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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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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翎 -【鄰家後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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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9:01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孫時郁嗅出了她的好奇,笑了笑,大方坦承。

    “我媽跟我關係不好。”這也沒有必要隱瞞,幾乎所有同事都知道他的家庭不怎麼美滿。“我爸過世之後,她一再逼我從警大休學,找別條路走;我不肯,堅持還是要走這條路。後來,她大概沒什麼辦法了,就威脅要斷我經濟來源,不在金錢上支援我。但是說句老實話,斷我金錢來源根本不痛不癢,警大裡吃住都用國家的,甚至還有生活津貼拿,斷絕金援根本稱不上是什麼威脅。”

    可是這話聽在夏光樺的耳裡,她卻有不同的見解。“或許就是因為知道你不缺錢,她才能夠假裝自己可以狠下心來、抽你銀根吧。”

    聞言,他眉一挑,不予置評。“也許吧。”

    “那後來呢?”

    “她搬家了,沒通知我。”

    她聽了有些訝異,直接問道:“所以你到現在為止,再也沒見過她了?!”

    “嗯,理論上算是沒見過面。”

    “理論上?那是什麼意思?”

    “我媽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她住哪,但其實我偶爾會開車過去看她一眼。”

    “啊……”原來如此,她懂了。

    暗中探視是吧?只不過探視的物件從“偷偷愛慕的女人”變成了“仇視兒子的母親”。

    “可是,我真的不覺得她有這麼討厭你。”雖然沒有立場,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這麼說,“我想我大概可以體會她的心情。因為她不想失去你,所以乾脆當作沒你這個兒子。”

    孫時郁夾了片魚肉,遞到嘴邊,卻沒送入口,臉色甚至沉了下來。

    她心裡一陣不妙,猜想自己大概是說錯話了吧?果然,他放下筷子,不吃了。

    “唔,我不是故意要惹毛你,”她急忙辯解,“我只是講出我心裡的想法而已,真的不是要介入你的家務事……”

    看著她手足無措地解釋,他一臉奇怪,“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是生氣了嗎?”

    “我哪有?”

    “不然你幹麼突然丟下筷子不吃了?”

    “我哪有丟筷子?”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不吃是因為我剛從解剖室回來,那是一具浮屍。你想看看嗎?我可以把照片分享給你,我就不信你看了之後胃口能有多好。”魚的味道讓他差點吐出來。

    “不用了,謝謝……”她低下頭,一臉尷尬。

    然而她那過度在意的反應卻令他暗喜,忍不住露出了淺笑,道:“好啦,不佔用你的時間,我去二樓抱小翔下來。”說完,他站起身。

    “啊,等一下。”她也站了起來,“有個東西要給你。”

    當他還在納悶時,她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了某樣物品,然後走到他面前,攤開掌心。

    那是一把鑰匙。

    “……這是給我的?”

    “當然呀。”

    孫時郁怔忡在那兒,一瞬間不知如何回應。這輩子除了女朋友之外,從來沒有女人會這樣突然把家裡的鑰匙給他。

    說直接一點,他連自己老母家裡的鑰匙都沒有了,這要他怎麼收下?

    “你會不會太放心了點?”好歹他也是個男人吧?

    她卻一臉滿不在乎。“會嗎?我的編輯也有一把呀,這樣你進出比較方便,不然萬一我在二樓畫稿子,沒聽到你按門鈴怎麼辦?”

    居然連編輯也有?!

    “你編輯是男的吧?”

    “嗯,然後呢?”

    “然後?居然問我然後?”不可思議,這女人的神經都長哪去了,“難道你就不怕有個什麼萬一?”

    “哦,你是指那方面啊,”她擺擺手,把他的疑慮視作耳邊風,“不用擔心啦,那傢伙根本不可能會對我——”

    “不用擔心?”他突然靠了上來。

    她吃了一驚,反射性往後退了幾步,直到抵上了餐桌桌緣。他並未停下,而是緊緊跟上,雙手將她鎖在餐桌與他之間。

    男人的氣息撲來,侵襲了她的感官。

    她嚇呆了,心跳驟然上飆,面紅耳赤,結巴道:“你你你你你……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演習。”

    “啊?”

    “用你所有的力氣抵抗我。”

    “什麼呀?”

    “你說你不擔心,我現在就表現一下你該學著擔心的部分。男人真的想攻擊你的時候,你有能力反抗嗎?”

    他那像是挑釁的表情激怒了夏光樺。

    她先是抬手推了下他的胸膛,他不動如山,她再用點力,依然推不開他。最後,她握起拳頭槌打了他幾下,雙手卻反被他緊緊扣住,怎麼樣也無法掙脫。

    她慌了,他那超乎想像的力道令她內心狂亂,那結實寬厚的胸膛僅僅離她只有幾寸,他倆幾乎是相貼在一塊兒。

    身體誠實地湧上一股羞人的悸動,她差點兒腿軟,甚至忘了掙扎。

    這是害怕還是害臊?她根本分不出來。

    抬起頭,一雙美眸氤氳脆弱地瞪著他,可看在孫時郁的眼裡沒有恫嚇效果,倒是增添了不少誘惑。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她的紅唇上。

    若是現在低頭吻了她,會把她給惹哭嗎?或許會吧。

    不願意賭那個可能性,他先是放開了她的左手,然後輕緩地扳開她緊握的右手,取走了她掌心裡的那把鑰匙。

    “若有萬一,你沒有任何勝算。”他傾身向前,俯首在她耳邊低語,“不過這把鑰匙我還是會收下。”說完,他放開了她的右手,退開了距離。

    她紅著一張臉,心跳飛快、渾身發燙,頸側的肌膚依稀還殘存著他呼出來的溫熱。

    不行,她需要一點空氣。

    “我、我去把小翔抱下來。”她急需一個能夠令她自己冷靜下來的空間,於是,她找了個藉口,飛也似地跑上了二樓,好像那裡是一個防空洞。

    而孫時郁就是那個無預警轟炸她的人。

    眼看已經淩晨一點了,區區一張草稿讓她心浮氣躁,畫了又改、改了再改,怎麼畫就是不順眼。

    最後,她索性把原稿紙給撕掉、揉爛。

    睡在工作室的李建山被這豪邁的撕紙聲給驚醒,整個人跳了起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作者在撕毀自己的原稿。

    “哇啊啊啊啊啊!”他慘叫,極具戲劇性地跪地抱頭,哭喊道:“天哪,你幹麼想不開啊?!有什麼事情好好商量,別撕原稿洩憤嘛,頂多我坐著讓你打就是了,何必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呢!”

    他急忙撿回被她揉成一團又一團的稿紙,剝開、攤平……咦?上頭只有淺藍色的底稿線條。

    “嗄?”

    “你緊張個什麼勁,”夏光樺翻了個白眼,睨著他,“原稿被我塗改太多次了,我重畫不行嗎?”

    “呃,我以為你又……”

    “以為我怎樣?”

    “我以為你又哪根毛不爽了……”愈說愈小聲。

    “我的確是很不爽。”

    “啊?”還真的是呀?

    幾個小時前不是還好好的嗎?就算兩老一小在隔壁吵得幾乎掀了屋頂,她還是可以心平氣和、掛著微笑坐在工作桌前認命趕稿。

    豈料他不過是偷偷小睡了一下子,醒來之後就風雲變色、人事全非,仙子變成了巫婆,公主變成了壞皇后。

    “所以是怎麼了?”

    她鼓著腮,悶不吭聲。

    那該死的男人,沒事做那什麼見鬼的“演習”,把別人的心思攪弄得一團混亂,這要她怎麼靜下心來好好畫稿子?

    還說什麼萬一她被男人攻擊……嘖,又想起了那股淡淡的男人氣息,她不可避免地又覺得一陣耳熱。

    她忍不住瞟了眼身旁的李建山。“欸,我問你。”

    “蛤?”

    “我當初給你鍮匙的時候,你有什麼想法?”

    “我的想法?”

    “嗯哼。”

    “謝天謝地,我終於不用在門口按二十分鐘的電鈴。”

    “……”怎麼辦?她手癢。

    “幹麼?這跟你的不爽有啥關係?”

    “剛才小翔他爸來,我拿了備分鑰匙給他。我說,這是以防萬一我在二樓畫稿子沒聽到他按鈴,他可以自己開門進來。”

    “嗯,然後呢?”

    “他好像……嗯……不太高興。”當然她中間省略了很多這樣那樣,令人臉紅心跳的示範過程。

    李建山聽了眉頭深鎖,雙手環抱胸前,盤坐在工作桌旁,面色凝重地沉思了老半天,才開口問了句,“他知道我也有鑰匙嗎?”

    “知道啊。”

    “哦,那大概就是那樣了吧。”

    “欸?什麼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

    她搖搖頭。

    李建山歎了口氣,拿出自己的鑰匙串,將屬於她家的那一把給解了下來,交還到她的手上,“原因就是你給我的這把鑰匙。”

    她茫然盯著掌中物,好像突然理解了什麼,卻又不是那麼的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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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9:1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八點半,孫時郁正準備下班,卻在門口遇上了周靜瀟。

    沒事在局裡撞見檢察官是很嚇人的事,他有些訝異會在這裡遇見她,而她則是一副沖著他來的模樣。

    “剛好,我有事要找你。”

    果然是沖著他來的。“怎麼了?”

    “我今天拿到了一些資料,想來問問你的看法。”她左手勾著提包,右手拿著一隻牛皮紙袋,踏著迅捷的步伐走到了他面前。

    “跟哪個案子有關的?”

    “上次那個林東恩……你的線人?”

    “對,他是我的線人。”

    然而,半個月前卻被發現陳屍在鐵軌旁,死因是遭到殘忍的毆打。

    那案子一直找不到什麼突破性的線索,過濾不出嫌犯、無法確定是什麼原因引來的殺機,甚至連凶案的第一現場都找不到。

    他們試著調閱路口處的監視器,無奈一些巷弄裡的監視器損壞率太高,片段的畫面根本兜不出什麼。

    “然後呢?”

    “前幾天,我又重新看過了一遍林東恩當時身上的東西。有一張賣場的發票,你記得吧?他買了一些沐浴乳、洗髮精、零食餅乾、一條紅色Davidoff、一個菸灰缸……”

    “嗯,我記得。”

    由於發票上的品項都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而且發票的日期與死亡時間相隔了兩天,因此他沒有在那張發票上花費太多時間。

    “那張發票有問題?”他問。

    “有很大的問題。”她從自己的提包裡拿出了一個不銹鋼材質的菸灰缸,造型就像是個碟子,“我後來臨時起意,到那間賣場去請店員幫我找一個一模一樣的來,結果你看。”她將煙灰缸遞上前,“有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

    孫時郁接過手看了眼,靜靜思忖了幾秒,然後有了想法。“他家裡所有煙灰缸都是玻璃材質。”

    “沒錯,而且他買的菸也不是他抽的牌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背後還有一個我們沒發現的人?”

    周靜瀟點了點頭,伸出食指,“沒錯。所以,我去調了賣場那天的監視器,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

    她從牛皮紙袋裡抽出一張紙,上頭列印著幾幕監視器畫面,道:“他不是一個人去賣場。”

    林東恩身旁跟著一名男性,痩瘦高高、穿著體面,從黑白的畫面中看得出來男人把自己的頭髮染成了淺色系。

    “你要我去查這個男人的身分?”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誰。在我還沒調來臺北之前,我就已經見過他了。”

    “有前科?”

    “對,我把他送進牢裡過,他叫李銘軍,有妨害性自主和毒品前科。林東恩有跟你提過任何關於這個人的事嗎?”

    孫時郁搖搖頭,反問道:“你查過這個李銘軍了嗎?”

    “查過了,找不到人。他住的幾個地方我都派人去查過了,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嗯……”他撫著下巴,“的確是很可疑。”

    他倆暫時無言以對,彼此各有想法,孫時郁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明天我會調整人力,把市區的監視器再調出來看過一遍。至少先縮小範圍,再找出特定區域,我想附近居民應該多多少少會見過他們兩個人。”

    “也只能這樣了。”有了結論,周靜瀟抬手看了眼手錶,道:“你趕時間嗎?”

    “還好,怎麼?”

    “雖然我不知道順不順路,不過你送我一趟吧。”

    “去哪?”

    “當然是回家啊。”

    “你不是開車來的?”

    “我又不會開車。”

    孫時郁一臉驚嚇。

    “你那是什麼臉?”

    “抱歉,我有點意外。”以對方平時精明幹練又強悍的模樣,他從沒想過她居然不會開車。

    “怎麼?人不能有弱點嗎?我無法同時操作機械、同時認路、同時又要在腦袋裡思考工作上的案子。我計算過了,風險比酒駕還高。”

    “周檢說的是。”

    “你車子停哪?”

    “跟我來。”

    他領著她來到停車處,兩人相繼上了車,她系上了安全帶,順口提了句——

    “聽說你最近打算再娶?”

    “啊?”這話題來得太突然。孫時郁愣了下,滿臉錯愕,為什麼會扯到這裡來?

    “你從哪裡聽來的?”

    “聽你長官說的。”

    “他又胡說八道什麼了?”被人放暗箭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有一天遇到他,我們聊了一下小孩子的事,他提到你單親很辛苦,常常加班到十點,還得匆匆忙忙趕回去接小孩;他說有勸你再娶,就算是為了兒子也好,然後你說你有在計畫了。”

    “見鬼了,我怎麼不知道我有計劃?”

    “不知道,他不是有介紹物件給你?他自己說的,還說你很滿意?”

    “我——”他突然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

    長官確實有推薦他物件沒錯,而且他也說過對方條件很好之類的讚美,但這個物件此刻就坐在副駕駛座上,而他一點也不想娶這個女人。

    不得不承認,周靜瀟是美女,甚至有“地檢署之花”的稱號,可他就是無法想像自己跟她接吻的畫面,那會讓他起雞皮疙瘩。

    “總之那是辦公室謠言,我現在沒有再娶的計畫。”他苦笑著澄清,“至少就目前為止,我還沒遇到任何一個合適的物件。”

    “什麼樣才叫作合適的物件?”

    他聳聳肩,腦袋裡其實也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我說不上來,至少要有種想跟對方當夫妻的感覺吧。”

    “那如果遇到了呢?遇到一個會讓你想跟對方當夫妻的女人,你就會重新考慮嗎?”

    坦白說,他沒想過這種問題。半晌,他將問題丟了回去,“你呢?如果是你遇到了,你會考慮再嫁嗎?”

    “不會。”

    “看吧,你應該懂我的顧慮。”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立刻否決了他的猜測。

    “不然呢?”

    “我不想嫁,但我會強迫對方入贅。”

    “……果然很像你的作風。”

    幸好他一點兒也不想跟這個女人結婚,否則小翔大概要改姓了。

    開了夏家的門,一樓燈光昏暗,安靜無聲。

    孫時郁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錶,轉眼也十點多了,他心想那女人大概正在二樓陪他兒子睡覺吧。

    他脫了鞋,放輕步伐,熟門熟路地進了屋裡,悄然爬上二樓。

    自從夏光樺給了他鑰匙之後,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得自己拿著這把鑰匙進屋,因為那女人根本懶得再替他開門。

    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不,也不能說是不喜歡,或許比較接近是抗拒,那會讓他產生一種不太恰當的錯覺,以為他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他隱約也有自覺,因為小翔的要求,他辭退了原先的保母,然而不只是小翔已經完完全全喜歡上了這個新的保母,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當中漸漸對她產生了依賴。

    那樣的羈絆,早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想。

    例如,他將她的鑰匙系到了自己的鑰匙串裡;又例如,她的手機號碼從此被他列為速撥名單的第一順位,再例如,緊繃了一整天之後,在踏進她家的那一瞬間,他會感到無法言喻的心安與鬆懈。

    他甚至習慣了她家的格局、愛上了她家的氣味。

    就算她的料理一直都沒什麼進步,但她偶爾心血來潮替他準備的宵夜,卻總會令他暗自歡喜,然後吃個精光。

    那是“家”的感覺。

    可它終究不是真正的家。

    曾經,他也擁有過一個真正的家,然而那個家卻甜蜜不了太久,最後甚至粉碎在他的手上。他想,或許這就是問題的癥結點吧,正因為不是他的家,所以才能給他這種美好的幻想。

    來到了她的臥房,果然看見兩個人抱在床上,似乎已經熟睡。

    女人以雙臂擁著男孩,而男孩像只無尾熊似的夾抱著她。

    孫時郁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那感覺,像是一陣微風吹過他的心湖,帶起了淺淺漣漪。有多久他不再看過這樣的畫面;又是多久了,他不再奢望這樣的畫面?

    如果遇到一個會讓你想跟對方當夫妻的女人,你就會重新考慮嗎?

    他猛地想起了周靜瀟的話。

    如果是這個女人,他會有想當夫妻的念頭嗎?他其實不太確定。自從離了婚之後,他不得不相信,也許自己根本不適合走入婚姻。

    很多人試圖介紹物件給他,但理由通常沒什麼創意。

    有人會說:“誰誰誰家的女兒很適合你。”

    也有人說過:“某家的誰誰誰現在還單身,而且不介意你的工作時間長,更不在意你已經有一個小孩。”

    總之,理由大同小異,給他的感覺多半是“為了娶妻而娶妻”。

    他也許不是個浪漫的人,但也不是個沒血沒淚的現實主義者,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了給小翔一個母親而再娶。

    過去不會,未來也不會。

    然而,當他看見眼前這副景象的時候,他動搖了,卻聽不見自己心裡真正的聲音。

    內心的悸動究竟是為了這個女人,還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他無法辨別。

    最後,他決定不叫醒她,而是轉身又回到一樓。

    他坐在沙發上,思考著之前周靜瀟對他說的那些線索。想著想著,突然一個女人的嗓音傳入耳中。

    “幹麼不開燈?想嚇誰?”

    他回過神來一看,見她從階梯上走下,順手點亮了日光燈。

    “你醒了?”

    “嗯,剛醒而已。”她走了過來,坐在沙發的另一側。

    “我已經儘量不要去吵醒你了。”

    “就是這樣才奇怪吧,”她忍不住取笑道:“哪有人來保母家接小孩子還搞得自己像賊一樣,為什麼不叫醒我?”

    “你睡得很熟。”

    “哪有很熟?我不是醒了嗎。”

    “既然你會自己醒來,那我何必吵醒你?”

    這什麼歪理呀?算了,反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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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9:3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你晚餐吃過了沒?”她問。

    “不太確定。”

    “什麼叫作不太確定?”

    “我不知道一個禦飯團能不能算是晚餐。”

    “呃……那我去冰箱看看有什麼可以弄給你吃好了。”說完,她起身,作勢就要走向廚房。

    他卻也跟著站起,制止了她。

    “不用麻煩了。時間也不早,我先帶小翔回家,你休息吧。”說完,他拿出自己的皮夾,支付了今日的薪水給她。

    她接過手,突然覺得那幾張鈔票有些沉重。“我說啊,你要不要少算點時薪給我?”

    “為什麼?”他皺眉,笑了,“哪有人賺錢還嫌時薪高的?”

    “因為……該怎麼說……”她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最初,他以時薪七百來利誘她;後來,她因為拿得很心虛,於是主動要求“以量制價”。

    她表示既然自己已經從臨托升等為正式的保母,那麼她可以算他便宜一點,一小時四百就好,畢竟她沒有保母執照,也只算是基於友情幫他帶孩子。

    可她最近仔細計算了下,覺得自己還是很無良,畢竟她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照顧孩子,小翔已經六歲了,很多事情都能自理。

    他可以自己吃飯、自己上廁所、自己寫作業,甚至累了就自己找床睡覺,她根本沒花上什麼心力。

    “你自己都沒算過嗎?照這種模式支付下去,你的薪水搞不好有一大半都被我賺走了。”

    他聽了,笑了笑,不以為意,“你會不會替我顧慮太多?”

    “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但至少還懂得不能殺雞取卵的道理。”

    “我現在變成雞了?”

    “而且是會下金雞蛋的雞唷。”

    “夠了你。”他被她逗得笑出聲,道:“放心吧,出生入死的代價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少,我絕對支付得起你的時薪。”

    夏光樺說不出話來,心裡好悶。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可她就是不想再賺他的錢,尤其這是他出生入死賺來的錢。

    她那陰鬱的表情讓他有些在意。

    “還是你其實不太想繼續這份工作?”他擅自猜測了她的想法,“是不是覺得太累,吃不消?”

    “呃,倒不是因為這樣……”

    “你還得畫稿子不是?”

    “是呀,但我可以半夜畫稿、白天睡覺,晚上幫你照顧小翔。”

    “這樣你到底一天睡多久?”

    “最近畫稿的壓力是比較大沒錯,但……”她歪著頭計算了一下,“大概四小時吧?哎呀,無所謂啦,我年輕力壯,頂多就是睡少一點——”

    一句話未完,他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你睡太少了。”他的手勁極為溫柔,撫觸裡甚至有著一股對她的憐惜。

    她因他突來的舉止而驚愕,整個人渾身僵硬、繃緊了神經。她毫無反應,只是瞠大雙眼地看著他。

    “黑眼圈愈來愈深,你真的撐得住?”然後,他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道:“如果吃不消的話,可以讓我知道,我會再去找其他的臨托保母。”

    她根本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

    “你有聽到嗎?”

    “啊,有!”她如夢初醒,慌亂應聲。

    靜靜凝視著她,他並不是沒注意到,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最近瘦了一些,氣色也不比從前初識的時候好。

    他知道這女人一定瀕臨透支了,只是逞強著不說。

    “還是你需要我來照顧你幾天,像是坐月子那樣?”他開玩笑似的道。

    “你?照顧我?”她笑了聲,不搭理他的胡言亂語,“你還是想辦法好好照顧你自己吧,大忙人。”顯然對他沒什麼信心。

    正巧,他這個人就是不太喜歡被看扁。

    隔了兩天,他請了一天的特休,七早八早拎著一袋生鮮蔬果,憑她給的那把鑰匙進到了她家。

    屋內安安靜靜的,這時間她大概還在睡吧?

    輕手輕腳爬上樓,她卻不在臥房裡;他納悶了下,來到她的書房,發現她竟然趴在工作桌上睡著了。

    他皺了眉頭,心裡的酸澀與不忍像是咬了一口檸檬,軟了他的牙根。

    “光樺?”他低聲喚了她的名。

    見她沒反應,他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耳邊又喚了一遍,“夏光樺,別睡這裡了,去房間睡吧。”

    她仍是沒反應。

    他歎了口氣,乾脆將她打橫抱起,走向臥房。

    突來的輕飄感讓她稍稍醒了過來,但那也只是一瞬間,她朦朧地看了他一眼,便又不當一回事地繼續睡。

    他忍不住苦笑。這女人的戒心會不會太低了點?

    一路將她抱進了臥房,直至將她輕放在床上,她都沒再睜眼。

    想必她一定是體力透支了許多天,才會睡得如此沉。

    他坐在床邊,低頭凝視著她的臉蛋,情不自禁地曲起食指,指腹在她的頰上輕觸了下。

    “睡美人,你睡得這麼香,不怕我趁機對你怎麼樣嗎?”他低喃著,卻不知道是對著她說,還是對著自己說。

    須臾,他收回了手,轉身離開了臥房,因為怕再繼續這麼待著,他想碰的就不只是她的臉頰而已了。

    幾個小時之後,夏光樺被食物的香氣給誘醒。

    強忍著濃濃睡意所帶來的痛苦,她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心想是哪家人這麼沒道德,大白天就在煮這種香死人的料理。

    她幾乎是閉著眼睛摸到了窗邊,正打算把窗戶給關上——嗯?等一下,她什麼時候回到房間的?

    怪哉,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書房裡畫稿啊,莫非她趕稿趕到靈魂出竅、糊裡糊塗爬回房間裡去窩床?

    算了,那一點也不重要。

    她的意識在清醒的瞬間就已經被這陣陣飄香給綁架了,她還聞到了濃濃的九層塔香氣。

    那是哪一道菜?是三杯雞還是炒蛤蜊?香氣充斥了整個房間,簡直就像是嘲笑她這個只會啃麵包吃餅乾配咖啡的魚幹女。

    一想到這裡,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下床。

    可惡,等她刷牙洗臉之後,她要到超市對面那家快炒店去瘋狂點他個四道菜來犒賞自己——雖然她不知道是要犒賞自己什麼。

    梳洗過後,她走下樓,可才踏沒幾階,她就看見孫時郁大方地坐在客廳裡翻閱雜誌,她嚇得差點直接從階梯上滾下去。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駐足在階梯的中間,錯愕不已。

    他看了她一眼,失笑道:“這是給我鑰匙的人該講的話嗎?”

    “唔……我的意思是,這時間你不是應該在上班?”

    “我總能休假吧。”

    “那你在這裡幹麼?”

    “看不出來嗎?”他的視線瞥向餐桌方向。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有一桌的菜。

    原來她剛才聞到的香味都是來自這一桌。她愣了幾秒,怔怔地步下階梯,走到餐桌前。

    “你醒來得正好,剛起鍋不久,應該還沒涼,我正想著該不該去叫你起床。”

    “這些都是你做的?”她回頭看了沙發上的人一眼。

    “當然。”

    “騙人!”她自尊心受創了,“你怎麼可能會做菜?”

    “食譜多翻幾遍,照著做能有多難?”他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低頭繼續看著手上的雜誌。

    “可是……”比起追問是哪本食譜這麼好用,她更好奇另一件事,“你難得休假,為什麼不在家休息?”

    “我不習慣閑著沒事做。”他從容地翻了下一頁。

    “什麼呀?”她笑了出來,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答案。“不習慣閑著,那你幹麼還休假?”

    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道:“因為我在想,你平常都已經吃得很隨便了,趕稿的時候肯定只吃手邊的垃圾食物吧。”

    糟糕,被發現了。

    可她隨即回過神來,打哈哈反駁,“唉唷,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別看我這樣,小翔下課回來我總要煮點像樣的東西給他吃吧?所以我不是只吃垃圾食物哦,我也是有在吃正場I養的食物。”

    “你的意思是,除了晚上那一餐之外,其餘只吃垃圾食物?”

    “……你一定要分析得這麼精闢嗎?”

    “抱歉,職業病。”他輕笑了聲,然後闔上雜誌,“別顧著說話,先吃點東西吧。”

    說完,他走進廚房,拿了兩副碗筷。

    都已經一點半了,他似乎也還沒吃午餐的樣子。是因為在等她起床嗎?她坐了下來,接過他盛來的白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那是一種睽違多年、被人呵護照顧的感覺。

    自從她離開老家,獨自來到臺北打拚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這樣子盛飯給她了,就算李建山偶爾會替她帶飯來,多半也只會吼一句“喂!女人,吃飯了,再不下來我把你的份也吃光光”等等不怎麼有良心的話。

    她扒了一口飯,配了一口菜,突然想起前兩天他說過的那句“還是你需要我來照顧你幾天”的話。

    原以為只是無心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他真的兌現了,她忍不住抬眸偷偷瞄了眼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的吃相端正,看得出來是受過良好的教育。雖然上回跟他去吃牛肉麵時就已經知道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幹麼?”他感覺到了她的視線。

    “沒有啊,哪有幹麼。”她心虛,連忙撇開目光。

    他揚起唇角,笑得很保留,半晌又說:“等等五點我自己去接小翔就好。我想他來了一定會纏著你,所以晚上我就不帶他過來了。”

    “哦。”她應了聲,沒有多說。

    她明白他是在為她爭取更多的畫稿時間。思及此,她的唇角不自覺地提起淺淺的弧度。

    “謝謝。”她忍不住說了心底話。

    “謝什麼?”

    “全部。”

    不管是為了這豐盛美味的一餐,還是為了他那不易窺見的體貼,抑或是謝謝他為她的人生帶來不一樣的變化……

    總之,這一刻,她突然感謝小翔那天迷了路、找錯門,然後老天爺把他倆帶進了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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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9:51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夏光樺想,她是戀愛了。

    最近她總是盯著空白的稿紙發呆,腦袋瓜不由自主地會想起他的聲音、想起他的五官、想起他笑起來時迷人的模樣。

    尤其他那些不經意的溫柔體貼、曖昧舉止,常常惹得她心跳加速、意亂情迷,哪裡有什麼心思靜下來好好畫稿子?

    可是,她不畫不行。

    看著行事曆,算了算日子,她只剩不到六天的時間,卻還有整整二十頁的稿子不見下落。

    她從來沒有開過天窗,那是她的完美紀錄,也是她的驕傲,正因為之前她從來沒有拖稿的紀錄,所以她提出來的要求,李建山都會設法替她爭取。

    她不想讓李建山失望,也不能讓自己的良好信用毀在這個節骨眼上。

    沒錯!不能認輸,不能投降,不能自甘墮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然後,她坐在工作桌前,盯著空白的稿紙……不,是瞪著空白的稿紙。

    承續前一頁的劇情,她竟怎麼樣也想不出接下來該怎麼安排發展。

    於是,她做盡了所有卡稿時會做的事。

    托著下巴轉筆、在屋子內來回踱步、到廚房裡去泡一杯香濃順口的熱可哥,打開電視機看了二十分鐘的無腦節目、躺在地上做仰臥起坐、到浴室裡去刷馬桶,或是縮在角落翻看漫畫。

    最後,她棄械投降,丟開手上的漫畫書,無力地爬上床。躺在那兒,她拿起手機,百無聊賴地亂點手機裡的APP,不自覺地點開了自己的粉絲專頁。

    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十天沒更新動態了。

    好糟糕,她是不是染上了一種叫作孫氏病毒的東西?此病毒症狀為智商下降、注意力不集中、喪失工作鬥志,並且侵蝕患者的意志力,導致病患會突發性做出違背自己意志的事情……

    是了,這是戀愛無誤。

    人為什麼會突然愛上原本討厭的事物?覺得不太正常。

    她在粉絲頁上簡短輸入了一句話,還附上了此刻的心境。

    真的,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對個員警產生好感,甚至愛上他,從前她是那麼厭惡員警,如今又是什麼令她改觀?

    她想不起來這樣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段日子以來,他一點一滴的蠶食鯨吞,最終佔據了她整個腦袋。她開始習慣了等他回來,甘願為他們父子嘗試下廚煮飯;若他比平常晚了幾個小時,她便開始胡思亂想,想他是不是又被什麼棘手的案子給纏身,甚至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驀地,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早已深陷其中,卻不知不覺。

    突然,手機震動了下,她回過神來,看了畫面一眼,是讀者們陸續有了回應。

    怎麼啦?心情不好嗎?

    是新的劇情?

    莫非老師想挑戰不同的題材?

    是戀愛吧。

    老師戀愛了

    讀著讀著,她忍不住笑了開來。可她沒有回覆任何一則留言,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是戀愛嗎?無庸置疑吧,她想。

    距離上一次談戀愛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對方是個小有名氣的插畫家,個性不錯,長得斯斯文文,彼此算是談得來的朋友,又有共同興趣,就這麼糊裡糊塗地交往了。

    那段感情沒什麼起伏,與轟轟烈烈完全沾不上邊。他對她很好,好到令人挑不出毛病,可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的火花。

    最後,他們做了所有情侶都會做的事,兩人裸身躺在床上,蓋著同一條被子,盯著天花板迷惘。

    她想,這絕對不是她想要的愛情。於是,在那一夜的盡頭,她跟那位文藝青年系的男人分手了,還被他的鐵粉臭駡了一陣子。

    思緒至此,她歎了口氣,果斷關閉了粉絲專頁,將手機隨意擱著,乖乖下床走向書房。

    回到工作桌前,她拍了拍臉頰、抖擻精神,拾起被她拋下已久的筆,繼續挑燈夜戰。

    她得專注認真才行,否則豈不浪費了孫時郁的用心?

    苦戰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擠了點進度出來,在毫無愧疚的情況下,她終於允許自己爬上床補個小眠,沒一會兒卻被門鈴聲給吵醒。

    “嗯……”她翻個身,裝死。

    可樓下的人還在拚命按著。

    三秒、五秒、十秒……都按了十秒了還在按?!到底是哪個渾蛋用這麼欠揍的節奏按人家電鈴?是快遞還是李建山?

    意識到門外可能站著一個討債鬼——來追稿子的討債鬼,夏光樺更不想開門了,她把頭縮進被窩裡,逃避現實、不想面對。

    叮咚叮脾叮咚叮咚叮咚。

    然而樓下的人仍然瘋狂按著門鈴,拚命按、死命按,就是要逼她出來開門。

    “來了啦!按個屁!”她咆哮出聲,氣衝衝地翻開棉被,殺氣騰騰地走下樓,“吵死了!到底是要按到什麼時候?”開門,是夏光榆,“靠,怎麼又是你?!”

    “鏘鏘,看到我有沒有好高興?”夏光榆裝可愛。

    “再見。”她橫眉冷眼,直接就要關門。

    “啊啊……等一下嘛,”夏光榆把腳卡進了門縫裡,道:“不讓我進門坐一下嗎?做姊姊的可以這麼狠心嗎?”

    “你哪位?誰是你姊姊?”

    “唉唷,幹麼火氣這麼大,你大姨媽來哦?”

    “滾!我很忙,沒空陪你討論網友。”

    “吼,我這次上來才不是為了要見網友。”夏光榆正經地為自己反駁,“我這次上來是為了要找工作。”

    “找工作?”夏光樺皺眉,這個廢柴妹妹,生下來就等著讓男人包養,何必找工作?

    “你要找什麼工作?”

    “不知道,你幫我介紹。”

    “你會畫漫畫嗎?”

    “不會。”

    “那你滾吧,我幫不了你。”撂下一句話,她踢開妹妹的腳,作勢又要關上門。

    “等一下!”夏光榆伸手抵著門板。

    “有屁快放。”

    “讓我住兩天。”

    “做夢。”

    “為什麼?!”夏光榆板起臉孔,嚴正抗議,“這是姑姑的房子,又不是你的,憑什麼不給住?”

    “憑老娘付的水電費。”

    “那我煮飯給你吃。”

    “謝謝,不必。”這妹妹的蔚藝比她還可怕,“你只要閉上嘴巴不要吵我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哦,你在趕稿呀?”

    “廢話。”

    “怪不得脾氣這麼差……啊對了,剛才有個男的在你家門口張望了好久,是你的編輯嗎?”

    “我的編輯不需要在門口張望吧?打電話叫我開門不就好了。”那位孫先生應該也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好像也是。”夏光榆聲聳肩,又問:“上次那個小男生呢?”

    “說到這個,”她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你上次回去亂講話,我都還沒找你算帳!”

    “我沒有哦,是爸和媽自己隨便解讀的。”

    “你說了什麼?”

    “我說,‘姊的家裡有一個好可愛的小男生,不知道為什麼,長跟姊長得好像’。”

    “……你準備睡門口吧你!”

    經過了幾天的煉獄之後,夏光樺趕在截稿日的前夕完稿了。

    趁著週六不需要照顧小翔的空檔,她做了最後階段的衝刺——從週六的午夜開始畫稿,一直畫到周日的淩晨四點。

    當她把一疊厚厚的稿紙給收進紙袋裡的時候,她有一種快升天的感覺,靠著最後一絲的力氣爬上床,她幾乎是瞬間入睡。

    可是美好的時光通常不會持續太久,不出三小時,有人按了門鈴。

    媽的,又有人按門鈴!她不理會,把頭埋到被窩裡裝死;但門外的人不肯甘休,繼續淩遲她,一連按了五、六下。

    會這麼堅持的人只有兩個,一是編輯,二是她妹。

    前者按鈴會按到天荒地老,因為李建山知道她一定在家,只是人在床上、不想下床。尤其當他的目的是“收取稿件”的時候,他的意志力更是無人能比,不達目的誓不甘休。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直接把鑰匙給他。

    他拿走他要的稿子,她則安穩睡她的覺,彼此互不干涉,兩年下來倒也配合得很好。

    她到底為什麼要把鑰匙收回來呀?可惡,都是那個姓孫的男人,害她智商下降、做了錯誤的決策。

    算了,抱怨沒用,長痛不如短痛。她掙扎起身,痛苦下床,然後幾乎是閉著眼睛摸下樓。

    “你就不能晚一點再來收稿嗎?”

    打開門,哦……天哪,陽光好刺眼。她的雙目眯成了一條線,只能勉強撐開一道小小的細縫。

    “阿姨早安!”

    欸?是小孩的聲音?

    她舉手遮去了大部分的日光,低頭看清楚了些,這才發現站在門外的不是李建

    山也不是夏光榆,而是小翔,他爸則是理所當然地站在後方。

    “你又熬夜了嗎?”孫時郁問。

    這下子她清醒了,眯眯眼瞬間變成了圓杏眼。她驚愕地瞪著眼前的父子,支吾道:“你們兩個怎麼會突然……”

    該不會是因為又有臨時的案件得辦,所以把小翔帶過來吧?

    “你要趕去辦案子?”她問。

    “沒有。”

    “呃,那為什麼——”

    小翔突然插嘴搶話,“阿姨帶我去兒童樂園!”

    “啊?”她愣了下,困惑地看了他父親一眼,“什麼兒童樂園?”

    孫時郁聳聳肩,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是這樣的。早上他吵著要我帶他去玩,我說要帶他去兒童樂園,他就堅持要找你一起去,我告訴他,你應該還在睡覺,可是他怎麼樣都不相信,死命要來。”

    夏光樺無言以對。什麼時候開始,保母還得兼當假日伴遊?

    “你剛睡嗎?”他突然問,“如果你需要補眠,可以拒絕他沒關係,我會再好好跟他說明。”

    “呃,我……”的確是剛上床沒錯,可她卻又不是那麼想拒絕。短短考慮了幾秒之後,她搖搖頭,笑道:“沒關係,反正又不是去爬山健行,應該不要緊。”不過就是逛逛而已嘛,能有多累。

    “……你確定?”他看她一副就是搖搖欲墜的模樣,道:“我知道你最近都在趕稿,累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

    即使希望有她相伴,可他終究不想見她累垮。

    “不會,不勉強。”其實正確來說應該是逞強,“只是我需要你等我三十分鐘,我得處理一下自己。”

    “處理自己?”他皺眉,那是什麼意思?

    “唔……”她真的要解釋這種事嗎?很尷尬耶,“就……你知道的,這兩天趕截稿,我有點忙,所以……我兩天沒洗澡……”

    果然,要承認自己很“胎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笑了出來,擺擺手說:“沒關係,時間還早,你先去忙吧。我去巷口買早餐,你要吃什麼?”

    “欸?”

    “還是你懷念我親手做的?”

    是有點懷念沒錯,但……

    “蛋餅就好。”

    “只要蛋餅就夠了?”

    “我看起來很能吃嗎?”

    他聳聳肩,沒給正面回答,“那我先過去了,你忙吧,待會見。”

    夏光樺仍是有些恍惚地關上門,旋身走往浴室。她拿起牙刷的時候,突然看見鏡中蓬頭垢面的女人。

    老天,她剛才居然用這副德行出門見他,她還要不要形象啊?

    遲來的害臊湧現,她的耳根泛紅、臉頰溫熱,胸口怦怦跳著,像是有只蝴蝶在心臟裡頭翩然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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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20:07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假日的遊樂園人山人海。

    她被小翔拖著去排了一個叫作什麼列車的遊樂設施,那長長的排隊人龍繞過去又繞過來,足足繞了六、七圈,讓她看了傻眼。“你一定要坐這個嗎?”

    “嗯!”毫不猶豫。

    “可是……”她的臉上寫著絕望,“可是道至少要排隊一小時,你確定你可以等?”

    “我要等!”堅定果決。

    “……那好吧。”她覺得自己站個二十分鐘就會想賴在地上。

    孫時郁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發現她臉色不太好——不是臭臉的那一種,而是身體狀況差的那一種。

    這女人肯定根本沒睡幾個小時吧?他想。

    外頭太陽正烈,他考慮了下,道:“小翔,我們先去沙坑那裡堆沙子,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裡。”

    “可是我真的很想坐這個。”小翔的眉毛瞬間變成了八字型。

    “我又沒說不讓你坐,我只是說別把時間浪費在排隊上,我們可以等人少一點再過來。”

    小翔不說話,一臉受到創傷的模樣。

    夏光樺見了這氣氛,連忙出言緩頰,“唉唷,沒關係啦,反正小孩子就是這樣,我以前還為了排個雲霄飛車花上九十分鐘呢。”

    “是啊是啊,但前提必須是你的身體狀況要好,你才站得了九十分鐘吧。”

    她張著嘴,啞口無言。原來他注意到了?

    小翔抬頭看著兩個大人的互動,“把拔,阿姨生病了嗎?”他想,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沒有,我只是——”

    “對,她病得很嚴重。”她正想否認,被他莫名攔截了,“她沒睡覺,又沒好好吃飯,所以你讓她排隊排太久的話,她會昏倒給你看,到時候你就要負責把她扛回家。”

    這絕對是恫嚇。

    可是小翔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像真的被嚇到了。

    她苦笑了聲,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被他伸手制止。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你別扯我後腿。”孫時郁刻意小聲道:“而且我是真的很怕你倒下去。”

    “我才沒那麼弱。”

    她瞋了他一眼,卻也由著他帶著小翔轉移陣地,前往小沙坑。

    起初,她只是坐在一旁觀看。

    孫時郁他卷起衣袖,跟著小翔蹲在那兒堆著沙,小翔就只是拚命在沙坑裡挖

    洞,他則是負責把小翔挖出來的沙子堆成了莫名其妙的圓球體。

    “把拔這是什麼?”

    “甜甜圈。”

    “那這個呢?”

    “波蘿麵包。”

    “還有這個呢?”

    “……紅豆麵包。”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終於看不下去,卷起袖子起身走了過去,道:“真是夠了,好歹你也堆出一條長得正正方方的土司,還比較有點變化。”

    “幹麼?我不能有弱點嗎?”他偷了周檢的名言。

    “哈,原來你也有弱點?那我不展現一下我的強項就太對不起自己了,是不是?”她沾濕了雙手,拿起一團細沙,開始塑型。

    “說得好像你難得有強項。”

    “我謙虛不行嗎。”她抬頭輕瞟了他一眼。

    水亮的眸子在日光的照射下生出熠熠豔波,只是一瞬間的四目相對,他竟也悄悄心動。事實上,她不是讓人一眼驚豔的那種傾城美女,然而相處久了,他慢慢發

    現她有一對澄澈如秋水般的雙眼。

    那是他最愛盯著看的部分,卻因擔心她尷尬,他總是儘量不去直視。

    “啊,是米老鼠!”

    小翔突然驚呼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定神一看,大吃一驚。這女人居然在沙堆上捏出了一張米老鼠的臉,而且還是3D立體的。

    “你到底怎麼辦到的?”他不禁感到驚奇。

    “別問,只管佩服我就好。”

    “……”這女人尾巴快翹到天上了。

    “我還可以捏出小叮噹、Keroro、喬巴、麵包超人。只是這裡的沙粒太鬆散了,黏性不夠,不好做複雜的造型。”

    “這樣還不夠複雜?”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那只米奇。

    “還好啦,因為我只有雙手,沒有工具,很多細節都做不出來。”邊說著,頰邊的髮絲滑下,遮到了她的視線。

    她滿手細沙,只得不斷以肩膀將那綹髮絲給抹到旁邊去。

    他見了,沒多想,拍去掌上的沙粒,伸手過去替她將兩頰邊的髮絲勾至耳後。

    他的動作溫柔而從容,正如同上次突然伸手輕觸了她的臉頰一樣。

    夏光樺心跳驟然飛快,臉上卻強作鎮定。她暗忖,這男人如果不是天生的玩咖,就是他媽的沒有神經。

    “咳,”她回過神來,佯裝一抹不甚在意的微笑,“謝謝你的體貼。”

    “不客氣。”他勾起唇角,收回了手,“我比較需要謝謝你。”

    “謝什麼?”

    “全部。”

    他的笑容,在她的眼裡起了化學作用,變得莫名眩目耀眼。排隊站個九十分鐘算什麼?她十分篤定,他才是那個最有可能讓她昏倒的傢伙。

    午後,小翔玩累了,拿她的大腿當枕頭,躺在上面睡得香甜?,兩個大人則是坐在樹下吹風,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十句話有八句是繞著小翔轉,剩下的兩句則是關心他的工作。

    “你好像不太提你自己的事。”

    “啊?”她一愣,笑了,“比起你的生活,我的事沒什麼好說的。你也看到了

    啊,我的生活很單純,吃飯、睡覺、畫稿子,沒什麼特別的。”

    “沒有社交活動?”這年紀的女孩,正是喜歡熱鬧的時候吧?

    “怎麼會沒有?我常上網跟我的讀者互動。”

    “這算哪門子的社交。”

    “還有編輯啊,合作這麼多年,他其實不只是我的編輯了,說是朋友應該也不過分。”

    孫時郁知道那個男人的存在,卻連一次也沒見過。

    坦白說,他很想追問她和那位編輯的關係。是曾經交往過的人呢?還是未來有可能交往?他很難想像,如果只是單純的編輯,而且還是個異性,一般人會把家裡的鑰匙直接交給對方嗎?更別說她是一個人獨居。

    他很想問個明白,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是越了界線,正當他還在腦袋裡舉旗不定的時候——

    “那個,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

    “嗯?”

    “你……為什麼會離婚?”

    聽得出來她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疑慮。她或許覺得問這個問題不太好,也或許是害怕挑起不該被回憶的話題。

    他這個被問的人反倒不太意外。

    也許該說他早有心理準備了吧,他隱約覺得她早晚都會問他這件事的。

    “我想你大概也看得出來,主要原因是出在於我工作太忙、冷落了她。最後她受不了,什麼都拋下了,一走了之。”

    “她連小翔都不要了?”

    “顯然是。”

    她不敢相信一個母親可以這麼乾脆地拋下自己的骨肉,不過轉念一想,這類的新聞不也一天到晚登上社會版面?她又何必如此吃驚,徒增感傷?

    “你知道導火線是什麼嗎?”他突然反問。

    “是什麼?”

    “有一天,我忙到半夜十一點多才回家。在門外我就聽到小翔大哭的聲音,我以為那大概是人家說的夜驚。結果我進了門,看見家裡一片混亂,花瓶碎了、書本倒落在地、衣被也四散在走廊上。”

    她皺了眉,問道:“是遭小偷?”

    “不是。”

    “不是?”

    “是她……我前妻,東西全是她砸的,她說她帶孩子壓力太大,我這個丈夫有跟沒有一樣。我試了好多方法想修補這些裂痕,可是……”說到這兒,他不自覺歎了口氣,目光望向遠方,“沒有用,不管我做什麼,她就是會崩潰給我看。最後,我問她怎麼做才好,她只給我兩個字,離婚。”

    語畢,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一臉無語,眼裡有著一絲哀傷與同情,不禁苦笑,倘若這段情誼就循著彼此間的曖昧一路走下去,最後,他會不會也親手毀了她?就像是他曾經毀了前妻一樣。

    無庸置疑,他喜歡這個女人,喜歡跟她共處,喜歡她抱著自己兒子的畫面?,他喜歡有她等門的感覺,喜歡她為他做的宵夜;他更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笑聲,喜歡她故作嗔怒瞪著他的樣子。

    可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妥當嗎?他甚至沒有放手追求的勇氣。

    他曾經在前妻身上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同樣的錯誤會不會再次上演?他真的沒有把握。

    “後來呢?”她輕咳了聲,像是為了打破僵滯的氣氛而說話,“你們後來沒再見過面?”

    他搖搖頭,道:“沒有。我只聽說她去了美國當駐外記者。”

    “原來是記者啊……”她點了點頭,胸口悶著。

    知道前妻在做什麼,代表他曾經主動去打聽前妻的狀況。

    想想也是,畢竟那是小翔的親生母親,打聽一下近況是必然的吧?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好像有一坨泥沙卡在肺腔裡,有些喘不過氣。

    “你呢?”

    “嗄?”她回過神來,“什麼?”

    “你還是老問著我的事,你自己呢?都不交男友的嗎?”

    她輕輕翻了個白眼,苦笑道:“你幾乎是住在我家了,有看過男朋友這號人物嗎?而且你也目睹過我趕起稿子來有多邋遢……不,其實平常就沒勤奮到哪裡去,有什麼男人受得了啊?我媽還常常說我這輩子大概別想嫁出去了。”

    聽完,他噙著微笑,目視前方不語。

    我很樂意娶你的。

    他差點兒就這樣脫口而出,可他終究還是克制了衝動。因為他不想聽見她哈哈大笑說什麼“我才不想嫁給你”這種話。

    半晌,他只說了一句,“你有你特有的優點,別人取代不來的。你不用擔心嫁不掉。”

    “什麼呀?”她哼了聲,“你現在是在發我好人卡嘍?”

    “不是,是真心話。”

    他正經八百的,害她難掩羞赧,急忙轉移了話題,“欸,我渴了,幫我買個喝的。”

    “好。你想喝什麼。”

    “嗯……”她側頭想了下,道:“熱咖啡好了。”

    “熱咖啡?”他這才猛然想起,這女人根本沒什麼睡,“喝什麼咖啡,你還想提神硬撐?我看你回家睡覺比較實在吧。”不等她回應,他起身逕自抱起熟睡中的兒子道:“走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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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20:2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回到家中,小翔又是一尾生猛活龍,馬上蹦蹦跳跳跑去看卡通。

    夏光樺杵在孫家門口,這是她第一次造訪孫時郁住的地方。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氣息,令她有些忐忑不安,連進門也不敢。“那麼,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叫住她,打算拿出皮夾。

    “不用了,”她知道他接下來想做的事,立刻伸手制止,“先說好,今天就不要付什麼時薪給我了。我玩得很開心,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工作。”

    他停下動作,沒說什麼,彷佛正在考量著到底該不該採用她的建議。

    “我是說真的,而且我最近已經不太缺錢了,不需要連這種出去玩的事情都要算薪水給我。”

    聞言,孫時郁苦笑,“聽你這麼說,我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你的意思是你已經不想再接保母這個工作?”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幹麼扭曲我的話?”

    “抱歉,”他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這大概是職業病,你知道嫌犯通常說話都不會太直接。”

    “我又不是嫌犯。”呃,其實好像也不能完全說不是。

    夏光樺不確定應不應該把那件鳥事告訴他,先前不說,是因為她很缺現金,她不能失去這種天外飛來的賺錢好機會。

    可是,現在說了,會不會反而讓他對她產生了芥蒂?

    想必多多少少都會吧?畢竟她曾經被列為是嫌犯,而他居然在不知情的況狀下把兒子交給了她。

    天人交戰了好一陣子,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豁出去了。

    “有一件事情我想我應該向你坦白……”

    “嗯?”

    “其實,我的銀行帳戶被刑事警察局凍結了。所以,前陣子我很缺錢,剛好你也缺了一個臨托保母,我才硬著頭皮接下這個工作,不然,我根本拿小孩子沒轍,

    怎麼可能去幫別人照顧小孩?”

    孫時郁沒說話,只是聆聽。

    他的沉默讓她有些心慌,連忙繼續解釋道:“呃,當然,我也不是自願捲入什麼詐騙案,我真的是清白的。我知道自己應該一開始就向你坦白這件事,可是我又怕你知道了之後,會馬上把我——”

    “沒關係,我都知道。”他打斷了她那連珠炮似的碎念。

    “什麼?”

    “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欸?!”她大驚,“你、你的意思是說,你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我被列為嫌犯的事?”

    她的誇張陳述令他發出笑聲。“什麼嫌犯,你太誇張了。那只是因為你的拍賣帳號被盜用,中間產生過幾筆不正常的可疑交易,才會暫時把你的銀行帳號凍結而已。”

    “呃……可是……”承受了太大的震撼,害得她連舌頭都不靈光了,“等一下,你哪時候知道的?”

    “第二次。”

    “什麼第二次?”她不解。

    “第二次碰面,你在早餐店裡,小翔纏著你不放那天。”

    “啊……”她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不知道才奇怪吧?”他搖搖頭,當她問了傻話,“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把兒子交給陌生人照顧,當然是有做了一些調查。”

    她居然被他摸透了而不自知?夏光樺眯起眼,睨著他,“你老實說,你還調查了我什麼?”

    “你想到哪去了,只是查看看有沒有前科而已。”

    “真的只是這樣?”

    “真的。”

    “那你怎麼不順便催一下你同事,快點把我的帳戶解凍?”

    說到這兒,孫時郁反而沉默了。他考慮了幾秒,說句“你等我一下”之後,掉頭走進了屋內,沒一會兒又走出來,這時他手上多了一張紙。

    他把那對折了兩次的紙張交給她,道:“這張通知書轉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擅自留了下來。”

    她摸不著頭緒,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其實你的銀行帳戶早就解除凍結了,只是通知你的公文一直都在我手上。”

    “等一下,”她發問,“為什麼通知書會在你手上?”

    “因為案子最後是在緝毒組這裡偵破的。”

    “跟毒品有關?!”她錯愕。

    “嗯。”

    “為什麼?”她一臉莫名。明明自己賣的都是一些動漫周邊商品,怎麼一下扯到詐騙、一下又扯上毒品?

    “簡單來說,盜你帳號的人在網路上販售低價贓物,受害者的帳號數很多,脫手的贓物種類也不少。後來……”孫時郁頓了下,才繼續道:“其中有個商品是減肥藥,意外被我們查到藥裡含了高劑量的安毒,所以案子才會跑到我們隊上來。”

    “這……”夏光樺傻了,搞不懂自己只是經營個網拍而已,怎麼會捲入這麼詭異的事件?

    好半晌後,她回過神來,又問:“那你怎麼不早點通知我?害我一直以為承辦這案子的員警整天不辦事。”沒想到誤會人家了。

    他乾笑了聲,抬手搔搔眉尾,欲言又止了幾回,才道:“沒在第一時間通知你,是因為我很需要你,你不缺錢的話,我會很困擾。”

    一聽,她愣了愣,那呆憨的反應讓孫時郁有股受到打擊的挫折感。

    他歎了聲,自嘲般地苦笑了下,“我想你應該累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好。”她點點頭。

    他送她出門,兩人的住家中間只隔了五棟房,走在這短暫的路程上,微微刺骨的寒風迎面吹來,她這才清醒了過來。

    我很需要你。

    老天,那是告白嗎?真的是她想的那種告白嗎?慢了半拍的羞窘爬上了她的臉,雙頰頓感一陣溫熱,瞬間滿面通紅。

    可另一方面,她也懷疑會不會是自己想太多,搞不好他所謂的“需要”,只是因為沒人比她更適合當臨托保母罷了……

    仔細想想,這個可能性好像比較高。不然,對方又何必補上一句“你不缺錢的話,我會很困擾”?

    念頭至此,她心涼了一半,腦袋也清醒了。

    是呀,若是客觀分析下來,她一定不會是他看得上的那種女人。他說他的前妻是在美國的駐外記者,肯定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吧?

    比起那種成熟能幹又獨立的女人,自己真有勝出的機會嗎?坦白說,她沒那麼樂觀。

    像是想通了,她的心情宛若從天堂被推下地獄、從顛峰被踹下穀底,她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個兒家門前,頹喪地拿出鑰匙、開了鎖——

    突然,一股外力猛然推了她一把。

    “哇呀!”她一個踉蹌向前慘摔,先是以身子撞開門板,然後狠狠跌趴在地上。

    哦,媽呀,好痛。“嘶……”她忙著搓揉摔痛的膝蓋。

    他奶奶的,會開這麼低級的玩笑只有夏光榆一個人!她抬起頭,立刻破口大駡,“你他媽是吃錯藥還是怎——”

    咦?不是夏光榆。

    對方是個清痩的男人,戴著黑色鴨舌帽,身穿紅色T恤、淺藍牛仔褲。他微揚下巴,向前跨了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夏光樺。

    “呃……”她認識這個人嗎?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男人搶先一步發問。

    “欸?”她愣了愣,看看左右,然後指著自己,“是、是問我嗎?”

    男人不理會她的疑惑,再次扔出同樣的質問:“剛才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是誰?”

    夏光樺被問得莫名其妙,口氣也沖了,“不好意思,請問你哪位?你是不是搞錯了?”

    此話一出,對方森冷的眼神瞬間轉為憤怒,激動吼道:“你問我是誰?你問我是誰?!你怎麼能說這麼不要臉的話!”

    她被對方莫名燃起的氣焰給嚇呆了。

    “什、什麼?”她忍不住往後退,“那個,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覺得你應該是認錯人——”

    她沒機會把話說完。

    因為接下來她只感到頭部一記重擊,隨後便失去了意識,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給砸昏的。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夏光樺吃力地睜開雙眼,模糊的焦距漸漸清晰,她這才看清楚了可視光線之內的畫面。

    很好,她還身處在自家的一樓客廳,而不是在某個人的後車廂裡;但不太好的是,她雙手反綁在身後,整個人被牢牢綑在椅子上,嘴巴也被膠帶給封著。

    而那個把她敲昏的男人,正坐在她面前的沙發上,兩腿開開,姿勢活像個大爺般,正緊盯著她不放。

    好吧,她開始覺得自己麻煩大了。

    這算綁架嗎?還是什麼隨機闖入民宅的搶劫案?她根本搞不懂現在是什麼狀況,只知道這劇情跟奪魂鋸之類的電影有點類似……

    南無阿彌陀佛,她該不會被分屍吧?想到這裡,她的眼神透露了她的想法,也透露了她的恐懼。

    這時,男人突地移動身體,她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要被揍了,本能縮起身子緊緊閉上眼。

    但是落下來的不是拳頭,也不是棍子,男人只是伸手過來,輕輕撕下了她嘴上的膠帶。

    “噓、噓,別怕、別怕哦,我不是故意要弄痛你。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欸?她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男人先前一雙怒目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柔情萬分的眼神。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開始懷疑對方根本精神錯亂,把她當成了別人。

    對,沒錯,一定是這樣。否則,當她表示不認得他的時候,他為何突然暴怒出手揍了她?有了這層初步的揣測,為了避免二次觸怒對方,她這次打算迂回一些——

    “呃,那個……”她硬著頭皮擠出微笑,其實被男人莫名的溫情嚇得寒毛直豎,“對了,你今天怎麼有空特地過來?”

    “我一直覺得我們相隔太遠了,”男人說得煞有其事,“我一直相信我們可以遠距離戀愛,即使你觸摸不到我,但也可以懂我的,對不對?”

    “對、對……”誰敢說不對呀?

    “可是最近我覺得你變了。”說到這裡,男人又換了一張臉,咬牙切齒又忿恨地說:“果然被我料到,你愛上了別的男人,物件是不是剛才送你回來的那一個孬貨?”

    “啊?”

    “你少裝傻,我都看見了。那男人還有個兒子,你居然勾搭上一個帶著拖油瓶的三流貨?”

    遇上這種事,她可以自認倒楣,可聽到這傢伙侮辱孫時郁父子倆,她立刻澄清,不想把他們給拖下水。

    “你誤會了,我只是當保母,幫忙照顧那個小孩而已。”

    “你以為你騙得了我?你應該看看你自己的表情,笑得像花癡、像妓女!”男人一會兒笑得和藹,一會兒又變得猙獰,那反覆無常的模樣看得夏光樺是心驚膽跳,冷汗直冒。

    她真怕下一秒男人會拿出菜刀來砍死她。不行,這樣下去她大概會死得不明不白,她決定放手賭一把,探探對方的口風。

    “告訴我,我哪裡惹你生氣?”被錯當成了別人,算她運氣不好;可若她能瞭解來龍去脈的話,或許多少可以安撫這個瘋瘋顛顛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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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7-9-8 00:20:4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男人瞟了她一眼,沉默了將近十秒鐘的時間。

    “你說過你是最愛我的。”

    “嗄?”有這回事?

    “我們既然兩情相悅,你就應該要有所謂的忠誠。”

    “等等,我什麼時候——”

    “我自認我的心胸已經夠寬大了。”男人打斷了她的話,“平常你在粉絲頁上和讀者打情罵俏,我可以忍氣吞聲,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是必要的交際行為。”

    夏光樺錯愕不已。

    粉絲頁上的打情罵俏?有這種事?哪時候發生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等等,她好像有了些頭緒。

    “不好意思,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男人抹抹臉,粗重的呼吸透露了他極度壓抑下的憤怒情緒。

    “三年前,你在書展的簽名會上。我第一次握了你的手,我向你告白,說我很喜歡你,你說你也愛我。後來,你開了粉絲頁,我是第一個Follow你的人,你還跟我說,你好感動、你好愛我、你要以身相許。這些話,我都牢牢記在心上,從此我的眼裡只有你,沒有第二個女人。”

    聽著字字句句,她愣在那兒,啞口無言。

    那些,都只是無心的戲言、毫無意義的場面話,她從沒想過會有人把它視為是一種承諾。

    “可是,你辜負了我。”轉瞬之間,男人再度抓狂,盛怒道:“你最近開始在粉絲頁上曬恩愛、裝文青,是怎麼樣,沒把我放在眼裡了?!”

    她不理會他的質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住址?”

    男人靜了幾秒,眼裡有著可怕駭人的血絲。

    “你話太多了。”突然,他伸手過來,把膠帶粗魯地貼回她的嘴巴上。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正確翻譯的話,她說的是三字經與五字經。

    男人聽得不耐煩了,反手呼來一巴掌,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她被打得整個人連椅子一起摔在地上。

    她倒臥在地,眼冒金星,差點兒又昏了過去。

    這時,門鈴聲響起。

    她微微張開眼,臉頰貼著地面,所見的世界依舊天旋地轉,可她知道,門外站的人應該是她的編輯。太好了,她運氣不錯,正好明天是截稿日,李建山照慣例會來收稿子,相信對方一定能察覺整件事情不對勁——她樂觀地這麼想。

    應門的人,在李建山眼裡是個徹頭徹尾的生面孔。

    他先是吃了一驚,愣在門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唔,抱歉,我找夏光樺,我是她的編輯。請問您是……”

    “我是她男友。”

    “嗄?”

    “她在睡覺,你有什麼事嗎?”

    “啊,是這樣的,早上她傳簡訊跟我說她稿子完成了,我只是過來來收稿子而已。”

    “哦,那你等一下。”砰,男人關上門,還落了鎖。

    突來的閉門羹讓李建山有些錯愕。

    奇怪了,他一直以為跟夏光樺有姦情的應該是小翔的爸爸才對,怎麼平白無故冒出個從沒露過臉的男朋友?

    沒一會兒,門又打開了,男人手上多了一隻牛皮紙袋。“是這個沒錯吧?”李建山接過手,朝紙袋內看了眼,笑道:“對,沒錯,謝謝你。光樺還好嗎?她是不是累壞了?”

    “不要緊,我會好好照顧她。”男人露出了溫文有禮的微笑。

    “嗯,那就好。”李建山亦報以禮貌的笑容。

    之後,男人關上門,他則掉頭準備離開。

    走遠之前,李建山忍不住又回頭望了眼那扇緊閉的門扉。他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兒,卻又無法具體說出心裡的那股怪異感。

    想了想,他搖搖頭,沒放在心上。

    週一,下午。

    幼稚園的老師打了通電話給孫時郁,告訴他,小翔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保母還是沒來接孩子。

    他皺著眉頭,完全不能理解,這種無緣無故把孩子丟著枯等的行為,不太像是夏光樺會做的事。

    於是,他先向園方道了歉,轉而撥電話給她。

    不一會兒,電話的彼端有人接聽。

    “喂,光樺?”他喚了她的名。

    另一端卻始終靜默無聲。

    “喂?”

    突地,彼端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掛斷了訊號。

    他錯愕地瞪著手機,這是掛他電話的意思嗎?還是誤觸了按鍵?

    於是他再撥了一次,這回更糟,對方似乎直接按了拒接。

    一次或許是誤會,但兩次就很難令人信服了。他猜想,大概是暗藏通知書的事情讓她心裡產生了小小的不愉快;也可能是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變數太多,他自己也理不出個頭緒,只好先回電給園方,告知自己稍候會親自過去接小翔。

    回來路經她家時,他看見屋內的燈是亮著的,透過窗簾,隱隱看得出有人影在裡頭走動。

    所以她是真的故意不接他的電話?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隱約有些不安,卻又告訴自己別纏得太緊,理性與感性就在他的腦袋裡撕扯。

    最後,他想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週二下午,同樣的事情再度上演,園方致電告知,保母還是沒出現。

    他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就算是生他的氣也好,對他的情意反感也罷,他都不願意被擱在一旁傻傻胡亂猜測,也許灘牌把話講開,對彼此對小翔都是比較好的選擇。

    於是,他親自登門拜訪,令人意外的是,來應門的卻不是她,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

    孫時郁愣了幾秒,轉念一想,難道是她的編輯?

    “你是哪位?”

    “我是光樺的男友。”

    這答案讓他錯愕了好一下子,“男友?”

    見鬼,她明明說她沒時間交男友的,怎麼無端冒了一個出來?

    “那你又是誰?”他尚未回過神來,對方卻反問了他的身分,“有什麼事嗚?”

    說不上為什麼,男人臉上雖然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但那股強烈的敵意是孫時郁無法忽視的,或許是職業訓練出來的敏銳度,他直覺這個男人不太尋常。

    “哦,我是她鄰居啦。”他拿出了臥底的本領,假裝是個傻裡傻氣的鄰居,“是這樣的,她上次開的兒童繪畫班反應很好,我想問她哪時候會再開課。”

    男人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遲疑,“哦,這樣啊。”

    這男人果然不知實情。

    孫時郁察覺了,連忙繼續道:“你不知道嗎?你女朋友很有孩子緣,這附近的小孩都很喜歡她,老是纏著她不放。”

    男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眼底浮現一絲虛偽的寵溺,“是啊,我們都很喜歡小孩,甚至她還計畫要生四個呢。”

    “四個呀?哇,那你要很拚哦!”孫時郁陪著笑,陣底迅速閃過一道冷芒。夏光樺親口對他說過,她對小孩根本沒轍。

    又是幾句沒意義的閒話家常,之後彼此打了聲招呼道別。離去前,孫時郁不經意順口問了句,“對了,怎麼稱呼你?”

    對方卻顧左右而言他。“抱歉,我在煮東西,水好像滾了,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砰,門板當著他的面甩上。

    更可疑了。若真是男友的話,那麼他倆之間的對談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跟真實情況完全不合。

    可他也不敢貿然驚動對方,至少暫時不敢。

    稍晚,他將小翔帶到同事家裡,請對方的妻子幫忙照顧幾個小時,再踅回夏光樺的住處。

    他透過窗簾內的剪影,再三確認屋內沒人走動之後,才以她給予的那把備份鑰匙自行開了門進屋。

    他躡手躡腳地通過玄關,探頭看了眼客廳,頓時倒抽了口氣——夏光樺被人反手綑綁在椅子上,嘴巴被膠帶貼住,神態虛弱,身上有明顯的外傷。

    該說是感到意外嗎?不,這種場面他看多了,實在不該感到錯愕,此時他的感受比較接近激動、不舍、震怒、忿恨……

    無論那個男人的目的是什麼,至少對方已經成功惹毛了他。

    他強壓下沖上去替她鬆綁的衝動,撥開身上的夾克,拔出腰間的手槍、上膛,進入了警戒動作。

    他放輕步伐,踏入了客廳。

    夏光樺似乎是察覺了動靜,抬起頭來,兩人視線對上,她一見是他,豆大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那兩行淚,幾乎擊垮了孫時郁的理智。

    他對她做了個“唬”的手勢,以眼神向她投出疑問,她懂了他的意思,目光瞟了下通往二樓的階梯。

    他點點頭,屏氣悄聲上樓。

    在二樓的階梯口處便可聽見男人的自言自語,對方似乎在抱怨著什麼,也像是在咒駡著什麼。

    循著聲音的來處走,他在夏光樺的房間裡看見了男人的身影。

    男人背對著房門,正在她房裡翻箱倒櫃,“不行,這件太可愛了。”扯爛,換下一件。

    “啐,裙子這麼短是想勾引誰?”扯爛,再抓了一件。“風塵味這麼重的衣服你也穿?到底在想什麼……”男人隨手拿來剪刀,把絲質露背上衣給剪得稀巴爛。

    顯然這男人對夏光樺的衣服有很大的意見。

    孫時郁走上前,緩緩靠近,舉槍瞄準,出聲表明了身分,“員警,把剪刀放下。”

    男人身體頓時僵凝,動作靜止。

    “我說,”他重申了一遍,“把剪刀放下。”

    男人考慮了幾秒,這才慢慢把手中利器放下,然後緩緩轉過身來,舉起雙手,驚見是眼熟的面孔,眼底露出一絲微訝。

    “……你是員警?”

    孫時郁冷笑了聲,“下次冒充別人的男友之前,記得先打聽一下她身邊的人這什麼來頭。”

    男人恍然大悟。“是你,原來就是你!你這個無恥的男人,居然毫不在乎的把——”

    他沒讓男人把話說完,上前使勁一拳將對方毆倒在地,再上前壓制,將對方反手上銬,“我無恥?回局裡之後,我倒想聽你說我怎麼個無恥法。”

    他拿出手機聯絡了勤務中心,呼叫最近的支援?,隨後將男人綑綁在椅子上,如同他對待夏光樺那般。

    最後他心急地跑下樓,替她鬆綁,溫柔地撕下她嘴上的膠帶。

    她立刻“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張臂緊緊抱住他,像是怒海浩劫當中抓到了僅有的一塊浮木。

    “沒事了,沒事。”他回擁著崩潰哭泣的女人,輕撫著她的背、她的發,軟聲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我應該要早點來的,對不起。”

    他好自責,為何他遲了這麼久才察覺?他應該要察覺的,卻讓她白白受了這麼多折磨。

    捧起她的臉,見她臉上有大大小小的瘀傷,額頭上甚至還有帶血的傷口,登時心疼得無法言喻。

    他以指腹輕輕抹去她的淚珠,忍不住俯首吻著她面頰上的淚痕。

    “別哭了,我在這,已經沒事了,你別哭……”嚐到鹹淚的滋味,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在他心頭上割,讓他一度不能呼吸。

    他再度擁她入懷,緊緊摟著。

    “對不起……”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只能化為這一句,“對不起,我應該要早點來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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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7-9-8 00:20:5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經過了兩個小時的偵訊,男子終於坦承犯案,他叫許向凱,是藉由粉絲頁上的一些生活照、打卡地點等等訊息,交互比對出夏光樺的住處。

    他也說,他是在一場書展上與她相識的。

    “我們兩個人對彼此一見鍾情。從她對我的微笑裡,我很確定她對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那是因為你是她的讀者。”孫時郁冷笑了聲,不以為然。

    “在她的粉絲頁上,她總是第一個回覆我。”

    “那是因為你太閑,老是第一個留言。”

    “她說過她愛我。”

    “哪個歌星不會對歌迷說‘我愛你們’的?”

    “你就是不懂,對不對?你根本沒聽見我說的話。我再說一次,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不是那麼膚淺的互動,我和她是——”

    “留著對檢察官說吧。”孫時郁沒有耐性聽他唱獨角戲,起身離開了偵訊室。隨後,他同小劉前往醫院,名為製作被害人的筆錄,實際上他是急著去探望夏光樺的傷勢。

    抵達了急診室,他倆從醫師那兒得到初步的瞭解。

    “她有輕微的腦震盪,身上共有十二處的瘀傷、擦傷,大多集中在頭部;另外,在頸肩的地方有一處咬痕。”

    聞言,孫時郁的腦袋有那麼幾秒鐘是空白的。

    小劉問道:“有任何被性侵的跡象嗎?”

    “她說沒有。”

    “你確定?”小劉瞥了醫師一眼,“有些被害人會隱瞞。”

    醫師聳聳肩,既無奈也為難,“我怎麼能百分百確定?她如果堅稱沒有,我也不能強迫她做這方面的檢查。”

    “好,我知道了。”小劉握了握醫師的手,道了聲謝,“我們會再找她瞭解一醫師給了一記禮貌性的微笑,轉身去忙了。

    小劉則回過頭來,“OK,那我們就——”

    “給我十分鐘。”孫時郁提出了要求。

    “啊?”

    “先讓我私下跟她聊。”

    小劉露出了不解的眼神,“怎麼了嗎?”

    他靜了靜,才道:“她不是一般的受害人,她是我兒子的保母。”

    小劉愣了下。“是你之前提過的那一個?”

    “嗯。”

    “……你找了一個漫畫家當保母?”

    “那不是重點。”

    “說的也是。”小劉低下頭,揉了揉鼻尖,“所以呢?你要單獨進去做筆錄嗎?還是——”

    “沒有,”他搖搖頭,輕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就只是先進去關心一下,以私人的名義。”

    小劉打量著他,那是當男人擔心女人時會有的模樣。

    瞬間,他明白了,也非常識相的擺了個“請便”的手勢,“我去樓下抽個菸,十分鐘後回來。”

    “謝了。”

    “呿,小事。”小劉擺擺手,轉身瀟灑走了。

    “小翔呢?”

    一見到他,那女人居然開口就是問他兒子。

    “我想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他苦笑。難道他的想法、他的心情,在她的眼裡絲毫不占分量?“你呢?狀況還好嗎?”

    “你是指哪一方面?”

    “任何你所想得到的。”

    “我想應該還算可以吧?”她聳聳肩,傻笑道:“至少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分屍塞進後車廂裡。”

    “哦?已經可以開玩笑了嘛。”

    他走到病床邊,隨手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然後沉默了好久,半晌擠不出一句話。

    坦白說,他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應該要扮演哪個角色,是敬業的員警?慈憫的雇主?還是一個心疼她受苦的男人?

    “怎麼了嗎?”夏光樺察覺了他的反常。

    是擔心還是自責?他對她說了不下十次的對不起,可是天知道她根本沒有怪罪他,感激都來不及了。

    她堆起笑容,故作一派輕鬆的樣子,“唉唷,幹麼那種臉,我不是好好坐在這裡嗎?我看過這類型的電影,比起被人揍個半死不活丟在山區,你不覺得我的運氣已經很好了嗎?至少我還——”

    “這不是電影。”孫時郁打斷了她的話,表情嚴肅凝重。

    她再怎麼白目也知道這氣氛不適合打哈哈,於是收斂了笑意,閉上嘴。

    “你認識那個男的嗎?”

    “我認得他的臉,但嚴格來說應該不算認識……”她側著頭,想了想,繼續道:“他是我粉絲頁上的一個讀者,跟我的互動還算滿頻繁的,只是他對我的回應好像有一點誤解。”

    “他誤解你們是兩情相悅,互有情愫?”

    “嗯,對……”

    這是她初次感受到那種“不愛我就殺掉你”的恐懼。過去,這類的事情對她來說可能只是社會新聞裡的一行字,現在卻可能從此成為她人生的夢魘。

    他看見了她那轉為黯淡的眸色。

    那樣的眼神,他並不陌生,那是被害人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的表情。

    被害人總是會想:如果我不要那麼做、如果我不要說那種話、如果我別走那條人煙稀少的暗巷、如果我別穿得那麼性感、如果我不要相信那個人……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她搖搖頭,垂下眼,“被囚禁的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那個男人會知道我住哪?後來,我想起來了,我剛搬來的時候,常常在粉絲頁上分享社區附近的街景照,我想他就是這樣找出我的所在位置吧?”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揚起一抹苦笑,“其實,你說的沒錯,我真的是很沒有戒心,就像給鑰匙一樣,我只想著方便,卻沒仔細想過它可能帶來的後果,認真要說的話,這整件事情都是我自己——”

    “我說了,這不是你的錯。”他又強調了一次,“別把這種事情的責任歸咎在自己身上。你有權分享任何資訊,但他無權利用你分享的資訊來傷害你;就像是你給我鑰匙,不代表我可以洗劫你家,不是嗎?”

    “可是……”

    “別想太多,有錯的人是我。”

    這事情一直懸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偵訊的時候,他得知了許向凱在周日晚上就已經埋伏在她家門口。

    “禮拜一幼稚園說你沒去接小翔,那時候我就應該要去你家瞭解狀況了,可是我……”

    他居然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考量,而阻卻了自己的判斷,是他害她多受了一天的苦難。

    他慚愧內疚,簡直無法原諒自己,她看得出來。於是,她回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是笨蛋嗎?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還會被關多久。”

    話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想多抱怨個幾句。“你都不知道我的編輯有多蠢。他來收稿子,那男的把他擋在門外,直接把我的原稿塞給他,他居然就這樣帶著稿子走了!你說他蠢不蠢?”

    這話讓孫時郁聽得有些莫名。“你的編輯去過?”

    “是啊,他禮拜天晚上有去收稿子。”

    “他不是有你家的鑰匙?為什麼會被擋在門外?”

    “哦,那個啊……”她突然覺得有些困窘,支吾道:“因為之前我告訴他,說你為了鑰匙的事情不高興,他就把鑰匙還給我了,還說什麼你會生氣是因為他有我的鑰匙。”

    驀地,她發現自己還緊緊握著人家的手,像是意識到什麼羞人的事,她趕緊收手,尷尬地摸了摸頸後。

    她的手,引領了他的視線,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那道咬痕上,心裡猛然一陣抽疼,他無可避免地想像著這道咬痕是怎麼被烙下的,怒火瞬間灼痛了他的皮膚。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舒緩那股窒息感。

    “等一下還會有個員警來,”最終,他還是得切入正題,“我們兩個會共同對你進行一些問話,製作一份正式的筆錄……你可以嗎?”

    她不太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可以呀,為什麼不行?”

    孫時郁則是沉默了半晌,才困難地問道:“那個男人是否有對你——”他發現

    自己竟說不出“性侵”兩個字。

    倒是夏光樺,看著他難看的臉色,似乎是自行理解了,畢竟剛才走出去的醫師也問過差不多的話。

    “不,沒有,”她搖搖頭,“他沒那麼做。”

    “如果有,別騙我,你可以讓我知道,即使是未遂。”

    “真的沒有。”

    “你知道你這裡有排齒印嗎?”他指了指自己的頸肩處。

    “你說這個?原來這麼明顯啊……”她摸摸頸窩,露出了一抹乾笑,“這個有點複雜。”

    “什麼意思?”

    “中間你不是打過一次電話?是他接的。後來他一直逼問我你是誰,我被問到火大,就故意對他說你是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帥又溫柔,他根本比不上,他被激怒,就沖過來咬了我一口。”

    孫時郁聽了差點昏倒。“你是笨蛋嗎?就不怕他會做出更激烈的事?”

    “他不會的。”對於這點,夏光樺還算有點把握。仔細回想了這兩天一夜的經過,她道:“我不知道一般這種案件會是什麼狀況,不過,在這段期間,除了叫他替我鬆綁之外,我的要求他大多都會做。”

    “你是指?”

    “像是我餓了,他會煮東西喂我吃,渴了,他會倒水給我喝,還會擰毛巾幫我擦臉;晚上如果涼了,他拿棉被幫我裹著,我想上廁所,他也會讓我去,只是如果在言語上不順他的意,他就會突然失控呼我巴掌而已。”

    這話他聽在耳裡,痛在心上。“你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這樣還叫‘而已’?”

    “我哪有!”

    看著她臉上的瘀青,他愈看心愈悶。外傷見多了,自然明白什麼樣的力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傷痕。

    他強作欣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現在去叫小劉進來。”

    “小劉是誰?”

    “我的搭檔。”

    “哦。”

    他起身向外走,卻在門口停住步伐,不得不承認,比起安撫她,說一些沒有意義的廢話,他更想做一件事。

    “怎麼了?”她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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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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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孫時郁的理智驟然崩散成了一地殘灰。

    他轉身,再次朝著她走去,伸手捧起了她的臉,俯首就是牢牢的一吻,感覺得出來她嚇了一大跳,還依稀聽見她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須臾,他放開了她的唇,凝視著那雙眼裡的氤氳秋水,他在她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渴望。

    “不願意的話,現在就拒絕,不然我要繼續了。”他在她的唇上,以性感低啞的嗓音誘惑著。

    她回過神來,面紅耳赤,心神蕩漾,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你……在、在這種地方,是要……是能怎麼繼續?”

    他被她逗笑,輕捏著她的下巴。“你想到哪去了?我指的是吻。”

    “你——”她羞窘地槌了他的胸膛,“那就不要用那種口氣問!”

    “哪種口氣?”

    “你故意的嗎?”她瞪了他一眼。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神有多麼撩人。

    “對,我故意的。”

    他勾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上,這回不再是淺嚐。

    幾天後,他們在瘋狂粉絲的租屋處找到了大量的證據。

    許向凱的房間裡貼滿了夏光樺遭到偷拍的照片。照片裡的內容不外乎是一些日常生活細節,像是她在路上行走,在超商裡購物,在早餐店內用餐,在路邊低頭滑手機的模樣……甚至還有她更衣的剪影。

    看著那一張張的照片,孫時郁只有一個念頭——狠狠把那傢伙拖出來揍一頓。

    “時鬱。”

    小劉突然喚了他一聲,阻斷了他那逐漸高疊的仇恨值。

    “嗯?”他醒神,回頭看了眼。

    “那傢伙有抽菸嗎?”

    “什麼?”

    “我們的嫌犯。我記得他好像沒有抽菸的習慣?”

    孫時郁回想了下,搖搖頭道:“我不確定有沒有,但他在局裡的時候沒提出這方面的要求,怎麼了嗎?”

    有菸癮的犯嫌,通常會向員警討菸抽。

    “如果他沒抽菸的話,那外面的菸灰缸是誰的?”小劉以拇指點了下身後,那是陽臺的方向。

    聞言,孫時郁走了出去,果然在外頭看見了一個不銹鋼材質的菸灰缸,以及一包擱在旁邊的紅色Davidoff。

    不銹鋼制的菸灰缸,紅色Davidoff……這種組合讓他的腦袋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連結。

    “哪裡不對勁嗎?”見他怔然發愣的模樣,小劉忍不住問了句。

    “這裡是不是有別的房客?”

    “不確定。”

    “其他兩間房裡有什麼?”

    “不知道,門鎖著。”

    “鎖著?”這就有鬼了。

    “要我撬開門進去看一下嗎?”

    “不要,別這麼做。”孫時郁制止了對方,“如果住的是別人,那得要有搜索票才行。”

    小劉聳聳肩,不以為意,“你可以裝作不知道有其他房客。”

    “那顯然你沒遇過高竿的律師。總之,不管門裡面鎖著什麼東西,先別急著動手腳,那樣做只會讓證據變得有瑕疵而已。”說完,他拿出手機,打開照相功能,“至於這菸到底是誰的,我們等一下就會知道答案。”

    折回分局,孫時郁直往拘留室走。

    “那是房東的。”許向凱慵懶地瞥了眼手機裡的照片,滿不在乎地回答。

    “房東?你和房東住一起?”

    “其實也不算是房東。他租了一整層樓,後來可能覺得空間太大了很浪費,就在網路上找室友,說主臥室那間套房要便宜出租。”

    “有多便宜?”

    “三千。”

    “一間套房包水包電,只要三千塊?”這若不是房子鬧鬼,就是轉租的人心裡有鬼,“你的二房東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那長什麼樣子總該知道吧?”

    “嗯……”許向凱側頭想了想,“瘦瘦高高,長得還算可以。我覺得他應該是酒店男公關吧?或是在夜店上班的人。”

    “怎麼說?”

    “我看他開的都是很貴的車,身上穿的都是名牌,手上也常常戴著鑽表、金戒。”

    “他可能只是因為爸媽很有錢。”

    許向凱冷笑了聲,“你真的當我是笨蛋嗎?拜託,至少我還分得出小開和地痞的差別。”

    “所以你覺得你的二房東是出來混的那種?”

    許向凱聳聳肩,不予置評。

    “那你知道他都幾點回來嗎?”

    “看運氣。”

    “什麼運氣?”

    “我很少看到他回來。通常他都是回來一下子,然後打幾通電話、換了一套衣服就又匆匆出門,甚至他很少在那裡過夜……”說到這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口道:“哦,我想起來了,前陣子他常帶一個朋友來,兩個人會在陽臺抽菸、喝啤酒、聊天。”

    “你聽過他們聊天的內容嗎?”

    “大概是跟女人有關吧。他們會聊到誰的臉比較正、誰年紀太大不行、誰的身材比較好……我不確定,而且也沒興趣聽。”

    孫時郁想了想,拿回手機,在螢幕上滑了幾下,又遞到對方面前。

    “你認得這個人嗎?”那是東仔的照片。

    許向凱看了眼,“哦,這個人就是我說的那個‘朋友’,他常常會買一堆菸酒和宵夜過來。”

    聽了,孫時郁心裡有了底。

    他伸出手,又點了幾下螢幕,跳出第二張照片,那是當初周檢交給他的賣場監視器畫面。

    “你的二房東是不是這個人?”他指著東仔旁邊的那名男性。

    “對,就是他。”

    孫時郁心裡一聲Bingo,拿回手機,隨即轉身走出了偵訊室,第一件事就是撥了電話給周靜瀟。

    沒一會兒,彼端有人接聽。

    “喂,我時鬱。我想我找到你說的那位李銘軍了。”

    不出所料,在那兩間上了鎖的房裡搜出了不少東西。

    他們先是找出了大筆的現金、毒品,原以為只是逮到了普通的藥頭,沒想到隨後又在一隻紙箱裡發現了一整疊的護照。

    那些護照的主人全是十幾二十歲的女孩子,主要來自韓國、日本、中國、東南亞。紙箱裡還有這些女孩們的露點照,像是型錄般被整齊排放在一本冊子裡,上頭甚至還標示了每個人的“價錢”。

    明眼人都知道這房間裡藏著什麼樣的邪惡。

    周靜瀟翻閱著那疊護照,臉色愈來愈凝重,“老天……這些女孩的入境日期,幾乎都……”

    “嗯?”孫時郁看了她一眼。

    “有些女孩甚至四年前就已經入境了。我大概算了一下,入境的時候她們根本還未成年。”

    “我想她們一進來就被毒品控制了。”他翻著那些不雅照片,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道:“我現在想不透的是,東仔被活活打死,跟這件事情的關聯性有多高?”

    “他會不會是早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偷偷蒐證卻被人發現?”

    “我覺得不太可能。東仔做事很謹慎,他通常只會把線索告訴我,讓我自己去找證據,他不會代替我去做這件事。”

    “那不然還會有什麼——”

    在一旁的小劉突然打了岔,道:“這裡證物太多了,我是不是要先打電話把監識組的人叫過來?”

    “不,先別這麼做。”周靜瀟果斷否決了這個建議,“人蛇集團的機動性非常高。我們不確定這傢伙什麼時候會回來,萬一他發現地方被抄了,我們誰也救不到。所以,我建議先保持原狀,不要打草驚蛇。”

    “等等,我找到幾個可疑的地址了。”孫時郁將冊子遞上前,“你看,有六組位址和電話,我猜這應該是女孩們被藏匿的地方,或是——”

    “進行性交易的場所。”周靜瀟替他接了下文,起身道:“我先回法院聲請搜索票,你們打電話叫支援,順便評估一下哪個地方比較可能是那些女孩的拘禁處。”

    說完,她抓起包包就要離開,可她前腳才一踏出,隨即又緩緩退回了房內。

    “你不是要——”孫時郁抬頭一看,愣住。

    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拿著手槍指著周靜瀟的額頭,周靜瀟舉起雙手,不敢輕舉妄動,兩名刑警亦是。

    “這不是周檢嗎?真是令人懷念。”李銘軍認出了她的臉。當年就是這個臭女人把他送進牢裡,他想忘記也難。

    李銘軍突然將周靜瀟抓到身前,以手臂勒著她的頸,槍口直抵著她的太陽穴,發號施令,“你們兩個,把槍擺地上,踢過來。”

    檢察官的命就在歹徒手上,除了乖乖聽話之外,能有什麼選擇?

    孫時郁照辦了,小劉跟進,他倆相繼將腰間的手槍取下,緩緩彎身擺放在地,然後踢到李銘軍的腳邊。

    “還有手機。”

    他倆也照做了。

    李銘軍將兩把警槍拾起,塞到了自己的腰間,隨後又將兩支手機收進了口袋裡,他挾持著周靜瀟步步退後,來到了大門口。

    他並沒有要求周靜瀟把她的手機交出來,這讓孫時郁有了最壞的猜測,他幾乎可以想像對方接下來想幹什麼——

    那個男人無疑會把周靜瀟帶走,將他與小劉兩個人反鎖在屋內;接著,他會抓緊時間聯絡其他人,讓背後的集團成員以最快的時間逃離現址。

    最後,警方找上門也只會撲空;至於周靜瀟會有什麼下場?他不敢想像,只知道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眼看對方就要退出屋外,他向周靜瀟使了眼色,對方懂了,也做了準備。

    完全沒有任何遲疑,周靜瀟嘴巴一張,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咬了李銘軍的手臂一口,血腥味在她嘴裡蔓延開來。

    “哇啊啊!”李銘軍哀號了聲,舉槍就想朝她頭上敲,“臭女人,你敢咬我!”

    孫時郁見狀立刻撲上前想奪槍,卻被李銘軍將周靜瀟推了出去,瞄準她的背後扣下扳機。

    “周檢!”

    那幾乎是不經思索的本能,孫時郁一把抱住周靜瀟,以自己的身體護著對方,然後是“砰”的一聲槍響,兩人雙雙倒地,子彈打進了孫時郁的背,周靜瀟則毫髮無傷。

    李銘軍還想繼續開槍,小劉見機不可失,立刻撲上前奪槍壓制。

    “時鬱!”周靜瀟撐起身子,看著滿地鮮血,她急忙脫下外套,按押在孫時郁的傷口上,“你撐著點,我現在叫救護車,你給我撐著!”

    孫時郁茫然地盯著前方。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開槍,卻是第一次在沒有防彈衣的情況下受到槍擊。

    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看著周靜瀟驚慌失措的表情,他很想說“沒事,死不了,皮肉傷而已,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可是他卻無法發出聲音。

    等到救護車抵達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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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7-9-8 00:21:33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1)

    孫時郁的運氣還算不錯。

    子彈既沒貫穿內臟,也沒打碎骨頭,所以手術很單純,只是取出子彈的碎片、縫合,然後觀察一下有沒有發燒發炎的狀況,若是一切安好,那麼他隔天就可以出院、下周就能繼續上班。

    他醒來的時候,周靜瀟就坐在他的病床邊,正式且誠懇地向他道謝。

    “如果不是你替我擋了那顆子彈,現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了。”

    “那沒什麼。”他擺擺手,沒放在心上,“看見歹徒對著檢察官開槍,我想其他員警也會沖出去擋子彈。”

    她苦笑,搖了搖頭,道:“你的想法未免也太正面了。而且,你還有一個兒子,萬一你出了什麼差錯,我拿什麼去賠給你兒子?”

    “你不也有一個女兒?”

    “……那完全不是我這句話想表達的重點。”

    “我也不想從你的嘴巴裡聽到那些。”孫時郁轉移了話題,道:“案子後來怎麼樣了,那些女孩找到了沒有?”

    “有。”

    “跟東仔的死因有沒有關聯?”

    “你可以說有關,也可以說無關。”

    “太複雜了,說簡單點。”

    “裡面有一個女孩子,從東南亞來的。”周靜瀟頓了幾秒,“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被打得很慘,別說是接客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他聽著,沒說話。

    “製作筆錄的時候,問她為什麼會被打成那樣,她說有個男人打算帶她逃離那個地方,可是不知消息是怎麼走漏的,她被打個半死不活,男人則被一群人帶走。說到這裡,你應該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了。”

    孫時郁歎了口氣,沒想到東仔被殘忍殺害的原因竟是為了一個女人。

    “她指認過了?”

    “嗯。”

    “所以東仔是因為她才認識了李銘軍?”

    “事實上,正好相反。”她一副早知道你會這麼問的表情,道:“根據那些女人的說法,林東恩是透過李銘軍的牽線才會到她們的場子去工作。你知道的,就是當馬夫、負責把風之類,後來跟那個女人熟了,聊的事情變廣、變深,就漸漸愈走愈近。”

    和東仔合作了五年多,理所當然也培養出了一些義氣;事到如今,東仔慘死在惡棍的拳腳下,孫時郁卻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連出手打死他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無法不去思考,在計畫逃亡的這段期間裡,東仔是否有想過要求助於他?他是否曾經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暗示或訊息?

    “唉,別想了,”見他眉宇深鎖,周靜瀟其實理解他的感受,她輕籲一聲,“你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就算你自責到死,東仔也不會活過來。”

    他沒答話,只是露出淺淺的苦笑。

    “不如我說點輕鬆的話題逗逗你吧,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她臉上的表情令他有點戒心。他想了想,道:“那得要看你說出來的內容是什麼。”

    “嗯,事情是這樣的。”她娓娓道來,“我的辦公室裡呢,有一些單身的女人,平均大概二十七、八歲吧,她們最近打算辦個聯誼,然後有人拜託我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蛤?我?”他指著自己,一臉訝異,“為什麼會問到我身上來?”

    “恭喜你還算是有一點魅力。”

    “你沒讓她們知道我離過婚,而且身邊有個兒子?”

    “當然有。”

    “那她們為什麼——”

    “真愛無敵啊,哪有為什麼。”

    “……”

    “還有啊,你這次受到槍傷的消息傳出去,好幾個妹妹心疼到心都快碎了,一整個早上瘋狂傳簡訊問我你醒了沒。”

    “有這回事?”他眉一挑,怎麼覺得這話裡弧的成分居多,“你的辦公室從哪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戲劇化?”

    “從你中彈的那一刻開始。”

    “你……”

    “啊,還有,你想吃什麼的話,可以列一張清單給我。”

    “幹麼?”

    “她們會很願意帶過來給你。”

    “不必了。”他斷然拒絕。

    “真的不必?”

    “嗯,真的。”

    因為他現在只喜歡吃一個女人做的飯菜,即使她的廚藝不太好,即使她進步的速度很慢,他仍是甘之如飴。

    “好可惜,我本來還以為——”

    房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推開。

    沖進來的是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她左右掃視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病床上的孫時郁。

    原本在交談的兩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入侵者給嚇住了。

    那是夏光樺。

    她長髮披散,喘著大氣,身上的衣服淩亂不整,一副活像是從七裡之外狂奔趕來似的。

    “光——”他啟唇,卻連她的名字都還沒喊出口,就被她打斷了。

    “什麼嘛!”她松了一大口氣,整個人癱軟,扶著牆氣喘吁吁的道:“我還以為你插管命危,結果人還好好的啊!”

    插管命危?這又是哪招?

    “我哪時候命危了?你祖咒我嗎?”

    “是那個什麼小劉說的呀!”她反嗆了回去,“不信,你自己去問他,他用你的手機打給我,說你受傷了,還一直重複說著什麼血流不止、昏迷不醒,我當然會以為你命危啊!”

    “我看你根本只聽一半就把電話掛了吧……”

    “哪有?我至少還記得問醫院地址。”

    “小翔呢?”

    “去學校了啦,你傻了嗎?”

    哦對,現在是白天。

    “我昏迷了多久?”他轉向周靜瀟,問道。

    “不到二十四小時。”給了個答案,周靜瀟趁機追問了對方的身分,“這位小姐是你的……”

    被這麼一問,夏光樺和孫時郁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是啊,她究竟是他的誰?兒子的保母、隔壁的鄰居,還是最近不小心被他跨越界線的女人?

    房內頓時一片靜默,但他倆相互凝望的視線裡,交流著連旁人都難以無視的曖昧。

    周靜瀟乾笑了下,聳聳肩,道:“好吧,我想我差不多也該走了。”她識相轉身離開,卻在房門前停下腳,又拋來一句,“對了,照這樣看來,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幫你把剛才的事情回絕掉?”

    “全都回絕掉吧。”

    不管是聯誼也好,愛心補品也罷,他什麼都不需要。

    聞言,周靜瀟比了個“OK”的手勢,掉頭走出了病房。

    “回絕掉什麼?”兩人的對話引起了夏光樺的好奇心。

    孫時郁看了她一眼,像是故意要刺激她似的,坦白道:“聯誼。”

    “聯誼?”

    “可能是跟一些單身的檢察官或是書記官,我也不太確定。”

    “哦……”她點點頭,靜了一會兒,又問:“你喜歡同行的?”

    嘖,這女人是失憶了嗎?“我以為我那天已經表示得夠清楚了。”

    “表示什麼?”

    “你裝傻嗎?”他傾前,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她錯愕,臉頰有些紅了。

    “嘶……”結果他因為動作太大,背上傳來一陣撕扯與灼燙的劇痛,“痛……扯到傷口了。”

    “誰叫你受傷了還不安分。”

    “誰說受傷了就不能示愛?”

    “你可以用嘴巴。”

    “我是用嘴巴沒錯啊。”

    “我的意思是用嘴巴說!”

    他被她逗笑了,一笑又扯到了傷口,“痛痛痛……”

    “夠了你。”她可是完全笑不出來,“你的傷口在背後?”

    “嗯。”

    “是……槍傷嗎?”

    “小劉沒說?”

    她搖搖頭,“沒有,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只說你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沒說太多細節。”

    他沒答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雙眼有些浮腫,眼底布著淡淡的血絲,他不太確定那是因為缺乏睡眠,還是因為哭過。

    “你其實可以不用來的。”

    “我怎麼可能不來。”

    “你自己也才剛出院,應該要在家裡好好休息,別到處跑……說到這個,我這幾天會找一個新的保母來照顧小翔。”

    “為什麼?!”她的表情彷佛是世界末日要來了。

    “居然問我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要讓你能夠好好休息,而且你現在也不缺錢了,沒必要讓自己這麼忙碌。”

    他後來知道了她是連載作者,也去瞭解“連載作者”的意義,知道她就算沒有經濟壓力也必須如期交稿,所以,他不忍再增加她的負擔。

    可她臉上的表情卻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負心漢。

    “重點又不是錢……”她低喃。

    “是呀,以後我們不談錢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你想見小翔,隨時都可以去我家,我甚至現在就可以把鑰匙交給你。”

    其實他最想說的是“你可以直接搬進去”。

    “那我想見你的時候呢?”

    他聳聲肩,“你有我的電話號碼,我也有你家的鑰匙。”

    也許他想表達的意思很單純,可她腦海裡的畫面似乎有點越界了,不小心往輔導級的方向做了聯想,她連忙甩甩頭,甩去了腦中那些莫名香豔的畫面,扯開了話題。

    “有件事情,我有點在意……”其實是相當在意,而且不解。

    “你說。”

    “你受傷了,沒人聯絡你的家人嗎?”雖然早就知道他和母親關係不好,但兒子受傷了,做母親的理應知情才是。

    他卻擺出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你自己出了那麼大的事,不也沒通知家屬?”

    “那又不一樣,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萬一我爸媽知道我獨居出了那種事,他們早就把我綁回花蓮了。”她才不想談什麼遠距離戀愛。“而且,跟你比起來,我受的那點傷根本微不足道。”

    “沒有什麼傷是微不足道的。雖然你受的是皮肉傷,但你在精神上所受到的衝擊是我的好幾——”

    “別轉移話題好嗎?”她打斷了他的話,追問:“你跟你媽的關係真的那麼惡劣?”

    他思忖了幾秒,搖搖頭,道:“不能說是惡劣,但我很清楚我們關係破裂的原因,我知道什麼消息是她不想聽見的。”

    “你不能替她下決定。”

    “我可以。”他說得篤定,“她就是不希望我走上同樣的路才拚命阻止我走這一途。所以我不會把壞消息帶給她,不管出什麼意外,我都不允許局裡的人聯繫她,就算我殉職了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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