遠了,韋克才壓低聲音道:“你幹麼對他那麼有禮貌?我看你對其他鄰居都不苟言笑。”

    “沒有為什麼。”亞甯輕快下樓。“他是唯一一個不會講我八卦的鄰居。”

   

    片刻之後,韋克終於想起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見過陳先生了。

    怪不得他心裏打了個突,原來是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

    當時就覺得他的舉動古怪,如今想來,那份古怪倒是透露出幾許契機。

    “那個陳先生是什麼來路?”他邊走邊問。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個單親爸爸。我聽他說過,他有個不良于行的兒子,好像還患有自閉症。”

    “你見過他兒子嗎?”

    亞甯搖搖頭。“沒有。”

    “那他老婆呢?”

    “也沒看過,好像是離婚了吧!”

    “他住在那裏很久了嗎?”

    “這我不清楚,他從來沒提過。”

    “其他鄰居也沒說過嗎?”

    她眼一瞪。“我最討厭一堆人聚在一起聊是非、說八卦了!”

    啊!線索從這裏斷了。

    看來要知道陳先生的拉拉雜雜,他得跟那棟公寓的其他人“交流”才行。

    他陷入沉,腦中正組織著相關資訊。

    難得看他悶不吭聲,平常都吃癟的她,決定小小的反擊他一下。

    “你該不會是對陳先生有意吧?問得這麼詳細!”

    她說完就跑,眼神多了幾分淘氣。

    韋克在一瞬間清醒,立刻追上她,用力抱住啄一下,嘴邊有邪邪的笑意。

    “我對他的芳鄰──三樓A座的羅小姐最有意。”

    不正經!她臉都紅了。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鬼話,懶得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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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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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50: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韋克、韋克,我收到勒索信了!”

    亞甯慌慌張張地跑進徵信社,用力揚了揚手中的信箋。

    今天早上出門前,她照例打開樓下的信箱,在一堆垃圾信件中,發現一封用標準信封寄來的郵件。

    她原本以為,這又是詐騙集團寄來的假公文,恭喜她抽中“百萬大獎”,沒想到隨手撕開,居然發現這一次的“百萬大獎”不是讓她“領取”,而是要她“熱情贊助”。

    “拿來,我看看!”韋克飛快地接過手。

    這陣子他按兵不動,等的就是這封信。

    一攤開,A4影印紙上,只用報紙字體剪貼上一句話──

    拿三百萬來換回你的保險箱!

    外帶一張保險箱的照片,背景是一面非常普通的白牆。

    很好,簡潔明快、毫不羅唆,純粹是“專業竊賊”的作風!

    “這封信需要化驗吧?”亞甯用跑的過來,還在咻咻喘。

    他沒說話,把信收回信封裏,往桌上一丟。

    “我現在要怎麼做?是先籌錢,還是先準備接聽歹徒的勒索電話?”她急得團團轉。

    “監聽器材哪里有?喂!韋克,我們是不是先移師到我家去會比較好?”

    她轉完圈子,順了口氣,又開始碎碎念。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從社會新聞的擄妓勒贖、擄車勒贖、擄鴿勒贖,到我遇上的擄‘櫃’勒贖,社會治安真是一天一天敗壞……”

    韋克半點也沒有感染到她的緊張,依然優哉遊哉地坐在座位上喝咖啡。

    “我的存款大多拿去支付公寓的頭期款了。”她喃喃盤算著。“看來,這下子非回家去搬救兵不可,沒跟爸媽調頭寸,我可付不出這筆錢。”

    “你大可不付。”他涼涼地插嘴。

    她驚愕地瞪著他。

    “你瘋了嗎?不付?不付的話,我的保險箱怎麼可能回得來?”

    “你別被對方耍得團團轉。”

    “我才沒有。”轉眼間,她的心又被拉到一邊去。“對了,到時候你會跟歹徒談判吧?記住,不要討價還價,他說多少就多少。”

    “你這麼闊氣?”現在輪到他驚愕地看著她。

    “拜託,這跟闊氣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翻了個白眼。他都不看社會新聞的嗎?“現在的歹徒惡質得很,已經不是以前那種講究江湖義氣的道上兄弟了。”

    “哦?”她跟道上兄弟這麼熟,連人家講不講義氣都知道?

    “上次有個阿伯的卡車被偷,小偷打電話來跟他勒索時,他討價還價,硬是把勒索金額砍成對折,結果等阿伯找到車子時,也只有半截。”她很用力地強調。“而且是沒有價值的後半截。”

    “卡車跟男人不同,‘後半截’才是男人最有價值的部位。”他順勢開個黃腔,被她瞪一眼之後,只好正襟危坐,繼續受教。“所以?”

    “所以說,千萬不要激怒歹徒,我不想讓我的保險箱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他捧腹大笑。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

    “如果歹徒能破壞保險箱,甚至能對中劈開,他就不會寄勒索信給你了。”

    “怎麼說?”亞甯迷惑地問。

    “就是因為打不開保險箱,拿不出裏面的東西,歹徒才會轉而向你勒索。”

    說句實在話,那個保險箱堅固的程度超乎他想像,歹徒的耐性也此他預估的多更多,不然,勒索信不會遲到今天才翩然而至。

    “那現在怎麼辦?”她被他的分析唬得一愣一愣,當場收起所有自以為是的碎碎念。

    這種事,果然還是交給專家比較正確。

    韋克幽幽地吐出三個宇。“不理他。”

    “不理他?那我的保險箱會怎麼樣?”她急死了。

    “回到你家,或者被丟棄在垃圾場。”

    “但不會被打開?”她最關心的還是這一點,其次才是地點的問題。

    “只要勒索信持續寄來,就代表保險箱還沒有被破壞成功。”

    亞甯松了一口氣,直喃喃道:“阿彌陀佛,沒被打開就好、沒被打開就好!”

    韋克看了她一眼。

    沖著她拚命感謝老天爺的模樣,他發誓,等找到保險箱,他一定要打開來仔細看清楚,裏面到底藏了什麼“寶”!

   

    “以上這些事,就拜託兩位了!”

    “好說好說,韋先生,你真是太客氣了,亞甯有你這個男朋友,真是有福氣!”

    “放心,都包在我們身上,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兩個嘰嘰喳喳的歐巴桑離開咖啡館後,一根手指點了點韋克的肩膀。

    他轉過頭,發現亞甯正一臉不善地站在他後頭。

    她來多久了?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莫非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

    他暗暗叫了聲糟,但還是神色不動地打招呼。

    “坐,想喝什麼自己點,我請客。”

    亞甯慢慢地踱到他面前,滑進藤編的椅子,支著下巴研究他。

    在她發飆以前,她想先弄清楚幾件事。

    “尤太太、林太太跟你是六等親以內的關係嗎?”

    “不是。”

    “那麼,她們是你六等親的六等親或鄰居朋友嗎?”

    “都不是。”

    她偏轉過頭,揮手打發送上menu的服務生。“我可以假設,你們唯一的交集點就是我嗎?’

    “可以。”

    她點點頭,表情愈來愈難看。

    “我跟你算是交情匪淺?”

    “豈止交情匪淺?我對外一律宣稱,你是我的女朋友。”他敞開笑容,試著活絡逐漸僵冷的氣氛。

    但他心裏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打從認識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羅亞甯是一顆不可能息事寧人的小辣椒。

    他選擇以靜制動,不想貿然開口,以免說了什麼不該透露的話,

    “既然是你的女朋友,”她第一次接納這個身份,沒想到居然是為了名正言順對他發脾氣。“我應該可以問你,你跟尤太太、林太太私下有什麼勾當?”

    “沒有啊!”他端起咖啡杯,藉著啜飲的動作,掩飾他的不自在。

    咖啡館裏開著設定為25℃的冷氣,但他卻感覺溫度節節下降,連空氣中的咖啡香都慢慢走味,洋溢著不祥的氣息。

    “要不然,你們是在這裏巧遇的?”

    “沒錯。”他點點頭。“就是這樣。”

    “你說謊!”她暴跳起來,怒瞠著他,最氣人家矇騙她。“我注意過了,你們至少在這裏一起喝過兩次咖啡。”

    這兩次,她都剛好途經這裏,上回她還能假裝不在意,命令自己別開口問,但是這一次,她可咽不下這口氣,“女朋友”的身份賦予她怒懲他說謊的權利。

    韋克冷汗涔涔。兩次都被她都看到了?

    他試著打哈哈。

    “你知道嗎?你看起來真像捉姦在床的大老婆?”

    “不要跟我開玩笑!”

    她橫眉豎眼地一喝,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在跟你談正經事,如果你還想嬉皮笑臉,我馬上走人,以後一刀兩斷,你也不用再幫我找保險箱了。”

    她是認真的!韋克心中一凜。

    早就知道這個小女人對某些堅持很嚴苛,但他沒有想到,她居然用上“一刀兩斷”的威脅來恐嚇他。

    ……不對,這不是“恐嚇”,她會說到做到!

    他先是脾氣一硬,因為他從來都不買這種帳。

    上一個對他說出這句話的人,早就與他成了陌路人,而前一個當眾讓他難堪的女人,也早就被他劃清界限。

    至今,他都還沒有後悔過。

    他可以比照前例,丟兩張鈔票在桌上,走出去,不理她,把所有黏在他身上的好奇目光都拋在腦後。

    他真的可以!

    但是……他不願意:心腸一軟,有個聲音小聲地對他說。

    這真的很奇怪,即使沒有面子,即使難堪,他還是想跟她周旋下去,為了不被getout,他願意聽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把打哈哈的笑臉收起來,他正襟危坐,心情從來沒有這麼慎重過。

    “好吧!”他坦承道。“是我請她們過來的。”

    “你知道我非常痛恨人家聊八卦,而你也親眼見識過她們講是非、湊熱鬧的功力,對吧?”就在小窩被鄰居大舉入侵、把她的寶貝書踩髒的那一次,她對那兩位太太曾經有過的好感全部消失。

    “是。”他認真回答,唯恐她下一秒就翻臉不認人。

    他也承認,八卦一號與八卦二號是真的很雞婆、很嘴碎,但他正在善用她們親切過了頭的天分來幫忙做些事。

    亞甯神色肅穆。“那你為什麼要向她們打聽我的事?”

    “嗄?”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你不認為直接來問我,比向八卦一號、八卦二號討教來得實際嗎?”她忿忿不平地指責。

    她以為……他找來她的鄰居,只是為了打聽她的事?

    只是這樣以為?

    韋克心頭一松,僵硬的臉部線條全部鬆懈,笑了開來。

    “你笑什麼?”她繼續板著臉。“我生氣讓你覺得很好笑嗎?”

    “沒有,不是。”他斂住笑意,順著她的話勢走。“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讓你這麼不高興,我只是想多瞭解你一點,但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會對我坦白。”

    “我可沒有說謊的習慣。”她輕哼。

    聽她這番話,韋克可以完全確定,剛才她什麼也沒聽見。

    真是謝天謝地!她的情緒向來直接反應在臉上,為了解決她交付的case,以及保護她的安全,他不希望她聽見剛才的談話,以免她的反應打草驚蛇。

    韋克的擔憂一掃而空,立刻五指向上。

    “我發誓,以後如果我想知道你的任何事,一定直接問你。”

    ……他的道歉,好像來得太爽快了點。

    她狐疑地瞅著他,只覺得有點怪,卻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哦……好吧!”看他都舉手發誓了,她再板著臉就顯得太沒風度。

    亞甯決定鳴金收兵。

    “下次記住,別故意犯我忌諱。”收兵前,再來一次“重點回顧”。

    “好。”下次會記住,跟那兩位太太“交流”,要挑選更隱密的聯絡方式。“你原諒我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他俊臉垂得低低的,不確定的眼神透過落在額前的墨發睇向她。

    “嗯!”他的姿態幹麼擺這麼低?她納悶。

    一瞬之間,黝黑的大掌包住她的小手。

    他握得很緊,怎麼也不肯鬆開,眼神裏情緒萬千,有釋然、有慶倖,還有一點點……驚魂未甫,好像他才剛曆劫歸來。

    奇怪了,他幹麼一副激動萬分的表情?

    瞪著他,亞甯真的很困惑。

   

    奇怪了,他幹麼懷著激動萬分的心情?韋克也覺得困惑。

    送亞甯回家之後,他站在街角,遙望那棟公寓,三樓那三扇透著燈光的窗戶。

    想到她說“一刀兩斷”的神情,是那麼疾言厲色,他還是不時會悚然一驚。

    他不想跟她一刀兩斷,他想跟她站在一起,無時無刻不聽到她的碎碎念。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的模樣很討他喜歡,雖然中間略有波折,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一段時間的鬥嘴、一段時間的打打鬧鬧,他肯定自己喜歡她。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喜歡她的程度,竟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他怕失去她,怕她生他的氣,為了不讓她怏怏不快,他願意唯命是從。

    ……聽起來很像灑狗血的情歌,更像徐千峰被“孟祥馨病毒”感染發作時的症狀。

    完了、完了、完了!

    像是在對應他的三聲無奈,三樓A座的大燈也在這時熄滅。

    他抬起手腕,表面顯示差三秒就八點整,他幾乎可以想見“對齊小姐”飛快跳上床的模樣。

    她的生活還是這麼有規律,早睡早起,似乎沒有變動,但是,他卻開始期盼她出現在徵信社門口,如果她一天不到,他會坐立難安,甚至會丟下工作跑到她家來一探究竟。

    他的心被俘虜了,即使她還是一副不知不覺的模樣,但她真的拐走他的心了。

    怎麼辦?

    男子漢、大丈夫,兒女情一長,英雄氣就短。他總不能永遠都只是在口頭上占上風,實際上卻頻頻吃癟,他應該採取更實際的行動。

    比如說,也把她的心綁過來,讓她成為他的,要她為他茶不思、飯不想,要她為他相思成狂,要她沒有他,日子就變得很難熬。

    把“對齊小姐”的規律生活搞得一團糟,應該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起碼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他吹著口哨,往自家方向走。嗯,就決定這麼辦!

   

    第二封勒索信件沒有貼上郵票、沒有蓋上郵戳,就直接出現在亞甯的信箱。

    “這是他親自送來的,對不對?”

    在上回韋克的解說之後,她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把勒索信看作是保險箱安全無虞的保證書,每天都引頸期盼。

    韋克看了看信件。“他開始急了。”

    “現在怎麼辦?”

    “不怎麼辦,再等。”

    等就等!

    不出三天,亞甯走在路上,一個壓低帽沿的路人朝她撞過來,把她撞倒在地上。等她終於站起身,才發現懷裏多了一封信。

    這是一封措辭更強烈的勒索信。

    “他更急了。”韋克看過之後,把信交還給她。“從現在起,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他可能會盯上你。”

    你不打算保護我嗎?

    話在嘴邊蠕了蠕,然後被她咽下去,因為韋克打開電腦,又忙起自己的事。

    她只好踱到一邊去,吹免費的冷氣,無神地看著寫作資料。

    不同於以往,他敲打鍵盤的力道變重了,速度也變得飛快。如果把鍵盤的聲響轉換成人類說話的聲音,肯定是又急又快又不容否決的命令句。

    ……她在胡亂想些什麼?亞甯搔搔頭。

    因為他暗示她可能會有危險,而被人撞的那一下也著實不輕,膝蓋都瘀青了,所以不管他去哪里,她都決定跟牢了他。

    他沒說要提供人身保護,但她自願跟在他身邊受保護,這總成了吧?

    於是,他去吃飯,她跟。

    他去跟客戶談事情,她跟。

    他找徐千峰去喝啤酒,她跟。

    他上洗手間解決生理壓力,她也跟。

    ……呃!一個女人在男廁前面徘徊好像有點不對勁,過往的男人都用怪怪的眼神偷瞄她。

    韋克一從廁所出來,晚上七點整,她忙不迭地揪住他。

    “送我回家!”

    他好笑地看了她兩眼。“怎麼回事?今天怎麼一直黏著我?”

    說這句話可真風光!

    他不否認,他在心態上有一點大男人主義,喜歡亞甯以他為中心,自己昂首闊步地走著,偷瞄她在後頭小跑步跟著;雖然是用瞪的,但她的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他。

    這種感覺真好!稍微釋懷了一顆心被她俘虜的不平。

    “誰一直黏著你?”她嘴硬,不想承認。

    “你啊!”滿足了大男人心態,他決定回頭,握住她的手,為她打開門,表現出大男人的柔情。“我本來還要跟徐千峰來個mens’talk,結果你吵著要回家。”

    吵?“真是抱歉喔!”她半是諷刺地說道。

    “不用跟我這麼客氣,你是我的女朋友嘛!”他長臂一撈,把她攬在身側,甜甜蜜蜜地走在一起。

    夏日的晚風吹拂在他們身上,瘧在人行道上,非常舒服。

    他真的把我當女朋友嗎?亞甯偏頭看他,心裏暗忖。

    剛開始,兩人還不熟的時候,他對她比較體貼。那個時候,他甚至為了一扇破後門,不肯回家,執意保護她的安全。

    而現在呢?待遇大不如前!

    她果然不該為了名正言順地罵他而承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現實生活中,女人的身價,是普通朋友高於女朋友,女朋友又高於老婆。

    小說世界則剛好相反,所以她愛小說!

    走回她的公寓之後,站在她的家門前,兩個人都相對無語。

    今晚,她有種很不安的感覺,可能是那封直接塞給她的勒索信,讓她覺得熱氣直往胸口竄,好像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不知道他可不可以……肯不肯屈就她家的躺椅一晚?

    “你……”怎麼開口,才不會被揶揄?

    “怎麼了?”他一手抵在牆上,低頭望著她的發旋。

    “我……”不管怎麼開口,都會被揶揄吧?

    “說啊!”他鼓勵她開口。

    好,說就說吧!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不知道他的惡質,要笑就讓他笑,她才不想因為“怕被笑”,就神經緊張一個晚上。

    正當她要開口,韋克突然搶了先。

    “我知道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亞甯被他嚇了一跳,隨即欣喜笑開。

    太好了,他終於開竅了,她還愁著不知道怎麼跨越心理障礙呢!

    只見他長臂一撈,就將她抱進懷裏。

    “我忘了給我最最親愛的女朋友一個晚安吻了,對不起。”

    啾啾啾!他連啄了她好幾下,有點沒誠意。

    “算了算了,你這只大笨牛!”她氣得捶他。“我才不要這個‘女朋友’的頭銜,根本就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哦!”

    他露出奸猾的神情,鬆開她,在一旁盤起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他那種了然於心的目光,特別讓她忸怩不安。

    “其實……”他緩緩地開口,戲弄地輕笑著。“你是想把我留下來過夜,對不對?”

    他知道?

    他知道的話,幹麼不自己要求,還要她苦苦深思,該怎麼開口?

    “不行喔!你別看我好像很開放,其實我家教甚嚴,不可以隨便跟女人徹夜尋歡喔!”

    樓梯間傳來極微小的一聲細響。效果達成!韋克眼中藏著得意。

    “徹夜尋歡?”他的說詞激怒了她,她氣急敷壞地喊著。“別癡心妄想了你!趕快走,別在我家門口溜達。”

    “那我就走羅!”韋克轉過身,擺擺手。

    他真的就這樣離開了!

    從背後看著他那勁瘦的臀部,她必須要好努力、好努力控制自己,才不至於沖過去踹下他。

    去他的女朋友!去他的“我對外一律宣稱,你是我的女朋友”!

    這……簡直是放屁!

    這算哪門子的女朋友?虧他還敢大言不慚地對外宣稱。他根本看不出她心裏的擔憂,他連她一整天跟著他不放,都自行解讀成“我韋克很有魅力”,而不是“亞甯心裏有事”。

    “去他的自大狂!去他的呆頭鵝!”她恨恨地進屋,鎖上大門,決定今晚把大燈點著,直到天亮,自己保護自己。

    噢!還有,莫忘了從此時此刻起,快把對他的“喜歡”,從“冷處理”直接丟進“冷凍庫”。

    她,不要再喜歡他了!

   

    不安的感覺愈夜愈濃,亞甯心頭惴惴地洗了個澡,把手邊所有的隨身警報器、防狼噴霧劑、電擊棒統統搜出來擱在茶几上。

    還有手機,電池充得飽飽的,求援時可派得上用場。

    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危險一步步靠近的直覺,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對了,廚房裏有幾支加拿大冰酒的瓶子,細細長長的,反握在手中,是個很好的武器!

    把所有能對付壞人的“武器”統統集中在茶几上後,她坐下來,不到半分鐘又跳起來,決定再去把前後門窗都巡視一遍好了。

    她才剛確定廚房後門安全無虞,鐵窗的活門也鎖得好好的,突然間,叮噹叮噹,門鈴響了。

    哪有壞人會按門鈴的?基於這個想法,她安心地跑過去。

    “最好是韋克,好讓我揍他一頓!”她握著拳,恨恨地說道。

    不是韋克。

    她從門上嵌著的貓眼看出去,只看到她最友善的鄰居,樓上的陳先生。

    她連忙把門打開。

    “羅小姐,很抱歉,這麼晚還過來打擾你。”向來都客客氣氣的陳先生說道。

    “怎麼了嗎?”

    “要不是我兒子又咳又吐,我也不會貿然來吵你。”陳先生不勝困擾地說道。“他好像發燒了,很不舒服的樣子,我一個大男人,什麼也不懂,不知道該怎麼減輕他的痛苦,問他也不說,你可不可以跟我上去看看?”

    小孩發燒!這問題可大可小,之前她看過一些保健書,現在應該派得上用場。

    她一口允諾。“沒問題,請等一下,我進去拿支耳溫槍。”

    亞甯把一些照顧小病患用得到的用品,裝進手提袋裏。由於她太專心的收羅物品,以至於沒有發現,當陳先生看到茶几上那一堆防身用品時所發出來的冷笑。

    亞甯提著手提袋,跟隨他上樓。

    陳先生打開大門,禮貌地先請她進屋,在她背後落了鎖。

    “你的小孩在哪里?”

    亞甯問著,只覺得這亂糟槽的屋子不像住家,反而像倉庫。

    到處都是被拔下來的汽車音響、高級洋酒、電腦主機、DVD播放機,各式各樣價值不菲的高科技產品

    “哇!好多東西,陳先生,你從事什麼工作?推銷員還是──”

    她突然噤口。

    因為她看到一個表面被捶得皺巴巴又掉漆的大金屬箱。

    那不就是、不就是她的……

    她驚恐地回過頭。

    陳先生一掃先前的客氣禮貌,發出陰冷的微笑。

    “羅小姐,你的合作態度很差喔!既然你不想拿錢贖回保險箱,那我也只好請你親自過來打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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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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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6 08:51: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中計了!

    她以為壞人都是不按門鈴的,沒想到壞人不但按門鈴,還假裝老實,客客氣氣地把她請出去,讓她自願往詭計裏跳!

    “原來是你。”知道得太晚了!

    “沒錯。上次三更半夜,你好心請鄰居到你家裏‘參觀’,當時我就對這個保險箱很有興趣。”陳先生笑著說。

    平時看來帶點憂鬱的笑容,此刻只是充滿殺氣。

    “趁你不在家的那個週末,我找夥伴把它搬上來,哪知道這個保險箱不但重,而且堅固的要命,我們兩個多年的好手敲也敲不開,更別提破壞那個鎖了。”

    怪不得她在家裏會聽到叮叮噹當的鐵錘聲,原來那不是哪家在整修,而是她的保險箱在接受酷刑!

    天哪!她怎麼可能遲鈍到這種程度,眼拙到把壞人當作好人看?

    “現在麻煩你過去打開。”陳先生抽出一把蝴蝶刀,在手中要弄。“不然的話……”

    亞甯邊搖頭、邊後退。

    別叫她打開!裏面的東西不值錢,但……很勁爆啊!

    “阿森,你躲哪里去了?出來幫忙!”陳先生往裏頭叫了叫。“媽的,八成又在便秘!”

    他持著蝴蝶刀,把她推到保險箱前。

    “打開!”

    “不行!”資料見不得光啊!

    “快點打開!”

    “真的不行!”看著晃在眼前的蝴蝶刀,她知道,生命與名譽只能選擇一個。

    該死的韋克!他為什麼不留宿在她家?要是他在的話,就不會發生這個問題了,他一定會保護她無虞!

    天知道,她最討厭作選擇題,而且是難以抉擇的選擇題!

    刀刃抵在她喉間,陳先生的眼神沒有溫度。

    “快點打開,我沒有耐性了。”

    “裏面真的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你相信我。”她哀求著,下到最後關頭,絕不作選擇。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心電感應,那麼──韋克,快點來救她吧!

    “你如果不動手,那我可就要動手了!”刀刃在她的頸間輕輕抵著。“反正是密碼鎖,你一次不從,我就削掉你一根手指,就算十根手指都被削掉了,你還有嘴巴可以告訴我密碼。”

    “不……”她顫抖不已,內心充滿恐懼。

    “還沒下定決心?好!”

    他猛地揪住亞甯的手,正準備狠狠地劃下一刀,突然之間,他舉高的手臂被握住了。

    “surprise!”一條人影迅速晃動。

    只見陳先生的時臂被一拐、一扭、一折,蝴蝶刀落下,他已經痛得哀哀叫。

    “韋克!”亞甯幾乎不敢相信她所見到的。

    “嗨,Darling!”他分神跟她打招呼。

    他對她笑,他居然在對她笑!

    心電感應居然有效!她跌坐在地上,瞪大雙眼,看著他在陳先生頸後一敲,陳先生立刻軟軟地昏跌過去。

    “搞定!”韋克拍了兩掌,鼻尖得意地一頂,打開大門。

    門外站了大批人馬,由徐千峰帶頭,全部湧了進來。

    韋克優哉遊哉地伸手把她拉起來,護在懷裏。

    “接下來的就由你們接手了。”他與徐千峰交個掌。

    “就是他,慣竊犯。”一個徐千峰的手下走過來,看著暈過去的陳先生,對照手上一大疊資料與照片。“做案手法特殊,以假證件和化名到處租屋,四處觀察,在租約到期日之前,選定目標,在鄰居家下手行竊,一得手就搬走。”

    另一名員警替他戴上手銬,將他抬出去。

    “要不是這次得手的保險箱特別難搞定,他們早就搬走了。”

    亞甯聽得一愣一愣。

    “這是怎麼回事?”她仰頭看著韋克。“你不是都沒怎麼在動作嗎?怎麼突然……”她的腦子一團糊塗。

    韋克心裏叫屈。他替她打倒壞人,她非但沒有跳起來獻上香吻,反而指責他之前辦事不力?

    “誰說我沒有在動作?我收集所有蛛絲馬跡,調閱監視錄影帶,分析過整個竊案……”

    “你在哪里分析,為什麼我都沒看見?”

    “在我的腦子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結果,你都沒有告訴我,讓我一個人在那裏窮緊張……”而且還恨不得把他踹死,以為他一點都不在意她的感受、她的安全。

    可惡的男人,害她白操了那麼多心!

    她捶他一拳。“你什麼時候發現竊賊是陳先生?”

    “你的公寓被迫開放、供人參觀的那一晚,我無意中看到陳先生對你的保險箱愛不釋手。”

    “從那時候,你就留上了心?”

    他轉動頸部肌肉,不想夾現得太得意。

    “算是一種工作上的直覺吧!”

    第一次,她用極度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他是她的英雄!

    “所以,今晚也是故意的?”她想了想問。

    “故意什麼?”

    “你想為陳先生製造乘虛而入的機會,所以故意說不留下來?”她心靈透,想了又想,轉眼間便懂了,也釋然了。

    “對。”他湊到她耳邊,很小聲地說。“不過,等這些事處理完,我可以留下來陪你過夜。”

    小小的氣流呵在她耳邊,亞甯心神一蕩,卻警告自己,別太便宜了他,畢竟他害她擔心了好一下子。

    “不行喔!”換亞甯睥睨他了,把他說過的話,全部砸還回去。“你別看我好像很開放,其實我家教甚嚴,不可以隨便跟男人徹夜尋歡喔!”

    “我是認真的,不是隨便的。”他低頭啄她一下。

    徐千峰指揮手下將其他贓物造冊,搬回去警局做調查,順便踅過來說道:“還算滿意吧?”他問著小臉紅通通的亞甯。“我說過,韋克是最好的人選。”

    他朝亞甯挑挑眉。

    “謝謝。”真是不好意啊!她還去向徐千峰告狀了好幾回。

    “你們不要忘了,這裏還有一個!”林太太與尤太太架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從裏頭走了出來。

    “林太太?尤太太?”亞甯驚呼。“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兩位太太面有赧色地瞧著她,徐千峰的手下過來接手那位被捆住雙手的歹徒。

    “啊!羅小姐,我們……”她們實在難以啟齒。

    “我來幫忙解釋吧!”韋克出面,拉著亞甯定上前去。“在今晚的行動裏,林太太跟尤太太是最大的功臣。”

    “嗄?”功臣?“這是怎麼回事?”

    “她們在我的請求之下,就近監視陳先生,非但發現他沒有既自閉又不良于行的兒子,還常帶回一些不屬於他的高檔物品,甚至在保險箱失竊的那一晚,她們曾經聽到陳先生與他的‘工作夥伴’推動重物的聲音。”

    “為了避免被監視器拍到,他們沒利用電梯,而是徒手把保險箱搬上樓。”所以之前他蹲在亞甯家的門口,就是在研究地上有沒有不尋常的刮痕。“今天,也是她們向我通風報信,我們才趁陳先生下樓去找你時,搶進來擺平另一個歹徒。”

    “原來是這樣……”她訥訥的低語。

    一時之間,亞甯也很難正眼看著八卦一號跟八卦二號。

    之前,她還為了韋克跟她們喝咖啡而生氣,原來人家不是在她背後說她小話,而是在商討該怎麼保護她呢!

    “你幹麼不告訴我?”她推了韋克一把,埋怨他。“如果你早點跟我說清楚,我也不會──”

    不會看到尤太太跟林太太就繞道,假裝不認識,還默默地想到陸橋下去打小人,在房裏紮稻草人洩憤。

    她心裏一陣難過。是她誤會這兩位太太了!

    “我是怕你打草驚蛇,畢竟你先前跟陳先生相處得還不錯,如果突然改了態度,他會起疑心。”韋克解釋道,順便揉亂了她的發。

    她眼神怯怯地看著兩位歐巴桑。

    “尤太太、林太太,抱歉,之前我……”想到之前不禮貌的態度,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反倒是兩位太太沖上來,截斷了她的話。

    “哎呀!我們才抱歉,以前什麼都不知道,就亂說了你好多事。”

    “對不起啊!不過,你到我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八卦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因為我們平常也沒什麼事,有空湊在一起閒聊,就會開始亂講。”

    “不過,我們現在都知道了,你做的是電腦方面的工作,怪不得你都不用出門。”

    “真是抱歉,我們會幫忙闢謠,不會再亂說你的八卦!”

    亞甯趕緊鞠躬。“哪里,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家互相包涵。”

    兩位太太跟她互相道歉來、道歉去,好一會兒才離開。

    她瞥了韋克一眼,無聲地說:“電腦方面的工作?”

    “反正歐巴桑大多不懂電腦。”韋克也無聲地答。“唬一唬就過去了。”

    亞甯笑了。

    幸好韋克沒有把她寫小說的事情說出去,曾經有過好幾回,她在附近的小說租書店,看到兩位太太買完菜,順道去租小說回來看呢!

    她可不想在住家附近造成騷動,讓人人都知道她在寫小說。

    “你不能否認,‘太過親切’的鄰居動員起來,也是很棒的幫手吧!”他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嗯!”她有同感。

    以後,她會試著用比較開放的態度去看待所有的事。

    事情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一切只取決於人看待事物的心態。就像是流言,她可以選擇“謠言止于智者”,不聽不聞不動於心,也可以像韋克一樣,放出兩三句模棱兩可的話,改變劣勢。

    這種做法是她以前未曾想過的。

    第一次,羅亞甯覺得自己活得太嚴肅,也太過於呆板。

   

    幾個大男人把保險箱抬回她的小窩,喝了幾杯慰勞性質的冷泡茶之後,就在小窩主人的眼神暗示下,迅速退得乾乾淨淨。

    “到底裏面藏了什麼寶?這麼伯人知道?”

    韋克繞著保險箱打轉,好奇得不得了。

    “沒有什麼寶,就一些資料。”亞甯先拿了條抹布,仔仔細細地將保險箱外觀擦了三遍,然後才滿足地抱著它歎息。“終於回來了!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等一等!”韋克搶過來。“你不覺得,你應該給為你找到它的英雄應有的獎勵嗎?”

    亞甯瞠他一眼。

    好吧,反正,只要韋克在這裏,她就不可能打開保險箱,再說,現在也不是開它的好時機,除了還沒有清場以外,她還少了一瓶上好的紅酒。

    只要再等一天。明天,她去買瓶紅酒之後,就可以打開它、完成稿子,E出去,然後只要再加把勁,所有脫序的生活都會接回正軌。

    她離開保險箱,轉頭問他。

    “你要什麼獎勵?”不知道為什麼,沐浴在他的目光下,她粉臉嫣紅。

    他點了點自己的唇,提醒她之前那個令她神魂顛倒的吻。他存心誘惑她。

    “我幫你找回保險箱,而之前你只預付了一成訂金,現在,我要領回其他那九成。”

    亞甯只覺得口乾舌燥,低頭潤了潤唇,卻不知這個動作讓她原本就嫩紅的芳唇,變得更加紅豔柔軟。

    如果不是為了“報帳”,韋克肯定立刻就撲過去品嘗她。

    “怎麼樣?”她的拖延,只是讓他的血液更滾燙。

    她躊躇著,隱隱知道最終會發生什麼事。

    想到他表面上漫不經心,實際上卻為她煞費苦心,不但為她找回了保險箱,還一併解決了她與鄰居不合的問題,這種種作為,如果不是太知悉她的心、太關心她的生活,他不可能接手解決得如此徹底。

    她唇兒一咬,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沒問題。”

    他抬起她的下顎,深深看進她的眸底。

    “羅小姐,在領取‘酬勞’之前,我必須先知會你,我幫你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了,我甚至救了你的命,這恐怕不是用吻就償還得來。”

    “所以?”她嬌羞地問。如果沒有心理準備,她不會接著他的話問。

    “你必須有支付更多‘酬勞’的決心。”

    燃著火焰的男性眼神,在她的嬌軀上下打滑了一圈,意向不言可喻。

    亞甯連耳根子都燒紅了。

    給嗎?

    不給嗎?

    給與不給的區分標準在哪里?給與不給的結果會是怎樣?

    一股疲憊湧上來,她的腦子厭倦了老是在分析。今晚發生的事太多、衝擊太大、感受太深、感觸也太雜,她累了,不想再勞動大腦,只想跟著感覺走。

    跟著感覺走……

    心口一熱,她的雙臂主動勾住韋克頸後,看著他,慢慢地將紅唇湊向他。

    韋克明白了她的暗示。

    他要她,他不能等,激切的唇兇猛地噙住她的。雖然他看似輕鬆自若,但說他一整個晚上都自信滿滿,那是假話。

    他也擔心出錯,也擔心時間沒抓好,也擔心失了準頭,沒及時打落歹徒手裏的蝴蝶刀,讓亞甯受到傷害。他不是不會憂慮,只是他將一切都藏得很好。

    所有的不安與擔憂,就讓熾熱的激情來平復吧!

    天花板上,兩人合力貼上的螢光貼紙,星月交輝,釀出浪漫的氛圍。

    這個夜,沒有碎碎念,沒有情人間的鬥嘴,有的只是喘息與嬌吟……

   

    天濛濛亮,稍嫌窄小的單人床上,交纏著兩具赤裸美麗的身軀。

    陽光一寸一寸照射進來,面對現實的時刻也一分一秒地靠近。

    韋克喜歡這張單人床,不只是因為講求人體工學設計,睡起來舒服,最大的好處在於它不夠“大”,不管怎麼睡,他們勢必都得貼得緊緊的。

    這真是最棒的享受!

    亞甯睡得迷迷糊糊,他一整晚的需索,讓她不曾真的入眠睡去。

    他把嬌軟無瑕的纖軀抱到自己身上,方便他享受滑膩軟馥的觸感,也避免她被他擠壞了。

    經過一個晚上的“奮戰”,他不累,神志反而清楚得很。

    “我們應該談場戀愛。”他想了想說。

    先前為了找尋保險箱的胡攪蠻纏,充其量只是打情罵俏,沒有體己話,沒有兩心相知,沒有正式的約會,很難叫作“談戀愛”。

    他的話掃去了她眼中的困意。“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們個性不合。”

    廢話!這種事不用她說,他也知道。

    “因為個性不合,所以才要談戀愛。”

    她只聽過“因為個性不不合,所以要分手”。

    亞甯懶懶地說道:“我們會吵架,那樣會浪費很多時間,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那只是一段磨合期,等我們找到最恰當的相處之道,就沒事了。”

    “不要。”她還是拒絕得很乾脆。“談戀愛的結果有成功跟失敗,還得畫樹狀圖來研究,會很累。”

    這個問題她早就想過了,她喜歡韋克,雖然一度把對他的喜歡丟進冷凍庫裏封存,但是他後來媲美英雄救美的舉動,讓她又把喜歡重新“解凍”。

    但“解凍”就只是“解凍”,她還是不改冷處理的做法。就讓彼此的“喜歡”一直擱在那兒吧!有空再聚一聚,沒空就各忙各的,這不是很好嗎?

    “放心,我搭的是直通車,絕對不會讓戀愛失敗。”他不可能讓這麼美味的小女人跑掉。

    “這種事是沒有辦法保證的。”她皺皺小鼻子。

    “嘿!小姐,這種保證你天天做耶!”

    “哪有?”

    “我看過你寫的小說,組合再怎麼詭異的男女主角,最後都會在一起。”

    “你怎麼會看我的書?”

    “我去找祥馨,要她推薦幾本。”

    “哦!我哪有寫過組合詭異的小說?”

    “小姐,現代人穿越時空去跟古人談戀愛,算不算詭異?荷花精跟人類談戀愛,算不算詭異?還有,千年狐仙逛大賣場,巧遇小開,竟然發現那是她千年來的宿命,這不詭異?”

    他以男性的角度看言情小說,所有浪漫的設定都有邏輯不合的問題。

    “既然他們最後都能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我們兩個‘人’,兩個‘現代人’,兩個既不是花精、又不是狐仙、也不是哪里跑出來的妖怪的‘正常人’,又有什麼困難可以阻撓我們談戀愛?”

    她拉著薄被,氣得坐在他肚子上,一陣亂捶。

    “小說的重點是奇情浪漫!”

    “我的重點是:那麼多詭異的組合,最後都了HappyEndding了,沒有理由我們辦不到。”他果決有力地說道:“就這樣,我們要談戀愛。”

    “怎麼談?”

    “去喝咖啡、去吃燭光晚餐,去睡玫瑰花床。”他還記得她講究氣氛,就盡可能把戀愛說得投其所好,引誘她答應。

    “好,談戀愛是吧?”

    她歎了口氣,忍著腿間的不適,包裹著薄被起身去拿記事簿。

    回到床上,她攤開“月計畫表”那一頁,看了看,又翻到明年的月計畫表去。

    “我會想辦法把你塞進明年度的計畫表。”她皺著眉頭研究,彷佛即使是想破了腦袋,那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原本躺著展現過人身材,悠然吹口哨的韋克在一瞬間跳起身。

    “計畫表?”他吼。

    “把我塞進計畫表?”他又吼。

    “而且還是‘明年度’的?!”他的頭頂都快冒煙了。

    亞甯依然皺著眉頭。

    “今年絕對不行,別說一年已經過去了一半,就說我的寫作計畫,也已經被打亂了。從現在起,我要努力把進度追回來,所以你就排到明年去吧!”

    噢,老天爺!

    她是這麼認真、這麼嚴肅、這麼謹慎、這麼小心、這麼按部就班地──把他踢到明年去,像話嗎?

    不可能有比這個更過分的事了!

    “明年五月以後,就可以開始談戀愛。”她宣佈。

    “五月以後?!”他又吼。“五月耶!”

    “是啊!”她拿起彩色中性筆,在明年五月的月計畫表上畫上一顆紅心,想了想,再添上一顆,畫枝金箭穿過去。

    她是認真的!

    韋克努力的動腦子。

    沒有理由以前都是他把她氣得蹦蹦跳,只有這一次,這重要的一次大戰役,被她大獲全勝吧!

    “我不能插個隊嗎?”別說明年五月,就是明天,他也等不了。

    “不行。”她鐵面無私,工作至上。

    “如果我取悅你呢?”他靠過去,親匿地用身體磨蹭她。“像這樣?”

    綿密的吻印在頸側、耳後,她發出小貓般滿足的輕吟。

    “還是不肯答應嗎?”

    她迷亂地搖搖頭。“插隊……插隊是不好的行為。”

    他輕歎一記。“那我只好更賣力地取悅你了。”

    三個小時後,韋克成功地說服她,把金箭串紅心的位置提前了三個格子,也就是提前了三個月──但,還是明年,明年才能談戀愛!

    看著那本密密麻麻的記事簿,韋克只好自勉──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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