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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 -【嗤嗤電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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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4: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櫻桃-<嗤嗤電你>

一顆少女芳心更是直接黏到他身上,再也攏不下來,
然後她才發現,他居然跟她同公司耶!
YA!YA!YA!那她更好「下手」了,
相中目標,她立刻用天仙般的姿色將他套住,
讓他再也逃不了,既然他電她在先,
嗤~~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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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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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鈴、鈴、啷……

    平地一聲雷,警報器響了!

    尖銳的聲音充滿整棟辦公大樓,各處室的職員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來東張西望。

    “怎麼回事?”一個人問。

    “不知道。”其他人聳聳肩,互相交換茫然的眼神。

    “各位同仁請注意,頂樓有不明原因的起火狀況,請各位從安全梯下樓,儘快疏其,以免發生危險。”擴音器同時響起在每一個角落,不疾不徐的語調卻透露出令人色變的消息。“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災情,五分鐘後,本大樓將切斷所有電源,請各位不要使用電梯,謝謝!”

    “***,火災?”有人發出一聲低咒。

    “快點逃命去啦,還在這裏耍洋文!”

    “這篇業務報告我打了好久,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

    “白癡!快點存檔啊!逃命要緊。”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一聽到有火災,嚇得臉都白,第一個念頭不是沖向安全門,而是打開抽屜,想先款一款包袱再逃命。

    等到人群開始你推我擠地走向安全門時!頭上的日光燈已經開始閃爍,啪嗤啪嗤了幾聲,全部熄滅,電腦螢幕也嚀地一聲,畫面消失。

    緊急照明設備瞬間打亮,安全梯裏,開始湧進十幾個樓層的員工,推推擠擠地往下走,宛如一巨大蜷曲的人龍。

    幽暗不明的氛圍,惴惴難安的心情,耳邊不斷傳來的啷啷警響,甚至連鼻前也開始出現煙臭味,往下移的人開始騷動了。

    “前面的,走快一點好不好!”焦慮。

    “慢吞吞的,想讓我們後頭的赴死是不是?”暴躁。

    “哎呀,不要擠了,你踩到我的腳了!”抱怨。

    幾番推擠,場面開始混亂起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伸出手,莽撞地排開走在前面的人。“讓開,我要先走!”

    “哎喲!”有人跌倒了。“不要踩我,啊——”

    “啊——”

    “啊——”

    “啊——”

    “啊——”

    緊接著是幾個倒楣鬼連環倒的慘叫。

    “閃開了,好狗不擋路。”踢、踹。

    突然間,一雙巨掌揪起帶頭亂來的小夥子。

    “你,給我安分一點。”

    說話的人,身高很高,輕而易舉的就將小夥子舉離地面,達到喝阻的效果。

    他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緊急照明燈的死角,只見那個方位黑壓壓一片,黑暗之中,只聞人聲、不見模樣,更讓人想像力細升。

    其他人或許無暇幻想,但至少待在黑暗中的傅乃菱就會好奇。

    是誰!功力這麼高強,一句威脅講得輕描淡寫,卻又力道萬鈞!

    小夥子被放下來,嚇得屁字都不敢多說一句。

    “所有的人都照著我的指示去做。”他的聲音低沉,蘊藏著厚實的力量,回蕩在樓梯間,從樓上到樓下,都可以清楚聽見。“現在,全部暫停腳步。”

    “喂!我們在逃命耶。”許多人出聲抗議。

    “我知道。”但他不為所動,意志堅定得很。“先把身邊跌倒的人扶起來,可以繼續走下樓的人,往中間靠近,不能行走的人往兩邊站。動作快!”

    他才一喝,人群立刻乖乖照做。

    看來,這個男人挺有魄力的嘛!

    乃菱偏著頭,發現這個聲音就來自她的右前方,下面幾階之處。

    她揚起眉,這個男人是誰?公司裏,上至總經理,下至勞動階層,她全都認識,可他的聲音,她卻從來沒聽過。

    “喂,擋路的已經滾到一邊去了,我們可以往下走了嗎?”

    “不行。樓梯中間的男士,必須禮讓老弱婦孺先下樓。”

    “為什麼要讓她們先走?”有個男人忿忿不平地咆哮。“我才不管你說什麼,我要走就走,管***老弱婦孺,呸!”說著,他腳一踩,就要撞下樓。

    “業務部葉先生!”乃菱突然拉大嗓門,甜蜜蜜地叫住他。

    她認出這聲音是出於某個常對女人花言巧語的傢伙,平常她就看他不順眼,沒想到危急時刻,他露出的本性又如此討人嫌,她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教訓他的機會。

    “平常你對我們女生左一句Honey,右一句Lady,極盡逢迎拍馬之能事,如果此刻能夠發揮你所標榜的‘紳士風度’,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會很感激你。”

    “你……哼,傅乃菱!”那傢伙悻悻然地咬牙。可惡的恰查某!

    “正是在下。”她呵呵笑了兩聲,主動往樓梯扶手靠去。

    雖然她沒有受傷,可以快快下樓逃命,但是體內一股對抗囂張行徑的脾氣發作了,她決定站出來維持秩序。火災雖然可怕,但張惶失措地奔逃卻會使更多無辜的人慘遭踐踏。

    “我來幫你。”她踮起腳尖,對那個黑影子喊話,嘹亮的聲音迴響在樓梯間,“如果哪位仁兄不怕被我點名,儘管亂闖,我保證讓所有的人都罵臭你的頭!”

    她素來以恰北北聞名於世,不過所捍衛的都是道理,所以理直氣壯得很。

    “……”果然,樓梯間一陣無語。

    “扶好把手。”黑影子沒有拒絕她。“現在,樓梯中間的人開始往下疏散,無法走動的人先在兩側休息一下,等到沒有大礙後,再慢慢加入隊伍。”

    龐大的人群一改之前的雜亂,迅速、有秩序地往下撤離,就連之前跌倒的人!經過休息之後,也無大礙的離去。

    雖然偶有狀況,但在他們的排解之下,都能圓滿解決。

    一種患難夥伴的情誼悄悄滋生,乃菱對他的好奇與好感又連跳三級。

    “你。”黑影子突然轉過頭來吩咐她,沅暈極淡,使他的面孔一片模糊。“過來扶這位老太太下樓,她扭傷得比較厲害,年紀又在,走路不方便。”

    “那你呢?”她俐落地靠過去,將老太太的手臂搭在肩上,承擔起她的體重。

    “我等所有的人都離開後再走。快!這裏有個空隙,扶她插進隊伍。”

    等等,她才靠近他一秒,就擦肩而過了呀!

    等等,她還沒有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等等,她甚至沒有問明他叫什麼名字、在哪個單位……

    黑暗中,她只記得他充滿魄力的指示!以及對人,尤其是氣力較小的女人的體貼。他遠比那些成天把“維持紳士風度”、“重現騎士精神”等標語掛在嘴邊的臭男人好一千倍、一萬倍。

    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如此沉著,讓人放心倚賴,她就心跳不已。

    第一次,她發現,天底下竟有這麼個男人,讓她好想好想認識他。

    幾個月後

    “八卦!本年度最大的八卦!”

    “什麼?”

    “什麼?”

    “什麼?”

    “什麼?”

    “什麼?”

    耳朵一隻接一隻地豎尖,同時往“號外”的方向湊了過來。

    “我們的‘風雲’之花——傅乃菱被把走了!”

    說話的女職員掛上內線電話,帶著神秘的笑容,向周遭使了個眼色。

    “Ladies,我們到茶水間集合。”

    同一個辦公室的女職員全部站起身,全上椅子,推推擠擠地往門外走去,高跟鞋踏在地上的惟嗟聲響,又急又響亮,大夥兒的興奮之情表露無遺。

    這裏是“風雲管理顧問公司”,一棟位於市中心、占地廣闊的辦公大樓。大樓裏設施完善,茶水間備有桌椅與三合一咖啡,讓一票女人聚在這裏混水摸魚。

    “她被誰把走了?”呼,咖啡燙口,先聊八卦要緊!

    “周克輔。”

    “誰是周克輔?”

    “就是那個大家都叫他‘小郎君’的大個兒啊。”

    “哦——原來是他!”一陣恍然大悟。

    所有女人的腦海中,立刻浮現那個形象跟綽號完全不符的男子。

    周克輔,昵稱“小郎君”,是幾個月前剛進“風雲”報到的員工。

    他身高一米八,骨架偉碩,舉步站出來,就是虎虎生風的雄姿。

    他皮膚黝黑,有一雙性格十足的濃眉和一雙瞪人很恐怖的眼睛,不笑的時候,看來很冷峻,不過,好在他笑口常開,柔化了那銳利的線條。

    “哦,我記起來了,那個人不是很帥嘛!只有身高還可以。”

    “我倒覺得他是塊情人的好料子。”

    “對對對,身材夠魁梧,能讓我們女人小鳥依人,有安全感。”

    一陣附和聲起,有的人甚至雙手捧住心口,一副陶陶然的模樣。

    “再說,我怎麼看,他都不像普通人。”

    “怎麼說怎麼說?”

    “感覺吧!總覺得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你們有沒有注意過,他從來不提過去的事,好像在進‘風雲’以前,他都沒有人生似的。”

    “對對對,而且我也發現,他的背影有時候看起來很孤寂哩!”

    一群女人愈說愈高興。

    “啊,我想起來了,人事部的M小姐曾經調查過,公司的人事資料庫裏,把周克輔列為最高機密,不許任何人查看喔!”這下更神秘了!

    大夥兒“嗶”了一聲,全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群女人平時就常出入小說出租店,全部都是領有金卡資格的老會員。她們對言情小說情有獨鐘,小說裏常用的人物設定,她們簡直熟得不能再熟。

    “原來,他是一個背負著黑暗過去的男人,曾經被深深傷害過,他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所以選擇拋棄過去,埋葬回憶,痛苦又沉默地等待真命天女的救贖。”

    一套小說男主角的老套背景被套在話題人物身上——大家紛紛附議。

    “啊,我上次借了一本這種類型的小說,還滿好看,書名叫……”

    嘰裏呱啦、嘰裏呱啦,一群女人陷入長達十分鐘的討論。

    然後,才又轉回正題。

    “不過,奇怪了,傅乃菱要什麼青年才俊沒有,幹嗎偏偏挑上他?”

    “因為他合我胃口。”

    眾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這就說得通了。

    等一下!“合……你胃口?”哪來的“你”?

    一街人緩緩地轉過頭去,才發現緋聞中的男女主角,正站在茶水間門口。

    死了,被抓包了!

    一雙亮晶晶的鳳眸盯著眾人瞧,目光犀利得讓人抬不起頭。

    在公司,傅乃菱才華過人,同時也豔冠群芳,她擁有精緻的五官、性感的頭髮,窈窕的身段,以及令人嫉妒的勻稱長腿,而且她個性直,脾氣沖,眼底總是燃著火花,任誰都不敢直櫻其鋒。

    相反的,周克輔就內斂多了。

    他雖然人高馬大,但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容,仿佛他太清楚自己在怒氣之下會有多麼可怕,所以小心按捺,和氣相待。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女的嬌豔,男的陽剛,竟出人意料的相配。

    “呃……嗨,乃菱。”被抓包的同事硬著頭皮打招呼。

    她抓著周克輔的手,大步踏上前。

    “躲在這裏,偷偷講我們八卦是什麼意思?”她杏眼圓睜,最討厭被人私下議論,尤其事關個人隱私。“你們沒談過戀愛嗎?”

    “有……有啊。”支支吾吾。

    “有就安分點,大驚小怪的做什麼?”炮聲轟隆隆。“還有,閒磕牙不要磕到我們這裏來,這樣很討人厭!知道嗎?”

    所有的人都乖乖噤口,默不作聲,仿佛正在聆聽女王的訓示。

    “走。”她與周克輔十指交纏,揚著下巴離開。

    直到女王殿下的身影消失不見,大夥兒才虛脫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他們的外型很登對,但個性會合嗎?”

    “乃菱就像朝天椒,發起火來辣得可以,周克輔受得了嗎?”

    “還說呢!你們沒瞧見嗎?周克輔眼裏只看得見她,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被她電得死心塌地,寵她可寵得緊哩,哪有什麼合不合的問題?”

    哇拷,這年頭!還有這麼專情的男人?而這種男人,竟然還獨鐘恰北北的女人?那她們這票把溫柔當美德的未嫁雲英,還有什麼搞頭?

    唉,老天無眼啊!

    一掛女人愈想愈不平,只好默默喝著咖啡,等待下班時間,再殺到小說出租店去搶幾本小說回家作作美夢……

    意外,這一切都是意外!

    周克輔睜開眼,一雙黑晶晶的眼眸瞪向天花板,思緒空白了好半晌。

    激騰的歡愛,把他的思考能力蒸發殆盡,他動動手指,懶洋洋地發現,灰藍相間的被單下,他的身軀光溜溜。

    更棒的是,他身邊的女人也光溜溜!

    男性的笑容頓時揚了起來。

    他的胸口,蒸散著激烈運動之後的氤氳熱潮而回蕩在耳邊的嬌喘,更說明了她方才也融入其中——男性的嘴角咧得更放肆了。

    他不禁回味起那些激情,幾乎為之銷魂……倏然間,他瞪大眼睛,老天,這可不再只是每晚春夢的內容,他們真的做了!

    滾滾熱潮湧上來,他的頸部以上開始熱燙,臉仿佛膨脹了一倍大。

    該死的,他有點害臊!

    不過,幸好他天生皮膚黑,就算紅成了關公臉,也沒有人看得出來,不然,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個鬧他的機會。

    想到她,傅乃菱,他身邊的女人,他就心神一蕩。

    即便他是條鐵錚錚的男子漢,一旦對上她,也要化作繞指柔。

    因為她是他——夢寐以求的女人。

    他舒個身,流覽身畔的美景。

    她背對他,側躺著,烏黑髻發在枕上灑出千萬風情,被單從胸線指蓋到大腿之間,好像遮住了什麼,又好像沒有,被單上深藍與深灰的條紋,使她的肌膚比雪花更白更豔。

    他渴望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對她饜足的一天。

    他的掌心記憶著,被單之下,那片肌膚有多柔膩,他的唇也在回味,她有多可口誘人,還有他的指尖,幸福到無可言喻的指尖,曾經滴溜溜地嬉遊在她的棱峰與幽谷……不止一次。

    這個女人屬於他!

    一股男性滿足感油然而生,他微微笑了,但……

    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這個問題就像一根針,狠狠地紮上他光溜溜的屁股,痛得他再清醒不赤。

    回溯到幾個月前,他們還不相識,他是在午餐時間撞見兩位女同事的口舌爭戰,因而對其中一方——也就是氣勢洶洶的她,一見鍾情。

    當時她很凶,很悍,針鋒相對的時候,眸神亮得像兩團小火球,而他就是從那一刻起,無法自拔地受她吸引。

    他悄悄愛上她的事,在非常巧合的機緣下,她全部知情,但她從不曾有所回應,直到那一天LUCKYDAY——

    她踩著三寸半的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過來,往他面前一站,倩然一笑。

    那時,他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往臉上沖。

    她對他說話,她跟他調情,她軟綿綿地嗔問:“喂,你為什麼叫做‘小郎君’?”

    “那是因為——”他別有深意地往褲腰以下看一眼,說出只對心儀的女人表白秘密理由。“在‘特殊’的時候,我會變成‘大狼君’。”

    她不以為杵,揪著他的領帶,笑著把粉臉湊過去,芳唇魅惑地獻上。

    他做了一件生平最對的事他親下去了,跟他的夢中情人啾啾啾!

    從這一刻起,他的生活裏開始有她。

    她會跟他撒嬌,會勾住他的手臂壓馬路,會找他去雜誌上介紹的餐廳吃飯,會拉他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偷偷摸摸,會在樓梯間挑逗他,誘吻他……

    仿佛不需要言語的承諾,他們就在一起了,以人類共通的語彙來說,他們“戀愛”了。

    戀愛!

    聽起來好像很不凡,但是又發生得如此自然!

    然後!就在今晚,他們用過一頓燈光好,氣氛佳的晚餐之後,回到他的居處聽音樂,聽著聽著,就吻了起來,投入彼此懷裏,做出最最親密的事——當然,這也是在很自然的情況下發生,他發誓,他原本沒有半絲邪念!

    但,這下可好了!

    自然,自然,一切都太自然了,讓他既HAPPY又困惑!

    這個美麗的女人愛他嗎?在不久之前,他甚至看不出來,她曾經注意到他的存在,而現在,她愛上他了?愛他什麼?

    她甚至連他的背景、他的來歷、他的過去,都一無所知啊!

    “呵……”乃菱翻身躺平,柔軟的被單勾出誘人的曲線。

    她下意識地偎向身邊的熱源,臉蛋蹭著他擦擦擦。

    他全身倏地繃直,那花瓣似的觸感又嫩又滑,讓所感官細胞都活躍起來。

    一雙鳳眼睜開,靈溜溜地東瞄西瞄,紅唇彎起一抹笑,她再度側翻,性感嬌軀全然貼上他的身側,不留一絲縫隙。

    他顫巍巍地吸了口氣,感覺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已經變得堅挺。

    “我休息夠了。”她宣佈,嫩滑滑的柔荑從他的胸膛,開始往下探險。

    “住手!”在她掌握到“核心地帶”的前一秒,他猛然揪住她的手。

    她輕輕甩開,眨著鳳眼睨他。

    “你不想要嗎?”她咬了咬紅唇,渾身散發誘人的氣息。

    聽聽,這是不久前,才剛脫離“原裝狀態”的女人該說的話嗎!她不是應該連連呼痛,可者嚶嚶啜泣,纏著要他負責一生一世?

    但是她偏不,她看起來玩性高昂!

    他有點頭痛,情人太靈精,可不是件好事。

    “不要玩火!你受不了的。”

    “因為我是第一次,所以我無法承受更多?”鳳眼眨呀眨。

    他頭更痛了。“嗯。”

    “我還要。”她主動出招,把他的手臂拉過來,枕上去。

    “不。”深呼吸。

    “我很想要耶。”她偎進他的頸窩,吐氣如蘭。

    “不。”再深呼吸。

    “剛剛太神奇了,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要再試一次。”她益發堅決的央求,足以讓全天底下的男人聽到都崩潰。

    深深深呼吸。“不行。”

    “真的不行?”粉嫩的腳趾頭搔搔他的小腿肚,修長玉腿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他小心翼翼地蠕了蠕。“真的不行。”

    她歎了一口氣。真頑固!不過!聽說激將法一向對男人最有效。

    “你已經‘不行’了嗎?”她軟軟地問。

    他垂眼瞪著她,全身僵得像石雕。

    她不說話了,好像決定安分下來。只是腳趾頭繼續搔他的腿側,鼻尖繼續嗅嗅他的頸窩,頭髮在他的裸膚上跳舞,小手溜到他的下腹彈鋼琴。

    就在他順過一口氣,以為她終於放棄的時候,她壞壞一笑,突然翻起身,騎到他身上。

    “喲呵,你中計了!”她舉手歡呼,卻沒意識到她正扭出最性感的風景。“你以為我這麼容易就放棄?真是太小看我了!”

    “噢!”面對如此活色生香的挑逗,他差點當場斷氣。

    體內有一把烈火在焚燒。沖、沖、沖!征服她,把她“欺負”回去!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場歡愛中的最後贏家。

    只有死人才會繼續躺在這裏——但是,他硬是控制了險險脫韁的理智,維持住石雕的模樣。

    “喂!”柔如春波的眼眸瞅著他。

    他堅忍不拔地搖搖頭,視線避開身上的豐嫩嬌軀。

    “你,下去,休息。”一個斷句,一次深呼吸。

    櫻花似的小嘴嘟了起來。

    她彎下身,嘴唇覆上他的,輕輕齧咬他的下唇,殷紅的乳蕾若有似無地滑過他的胸膛。

    他明顯地震動了一下。

    她偷偷竊笑。

    他吸了口長氣,顫巍巍地迎接挑戰……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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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4: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豔陽高照,和風煦煦,是個舉行戶外活動的好日子。一座位於同腰的出租別墅門戶大開,粉彩氣球做成的拱門隨風晃動,悠揚的演奏樂飄蕩在四周,到處一片歡樂的景象。

    大門內,矗立著一座歐式別墅,別墅外是修剪整齊的草坪。

    造型華麗的噴泉將圓滾滾的水珠灑向天空,在陽光映照下呈現繽紛的七彩,然後又落回地內,成為滿池香檳玫瑰上的凝露。

    能參加這個美麗宴會的人,心裏一定很高興吧?……那可不一定!

    仔細瞧瞧,就會發現踏進大門的賓客,幾乎個個心懷戒慎,還不時偷偷背轉過身,在胸口猛畫十字保平安,仿佛踏入了惡魔的聚會。

    “來人的可真多。”不怕死的人也很多。

    乃菱站在二樓窗臺邊,手扶著欄杆,低頭往下瞧。

    她穿著紫色系削肩小禮服,色澤之濃豔,將她的肌膚襯得更加瑩亮,柔軟的布料輕飄飄地貼在她身上,將美好的身段全部勾勒出來。

    “霍晉風大概把他認識的人全都找來了。”

    今天的女主角,韓笑,穿著一襲粉嫩紅的蓬蓬裙,捧著小臉,歎了一口氣。

    啪!突然間,一顆松果朝她飛過來。

    “歎什麼氣啊你?”乃菱掌中掂著撿來的松果,一臉不悅。

    “我擔心我又會怯場……”笑笑低下頭,“你知道我一怯場,就會……”

    “要是你敢‘再’怯場一次,你就跟霍晉風一拍兩散好了。”

    不是她想烏鴉嘴,不過,講到笑笑,她實在有氣。

    這是她跟霍晉風第二回合辦訂婚。一般來說,情投意合的男女,只要訂婚一次就夠了,不過,很抱歉,她的表妹不是普通人,笑笑可是個患有重度“怯場症”的傻丫頭,只要她一成為目光交集的中心點,症頭就開始發作了。

    上回訂婚,她一緊張,便演出脫逃記。

    逃就逃嘛,有什麼了不起!這年頭逃婚的人多的是,隨便抓就一大把,但她幹嘛逃得驚天動地,還把場面弄得一團亂?

    不說清楚的話,人家還以為現場有老鼠兵團大駕光臨咧!

    話說那天,笑笑穿著公主裝,驚慌失措地閃躲,後頭跟著一掛熟知她老毛病的親朋好友,大家像玩老鷹捉小雞似的到處堵她,結果,笑笑不但踢倒了香檳杯塔,一雙牛腳似的矯健腿兒還把在場人士的皮鞋、高跟鞋踩得爛巴巴,窗簾全部扯下來,小吧台翻倒,名貴洋酒全部付諸東流……夠了!真是夠了!

    “表姐,我,我緊張。”笑笑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想到樓下那些賓客的眼神,掌心都濕涼了。“我不想再讓霍晉風丟臉……”

    “那就好好地當個稱職准霍夫人,要是再有狀況,小心我揍你!”

    乃菱揮了揮拳頭,習慣性地威脅一番。

    她從窗臺上跳下來,腳下足足三寸半的尖頭高跟鞋一點都沒有妨礙到她,她的動作依然優雅得很,綴著立體薔薇的裙擺在膝上蕩啊蕩。

    “有時間的話,不妨多做幾次深呼吸。”她拉好披肩,摸摸精心梳理的髮髻,確定自己豔光四射,“我現在要去找我的阿娜答,順便確認樓下會場一切OK。”

    她擺擺手,打開門,風姿綽約地走了出去。

    想到小郎君,她的唇角就揚起嫵媚的笑容,步履變得更加輕盈。

    不要以為她不知道,他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閃閃發亮的“為什麼”。每次愛過她之後,他總會露出迷惑的表情,仿佛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什麼會突然拉他來戀愛。

    也罷!如果他忘了之前在“黑暗中”最初的邂逅,那麼太早告訴他答案,不等於是便宜他了?

    就讓他一直想不透,她是怎麼相中他好了!

    乃菱狡黠一笑,順著螺旋梯走下來,大廳的籌備似乎一切就緒,樂園演奏著悠揚地音符,自助餐區的餐前小點也已經上桌。

    她從容下樓,取了一杯紅酒,來到他身旁。

    “嗨。”

    “你下來了。”周克輔轉過身,見到她,目光不禁一柔。

    到現在,他仍不敢相信,這個美麗的女人屬於他。每次看到她如花一般的嬌顏,沖著他甜笑,他的心跳就會狂亂失序,懷疑自己在作美夢。

    乃菱朝他走近一步,很自然地挽著他。

    她喜歡賴在他身邊,他寬闊的胸膛總是暖呼呼,蜷在他胸前——不管是穿著衣服,還是全身光溜溜,都感覺備受呵護,好有安全感。

    “笑笑還好嗎?”他端著瓷盤,品嘗碳烤小羊排。

    他先是認識笑笑後,才遇上乃菱,在他還不知道她們是表姐妹的時候,笑笑當了他好長一段時間的知心朋友,聽他說了許多暗戀乃菱的很私密話,所以他特別關心笑笑。

    “應該還好吧,我已經警告過她,如果再出狀況,她就給我看著辦。”

    “也許你不應該給她壓力。”他嚼著羊排,一臉若有所思。

    “我相信恫嚇會有一定的效果。”她是個壞脾氣女郎,體內沒有半分耐性。“再說,軟言想勸只會使她更想耍賴,她需要愛的教育、鐵的紀律,如果揮鞭子能讓她毫無差錯地步入禮堂,那我是不會吝惜這麼點力氣的。”她舉高雙拳。

    他聳聳肩,早已習慣愛人是個恰查某。

    “再說,我對她也不錯啊!為了今天,我還幫她做了萬全的準備。”

    “萬全的準備?”他登時有不妙的感覺。

    “我幫她訂的那雙紅緞鞋,足足有五公斤重。”乃菱笑得很得意。“如果她又想演出脫逃記,我保證她絕對‘舉步維艱’,嘿嘿。”

    周克輔突然定格,兩眼發直地看了她好半晌。

    “……五公斤?”這叫對她好!

    “對,五公斤。”乃菱伸出一個手掌,加強語氣。

    噢,算了,那是她們表姐妹的私人“恩怨”,他還是閉嘴,不要干涉的好。

    “對了,我覺得今天的料理有點怪。”他慢條斯理地放下羊骨。

    “不新鮮嗎?”她呈上手中的紅酒。

    他旋轉杯身,貼上她的唇印喝一口,“不夠好吃。”

    “是嗎?我聽說掌廚的是一位大師傅耶。”乃菱就著他手中的銀叉,將食物往嘴裏送。“嗯……”她細嚼慢嚥。“味道很普通,普通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傾著酒杯,微澀的美酒將淡而無味的羊排沖下肚。

    “這種羊排是精選三至四個月大的羔羊,完全沒有羊騷味,肉質勻嫩,容易調理,但為什麼會做出這麼不出色的料理,實在令人想不透。”

    周克輔皺著眉,邊占起醬汁試味道,邊專注地評析。

    乃菱習慣了,小郎君是個道地的美食家,每一份到口的食物,都會細細品評,然後說出一番道理。雖然她討厭男人碎碎念,但小郎君例外,他品評食物的模樣認真,眼神專注,仿佛正在做全世界最重要的事,誰都不許打斷他。

    “最奇怪的是,菜色也上得稀稀落落,一點專業的節奏感都沒有,那些已經上桌的料理,要不是火候有問題,就是調味有瑕疵,換句話說,根本不是大廚的作品。”

    一個嬌小的女人躲在一旁聽壁腳,聽到這裏,突然全身一僵,偷偷摸摸地從他們身邊匍匐逃開。

    “鄭小姐。”他及時叫住她。

    “嗄,你叫我?”女人調整了下耳機與麥克風的位置,眼神閃爍。“外頭有點狀況,我去瞧瞧先,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我希望你們盡情享受美食佳餚……”

    說著,她腳底抹油,又想溜開了。

    乃菱眼明手快地揪住她。“嘿,我記得你是宴會設計師Monica。”

    “呃,是啊。”她乾笑著掙扎。

    “我阿娜答說,這些美食佳餚。不是大廚的傷口耶。”乃菱甜甜一笑。

    她百分之百信任他的判斷,在看到Monica做賊心虛的模樣之後,更加肯定事有蹊蹺。

    “這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你說過,將聘請一流的廚師來掌廚。”

    “呃,我是這樣說過。”惟惟諾諾。

    “一流廚師的手藝都退化了嗎?”乃菱甜甜地問。

    “呃,沒有啊……”支支吾吾。

    乃菱的耐心告罄,她揪著Monica的衣領,大聲問:“不然是怎樣?說啊!”

    她縮了縮,誰敢說啊?說出真相,不被這個恰女人捏死才怪!

    周克輔開口解了圍。“今天的食材不錯,品質上乘,新鮮度也足夠。”

    唔,Monica拼了命地狂點頭。

    “但處理菜式的人不對,絕對沒有名廚資格。”他經驗豐富,用看的都知道。

    Monica看了看他篤定的神色,知道遇上強中手了,於是沮喪地垂下雙肩。

    “果然騙不過人啊……”她欲哭無淚,只好吐實。“我預約的名廚,前幾天因為疲勞過度而住院,其他有合作關係的大廚,也早就各有行程,所以……”

    “那現在是誰在廚房裏工作?”乃菱焦躁地問。

    她本來以為,除了笑笑這顆不定時炸彈外,整個訂婚宴都不可能再有狀況發生,但她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糟糕!

    “呃!大廚的學徒們。”

    “什麼?”她素手一扭,差點把Monica的衣領扯散。“當初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過!把事情交給你,一切都不會有問題嗎?”

    Monica差點窒息。“我也是兩天前才知道的啊。”

    “兩天前?”她不敢置信地尖吼,“有問題為什麼不提早講?你要是先報備一聲,說不定我們還有解決辦法。”

    這時,又一道奶油局蝦被端出來,乃菱鬆開手,立刻跟小郎君一起試吃。

    “口味真的太不怎麼樣了。”她不滿意地皺眉。“一點蝦甜、奶油香都沒有!”

    雖然她無法像小郎君那樣,說出一套完整的品評心得,但也吃得出高下。

    周克輔也搖頭,眼神陰鬱,表示絕對不合格。

    Monica小心地退後一步,“或許是你們的要求太高了。”

    “以我未來表妹婿付出的價格來說,任何要求都不算過分。”

    “我……”被這麼嚴厲指責,Monica都快哭了。

    周克輔看看四周,來祝賀的賓客都還在別墅外、吧台邊,要補救乏善可陳的菜色,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先帶我們去廚房看看。”他放下瓷盤,牽起乃菱的手。

    廚房位在歐式別墅的後方,一間半獨立式的工作平房,屋頂的煙囪正冒著煙。

    打開門,穿過空氣簾,一群嫩生生的大男孩在裏頭亂成一團。

    他們約莫二十歲上下,全都穿上純白色的制服,戴著矮矮的廚師帽,有的拿菜刀,有的抱鋼盆,有的握住攪拌器,有的拿著書本,朗誦操作步驟。不管手中正在做什麼,他們臉上全都是猶豫的神情。

    這裏與其說是“廚房”,倒不如稱呼為“實驗室”還恰當些。

    乃菱一看,心裏更火。

    “你請來這堆乳臭未乾的小夥子,是打算進行人體實驗嗎!”

    Monica辯解,“才不是!他們至少都是餐飲學校畢業的……”

    “菜鳥。”她毫不客氣地介面。

    一個大男孩勇敢地站出來,“我們平常都跟在主廚身邊學習,有一定的底子。”

    “但這卻是你們脫離主廚,單飛的第一次?”她真想尖叫!乃菱轉過頭,詢問小郎君。“現在該怎麼辦?”

    他沉吟不語,偏著頭,仿佛在思索很深奧、很深奧、很深奧的問題。

    乃菱想想,也對,廚房向來就是女人的地盤,作菜也是女人家的事兒,問他,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當然沒啥主意了。

    “算了,我出去找幾個會做菜的女人過來撐場面。”

    話還沒說完,她裙擺一擦,就往外奔去。

    那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讓Monica臉色一白。

    “怎麼會這樣?我,我以前從來沒遇見過這種問題啊。”她愁眉苦臉,已經可以預見,當這件失誤傳出去,自己客源盡失,毫無光明的未來。

    廚房外,不遠處,一個長髮男子倚在牆邊。

    他戴著金框眼鏡,穿著一套合宜的西裝,襯出精瘦碩長的身高。

    他曲起右腳,抵在牆上,雙手插在口袋裏,比女人更美麗的長髮隨風飛揚。

    他的唇角掛著一絲神秘的笑意,仿佛正全神聆聽廚房裏的動靜。

    “我、我們有標準食譜。”大男孩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要有這些標準食譜,就算大廚不在,我們也可以照著上面的說明,做出一模一樣的料理。”

    標準食譜記載完善,燒一道菜的所有程式與細節全部記錄其中,該用多少調味料,該花多少時間,都寫得一清二楚,有助於不同的人做出相同口味的料理。

    “聽起來不錯。”但他的口氣完全不做此想。“不過!你們有沒有考慮到,每次處理的食材都會有些微差異,包括鮮度,甜度,質地,解凍狀況,甚至連天候都會影響到味覺,在調味上必須做適度的修正才行?”

    大男孩沒啥把握。“應該沒有人吃得出這些差異才對。”

    “是嗎?”他的目光一冷。“我就吃得出來。”

    “哈哈,那、那算你厲害。”

    大男孩們流下冷汗,感覺這個陌生的男人,比他們拜師學藝的師傅更嚴格。

    周克輔怒氣迸現。

    “隨隨便便就想蒙混過關,你們對掌廚這分工作,真的抱有熱誠嗎?”

    他臉上常見的笑意一斂,眼中輻射出怒氣,仿佛有人把做菜當做是一件“青青菜菜”的事,令他怒不可遏。

    “快點,快點!”

    就在這票廚房學徒快被他瞪成冰塊時,廚房外,浩浩蕩蕩來了一支娘子軍。

    娘子軍穿上了她們衣櫥裏最華麗的衣服,打扮得像一隻只孔雀,由乃菱帶頭,旋風般地踏了進來。

    “謝天謝地,老總請了‘陽光社區’所有住戶來觀禮,有了這些廚藝經驗超過二十年的婆婆媽媽來助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她松了一口氣。

    “沒錯,交給我們就對了,我們保證能燒出香噴噴的菜來。”

    陽光社區的老鄰居與乃菱、笑笑的感情如同一家人,這會兒聽說有狀況,全都卷起衣袖來幫忙。

    “有沒有豆幹,海帶或蹄膀?我鹵的鹵菜最好吃了!先來做幾道下酒菜。”

    “再來幾款客家小炒,我是客家人,炒得最道地了!”

    “來來來,我們來捏包子,做幾籠豆沙包。啊,誰來榨一桶豆漿?”

    “雖然我不會做手工菜,不過,煎一些荷包蛋應該難不倒我。”

    在華麗氣派的蔚藍色式別墅,喝紅酒、白酒、香檳的正式場合裏,供應紅燒蹄膀,客家小炒,豆沙包跟荷包蛋?這……STYE未免太不合了吧?!

    別說這些廚房學徒,就是周克輔與乃菱也忍不住傻眼。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乃菱只好硬著頭皮,踩著三寸半高跟鞋,長腿往前一跨,裙擺在勻稱的膝上撩人遐思地晃動。

    她揮拳向前,鼓舞士氣。“大家上!”

    “遵命!”所有的婆婆媽媽精神抖擻地往前一站,雙眼發亮,好像就要上戰場。

    “慢著!”

    乃菱偏起螓首,不解地瞅向小郎君。“幹嗎?”

    他沉默了一下。“你們都先退到外面去。”

    乃菱一愣,“你說什麼?”

    他轉個向,問Monica。“他們都是從餐飲學校畢業?”

    “是……是。”

    “進廚房多久了?”

    “最少也有半年以上。”

    “好。”他果決地脫下西裝外套,拋給乃菱,“接著。”

    “你要幹嘛?”乃菱抱著他的衣服,小跑步到他面前。

    托修長雙腿的福,她半仰起頭,就能靠他好近好近,在他黝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先把她們帶出去,這裏交給我就好。”

    “咦?你會下廚嗎?”

    她的問話,讓他卷高衣袖的動作停了下來。

    望著她,他的眼色有點複雜,好像有什麼秘密很難說出口。

    “不會。”半晌後,他低下頭,掩住了眸心,“但我要用兇惡的嘴臉,威脅這些不敬業的小鬼頭,做出一點像樣的料理。”

    “聽起來很像是我常用的威言恫嚇。”乃菱小聲說,“要不要讓我來?我會比你凶喔。”

    “不用。”再仰起頭,他已經笑了,眸底一片清澈,仿佛已經確定了他要怎麼做。“這一次,讓我出馬教訓人,肯定會比較有效。”

    聽到這句話,那個靠在廚房外的不知名男子,突然微微笑了。

    雖然,大師兄曾經把話說得那麼絕,但他畢竟無法忘情於……真不枉他為今天做的一番安排。

    他唇一抿,換上墨鏡,朝廚房看了一眼後,悠揚離去。

    包括乃菱、宴會設計師Monica,以及陽光社區的娘子軍團,一票女人被趕出廚房之後,門便立刻“砰”一聲關上。

    關上以後,屋裏就通通都是男人了耶,光想想就覺得好曖昧喔……

    對於廚房裏即將發生的事,所有的女人都很好奇,紛紛貼在門口,不肯離去。

    “他要在裏面做什麼?”娘子軍團問乃菱。

    “嚇人。”

    “他做得到嗎?”

    想到常常跟乃菱同進同出的大個兒,總是帶著笑臉,不只老太太們喜歡跟他講古,就連小奶娃也喜歡膩著他抱抱。

    這麼溫和的男人要怎麼做,才能嚇到人?

    “我也不知道。”乃菱不計形象地趴在門上,偷聽廚房裏的動靜。

    她明白小郎君的意思。他是想,廚房學徒都有一定有基礎,做菜難不倒他們,但做出令人吮指回味的佳餚,就有點難度了,所以他打算以魔鬼教官的氣勢,逼這些未成氣候的小夥子拿出全部實力,挽救訂婚宴的菜色。

    雖然她見識過他號令眾伯魄力,隱約知道,他成天掛在臉上的笑容就像一層偽裝,遮去他過於強勢的勁道,但是,這種時候就該讓她出馬嘛,跳腳罵人才是她的專長啊!

    “這裏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都聚集在這裏!”

    她的准表妹婿——霍晉風走了過來。

    一直在前面庭園招呼賓客的他覺得奇怪,來自陽光社區的女性來賓怎麼一個接一個不見蹤影,所以就找過來瞧瞧。

    娘子軍一見到他,立刻跳上去,你一言、我一語地告訴他事情的經過。

    Monica畏畏縮縮地上前告罪,“對不起,霍先生,都是我的疏忽……”

    “那個先不提。”霍晉風擺擺手,請她讓開,直接走向乃菱。“你不放心他?”

    “他”指的當然是小郎君,霍晉風對他們之間的化學變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嗯。”乃菱哼著!心不在焉。

    本來,霍晉風是“風雲”的龍頭,她的老總,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她都必須對他畢恭畢敬才行。不過,他即將成為她的表妹婿,而她與笑笑的感情又那麼深厚,所以她才不管什麼禮不禮貌,她只關心她的阿娜答好不好!

    “霍先生,我想,不能讓周先生在裏頭胡來。”Monica急急地說。

    那些大廚師的學徒,都是美食界的明日之星,早晚都要獨當一面,要是她漠視眼前的情況,讓周克輔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以後她想跟這些明日之星合作,恐怕是門兒都沒有的事。

    “胡來?”霍晉風別有深意地笑了。

    “胡來?!”乃菱馬上跳起來,“我的阿娜答是去辦正事,你竟敢污蔑他?!”

    “他懂得如何做料理嗎?單單憑著靈敏的味覺與嗅覺,在廚房是做不出什麼成績來的。”Monica堅持。

    娘子軍團也很有意見。

    “你很看不起我們小郎君喔。”

    “小郎君的味覺跟嗅覺都很厲害,他總是能夠在一排小吃傳街中,挑出最好吃的那一家。”

    “豈止啊!上回有一次,大家一起去吃喜酒,他發現某道菜有怪怪的味道,阻止我們繼續吃,那時還有人抱怨他呢!沒想到隔天打開報紙一看,才發現那個宴席發生了食物中毒事件,我們大家都很感激他。”

    Monica差點招架不住。“你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娘子軍團往前跨了一步,個個都為小郎君辯護。

    “我們只想說,味覺厲害的人應該可以好好把關,上不了臺面的料理,他會毫不客氣地撤掉!”

    撤掉?!Monica仿佛看到自己與美食界明日之星的合作關係更粉碎了。

    霍晉風不理會眾人的口角,直接問乃菱。

    “聽得到理面的動靜嗎?”

    她無奈地歎口氣。“不行,門太厚,又有空氣簾擋著,什麼都聽不到。”

    “放心吧,交給他,一切都沒有問題。”霍晉風保證。

    “老總,這可是你跟笑笑的訂婚宴耶,難道你不怕出差錯!”乃菱心裏有絲古怪,總覺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不太對勁。

    “我信任小郎君。”他站直了身,俊臉上難掩一絲快意的笑容。“我真的感謝有這個突發狀況!能讓他大顯身手。”

    要不然,平時求他,可不一定求得到呢!

    “‘大顯身手’?”老總的意思是指,激發小郎君罵人的潛能嗎?

    乃菱慢慢站好,她一邊扯過裙擺,一邊在心裏疑惑。

    “老總。”

    “什麼事?”他還沉浸在非常滿足的情緒裏。

    乃菱眯起鳳眼,真瞅著霍晉風,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端倪。

    “你跟小郎君之間,應該沒有什麼秘密吧?”她問得好不確定。

    霍晉風一愣。

    然後!那雙男性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就像頑皮的笑意,更撩人好奇。

    “秘密?”他偏著頭想了一下。“喔,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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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經過霍晉風的保證,死守在廚房外的女人們,都重新回到訂婚會場。紅酒一杯接一杯,白酒一杯接一杯,威士卡也一杯接一杯,喝得好不痛快。

    乃菱硬是被架過去,想到小郎君,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擔心,他真的知道要怎麼凶巴巴嗎?以他一介美食主義者的身份,能讓那些未來廚師乖乖就範嗎?那些大男孩雖然嘴上無毛,但為自己辯解的模樣,可也破得很,想必要擺平他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踱來踱去,滿腦都是她的阿娜答。

    啪!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門扇突然應聲彈開。

    十來個專業的侍應生,以整齊畫一的姿勢,將加蓋的銀深盤端了出來。

    仿佛在短時間內,受到了最嚴格的訓練,他們戰戰兢兢,把銀深盤放在加熱爐上,然後動作一致的掀開銀蓋。

    一股食物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哇,好香喔,好像已經上菜了耶!”

    “聞到這股香味,我才發現我餓了。”

    “走走走,盤子在那邊,我們先去拿點吃的,再回來繼續之前的話題。”

    那些熱騰騰的濃郁的香氣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動,乃菱愣愣地看著蜂擁向自助餐區的賓客,神情有些呆滯。

    這些賓客剛剛還在胸口偷偷畫十字呢,竊竊私語地說到笑笑時,還忍不住發抖,怎麼一轉眼間就被食物吸引住了?

    她瞧一眼,這批剛剛上桌的菜色,跟之前的料理都不同,不但轉移了忙於交際的人們的注意力,就連先吃為快的人也讚不絕口。

    噢,小郎君成功了!

    他把那群廚房學徒逼到極限,讓他們交出優秀的成績單,乃菱樂陶陶。

    不過……他的黑臉真的有這麼嚇人嗎?

    思前想後,總覺得某個環節怪怪的,她想了想,卻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一雙鐵臂突然佔有性地圈住她的腰,熟悉的體息令她瞬間放鬆。

    笑容在她察覺之前,已經綻染了麗顏。她轉過頭,讓自己偎進他的懷裏。

    “老天,你渾身是汗!”她低呼,卻沒有半點嫌惡的意思。

    “做這個工作不可能不費力氣、不流汗。”他舉起手,率性地揩過額角。

    她就是喜歡他這樣!完完全全的男性化,不是像一些斯文過頭的傢伙,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再小心翼翼地東按西按,用手帕吸掉濕濕的汗水。

    “罵人罵出一身汗?”她問。

    唉,好令他為難的問題呀!“……嗯。”

    那他一定是罵得很用力!

    她打開提包,取出面紙,執行她的“戀人專屬權利”——為他擦汗。

    “你看起來好像親自站在爐火前面,大顯身手。”她喃喃,擦去他頸後的濕意。

    “哪……哪有?”他的眼神閃到一邊去,仿佛心裏有不想說的話,不過乃菱並沒有注意到。“你想太多了,過去試試新菜色怎麼樣。”

    他的表情浮現一抹深切的期待,仿佛她的評語對他很重要。

    乃菱幫他把西裝外套穿上,然後挽著他的手,走向自助餐區。

    “周師……周先生。”幾個過來檢查食物份量充不充足的廚房學先進事蹟,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都鞠躬為禮,嘴裏含含糊糊的,差點喊出另一個稱謂。

    “嗯。”

    他隨手打發掉,動作急了點,仿佛怕他們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們對你好像很尊敬喔。”乃菱微笑。

    自己的男人被尊敬,女人家就會覺得好有面子、好愉快。

    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大概是被我罵怕了吧。”

    “喔。”她不以為意。

    來到自助餐區,瞧個仔細,乃菱忍不住屏住呼吸。

    這才叫做真正的美食佳餚大集合啊!

    瞧瞧那被燒得紅豔的龍蝦、鮮嫩多汁的烤雞、淋上薄荷醬的羊小排、還有用棉線綁著的烤牛肉……鮮汁汩汩,濃香四溢,怪不得所有的賓客都像是被超強磁石吸住的鐵塊,不斷往這裏聚集。

    她興沖沖地夾了兩大盤,轉手交給小郎君,迫不及待地找張雙人桌坐下。拿起銀叉,她開始進攻。

    “哇,這個好吃……這個也好吃,一點都不輸給五星級飯店。”她舀了一小匙甜點,閉上眼睛享受酸甜好滋味。“嘗嘗這櫻桃慕斯,口感多綿密……”

    她喜歡這些菜肴!

    他的心一下子被漲得滿滿提,期待全部轉為驕傲。

    他不停取來美食,奶油局明蝦、鮮蒸扇貝、法國空運來台的生蠔,煙熏鮭魚,以及各種美酒。乃菱享受極了,吃得紅唇彎彎,鳳眼兒都快眯起來了。

    她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眼裏只有吃吃吃,就連親親表妹已經“無驚無險”地完成訂婚儀式,戴上了戒指,成為別人家未來的一份子,讓所有賓客都真心地起立鼓掌,大聲叫好,並且揚起胸口畫十字的動作,她都沒有注意到。

    “好吃,好吃!”紅酒一杯接一杯,白酒一口接一口,她醺醺然了。“咦!小郎君,你怎麼一口都沒有動到?”

    雖然他平時食量頗大,但是這一刻……“看你吃,我就很滿足了。”

    他只伺候她一個人享用美食,末了還用溫毛巾細心地揩去她手上的食物鮮味,惟恐她今晚就被貪甜的螞蟻搬回巢去當儲備糧食。

    “喂,小郎君。”她雙頰酡紅,柔膩在他身上。

    “嗯?”

    “你不會連生蠔都沒有吃吧?”

    “嗯。”

    她醉眼生嬌,一嗔。

    “那你今天晚上要怎麼‘貢獻心力’?我聽說男人‘那方面’要厲害,得多吃點生蠔才行。”她軟綿綿地說著,小手在他的胸膛上滑動。

    噢,她好愛跟他親密接觸的感覺,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跟他在一起,腦子裏就會充滿色色的念頭,好想跟他……

    乃菱呻吟一聲,老天,她已經這麼“需索無度”了,他再不好好補身子,萬一哪天被她榨幹了,怎麼得了?

    “現在去拿還來得及,我記得霍晉風有交代要多訂一些……”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算幫他代勞,跟那些圍在海鮮區的男人們一起搶奪“壯陽聖品”。

    天哪,這個女人在想什麼?飽暖思淫欲!

    他又好氣又好笑,立刻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坐好。

    “今天晚上可以證明,不吃生蠔,我的‘表現’一樣好。”他附在她耳邊起誓,臉微微漲紅。

    “你說的喔,不許反悔。”

    “嗯。”他轉開臉,耳根熱辣辣。

    他沒有乃菱的心直口快,很多閨房私事形諸於口,總覺得不太自在,不過,事關個人“能力”問題,他不開口為自己辯兩句都不行。

    值得驕傲的是,他雖然不太會用嘴巴說,但他很會“身體力行”,每次都把小老虎似的她,整治得像只傭懶的小貓咪,呵呵。

    “我要再一杯紅酒!”乃菱晃了晃高腳杯,一位殷勤的侍者立刻奉上。

    就在這時,已經收起慌亂情緒的宴會設計師Monica出現在螺旋梯口,身邊站著春風滿面的笑笑與霍晉風,Monica拿著銀湯匙,敲了敲水晶酒杯,清脆聲響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歡迎你們來參加盛會,給予這對準新人誠摯的祝福。”

    Monica環顧室內,接著,有兩位助手從一旁抬出一個箱子,來到他們面前。

    “我們的准新人希望將快樂分送給在場的每個人,所以將從這個箱子裏,抽出一位幸運兒的請柬,招待‘魅力香江自由行’。一人中獎,兩人同行喔!”

    “哇,那不等於是給大家婚前蜜月,或二度蜜月的機會?”

    “太好了,我早就想去香港Shopping了,這真是個好機會啊!”

    所有的人都樂不可支。

    “抽獎!抽獎!抽獎!抽獎!”一起哄起得震天俱響。

    “奇怪了,訂婚宴辦什麼抽獎活動?又不是吃尾牙!”乃菱嘟嘟囔囔地抱怨,再啜口紅酒,酒意更深。“再說,之前也沒聽笑笑提起過啊。”

    周克輔微微一笑,看著笑笑又幸福又慌亂的笑容,以及她那雙像是生了根似地紮在地上的玉足。五公斤的紅緞鞋啊……乃菱想得出來。

    樂團鼓手在一旁敲著令人興奮的節奏,加上眾人的起哄,氣氛瞬間被吵得熱烘烘,准新娘笑笑伸出戴著白紗手套的柔荑,在箱子裏摸了半晌,才將其中一張請柬交給Monica。

    “抽獎就要揭曉了,可以攜伴參加‘魅力香江自由行’的幸運兒是——”她懸疑地一頓,在家也都十分配合地屏住呼吸。

    “無聊!”乃菱哼了一口,毫不在意地仰頭喝盡最後一口紅酒。

    “傅乃菱,傅小姐,我們恭喜她!”鼓聲驟起。

    發生什麼事了?幹嘛那麼大聲地叫她的名字?乃菱一傻。

    Monica興奮地重複了一遍。“傅乃菱,傅小姐,恭喜你抽中了‘魅力香江自由行’,恭喜你!”

    什麼?那個倒楣鬼居然是她?

    數十道豔羨的眼神投了過來,比較熱情的人甚至湧到他們這一桌來鼓掌,乃菱的鳳眼兒眨了又眨,感覺酒意迅速地從她體內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寒颼颼的涼意。

    “小郎君?”她想要快點找到那雙堅實有力的臂膀。

    “我在這裏。”他遞給她一雙溫暖的手掌。

    她還沒來得及握緊,陽光社區的娘子軍團就沖過來,把他們擠散。

    一股屬於遙遠過去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的臉兒登時發白。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大家都歡樂無比,搶先發言的是陽光社區的娘子軍團。

    “乃菱啊,你去香港,記得幫我們買點南棗核桃糕回來!”

    “還有中藥材!什麼冬蟲夏草,靈芝、川七……我們會開張清單給你。”

    “對了,乾貝,花菇,金針,髮菜,南北雜貨可不能少,香港那邊貨色好啊!”

    接著,打破頭也要發言的是一票“風雲”的女職員。

    “乃菱,我想拜託你在機場免稅商店幫我買伊莉莎白‧雅頓的綠茶香水!”

    “還有整組克麗斯汀‧迪奧的雪精靈美白保養品。”

    “別忘了植村秀的海洋深層水跟沙邦妮的涼煙!”

    走開,走開,這些瘋狂的人快要讓她無法呼吸了!

    “傅小姐,請到這邊領獎。”Monica以高八度的聲音宣佈。

    這時,她的兩個助手又扛出一張厚厚的紙板,大得像塊招牌,印著臺北、香港往返機票的圖案。

    機票……喔,對,去香港要坐飛機!

    飛機啊!飛機都是在天上飛的……咦,天上?

    乃菱眼前一黑,突然虛軟在地。

    她,昏倒了。

    “我不去香港!死也不去香港!”

    訂婚宴後,回到陽光社區,乃菱發飆了!

    她和笑笑共同擁有這個社區的一棟小洋房,坪數雖然不大,卻為兩個小女人遮風擋雨了好些年。真到Mr.Right出現,接手保護她們的責任。

    客廳裏,堆滿了剛剛送達的訂婚禮物,等著笑笑一件一件拆開把玩。

    愈想愈不敢相信,一向以知性美女自居的她,居然會毫不優雅地當眾昏倒!

    昏倒也就算了,偏偏她還醒得快,在小郎君將她打橫抱起的那瞬間,就恢復意識!害她當場激動地亂蹬雙腿,像一尾活跳跳的鰻魚,差點從他懷裏彈出來。

    都是抽獎惹的禍!

    “我不去香港!絕對不去香港。”她用力搖頭,再三反彈。

    如果她平靜一點,就會看得出,屋裏其他三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對勁。

    但是,她偏偏靜不下心來,想到藍藍的天、想到白白的雲,想天藍天白雲好風光,她就快抓狂了!

    周克輔護在她身邊,一下子伸出大掌,就要搭上她的肩,隨即偏頭想一會,又頹然地收了回去,好像是想安撫她,卻又不知從何做起。

    最後,他問:“香港有什麼不好?”

    “香港很好啊。”乃菱凶巴巴的頂回去,“我有說過香港不好嗎?”

    “那你為什麼不去?”他仿佛大惑不解,“我記得你上次明明說過,如果有機會出國度假,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香港,不是嗎?”

    對對對,她是說過這種蠢話,但那也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去。

    乃菱努力找藉口。“因為……算命先生說我今年不宜出遠門。”

    “嘻嘻,得了吧,表姐,你又不信那一套。”笑笑的反駁帶著幾分笑意。

    “信不信又怎樣?反正我不去香港。”繼續賭氣。

    “為什麼?”周克輔又問,一副想破頭也想不個所以然的模樣。

    乃菱想藉口,也快想破頭了。“我手邊還有好幾個案子沒有完成。”

    “那些CASE,我會幫你分攤給幾位辦事認真的員工,你不必擔心。”霍晉風流利地介面。

    “好啊,你都盤算好了!”她恨恨地說。“反正那幾天假,我就是賴在家裏睡大頭覺,也不去香港。”

    “機票怎麼辦?”周克輔從口袋裏掏出兩張代領的機票。

    “不能轉讓喔!”笑笑加注解。“也不可以折抵現金。”

    “那就讓它作廢算了!”乃菱毫不在乎。“反正我要留在家裏睡覺。”

    “你會睡覺才怪!每次放長假,你都會租一堆港劇回來看,什麼‘壹號法庭’,‘創世紀’,‘天地豪情’,‘馬場大亨’,看得如癡如醉。現在有機會去‘實地考察’,不好嗎?”

    笑笑打開電視,香港旅遊協會的廣告正好跳出來,旁白好念好順口。

    “……到香港去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休息也是不得已,然後又去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

    乃菱跳起來,切掉電視電源。“不要鬧了!”

    “對,不要鬧了!”周克輔低吼一聲,好像休眠已久的火山終於又爆發。他大踏步地朝她走來,握住她的肩。“你不去,是因為不想帶我同行嗎?”

    他一臉沉重,氣色晦暗,足以嚇垮一整連的娃娃兵。

    “什麼?”乃菱一愕。

    “我想來想去,只有這個理由讓你拒絕去香港玩的機會。算了,沒關係,一人中獎,兩人同行,你可以約別人一起去,不必顧慮到我,我不去香港也沒關係。”

    說著說著,個兒高大的他,眼角竟隱約閃著晶瑩的淚光。

    笑笑與霍晉風急急別過臉,以免被乃菱發現他們的嘴巴笑得快要裂開了。

    乃菱鳳眼兒瞪得大大的,紅唇微張,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我——”我去哪玩,當然都要你愛想隨了,你在想什麼東西啊你?

    一句解釋都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頹然地垂下了頭。

    “沒關係。”雖然悲傷,但他仍試圖堅強地拍拍她的肩。“我都瞭解。”

    一句髒話在她的舌尖滾來滾去,終於滾出口。

    “瞭解你個頭啦!”她一拳捶在他腹邊。“我有說是因為你的關係嗎?”

    開玩笑!天底下有多少曼妙風光,她都想跟小郎君一起分享,但……不是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她都能“說去就去”啊!

    “你沒說。”他無辜又堪憐地望著她,“真的……與我無關嗎?”

    還問?真是氣死她也!

    要不是瞭解小郎君的個性,她八成會以為他是在裝瘋賣傻,但……他不是這樣的人啊!,雖然她知道,在他知心好友笑笑面前,他會孩子氣了點,但是跟她在一起,他很陽剛,很MAN,從來不會這麼……這麼“八點檔”,把自己當做是受虐的小媳婦!

    “如果不是他的關係,又是什麼原因?”笑笑費力地跳過來追根究底。

    “你到旁邊去啦。”她氣她“明知故問”。

    “喔,好。”笑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踢掉重達五公斤的鞋,開始一樣一樣拆禮物。

    小洋房裏,頓時陷入了沉寂。

    沒有多久按捺不住的乃菱又踱到她面前。

    “老實說,這次抽獎你有沒有動手腳?”

    她愈想愈不對。

    像這種出外旅遊的大獎,她哪有福份得手?就連統一發票,也是久久才中一次安慰性的陸獎,這個“魅力香江自由行”會落到她頭上,肯定有問題。

    “表姐說的是,我故意抽中你?”笑笑輕輕問。

    “對。”

    “就算是故意,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吧,可能是老天爺認為應該給你一個放假的機會,才讓你被抽中。”笑笑靠近她一點,避開兩個男人的耳目,小聲地說道,“不過,你怎麼會以為我是故意的呢?我又不是不瞭解表姐你怕……”

    “好了!”乃菱突兀地打斷它。“不要再說了。”

    她跳起來,跑上樓,腳程之快的,像是在逃避些什麼……不愉快的回憶。

    噠噠的腳步聲迅速離去,客廳裏,只留下周克輔、霍晉風與笑笑三個人面面相覷。

    “這樣做好嗎?”霍晉風望著消失的身影,低聲問道。

    “沒什麼不好啊。”笑笑垂下小臉,抑制萌芽的罪惡感。

    她看著被自己踢在一旁的紅緞鞋,說服自己這麼做是絕對有道理的。

    表姐要她穿上的那雙鞋,足足有五公斤重啊!訂婚典禮進行的時候,簡直把她釘牢在地上,讓極度怯場的她連逃都逃不了……可惡,此仇不報非君子!

    但霍晉風卻看出她的罪惡感,大掌扣起她的下巴,審視她。

    “其實你是想報之前乃菱罵你‘膽小鬼’的仇對吧?”

    之前,笑笑因為自卑,沒有辦法面對他的感情,那時乃菱又氣又急,結結實實地訓了她好幾頓,笑笑被罵得幾乎抬不起頭來。

    “沒有啊。”她眨眨眼,努力使表情看起來很無辜,“是表姐自己說過,‘每個人都會有弱點,有弱點就該去克服’呀。”她擺擺手,踢踢腳,舒活筋骨,“我只想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送還給她而已。”

    “這跟報仇有什麼兩樣?”

    “當然不一樣。”

    “你當心弄巧成拙。”霍晉風嚴詞警告。

    “不用擔心。”自從乃菱上樓之後,周克輔的精神一掃之前的裝傻無辜,恢復精爍,“她有我,我會照顧她。”

    他目光灼灼,語氣凝肅地像立誓。

    “說到這個,我有點好奇耶。”笑笑搔搔小腦袋,“小郎君,你應該很疼表姐才對啊,為什麼當初我跟你說起這個計畫的時候,你會毫不考慮地答應?”

    這個計畫說來簡單,雖然她口頭不承認,但大夥兒都心知肚明,這叫“報仇”。

    對於表姐從小到大的“恫嚇”,笑笑當然知道表姐是為了她好,才會辟哩啪啦地數落她,不過,知道歸知道,還是會記恨在心啊!所以,她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請表姐親自示範一下“克服自身弱點”的方法。

    表姐看似完美無瑕,但她的弱點可不像她笑笑姑娘一樣,用一雙五公斤的紅緞鞋就能克服得了。

    至於她的弱點是什麼嘛……那就呵呵呵,不能說囉!

    “只要事關乃菱,我就不可能不關心。”他擰起了眉。

    “那是因為你很喜歡表姐,對不對?”笑笑頑皮一笑。

    很難想像眼前的大個兒,之前會纏著她說出許多暗戀表姐的話,那些話熱情如火,讓人聽了連耳根子都要燒起來。

    “讓乃菱快樂無憂,是我的希望。”

    笑笑的耳朵又熱了起來,“唉,你這樣說,都不會不好意思嗎?”

    霍晉風走過來攬住她。“男人讓自己的女人幸福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也希望讓你過幸福的日子,這有什麼好不好意思?”

    “好丟臉,我不敢聽!”笑笑趕快把耳朵掐住,眉際卻忍不住綻開一朵笑容。

    如果表姐在這裏,聽到這些話,也會笑得甜蜜蜜吧。

    “不敢聽就進廚房去,弄兩杯飲料給我們喝。”霍晉風乘機支開她。

    笑笑跳起來,“好,我去泡日本綠茶,上回我去超市看到一種新的茶包,買回來正想試試……”她嘀嘀咕咕地消失在廚房門後。

    一見到她離開,霍晉風立刻轉過頭,對周克輔解釋。

    “請不怪笑笑,當年她還小,不知道那件事對乃菱傷害的嚴重性,她只是想要開開乃菱的玩笑,並不是真的要傷害她。”

    “我知道。”

    “如果硬逼乃菱就範,恐怕到時候她會反抗得更厲害。”霍晉風頓了一頓,“但你還是決定,計畫要繼續進行嗎?”

    他堅定地頷首。

    之前,笑笑提出一個小詭計,說是婚前紀念,想要整整她表姐。

    他原本以為無傷大雅,哪里知道就笑笑提供的線索追究下去,卻發現乃菱看似開朗的外表之下,竟然因為某件往事,而藏了一個嚴重的心病!

    這個心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褪淡,反而局限了她的生活空間,使她像失去翅膀的鳥兒,飛不到更美更遠的國度。

    所以,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尋回她失去的雙翼。

    “也難怪你堅持要這麼做。如果你們要在一起,她就必須克服那個弱點,才能永遠跟隨你。”霍晉風沖洗地說道,“你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最多再一年,你就得回到原來的地方去了吧?”

    他不說話。

    雖然在臺面上,他是“風雲”的員工,也是霍晉風的下屬,但事實並不然,他不屬於“風雲”!他有自己的天下,所擁有的地位與霍晉風旗鼓相當,滯留在這裏,原本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插曲。

    但這個插曲,卻為他帶來了值得珍愛一生的女人。

    他目光一柔,“如果當初困擾我的問題沒有解決,我就不回去。”

    “令尊、令堂會同意嗎?”

    “這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事。”他的語氣與眼神都轉為冷硬。

    霍晉風見他不願深談,便轉了個話題。“對了,今天謝謝你。”

    “謝什麼?”

    “宴會料理。”他的眉角意味深長地挑了挑。

    “就算是這些日子以來,承蒙你幫助的回禮吧。”周克輔揮揮手,不以為意,“不過,我擔心那幫廚房學徒嘴巴不牢……”

    “我會請人讓他們閉嘴,絕口不進今天在廚房裏發生的事。”

    “廚房裏發生了什麼事?”

    笑笑突然端著茶盤走出來,隨口一問,兩個男人瞬間噤口不語。

    “怎麼了,幹嗎看到我就不說話?”她歪著頭問。“你們兩個有秘密嗎?”

    他們迅速地交換一眼,很有默契地搖搖頭,捧起茶杯。

    “沒有。”那個廚房裏發生過的事,怎麼可以讓笑笑知道呢?“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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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5: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乃菱左思右想,這回“魅力香江自由行”,老總與笑笑似乎鐵了心要她去。

    但她偏偏就不能……不對,是不“想”去,那麼,最有可能為她解決這麻煩的人,非沁郎君莫屬。

    一來他跟笑笑交情好,二來他跟老總的私交似乎也不錯,兩邊都容易講話,派他出馬,總比她成天亂嚷嚷有用多了。

    再說,他是她的阿娜答,理所當然要幫她解決困擾嘛!

    她彈了下手指,對,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後,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缸裏泡澡,臉上敷著橙花保濕面膜,頭髮均勻地抹上茉莉護髮霜。

    而泡澡的這缸水,可是有學問的!水溫控制在四十二度左右,水裏灑了玫瑰花瓣地中海浴鹽以及玫瑰凝露,淡淡的香氛滲入肌膚裏,使心情恢復平靜。

    沐浴海鹽對女人有神奇的功效,不但可以消除疲勞,更可以淨化身體的能量,等她從水裏起身,保證全身水當當。

    她愉快地哼歌,戴上按摩手套,一點也不懈怠地繼續為美麗而努力。

    “乃菱?”浴室外,傳來周克輔低沉的聲音。

    “幹嗎?”她趕緊停下手上的動作,坐直了身。幸好她敷的是保濕面膜,說話還不至於產生皺紋,不然就慘了。

    “沒事,我以為你被水沖走了。”他的聲音裏有著悶笑,手指在門上輕敲。

    “謝謝你喔,我真該感謝你沒有說我摔進馬桶裏。”她沒好氣。

    “你在裏面做什麼?都快待一個小時了!”

    “洗澡啊!難道我會蹲在浴室裏吃泡面嗎?”她更加沒好氣。

    討厭,她現在正忙著,而且是為他忙耶!他想瞎聊,可不可以再等一個小時?

    偏偏他不如她的願,暗啞地提出要求。

    “我可以進來跟你一起洗嗎?”

    她心口劇烈一跳,小腹起了騷動。

    鴛鴦共浴總能洗出讓她面紅耳赤的歡情,平常她一定會二話不說就答應,但是現在……心裏的警報叮噹響,她就怕他破門而入。

    “不行不行。”想了一想,又補充一句。“等一下才可以。”

    “噢。”有點失望的聲音。

    他的失望,讓她有種壞心的喜悅,要是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她才要懷疑自己有沒有女性魅力哩!

    “去看你的電視啦!”她趕他走,立刻加快速度,進行“戰前準備”。

    她嘩地一聲起,浴缸裏餘波蕩漾,她穿上浴袍,洗去護髮露與面膜,擦了擦鏡面,看著氣色紅潤的自己。接著用浴巾吸幹身上的水分,打開一字排開在置物架上的玻璃瓶,專心保養,讓質地細緻的乳霜湧過她的臉蛋與身體。

    呵呵,很完美!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無瑕的肌膚,然後穿上“戰鬥服”。

    聽見一陣不耐煩的腳步聲又往浴室踏來,她趕緊把瓶瓶罐罐關的關,收的收,七手八腳地撈起浴缸裏的玫瑰花瓣,然後拉起塞子,讓水流咻地一聲,全部滑進下水道。

    正當她擺出最性感的POSE時,周克輔正好把門打開。

    “幹嘛急成這樣?以為我溺水了?”她咯咯嬌笑,轉了一個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一陣薄紗飛揚。

    她的“戰鬥服”在她緩緩地原地轉一圈時,將他的眼神焚燒成火海。

    玄黑的,蕾絲的,若隱若現的,性感睡衣,而且長度剛剛蓋住粉臀,半透明的布料與玫瑰紋路的織花,讓她更加可口誘人。

    “你在幹嘛?”他的呼吸陡然變得粗沉。

    “誘惑你。”她眨著鳳眼,吐氣如蘭。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哈哈大笑,還是先把她摟進懷裏為妙?

    一個女人,幾個鐘頭以前,還是一副氣蹦蹦的模樣,怎麼才收拾了個小包袱,冷著臉對笑笑說“我今天要外宿”!來到他的地盤後,就變了個模樣。

    鳳眼裏的怒氣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魅人的溫柔。

    他聞著她特有的芬芳,把她從浴室里拉出來,鼻尖立刻埋進她頸窩,深嗅她的芳香。“你總是做些出乎我意料的事。”

    “比如說?”她不規矩地朝他的耳朵輕輕吹氣。

    “比如說,這方面的事。”他微微退開,大掌包覆著她的側臉,帶來炙人的高溫。

    那雙有力卻溫柔的大手,邪惡地順著粉頸撫摸她。

    乃菱心跳加速,雙腿虛軟,該死的,她才是誘惑者,但她卻被誘惑了!

    “你是說,我滿腦子都在想這種色色的事?”

    “有一點。”他忍住笑。

    “為了你,我可是做了功課耶!”她一樣一樣細數,被他一笑,有些惱羞成怒。“我上網查了好多資料,還冒著被議論,被指指點點的危險,跑去書店買了‘性愛寶典’、‘如何勾引你的男人’……”

    “你要在這裏繼續條列參考書目,還是讓我直接驗收成果?”

    乃菱潤了潤唇。

    糟糕,她怎麼把秘密都講出來了!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費了多少功夫去準備,她只想讓他以為,她天生就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既然你不發表意見,那我就擅自決定了。”他飛快地將她打橫抱起,跨步邁向房間,往柔軟的雙人大床一拋。

    他隨即壓了上來……

    “我不要去香港,我不要去香——港——”

    女高音被悶在休旅車裏,一路呼嘯過大街小巷,尖銳度雖然失真,卻依然引來路上行人的注意。

    當休旅車停在中正國際機場第二航廈停車場時,笑笑與霍晉風早就受不了虐待地推開車門往個跳。

    吼,耳膜差點被震破!

    兩個人拼命地拉耳垂,拍耳朵,惟恐聽力受損。

    唰,後車門也被周克輔拉開。

    “下車。”他指了指門外。

    “不要!”乃菱把俏臉撇過去,“你答應過我!會勸笑笑和老總打消歪主意。”

    歪主意?她甚至還搞不清楚,這趟旅遊是誰親自打點的。

    “我是答應過。”他莫測高深地回答。

    她杏眼圓睜。“然後呢?”

    “決定權不在他們身上。”

    “什麼意思?”乃菱氣得沒法仔細思考他語中的含義,只顧著用貓爪抓他,“虧我每天晚上費盡心思地挑逗你,被你撕壞所有的性感睡衣,薄紗貓裝也沒有怨言,結果你竟然說,決定權不在他們身……”倏地打住。

    天啊!她剛剛說了什麼?乃菱掩住口。

    靜——熙熙攘攘的四周,突然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往這裏張望,笑笑和霍晉風趴在車前蓋上,非常仔細,非常努力,非常進入狀況地研究上頭的小細痕,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沒想到表姐連‘在房間裏偷偷辦的事’都可以這麼霹靂。”笑笑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喂,什麼是‘薄紗貓裝’啊?”

    “閉嘴。”霍晉風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

    乃菱眼不得當場挖個地洞,把自己塞進去。

    “小郎君,打個商量。”她壓低聲音,以哄逗誘惑的口氣說道:“以後你想……怎麼樣都可以,但現在可不可以先幫我解圍。”

    “不行。”他已經鐵了心要執行心中的計畫。

    “可惡!”她忍不住又大聲了起來,“你小氣什麼?連個忙都不肯幫!我讓你吃幹抹淨的時候,有你這麼小氣巴拉的嗎?”

    靜——第二度,四周陷入詭異的沉默。

    “啊啊啊——”警覺到自己又說了什麼的乃菱,忍不住氣得尖叫。

    沒等她再出聲,耳根微紅的周克輔二話不說,就採取行動。

    只見一陣天旋地轉,乃菱發現自己被一拉、一甩,整個人就袋麵粉一樣,掛在他厚實的肩膀上。

    “真是帥呀,這樣就搞定了不肯移動尊駕的表姐!”笑笑差點沒立正鼓掌。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踢腿抗議。

    “笑笑、老總,行李!”周克輔長腿一邁,率先走開。

    可憐“風雲”的總經理與准夫人,當場就淪為推行李的小廝。

    “周、克、輔!”乃菱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叫他的本名。

    “幹嗎?”他面無表情。

    “我叫你放我下來!”可惡,這男人是銅鑄的不成?不管她再怎麼扭動,他就是可以筆直地往前走,一點都不受到動搖。

    “如果你硬要強迫我去,那我就、就……”她又開始了最拿手的專長:恫嚇。

    “就怎麼樣?”他問得一點都不熱中。

    “就……跟你分手!”話一出口,她自己就先嚇一跳。

    怎麼可以分手?她還是很迷戀他的嬌寵,還有他那令人溫暖又戎栗的擁抱與撫觸。沒有抱著他,她簡直難以成眠。對他的著迷越來越深,她怎麼可以鬆手,讓他溜走?

    她心裏一後悔,長腿也就不敢亂踢了。

    半晌後,周克輔頓住腳步,把她放下來。

    “你同意要跟我分手了?”一顆心是在半空中,她緊張兮兮地問。

    他扶她站穩,當做沒聽到她的話。“我們已經到櫃檯了。”

    乃菱定睛一瞧,他已經把她扛入排列的隊伍,手著辦理報到手續、劃位以及托運行李。

    他……是不是沒聽到“分手”那兩個字?算了,當他沒聽到!真要說了,她可比誰都捨不得。

    “你們的行李在這裏,要玩得愉快提,掰掰!”

    笑笑與霍晉風把兩個小行李箱一放,趕緊扭頭走人。

    “喂!”乃菱回過神。“就跟你們說了,我不要去香港!”

    可惡!這兩個人逃得比什麼都快,她氣到快全身無力。

    她的所有證照,全由笑笑幫忙代辦,需要簽字畫押的時候,小郎君就會用盡各種手段,讓她乖乖就範,至於行李的收拾——也沒啥好收拾的,反正香港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需要任何東西,到那裏再買就行了。

    所以,行李箱裏,塞的是幾本旅遊導覽書,以及記事本,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所有人托購代買的物品與數量。

    太過分了!沒有人考慮到她的心情,就只會揮揮手帕,跟她說莎喲哪啦——

    “我不要去香港……”她蹲下來,可憐巴巴地用手指畫圈圈。

    “你在怕什麼?”周克輔拉著她前進,辦妥報到手續,把行李交付托運。

    “怕?”

    好像被針紮到了粉臀,乃菱立刻跳了起來,氣得比手劃腳。

    “怕?我怕什麼?我什麼時候說到‘怕’這個字了?”

    她的反應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偏偏還挺了挺腰,踩出三七步,硬是想表現出大無畏的氣魄。

    “這就對了,既然不怕,為什麼不罰灑玩一趟?”

    周克輔強制地攬著她的腰,熟門熟路地往證照查驗管制門走去。

    “動作快一點,免稅商店在前面等著你。”

    乃菱眼睛一亮,免稅商店耶!

    聽說那是一個撿便宜的好地方,她這輩子都還沒有機會踏進去過。

    “我又不想買東西……”她嚼前咕咕,拖著的腳步不知不覺地變得輕快。

    呵,說到瞎拼買東西,那也是她的最愛之一。

    “是嗎?”他睨了她一眼,當場就戳破她的罩門,害她亂沒面子的。

    通過了證照查驗與安全檢查,她心緒複雜地走過通廊,然後就看到歐、美、日系的化妝品與香水在對她招手,連售貨小姐都對她笑得好親切,邀她過去試香。

    她躊躇不前。雖然,那些精緻的玩意兒很吸引她!但在免稅商店裏,她也不會快樂啊!要不是有一架飛往香港的大鐵鳥正在前方等著她,她哪有機會站在這裏?

    但是……這裏有好多香水是市面上少見的,這一瓶氣味清雅、那一瓶香氛成熟;這一瓶適合上班使用,那一瓶適合用來挑逗小郎君的欲望……

    不管了,她要衝過去了!

    在候機的四十分鐘時間裏,她一連幾天陰雨連綿、雷電交加的心情,終於出現一道短暫的曙光。

    *

    當廣播響起,催促乘客登機時,乃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回頭往反方向走。

    “你要去哪里?”周克輔揪住了一把跳起來的她。

    “登機門在那邊。”

    “嗅。”可惡,他還說得煞有介事咧!

    從泡在免稅商店裏,那暈陶陶的感覺恢復之後,她立刻記仇地想起他的罪狀。

    這個壞男人!昨天、前天、大前天,天天都“吃”她千遍也不厭倦,一邊享受她軟玉溫香的誘惑,一邊還在口中敷衍著要幫她解除困境,可惡!

    最最可惡的是,他剛剛還敢問她,她在“怕”什麼。

    她恨恨地甩掉他的大掌。

    她傅乃菱這輩子,可還沒怕過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東西咧!

    去香港有什麼了不起?她又不怕古惑仔!再說,…——讓她心有芥蒂的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多年,說不定她現在一點都不在乎了,她又何必在這裏杞人憂天?

    “乃菱!”周克輔開口叫她。

    哼,本姑娘在生氣,不理你了!

    她牙關一咬,以最優美的步伐,朝登機門前進,冷豔的模樣,讓走過她身邊的單身男客頻頻側目,有的甚至上前示好。

    她往後頭膘一眼,存心氣氣小郎君。他沒說話,唇角有淡淡的笑意。

    兩人一前一後通過登機門,進入機艙,找到他們的位子。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食言而肥的人,必須受到一點處罰。”她揚起下巴,正氣凜然地說道。

    “好。”他沒有意見,一頭埋進英文報紙裏。會挑釁,就代表她還有戰鬥力,那就隨她去吧,等場面……的時候,他再出馬也不遲。

    幾乎是說完逞強的話以後,乃菱就開始後悔了。

    悶,她現在只有一種感覺,就是悶!

    雖然座位在商務艙,空間不算狹小,但她就是有股無法言喻的煩悶,一些不愉快的影像不斷地掠過腦際,她變得異常沉默。

    不說話的她,冷豔的模樣透露出冰山美人的氣息,令在座的男士都心癢難耐。

    “嗨,我是切,相逢即是有緣,大家交個朋友好不好?”

    隔著走道,一隻獵豔狼爪伸了過來。

    那個油頭粉面的西裝男看到酷酷不說話的乃菱,簡直驚為天人,先是觀察了三秒鐘,認定她與她身邊的男人沒有瓜葛後,便開始使出“機上泡妞術”。

    “請問小姐芳名?”

    乃菱胸口悶得說不出半句話,只能僵硬地點頭,微笑。

    “到香港去你你吃嗎?”

    微笑已經僵住了。

    “一個人嗎?”

    微笑繼續僵住。

    看不出美女有任何不悅,西裝男當下樂個半死,很少見到豔麗美女個性如此害羞,不但斂眉,而且垂首,連開口說個話都不好意思。

    他正打算毛遂自薦,推銷自己當免費伴游時,機輪開始滑動了。

    龐大的飛機就像一隻滑壘的大母雞,咯咯咯地晃動起來。

    乃菱驚跳了一下,周克輔專注於報紙上的眼神,無聲無息地瞞了她一眼。

    不等他採取行動,西裝男已經搶先獻殷勤。

    “別怕,飛機還沒起飛,只是先繞到跑道上就定位而已。”

    乃菱咬著紅唇,偷偷地做深呼吸。

    她偷看小郎君一眼,只見他看新聞看得好認真,回理都不理她一下。

    這個臭、臭、臭、臭、臭男人!自從抽中“魅力香江自由行”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不太對勁了。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對她很溫柔、很體貼,但說到這次旅行,他卻不曾對她反常的不安,付出過半點同情心。

    算了,說來說去,也是她自己先不甩他的,基於“先撂下狠話”的尊嚴,她實在不想開口向他求助。

    但是,她好緊張,胸口繃得就像要裂開了。

    “飛機起飛後,因為壓力的關係,耳膜會稍有不適,你可以嚼口香糖,緩和這種狀況。”西裝男還在獻殷勤。“你有帶口香糖上飛機嗎?來,我這邊有。”

    就在這時,飛機突然停止滑行。

    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乃菱心裏想。

    她動也不敢動,大氣不敢吭一聲,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彙聚、膨脹、騷動,她的座椅下有輕微的震顫,耳邊嗡嗡作響。

    下一秒,飛機開始助跑,瞬間,動力引擎全部開啟,然後機翼傾斜,機身拉高,大鐵馬以極速沖飛,離開了地面。

    乃菱驚慌的眼神正好看到一扇機窗,眼睜睜地看見房屋變小、汽車變小、農田變棋盤。噢,媽的,竟然還有蜿蜒的小河流趴在地上像條毛毛蟲……

    她頓時頭暈眼花了起來。

    “如果你緊張的話,我的手可以讓你握著……”西裝男微笑。

    她紅唇愈咬愈緊,生怕自己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丟臉的事。她的神經已經繃得太緊了,猶如驚弓之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她驚跳起來。

    右掌偷偷摸過去,她渾然不覺自己正緊緊地掐郎君的大腿。

    而他也淡然處之,眉頭甚至沒皺過一下。

    突然,機身晃了一下,又一下。

    英雄救美的時候到了!

    一個劇烈震盪,“啊——”她尖叫起來。

    不行!不能尖叫,那太粗了,簡直就跟愛怯場的笑笑一樣!

    她下意識地紅唇一張,咬住眼前的狼爪。

    “我的手、我的手啊!”西裝男也加入了呼天搶地的行列。“手斷掉了啦!”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劫機嗎?”

    “聽起來比較像是生孩子耶!”

    “男人生孩子?”機上的旅客全都認真的驚慌起來。“這太可怕了吧!”

    還達不到穩定的高度,空服員只能坐在座位上,安撫道:“請大家不要驚慌,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一位女乘客驚慌過度而已!”

    “嗯、嗚、嗚……”還有我,我也驚慌過度啊,西裝男含淚指控。

    乃菱咬住他的手臂,死都不肯放。

    她不停地顫抖,知道自己如果不咬住某個東西,就會再度丟臉地大叫。

    到了這一刻,確定她再也無暇顧及那該死的自尊心,周克輔終於放下報紙,長臂一扣,穩住她的手。

    “來,握住我的手,別怕,深呼吸,一、二——”

    再一纖軀,給她綿綿不絕的熱源。

    “深呼吸,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深呼吸。”他低聲安撫道。“我在這裏陪你,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保護你,你不用害怕,只要想著我就好。”

    他的聲音仿佛有鎖定人心的力量,不斷輕吟著,一句一句推到乃菱的腦海深處,企圖喚醒她瑟縮的理智,讓她從過往的恐懼中清醒過來。

    嘗試了就像一輩子那麼久的時間,乃菱才輕泣一聲。

    “小郎君……”她哺哺,擺脫了無法自製的恐懼。

    這一哭,牙關鬆開,西裝男立刻把狼爪抽回去,一邊瞪著周克輔,一邊嗚嗚地哭疼。

    “那明明是你的馬子,你幹嗎不一開始就看好她?”

    這時,飛機已經飛達穩定高度,乘客可以解開安全帶,做有限範圍的活動。

    周克輔在第一時間站起身,高大的身量讓西裝男紹了一編。

    他將乃菱樓進懷裏,嘴角一撇,目光銳利如刀。

    “誰叫你打我的女人的主意?”眸,被咬的傷口都滲血了,也不值得被同情。“活該!”

    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飛機安然抵達香港國際機場後,下飛機前,幾乎所有的乘客都繞到商務艙來瞧一瞧,在飛機上引起騷動的女人是何模樣,並且對她指指點點。

    乃菱雖然生氣,但也緊張得虛弱無力,根本就罵不出一句“看什麼看”。更讓她氣結的是,當她神志恢復清楚,居然發現自己就緒在小郎君懷裏。那時,周圍的人已經解開安全帶,空服員也開始分送飛機餐。

    “你還好嗎?”他淡淡問道,臉上看似沒有表情。

    但是她發誓,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笑意。

    可惡,這傢伙覺得這種狀況很好玩!

    “討厭,滾遠一點!”她又窘又氣,回頭跟空服員要了紅酒白酒各一杯,迅速地灌進胃袋,企圖灌醉自己。

    她努力地去想起她正在天上飛,努力不去想起機艙外的溫度有多低,而如果大鐵鳥變成一團火球,將會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當然,她也極力不去注意,之前向她搭訕的西裝男是如何抖著哭音,向空服員要求立刻更換座位。

    她木然地進食,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調理飛機上的人心裏在想些什麼。難道他們都沒有發現,這些餐點鹹得可怕嗎?

    用餐後,空服員將餐盤、酒杯收走,然後回到他們的座位上。

    壓力衝擊著耳膜,輕微的耳鳴告訴她,飛機正在緩慢下降當中。

    她又開始感覺到無法呼吸的悶意,雖然酒精讓她茫然了一會,但因為緊張,她對周圍的細微變化,已恢復敏銳的感應。

    “你看,那些雲朵是金色的,很漂亮。”周克輔指給她看。

    “我不要看。”她蒙住眼睛。“我想睡覺,別吵我。”

    “愈是害怕的東西,愈要睜大眼睛注視它,恐懼突然會消失。”他悠然說道,語氣雖然輕快,卻蘊含著堅定的味道,仿佛……如果她不肯睜眼面對,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似的。

    “怕?”乃菱打了個酒嗝,不服輸地嚷道:“誰說我怕了?”

    她霍地睜開眼,一道金燦燦的陽光直逼她腦子。

    她眨了幾下鳳眼,再睜開,果然看到閃閃發亮的雲朵。閃耀的金光就直接照射在波浪般的雲片上;一眼望去,就像騰空在金色海洋,美不勝收。

    她看呆了,心神都陶醉在美景之中。

    但是,耳膜不會騙人,當壓力封住耳膜,使周圍的聲音都變得不真確時,她下意識地抓住小郎君的手。

    大掌傳來熾燙的熱度,燒紅了她的粉頰。

    真是死性不改!她怎麼又主動向他尋求安慰了?乃菱紅著耳根,正想將手抽回來,不料他卻反過掌,霸道地將她握住。

    她別過臉,咬著唇,才不去看他,知道他一定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樣!

    機身的高度一降再降,翩然滑過雲層後,陸地上的建築物再度變大。

    她閉著眼睛,死都不肯看一眼。不久後,微微一震,機輪落地,大鐵鳥在跑道上馳行良久……

    她只顧著團緊雙眼,不敢面對現實。

    奇怪的是,小郎君的手心好溫暖,一波又一波的熱度湧進她的心窩裏,仿佛有他在身邊,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痛苦也會消十平較_燦討漱伽。現這一回,她竟然不再感到胸口疼痛!

    難道有了他,她真的可以克服一切困難?

    連那件事、那個弱點……也可以?

    香港有很多別稱,以前被譽為“東方之珠”,充滿了古色古香的氣息,現在則叫作“動感之都”,強調整個城市年輕化又富有朝氣的滋力。

    這一點,從位於大嶼山的香港國際機場就可以看得出來。

    由便捷的機場捷運,寬廣明亮的空間,到毫無窒礙的動線設計,全部一體成形,絕不會讓旅客一頭霧水,在原地打轉,誤以為自己遇上了鬼打牆。

    效率,這兩個字在這裏發揮得淋漓盡致。在初抵香港的那一刻,每個訪客便都明白,要貼近這個城市的脈動,秘訣就是“動作快”。

    乃菱隨著周克輔熟門熟路地在機場活動,把入境的一切手續都辦妥。

    “走不走得動?要不要我扛你?”

    走在各色人種彙聚的機場大廳,他偏頭笑著問。

    “不用、不用。”她小聲嚼咕,號令不久之前近在機上瑟瑟發抖的雙腿,跟上他的步伐。

    讓他扛著走還得了?那豈不是昭告全天下,她傅某人怕坐飛機了?

    沒錯,乃菱在心底無奈地大聲承認,她有“恐機症”!

    其“恐”之程度,大概跟笑笑的“怯場症”有的拼,只不過大鐵鳥不是她日常必備的交通工具,多要她一直巧妙地避開搭乘的機會,就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這個秘密——當然,她也可以仗著這一點,繼續理直氣壯地斥責笑笑的“怯場症”。

    但是,經過這一航程的折騰,她不認為這個秘密還守得住。

    起碼她身邊這位神采奕奕的男士,一定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怎麼辦?

    坐進下榻酒店派來的禮車,她喝了杯濃茶,補了個妝,稍事休息後,終於恢復了生龍活虎的原貌。

    怎麼辦?剛才的問題又閃進她心裏。

    她聳聳肩,對他的後腦勺偷偷吐舌頭。如果到時候他問起,那就看著辦哩!

    她原本就不是枯坐著卿卿唉唉,苦等天塌下來的無聊之人。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現在腳丫子是踩在陸地上,就不必去管在天上嗡嗡亂飛的大鐵鳥。

    至於“恐機症”——那是幾天後的事,等她要回家再說!

    不久後,禮車開動,平穩地駛入繁華地帶。

    “哇,我來到香港了!”她虔誠地低語。“我竟然來到香港了!”

    旁邊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朗朗的音頻共振了空氣分子,搔動她的心,她忍不住也牽動起嘴角。

    “不知道是誰發動八年抗戰,說自己絕對不來的?”周克輔拉拉她的客發。

    可惡,居然吐她的槽!

    乃菱收起笑容,轉頭看風景,假裝啥都沒聽見。

    之前的種種抗爭,矛頭其實不是對準“香港”,而是瞄準“飛機”。

    因為恐機症,她從來不敢多想自己有真正踏上旅途的一天。但是,隨著禮車繞啊繞,眼前所見儘是貨真價實的香港街景,說她心裏不激動是騙人的。

    從小,她就見識過太多香港渡海到臺灣的“舶來品”,舉凡港星、港劇、港產小說、港式飲茶,都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以至於她小學最嚮往的畢業旅行地點是“海洋公園”,而青春期最渴望的浪漫約會,則設定在“太平山春夜景”。不過,這些夢想通通因為恐機症,而丟進焚引爐裏銷毀。

    現在,她到香港了,好像一腳踏進港劇世界裏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有趣!

    “啊,燒臘店……啊!你看你看,那是廉政公署耶,我以前還幻想過,被商業罪犯調查科請進去喝咖啡是什麼滋味…啊!SYARBUCKS,原來這邊的人也愛喝咖啡……”她頻頻驚呼,興致很高。

    “啊!他們這裏也有7—11,不過好小間!”

    周克輔隱隱忍住笑。

    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闖進遊樂園的孩子,哪還有平時放作兇悍的模樣?

    “你看起來很高興。”他玩味地看著她。

    “是呀,我根高興。”她愉快地點點頭,腦子裏開始浮現燒賣、牛肉丸、叉燒酥等美味小點的影子

    “跟在飛機上的模樣截然不同。”他緩緩地說連意有所指。

    趕快!再把頭轉過去看風景,僅裝啥也沒聽見

    “乃菱?”

    聽到那比平時稍低一些的語調,乃菱立即知道,他想要問起飛機上的事。

    “看!那裏有間許留山甜品店耶!”她漾開一張燦爛的笑顏,企圖塞住他的嘴巴,漂亮的鳳眼送出明確的訊息:本姑娘現在心情正好,你要是敢說出大殺風景的話,你就給我試試看!

    他一字不差地接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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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6: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周克輔不著痕跡地梭巡了她的小臉一圈,然後停住,不再言語。

    不急,反正他有的是時間,總有機會要她攤開問題說明白。

    很好,算你識相!

    她轉過俏豔的臉龐,看著車窗外,繼續對街景發出各式各樣的驚呼。

    *@*

    到酒店CHECKIN,囑明房間一定要有雙人大床後,兩人立刻上樓。

    雖說香港與臺灣之間的距離說長不長,搭飛機需四十五分鐘,但經過一趟飛行,總覺得已經奔

    由過一回,兩人都忍不住想休較一下,放鬆自己,一進房間,乃菱就忍不住發出驚呼。

    “好漂亮的房間!”她踢掉高跟鞋,往大床上一撲,薄紗床慢立刻垂蓋下來。“好舒服啊!”她在床上左右滾動,看著美輪美奐的大房間。

    屋內來歐風設計,不只有張浪漫的法式大床,就連古典造型的寫字臺、梳妝鏡、宮廷椅,也都一應俱全,讓人恍若踏入小一號的歐陸宮廷。

    乃菱早有耳聞,香港地狹人稠,寸土寸金,一般人到香港遊玩,下榻的酒店房間都小得可以,偶爾還會被打開的行李箱絆倒在地。不過,算霍晉風識相!整個“勉力香江自由行”的配套設施都堪稱豪華,不然,她就鼓動笑笑拒嫁,嘿嘿!

    周克輔打發掉送行李過來的服務人員,反應不若她興奮。他處之泰然,仿佛對這樣的場景早已司空見慣。

    他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自然,慢條斯理地脫下長褲,只著一條僅供蔽體的貼身小褲,讓腿上所有的毛細孔都接觸到新鮮空氣,免得悶壞了。

    他走來走去,一下子去洗把臉,一下子去調整空調,一下子燒水泡茶,一下子開電視放音樂、一下子把行李等該歸位的東西,通通擺置整齊。

    “你是不是常住飯店?”乃菱轉過頭來問,依然維持趴趴熊的姿勢。“要不然,怎麼一副經驗老到的模樣?”

    “還好啦。”他坐在螢幕前,開始上網。

    突然間,乃菱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努力盯住他的大腿。

    “喂,你過來一下!”

    “幹嗎?”

    “過來一下嘛!”

    他不情不願地放下酒店提供的上網系統,來到她面前。

    乃菱趴在床上,眼尖地發現他的左腿上,有一片青青紫紫的瘀痕。

    “你的腿怎麼了?”她瞧得好仔細。

    “什麼怎麼了?”他也低下頭。

    乃菱指給他看。

    “我記得昨天晚上,這裏沒有這麼大塊的淤青啊。”嘿嘿,不好意思,天天裸程相見,讓她對他的身體完全了若指掌。“這是什麼時候撞的?”

    她伸手去揉。這麼大片的瘀青,看起來怪可怕的,一定很痛!

    他挑挑眉,神情古怪。“這不是撞的。”

    “那是怎麼樣?”她一雙玉掌圈住他的大腿,拇指揉啊揉。

    他看著她,一臉“你不問,我還真不知耍如何說出口”的奇妙表情。

    “這是你捏的。”

    “我?我什麼時候捏過你了?”她抬起眼兒,一臉含冤莫白。“‘那個’的時候不能算數膽!”

    “不是‘那個’,是剛剛在飛機上。”他神情愉快,好像只愁她不提起這個話題,既然現在話匣子一開,她想逃避的問題就賴不掉了!“在飛機離開地面的時候,你的貓爪就伸過來,狠狠揪住我的大腿,用力擰一把!死都不肯放手。”

    “嘎!有這回事嗎!”她裝傻。

    “有。”他斬釘截鐵。

    “哦。”啦啦啦啦啦,反正她就當做什麼也沒聽見。

    “乃菱,你……”他正要開始他的“審訊”。

    但她突然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翻行李箱。

    他不得不終止即將出口的長篇大論。“你在幹嗎?”

    “找按摩油。”她有一瓶精油調製的活血化瘀按摩油,好用得很。

    “你有帶來嗎?”他嘲弄地問。

    她為時已晚地想起,行李不是她收的。“沒有。”

    她悻悻然地回到他面前,認命地把淤血揉散。

    “乃菱……”他又露出那種“我們需要談一談”的表情。

    “哎呀,我、我餓了。”她放意打斷他的話。“我要吃飯!”

    “乃菱!”他逼近一步。

    啊啊啊,她心口猛地一跳。

    為了替他操散瘀血,她可是跨跪在地上,誰知一揚起頭,這種曖昧的姿勢,很像平時她在對他——

    “好啦好啦!趕快穿上褲子啦,我可不想長針眼!”她用力地捂住兩個眼睛。

    看來,他也想“歪”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把持住自己。“之前天天晚上看,怎麼不怕長針眼?”

    “住嘴啦你!”

    他故意更大聲地咕賅。“而且,還天天吵著要在‘上位’,非‘上位’不愛呢!”

    她杏眼圓睜,臉紅得說不出話來。

    他亂講!不管是“上位”,還是“下位”,她都喜歡啊!

    “原來你敢‘做’、不,敢說。’他哈哈地笑了。

    “羞羞羞——”

    乃菱一把推開他,跳起來沖進浴室。丟死人了!瞧他把她說得像個夜夜渴求男人精氣的女色情狂,但她只是……只是太喜歡跟他肌膚相親的感覺而且很溫暖啊!

    她坐在馬桶蓋上,懊惱地等他大笑完畢之後,才拉拉裙擺走出去。

    一見到她,他又笑了。

    “還笑?”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快啦,去吃飯啦。”

    他止住笑,撈起她深吻一記,然後才把長褲套上。

    “走!我帶你去附近一家好吃的茶餐廳。”

    茶餐廳!乃菱眼睛一亮。

    這個名詞!她可是在港劇裏看過千次萬次了!舉凡角頭談判、闔家團圓、親友相聚,都少不了茶餐廳,菜餐廳可說是香港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環。

    想到報章雜誌裏介紹過的各種美食,她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快點快點!”她拉著小郎君,背包一提,拿著門鎖感應卡就出發了。

    一路上,只見人行道上各色人種齊踏步,一旁的商家明亮華麗,街上車水馬龍,建築物林比鱗次,如果不把頭仰得很高很高,甚至看不到天空。

    “這裏人多,跟緊我。”大掌用力包握住她的嫩手。

    乃菱邊走邊東張西望。這麼高密度的城市,她光看都頭昏眼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里,他就宣佈目的地到了。

    “我們要進這家銀樓吃飯?”她皺著眉,瞪著櫥窗裏瑞氣幹條的金飾。

    “我們在排隊?”

    “排隊?”

    “等吃飯,前面兩個單位的茶餐廳生意很好。”

    “咕。”胃袋咕嚕咕嚕,發出寂寞的空嗚。

    好不容易被招呼進去,乃菱卻忍不住想向外逃竄。

    天哪,茶餐廳裏簡直吵得不得了,每個人都拉大音量說話,尤其是粵語比普通話聯噪,一個人講話像三個人講話,三個人講話像十個人吵架,聽得她兩眼發黑。

    迅速點茶之後,乃菱慢慢喝著熱茶,適應嘈雜的環境。茶餐廳裏,上菜的速度十分迅速,沒有多久,小小的桌面已經多出好幾盤菜。

    正當兩人大快朵頤的時候,一位端著燒臘的跑堂從旁邊經過,突然間頓住。他歪著頭,認認真真地看住周克輔。

    “這……”他用稍稍生硬的普通話說道。“這不是周先生嗎?”

    周克輔舉起筷子,攻向葡式燒墨魚柳的動作突然一頓。

    然後,他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周先生!周先生,真的是您啊!”跑堂高興地叫嚷起來,神色除了愉快之外,還多了幾分恭敬。

    “……”他不說話,長長的筷子停頓在半空中。

    “小郎君?”乃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對方的叫喚,有鑒於四周都是喳喳喳的廣東話,她只好更大聲地喊。“喂,他叫你耶!”

    喊完之後,她呆了呆。真可怕,她運功提氣的大喊,只是被淹沒在滾滾聲潮裏,連她自己都沒聽見!

    周克輔緩緩地抬起頭來,僵硬地扯開一個笑容,仿佛他正低調地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卻還是被人撞見了。

    “您來香港,怎麼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看跑堂那麼熱情,乃菱心裏覺得奇怪。

    如果在臺灣,有人認得小郎君,那就不稀奇;可是到了香港,按理說應該是人生地不熟,卻有人高高興興地叫住他,還一臉“咱們很熟”的模樣,那就很令人費解了。

    “我去通知大廚,說您來了,他一定很高興跟您切磋切磋。”

    切磋什麼?

    “不用了,我這次只是來度假。”周克輔終於擠出一句話,見跑堂還想繼續喳呼,立刻打斷他。“好了好了,下次再跟你聊。”

    他的態度疏離淡漠,擺明瞭“不想受到打擾”,但跑堂還是高高興興地跑開了,好像能跟他說到話就是件光榮的事,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怎麼會這樣?疑問的泡泡一個一個飄上心頭。“喂,他認識你耶!”

    “不是,他認錯人了!”周克輔埋頭繼續用餐,眼睛胞都不瞄她一下。

    “是嗎?”她不信地脫著他。“如果是這樣,你怎麼沒糾正他?”

    “因為我懶。”他橫豎是賴到底了。

    這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乃菱氣結。

    沒多久,跑堂興奮地送來一盤他們沒有點用的僧菜,靠在他耳邊哺哺。

    “這大廚研究的新茶色,請您嘗嘗,給點意見。”一溜煙跑掉。

    茶餐廳那麼吵,乃菱聽不到他們在咬啥耳朵,只好問了。

    “他說什麼?”她拉大音量。

    “沒什麼,新萊試吃。”周克輔搓著鼻尖。

    “這麼一大盤?”她懷疑地看著他。“哪有這麼慷慨的店家?”

    “這裏就有。”他眼神下垂。

    過了五分鐘,又一盤局榮上桌,跑堂照例在他耳邊摘前咕咕,然後又溜掉。

    “這‘又’是‘新菜試吃’?”她嘲諷地問。

    “……對。”他差點把頭都埋進碗裏,只露出兩個洩漏秘密的紅耳根。

    過了五分鐘,過了十分鐘,過了十五分鐘,陸陸續續都有陌生的新菜色上桌,把小小的桌面擺得滿滿的。

    真是愈來愈奇怪了!為什麼茶餐廳要莫名其妙.一再地送菜請他們試吃?

    不只如此,跑堂還對他們好客氣,濕紙巾、凍奶茶、凍鴛鴦、熱烏龍供應不斷,還有幾位看來十分資深的員工,向小即君頷首為禮,畢恭畢敬。

    這是怎麼回事?

    她東張西望,看到後頭廚房裏,一位拿著場勺的廚師隔著玻璃窗跟她打招呼,一臉邀功的表情。

    乃菱也對他笑眯眯——一臉茫然地傻笑。

    她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她看得出來,小郎君的筷子動得飛快,一副早早吃飽早滾蛋的模樣,但這些案精緻得讓她一口接一口,只想慢慢享受。

    等到她好不容易放下筷子,他立刻問:“吃飽了嗎?”

    “嗯。”她喝著濃、醇、香的凍奶茶道:“吃飽了。”還一臉意猶未盡

    “買單。”他馬上舉起手,要求結賬。嘩!他動作那麼快作什麼?吃飽喝足,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動,她還想癱在這裏休息一下耶!

    跑堂跑過來。“不用了,不用了,您來了就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莫大的榮幸?乃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喂,這位先生,你這樣說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跑堂搓搓手。“請問…——那些菜,您有什麼指教嗎?”

    周克輔看他一眼,仿佛有許多話即將出口,但想又想,還是決定吞回肚子裏。

    “沒有。請轉告鮑師傅,他的技藝又比先前精進許多。”他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港幣,交給他。“其他的,我改天有空再跟他聊,零錢不用找了。”

    他推門出去,乃菱急急跟上,猛一回頭,發現跑堂居然向他們鞠躬道別。

    怪怪!難道她身邊看似平凡的小郎君,其實是個大人物不成?

    奇怪的事不止一樁。

    到香港來,本來就是要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每一餐都得把肚皮撐得飽脹發亮,才不枉來到動感之都一趟。

    但是乃菱發現,小郎君幾乎不用春任何旅遊指南,也能帶她去好吃得嚇嚇叫的食店,偶爾她在酒店大床上翻著旅遊書,念出一些雜誌上介紹的餐館,都會引來他一番精闢入理的評論。

    呵!本來以為他只是熱愛美食而已,沒有想到,他竟然連香港的美食地圖都了若指掌。他——對香港真有這麼熟?熟到連許多店家都認識他?

    “喂,你在香港出生的嗎?”她忍不住套問。

    “不是。”

    “你在香港成長?”

    “不是。”

    “你在香港工作過一段時間?”

    他假裝沒聽到,乃菱立刻在心裏記上這個疑點。

    然而,疑點就像是會自動分裂的細胞,一旦出現一個,馬上就會裂解成兩個、四個、八個……然後彙聚成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思前想後,發現不對勁的事兒可多了,早在她剛踏上香港的那一刻起,她就該發現,他對這顆東方明珠熟得不像話。

    這天,東逛逛、西買買,又到了午後的甜品時間,他照例帶著她去打牙祭。

    遠遠的,有位老闆娘在對街看到了他,就熱情有勁地猛揮手。

    “唉,人家好像‘又’認識你了耶。”她不懷好意地探道。

    她才剛說完這句話,周克輔的腳步立刻遲疑下來,模模糊糊地咕噥道。

    “或許我應該帶你到下一條街的那一家……”人家比較不認得他。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一心想找解答的乃菱,一馬當先地越過他、邁過街心,率先走入窄小的店面。

    “喂,等等!”他追過來,腳步一停,才發現他已經站在那位老闆娘面前。乃菱一臉好計得逞的甜笑。

    “周先生,好久不見!”老闆娘親切有禮地微笑。

    “好久不見。”他偷覷了乃菱一眼。都到這分上了,不跟人家打聲招呼也不行了。

    賓果!他們果然認識!乃菱攏攏發發,一臉風情萬種的微笑。

    好小子,這一路上拼命賴,這次可被我抓到小辮子了吧!

    “這位是?”老闆娘邊對她笑著,邊一臉疑惑。

    她回對方一個落落大方的笑容。

    “喂,你作在那裏作什麼?快幫我們介紹介紹啊。”乃菱見他不說話,便主動伸出友誼之手。“你好,我姓傅。”

    老闆娘先是驚訝地看著她,然後兩手趕緊往身上的圍裙擦擦抹抹,火速遞出一雙手,與她握了握。

    “你好。”她看起來感動萬分,眼角似乎還有晶瑩的淚光。“傅小姐,你、你人真親切!”

    看她那麼動容的模樣,乃菱差點以為自己是英國女皇,難得一次的纖尊降貴,才讓對方感動成這副模樣。

    “周先生,這是您的女朋友嗎?她看起來和令堂很不同……”像是警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似的,老闆娘立刻收口。“呢,我是說……”

    “沒關係。”他微微一笑,表示不介意,然後,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先替我們弄點吃的。”

    “好啊,要吃點什麼?”

    “熱山水豆腐花、海底椰涼滑粉、手生磨芝麻糊、麻蓉場丸……”

    他連掛在牆上的價目表都不用看,開口就點了好幾樣,分明就熟這間店嘛!

    乃菱在心裏偷偷搜集情報,準備有機會時,問他個仔細。

    老闆娘快手快腳地把甜品送上桌,然後湊過來聊天,笑眯眯地直看著她。

    “周先生,您來了這麼多趟,這還是您第一次帶女伴到我這兒來。這位小姐應該就是未來的老闆娘?”

    老闆娘?多奇怪的稱呼!小郎君又不是做生意的,幹嗎叫她“老闆娘”?

    唉唉唉!等一下——她說,這是他第一次帶女人出來亮相耶!

    這麼說來,不管他以前有沒有過女朋友,她都應該是特別的,乃菱頓時有種暈陶陶的感覺。

    “傅小姐長得好漂亮,你們在哪兒認識的!”

    “臺灣。”她大大方方地回答。

    “原來這段時間,您到臺灣去了。”老闆娘點點頭,表示瞭解。

    這段時間?

    乃菱警覺地抬起頭。老闆娘的意思是指,小郎君本來“應該”不在臺灣?那他以前定居在哪里?又走過什麼地方?他從事什麼工作?還有,最最重要的——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那你們結婚之後,就要一起回去美……”

    周克輔突然抬起頭來,打斷她的話。“那個以後再說,我們先吃東西要緊。”

    老闆娘再興奮,也看得出他不想深談,她說了句“你們慢用”,就借詞過去招呼新的客人。

    只是她的眼角,還是偷偷瞄著乃菱,給她親切的微笑。

    喝足甜湯之後,走出甜品店,她聽到他兀自在嘟喳。“早知道就應該去馬爾地夫、大溪地,或夏威夷這種度假勝地。”省得一路上一直被人認出來,讓他要解釋也不對、不解釋也不對。

    但可以肯定的是,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想曝光自己的秘密。

    “你說什麼?”乃菱耳尖地搜集情報。

    “沒有。”他手一抬,指著前方的十字路口。“我們要往那邊走,快!”

    瞧他神神秘秘的,乃菱決定,他們有必要談一談——而且是愈快愈好!

    ??*

    遺憾的是,到香港旅遊,大概沒有人能坐下來好好談心。

    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已經占掉所有的時間,乃菱也不例外。

    每天晚上回到酒店,洗完澎澎,她倒頭就睡——偶爾半夜會被“獸性大發”的小郎君偷襲得逞,然後又一路昏睡到隔天各大商場的開張時間,接利又去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

    時間一直被混掉,眼前所見又是五光十色的鮮麗景象,光顧著開眼界都來不及了,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地談一談?

    儘管乃菱一直心存疑惑,但遇到這種車輪戰的玩法,也只好豎白旗投降,不斷地把“儘快談談’的時間表往後推遲。

    他們一路不停狂買東西,照著眾人所托的清單把白花花的銀子往門外灑,灑到天都黑了。

    “我的腳好酸囑。”走著走著,乃菱不禁彎下腰捏提小腿肌肉。

    “喂,有沒有什麼捷徑,可以快點&到酒店?”

    “有是有,但……”他遲疑了一下,顯然不認為抄小路是個好主意。“這是我抱你走比較快*

    “你覺得引來別人的注目,很有趣嗎?”乃菱g巴人累巴美我的男人啊,以為他力氣大就滿街走嗎?“有捷徑就走啊,怎麼不早說,還害我累個半死!”

    周克輔沉默地評估,然後握著她的手,帶她彎進一條稍嫌陰暗的小巷弄。

    “忍耐一下。”他走在前頭,不時往後叮嚀。“注意腳下,不要滑倒了。”

    “好。”她穩住身子。該死!剛剛差點滑了一跤。

    “還有,走快一點,暗巷裏通常不安全。”他是因為她一路喊著腿酸腳疼,又不肯讓他“服務”,才勉強選擇這條路。

    小巷弄裏地面陰濕,有股不好聞的氣味,這裏大概是各間食店的後門小巷,所以看起來怪不衛生的。

    就在乃菱小心翼翼地踩著高跟鞋往前走時,她突然有種被擠推的感覺。直覺到不對,正想轉過頭,立刻就聽到一聲大喝。

    “不要動,把錢拿出來!”

    兩個囂張的歹徒無聲無息地出現,一個拿著槍,一個在後頭虎視耽耽,另一個走上前,用力拉扯她的提包。

    “放手!”小巷弄裏只容一個人走過,要靠小郎君擠過來打架,她不如自立自強。“叫你放手,聽見了沒有?”

    她悍得不得了。提包裏,有一包沉甸甸的首飾,是陽光社區的幾位婆婆媽媽托她挑的,怎麼可以白白便宜了這兩個宵小之輩?

    那個行搶的歹徒,大概沒想到這女人會如此頑強,死都不肯鬆手,硬是使出蠻牛力,跟她拼一拼。

    “快住手!”,壓根兒沒把歹徒看在眼裏。

    只見他從地上抬起兩根被丟棄的筷子,林林兩聲,兩個歹徒立刻發出哀嚎。

    “啊,痛死我了!”槍技落地。

    歹徒鬆手,乃菱一個用力,順利搶回提包,踉踉蹌蹌地往後倒退,正好跌入他的懷裏。

    “怎麼回事?”她都還沒使出野貓撒潑的真本事,事情就結束了?

    她有些惋惜,定睛L看,卻發現對方的虎口,都被竹筷子貫穿過去。

    “哇!”她都不知道,原來她的阿娜答神功蓋世啊!

    “不識相!”周克輔冷冷一呼。“想行搶?等八百年再說吧!也不想想我以前都是用這一招,對付逃跑的小豬。”

    他的眼眸綻著冰厲的光芒,不透一絲熱度,直叫人從心底打起寒顫。

    “快走!”深知自己出師不利的歹徒,歪歪斜斜地跑了出去。

    “吱!玩具槍!”周克輔長腿一踢,那支唬人用的槍技立刻飛進臭水溝。

    乃蒙慢慢地回過頭,就著微光,偏頭打量小郎君。

    “‘逃跑的小豬’?”她應該沒有聽錯才對。周克輔在心裏暗暗叫聲不妙。他剛才在不意間,透露了什麼?

    她狐疑地看著他。“你是森林王子嗎?”

    “……”他不說話。

    “不對,我怎麼會問這種蠢問題?”她拍了下額頭。“森林王子通常很愛護動物,絕對不會對小豬痛下殺手。”

    “……”他還是不說話。氣氛難堪地沉默著。

    “還是,你以前從事屠宰業?”她想了想之後,又問。

    他的眉角報明顯地抽搐一下,然後迅速——也可以說是尷尬無比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看起來像殺豬的?

    周克輔從來沒有這麼疑惑過,自己的外貌給人的感覺。

    他……以前是在屠宰業“服務”嗎?

    乃菱滿腦子昏亂,一路愣頭愣腦地走進酒店,回房間休息,不是說她有職業歧視啦,只是……跟一個殺豬拔毛的人談戀愛,感覺上總是怪怪的,好像很浪漫的樣子。

    “我們需要談一談。”她坐在床邊,抱著提花枕,悶悶地道。

    “的確。”他也同意,“談一談”本來就是地暢遊香江的重點任務。

    很好!乃菱吸了一口氣。

    兩個人難得意見一致,於是她起身,與他一人一邊,各自佔據一張宮廷椅,打開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

    “仔細想想,你好像有很多秘密瞞著我。”她說。

    “仔細想想,你有很多話不願意跟我說。”他也說。

    唉,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兩個人先是一愣,然後反射性地問道:“誰要先說?”

    “我先說。”先搶先贏!

    他一路都走“裝傻”路線,這回,她才不會再讓他隨隨便便地混過去哩!

    “我先說。”他也下海來搶。

    不管乃菱心裏對他積了多少疑惑,那都得先靠邊站!

    打從一開始,有話要問的人就是他啊!要不是對她心軟,捨不得把她吊起來毒打拷問,還用落到今天這個搶話講的局面嗎?

    “讓我先說!”她桌子一拍,登時蠻橫起來。

    “我才要先說。”他只是從坐姿改成站姿,威迫力便十分驚人。

    不過,她可沒被他唬住。“奇怪了,你的紳士風度跑到哪里去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有紳土風度了?”他反問。

    乃菱氣呼呼地瞪著他,腮幫子鼓得像河豚。

    “我——”他起了話頭。

    很好,他是打定主意不讓了,那就兩個人卯起來一起說,看誰比較嗆!

    “我以前都不瞭解你。”她扯大喉嚨,首先劈他個頭昏眼花。

    “我以前都不瞭解你。”他輕輕鬆松,毫不費力就是個“大聲公”。

    咦?要說的話還是差不多?

    “有關你的過去,家庭、職業、背景什麼的,從來都沒聽你提過。”

    “有關你的過去,父母、際遇、回憶什麼的,從來都沒聽你提過。”

    耶?兩人的牢騷還真的相差無幾耶!

    乃菱指著自己的鼻子。“你還有什麼好問的?在你面前,我就像個透明人,什麼底牌都讓你摸得一清二楚,我有刻意隱瞞過什麼嗎?抱歉,沒有!”

    周克輔眼色複雜地看著她,沉默地落回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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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6: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乃菱跳起來。哈哈,她占上風,她取得優先發言權了!

    “但是你從來沒說過自己的事,在香港有一堆人認出你來,你也數敷衍衍地混過去。奇怪了,你是無端端從花崗岩裏蹦出來的嗎?幹嗎那麼怕我問?”

    “你……”他揚起頭,目光直勾勾地盯住她。

    “你什麼你?既然你想知道我的過去,那我就說給你聽,不過你可要切記‘禮尚往來’的原則啊。”

    她踱來踱去,開始簡述自己的前半生。

    “我,傅乃菱,行不改名,坐不改性。早年父母雙亡,和笑笑一起被外婆帶大,等到我們長大後,外婆將兩方父母遺留下來的財產交給我們,我跟笑笑就在陽光社區定居下來。”她頓了一頓。

    “在你出現之前,我就一直都持在‘風雲’。附注:我從大學一畢業,就進這個公司了。再附注:我從來沒踏出過臺灣,不可能像你一樣,發生在香港被一堆人認出來的情形。”

    她腳步一頓,眸中有琉璃般的光彩。

    “你呢?”她笑容滿面地宣佈。“換你說了。”

    他保持沉默,強烈地希望指間有一根煙。

    “每個人都有過去,不可能就你沒有。”她循循善誘。

    他還是不說話。

    乃菱的耐性被用完了!“從事屠宰業又沒什麼好可恥的,你就老實承認啊!”

    他沒有被激怒,相反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故意甜甜一笑,甜笑正是她發怒的徵兆,但他也回以雍容的一笑。

    就在她以為他正要承認或者否認的時候,他開口了。

    “怕坐飛機也不是件可笑的事,你何不老實承認,別再試圖隱瞞?”

    啪喚啪嗓,體內有幾條神經線裂開了!

    乃菱笑甜甜的粉驗,立刻拉長成晚娘臉孔。

    他竟然敢——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把她的罩門戳破!

    “你的‘恐機症’,明明是有原因,但你卻粉飾太平,把自己的過去介紹得完美無缺,這算哪門子的坦白?”他不容情地說道。

    乃菱傻掉了,他怎麼、怎麼可能知道……

    突然間,她若有所悟,撲過來揪著他問。

    “笑笑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對不對?這次‘魅力香江自由行’也是她搞的鬼,是不是?”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他搖頭。“不是。”

    “不是?”

    “是我。”

    “是你?”她傻眼。

    “全都是我一手安排,從選定旅行的地點、細節,到一切費用的支出,都是我主導,笑笑和霍晉風完全沒有置琢的餘地。”

    換句話說,當初她拼命拜託笑笑與霍晉風作廢機票,根本就是找錯了人。

    他!他才是那個墓後主使者!

    “你……”她的腦子亂紛紛,正努力整理出思緒。“但是,那個抽獎……”

    “笑笑訂婚典禮上的抽獎,只是個幌子,讓我能夠名正言順地帶你到香港。”

    原來如此!乃菱臉色一白。怪不得她總覺得事有暖蹺,原來是有人在搞鬼,而且是她的枕邊人在。搞、鬼!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怒問。

    “因為你說過,你想到香港玩。”

    乃菱回想起,有一回他們躺在床上閒聊,他曾經問過她的夢想。

    當時她半開玩笑地說,她最想到香港瘋狂地Shopping、飲茶、吃甜品。

    ‘我那只是說說而已啊。”她嚷。

    “不對,你說得很認真。”

    “但後來我也說了,那只是個願望,不可能會實現。”她搖著臉,沒有想到這團混亂只是起因於她的一句話。

    “如果不能實現,你又如何解釋你在這裏?”他冷靜地回望著她。“再說,這麼簡單的願望,為什麼不能實現?”換她不說話了。

    “為什麼?”他低語,氣焰盡致,一點點逼問的味道都嗅不到。“乃菱,對我說實話有這麼困難嗎?”

    她一震。

    難不難?她……不知道。她只曉得,有些事埋藏在心裏已經許多年,她從來不原想,於是那些事蹟著積著,就成了心湖底的游沙。

    但……他在問哪!

    他把姿態放得根低,語氣很軟,與平時的他都不同,那雙眼中有深切的關懷,是真心把她的事兒通通攬到自己身上,她……怎麼有辦法拒絕這樣的他?

    乃菱一咬牙。“好好好,我說!我說總可以了吧?”

    她鏟動心底淤沙,把秘密都說出來。

    “其實我有‘恐機症’,只要一想到要坐飛機就嚇得渾身發軟——就跟前幾天你見過的晴況一樣。我不知道這是與生俱來的毛病,還是在我父母飛機失事之後才得到的‘紀念品’,總之我……”她硬咽了一下,沒來由地生氣自己這種軟弱的反應。“總之我討厭——我害怕坐飛機!”她位喊,淚水突然撲簸該地滾落下來。“我更討厭搭飛機到另一個莫名其妙的國家,從焦黑難辨的屍塊中,指認自己父母的遺體!”

    淚水來得快,連她自己都摔不及防。

    那年她十歲,已經長記憶,笑笑才三歲,對此毫無印象。每當笑笑取笑她不敢搭機旅遊時,她只能默然地慶倖,笑笑不記得那些事。

    但她記得啊!對當時的一情一景,記憶得太深刻,所以她……

    周克輔將她摟進懷裏,她才發現自己發出催人心折的泣聲。

    太丟臉了!

    “我討厭滴滴答答地掉眼淚!”她狠狠地措掉,玉掌上一片晶瑩的水澤。“我從十歲開始,就發誓自己絕對不哭,”

    他心疼極了。“我也不想讓你哭泣。”

    “你還敢說!我今天會破誓,完全是因為你!”她猛捶他的胸膛。“如果你不多管閒事的話,我就不會哭得合兮兮了。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他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著。“但,是你自己說過,你的夢想是環遊世界。”

    “嗝。”說不哭,還是哭到打嗝了。

    “香港只是一個起點。”

    “嗝。”打嗝。“但也是終點。回家以後,我再也不要搭飛機,死都不要!”

    自從那一年遭逢巨變以後,她從來不曾這麼軟弱過,淚腺從來沒有這麼發達過,她一直在武裝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勇敢、更強勢、更厲害。她把自己妝點成精明幹練的都會仕女,把傷痕深深沉在心裏,更到這一刻,武裝全部瓦解。

    “我會在你身邊。”他保證。

    她只是哭。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

    她還是哭。

    周克輔索性將她抱到床上,擁著她,吻去她所有的淚水,讓她哭出體內所有未愈的傷痛。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遭完全陷入了沉寂的黑夜,暖泣聲才悄悄止息。

    周克輔起身,在浴室裏放了一缸水,輕輕解開她的衣物,將她抱過熱水裏。浴缸裏,滴入了有有舒服與鎮定效果的黛衣草沐浴油,他坐在一旁為她擦背,不說話,陪她沉澱心情。

    這個夜晚,他的手勁雖然殘忍地將竹筷射入搶錢歹徒的虎口,但此時拿起浴棉,滑過她的背,動作卻如此細膩輕巧。小郎君對她真的好溫柔,溫柔得讓她想流淚。

    衣草沐浴油散發甜甜淡淡的香氛,催人欲眠,就在乃菱幾乎睡去時,周克輔小心地抱起了她,回到床上,用大毛巾將她仔細擦幹。

    “小郎君,你……”還沒有把該對我澄清的事,說個明白。

    心裏輕嚷著,抗議他沒有“禮尚往來”,但睡意一波波,將她推入茫茫夢境裏。

    “早點睡。”他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個晚安吻。

    隔天早晨,乃菱睡晚了,癱在床上懶洋洋,看著他穿衣著裝,準備就緒。

    薰衣草催眠的威力太大,直到此時,她的腦子還是暈沉沉。

    “清單上有些東西沒補齊,我出去買,你好好休息。”他替她拉好被子。“早餐就叫ROOMSERVICE。”

    “等等,你……”她還記得昨晚入睡之前,執意要他坦承的事。

    但他避開了她的眼神。

    “還有什麼話,都等今晚回臺灣再說。”說畢,他便出門了。

    乃菱昏沉沉的腦子,一點一滴地清醒過來。

    昨晚,他耐心地打開她內心的鎖匙,誘她說出心底的話;他很溫柔,傾聽她的往事,也體貼地給她安撫,這些,都令她好感動。

    但是,事情很明顯,他只要求她坦白,卻不想多談他自己的事。

    乃菱很根地捶了枕頭一記。

    可惡!他狡猾得很,把她逗哭、哄睡之後,就自以為逃過一劫。

    她傅乃菱會乖乖按著他的想法行事嗎?

    答案當然是“不”!

    她霍然起身,揭開身上的純白床單,換上一身清爽的絲質套裝。

    她拿起內線電話,聯絡客服部門,在話筒裏低聲吩咐了她的需要。

    終於要回家了!

    午後,酒店派出一輛凱迪拉克加長型的禮車,送他們一路風光到機場。

    有鑒於乃菱在臺灣登機前的“抗戰”太驚人,周克輔片刻不敢疏忽,一雙眼睛盯牢了她的倩影,就怕她臨時來個失蹤記或胡鬧記。

    沒想到她竟然一臉平靜,平靜到車內的氣氛有些古怪。到了機場,他們下車,準備進入大廳時,他半開玩笑地問。“走得動嗎?需不需要我扛你進去?”他努力活絡兩人之間的氣氛。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她攏攏秀髮,看了天空一眼。

    藍藍的天幕上,一架嗡嗡作響的大鐵馬正好破雲而去,但她無動於衷。

    沒有尖叫、沒有逃跑、沒有抗議、沒有哀饒,她的反應就像是看到一隻胖鴿子在天上飛,沒啥好大驚小怪。這下,可換他要大驚小怪了!

    辦妥出境手續之後,兩人晃進免稅商店,她如常地繼續瞎拼,把身上還沒用完的港幣,通通貢獻出來,甚至在登機廣播響起時,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以一個曾經嚴重發作過“恐機症”的人來說,她平靜得不像話。

    “噶,幫我拿著。”乃菱把一堆購物袋交給他。“我到那邊挑兩瓶洋酒。”

    “你想喝酒?”難道她是想用酒精麻痹理智?

    “不是,買回去送人。”她左挑挑、右看看,還哼著輕鬆的歌兒。

    但,當銷售小姐提供免費試飲時,向來喜愛小酌的她卻敬謝不敏。

    太不對勁了!

    實在受一堆拉拉雜雜的東西之後,他提著大包小包,坐在候機室裏,等待乃菱從化粧室出來。

    她才剛走出來,腳步就有些歪歪斜斜。

    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扶穩她。“你的腳怎麼了?扭傷了嗎?”

    “我吃了藥。”

    “你亂吃了什麼藥?”他警覺地拍拍她的粉須。

    “放心,是醫生開給我的情緒表定劑。”她抽出登機證,往登機們走去。

    他亦步亦趨,非問出個水落石出不可。

    “醫生?哪來的醫生?”

    “早上你一個人去買東西的時候,我請醫生過來幫我診療。”他們下榻的套房屬上上之流,酒店客服部絕對有求必應。“醫生開了一些穩定情緒的藥物,這樣就不怕‘恐機症’發作,而我也不會鬧笑話了。”她感覺全身慢慢變得鬆軟。“只是……這種藥會讓我嗜睡。”

    原來如此。周克輔的眼神變得陰鴛。

    有了藥物的輔助,把自己拋進夢境裏,度過難熬的時光,這的確是閃避恐機症的方法之一。

    只是,這令他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她這個該死的女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立誓保護她的諾言聽進耳朵裏?他氣悶在心裏,而她則一路昏昏沉沉回到臺灣結束了這段旅程。

    @@*

    自從周克輔與博乃菱從香港回來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跟以前有一點不同了。雖然表面上,兩人仍像往常般親密,但有些情人間專屬的小動作不見了!

    比如說,他們會一起去吃飯,但不會手勾著手,也很少相視微笑;上班時間,兩個人也不再離奇失蹤,躲到樓梯間去玩親親。

    於是,小道消息又開始在茶水間裏蔓延!

    “聽說旅行是戀愛的加溫器,但一個弄不巧,有可能是滅火器。”

    啪!一本女性雜誌攤開在桌上一聳動的標題爭全契合小道消息的發展。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

    “對呀對呀,專家說!旅行的時候,兩個人朝夕相處,很容易產生摩擦上

    “而且兩人生活習慣與觀念的差異,絕對一目一然,想掩飾都掩飾不了!”

    “最具體的例子,莫過於日劇‘成田離婚’。日劇反映現實人生!”

    “所以,愛情的考驗在於旅行,玩一趟回來,會的就會,不合的就分。”

    “就像周克輔跟傅乃菱一樣,現在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好榮幸,又是我擔任八卦話題的女主角嗎?”

    一個嬌脆卻突兀的聲音插進來,讓眾人一僵。

    一身瀟灑褲裝的乃菱走進來,順手將桌上的雜誌按過來,鬥大的字眼立刻映入她眼簾,同時也像把利刃,剜入她心窩。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

    “Shi!”她很恨地罵出口,把雜誌拋回去,轉頭就走。

    “她這次沒教訓我們耶!”眾人一陣驚訝。“由此可見,她跟周克輔的感情危機有多嚴重。”嚴重到忘記罵人!

    大家互視一眼,看來這個分手的臆測,很快就會落實了!

    *?*

    耐不住好奇,在下班的途中,她特別繞到便利商店去買了那本女性雜誌。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

    “怎麼辦了?”她歎了一口氣,趴在沙發上,仔細閱讀內文。

    想到這幾天,她明著暗著追問小郎君的過去,他卻像只悶葫蘆,什麼都不肯說,回答千篇一律都是那一句——“總有一天,我會澄清你所有的疑惑。”

    “總有一天?”她的追問也總是了無新意。“‘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就是‘有一天’。”然後,他會固定在這時把頭扭開。

    於是,她知道,這個問題再追下去就破壞感情了!

    “表姐,你回來啦。”笑笑站在直關脫鞋。“今天沒有約會嗎?”

    “沒有。”她懶懶的。

    笑笑走進來,側肩包往旁邊一放。“你在看什麼?”

    “雜誌。”

    “戀愛熱度往下掉,你該怎麼辦?”她逐字逐句念出來,驚訝地掩住口。“不會吧,表姐,你們已經……”她頓了頓,小小聲地說了句。“怪不得人家說,來得快的愛情,去得也快……”

    當初!這一對閃電交往,可是跌破了眾人的眼鏡,連它也覺得莫名其妙,跟表姐天天生活在一起,她怎麼從來都沒察覺到表姐對小郎君的好感?難道是她太遲鈍了嗎?

    “去你的!”乃菱忍不住打了她一下。“喂,你知道小郎君是從哪里來的嗎?”

    “嗄?”笑笑困惑地搔搔頭。“不就是從他媽媽的肚子裏鑽出來的?”

    ‘你以為現在在討論‘健康教育’嗎?”一記白眼過去。“我是問,以前他跟你無話不聊的時候,有沒有提過到‘風雲’工作之前,他是做什麼的?包括他從哪里來、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還有他的父母家人等等。”

    笑笑又搔搔頭,想了一下。“經你這麼一問嘛……好像沒有耶。”

    “沒有?”雖然是意料中的答案,她還是有些失望。

    “我只知道他很講究美食,從一開始就被你電得七葷八索,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提過啊。”

    說著,表姐妹倆就一起陷入沉默。

    笑笑也感染了她的好奇,開始覺得不對勁。“真是愈想愈怪,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曾提起以前的事……可是,我真的沒聽他說過啊。”

    “他跟霍晉風的交情好不好?”乃菱從另一個方向切入。

    “很好啊,就像朋友一樣。”

    “就算霍晉風再沒有架子,上司跟下屬也不可能處得像朋友一樣,對吧?”

    笑笑靈光一現。“除非他們兩個本來就是朋友!”

    乃菱彈指,跳起來踱來踱去。

    “沒錯,就是這樣!他們從以前就認識,所以‘風雲’的人事資料庫才把小郎君的資料列為最高機密。”目的就是要幫忙保密他不想讓人窺知的過去。

    “原來如此!”她豁然開朗。

    怪不得在笑笑訂婚那天,她問霍晉風,他跟小郎君之間是否有秘密時,他才會一臉不對勁。因為他們兩個真的有、秘、密!

    “笑笑,你去探霍晉風的口風!”她立刻把主意打到笑笑身上。

    “探口風?口風要怎麼探?”笑笑不解地直看著表姐。

    她指著雜誌上,“搶救戀愛失溫”的錦囊妙計一‘色誘他說出實話’。”

    笑笑兩眼圓睜,像小鹿斑比一樣,好期待、好期待地看著表姐。

    “沒問題!那你會借我‘性感貓裝’嗎?”小臉紅紅的。

    乃菱正在舉杯喝茶,差點把一口水噴到半空中。

    “什麼?”

    “性感貓裝啊,就是小郎君動手撕掉好多件的那種衣服嘛。”

    自從上次在機場聽到這特殊名詞,她就對它產生好奇,偏偏霍晉風又不肯多做解釋,只說了句她

    “不需要。”

    “……算了算了,當我沒拜託過你。”乃菱臉紅地轉到一邊去。

    像這種“閨房密寶”怎麼……怎麼可以隨便介紹給笑笑使用?“吃好運相報”也不是這等“服”法!

    “表姐,小郎君的過去很重要嗎?”笑笑突然問。

    “你好像著了迷似的突然追究起來。”她湊過來,歪著頭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的過去很可怕,比如說曾經殺人放火之類的,你會因此而不愛他嗎?”

    “不會,我還是愛定了他。”她斬釘截鐵地否認,但隨即又小聲地咕波。“反正他了不起就只是殺豬而已。”

    笑笑沒聽清楚她後面那句話。“那你為什麼這麼在意!”

    她簡潔地問:“如果霍晉風有些事刻意瞞著你,你會不會很想知道?”

    “會!”她反應很快。“我一定好奇死了。”

    “那就對啦!”乃菱拍拍她的頭,繼續看雜誌。

    “搶救戀愛失溫”錦囊妙計二——用好吃的食物溫暖情人的心。

    乃菱偏頭想了一下,突然旋風般地跳起身,勾著皮包往外跑。

    “表姐,你要去哪里?”

    “超級市場!”

    **@

    周克鋪一回到居處,就聞到陣陣食物的香味。

    “你回來啦!”乃菱穿著酒紅色的圍裙,從廚房裏探出頭來。“我正在做晚餐,你坐一下,很快就有得吃了!”

    “呢……噢。”他一臉莫名其妙,在餐桌旁直挺挺地坐下。

    看她忙得不亦樂乎,他本來以為,今晚沒有相約,就睡前再通個電話,哪里知道她心思多變,比風還難捉摸,前一刻還像在賭氣!後一刻居然跑來做飯了。

    “怎麼了你?說說話啊!”她一手握著鍋柄,一手揮動鏟子,款款笑意就像春風拂面吹。

    她不生氣了?

    她不氣他言語閃爍,把該交代的事都閃避躲過?但,奇怪了,他幹嗎這麼介意她氣不氣?他也有一筆賬——她不相信他會保護她,反而請醫生開藥讓她度過香港飛臺北的航程——還沒跟她算哩!

    “怎麼了!幹嗎一直瞪著我看?我變成酷斯拉了嗎?”她還是笑得好天真。

    嗯,有不祥的預感!

    “我先去沖涼!”他站起身,火速遁走,走入浴室。

    他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乃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繼續翻動鍋裏的燴時蔬,她腦中浮現起“搶救戀愛失溫”錦囊妙計二,用好吃的食物溫暖情人的心。

    這句話頗值得玩味:用好吃的食物溫暖情人的“心”,而不是“胃”。

    她要用“愛”,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

    當然,她也知道,小郎君是個美食主義者,而她的廚藝差強人意,肯定滿足不了他那張挑剔的嘴。不過,她既夥熱獻醜,自然是有解決之道吸!

    她把五萊一場端上桌,坐在餐桌前,豔麗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剛從浴室裏走出來,還頂著濕答答的墨發,就跌進她蜜蜜甜的笑顏裏。

    “可以吃飯了!”她招呼他入座。

    她的熱切,反而讓他更加成慎。

    他執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回鍋肉,突然間,另一雙筷子拍了過來。

    他就知道!享用這頓飯有如赴“鴻門宴”,可不好應付啊。

    “在開動之前,有些規矩必須先說清楚。”乃菱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

    他看著她,真切問題的核心。“聽我說,有些話現在不到坦白的時——”

    “錯錯錯,我不是要跟你談這個。”她搖搖食指,吸起了嫩唇。

    他一愕。

    “你應該知道,對女人而言,言情小說與少女漫畫都是我們成長過程中的好朋友,對吧?”她歪著頭,眸中有古靈精怪的光彩。

    “嗯。”他鄭重回答。其實他哪里知道?他又不是女人!

    “小說與漫畫可以說是我們女人與異性交往的重點參考書——時簡直是奉為圭桌。”

    “所以?”重點還沒來,他在等下一句。

    “所以,有些既定的公式,你不可以不遵從。”她一本正經地教誨。

    “否則我會……”他抬抬眉,示意她來點恫嚇。

    “當不成最佳男主角。”她眨著眼看他。

    這個有趣!他朗朗大笑。“好吧,我必須遵從什麼?”

    “綜觀小說漫畫五千本,本本有例在先,從來沒有一個男主角敢嫌女主角做的菜不好吃,或者,沒把菜吃光光。”她莫測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知道,所有的女主角都有糟魔法調味品,那就是‘愛’。既然你是男人,自當拿出‘秋風掃落葉’的氣概,把整桌菜都吃完。”

    他瞭解了!

    “謹遵額旨。”唇角有一抹帥勁的竊笑。

    “即使事後你必須去掛急診,也要通、通、都。吃、掉!”她拋出“不然給你好看”的眼神。

    “好。”他忍住笑,不想戳破她沒有自信的罩門。

    她肯為他洗手做羹場,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留下殘羹剩肴?

    愛她就是把菜吃光光!他卷起衣袖,打算開始進攻。

    “對了!”就在他夾起燴時疏的一瞬間,她輕描淡寫地叮囑。“吃完了愛心料理之後!你就把該說的話都說一說吧。”

    周克輔一僵。哎呀!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我說過了,現在不是——”

    她立時否眼圓睜。“你敢辜負我的心意?我準備晚餐費了不少功夫耶!用來交換你一點秘密,這不為過吧?”

    “那我可以不吃。”他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

    她吸起的櫻唇看來很委屈。“你已經答應我,你會遵循‘最佳男主角公式’。”

    他額頭一拍,懂了!這是一個連環計,每個細節她都設計好了。

    先要他承諾把菜吃光,然後為了“報答”她,他必須乖乖供出身家資料:反之,如果他不願意,就是“毀約”而他就成了最佳男“豬”角!

    真虧她有那個腦筋,為了套話大費周章。

    “你……”他話才起了個頭,外頭突然響起喧嘩的車馬聲。

    “叭!”

    “叭!”

    “叭!”

    “叭——”

    好像十輛八輛的黑頭轎車,全部擠進寧靜狹窄的小巷弄。

    “怎麼回事?”乃菱遙遙望了窗戶一眼,看不到外面。

    接著,本棟公寓的摟梯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就像特種部隊大駕光臨。

    該死的!不會是……周克輔的表情變得凝重。

    不久之後,腳步聲更然停止,很明顯的,全部針在他家門口。

    “小郎君?”乃菱瞅著他,嘶嘶嘶地氣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間,葉步一聲!

    乍起的門鈴聲差點讓她驚跳起來。氣氛……實在太詭異了!

    她揚起頭,只見他的表情僵凝。他知道,有些事就像紙包不住火,瞞不了了!

    “你先退到一邊去。”他以沉肅無比的口氣命令道。“我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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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7: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叮咚!叮咚!

    大掌包握住門把,卻遲遲沒有動作。

    叮咚!叮咚!

    該死的,他還不想面對那些人!

    叮咚!叮咚!

    乃菱突然湊過來,小聲地問:“喂,你是不是向地下錢在借錢?”

    “什麼?”他一愕,握住門把的手掌滑了一下。

    “你說我們去香港,所有費用都是你支出,光是機票、酒店套房的費用,算一算就不得了了。”乃菱一臉緊張地扳手指,扳不夠,還想借他的手來數。

    “你該不會是為了打腫臉充胖子,去跟地下錢在借錢吧?”

    他一陣無力。“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

    “哪是開玩笑,我很認真耶!你說,到底是不是?”

    她盯著他,腦子裏浮現出他被抓去打成扁扁牛肉餅的模樣。

    周克輔大聲歎氣。她的反應能不能正常一點?否則,很容易誘發心臟病耶!

    他捧住她的小臉,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那些費用只能算是我財產中的九牛一毛,我根本不須去向人借貸。”

    叮咚!叮咚!門鈴不死心地繼續響。

    “嗄?你那麼有錢?”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上班族說。就她所知,他住的是屋齡三十年的老公寓,出入搭的是大眾運輸系統,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小郎君’跟旁人沒什麼兩樣”的想法。

    現在一想,他這人到處是秘密,搞不好這也是他對目前身份的“設定”,用來掩人耳目。

    乃菱看著他,益發覺得這個推測不會有錯。從他身上隱隱散發的氣勢,還有他輕而易舉便能號令眾人的魄力,根本不是尋常人所能擁有的特質。

    叮咚!叮咚!

    門外,會是他所有秘密的大集合嗎?

    “去坐好,不,進我房裏去。”乃菱在這裏!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不要,我在這裏陪你。”她向來都不是聽話的料。

    叮咚!叮咚!

    他咬咬牙。“隨你好了。”

    他旋開門把,觸目所及,窄小幽暗的樓梯間已經整整齊齊地站滿了兩排人,個個人高馬大,身著黑衣,垂首敬禮。

    “大師兄!”聲若雷震。

    ‘大…大師兄?”這是什麼跟什麼啊!乃菱一傻。

    她硬是擠開小郎君,從門扇探出頭來,見到一名美男子站在最前端。

    他穿著灰藍系西裝,體格健美,一頭烏黑的長髮以墨藍發帶束起在腦後,雖然鼻樑上跨騎著金框眼鏡,卻掩不住陣中邪鞋的氣息。

    他的輕鬆物意,正好與周克輔的凝神沉肅形成強烈的對比。

    “大師兄,我們打擾了。”他淺淺談談地笑。

    周克輔僵了半晌,才微微頷首,讓美男子帶領黑衣人登堂入室。

    黑衣人一進屋,話都沒有多說一句,就開始動手。

    “喂,你們在幹嗎?”乃菱嚇了一跳。

    難不成是討債公司,想搬些傢俱當抵押品?

    不對不對,他剛剛好像說過他很有錢……

    “由他們去。”周克輔懶得理會,已經見怪不怪。

    “可是……”她心裏還是很不安,閃過來閃過去,又想阻止他們,又怕打擾到他們的工作。

    但是黑衣人裏,誰也沒瞧她一眼。

    一部分的人搬開客廳裏幾把懶骨頭座椅,一部分的人開始清掃擦拭,一部分的人轉戰廚房,看到桌上的五萊一湯,竟然嗤地同聲一笑。

    “笑什麼?”莫名其妙地,乃菱漲紅了臉,有種被取笑的感覺。

    周克輔一眼橫過去,所有的人立刻垂自然口,不敢再好鬧。

    最後進屋的人,抬來了一口雕龍繪鳳的紅木箱。打開來,裏面捆著成套的婉盤茶具、名貴茶葉,黑衣人—一取出,開始燒水泡茶。

    大門敞開著,陸陸續續又進來了幾個人,抬來兩把紫檀木椅,一張雕花茶几,表面都嵌著碧綠冰瑩的玉石,椅面和椅靠還細心放上紅絲絨軟墊。

    再進來兩個人!捧出香爐,焚起了水沉香,一時香氛斕瀝。

    乃菱簡直目瞪口呆。他們在幹嗎?

    “大師兄,別來無恙?”長髮美男子問。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周克輔冷下臉來。

    “是我無意間發現的。”他呵呵輕笑,好像很得意。

    周克輔不退多讓!馬上在話裏回刺他一刀。“在你尋找‘紗紗’的途中?”

    不知道是不是乃菱的錯覺,她好像看到美男子的臉垮了下來。

    “……對。”大師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找到了嗎?”

    “還沒。”

    周克輔打量他,暗暗佩服他的堅定。“紗紗”離開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但就他所知,這些年來,二師弟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她。

    “你已經為她踏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你還要找她多久?”

    “直到找到為止。”他篤定說道,狹長的眼眸浮現無人能解的落寞。

    歐陽紗紗,那個女人只能屬於他!儘管她早已離開他身邊,芳蹤難尋,但他就算翻遍每一塊土地,也要把她找出來;他絕對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一個男人!

    突然之間,周克輔冰冷的態度軟化,同情地看著他。男人若為情所困,內心的痛苦絕不下於被千刀萬剮。他好慶倖乃菱就在他身邊,讓他不用流連在天涯海角,尋找佳人芳蹤。

    他握住乃菱的纖手,把她推到面前,希望師弟能夠分享他的快樂。

    “這是我的女人,傅乃菱。”他鄭重地介紹道。

    “這是我的二師弟,淩天。淩天從小就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受訓,他就像是我的親弟弟。”

    “幸會,我是淩天。”

    “哦,你好。”乃菱一時呆住。

    難不成他已經決定把秘密都告訴她,所以才將她介紹給他的“家人”?

    這個轉變來得太突然,讓她驚訝多過於歡喜。

    淩天垂下眼。“如果我找得到紗紗,我也會像這樣,把她帶到大師兄面前。”

    “你當然找得到她,我從來沒懷疑過這一點。”

    乃菱眨眨眼,又眨眨眼。

    難道說這位名叫淩天的男子,正在追尋他的愛人?那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這個俊美的男人踏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誓言找到她為止!那一定是一段很美的故事吧?光用想的,就讓人覺得又辛酸又浪漫。

    乃菱幾乎忘了她所在的環境有多混亂,直到一旁的宣喝,才讓她清醒過來。

    “報告大師兄、二師兄,師父與師娘到了!”所有的黑衣人整齊排列。

    這時!一對年約六旬的夫婦出現了,時光仿佛倒退幾十年。

    男的那位,與周克輔容貌神似,身量相仿,穿著長袍馬褂,一派威嚴。

    女的那位,一身紫紅織錦緞旗袍,挽著古色古香的客,也是幹練精明的模樣。

    “師父、師娘,請上座。”黑衣人齊聲道。

    乃菱看直了眼,小聲地問:“他們是……”

    “我父母。”周克輔的口氣聽起來有些無奈。

    父母?他的父母?她這幾天來一直努力追討的答案,就呈現在眼前?

    做夢也沒想到,兩位老人家出場,竟然得搖出這等陣仗!

    她硬拉著小郎君背轉過身,又問。“你們家是開武館的嗎?”又是師父師娘,又是師兄師弟,好“武俠”啊!

    “不是。”

    不是?

    一個更可怕的臆測浮上她心頭…。得他在香港那麼吃得開!

    手指抖抖抖,抖向他的鼻尖。“你黑社會的?”哎啊,怪不你們家是混

    “不——是。”他更無奈、更不耐地說道。

    “那那那、那他們為什麼都叫你大師兄?”屏住呼吸。

    “因為——”他皺眉的表情,好像她問了一蠢問題。“我就是大師兄啊!”

    她厚個蠢

    “師父,請用茶。”一杯香茗送上來。

    “師娘,請用茶。”再一杯香茗送上來。

    “大師兄,請用茶。”又一杯香茗送上來。

    “二師兄,請用茶。”最後一杯香茗也遞上。

    乃菱雖然一頭霧水,但看這奉茶的清形,心裏也很清楚地知道,這裏只有以上四位才有發言權,其他人都得充當活動佈景了。

    這景況就像古裝戲裏的大戶人家,階級分明,她忽然有這種感覺。

    兩位老人家吸飲著熱燙的茗茶,偶爾嚼兩顆玫瑰仙植,眼神滴溜溜地繞轉一圈,不約而同地盯在她身上。

    “師父”周慶達嚴厲地打量她幾眼地看回去,攀然浮起笑容。

    “師娘”周夫人可就不好相處,見她直勾勾

    “兒子,她是誰?”

    “我的女人。”周克輔握緊她的手,對全天下宣告她對他的意義。

    “喔,把你絆在這裏的女人。”就像全天底下看不順眼媳婦的婆婆一樣,她對乃菱沒什麼好感。“看起來不怎麼樣嘛!嬌嬌女一個,萊也做得不怎麼樣。”

    黑衣部隊中,響起了零零星星的嗤笑聲,很有嘲笑的意味。

    笑笑笑,笑什麼笑啊?乃菱氣上心頭。“你又沒吃過,怎麼會知道?”

    “等到要用吃的才知道,那就糟了!”周夫人又漫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娘,說話留點分寸。”周克輔板起一張臉。

    乃菱一陣呆滯。他還真的喊她……“娘”咧!

    “老爺,說你兒子幾句吧!這屋子怪小怪不自在的,他窩在這裏做什麼?”

    連“老爺”這種老掉牙的稱呼都出籠了!乃菱眼前一花。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媽咪”、‘老公”這種現代稱謂嗎?

    周慶達定定地看著他兒子。“就是她了?”

    周克輔回以同樣嚴肅的表情。“我已經認定了,不可能更改。”

    “那就帶她回去吧。”周慶達笑了。

    回“去”哪里?乃菱愈聽愈怪。

    “等等!她不合格!”周夫人指著她的鼻子。“你休想讓她作我的媳婦!”

    這女人看起來沒啥特出之處,淨讓他兒子享著手,乖乖站著,雖然美豔無傳,但看不出什麼個性,她才不欣賞哩!

    奇怪了,她為什麼要站在這裏,被人論長道短?乃菱才要跳起來發作,就被一雙大掌硬生生地壓住。

    周克輔自會幫她出頭。“這件事沒有你置暖的餘地。”

    周夫人看兒子的心全偏到另一個女人身上去,不禁火了。

    “怎麼沒有?以後你的妻子可是要跟你一起繼承‘禦品樓’,她等於要頂下我這老闆娘的位子,沒有得到我承認,她不許進周家大門。”

    “老闆娘”?乃菱依稀記得,在香港好像也有人對她提起過這個稱謂。

    難不成小郎君家真的是做生意的?

    “你們瞧瞧她,她瞭解博大精深的中國飲食文化嗎?她會穿旗袍、會招呼南來北往的貴客嗎?還有,她能幫忙撐起‘禦品樓’的招牌嗎?”她說得慷慨激昂。“‘禦品樓’可不是一般隨隨便便的飯館酒樓啊!”

    他們在講哪一個星球的話啊?關飲食文化、關旗袍什麼事啊?

    “‘禦品樓’?”最後,乃菱只捕捉到這個字眼。

    淩天掀眉輕笑。“大師兄,請問你要自己解釋,還是交給師弟我來?”

    不等他回答,乃菱馬上點名淩天。

    “還是你說好了。”看周克輔冷著一張臉,她也不為所動。“誰教你之前都遮遮掩掩,我可沒耐性等你說實話。”

    淩天淺笑開口。“‘禦品樓’是一間歷史悠久的中國式餐廳,創始人是宮廷禦廚,傳承至今有八代,代代接棒人都是名廚,除了經營餐廳之外,傳承中華美食也是主要任務。”

    “那不是武館?不是黑社會組織?”

    “當然不是。”周克輔咕波。“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也難怪博小姐誤會。‘禦品樓’至今仍是師徒制,既然是傳承中華美食的傳統,許多生活小節也就沿襲舊時作風。”淩天笑著解釋。

    “這麼說來,我好像有點印象。”她偏著頭,想了想。“‘禦品樓’……是不是那家位在美國紐約,份屬上流的中國餐館?不是聽說各國政商名流都喜歡選在那裏,敲定重大的決議?”

    她模糊地想起,曾經看過一篇國際新聞報導,附上的建築物照片深具古風。

    “沒錯,你所認識的周克輔,我的大師兄,當當!正是‘禦品樓’第九代傳人。”淩天推了推金框眼鏡,掛上不懷好意的笑容。

    不用說,周克輔的臉色自然是難看到了極點。

    第九代傳人?聽起來好……好“古色古香”啊!

    “怪不得你味覺那麼好……”呆滯之餘,她只擠得出這句話。

    “在場所有人的味覺都很好,眼力也不錯,這都是從小訓練起。”周夫人繼續牌限她。“餐桌上家常式的五菜一湯,內行人一看,都知道是你做的。跟一般人比是不算太差啦!不過跟‘禦品樓’隨便一個學徒比,那可就差得遠了,如果想再跟我兒子比,哼哼,那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娘,閉嘴!”周克輔捍衛道。“乃菱下廚做的菜,我愛吃就好了,這跟你沒有關係!”

    “哇,你不是想放下那些世家之交的妻子人選不管吧?那幾個女娃娃可是為你準備了所有。禦品樓。未來老闆娘該具備的條件呢!”周夫人嚷著。

    世交之家的……“妻子”人選?“幾個”女娃娃?

    乃菱慢慢抬起頭,瞪著小郎君看。

    “你,在美國,還有,別的女人?”

    他還來不及辯駁,砰!一記迅速有力的右勾拳便直接“吻”上他的鼻樑。

    周慶達哈哈大笑,周夫人目瞪口呆。

    “我沒有!”周克輔捂住腫脹的鼻心,低聲吼道。

    “去你的!怪不得這麼多事,你從來不說!”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沖進他的房間裏。

    這個臭男人,剛見他的時候,還覺得他木頭得可愛,沒想到隨著外層的包裝—一褪去,竟讓她發現,他在美利堅合眾國那邊,藏了好幾個女人!

    “乃菱,你做什麼?”他跟過去,用力捶門。

    “滾開!我要冷靜地想一想。”她喀唯一聲落了鎖。

    “想什麼?”

    房裏的她重重飛來一踢,震得門板晃啊晃。

    “想想看——”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到底有沒有認識過你這個人

    ?*?

    乃菱進屋後,周慶達彈彈指,對黑衣部隊吩咐道。

    “先送你們師娘回飯店,我和淩天等一下回去。”

    “等等。”周夫人一臉詭異地看著房間木門。“我還想多瞭解那個女人一下。”

    老實說,傅乃菱那一腳真是端出了自己的個性,也踢出了她的好奇與興趣。原來那個豔麗無比的女人,也是有脾氣的!

    “改天再瞭解,我們男人有話說。”

    在周慶達的堅持之下,她嘟嘟嚷嚷地離去。

    客廳裏,頓時清空,只剩下他、周克輔與淩天,來一場純粹男人間的談話。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禦品樓’?”

    周克輔一邊觀望房間那邊的動靜邊不耐地回答。

    “我沒這個打算。”

    意料中的答案。“淩天,你呢?”

    “我還在找紗紗,找不到她,我不回去。”談到紗紗,他又是一副失意人的模樣。

    周慶達眼神一銳。“你們兩個倒是一點都不怕荒廢了廚藝。”

    他周某人至今培養出“禦品樓”的兩大能手,周克輔與淩天,兩人都具備接棒的實力,偏偏周克輔在幾年前離家,而淩天也為了一個女人無心于事業。

    “離家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這輩子不會再換上廚師袍。”周克輔別開臉。

    周慶達看了淩天一眼,後者回以安撫的眼神。

    “繼承‘禦品樓’是你的義務,看來幾年的時間還是沒能讓你想通這一點。”

    “我這輩子可能很難想通了。”牛脾氣發作了。

    “我和你娘會留在臺灣,直到你想通為止。”周慶達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至於‘禦品樓’暫停營業,會引起什麼樣的騷動,你可以想像一下。”

    “……”周克輔默然無語。

    “走吧。”周慶達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了,別介意你娘說的話。”

    “嗯?”

    “那個女人很好,你娘只是嫉妒兒子被別的女人搶走而已。”他偏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我想她剛剛改觀了。”

    “怎麼說?”

    “你娘一向欣賞火爆的女人。我相信,剛剛她捶你的那一拳和踹門的那一腳,讓她聯想到年輕的自己。”換言之,為爹的許多年前也吃過不少老婆的排頭。“她沒有理由討厭自己的翻版。”

    說著,他便偕同淩天,笑著離去。

    **?

    坐進賓士禮車中,周慶達低著聲音問道。

    “你說,他離開‘禦品樓’之後,曾經掌過廚?”

    “是的。之前他的好友霍晉風訂婚,我在當中動了點手腳,讓訂婚宴的大廚缺席。”

    “哦?”周慶達看了他一眼。“你還是這麼狡猾。”

    “師父過獎了。”他淡淡地笑道。“大師兄為了不讓場面難看,親自帶領一班廚房學徒下廚,不過他很小心地守住這個秘密。”

    “他倒好!幾年前撂下一句。我再也不進廚房,休想叫我繼承禦品樓。就跑得不見人影,幾年後見不得朋友的訂婚宴失色,卻打破警言了。”

    “師父應該高興,起碼大師兄的態度軟化了。”

    “也是。”周慶達若有所思地點頭。“淩天,你有辦法讓他回、禦品樓。嗎?”

    “辦法是有,但……師父捨得讓大師兄吃點苦頭,嗎?”見師父沒有不悅的神情,他懷壞地笑了。“那麼,我會安排的。”

    有他這句話,周慶達就放心了。說真格的,他多年前收下的這個徒弟!就像是他的第二個兒子,優雅、聰穎、帶點邪惡叛逆的氣息,同樣讓他引以為傲。只要是淩天有意算計的人,從來沒人能逃過他的掌心,只除了……

    “要是紗紗也能被你順利找到,那麼天底下,就沒有你辦不到的事了。”

    “本著我對紗紗的一片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淩天低下頭來,掩飾一抹邪惡的笑。

    紗紗呵紗紗,別再躲了!這一回,我一定會把你帶回我身邊!

    *

    這個夜,不寧靜,空氣中嗅聞得到暴風雨的氣息

    所有訪客離去之後,二十來評的公寓頓時靜得可怕。

    這種“靜”,潛伏著張牙舞爪的力遭,讓人愈坐心愈不安。

    周克輔關上大門,來到房門口,爬梳了下頭髮,不知道該怎麼把抓狂的小野貓哄出來梳梳毛。她肯定氣壞了。

    正遲疑著,啪地一聲,房門打開,乃菱瞪著眼站在地面前。

    她滿臉氣憤,雙眸炯亮,兩頰因為發怒而透著紅暈。該死的,他怎麼會忘了?他的情人可是個急跳跳的女人,不待哄誘,她自會跳出來興師問罪。

    “說清楚。”她冷下俏顏,一臉陌生防備的神情。

    “要從哪一段說起?”

    “從‘頭’說起!”可惡,他到現在還在討價還價!“把你之前隱瞞我的、不肯對我說的,通通講清楚!你的身份、你的來歷、你的背景、你為什麼隱瞞這些事、為什麼連我問起的時候,你也顧左右而言他?”

    他煩躁地爬梳頭發。“因為我不想提起。”

    “是不想‘對我’提起吧!”她氣結。“你這個人,全身上下都是秘密。”

    經歷過一個晚上的混亂,他的牛脾氣也發作了。

    “你不也一樣?”

    “至少我老實告訴過你,我有恐機症的原因。”她吼。

    “但我還是搞不清楚,你為什麼愛上我。”他也吼。

    乃菱倒抽了一口氣,血色從臉上緩緩褪去。

    室內,陷入了讓人難受到了極點的沉默。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不對我吐實?”

    “不是。”他別過臉。

    他說“不是”,那就是“是”了,她固執地決定這麼想。

    “我離家是因為私人理由,我已經不想再為那些不懂美食的人做任何事了。”

    他焦躁地踱來踱去。

    “誠如淩天所告訴你,‘禦品樓’的存在除了商業價值外,同時也負有傳承傳統美食的責任,但他沒有說的是,‘禦品樓’已經成為一個身份敏感的據點

    “身份敏感?”

    “它先說,‘禦品樓’創始人是宮廷禦廚,因此許多只有皇帝老子才能享用的秘密珍餾,流傳至今已經失傳,只有在‘禦品樓’才吃得到。”他握起雙拳。“那些面膳極盡豪奢,許多富豪並不懂的個中美味,只是為了擺闊、撐排場,才撤下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乃菱要自己別輕易軟化態度,以免又被他閃開話題。

    “有錢賺,難道不好嗎?”

    “當上門的貴客,十之八九都指明了要‘八珍宴’,你有什麼感覺?”

    “沒有感覺。”她沒好氣。“我怎麼知道‘八珍宴’是什麼?”

    “山八珍、海人珍、禽八珍、草八珍,囊括熊掌。猴腦、猩唇、豹股-,…-”

    乃菱立時打斷地。“等等,你是說!”

    “無所不吃,愈殘忍、愈罕見、愈聳動,愈顯身份的不凡。”

    乃菱震驚地看著他。

    她以為餐館頂多就是炒炒菜、燉燉湯愈的愈愛點但她有想過,他長年所處的環境,竟然是那麼殘忍!

    “你知道,那些割了駝峰的駱駝、取了猴腦的猴子、斬了熊掌的大熊,最後都怎麼處理嗎?”他的嗓音宛如來自冰窖。“那些政商名流喜愛的菜色,除了借由傷害一條又一條的生命,來讓自己顯得更有權勢之外,其他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不要再說了!”乃菱捂住耳朵。

    “你既然想聽,就必須聽個完整。”他拉下她的手。“‘禦品樓’裏貴客雲集,常在席上討論重大決議、機密話題,因此有些商業間諜會混入‘禦品樓’!意圖竊取這些訊息,造成不安與危機。”

    “方才你見過我的父母,他們是‘禦品樓’的當家,出動時,場面浩大,大批徒弟環繞左右,看起來風光,,不少人垂涎那樣的地位。但是,對掌廚者而言,‘禦品樓’已經不是單純的工作環境,對食客而言,那也不再是個享受美食的好地方。”他深吸了一口氣。“當初創立‘禦品樓’的原意,已經毀了!”

    “所以,你選擇離開?”

    “沒有留戀的必要,我在離開‘禦品樓’已經發過誓,不再掌廚。”決絕的口氣。

    “這不是矯枉過正了嗎?”她盛起眉。

    “我不覺得。”他不願多考慮這個問題,直接快刀斬亂麻。“至於在香港被食店夥計認出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曾經多次到香港修業,與許多廚師切磋過廚藝。”

    乃菱懂了!

    這也就可以解釋,他隨手抄起筷子,就射穿歹徒的虎口,還撂下那句“也不想想我以前都是用這一招,對付逃跑的小豬”。他八成也很會烤乳豬吧!

    想到此,乃菱的心裏掠過一陣輕鬆笑意——只是幾秒而且。

    “離開‘禦品樓’之後,我在各地旅遊,也研習了西式廚藝,後來我到臺灣來,剛好遇上世家之交——霍晉風,他安排我進‘風雲’,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也幫我隱匿行蹤。”周克輔手一攤。“

    這就是隱瞞著所有人的事,都說完了。

    乃菱心裏一陣疼痛。

    怪不得!怪不得他從來不提過去之事,他就像從一個可厭的深淵裏逃出來,光是忙著遺忘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掛在嘴邊說不停?

    雖然還是氣他連她都要隱瞞,但她心裏還是充滿了疼惜的情緒,忍不住想伸開雙臂,給他溫暖.她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周克輔又開口了:

    “再來,該來談談我們之間。”他打定了把話一次談開。“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通。”

    “什麼事?”

    “你當初為什麼會愛上我?”

    她僵住了。

    “尤其在我剛進‘風雲’時,刻意把自己弄得鈍一點、拙一點,沒想到你竟然會看上我,和我進展飛快……我不能明白為什麼。”

    她的血色又開始消失了。

    這有什麼不對嗎?就她的角度來說,交往一直很順利啊。

    當初,他不是第一眼就喜歡上她嗎?她也是一開始就對他有好感,順順利利地展開交往有什麼不對?

    電光石火問,她明白了一切。

    “你認為,我是暗中知道了你的身份,才跟上來攀龍附鳳?”她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不敢置信。

    沉默了半晌之後,他才回答。“我很快就知道這個猜測錯了。”

    換句話說,他曾經這樣想過?

    乃菱的心,頓時像被剜了一個大大的洞。

    她沒有想過,那些甜蜜的時光竟然如此不純粹,在她熱切地喜歡他、主動對他發動攻勢的時候,他竟然私下用懷疑的目光打量她。

    他的懷疑,讓她當時的熱情,通通蒙上了居心不良的陰影。

    看著她心碎的表情,他才發現自己的話殺傷力太重了。

    “乃菱,你不要亂想太多。”他為時已晚地澄清。

    “什麼叫做?亂想太多。?”

    “別鬧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犯了天底下男人最常犯的錯誤,就是習慣性把“無理取鬧”冠在女人頭上。

    “鬧你個頭啦!”她一拳捶過去。

    明明就是他忘了他們第一次的邂逅,怎麼可以反過來懷疑她的動機?

    她跳起來,往房門外沖去,他伸手去拉,卻以些微的差距錯過她。

    她快速地閃進廚房裏,抓來一把耐熱塑膠袋,恨很地把五菜一湯往袋裏倒,袋口通通用橡皮筋束起來。

    “乃菱,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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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10:37: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我沒有做過菜給你吃,從今以後,你不是我的最佳男主角!”她氣得淚花亂轉,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當我戴著你的時候,你心裏在想些什麼?帶我去香港旅遊,是不是也覺得要我很好玩?”

    “這是兩碼子事……”

    “是同一件事。”她拒絕用他的邏輯思考,她只想用自己的角度詮釋這整個事件。“你想要過一般的生活,你想遠離該死的‘禦品樓’,那都隨便你,但是,不要把我拉進你的‘嘗試’裏!”

    她抓著塑膠袋,提起皮包,用力撞開他的肩膀。

    “告辭,我要回去了!”她刮著龍捲風,往門口沖去。“我警告你,不准再來找我,不然我咬都咬死你!”

    丟下恫嚇,她飛快地跑了出去。

    一個星期後,周克輔在暗巷裏遇襲。

    幾個歹徒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後,先敲昏他,然後將他身上的財物洗劫一空。

    重要的是,他們離去前,用球棒重重地打了他幾記——在他的右臂上。

    臭男人、壞男人、笨蛋男人、傻瓜男人、呆頭鵝男人……

    乃菱抱著公事夾,邊走在公司的走廊上,邊在心裏一聲一句地臭?著。

    最近情海生波,連帶也使諸事不順。大概是她一臉衰相,幾個打字小妹都請她自己來,於是她一貿幹部六點從十

    “小郎君”也不見在辦公大樓裏晃來晃去。

    可惡,只要她一不全神專注在正事上,她就會想起小郎君。

    他真的是欠扁又欠接?真的給她來個不見蹤影!以往叫他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他怎麼不像這次這麼聽話!

    去他的“‘禦品樓’第九代傳人”,要是敢被她碰到,她就跟他沒完沒了,她踏進影印定,準備要印些表單,就聽到附屬在影印室裏的耗材室,傳出七嘴八舌的討論。

    唉,又是那些長舌婦!

    她只顧著把表單放進影印機,設定各種按鈕,倒是沒有多想這些向來都在茶水間裏閒磕牙的女人,怎麼跑到耗材室來了!

    “唉,他們分了耶!”八卦大會開始!

    “他們?誰呀?”

    “還有誰?不就博乃菱銀周克輔嗎!”

    又是她的八卦,這群人是閑著沒事幹嗎?乃菱一肚子火沒處發,正想推門進去罵罵人,轉念一想,又硬生生地頓任。

    自從她警告小郎君,不許再來找她之後,所有有關他的音訊全部消失,就連笑笑也不再提起他的消息。她自己拉不下面子先去找他,更拉不下臉來問候他的近況,或許這些人說著說著,會透露出他的消息也說不定。

    “歎,你的消息怎麼那麼靈通啊?”

    “誰叫我跟周克輔在同一個辦公室工作?告訴你們,他已經好幾天沒來過公司啦!”

    “請假了”

    “請假?倒不如說是‘無故曠職’。今天老總就下令,要警衛收拾他的私人物品,看來是要將他革職了!”

    乃菱五指一絞。

    怪不得這些天,她連在辦公大樓、電梯、走廊、甚至是笑笑的“馬上辦中心”,都不曾巧遇過他,原來他已經好幾天沒到“風雲”來。

    想到他的父親期許他回美國接下“禦品樓”的擔子,她心裏就一陣茫亂。

    他“無故曠職”,難道是因為……要回美國去了嗎?

    就算是這樣,他也鐵了心要聽從她的話,不來見她一面嗎?

    這個想法讓她難受極了,乃菱七手八腳地收好影印資料,抓起公事夾,往老總辦公室沖去,渾然不覺她才剛踏出影印室,就有一票長舌婦跟出來,站在門口竊笑。

    ?*?

    “老總,傅小姐剛剛往您那樓飄去了。”

    “收到。”

    按掉通話鍵,霍晉風收起萬寶隆鋼筆,合上卷宗夾一牛皮座椅上往後一旋。位在十八樓,擁有整大片觀景窗,這裏有很好的風景,他好整以暇地閑坐。

    說他正在等待某單又急跳又響亮的腳步聲,並不為過。幸好那個女人向來沒耐心,他並沒有等待太久,就聽到辦公室門外,傳來了秘書驚慌的阻止。

    “傅小姐,總經理正在忙——”

    “走開,我有事問他。”

    “你不能就這樣進去——”

    “不然我要怎麼進去?是飛進去還是滾進去呢?”咬牙切齒。“閃開!”

    對開式橡木門砰地一聲被推開,門後出現了乃菱那張俏豔的臉龐。

    她先是定格在門口三秒,雷達似的眼神掃射過整個室內,然後在左手邊的儲物櫃上,發現一隻紙箱,紙箱上,露出一截很眼熟的幸運筆羽毛。

    那是她之前送給小郎君的禮物!

    “別客氣,儘管把這裏當做是自己的地盤。”霍晉風轉過牛皮椅,笑著調侃她。

    乃菱才沒那困工夫,陪他耍嘴皮子。

    “小郎君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裏?”她沖過去,打開紙箱,裏頭的確全是他的東西沒錯。

    “因為他‘無故曠職’,所以我決定開除他了!”他半開玩笑。

    “別打那套官腔,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她捺著性子再問一遍。“他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裏?”

    霍晉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眼底有秘密。

    “因為他‘沒辦法’來上班了。”語氣特別加重在那三個字。

    她一聽就知道情況不對勁。“怎麼回事?”

    “這個嘛……”他一臉“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的表情。

    “快點說!”乃菱祭出鐵腕政策,凶巴巴地恫嚇。

    “不然,我會阻止笑笑嫁給你!”在笑笑出閣之前,這個恫嚇百分之百有效!

    霍晉風縮了縮。這種懲罰果然嚴重!

    他的神情變得嚴肅。“他受傷了。”

    “受傷?”她呆了三秒。“為什麼時候的事?怎麼受傷的?嚴不嚴重?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她心鼓驟然擂起,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就像連珠炮,不停地跳出嘴巴。

    “是的,他受傷了。大約是前幾天的事。在暗巷裏受到不明人士的攻擊。嚴重得不得了。”霍晉風逐一回答,看到她的臉色訝然慘白。“至於你不知情,是因為沒有人把消息告訴你;沒有人把消息告訴你,是因為你曾經撂下狠話,叫小郎君不可以去找你。”

    去他的!都到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把那天的氣話當真?

    乃菱拋下紙箱,沖到他桌前,兩掌一拍。“他在哪里?”

    “他的公寓。”

    “醫生沒叫他留院觀察嗎?”

    “他不肯。”

    “為什麼不肯?他欠揍是不是?”玉手絞著裙面,她努力控制想揍人的欲望。

    “他說,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有什麼事比養傷更重要?”肯定不會是“來見她”,因為她連他的鬼影子也沒瞧見!

    可惡,她好像吃醋了,心底好酸好酸!

    “我怎麼知道?”霍資風兩手一攤。

    乃菱想了想,突然快步走到儲物櫃前,抱起那個大紙箱。

    “等等,你想做什麼?”他的表情好“驚訝”,完全看不出是事先預謀。

    “我要把這些東西送到他的公寓去。”

    “唉,不要勉強自己了!你不是說過不想再見到他嗎?”霍晉風向來消息靈通,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僵局。“來,放下放下,等下班後,我再送過去吧!”他走上前去,擋住她的去路,伸手想要接過紙箱。

    “讓開!”乃菱狠狠瞪著他。

    霍晉風還想多惹她一下。“他是我的朋友,我有義務……”

    “去你的朋友!”狠狠踹一腳!“我是他的女朋友耶!女朋友比朋友重要一百倍,你敢跟我搶?”

    她火速地道出門外,在把橡木們踢上之前,再度撂下話來。

    “對了,我懶得填假單了,口頭向你報備一聲,我今天下午請假!”

    ?*?

    一顆切切懸念的心,差點被焦慮燒得體無完膚。

    霍晉風說他受傷很嚴重,說他不肯住院,說他去忙比“養傷”、“見她”更重要的事!她急得一顆心就快瘋狂。她原本就沒什麼耐性,現在心裏又牽掛連連,更是忍不住把腳丫子直踩在油門上,一路狂馳。

    從車窗灌進來的風,將她的捲髮吹得飛揚,正如她紛亂的思緒。

    可惡,竟然沒有人告訴她,他受傷了!

    可惡,竟然連他都不肯掛個電話來!

    只要他肯先放低姿態,讓她保住面子,她就不會對他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算了,不想了!她用力地撥開發發

    到了目的地,她第一時間跳下車連那個抬來的大紙箱都忘了。

    手中握著小郎君給她的備用鑰匙,努力將它插入鎖孔。喀達一門開了!

    “小郎君!”她沖過去。

    糟糕,情況好像不太對!

    手中握著小郎君給她的備用鑰匙,她雙手抖顫她爆咳了好幾聲,感覺呼吸頓時變得困難。怎麼回事?怎麼到處都是煙?帶著熱氣、哈辣、催人欲淚的……油煙?

    “咳咳!”她掩住口鼻,只差沒有匍匐前進。

    終於,她在開放式廚房外,看到他忙碌的影子。

    “你在做什麼?”她大步走過去。“都受傷了,為什麼不好好休息?”

    她定睛一看,發現廚房的料理臺上,堆著許多食材。

    “乃菱,你來了!”他回過頭,一臉神采奕奕的表情。

    “為什麼這麼多辣呼呼的煙!”她小心抹去眼角被逼出來的淚水。

    “我在做川菜,必須先爆香辣椒、花椒、薑與蒜。”說著,他轉回爐台前,笨拙地揮動鏟子。

    咦?笨拙?他不是“禦品樓”的第九代傳人嗎?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右臂密密麻麻地緩上了繃帶。

    那他還敢——還敢動鍋動鏟?

    “你的手……”她跟上去,眼巴巴地直瞅著他的右臂看。

    “沒事。”嘩地一聲,他灑下食材,濃濃的哈煙立刻消失一大半。

    他揮動鍋鏟,辛苦地拌勻所有作料,沒有受傷的左手握著鍋柄,

    不住地將作料往上翻炒,控制火候,使每一點都受熱均勻。

    乃菱不管他秀哪門子的功夫,她只關心他的右手。

    “包得這麼厚,還說沒事?快點把火熄了,別再亂來了!”

    “不行,我想知道,我到底還能不能掌廚?”周克輔很堅定。

    當他遭受襲擊,被打倒在地的那瞬間,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

    是他還能不能重回廚房,站在爐臺前面,發揮他的專長。

    於是,當他蘇醒過來,去看過醫生之後,他立刻前往魚市、肉市、果萊市場,買下最新鮮、最頂級的食材,回到公寓裏——試煉自己。

    他一邊發揮廚藝,一邊思考。

    沒錯,他是很討厭目前“禦品樓”的氣氛與調性,但是……這並不表示他也該憎惡烹任。

    事實上,他喜歡在爐火前面專注於每一道細憬。但燉、快炒、醬場的菜式。

    他想通了!從小,他就接受嚴格的訓練,如果不是當具被烹好這門藝術與技藝所吸引,他不可能會在辛苦的磨練中,熬了那麼久。

    同樣的道理,如果他不是熱愛美食,他不會對那些只想用罕見、殘忍料理來炫耀自身能力的人深深唾棄,感到無法忍耐。多簡單的道理!但他卻直到手受了傷,萬般焦慮自己無法重新掌廚的情況之下,才明白這一點!

    他忙於大火快炒,在空檔片刻,隨手抓起一雙筷子、一個碗,塞給乃菱。

    “吃!”

    乃菱愣愣地接下碗筷,發現他與平時有些不同了。雖然他身上帶著傷,但是神情與過去都不一樣,

    他沒有絲毫痛楚,反而十分享受此時工作的樂趣。

    懵懵懂懂,她好像瞭解了什麼——

    “坐下來動筷子!”周克輔強制性地押她坐下。

    她只好乖乖入座,開始動筷子,慢慢地嚼著眼前的佳餚。

    他料理的速度飛快,極富節奏感,看似十樣火樣的料理同時在烹調,但他又能精准地掌握時間,將一盤又一盤恰到好處的美食端上桌。

    “咕嚕肉!”

    “冬菇燴烏參!”

    “三鮮燴魚羹!”

    “龍井蝦仁!”

    “叫化雞!”

    “宮保雞丁!”

    “佛跳牆”

    “糖醋櫻桃肉!”

    隨著他朗聲一念,佳餚一道一道被端上來。只見周克輔像置身在樂高積木堆裏的頑童,不斷取用各種食材做出美味的料理,雖然右手不方便,但他的表情卻意氣昂揚。

    不知過了多久,餐桌上、流理台、料理台、客廳茶几全都擺滿了熱騰騰的榮肴,他才終於住手。

    這時!他已經是一頭一臉的汗。

    “好吃嗎?”他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乃菱愣住。

    他的表情、他的神態,都像極了笑笑訂婚那天,他在那半獨立式廚房裏“罵人”之後的模樣。對,他哪里是去“罵人”?他是領著那些廚房學徒,一展廚藝才對!

    她頓時想通了!

    “乃菱!”他靠過來,內心處於興奮狀態。“我已經想通了,如果現實環境太惡劣,令人無法苟同,那就必須動手改變它!”而不是包袱軟軟,一走了之。

    乃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打等回去繼承‘禦品樓’?”

    “不一定,我必須先跟我爹討論過,確保‘禦品樓’的營運方針能夠改變,否則,自立門戶也沒什麼不好。”他看著她吃得油亮油亮的櫻桃小嘴,滿心愉悅。“果然,烹任還是得做給自己喜歡的人吃一才有意義。”

    “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乃菱澀澀地回答,拍了一張面紙,按了按唇角。

    他的問題是解決了,但他們之間的呢?

    看他興高采烈的模樣,想也知道,他根本沒有仔細想過他們之間的問題。這個男人,滿腦子都在為他的右手依然健全感到高興,滿腦子都在為他的烹調大業得以延續感到歡喜,哪里還會想到她的心情?

    算了!由他去吧!

    “謝謝你的招待。”她站起來,欠欠身,往外走去。

    “咦?你要回去了?”他的眼神顯示他猶自陶醉在喜悅當中,連她心裏萬分之一的情緒電波都沒有接收到。

    “既然你這麼瞭解你想要什麼,那我就只有祝福你了。”她正想找尋隨身包包的蹤影,才發現自己剛剛又慌又急,只抓了鑰匙就跑上來。

    一陣淚意在她的眼中氾濫。

    可惡!她是這麼、這麼的擔心他,他卻滿腦子都想著要“重出江湖”?雖然上次已經泄過憤了,但是她實在好想、好想再……

    砰!她轉過身,一記粉拳第N度捶進他的肚子裏。

    “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這次我說真的!”她別過臉,隱藏自己被徹底漠視的淚花,惡狠狠地咆哮。

    “不然我咬都咬死你!”

    ?*?

    “什麼?你搞砸了?”

    拔尖的女高音在閣樓裏響起,笑笑抓著話筒不敢置信地尖叫。

    她剛回到家裏,就聽到房裏的私人電話發出鈴響,連忙跑進來接聽,卻聽到這等會讓人氣到禿頭的消息!

    “你是怎麼搞頤的?霍晉風都幫你製造了大好機會了耶!”她惋惜地嚷嚷。

    早知道表姐這個人,面子比天大,要她主動去找小郎君,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跟霍晉風才想出曲曲折折的方式,讓表姐直奔他家。

    沒想到……唉!

    線路那端,傳來周克輔愧疚又煩躁的嗓音。

    “我只是一心高興著,我的右臂無恙,起碼不像醫生說的那麼嚴重,所以我下廚燒了一堆菜,那裏知道她吃飽喝足之後就賞我一拳,溜得不見人影。”

    “那就是還在生你的氣啊!”笑笑往額上一拍。

    “你當時不會追出去嗎?”

    他的聲音有點委屈。

    “乃菱警告過我兩次,不准再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她咬都咬死我!”

    笑笑歎氣歎得更大聲了。

    “先生,你都不看言情小說、文藝電影的媽?女人叫你‘滾蛋’,就是要你牢牢跟在她身邊、把她緊緊抱住的意思,等她氣消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是嗎?”好吧,算他不瞭解女人的邏輯。

    “再說,你傷了表姐的心,就算她要把你打扁,你也應該由著她才對啊!”這句話,她是本著姐妹情誼所發的不平之鳴。

    周克輔悶悶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她比較傷心,還是我比較傷心。”

    “怎麼說?”

    嘰哩咕唱、哇啦哇啦,他嘴巴一開,把苦水通通吐出來。

    笑笑靜靜聽著,不時應“嗯”、“嗯”、“嗯”地回“的確,我也覺得這個部分有點奇怪。”她猛一彈指,爽快地道。“好吧,就當做是我的‘馬上辦中心’給好朋友的特別服務,我找機會幫你問個仔細。”

    ?**

    音響喇叭在客廳裏亂鳴著不成調的音樂,笑笑提著一個禮盒,輕巧下樓。

    “表姐,你有空嗎?”

    看著乃菱手抓遙控器,七、八十個頻道一路轉過來又轉過去,她就知道,表姐心情不好。

    “幹嗎?”懶洋洋地應。

    “我今天去逛百貨公司,正好法國勃良地葡萄酒在特價促銷,我買了兩瓶,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品嘗?”

    “幄,好,拿來呀。”繼續懶洋洋。

    笑笑拿出兩隻高腳杯,脫下外衣,將它掛在離乃菱近一點的椅背上,偷偷地按下手機通話鍵,然後用開瓶器拔出紅酒的軟木塞。

    電視頻道持續地從第一台轉到第八十台,再像坐雲霄飛車般地奔回第一台。

    笑笑嘟嚷。“如果電視不好看的話,就關掉嘛!我們來聊天!”

    “聊什麼?”乃菱關掉電視,趴在沙發上,呈現趴趴熊的姿態。她早已沐浴過了,身上穿著厚相連身睡衣,還特地用了舒緩情緒的身體乳液,整個人間起來香噴噴的,可是心情卻沒有變得比較偷快。

    “WOMEN’sTalk!”笑笑斟酒,將其中一杯交給她,酒瓶就放在她面前。

    乃菱輕輕搖晃酒杯,讓瑩紅色的酒液在杯裏打轉,深深吸嗅香氣。

    “我來準備送酒的小點。”為了避免被表姐看出破綻,她故意忙進忙出。“啊……表姐,你還在生小郎君的氣嗎?”她單刀直入地問。

    乃菱眼眸一眯。聽到這個名字,心情更不好了,

    “對。”咕嚕咕嚕,手中這一杯,先幹為敬!

    “可是……你氣很久了耶。”笑笑拿出軟質乳酪,邊邊不經心地說。“表姐,你到底在生他什麼氣?”

    她主動替自己添一杯。“他懷疑我愛他的動機,他說他不明白,當初我為什麼會突然喜歡上他!”咕嚕咕嚕,這杯也“呼幹啦”!

    一開始,她覺得這種情況很好玩,看他迷惑不解的模樣很有趣。但是,當她知道,小郎君曾經以為她居心不良,所有懷著秘密的樂趣便全部化為泡影。

    尤其當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為他輾轉反側,而他卻只顧著他的那條手臂與他的做菜大業,積極尋回“人生的意義”,將她完全拋在腦後,她就更覺得受傷了!

    “去他的!那個臭男人,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她氣憤地大叫。

    哎呀,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手機那端的男人非立時沖來不可。

    笑笑切著乳酪,小心翼翼地問道。

    “表姐,你知道嗎?不只是小郎君很疑惑,就連我都想不透,你為什麼會突然愛上他?”就是這個疑點,讓她二話不說,決定幫他問個清楚。

    “突然?我什麼時候?突然。愛上他了?”

    乃菱生氣地揮揮手,又替自己斟了一杯紅酒,然後一口喝盡。

    “在我看來,是很突然啊。”笑笑努力想點子,

    誘她說出心底的話。“一開始,小郎君是在我的‘馬上辦中心’見到你的第一面,對吧?”

    “對,‘第一面’。”咕唱咕喀,乃菱苦澀地再喝一杯。

    “那時候,他不知道我們是表姐妹的關係,每天都會跑來對我疲勞轟炸,說他有多喜歡、多喜歡你,而我也—一轉述給你聽了。”

    “對呀。”多麼美好的回憶,當初小郎君對她多熱切啊!哪像現在……

    想到傷心處,她又咕喀咕喀,用一杯整紅酒紀念往事如夢。

    “我把他的心意轉述給你的時候,你沒多大反應,我以為你對他沒興趣……”

    “誰說我對他沒興趣?”可惡!

    “明明就是呀!你總是一邊擦指甲油、一邊聽我說,好像不是很熱中。”

    “亂講,我明明聽得很認真!”太可惡了,居然連笑笑都誤會她了!乃菱愈想愈難過,滴滴答答地掉起眼淚,發顫的手倒了杯酒,又咕唱咕嘻地往嘴裏罐。

    哎呀,真是酒人愁腸化作相思淚,她好想念小郎君喚,嗚嗚。

    “那你是在那個時候,對他開始有意思的嗎?”

    “當然不是。”

    “當然……不是?”笑笑一愕。“那是在什麼時候?”

    “我跟他早就見過面了。”乃菱搖頭晃腦。“不那不算是‘見面’。”

    笑笑好像嗅聞到了真相的味道,連忙跑過來追問

    “不然,那是什麼樣的情形?”

    乃菱已經被紅酒迷亂了思考,她握著酒杯,紅著粉頰,終於鬆口。

    “有一次,‘風雲’的頂樓發生一起火災,為了安全起見,警衛廣播要所有的人都從安全梯疏散。”她打了個酒嗝,搖了搖酒瓶。

    啊,酒瓶空了?!

    “笑笑,還有沒有紅酒!”她嘟著嘴問,醉態可掬,就像個小孩子。

    “有有有!”她趕緊再開一瓶,送到她面前來。

    話剛說到正題呢,可別一個失策,又讓表姐把實話然一聲,收回肚子裏。

    “然後呢?”

    “什麼然後?”她酥茫茫,已經接不上剛才的話。

    笑笑提點。“警衛廣播要你們全體疏散,這關小郎君什麼事?”

    “噢。”咕嗜咕喀,再喝一大口。“當時大家就推呀、擠呀,想要快點下樓逃命,偏偏安全梯裏燈光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楚。就在有人捺不住性子,開始亂擠亂撞的時候,有人出面了。”

    “小郎君?”

    “賓果!”她帶著微笑。“當時,他好有魄力,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喊得大家乖乖聽話,都遵照他的意思,禮讓老弱婦孺先下樓。老實說,雖然有很多男人自喻為騎士,但是真正做到尊重女性的,我只見過他一人。”

    “那時候你就對他有意思了?”

    哎呀呀,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插曲,她都不知道!笑笑扼腕。

    “也不算,就是心儀而已,那時候黑摸摸,我也沒見到他的人啊。後來,在‘風雲’裏再次見到他,我側面瞭解了他許多,才慢慢陷進去的。”所以,她的愛戀就像釀酒一樣,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緩緩地把第一次邂逅時留下的好感,釀成了深濃的愛意。

    笑笑搔搔頭。“表姐,就你來說,感情的發展是很完整啦,但小郎君不知道這一段插曲,難免會覺得奇怪……”

    “才不是這樣!”咕嚕咕嚕,乃菱又喝完了一杯酒。“那時,我也在場啊。”

    “你不是說當時光線很暗,他怎麼可能看得到你?”笑笑懷疑地脫著她。

    “我有出聲啊!我還出面幫忙維持秩序,因他分工合作,讓所有的人都依序——樓,直到人幾乎快走光,他才吩咐我扶一個年紀較大的清潔婦經結下樓。”咕喀咕唱喝口酒,最傷心的莫過於這一點。

    “但是他忘記了!他把那次的邂逅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喝光最後一口紅酒,酒精在體內催化作用,她軟綿綿地躺在沙發上,閉上雙眸。

    “後來再見面,我馬上就認出他的聲音,他卻毫無反應,只是一副驚豔的表情。明明是他忘記我,卻還誣陷我愛上他的動機不純正!”她哺哺著。“我知道,我跟他的接觸是由我先開始,但女生主動難道就不對嗎?就要被懷疑動機不良嗎?要不是真的喜歡他,我才不會這樣做……”說著說著,她的話聲漸渺,沉沉地昏睡過去,眼角還有失落的眼淚。

    笑笑從外衣口袋裏拿出手機,沒好氣地問:“喂,你都聽清楚了嗎?”

    不聽表姐這番話,她還以為小郎君是比較癡心的那個人呢!哼,現在呀,她決定站在表姐這一邊!

    “笑笑,幫我開門!”收線。

    大門一拉開,早就候在門外的周克輔立刻飛也似的沖了進來,跪在她的身旁。

    “原來如此。”他暗啞地低哺。“對不起,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你是個大豬頭,怎麼可以忘了你跟表姐的初次邂逅呢?”笑笑義憤填膺。

    “我一定會補償她的,絕對不再讓她傷心、讓她流淚!”

    他打橫抱起乃菱,將她送回房裏休息。

    同時,在他的心裏也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向乃菱道歉,不計一切代價,重新贏回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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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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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7-9-8 10:37:36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乃菱揉著隱隱抽痛的太陽穴,往辦公室外走去。

    該死的,她昨晚是跟笑笑喝了多少酒?怎麼宿醉得這麼厲害?

    “傅小姐,你怎麼了?”一位女同事扶住她歪歪扭扭的腳步。

    “沒事,我出去買一瓶解酒液。”她陶陶然,連細微的聲音飄進耳朵裏,都像要引起宇宙大爆炸。

    “路上請小心!”

    “唉,等等。”走了兩步之後,乃菱又回頭叫住女同事。“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代跑一趟,我真的很不舒服。”

    女同事歉然地看著她。“抱歉,我有一份業務報告,今天中午一定得趕出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已!

    乃菱揮揮手,繼續往電梯方向邁進。

    那裏知道才正要按下升降鈕,兩位維修人員就笑眯眯地走了過來。

    “小姐,電梯在做保養,不能使用羅。”

    “請問,哪一台可以正常運作?”

    “五台都不行。”

    “五台都——不行嗎?”天哪;她的衰運怎麼這麼旺?

    維修人員繼續笑眯眯地說。“今天是黑色星期五請利用安全梯下樓。”

    他們的笑容太燦爛,乃菱狠瞪一眼,雙眸差點噴出火來。

    她歪歪斜斜地走回辦公室,打消外出的念頭,偏偏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男部屬,笑嘻嘻地對她說:

    “傅小姐,宿醉哦?等一下有場重要的會議,你還是趕快去買瓶解酒液來唱比較好喔!”

    可惡!他說的有道理,看來她不出去買是真的不行了。老天保佑

    她從十幾層樓往下爬,不要摔滾成一顆保齡球才好!

    她皺著柳眉,找到安全門,一腳踏進去,忍不住又開始碎碎罵。

    “搞屁啊?今天又沒停電,幹嗎不點燈呢?”

    她的眼睛適應不了黑暗,只好扶著牆壁,東摸西摸。

    模來摸去,咦?她好像摸到了熱燙魁梧的軀體。她用手指戳了戳,又戳了戳,沒好氣地開口。

    “誰啊?柱在這裏當木乃伊嗎?”

    “你好,我是‘混賬豬頭人’。”熟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心跳怦怦,委靡的精神瞬間活絡起來。

    “我說過,你要是敢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咬都咬死你!”三句不離恫嚇。

    “那是你對周克輔說的話,但我不是他,。現在‘混賬豬頭人’。”熟悉的男性嗓音可憐兮兮地說道。

    “那我就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了!”她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才跨出一步,她馬上就被強大的力量揪了回來。

    “但是,有人要我給你‘好看’。”

    “什麼意思?”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啪嚀一聲亮起,她仰起頭,見到他,不禁狂笑出聲。

    “是誰!到底是誰把你打扮成這副模樣!”庫違已久的銀鈴笑聲,響透了樓梯間。

    尖尖的豬耳朵、朝天的豬鼻子、胖胖的豬腮幫子上還畫了幾撇真假難辨的豬鬍鬚。天啊,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豬頭!”

    “很高興我娛樂了你。”“變形”的周克輔滿臉無奈地說道。“請問,‘混賬豬頭人’能夠請求你的原諒嗎?”他語氣很真誠。

    “原諒什麼?”她漸漸止住橋笑。

    “原諒我忘記我們曾經在這個樓梯間裏邂逅。”

    “噢。”乃菱的唇角往下彎。“你什麼時候回想起來了?”

    他慚愧萬分地低下頭。“我沒有回想起來,是笑笑幫我從你目中套出其相,我才恍然大悟的。”

    “怪不得那丫頭昨天帶了兩瓶紅酒回家!”乃菱跺跺腳,氣得不得了。可惡,她被笑笑出賣了!“你這樣說出老實話,不怕我咬你嗎?”

    “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他採取哀兵政策,現在要他姿態放多低都可以,只要她繼續愛他就好!“我承認我之前的想法大過混賬,簡直就是個豬頭。我承認沒有把你放在心裏的第一位,是我可惡。我發誓,以後會更愛更愛你,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這些話好動聽,是所有女人都期待聽到的甜言蜜語,她的心也快要因此而動搖,但……她該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嗎!

    乃菱想了想,不答反問。

    “這個豬頭妝是誰幫你弄的?也是笑笑?”

    “嗯,笑笑知道我想求取原諒,但是她又想幫你出口氣,所以火速找來一位專門化舞臺妝的化妝師,把我整成這副模樣,先消她心頭之氣。”他歎息。總之,他這回是犯眾怒了!

    不過,笑笑至少幫他一個忙——用盡辦法,把乃菱“逼”到安全梯來。

    乃菱考慮了一下。

    “如果你肯頂著這個豬頭妝,繞遍‘風雲’的各個樓層,我就原諒你。”

    他倒抽一口氣。“你不會這麼殘忍吧?”

    “我就是這麼殘忍。”她把心一橫,不留情面地說道。

    周克輔默默地低下頭,認了!誰叫他要得罪他的親親愛人?

    他搔搔豬鼻子。“那你原諒我之後,可不可以跟我回美國一趟?”

    “回美國幹嗎?”

    “跟我爹溝通‘禦品樓’的經營理念。”

    “你們一家子有事要談,我跟去幹嗎?我看你娘不是很欣賞我。”她酸溜溜地道。

    “嘿嘿,你錯了!”他咧開一個最佳男“豬”腳的微笑。“我娘自從見過你揮拳與踹門的本事後,覺得你非常有趣,交代我務必帶你回美國,跟她切磋。”

    乃菱目瞪口呆。“這你辦的吧?”

    “是真的。”他微笑地拍上她的下巴。“她最喜歡有個性的火爆女子。”

    “那你那些世交之家的‘妻子’人選怎麼辦?”她的語氣更酸了。

    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必須更小心地回答,免得醋海興波。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反正無底下又不只我男人。”他應得滿不在乎。

    孺子可教也!乃菱很滿意他的態度,胸前酸氣頓時消散無蹤。

    “可是,我有恐機症。”

    “我會保護你,在我身邊,你不必害怕。”他展開大熊式的懷抱,把她擁入懷裏。“有了我的保護,你很快就可以脫離那些陰影,擁有幸福的羽翼,飛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他突然又把乃菱揪出來。“不過,不許你再請醫生幫你開安撫情緒的藥物,知道嗎?”

    “知道。”乃菱柔柔地答應。“那時,我只是氣你對我閃爍言詞而已,又不是真的想依賴藥物……”

    “總之,下次不准了。”他兇惡的說道。

    “再也不敢了。”她流露出小女人的嬌柔,投入他懷裏。“小郎君,我愛你。”

    轟地震悸了一下,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這麼快地就聽見她說這句話。他差點以為——以為就要失去她的真心了!

    失而復得,他倍加珍惜,更用力地摟緊她。“我也愛你。”

    “耶!”她突然在他的懷裏歡呼大叫,感覺宿醉的痛苦全部消失。“走吧,我的最佳男‘豬’角,你遊街示眾的時候到了!”

    咦?他開始覺得,她剛剛的表白來得太快,快得好似不懷好意。

    “不要啦……”他哀饒。“你玩真的嗎?”

    “當然是玩具的!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她推著他上樓。

    “走吧!”

    “不要啦,求求你……”

    “不行!你剛剛已經答應過我了!”

    “我求你、求求你啦……”聲音從樓梯間響進了辦公區。

    乃菱手舞足蹈地拉著他,從十八樓總經理辦公室開始“遊”起。

    一整天,“風雲”辦公大樓裏,充滿了瘋狂捶牆的笑聲。

    雖然很糗……周克輔心裏默默想著,但是這笑聲就像在為他們的未來,獻上最甜最美也最“激動”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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