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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都市言情] [伊人睽睽]師叔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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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2: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女羅剎也嬌羞

  那護院只覺得一陣寒風襲來,眼前一黑又一亮,自己就茫然地被冷兵器的威力往後重重一推。那冷光向他橫來,他本能地伸出雙手抵在頭前,卻被劈得兩股戰戰。利器當頭,他哐當倒地不起。

  旁邊猥瑣而笑的小廝們和肥碩油頭的陳老爺張大嘴,都看傻了眼。

  只見那護院根本沒什麼抵抗之力,就被暴起的少女奪了武器。那長刀又重又長,立起來比少女的個頭還高。刀立在空中欲倒,她身子靈活,借勢而走,幾步就到了傻眼的陳老爺面前,刀抵在了他後背。

  陳老爺跪地,「女俠饒命!」

  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霸氣而站的少女,明明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明明身上臉上還有剛才被打的傷痕,這怎麼連護院都被她打倒了?陳老爺也到了她手裡?轉眼間灰飛煙滅,也不過如此啊!

  望月握刀,冷眼望著一眾人。她身形顯小,容顏亮麗,行動間,光彩照人。

  打架打得好看的女人最迷人!

  指的就是望月。

  雖然現在沒有武功,無法對付那些習武的江湖人士。但陳老爺不一樣啊,他家請的下人都是花拳繡腿,根本沒有望月數十年習武的底子在。她拿著刀,就在他們中遊刃有餘了。

  只是,掂了掂手上這把重刀,望月心中閃過一絲疑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她不及細想,後頭傳來一道猛風。望月身子靈快低躲,刀橫甩而出,那個衝過來的人,被兵器一撞,傻傻地暈了過去。

  望月看眼:喲,還是剛才那個護院!

  她再一看手中刀,嘴角抽了抽:明白哪裡不對勁了。這把刀,看起來品質不錯,可它沒有開鋒啊!沒有開鋒就是一把鈍鐵,殺不了人啊!陳老爺這請的什麼護院?佩刀是為炫耀?裝模作樣?

  人一推就傻,刀一奪就走。

  望月頓覺肩上重擔壓了下來。

  小廝們呆呆地看著她把護院敲暈,跪在望月腳邊的陳老爺,倒終於想起大叫,「救我!她手裡的刀是玩具刀,殺不了人,見不了血。她……啊!」陳老爺發出一聲殺豬般慘叫。

  因為被說「殺不了人」的望月在他話還沒說完,就上腳抵著他脖子往下踩。少女力氣小,可架不住她角度好、會使力啊。她直接將陳老爺踩在了腳下,頂著他被踩的惶恐的臉,彎腰低頭,陰森笑,「我不會殺人,嗯?」

  動作利索乾脆的,像一頭獅子把綿羊踩在腳下。

  陳老爺被嚇得老淚橫流,這次真尿了。

  前頭小廝哆哆嗦嗦道,「你你你放了老爺!你要什麼我們都給你!」

  「蠢貨蠢貨!」腳下的陳老爺正要罵這幫小廝不知道一起上麼,一個小姑娘還能把他們全弄倒?但他叫罵了兩聲,就陣陣慘叫,不敢多話了。

  小廝們看老爺被那女魔頭欺負,更是害怕了。

  望月不理他們,踢了踢腳邊人,「死豬,起來,帶路!」

  陳老爺憋屈地從地上爬起,被那惡劣少女牽狗一樣牽出去。門內小廝看她背影,猶豫著要不要暗襲,門外經過來看熱鬧的陳夫人和一眾小妾,突見老爺被一個小姑娘溜著,尖叫一聲,「救老爺!你們這群飯桶,快救老爺!」

  有陳夫人的吼聲,大家這才回過神。

  望月就靠著陳老爺這把保護傘,手中刀揮舞,掛、劈、掃、截,赫赫生風。她那把刀殺不了人,但一把二十多斤的重物劈下去,力道重一點,怎麼也把人撞得頭破血流,劈暈劈倒了。而望月圍著陳老爺走,步伐古怪,一堆人圍著她轉圈,卻跟不上她。總是腳崴手崴,哎喲倒地,再被少女回身一砍。

  她使刀的功法、走的陣法,全是魔教百年之蘊,正宗得不能再正宗,邪得不能再邪,普通人哪裡攔得住她?

  烏壓壓,望月周身倒了一片。

  「抓了她抓了她!」躲得遠遠的陳夫人大叫。

  大家與望月玩小雞追老鷹的遊戲。

  「殺了她殺了她!」陳夫人又叫。

  大家一個個揮著奇形怪狀的武器撲過去,而望月一看擋不過,又開始踩著奇怪的步伐走了,身後又倒一片抱著腳啊手啊哭叫的人。

  「到底是要抓還是要殺啊!」主子下令模糊,所有人束手束腳,欲哭無淚。

  大家想哭:還有這女魔頭,你這麼厲害你就直接殺出去啊,反正我們攔不住你,你幹什麼非要留在這裡劈我們啊?

  望月一開始用刀用的太不順手,來人氣勢洶洶,她一個弱女子根本打不過嘛,她想換武器。但打著打著,打出了氣勢,打出了感覺,她就提著這把雖然重、卻很鈍的鐵,跟這幫人打殺。

  其實真論起來,望月身上添的傷,絕對要多於這些圍攻她的人的。可她雖然處於劣勢,雖然身形瘦削,卻架不住她強大的氣場。她沒有武功,揮刀力氣不夠,很不習慣,常常失誤。可她身上有不怕死的精神,再疼的傷到她那裡,眉頭都不眨,刀就揮砍了過去。

  眾人都被她這股子氣勢嚇呆了。

  而此時,雲門眾人正跟隨帶路的茗劍派弟子,快速向陳府行來,欲救走那可憐無辜的少女楊望月。

  茗劍派帶頭的是個白鬍子老頭子,慈眉善目,卻弓著腰面對身後白衣翩翩、氣質雅緻的青年,「楊師兄,對不住啊對不住!我徒弟欠過那姓陳的一個小恩,小孩子年輕氣盛,以為楊姑娘是惡人,才去抓的人。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他們小孩子計較。」

  後面的茗劍派弟子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跟在雲門弟子身後。

  楊清微笑中,幾分漫不經心,「得看楊姑娘有沒有事。」

  「是的是的!」老頭子連連點頭,鬆口氣。

  幸虧這位師兄好說話啊,要是換後頭的那幾個毛頭小子,兩派早一言不合打起來了。楊清脾氣是真好,換做別的輩分高的,倚老賣老,肯定說些什麼「大派弟子不能仗勢欺人」「你要約束你手下弟子」之類奚落的話,但楊清都沒有。

  楊公子真是高風亮節呢!

  ……大概正是這份淡然隨和好說話的胸襟,才能迷倒那惡名昭彰的魔女望月吧。

  遠處殺得興起的望月無表情:……並不是。

  望月迷戀楊清,還停留在他那張臉的初級地步。身子都沒有得到,注重什麼精神世界的溝通啊。

  楊清等人離陳府越來越近,都是習武之人,五感放開,立刻察覺到了府內的不對勁——

  「攔住攔住!拿繩子從後套!」

  「她力氣小!你上去跟她奪……啊!」

  「包住包住!別讓她跑了!」

  眾少俠凜然,江岩更是狠狠瞪了茗劍派心虛的弟子們一眼,腳步加快,「師叔,我們快進去!他們定在欺負楊姑娘!」

  「嗯。」楊清話說的慢,但尾音未落,身形已長縱而走,眾人連忙跟上。

  楊清神情凝重,收起了平和的心境。他想:陳老爺這麼心急地對楊姑娘下手?不是應該審問一二再動手嗎?這麼多人,欺辱一個小姑娘……他心頭微亂,難得自省自己是否太慢。若是害了她,他、他……他能怎麼辦呢?

  心頭所悔,與他推門所見,大相逕庭。大相逕庭下,太過詫異,竟讓他立在庭前,怔然未動——

  眼前已是修羅煉獄,地上倒了一片,還有一大片衝去,對著那將陳老爺踩得奄奄一息的凌厲少女。一群人包圍,口上不停喊住「抓到她了抓到她了」「你們幾個人上,我們給你們製造機會,從後包圍」等話。

  一個個語氣嚴重。

  不瞭解的,還以為前面是洪水猛獸、千軍萬馬呢。

  但前面,只有一個帶傷的舉刀少女。

  「師叔!楊姑娘……啊!」氣喘吁吁跟來的諸人,都被眼前太過震撼的場景看傻了眼。

  望月打得興起,猛回頭,看到一眾人後的白衣公子,腿就一軟,差點跪了。

  楊清正沉默地看著他,眸色幽黑恍惚:

  似乎時光輪迴,眼前的少女與曾經的女子身影交疊。不同的衣衫,相似的面孔,一樣的氣勢衝天。一樣的站在一大片「屍體」中,長衣凜冽,髮絲飛揚。一把刀在手,眾人惶惶後退。而她回眸間,被血紅所染,臉那樣白,眉目亮得驚魂奪魄……楊姑娘……到底是……

  他沒有想下去,因為少女忽地扔掉了手中刀,欣喜地甩開一眾小廝,向他衝過來,直衝向楊清懷中。

  望月在他恍惚的片刻,就抱住了青年的腰。靠著青年微僵的身子,在他沒反應過來前,抬目潮濕,害怕又感動,感動又嬌羞,「楊公子,那些人好凶……他們要殺我,我被嚇死了……幸虧你來救我了!」

  楊清:……

  眾人:……

  要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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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2: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你是不是想親我……

  魔教聖女望月,那是一個已經隕落的人物。

  在場的雲門和茗劍派弟子,年輕一輩的沒見過這個人。而剩下的兩個長輩,茗劍派來的是位老人,早八百年就閉關不出了,兼之年紀大記性差,看到眼前的場景,也沒有往魔女望月身上聯想;能從楊望月身上一下子想到魔女望月的人,在這裡,統共就只有楊清一個人。

  少女手握長刀、腳踩陳老,四周躺了一地人。那狂妄架勢,與曾經的魔女望月何等相似。

  他看著她,定定看著她,心口忽冷忽熱,背脊僵硬出汗,神情開始恍惚。

  然後楊姑娘就毫無預兆地衝了過來,比誰反應都快地衝了過來,還在他愣神的片刻,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在眾人無語抽搐的眼皮下,望月不知道自己讓楊清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但她知道不能讓楊清產生自己「殺人如麻」的印象。這時她多麼感謝那把鈍鐵,只能劈倒人,把人撞倒,卻殺不了人。若非那把鈍鐵,楊清現在看到的,就是血流成河的現場了。

  主要是,她沒想到楊清會來找自己,且來得這麼快。

  她習慣了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她不知道原來他對一個陌生人會這麼好。

  楊清心頭複雜難言,殊不知望月心情比他更複雜?

  千言萬語無法訴說,到口邊,望月嬌滴滴說的是,「我頭好暈,好害怕……楊公子,幸好你來了。他們欺負我,你看我都受傷了……」

  她確實受傷了,額頭有傷,身上各處也有血跡,將整個人往楊清懷中送,讓他看自己沒有騙他。

  順勢,靠著楊清胸口,手柔柔搭在他抬起的手臂上,戀戀不捨地摸了一把。

  雲門的標配,向來是白衣玉冠,非仙似仙。因地位的不同細節上有差異,但大體上都是寬錦白袍。楊清,更是如此。他穿白衣,衣袍寬大,飄然多姿,近看遠看都好看得像芝蘭玉樹。

  但是靠著他,會發現他被寬大袍子遮掩下,身形頎長瘦削,線條流暢,肌肉緊實。伸展盤錯的修長骨架各自蔓延,錦衣名緞般,低調而華美。

  望月心動:他穿貼身束袖勁衣,才能顯出身形的完美。像魔教的一些服飾……他若穿上,會迷倒自己的!

  楊清心思不屬,還被人摸把豆腐,一下子回神,抓住少女在自己懷中蠢蠢欲動的手。低眼看少女狼狽下的一雙明亮露骨的眼,他默一下——唔,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問,「姑娘頭暈?」

  望月歡快點頭,順勢往下倒,「哎呀,頭好疼,受不了了,楊公子你快抱抱……」

  話沒說完,楊清突然摟住她的腰,望月尚未驚喜,整個人騰空,被他扔了出去。她一聲尖叫在嗓,還沒發出來,就被身後七手八腳的雲門弟子接住了。前面的楊清回頭看她一眼,「江岩,楊姑娘頭暈,要暈倒了,需要人抱著。你快抱抱她。」

  「……啊?!」江少俠傻眼,臉和脖子飛快紅了,看向臉色難看的楊望月。

  楊清吩咐完了,轉身就往院子裡的煉獄場走去,身後穿著茗劍派服飾的老頭子,也趕緊跟上。院中,陳夫人等人正圍著陳老爺肥胖昏迷的身體大哭,口中嚷著,「來人啊!我要報官!殺人了!老爺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要為老爺報仇,讓那賤蹄子去死……」

  楊清聲音平靜,內有波濤洶湧,「夫人看這樣如何?既然是楊姑娘動的手,夫人要為陳老爺報仇,不如我等諸人散開,讓夫人與楊姑娘決一生死?」

  陳夫人立即低頭,不嚎了。

  遠遠聽著的望月愣一下,輕笑:楊清真是蔫壞。明明知道她一個人把整個院子裡的人幹翻,還說讓陳夫人與自己決一生死,那不就是讓陳夫人到自己這裡來送死嗎?

  楊清見陳夫人不喊了,才溫和道,「這個方法不好嗎?那我們想別的辦法吧。」

  他是一心要遮掩,把楊望月的事情壓下去了。陳夫人只能委屈咽淚,「您說。」

  近邊,望月沒有再欣賞下去楊清的風采。因為江岩見她渾身是傷,提出趕緊處理傷口。望月也時刻想以最美麗的面孔出現在楊清面前,當即點頭。江岩等少俠去尋藥材紗布等,雲門中的幾個女弟子帶望月隨便找了間屋子,幫望月換衣服、包傷口。

  望著這些進進出出的年輕弟子,望月手捧腮幫:雲門的年輕孩子,都單純善良得犯傻,讓她嗤之以鼻。

  可就是這種傻勁,幾日相處,竟讓她對他們產生了好感。

  她素來覺得白道中人皆是假正經,沒看他們怎麼編排自己死後的事嗎?可江岩這些弟子,卻被教得很好……

  福至心靈,望月問給自己包紮傷口的叫程蘭的姑娘,「你們這一輩弟子,是楊公子教出來的嗎?」

  「那倒不是,」程蘭說,「但師叔常年無事,在山中確實教導不少弟子。至少這一次出行的,師叔與我們,其實都有半師之名。尤其是江師兄,他師父去得早,自小就是跟著師叔的。叫師叔一聲『師父』,也差不多。」

  果然如此。

  而其餘人也是欲言又止:楊姑娘怎麼會這麼厲害?陳府的人被她打趴?這不正常啊。

  但師叔都沒說,他們自然不會多話。

  當楊清和茗劍派的那個長老聯手,徹底將陳家與楊姑娘的事情解決,逼陳家立了誓、寫了協議,出來時,院門口,就見與江岩等師侄在一起的小姑娘,眼睛發亮地看著他。

  楊清天天被望月發亮的眼睛看著,都被看習慣了。但這一次,還是覺得她好像……更激動了點?

  「楊清!」見到他,換了身衣服的望月,就飛撲了過來,被楊清伸手攔在一尺外。

  楊清說,「別過來,我看到你頭暈。」

  「……」他在報復她之前說頭暈、賴在他懷裡不肯走的事吧?

  望月繼續甜笑,「江少俠都告訴我了,多謝楊公子幫我解決那個討厭的陳老爺!」

  楊清:「謝我的話就離我遠一點好了,我頭暈嘛。」

  望月:……大意了。

  諸人在陳府門口與茗劍派弟子告別,楊清跟那邊說完話,被身後的望月,一下一下扯著袖子。他回頭,順著她的眼睛看去,人來人往,前面便是鬧市。

  楊清被望月引著看了半天,唇角噙笑,頰畔酒窩讓人心動,「姑娘想讓我陪你去逛街?」

  「對啊對啊,」望月點頭,並博同情票,「我受傷了呢。」

  楊清若有所思,「不錯。姑娘受了傷,我理應安慰姑娘,滿足一次姑娘的願望。」

  望月羞澀一笑,「是呀。」

  「哈哈」,楊清輕笑兩聲,即刻變了臉,伸手從她指尖扯走自己的袖子,「江岩,你陪她去吧。」

  他轉頭繼續走原先回村的路子,身後,望月被氣死了——這人真是惡劣!什麼脾氣好、高風亮節,都是騙人的!

  「楊姑娘?」江岩為難看她。

  望月忍怒,「江岩,我們走!」

  扭頭,就是與楊清不一樣的方向。

  她不知道,在她與少年離去時,背後的楊清忽地回頭,沉思般地盯著她的背影——纖細窈窕,年少嬌美。

  他緩緩地行路,心頭卻千思萬緒扯不清——

  楊姑娘,與魔女望月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那一瞬間,這麼相似?

  楊姑娘從頭到尾都很古怪,許多細節上,她都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姑。

  她瘋狂地追慕自己。而魔女望月也是這樣。

  莫非……魔女望月根本沒有死?

  這是魔教的一個詐局,等著把白道諸人騙去西南分舵,一網打盡?

  楊清心頭飛快跳兩下,走不下去了。

  他在原地出神半晌,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楊姑娘,一定和魔女望月有聯繫。

  他轉身,直直看向身後熙攘的街市。在弟子們詫異的目光中,他大步,向身後的集市走去。步伐很快,袍袖飛揚,與平時的淡定溫和,看起來是那麼不一樣。

  他遠遠看到了江岩和望月的身影。兩人蹲在一個地攤上看東西,一些蟾蜍等毒物,還有些書本,兩人正在翻看。

  楊清走過去,一把拽起望月。

  「師叔?!」江岩驚駭抬頭。

  見他那個文質彬彬的師叔,一把將望月姑娘提起來,在姑娘的茫然中,雙手捧住她的臉,湊近盯著她的臉看。

  望月呆呆地看著突然湊過來的俊美面孔。她向來對楊清的臉沒有抵抗力,遠遠看著就腿軟。他一湊過來,她心跳都要出喉嚨了。

  好看的眉,秀麗的眼,挺直的鼻……還有抿著的花瓣色唇型。

  他臉都快貼上自己了!

  鼻息就拂在自己面上!

  周身被他的氣息包圍!

  望月鼻尖滲出來細汗,呼吸亂了。

  這麼近的距離,一個忍不住,少女向前一步,貼上了他俯下的唇。

  街頭鬧市,急站起來的江岩少俠,愕然看著旁邊——青年與少女緊貼在一起,唇瓣相碰。

  愛人一樣,情難自禁地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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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2: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身份被看穿

  哪裡有情不自禁的親吻呢?

  楊清乃是急切。

  急切地欲探查欲質問,看楊姑娘與魔女望月到底有什麼聯繫。

  他一時心亂成麻,捧了楊姑娘的臉,湊近去看,看她是否是魔教望月易容而成。誠然他之前從未發覺楊姑娘乃易容,但他知道魔教有位邪醫,無論是醫術還是毒術還是易容術,都出神入化。

  他只走了第一步,楊姑娘替他轉了個彎,把這步路走死了。

  她直接迎上前,親上了俯下來的青年雙唇。

  四唇相貼,柔軟溫涼,帶著彼此特有的氣息。幾乎是一剎那,就讓人心猛地急促跳起,情感被調動,緋紅上臉。

  一俯一仰,連墊腳都不用,角度是何等奇妙。

  楊清黑暗的眼睛,總是平靜如河。那河中既有星光熠熠,也有大漠荒原。而此刻,他睫毛上掀,那長河般的眼中,波光粼粼如萬金,忽地出現了火光飛竄,刀光劍影。那個世界讓人驚然,害怕,也嚮往。

  望月不自覺地伸手,想撫摸那片耀人的星火。

  楊清後退一步,相貼的四唇分離,讓望月頓時從迷戀中醒過來。

  楊清一張娃娃臉,膚色白皙,頰畔有酒窩。他這麼張臉,再配著他那個隨和的脾氣,怎麼看怎麼溫柔淡然。而現在,他雖然眼下有飛紅,臉色卻是真的難看。他恐怕是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這種神情,沒看一旁的江岩都嚇呆了嗎?

  一旁的江岩:……不,我不是被師叔的臉色嚇呆的。我是被楊姑娘你敢當眾親師叔給嚇呆的。

  楊清看著望月,千萬言語在唇邊。

  可是看到眼前少女清亮的眼睛——她生得很漂亮,腰肢細而平整,眼如點漆面如銀蓮,那雙眼睛裡,藏著極為動人的氣韻。楊清亂糟糟的思緒,又不由為之驚住,驚住而出神——

  她的眼睛很是專注,明亮。

  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無人能及。

  你可以罵她,可以斥她,可以嘲諷她,可以詆毀她,也可以瞧不起她。她不在乎。她一人獨行,順風而行,逆風而立,天降隕石,山河崩塌。她不在意。她的靈魂乾淨如水晶,認真執著,不後退,也不後悔。

  想愛她就去愛,不想愛她就不愛。

  她是獨立的,自由的,誰也不能控制。

  正是這種獨特的魅力,讓楊清失了那麼一下神,回神後,他眼睛下垂——糟糕,這種魅力,更讓他想到魔女望月了,怎麼辦?

  他神情複雜地看一眼望月,一句話不想說,意興闌珊,轉身就走。

  而望月盯著他抿著的唇、線條流暢的下頜,因那個小小親吻,早就口乾舌燥。口乾舌燥,她又心虛害怕,怕楊清當即發火。但是楊清沒有,他的眼神幾多變化,然後轉身走了——氣得連看都不想看到她了?

  楊清的袖子被扯住。

  他回頭,望月小心而可憐,「你、你踩到我的東西了,楊楊楊公子。」

  楊清低頭,看到自己腳下踩著一本書,正是之前望月和江岩在地攤上翻的書。江岩早躲到人群裡低著頭,降低存在感。只有望月這麼不死心,還敢來惹楊清。

  楊清眼神多好啊,他低頭看到那本書——

  追男八十一計。

  望月也看到了。

  望月:……

  楊清:……

  望月臉紅,好像在幹壞事,被楊清當場抓住一樣。她才強吻了他,本想找個藉口跟他道歉,誰知隨便找的藉口,竟是這樣。她忙蹲下身,去拿那本書,手忙腳亂。

  聽到頭頂青年幽幽的聲音,「你剛才就是用這書上的法子在撩我嗎?」

  他似瞭然又似難過,嘆口氣,「楊姑娘,我是你的玩弄對象嗎?」

  「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抬腳就走了。

  「不是啊!」望月驚,「我沒有哇!楊公子,楊公子你等等我……你聽我解釋啊……」

  她跳起來去追美人,衣袖又被後面的人扯住。怒氣衝衝回頭,那小攤攤主居然還有勇氣瞪她,「姑娘,我的書都被踩了,賣不出去了,你說怎麼辦?」

  什麼破書有楊清重要啊?!

  這麼想,也這麼說了。

  結果那攤主更生氣了,「我的書當然寶貴了!你不知道,這是魔教聖女望月親自編的書!她就是靠著這本書追上雲門前輩楊公子的!」

  「……」望月目瞪口呆。

  她一時間覺得世界好玄幻,呆呆看著攤主,有些懷疑自己莫非失憶了,記憶錯亂了?

  魔教聖女望月親自編纂的書?並靠著這本書追上了雲門前輩楊公子?

  她怎麼不記得啊。

  她既不記得自己有寫書;

  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就追上楊清了……沒見楊清剛還給她擺臉色麼?

  江岩不知什麼時候偷偷站到了她身後,翻了翻書,「魔教聖女又出新書啊?她不是死了嗎?」

  攤主說,「定是她死前寫好的啊。她弟子給她整理的書稿。」

  「出新書?」望月木然,「那魔魔……女出過舊書?」

  江岩很不好意思道,「是啊,我少時還看過呢。流傳得挺多的……楊姑娘,你千萬別告訴我師叔啊。」

  望月:……

  不,不用我告訴你師叔。看你師叔剛才的反應,他肯定知道這件事啊。

  不然不會是那種語氣。

  望月心好累啊。

  望月之前對江湖人對自己的詆毀從不在意。

  現在,她首次恨上了這些往她頭上扣屎盆子的人。竟讓楊清誤會至此!絕不能原諒!

  而攤主還在生氣,「姑娘,你說這書怎麼辦?」

  望月一低頭,「我買了。」

  她倒要看看,這藉著她名頭的書,裡面都在瞎編什麼。

  回去村子,望月尋了一番,沒有見到楊清的面,對方大約在躲她。她無法,嘆口氣,只能回去,無聊中,把下午買的書翻出來看了。看到寫書人龍飛鳳舞的署名「魔教聖女望月」,真是心情難言。

  翻開書——

  魔女望月經驗之談:追男人呢,萬不能第一次見面就撩,萬不能通個姓名就表白。對方會認為你有病,而且躲你躲得遠遠的。男人會覺得你不真誠,從此以後,你做什麼,在他眼裡都不真誠了。

  真正的望月:……

  默默想到重生後第一次見面,她對楊清表白來告白去,暗示來明示去。

  好生氣:胡說八道!這書一定是胡說八道!

  往後翻——

  魔女望月之八卦:我第一次與楊公子見面,與他共患難,生死相依。有了感情發展後,才對他告的白。我二人從此暗生情愫,可惜那雲門掌門太可惡,想盡辦法拆散我們這對苦命鴛鴦。從此,我二人展開了與雲門掌門的追逐戰。

  真正的望月:……

  前世第一次見面,確實和楊清有過共患難的經歷。但是她從來沒大肆宣揚過,雲門在知道她身份後,也不可能到處說。寫書人卻知道得八九不離十。雖然後面寫的什麼「雲門掌門拆散魔女與楊清的情誼」純屬胡說八道,但前面是真的呢。

  望月飛快地翻完了整本書,然後,起身,在屋中走幾圈,心中已瞭然:她知道這個藉著她名號寫書的人,是誰了。

  那個該死的女人。

  在她生前坑她坑得她成了正道公敵、名聲比教主還壞也就算了,借她名號寫這些胡說八道的書也就算了;在她死了,居然還敢繼續寫書,繼續藉著她的名編排她。

  望月強行忍下氣,想更重要的,是向楊清拐彎抹角地解釋。一方面解釋書的事,一方面求他原諒她強吻他的事。可是明明之前,她想找到楊清,總能很輕易見到,楊清從沒躲過她。現在,她是真的見不到楊清了。

  望月心中懊惱:楊清心裡有個桿,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分得很清。

  不好意思她踩過線了。

  無奈之下,望月只好威脅江岩幫忙。她把自己弄成一副形銷骨立的憔悴樣,江岩這個可愛的少年,一下子就被她騙到了,幫她隱瞞蹤跡,帶她去找師叔求原諒。

  他們在村長家院門口看到的楊清,兩人還未過去,便聽到院中楊清與村長的對話——

  「楊姑娘名『望月』啊……這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是啊,阿月的本名就是『望月』,為此,村中人很多不待見她。」雖然惱楊清居然從不知道她全名叫「楊望月」,說明他不關心她,可他現在突然關心上了,望月只覺得更可怕。

  「唔,那她是怎麼出現在楊家村的?她和魔女望月有什麼關係?」

  「這個,她舅舅是魔教人。」

  「那她本人呢?從未離開這裡?或者,魔女望月來過這裡?她身上沒有發生過什麼奇異的事?」

  「這,前段時間倒是有。就是那個陳老爺啊,逼得阿月跳河。醒來後,阿月性格大變啊……」

  偷聽的少女,臉色刷地慘白,心中冰涼一片。楊清在懷疑她了,他在懷疑她就是望月了。

  她恐怕無法待在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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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2: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誰更攻

  江岩憑藉高超的武功,瞞過師叔的五感,和望月一起躲在外面偷聽師叔與村長的話。他轉頭看到望月陰晴不定的臉色,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沉了下去。兩人聽青年不動聲色地探問望月的身世,江岩想,師叔大約在懷疑楊姑娘吧?

  他張了張嘴,望月的清水眸流過來,向他招了招手,做一個噓的手勢。

  在江岩的幫助下,兩人悄悄離開了院子,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他二人的身影剛從半人高的叢木中隱去,院中與村長相談甚歡的楊公子,就轉了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他看得突兀又專注,讓村長不覺跟隨他的目光,竟也看到了那二人。

  村長並不是傻子,忐忑不安,「楊公子……是懷疑阿月和那魔教聖女有牽連嗎?楊公子不追過去看看麼?」

  盯著兩人離去後的空地,白衣青年長身玉立,風采卓然。他微微一笑,低聲,「不。我並不想讓事情不可收場,非要她承認什麼。」

  他並不想跟楊望月質問。

  並不想把楊望月打入魔教,並不想去追問真相。

  村長不解。

  立在院中的青年,慢慢說道,「許多事情,沒必要挖掘得太清晰。除非十惡不赦,沒人該死。」

  村長不知道楊清說的是誰,卻在他說話時,直直看著旁邊清瘦漫然的青年。他的身影是那麼高大,思想是那麼浩瀚,與他們是何等的不同。漫不經心,隨和淡然,卻擁有一顆玲瓏心——

  他給了楊望月機會,給了她很多條可選擇的路,希望她即使聽不懂,也是個聰明的姑娘。

  現在,望月正心事起伏地與江岩走在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思索,江岩卻受不了古怪的氣氛,主動開口,「楊姑娘,你莫把師叔的話當真。我聽說那魔女望月是老妖婆,你才是個小姑娘。你們不可能有關係的。我師叔一定是說錯了。」

  望月偏頭看他,眸子微閃,「你師叔萬一沒說錯呢?」

  江岩愣了片刻,「那也不一樣。我相信楊姑娘你,就算你真的和魔教……你與那些人也一定是不同的。你是個好人,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望月眸子裡閃過絲絲邪意,語氣有些挑逗了,「我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就算楊姑娘你非要把自己說成是壞人,那我寧可把對魔教人的觀感,就此改變。」

  這下,輪到望月愣住了——她想轉頭去質問楊清,怎麼教弟子的。太好騙了吧!

  江岩眸子乾淨,「楊姑娘,要不你還是跟我們走吧?你也拜入我們雲門,以後就是我的小師妹了。那樣師叔就不會追究過往了。」

  雖然能與楊清朝夕相處很好,但是望月有自己的原則,並不想為了男人,就投靠白道呢。

  她在當日放火燒陳老爺等人時,就已經決定下西南,去魔教那邊探情況,看她死後發生了什麼,魔教竟如此式微。後來是因為楊清出現,她才把這個計劃無限延後。而現在楊清已經懷疑她,她便把一開始的打算重新拉了出來。

  望月敷衍江岩,「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

  江岩:……

  某日深夜,夜涼如水。江少俠待在師叔屋中,與師叔說門派中事。正事說完後,他還不想走,被師叔看一眼,有一種師叔明明知道卻不點破的感覺,他臉燥紅,「還有楊姑娘的事。師叔你懷疑……」

  「噤聲。」

  江岩詫異地看師叔突然起身,衣袍的寬大讓青年顯得優雅緩慢,習武人卻能發現他的動作何等敏捷。俊美青年幾步到窗口,窗戶開一道縫,青年站在旁邊。江岩正疑問師叔在做什麼,就聽下一刻,外面響起清越的小曲聲。

  江岩:師叔的武功這麼高啊?!他什麼都沒聽到前,師叔就已經聽到了。那自己前幾日帶楊姑娘偷聽的事,師叔該不會也遠遠就聽到了吧?

  他往窗口走,從縫隙中看到外面的景象。他看到院外茂密的古樹上,坐著一拿著樹葉在唇邊吹的美少女。淺粉上衣,雪白湘裙,裙上一叢從腰肢蔓延的綠葉蘭花,一直到裙尾,到素白的繡花鞋上。也不知她如何上的樹,萬綠叢中一點粉。她坐在樹上吹小曲,梨花含笑般風流動人。

  楊姑娘居然會用樹葉吹小曲。

  且吹得挺好聽。幽暗中,樹影中,那曲聲絲絲縷縷,盈盈繞繞,那曲聲似在她眉眼間拂過,讓人心一下子變得酥軟。

  就是哪裡怪怪的。

  江岩打個寒顫,一轉頭,看到師叔矜傲的面孔。道,「楊姑娘真有心,定是專門吹給師叔你聽的。吹得真好聽,師叔你……你真好運呢。」

  那曲聲太怪,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誇了。

  楊清轉頭,江岩看到他眼底有揶揄笑意,在星光中碾碎,真像楊姑娘總是花痴的那樣,師叔盛滿了星光的眼睛,特別好看。楊清慢悠悠,「你知道她吹的是什麼嗎?」

  江岩搖頭。

  他好像聽到師叔笑一聲,「十八摸。」

  江岩:……

  難怪他覺得哪裡怪怪的!

  江岩乾笑,「楊姑娘和師叔……你們都好多才多藝啊。」

  十八摸都能聽出來,這兩人絕對天生一對啊!

  楊清推門出去,江岩呃一聲,「楊姑娘吹、吹這個,我們出去不好吧?」

  楊清訝然,「她吹得這麼難聽,自然要制止她擾民了。」

  江岩:好、好吧。你是師叔你說的算。

  望月在樹上,專心地吹著十八摸。一彎十八轉,纏綿如絲,恨不得彎到楊清懷裡去。當她吹第二遍時,就看到白衣翩翩的青年走出了院子。她在樹上搖搖招手,不給對方反應時間,就往下跳去。

  楊清:……

  他總不能真看著一個妙齡少女在他面前摔死吧?

  揚身一縱,白衣如鶴展翅,抱住了跳下來的小姑娘。清風相纏,男女的氣息短暫地融為一體,心跳不禁慢一拍。

  楊清低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他別頭,隱去面上的表情。轉回來後,才把她放到地上,「大半夜的,幹什麼鬼哭狼嚎?」

  望月從不介意他的奚落,揚了揚手中包袱。

  江岩駭然,「楊姑娘,你、你和師叔……你們兩個是要私奔啊?」

  望月:……

  楊清:……

  望月黑臉看江岩,「你怎麼還在這兒?」

  好吧,江少俠又成多餘的了。他嘆口氣,雖然很想知道楊姑娘怎麼說服師叔私奔,但只能掩袖離開。

  等人走後,楊清才挑眉,等望月的回答。

  望月在別人面前有多彪悍,在他面前就有多小女兒情態。低著頭,小聲,「陳老爺的事,讓村人對我更反感。我在這裡待不下去了,打算離開這裡,去外面找點活計。」

  望月戀戀不捨地看他一眼,咬唇,「雖、雖然我傾慕你,但是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你,從不敢奢求什麼。你、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我絕對、絕對不會纏上你不放的……你看我這不是準備趁夜離開,不給公子你添麻煩嗎?」

  楊清又側過頭,掩去了面上神情。回過頭來,才一本正經,「姑娘高義,在下多謝。」

  望月抬頭,衝他挑逗一笑。

  楊清表情春風般平和,化解她刻意的曖昧。

  半晌,楊清:「你怎麼還不走?」

  小姑娘蹲下身,將肩上另一個小的包袱卸下來。她打開:一個精緻的銅酒壺,兩盞杯盞,一隻肥碩的烤鴨,三四盤下酒小菜。

  她抬頭,「請公子為我相送最後一晚。」

  楊清低眼,似笑非笑,「是不是我不送,你就不走了?」

  望月「嗯」一聲。

  楊清:「哈哈哈。」

  他被她逗笑,拉她起來,另一手捲起包袱,「進來吧。」

  他知道楊望月對自己有意思,本該拒絕得很徹底。但是對別人來說很徹底的招數,在望月這裡不管用。他真敢徹底不理她,她就敢一直跟著他晃,非煩得他低頭。反正是最後一頓飯,給小姑娘一個念想也好。

  楊清沒想到,自己一時被她的痴纏給騙住,多年自持,竟栽倒了她手中。

  院中喝酒時,望月依然是以前的姿態,楊清自是有趣時說兩句,一般情況他說話速度也慢,也跟不上她。卻是喝了幾杯,望月手拄著石桌,托腮看他,「三杯了……楊公子你喝了酒,眼角有點紅,更好看了。」

  楊清一頓,覺得不對勁。

  下一刻,少女忽地起身,向他迎過來。他竟然全身發軟,動彈不得,被她一把撲倒在地,靠著石凳。楊清抬臂,卻根本沒用。少女一手攬著他脖頸,一手挑著他下巴,整個人埋下去,親上他唇角。

  四唇相撞,舌尖挑入,火熱升騰。

  再不是上次的淺嚐輒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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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3: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吻

  遠處山色宛然如畫,近處樹影幢幢,村中狗吠雞鳴鳥叫聲,在靜謐中如此清晰,呼吸一樣。夜霧環繞,漫了上來,從遠而近,又在近處旋轉。明月穿薄雲,在濃霧中,皎潔清亮,浩瀚的星光包圍,潑灑開來。明明滅滅,觸手可及,卻終不能及。

  清涼月,清涼夜,清涼風。心卻熱得快要炸裂。

  少女將青年推倒在地,在他反應不及、或者反應了也沒辦法的情況下,迎過去,跪在他雙腿間,親上青年的嘴角。

  她以一種俯視霸道的姿勢,強吻他。

  用技術征服他。

  楊清大腦轟的空白。

  是在萬里無光的深夜,寂靜的牆角,有誰刺啦一聲,點亮一根火柴,讓他心口顫抖一下。那火光越來越亮,讓他抗拒,側頭想躲。可是周圍都是幽黑,躲也躲不開。刺啦,第二根火柴劃亮,又從他心口跳過去。第三根火柴,第四根火柴……他眼神幽黑,靜靜地看著,心臟被人緊緊攢住,燥熱感讓他鼻尖滲出細小的汗。

  火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成為一片浩淼火海,星星點點。它們慢慢地聚起來,凝聚在一起,吸引著他的目光。他被迫跟著走,那火不由他控制……悶熱感更多,呼吸也開始亂。抵著石凳的僵硬後背擠壓得有些疼,卻還沒有心跳的頻率嚇人。

  在那聚在一起的火海中,漸漸有奇妙的影子飄了出來。一大片螢火蟲,深紅色的海洋,山鬼一樣提著燈籠的美人。山鬼哼著歌,坐在樹上向他遙遙招手。他不肯過去,化成美人的山鬼就從樹上,從火海中飛了出來,撲向他,摟住他……楊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的眼睛更加黑暗,吸食一切魂魄。

  越是亮,越是暗,越是讓人沉迷。

  望月嬌妍的臉挨著青年滾燙的面孔,她抬起一隻手,憐愛般地擦拭他額頭上的細汗,貼著他的唇,囈語般,「還滿意麼,楊清?」

  「你給我下藥。」

  望月大方點頭。

  她揚下巴,讓他去看桌上的銅酒壺,「我特意去鎮上買的,裡面有個小珠子是機關,可以旋轉。一面是我下過藥的酒,一面是正常的酒。你不知道你有多吸引我呢,我悵然若失,總怕睜開眼你就不見了。出於無奈,只能出此下策了。反正我就要走了,總得給自己個念想。」

  她再在他唇上親一下,低聲,「你一定會記得我的。」

  楊清全身無力,整個人被望月掌控。她想做什麼,他都反抗不能。自知自己栽到了她手中,他很冷靜。抬眼看她,「我確實會記住你。」

  望月伸手撫摸他的眼睛,輕笑,「滿心都是對我的仇恨吧?這樣的記憶,我要來幹什麼?!」

  她翹著的唇角刷地冷下來,重新一手挑起他下巴,命令一樣,「楊清,你給我看好了!」

  她再次低頭,這一次,目標卻不是他的唇,而是他的脖頸,修長頸間滾動的咽喉。

  「楊姑娘!」楊清咬牙。

  他的衣領被扯開。

  「楊望月!」

  錦帶、腰帶、玉墜、寬袖,全都被扯開。

  望月感嘆,「多不容易,你終於知道我的名字叫什麼了。」

  楊清的眸子裡帶了跳躍的火光。

  與他平日的溫和何等天差地別。

  青年的衣衫半解,他盯著她半天,吸了幾口氣,閉了目,長睫覆眼,一副放棄的模樣。少女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半晌,濕熱的唇,貼上了他的眼皮。隔著薄薄的眼皮,望月在親他的眼睛。

  很是溫柔,水一般。

  楊清的眼皮跳了跳,睜開了眼。

  再次睜眼後,楊清的眼睛平靜,不起波瀾。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望月捧著他的臉,竟不能繼續下去。

  望月:……楊清你閉眼後都想了什麼?為什麼之前還一副煩悶熾熱的模樣,現在就像性冷淡了一樣?

  望月哼笑,「你看,你根本反抗不了我。我完全可以對你為所欲為。可我沒有這麼做,你知道為什麼嗎?」

  楊清說,「知道啊。怕我藥效過了。」

  想像楊清藥效過後會如何對付她,望月打個冷戰:……不,我並沒有想到那麼深遠。我只是想引導你發現,我是尊重你的意願的好麼?

  望月幽怨地看著他,「楊清,你就沒有心嗎?你看我喜歡你喜歡到這種地步,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要的並不多,只是想臨走前,給彼此一個深刻的印象……」

  楊清「嗯」一聲,「你做到了,現在的印象就挺深刻的。」

  望月:……

  望月吸口氣,揚起下巴,眸中有狠意,「你非要這樣跟我對著幹是麼?逼急了我,任何大局我都不會顧,我能跟你死耗下去。你是正道楷模,是雲門長輩,地位崇高,下面還有一群仰望你的小輩,等著你拿主意的弟子。我卻什麼都沒有。你耗不過我的,楊清。」

  楊清看她半天,「那你要知道,你這麼做,下一次見面,我未必能饒你。」

  望月說,「我不在乎。」

  「你會為今晚的事情付出代價,從我這裡。」

  「我認為值得。」

  「那就來吧。」

  「嗯?」

  「親我。」

  望月詫異低頭,呆呆看著楊清。

  他眼角飛斜,眸子半垂,青黑覆壓。低著眼,面容秀氣,雅緻春意中,透著絲絲縷縷的柔和。他衣衫凌亂,整個人身上的柔光,將周圍覆蓋一大片。平淡地說話,語氣聽不出什麼來,可就讓人口乾舌燥。

  一種蕩漾的、讓人欣悅的美。

  聽清了他的話,望月嗷嗚一聲,就捧著他的臉,重新將唇貼上去。

  青年側著臉回應她。

  楊清妥協。

  望月激動。

  面頰緋紅,心臟急跳,大腦混沌。她的心高高飛起,無處可落。

  親了好久,分開後,望月深情凝望楊清,嘆,「好爽。」

  楊清:……

  望月推他一把,又裝可憐,「親都親了,你應該不介意給我一點反應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啦!」

  楊清說,「難道我該說『爽死了』?」

  望月一愣,被他逗笑,趴在他肩頭,雙肩顫抖,笑出淚花。她歪過頭,輕輕在他髮間親一下。

  當然,這是吻別。楊清給她最後的奢侈。親過了,她就該信守承諾,離開這裡,離開他。然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相見。

  望月想:啊就算楊清是被她逼得沒辦法,能屈能伸才給她親的。但畢竟是給她親了嘛!

  果然,她與楊清還是有緣分的。

  望月喜滋滋想。

  喜滋滋地接受楊清充滿憐憫(?)的吻,喜滋滋地把被撩撥到一定境界、渾身無力的人丟在院子裡吹冷風,自己背著包袱離開,再喜滋滋地回味最後那個吻。有楊清這個吻在,不管魔教變成什麼樣子,她都全身充滿了力氣,不覺得任何事情困難。

  楊清說下次見面,她會後悔。

  望月心中不以為然。

  哼。後悔什麼啊?下次見面,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隨著時間推移,楊清會忘記最後一次鬧的不愉快,只記得那個親密溫柔的吻。到時,他對她滿滿的愛意和性吸引,哪裡會記得她霸王硬上弓的不滿啊?

  不久後望月就後悔了——她向來與楊清無緣分,基本一分開不主動找,就別想再見面。卻沒料到,命運居然在她得罪楊清後,這麼「照顧」她。

  連一個月都沒到,她又在做壞事時,或準備做壞事時,或是暴露魔教聖女身份時,被楊清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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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3: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教主和聖女天生一對

  翌日,江岩等人來見師叔時,發現只是過了一晚上,師叔臉色微白,眼下有青黑,與他們說話時嗓子還有點啞,時而低頭掩袖咳嗽。這幅憔悴清瘦的模樣,實惹人憐惜。

  ……楊姑娘你是多飢渴,該不會把師叔他給榨乾了吧?

  「師叔,楊姑娘好像真的走了,」與憂心忡忡的江岩比,尚淮很直接,「剛過來時碰到村長,他說楊姑娘將自家的屋宅和土地送給了師叔你。」尚淮乖乖地交上來房契和地契。其餘幾個師兄妹在後面眨眼:楊姑娘對師叔當真用心呢。

  楊清詫異了一下,半晌,才緩緩點頭,「哦。」

  難以說清他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說,「我去看一下她留下的宅子,然後既然你們已經沒事了,午飯後我們也上路吧。」

  江岩用古怪的眼神看他,「師叔你對楊姑娘好上心啊。我還以為師叔根本不理楊姑娘的好心呢。」

  楊清說,「我怕她屋中留下什麼東西,又是針對我的。不去看看,我心中難安。」昨晚的事,真是給他留下來深刻印象。

  眾人:……有道理。

  於是,用過早膳,楊清踏入了楊望月留下的屋宅中。眾師侄你推我我推你,怕自己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先留在院子裡等人。楊清在門口掃了一眼,望月走得其實很徹底,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整個屋子,就剩下一張床一張桌,連上次看到的牆角大箱子都被她賣了。

  這樣空蕩蕩的屋子,青年站在門口,第一眼就看到了望月留給他的東西。他走到桌邊,拿起桌子正中放置的一本書。神情淡定地拿起書,看到封皮,他握著書的手頓了頓,眼神變得幾分一言難盡。

  追男十八式。

  這是他上次在街上撞見少女時,她與江岩在看的書。

  魔教聖女望月和雲門楊清那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天下到處流傳著這種小書,楊清早就知道。

  他拿起書翻了翻,才第一頁,眼神就變得古怪了——

  因為不提書中內容,在前頁的空白處,畫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像。筆跡與書中印刷完全不同的風格,楊清幾乎能想到豆火下,少女咬著筆桿,認真作畫的模樣。

  這是一幅春宮圖。

  觀音坐蓮式。

  男女雙方的臉,正是楊清與望月。

  楊清盯著看半天,思緒一下子回到了昨晚。昨晚,她差點……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姿勢。

  身體的記憶,雙唇相貼時的觸感,血液的燥熱,那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

  她可真是、真是……隔空都要撩撥他啊。

  江岩等人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師叔站在桌前,拿著一本書在看。唇角半揚不揚,耳根有些紅,盯著書在發呆。他周身的氣氛變得很怪異,讓江岩覺得自己誤闖了什麼地方。他咳嗽一聲,楊清都好像沒聽到一樣,江岩反應有些遲鈍,走到楊清身後探頭看時,一切都晚了,「師叔你在看什……呃!」

  楊清刷的合上書。

  但江少俠已經面紅耳赤地往後躲了,拿袖子捂著臉,「師叔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和楊姑娘的情趣的。」

  楊清心中微惱,怪的是望月,她這樣撩撥他,一次又一次,才害得他失神,竟沒注意到江岩是什麼時候走到身後的。幾分無奈地看著躲閃的師侄,不管自己心中在想什麼,表現出來的,仍是雲淡風輕,「回去罰抄十遍門規。」

  江岩連忙應了,再不敢在這個屋子裡待,尋個理由,就趕緊奪門而出了。

  楊清將書扔在桌上,向屋外走去。但走到門口,他側身回頭,看著桌上扔著的書。想了一會兒,他又走回來,將書攏到了袖中收起。

  若是望月在這裡,定被這個內裡風騷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口嫌體正直。

  但是望月不在。

  楊清帶著師侄們一路南下,做門派交給自己的任務時,望月也在南下。離魔教總壇越來越近,正道中人很難摸得到,望月卻是當真在走自家後花園一般自在。行了幾日,她就到了一座名為「清來城」的小城。

  站在城門口,望月仰頭盯著門樓上的「清來」二字,不覺對往事追憶。

  清來,清來,實際是等待楊清來的意思。

  這個城表面是朝廷的領土,私下裡,倒是魔教人更佔主導地位,是初接見那些投靠魔教的人的地方。但這是城鎮隱藏的功能,表面上,它是一座同時容納魔教人士和白道人士的地方。當年,城鎮初建時,曾號召廣大民眾為這個城鎮命名來集資。

  望月一擲千金,給城鎮命名為「清來城」。

  她是公然用一個城鎮來調戲楊清,天下人都看得出來。

  望月在城中閒逛,剛剛滿是感慨地想一想前世活著時的恩怨情仇,旁邊幾個背劍男子的叫罵聲嚇了她一跳——

  「望月那個老妖婆,可算是死了!天下大興啊!」

  「她就是一顆老鼠屎!呸!」

  走兩步——

  「討伐魔教!征討魔女望月!交出來望月,不然我們就打上大明頂!讓魔教瓦解!」

  「這位兄弟,魔女望月已經死了啊。」

  「那也要交出她的屍體!鞭撻十日!挫骨揚灰!」

  一路在城中逛,喝酒的男人,唱曲的女人,路上的行人,全都拿「魔女望月」當談資,各種咒罵,似乎那個可惡的女人刨了自家祖墳一樣。望月恍惚:這裡不是「清來城」麼?私下不應該是魔教的地盤嗎?怎麼到處都在罵她?她的人緣壞成這樣?

  好容易走到一家名為「迎客齋」的客棧,望月心情好了一點:這個客棧,是她的手下范浩經營的。明面上是迎來送往的客棧,私下裡是迎納投奔向魔教的江湖人。因客棧在她的名下,范浩很是張狂,在客棧門口掛了牌子,「白道與狗不得入內」。

  總算可以進自家地盤歇口氣呢。

  望月這麼想。

  快步上前,然後她在客站門口看到一個新做的木牌——「魔教與狗不得入內。」

  望月眼皮跳了跳:……

  她進了客棧,一樓坐滿了江湖人士,喝酒說談,看神情,似都是白道中人。她直接走到櫃檯前,面對掌櫃。掌櫃正要開口笑迎客,就見這個少女低聲開口,「客棧建於七年前,開張之日,聖教教主曾來題字,將之送給聖教聖女。五年前,聖女下屬范浩……」

  掌櫃臉色大變,同樣低聲,「姑娘你要幹什麼?」

  「我要見你們客棧背後的老闆,范浩。」

  一個時辰後,望月在客棧二樓的雅間,等來了一個小鬍子男人。男人生相精明,衣服滿是補丁,習慣性的弓著背,看著便是滿滿算計。這正是范浩,曾是是望月的下屬。

  現在,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望月,「姑娘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想加入聖教。」

  范浩怔了一下,目光躲閃,「這你可不能在外面胡說。我們客棧招待的都是白道人呢,跟魔教沒關係……」

  望月坐在桌旁,拄著下巴,一聲嗤笑打斷,「哦,都不稱『聖教』,改叫『魔教』了。范堂主你背叛聖教了?」

  范浩被噎住,看著面前的姑娘,覺得她好生眼熟,卻想不起來。半天,他眼珠子轉一圈,露出苦愁的表情,「看姑娘你很嚮往魔教的樣子,算了,我不瞞你了。姑娘,這時候還加入什麼魔教啊?魔教都快沒了啊。」

  「怎麼說?」

  「因為魔教教主叛出魔教了啊,他大肆殺戮魔教中人,幾個堂主、護法、舵主,在他手裡不知道死傷多少呢。大家逃的逃,爭權的爭權,亂七八糟。我親口聽到教主喊他的右護法是『賊子』呢!姑娘你單說我叛出魔教……你說這樣的魔教,我敢待嗎?」

  望月詫異滿滿,「教主,叛出聖教?為什麼?」

  范浩大約也是無人能聽自己說這些苦水,這次倒說了個夠,「大概因為魔教聖女死了吧。不管在哪種說法中,魔教教主和魔教聖女都是天造地設、天打雷劈的一對。他們是公認的一對啊!一個死了,另一個還能活嗎?」

  「……哦。」新世界的大門好像打開了呢。

  范浩說的興起,口乾舌燥之餘,喝口茶,隨意問,「對了,姑娘你怎麼對魔教這麼感興趣?你到底是什麼人啊?說不出就殺了你哦。」

  望月看著他笑。

  笑得他毛骨悚然。

  望月眨眨眼,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滿腹同情地看著他,「范堂主不認識我了麼……我就是聖教教主的未婚妻啊。大家公認的,聖女和教主天生一對的那個哦。」

  「噗——!」范浩口中的茶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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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3: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對你無與倫比的喜愛

  去年年底發生雪災,百姓受苦,流民劇增。雲門弟子一路行來,即使在熱鬧的城鎮中,也碰到了不少乞討為生、家破人亡的百姓。雲門子弟心善,見到此等現象,便慢下了行程,一路相助。

  只是打聽之下的結果,讓他們很詫異,「以前都是聖教接濟我們的!可是今年以來,外面那些名門正派攻擊聖教,聖教內部似乎出了問題……我們跋山涉水,排隊去大明頂山下,向聖教求助。但是聽說大明頂已經成了一座空山,聖女死了,教主也失蹤了,根本沒人管我們!朝廷人那麼遠,這些年我們都靠著聖教……以後可怎麼辦?江湖上那些門派天天打打殺殺,如果沒有聖教,我們這些人早就餓死了!」

  「呸!聽說那些門派天天喊聖教是魔教,就算是魔教,也救活了我們這麼多人吧?他們現在所為,就是在斷我們生路。這就是大派所為?」

  這些話,衝擊了雲門小輩們的三觀。

  江岩喃喃,「難道我們錯了?魔教並不是壞的,只因為立場不同,我們才會與他們敵對?都是普通百姓,說法怎麼會差那麼遠?師叔,也許是我們這些名門的偏見,才認為魔教不可饒恕。但這些普通人,卻並不在意這些糾葛。誰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就喜歡誰。」

  楊清笑了笑,「魔教被稱為魔教,自有它的理由。你現在見到普通百姓對它的維護,卻還沒見過魔教中人素日所為。濫殺無辜,隨心所欲,三觀崩壞。多少窮凶極惡之人,都是魔教子弟。上代魔教教主之前,魔教曾與我們正道有所緩解,改變了路線,甚至與朝廷也多有交涉。但從上任教主開始,魔教重歸邪道。你只見了他們救人,又可曾見他們殺人?見過他們的手段,你就知道,名門正派談不上多正義,獨獨對魔教的聲討,是沒有錯的。」

  「正道不一定是善的,現在的魔教,卻一定是惡的。你們不必有什麼心理包袱。」

  眾弟子呆呆看著師叔,只剩下茫然應是的功夫。師叔說話平靜,語速悠緩,並不帶有太多仇恨,但門中人自知道師叔是為他們好。聽說少時,師叔全家便是為魔教所屠,才不得不入雲門避難。有這般身世,談起魔教,師叔仍語氣淡淡的,可觀師叔胸中丘壑。

  下午時,刮了陣黃風,天陰沉下來,眾人匆匆趕路,只來得及到山前一座破舊小廟。昏夜之交時,下起了小雨,天色極快地暗下,山間霧色濛濛,天氣轉涼。

  雲門弟子決定在廟中躲雨時,廟中又來了十來個穿著破爛的流民。流民們本就衣不蔽體,又在雨中行了小半個時辰,進廟時,就凍得全身哆嗦。雲門子弟自然熱心相扶,可火摺子在之前趕路時濕了水,他們原本是習武之人,也不需要火,現在流民需要烤火時,他們就傻了眼。外面的世界黑漆又雨如注,身處的廟中一片空蕩,當真讓人呆了下。

  沒有乾燥的火摺子和柴火,怎麼辦?

  江岩一咬牙,「鑽木取火吧。」廟中倒是倒了兩樁外面的大樹,幸而他們是習武人,鑽木取火還是有辦法的。

  但是努力了半天,因木頭潮濕,才竄起了兩點火星,還需要人小心呵護,不留心就滅了。

  「用這個。」江岩為難時,一隻修長素白的手從後遞來一本書。

  他一看:追男十八式。

  愕然:這不是楊姑娘送給師叔的定情信物嗎?這樣好嗎?

  沒什麼妥不妥的。

  帶著這麼本書,楊清本就在猶疑。這會兒有需要的時候,他並不太在意。終歸到底,楊望月是個過客。當時也許有點心動,但是都過去了,她身份成迷,他也不會自找麻煩。

  就這樣吧。

  看江岩傻著不動,楊清上前,從書中隨意撕了一頁紙,蹲下身,遞到了那竄被眾人保護的小火前。他本是漫不經心,神情庸淡,卻在火光中,火焰竄到紙上後,在一瞬間,眸子微凝——

  在他手下,在他遞到火前的書頁上,以很慢的速度,出現了字跡:

  楊清,今天也要想我入夢哦。嘻嘻嘻。

  楊清:……

  眾人:……

  他手一顫,猛地將燃燒一半的書頁從火中取出,以一種難以言說的神情,盯著自己手中的書頁:正面是魔女望月和楊清如何相親相愛,背面是少女清秀的字跡,笑嘻嘻地向他問好。

  幾乎是在一瞬間,記憶將他拉回那個村莊:總是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就向他表白一番的姑娘;站在院外顏如舜華、腰帶翩躚的的姑娘;在大街上被他捧著臉、湊上去親他的姑娘……還有,還有在最後,用一壺酒將他壓在身下、與他熱情舌吻的姑娘。

  楊清望著手中的書頁,想了想,又撕了別的幾片書頁,這次小心不燒到火,而是在火上烤。果然如他所料,每一頁書的背面,都浮現出了少女的字跡:

  一幅男女交合的春宮畫,畫了一半,她估計嫌煩了,在旁邊留字跡,「你自己慢慢腦補吧哈哈。」;

  一兩句從古書中摘出來的字句,拐彎抹角地說「好想你哇」,日也思夜也想,你有沒有同樣想我呢;

  三兩句要他不要勞累,大段描述想像兩人日後見面的機會;

  ……

  「師叔……」旁邊弟子才開個頭。

  「用這個。」楊清從袖中扔出火摺子,師侄們又是尷尬又是著急,忙帶著火摺子去幫流民了。

  不錯。

  楊清是有乾燥的火摺子的。他就是想毀了這本書而已。

  可是現在,看到瞭望月留在書中的秘密,他還想毀嗎?

  那個愛慕他的姑娘,不知道變賣了家中多少東西,才能買下藏字跡的筆墨。又在機緣巧合的時候,乍然展露在他面前。

  她的那片心意,讓他痴然而望。

  秀麗的青年蹲在火前,望著一頁頁浮出字跡的紙出神。星河一樣的眸子本就漂亮,此刻,更是迸發出了火亮的明光。血液上湧,流遍全身,好像都帶了記憶一樣。他心中有些煩,又有些驚訝,還帶著三分欣喜。

  揚著眉,看著那些隻言片語,楊清有些忍俊不禁。他將書頁收起來,想日後的趕路途中,每天看看她都寫了些什麼,路程一下子變得不那麼無趣了。

  生平第一次,楊清有些期待與她的再碰面了——她真是個有趣的姑娘。每每在他對她失望之際,神來一筆;每每在他對她遺忘之際,給他驚喜。

  雨綿如織,自有人心如春暖。同時間,在「清來城」的客棧,隔絕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屋中氣氛有些凝重。

  滿眼算計的男人,一把鐵扇揮出,對著桌邊安然而坐的少女,滿是警惕,「你說你是誰?!」

  楊望月側頭,懶散一笑,「你說呢?到這一步,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怎麼,想喊白道人來抓我?叛教而逃的人,口說無憑,誰會信你?」

  「或者想喊聖教人來求證?叛教而逃的人,聖教絕不留你生路!」

  一句趕一句,坐在桌前的少女眉目輕慢,帶絲笑意。砰的將桌上茶盞一摔,她起身而立,向范浩走去。明明範浩才是會武功的那個,才是拿著武器的那個,可在眉目冰冷的望月面前,他氣勢大減,竟是步步後退。

  望月冷笑,「我告訴你,想要一條生路,你只能跟隨我。聖教上下,只有我一人能救你。大約,也只有我一人,不在乎你是不是叛教,是不是投靠白道。」

  范浩忍不住問,「為什麼……你、你不在乎?」他還不能確定這個就是昔日的聖女大人。

  望月眨眨眼,方才還氣勢悍如山高,此刻就垂了頭,害羞道,「當然是因為楊清在白道啊。」

  「……」范浩的嘴角抽了抽。好吧,他有八成把握這個就是聖女了——對那位楊公子迷戀至此,也只有昔日的聖女了。

  而望月則笑問他,「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實話了吧?教主為什麼叛出教?別再用他與我情深似海這樣的鬼話騙我了。我與他關係如何,你是最清楚的。」

  范浩沉默下,從袖中掏出一份東西,遞給望月。

  望月拿過來看,唇角瞭然的笑一下子變得迷茫——晉江系統衍生研究報表。

  下面是一串串名字。

  這是什麼意思?

  范浩低聲,「這是臨走前,教主交給我的。說是從姚芙那裡拿到的東西。我也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姚芙?

  望月的眉目更冷了:果然啊,聖教教主原映星叛教,因為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不叫望月,而是叫姚芙。

  范浩有話說得對。

  魔教教主和魔教聖女天生一對。

  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在姚芙出現後,原映星就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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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3: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楊清你這個壞人

  望月和原教主,青梅竹馬,患難與共。若非姚芙的出現,魔教教主和聖女,自是天生一對。而在姚芙出現後,教主和聖女良好的關係就破裂了,不知因此生了多少事端。

  聖教上下,甚至全天下,若說望月最恨的人,那一定是姚芙。

  數年來,她誓要致姚芙於死地;原映星則誓要袒護姚芙到死。

  雲門應該是最得意的。

  一個男弟子楊清,讓望月求而不得繼續求;一個女弟子姚芙,輕而易舉俘獲了教主的心。

  區別,只是望月不會因為楊清叛教。原教主卻不一樣。

  姚芙走了,他也走了。

  留下一堆爛攤子給魔教。

  現在魔教殘餘的戰力,有的已經叛教入白道一如范浩,有的在想辦法追回教主,有的在報仇,有的在分割既得利益,還有的在內鬥搶教主之位。烏泱泱的一團糟,這一切,全是姚芙的功勞。

  望月一時意興闌珊:這樣的聖教,作為重生而來的她,既是無人作保,無法回歸,又是回歸後,無人相助,也不能平了聖教的內亂。

  范浩聳肩,反正他已經歸順正道了。他現在也冷靜下來,不管面前這少女到底是不是聖女,就憑現在的情況,對方也根本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所以,管他呢。他對魔教已經仁至義盡,沒看他把教主走前留下的東西都交給這個疑似聖女的人了嗎?

  萬一對方不是聖女,卻拿了信物怎麼辦?

  哈哈,這跟范浩有什麼關係呢。他哪裡想得到教主走前,居然隨手把信件扔到了他這裡。

  精神病人思路廣,不是他們這樣的普通人能理解的。

  望月重新展信,盯著上面的字跡——123言情系統衍生研究報表。

  下面是魔教諸人的名字。

  以原映星為首,望月第二,一排護法堂主舵主隨後,基本魔教有聲望的人都在上面。

  名字後面,是一大片的加減阿拉羅數字。在上上任教主時期,魔教曾入西域跟諸國做生意,已經引入阿拉羅數字。正道那邊不通用,魔教諸人卻是看得懂的。

  望月看不懂的,是這些加減的數字是什麼意思?

  教主後面的數字高得已經上千了,是正數;而她的數字,則是名單上最低的,負數上百;其他人後面的數字有的正有的負,都無關緊要。

  信件有些發黃,應該不是最近才寫的。

  這應該是姚芙的東西,原映星卻交給了范浩。

  他在做什麼?他想做什麼?他留下的東西,又是什麼意思?

  望月也頭疼了。

  當是時,拿著這封信件,望月研究兩天,就丟開不管了。算了,看不懂的謎題,以後總會有答案。當務之急,是找到教主——他絕對不能叛教。他是教主,他要是走了,聖教就完了。白道中人正在想辦法分割聖教,如果沒人主持,聖教一盤亂沙,根本撐不下去。

  哎,怪她不是原來的身份,也沒有武功,想找人,以前武力碾壓,現在還得靠智商——她智商一點都不高啊,真的。

  因這層關係,范浩暫時留望月在客棧住著,不收她房錢。望月當然不會感激范浩,聖教有五位堂主,金木水火土,范浩是土堂主。但與其他幾位比,范浩是最牆頭草的那個。當初入教是叛了正道,現在不過是又叛了聖教,多正常啊。牆頭草的好處是,即使他知道望月的身份,他也不會到處去說——因為沒人相信他。

  范浩留望月住下,或許是有點討好她,也或許是監督。望月不在意。她住在這裡,也是暫時沒想到下一步。畢竟范浩有話說得對,這時候加入聖教,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值得安慰的是,「迎客齋」的環境很討她喜歡。清來城有一道貫穿全城的河道,迎客齋則是依水而建。一面是繁鬧的街市,另一面,則是寬敞涼爽的大片河水。住在客棧中,草香四面來,清風水中起,何等的逍遙自在。

  某日晚上,望月如常般,坐在一樓靠窗臨水的桌邊喫茶,聽那些來往的江湖人說些消息——

  「那個死妖婆,死了活該啊。」

  「魔女望月一死,魔教就倒了。該!」

  ……全是罵她的。

  望月聽得不耐煩了,心中有火氣上湧——多大仇啊。這些江湖人天天罵她,她生前不計較,死後他們還在罵。有沒有一點風度?有沒有真的去查查她做過什麼?自追慕楊清後,她收斂了多少他們知道嗎?

  正在她心煩時,一個人湊到了她面前,腆著笑臉,「姑娘,那邊客滿了,在下能否跟姑娘拚個桌?」

  望月訝然,抬頭,看到一個皮膚白皙、容貌俊俏的江湖小公子,故作的風流倜儻,一看就是第一次出門、無江湖經驗的名門子弟。她眼珠一轉,一個絕妙的計劃成竹在胸。

  少女嘴角掛上了笑,招招手,做出一副可憐狀,「公子,那桌……就是那桌,他們罵我……」

  當再有一桌過來問話時,她小聲又訝然,「我、我什麼都沒說啊。小女子就在這裡好好吃飯而已。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怎麼敢惹幾位呢?」

  那兩派就打了起來。

  更多的捲了進來。

  ……

  一刻鐘後,因為望月的挑撥離間,客棧眾人陷入了一場內亂。都是正道中人,又罵又打,鬧得不可開交。小二和掌櫃早就嚇得躲走了,范浩裝死人不出面。整個樓下,只有靠窗的小姑娘,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這場因她而起的熱鬧。

  但她還嫌不夠。

  只是打打罵罵有什麼用,再死一些人就更好了。

  反正都是白道的人,狗咬狗最好,她一點都不心疼。

  望月手扣著桌面,眸中轉著惡劣的笑,思索怎麼把整個客棧的江湖人全都坑死坑殘。正是此時,客棧外面來了一行人,白衣如仙,身姿秀挺。

  正是夜深時分,為首的年輕公子眉目清雅,踏著月光而來,風聲、深霧、水流、草動,盡數包圍。任誰看一眼,心跳都要兀自慢一拍。

  望月痴痴而望:真好看啊。

  青年轉過了眼,清淡的眸子看向了她。

  望月臉色頓時大變。

  楊清!

  第一反應,望月轉身就跑。

  這是一種本能的直覺。她前些天剛得罪了他,如今一屋子的慘狀只有她無恙。楊清多聰明啊,怎麼可能放過她?

  當她看到他,就想起來他上次的話——「那你要知道,你這麼做,下一次見面,我未必能饒你。」

  雲門子弟,順著師叔的目光,都看到了窗口的望月。正要驚喜打招呼「楊姑娘」,就見旁邊的師叔周身嫻雅的氣質陡變,掠風而起,獵豹般縱向轉身就矮的少女。

  望月手心出了汗,身後勁風乍起,眼角餘光看到了白衣一角,肩膀被從後伸出的一隻手抓住,指節修長,穩而有力。

  但是望月怎能被他所擒而無動於衷?

  她滿腦子都是「快逃」的聲音,楊清太可怕了!

  逃!

  躲!

  望月心頭緊張,青年的手碰到她肩膀,她顫抖一下,拼盡全力向前躍。身後人貼撲而來,她被桌子一腳一絆,膝蓋重重磕在地上,跪趴了下去。青年壓降下來,貼著她出了一層汗的後衫上,呼吸就在望月臉頰旁。

  「你……」楊清才慢悠悠開口說了一個字,就感覺抓著的身下姑娘身子驟縮,飛快逃離他。可憐楊清語速向來慢,在望月的緊急自救中,他的話注定沒法說下去。

  她身子一扭又一蜷,縮成一個圓,向桌上縱去。楊清一手抓著她的肩,另一手原本向她膝蓋彎打去的手,不防落了空。緊急刺激中,望月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少女靈敏地在青年懷中鑽,頭向他小腹一拱,青年吃痛一僵之時,少女連滾帶爬地往窗戶翻去。

  楊清嘶口氣。

  他捂著小腹,再向望月看去時,眸子驟然暗下,撲過去拽她手臂。望月看到壓來的白影,他動作快,她反應快。少女雙臂抱膝而滾,又疾又敏。這次是真的團成了球,一切阻力,都不能阻擋她逃離楊清的心。

  青年站在桌邊,衣袖有些凌亂,他眼睜睜看著團成球的小姑娘,順著窗戶跳了出去,以勢如破竹之勢,遠離他欲施救的手,噗通一聲,滾入了星光之下的水泊中。

  楊清:……

  少女勇敢地向危險之地衝下去,後面的青年拉都拉不住。

  「救命!救命啊……我不會水……救命!」天地旋轉後,掉入水裡的少女瘋狂撲騰,起起伏伏,水花被她拍得更大了。

  在水中掙扎著,清光粼粼,望月看到窗口望風而立的楊公子,嘴角抽了抽後,頰畔竟露出酒窩。

  他在笑她。

  望月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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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3: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浮生一望

  望月是不識水性的。

  很快,她就陷入了昏迷。昏迷前,只記得被青年摟抱著。那樣清澈溫涼的氣息,就在她身邊籠罩。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緊緊抓住,再也不放開。

  一片混沌中,望月在夢中清醒。

  「楊公子,我叫、叫阿月。願與你等共進退,護雲門為安。」女子聲音嬌柔,在望月耳邊炸起。

  望月側頭,向混沌深處看去。

  她看到清風小雨下,天氣有些陰,空氣涼絲絲的,青年與女子站在山下叢木邊,面對面說話。風吹著他們清涼的衣衫,一紅一白。一個容顏明豔,一個春意攏眉。

  女子雙眸專注地望著青年。

  她握著大刀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望月定定地看了半天,默默地想,哦,這是曾經的我啊。原來當年,從旁觀的角度看,我是這樣的啊——我是這樣的緊張,見到他,是何等的歡喜與害怕。竟在開口第一句,連真名都不敢說。

  她是這樣的迷戀楊清。

  一望定睛,那一望,就再沒有收回來。

  細雨如綿中,女子全身全意地嚮往著青年。

  黑暗如團中,少女則痴痴地看著他們。

  ……

  望月第一次遇到楊清,是五年前。

  那時候,聖教與雲門發生一次極大的衝突,姚芙被帶入了聖教。按照聖教的一般規則,這些出自大門派的,無論男女,在聖教都沒有好結果。姚芙卻不一樣。

  縱有望月恨她至深,也有原教主護她如命。

  聖教的氣氛僵硬而凝重,聖女和教主幾乎每天都要爭吵。他們少年時曾共患難,一起扶持聖教而起,在風雨招搖的江湖中有了立足之地。原映星和她曾有婚約在身,歷代教主和聖女,都是有婚約在身的。

  因為一個姚芙,原映星破了誓。

  望月拿他無法——她殺不了姚芙,也下不去手殺他。受折磨的,只有望月一人而已。

  便是在那樣憤怒失望中,望月離教出走,一路往雲門殺去。

  那時,滿心滿意的,望月想的,不過是雲門毀了聖教,她也要毀了雲門。她要帶著自己的人殺上雲門,要在雲門山下坐鎮,讓天下人都知道,雲門得罪了她,她不予雲門好臉。

  她紅衣烈烈,風采奪目。一把長刀在手,所向披靡。從未將雲門放在眼中,從未想過自己此行會失望而歸。

  她終究是失望,卻又不失望的。

  她沒有殺上雲門。

  因為在山下,她遇到了楊清。

  那容顏秀麗如山水的青年,與雲門眾人交談的青年,一轉身,一揚眸,都有驚魂攝魄之美的青年。

  望月和自己的下屬躲在暗處,看雲門山下的佈陣。她轉頭,對自己的下屬說,「毀了雲門有別的法子。比如姚芙,什麼都沒做,因被教主愛上,就差不多毀了聖教。我也一樣。我要這個人愛上我,背叛雲門。雲門也幾乎半毀了。」

  她眼光敏銳,一眼看出這青年地位在雲門的崇高。

  她眼光獨到,一眼就為這個青年著迷。

  不過縱是說的天花亂墜,心頭深處,望月想的,不過是簡單的四句話——

  「我完了。我下不去手。他長得真好看。我要得到他。」

  望月不欲殺上雲門了,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向那年輕公子投誠。

  她與楊清共同禦敵,並肩而戰,共同守衛雲門。

  實則,雲門對她來說,算什麼呢?

  一整夜的拚殺,望月看在眼中的,其實只有楊清一個人。

  可她是注定得不到他的。

  正邪之分,在第二日天亮,有雲門中人認出她後,她與楊清的緣分,就走到了盡頭。

  白衣公子被雲門掌門帶走,他回頭看她,眉目清淡又疑惑。身後的女子,持著大刀,朗身而立,回應他的回望。

  表面有多麼鎮靜,心中便有多少驚濤拍浪。

  昔年的望月,是驕奢跋扈的。

  她要追慕楊清,便放話得全天下都知道。江湖人編排她與楊清的恩怨情仇,明知是假的,她也欣然默許。她日日在雲門山下徘徊,要雲門交出楊清。她常常向雲門施壓,要楊清出來一見。

  要過很久之後,望月才會明白。她越是這樣做,越是得不到一個人。迫於壓力向她屈服的男人,永遠不值得她施加壓力。

  楊清不是她的玩物。他是她喜歡的人。她不能逼迫他就範。就像她不能讓他一睜眼,就愛她如醉如痴。

  但那時,望月是不懂的。

  冷風厲厲,河川成冰。她一年年地走過雲門,一年年地踏星而來。在山下,仰著頭,靜靜地等待。那春風十里,夏日苦炎,秋雨淒涼,冬雪靜謐,她都一一捱過。身後的竊竊私語,攔不住她想見他的意願。

  某一天晚上,像做夢一般,她在山下等候,等來了楊清。他悠悠然從旁邊的林木中走出,月光灑在他身上,他望著她笑一笑,讓她心花為之開放。

  望月向前一步。

  他仍對她笑一笑,低聲,「抱歉,你不要等我。正邪有別,我無法回應你。」

  望月問,「我自此不與正道糾纏,不與雲門為敵,也不行嗎?」

  他眉目溫和,語調悠緩如詩,「你知道我父母死於誰之手嗎?知道雲門子弟多少死於魔教嗎?你能改變你一人,你能改變所有人嗎?整個魔教,會為你改變嗎?望月姑娘,我不能給你機會。」

  「如果你無法回應,我就不能給你機會。」

  她要他的回應,他卻也要她的回應。

  望月是願意回應他的,但是聖教又不是她的。

  雲門掌門曾託人傳給她楊清的話,楊清說她「心狠手辣」「不足以交」。但是事實上,在望月的記憶中,楊清真正對她說的,不過是——「如果你無法回應,我就不能給你機會。」

  他從未當面斥責她,從未讓她下不了台,他只是不能給她機會,他連拒絕,都是私自前來——

  可他越是這樣好,她就越是心悅他。

  秋風起,人生苦涼。有些人你想要得到,注定是得不到的。

  望月想要一個機會,她心中何等不甘。她有時候愛楊清,有時候又恨楊清——縱是我愛慕你的美貌,之後如何,你總要給我機會嘗試。也許我會愛你,也許我不會愛你,我只想要一個公平的機會而已。

  愛情卻是從未有過公平的。

  「新世界轟然而來,楊清的風采讓我著迷,我心中害怕又恐慌。他打亂了我的世界,讓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追慕一個人,是要靠近的好,還是遠離的好。」

  她看著他,看他多麼好看;

  她看著他,看他多麼清醒;

  她看著他,看他多麼迷人;

  她看著他,看他從不回頭。

  那時候,望月已經意識到——也許她永遠得不到他了。

  她花了長達五年的時候,去追一個不能回頭的人。每次聽到一點他的消息,她都要停步。每次多知道一點他的品性,她便要發笑。這不是最折磨人的,最折磨的是,他的消息,越來越少。

  就好像,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永遠得不到你,但我永遠追慕你。」

  望月一直那樣想。

  臨死前,她也沒有等到他。

  她迷戀一個男人,總共只見過他兩面。一次是初識。另一次,像是在做夢。

  死前,除了怨恨殺了自己的姚芙,最可惜的,仍是沒能見他一面。

  望月有一腔熱忱心,心有千言萬語,都想說與楊清聽。想來她也是極品,竟為一個尚不瞭解的男人,只為他那張臉,就瘋狂至此。死前,她想到:

  「楊清沒有欠我,沒有對不起我。他又不是我爹,不能我說愛,他就必須回應。我只是很難過……到死前,我都不能跟他好好說說話。我喜歡他,他真的……真的知道嗎?」

  雨淅淅瀝瀝地下,一如兩人初見時那樣。

  疾風已起,那長又折的人生,那想念的愛人,那滿城風雨,那遍體冰冷……

  說這人心,想這情愛。

  縱是十分嚮往,也不過是浮生一望。

  幽黑深處,靜靜觀望自己一生的少女望月,痴然半日,緩緩轉身,重入一團黑光中。

  她有點害怕。

  「新世界轟然而來,楊清的風采讓我著迷,我心中害怕又恐慌。他打亂了我的世界,讓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追慕一個人,是要靠近的好,還是遠離的好。」

  以前不知道,現在……也是不知道的。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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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4: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你是不是偷偷愛慕我?

  客棧房中,門窗緊閉,少女昏迷不醒,青年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她。一截衣袖被姑娘緊緊地抓在手中,他試著拽了兩下,都拽不出來,只好任由望月了。

  楊清心情微妙——

  望月因為躲他跳了水,還因不識水性而把自己搞得這樣悽慘。何必呢?

  楊清一直以為,望月臉皮很厚,自己怎麼說,她都不放在心上。原來,她是放在心上的。她真的以為下次見面,自己會找她麻煩?

  床上閉目的少女臉色煞白,額上有細小的汗珠,唇瓣乾裂,一尾烏髮凌亂地散在身下。楊清取出床邊水盆中的濕毛巾,給她擦汗。越是擦,少女明媚如春的容顏,越是在他眼中深刻。

  楊望月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但楊清看著她,越看,越覺得她跟記憶中的某個人長得相似,且越來越相似。

  是他的錯覺麼?

  明明已經證實過,兩人毫無關係。但如果真的沒有關係,楊望月又為什麼出現在「清來城」?到底,這裡直通魔教總壇,不是她一個小姑娘該來的地方。

  楊清青玉一樣的手指,在她面上擦拭,之後收起毛巾,袍袖一展時,他愕然地發現少女抓著他衣袖的手一鬆,好像有自我感覺一樣,緊緊抓住他搭在床沿的手腕。

  力氣很大,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裡。

  楊清半晌後失笑,垂下眼,目光溫涼地看著少女的睡顏,低喃自語,「真是……我的魔星啊……」

  是的,魔星。

  他真有這種感覺。

  丟又丟不開,管又不想管。

  常說他本性淡漠,可他偏偏又沒有淡漠到對楊望月完全無感的地步。

  麻煩啊。

  心不在焉地想著,坐在光影中的青年頰畔酒窩微顯,覺得有趣——真是讓他觀感複雜的姑娘。她幾乎是在他心裡橫衝猛撞,擠走所有人,非要自己待進去最重要的部分。

  正這時,他聽到屋外的敲門聲,楊清似噙笑的嘴角收了一收,起身欲走,手腕被緊拽。他想了想,在她手腕上輕點幾處穴道,小姑娘立刻吃痛鬆手。可就是昏迷中的望月也磨人,鬆開了青年的手,卻還不死心地抓來。楊清動作極快地將自己的袖子拖過去,被她握住。

  楊清抬眼看她兩眼,心想:這反應能力,一點都不像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偏偏,楊望月就是不會武功。

  手在袖上一劃,與少女手中抓著的袖子割分開,楊清這才抽身,出去開門。

  幾個師侄站在門外等師叔,江岩甚至伸長脖子往裡面看了一眼,「楊姑娘還沒有醒?」

  「嗯,」楊清慢慢引著幾個師侄下樓,問他們,「讓你們查的事情查到了?」

  「我們還沒有查,事情就找上門了,」江岩跟隨師叔,盯著師叔垂在身畔的袖子看,怎麼覺得哪裡怪怪的,口上卻不忘記回答師叔的話,「當時在客棧一樓吃飯的那些大俠公子們反應過來了,一個個帶著傷瘸著腿過來,要我們交出楊姑娘。說當日若非楊姑娘,他們不會打成一團傷。」

  性格耿直的尚淮嗤笑一聲,「不害臊!離魔教總壇這麼近,他們還能打成這樣。還想摧毀魔教?現在還沒見到魔教人的影子呢,他們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還有臉來說理,應該遮著臉回去,不要給自家長輩再丟臉了。」

  楊清斥他一聲,「不要這麼背後說人。」

  尚淮不服氣地低頭。

  楊清說,「背後說人是長舌婦的行為,你應該直接當面去說。」

  尚淮:「……」

  江岩等其餘弟子:……師叔你在逗我們呢?

  江岩努力把話拉回來,「反正,幾個門派的都過來要人。要楊姑娘去賠罪。」

  楊清說,「不行。」

  「是啊,楊姑娘昏迷不醒呢,我們怎麼忍心弄醒楊姑娘,讓她一個個登門道歉呢。」

  楊清瞥一眼江岩,笑一聲,「就算楊姑娘醒了。她愛道歉不道歉,也與我們雲門無關。」

  「可現在怎麼辦?」尚淮煩躁,「如果不讓楊姑娘給個交代,那件事真的說不過去。」他回頭看眼緊閉的門窗,踢了踢一旁的江岩,「師兄你總說楊姑娘是好人,現在一件兩件的事下來,你還這麼覺得?」

  江岩低頭不說話了,到現在,他自然也看出楊望月絕對不清白了。

  楊清低頭思忖一會兒,漫聲,「我去道歉吧。」

  啊?

  眾人傻眼:這怎麼可以?師叔你剛才不還說楊姑娘的事情,跟我們雲門無關嗎?

  楊清輕飄飄,「不是你們說不能現在喊醒她嘛。」

  他這樣說了一句,就下樓了。

  被丟在後面的眾人:……總覺得師叔你只是隨便給你的行為,找了個藉口呢。

  雖然像是開玩笑一樣隨意,楊清卻當真去一一登門道歉了。

  被望月之前挑釁的那些人,其實都是小門派的。大門派的,不會這麼掉價,三言兩語就被挑撥。現在一個個找上門來,除了要交出望月,還想試探雲門的態度,或者想,想從雲門這種大門派這裡,搜刮些好處。

  楊清考慮重重,鑑於他總在懷疑楊望月跟魔女望月有關,又鑑於現在出門在外,他是雲門的門面。方方面面考慮下來,他親自登門。

  這些,放在外人眼中,就是楊清口上說不要、心中還是很在意望月的證據了。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起碼過了一天。窗外的日光照上眼皮、刺得幾乎睜不開眼,望月何等茫然。她呆呆地躺在床上,有些反應不過來。見到她醒來,在屋中照顧她的幾個女弟子立刻圍上來,「楊姑娘,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啊,白衣翩翩,雲門的標配啊。

  她又與雲門弟子們見面了。

  遲鈍地想半天,猛然想到自己跳下河水前發生的事,望月的神情立刻緊張,變得不那麼輕鬆了。

  楊清呢?

  楊清怎麼不在這裡?

  「楊姑娘,要我說,你之前在客棧中挑釁那些人,真的很不應該。他們都是會武功的,萬一反應過來,傷到你了怎麼辦?」

  望月想,只要不是武功高強到你們這種正規門派這樣的,一般的小魚蝦我不放在心上。

  「就是師叔待姑娘你好呢。那些人天天來要人,如果不是師叔去登門道歉,你早就惹上大麻煩了。姑娘你真該感謝師叔呢。」

  咦?!

  「楊清?他為什麼要幫我?」

  望月很驚訝,楊清不是說下次見面絕不饒她嗎?而且,她又剛做了壞事,就被他抓個正著。楊清那麼聰明,總不至於遲鈍到會認為楊家村的火是意外,那邊樓下的眾人打傷也是意外吧?

  啊,莫非、莫非……

  幾個女弟子疑惑地互相看看,不知道為什麼才說著這兩天的情況,望月姑娘周身的氣場突然一變,垂下了眼,好像粉紅泡泡都快冒出來了呢——發生了什麼她們不知道的事情嗎?

  夜已深,當楊清拜訪完最後一個受傷的人,行在鎮上街道上,兩邊都是清風曉月。他風采出眾,吸引了偶爾路過的街上姑娘們。但青年只垂著頭,默默想著望月的事情。

  他理不清她這個人。

  這種感覺太陌生。

  楊清是習慣萬事自己有數的人,曾經魔女望月讓他看不清,他曾特意……想到過往一些事,楊清眸子暗了暗,心情有些複雜。

  然後,他忽感覺到專注到幾乎有了力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一抬頭,就看到前方客棧外,站在柳樹邊上,那向他歡喜招手的少女。

  「楊清楊清楊清!」

  月光水波流動,她站在潮濕的青苔石磚上,一片暗淡光線中,風聲、濃霧、水流、草動,盡數包圍著她。

  闃寂少人的深夜,她站在黑暗微光中,漆黑的長髮,瓷白的膚色。那流光浮照的小臉上,睫毛輕柔如娥,眸子裡星落成河,流麗異常。

  那是一種春光乍洩的悸動,山鬼一樣,被薛荔,帶女羅。

  「楊清楊清楊清!」

  又是這種開心的語氣。

  楊清停住步子,望著她。

  心口莫名空了一下。

  就好像一路前行,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牆,頭破血流。

  他目光變了變,走過去。望月已經走了過來,在他挑眉的動作下,站到他面前。仰頭,又害羞,又甜蜜。

  忽見少女螓首微低,兩頰暈紅。她含羞帶怯般,「你、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偷偷愛慕我啊?」

  心裡頭的魔女望月紅著臉:不然你幹什麼幫我這個大忙麼?你幹嘛這麼悶騷呢,喜歡我直說啊。立刻成親,上床,生孩子!我一點都不嫌快的!

  楊清腦子裡轟得一聲,被震得頭暈眼花。

  少女打量著他,依然是那麼的含羞帶怯,「可、可不是據說,你有未婚妻嗎?」

  心裡頭的魔女望月眼睛眨啊眨:你真放蕩不羈……不過我喜歡哈哈!

  楊清低頭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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