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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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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睽睽]師叔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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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眾人的質疑

  兩人在客棧門口對站,望月無武功沒感覺,楊清卻早已看到客棧的窗口有閃爍的人影,甚至有一個小鬍子男人抱著一盤瓜子,邊嗑邊看戲——這是拿他當戲子呢。

  楊清很少不給人面子,也不會當眾給人難堪。他都很少生氣,所以他就只是看望月一眼,提醒她克制,就繞過她,欲進客棧。

  但望月的本領,就是在挖掘楊清隱藏的一面。他平時對別人多好說話,望月就是能讓楊清擠兌奚落她;他很少不給人面子,但他對望月,就很少給她面子;他不跟女人玩曖昧,望月這是上趕著跟他玩啊。

  楊清往旁邊挪一步,望月就跟著動一步。他欲走快,她的反應也是快,直接伸手扣住他的手,且還是命門,讓人輕易不敢掙扎的地方。

  楊清眸子一暗,眼中氣勢一凜,警惕地看向旁邊的姑娘。

  小姑娘卻像毫不知道她正扣著愛人的命門一樣,在青年目光轉冷地看來時,還向他飛個媚眼,嬌嗔道,「冤家你肯定對我有感覺對不對,你喜歡跟我玩相愛相殺對不對?嘻嘻嘻。」

  她的「冤家」,讓楊清一抖。「嘻嘻嘻」出來,楊清一陣惡寒。

  望月多大本領,明明手扣楊清命門,就能讓青年上一刻警惕,下一刻被她逗笑。

  楊清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望月可能真的有病,她很執著,又很憂傷,「我真的覺得我們很適合啊。」

  楊清:「我真覺得我們不適合啊。」

  「你不試試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抬高了些,甚至帶抹戾氣。她想到當自己是魔女望月時,楊清就是說「我們不合適」,可他從沒嘗試過。

  是啊,你為什麼從不肯嘗試?

  從一開始就否定我。

  不過是正邪之分,以你我之能,只要想辦法,難道還跨不過去?那算什麼障礙,我恨姚芙恨到死,原映星不是在我眼皮下,把姚芙護的很好嗎?原映星能做到的事,你憑什麼做不到?終歸到底,是你覺得不值得。

  你認為我望月不值得你走那一步。

  望月不過愛慕楊清的容貌,對他的品行也小小瞭解。她心裡對他的執念,早已從最初的痴迷轉為不甘:我做魔教聖女時誘惑不了你,我成為村女楊望月時,沒有了立場之分,我還是要你!

  我就是要你!

  哪怕得到了,我不喜歡了,我就踹掉你。現在你對我愛答不理,楊清,我就想看看,當發現我是誰後,當正邪之分再次橫跨你面前時,你愛我至深,你到底要怎麼辦?!

  終歸到底,望月是不善良的。哪怕喜歡,也抱著惡意。

  當然,就算有惡意,至少現在,她也是真的喜歡楊清,真的想嘗試這個人。

  楊清望她半天,如蛾眼睫輕顫,眸色幾變。他看著望月,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這是你逼我的。」

  什麼?

  迷茫中,見青年毫無邏輯性地、緩緩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望月詫異:啊?楊清這麼好說服?

  楊清上前一步,手腕輕輕一轉,以巧妙的角度掙開了少女。他往前走,面向她。他伸出手,捧著她的面頰打量。他慢慢低下頭,向著她的唇湊近。

  啊啊啊啊!

  剛才還想著要報復楊清的望月,現在在他毫無預料的靠近中,她的腳就開始軟了,心撲通撲通跳,臉頰慢慢緋紅。

  這張清俊秀麗的面孔貼近她,望月站得筆直,仰著臉,專注地、一心一意地看著他。看他俯下身,看著他將貼未貼的唇。他的唇貼上來,離她的唇那麼近。

  空氣開始變得燥熱。

  月光清河,青年捧著少女的臉,將親未親。

  半晌,楊清一手抓住望月的手,向自己的胸口。望月目瞪口呆,自覺地貼上去撫摸,喃喃,「第一次主動親,就做到這一步嗎?楊清你看起來清冷,原來動情後這麼熱情。我喜……」

  她的「喜歡」沒說完。

  她想往青年胸口別的地方摸,楊清按著她的手,不讓她亂動。於是她的手只能貼著他的心口,望月摸著他的心跳。咚、咚、咚,跳的何等平穩啊。

  楊清低笑,「你看,連親你,我心跳都沒變化呢。你說這樣,我和你怎麼嘗試?」

  望月木下臉,「……抱歉,我就是這麼一個沒有魅力的女人。」

  楊清再次被她逗笑,哈哈哈直起身,他手早已離開了她的面頰,卻因為她的有趣想摸一模她。手指在袖中抬了抬,他終究沒有動。少女瞪他一眼,重重踩過他的腳,往客棧那裡去了。

  楊清看著她的背影,月色下,她的身影在他眼中,豔而不咎。他撫上自己的心口。

  如果望月慢一步,就能感受到楊清刻意壓下去的急促心跳;

  如果天光亮一點,望月就能看到楊清的臉紅了。

  等望月的背影消失在視線,楊清才整整衣袍,悠緩往客棧中去。他想:楊望月是個麻煩,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這樣做,應該能讓她安靜兩天吧?

  楊清還是低估了望月的厚臉皮,前一天跟他置氣,第二天,在他忙碌時,又溜躂溜躂著過來,若無其事地繼續調戲他玩了。曾經的魔教人士、現在自詡正道人士的客棧背後老闆范浩對她不能理解:你不是說你要找原教主麼?

  望月理直氣壯:教主肯定跟姚芙有關,姚芙就是雲門的人。找楊清,我也是為了正事。

  楊清:「我真是服了你了。」望月以挑逗的媚眼回覆他。

  他能適應望月這異乎常人的神經,但他的師侄們,卻沒有師叔這麼淡定的性格。看到楊姑娘毫無自覺地總是和師叔在一起,師侄們欲言又止。

  一日午後,楊清與師侄們在客棧房中,圍桌而坐。楊清低頭在翻看信件,江岩正道,「這是姚師叔給的信,她說魔教情況有點複雜,讓我們不要去總壇那邊……」

  他正說著,見師叔猛地將手中不能為外人看的信件往袖中一收,外面門敲了兩下,少女的身影就歡喜地「飛」來了。

  「讓一讓,讓一讓!」望月擠開挨著楊清坐的人,硬是擠到楊清旁邊。且因動作過大,急於護著自己坐在楊清旁邊的權力,把楊清的肩膀撞了一下。

  楊清吃痛地往旁邊挪一挪,無語地看她一眼。望月心虛,「對不起對不起,碰到你了,我替你捏一捏……」

  「不用,」楊清制止她手在他身上的亂摸,「再這樣就出去。」

  江岩被望月擠得沒地方坐,站起來,這時,幽幽道,「楊姑娘,你眼裡有看到我們嗎?」

  是啊,一屋子人,望月只看到楊清。聽江岩問話,想到在楊清面前,自己也不能寒了孩子們的心。畢竟她以後是要成為他們師嬸的女人,她抬頭,沖屋中其他人甜甜一笑,「大家好。」

  尚淮忍不住,「楊姑娘,這是我師叔的房間,你怎麼能說都不說就進來?」

  望月:「我說了啊。我敲門了,楊清知道是我啊。」她嗔怪地白他們一眼,不顧低頭看信的楊清,強硬地摟住他胳膊,炫耀道,「我和你們師叔的感情,你們小孩子是不會理解的。」

  楊清說,「我也不理解的。」

  眾人:……你們兩個真的沒關係嗎?

  她不開口了,這些雲門小輩們卻不放過她。江岩作為代表道,「楊姑娘,你是想追我師叔吧?」

  楊清抬頭,目光有些冷了,「江岩!」

  江岩平時很聽楊清的話,現在卻當作沒聽到,勇敢地說下去,「你想追我師叔,其實我們都沒意見,反正這是師叔自己的事。但是楊姑娘你太奇怪了,有幾句話,我們想問清楚。」

  「嗯。」

  「你在陳老爺家時,明明不會武功,怎麼能把所有人放倒?」

  「……我天生神力。」望月的眸子有些淡了,不那麼高興了。她甚至慢慢地坐直,不敢往楊清的方向看。

  「清來城是去往魔教的必經之路,你比我們先走,為什麼會在這裡跟我們遇到?」

  「……我舅舅以前是魔教人,魔教出事後,他生死不明,我來找我舅舅。」望月警惕道,眼神越來越淡了,心沉了下去。

  「你見到我師叔第一面,為什麼害怕成那樣,甚至怕得跳進水裡?在一屋子的混亂下?」

  「……我見到你師叔,很害羞。」

  江岩一聲冷笑,不想問了。其餘雲門子弟,都基本是同樣的表情。

  楊清冷聲,「江岩,夠了!」

  屋中氣氛冷凝,楊清已經站了起來,氣勢驟強。江岩頂著師叔的壓力,被青年的內力擠壓的面色發白,卻一句比一句急迫,「楊姑娘,你其實不是什麼單純小姑娘吧?你是想進魔教,與我們為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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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4: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我現在就覺得你有病

  當江岩將眾人的顧慮宣之於口時,面對四圍的壓力,望月有一瞬間的沉默。她其實並不怕他們的質疑,她與他們也沒有關係。愛她恨她,她不在意。她側身,目光上抬,看向旁邊站起的楊清。終歸到底,她最在乎的,不過是他怎麼想。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視。

  青年的眼神冷峻,卻也有種平和。那刀光劍影在其中,卻也有星光搖落。

  望月的眼睛明亮,黑暗,帶著深深的懇求。她專注於他,在她的世界中,他絕對不是最重要的,卻是她絕對不會放開手的。永遠追慕於他,永遠期望於他。

  被這樣似情深似海的目光望著,本人又是美人,沒有男人可以抗拒。楊清胸口微悶,有停頓了那麼一瞬間,「出去。」

  望月:「?」我這麼深情地看你你就讓我出去?

  楊清的目光柔和了些:「江岩!」

  「……是。」被師叔的內力擠得快要吐血的江岩,不情願地帶著諸師弟師妹退出去了。關上門,吐出一口血,江岩想:師叔不喜歡得罪人,可是楊姑娘的事情不問不行。既然他們師兄弟把那些疑問說出來了,希望師叔給力點,問下去。不要又輕輕繞開話題啊。

  屋中給力的師叔正慢悠悠,「我其實並不想知道你身上的那些疑問。」

  門外離去的江岩等人差點栽一個跟頭:……掌櫃,你這樓梯該修了!

  望月心憂,不知楊清什麼意思。

  楊清看著她,似乎笑了一下,「但既然江岩問了,你就說一說吧。」

  望月腦海裡開始編藉口,表面卻鎮定得很,「這一切都是可以解釋的。我舅舅在魔教,我從小跟他相依為命,可他常年不在家,我必須學會自保。因為我容貌和性格,村中人也不喜歡我。所以常年壓抑,讓我……」

  楊清似覺得她很可笑,平靜地打斷她的話,「你又騙我。」

  望月呃一下,站起來,「我不是……」

  楊清靠在窗邊牆頭,睫毛在春風中似剪浮風。他語調悠緩,「你不要對我撒謊,楊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一個很注重細節的人。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我知道的。和我說話,你可以沉默,但不要騙我。我對你一次次的失望,越來越失望,你認為這能彌補嗎?」

  望月呆呆看著他,心頭麻亂。楊清知道?是的,他肯定知道。好幾次他都有暗示,卻沒有後續,她以為他遲鈍。但其實他只是給她機會。可是她怎麼能承認?!

  難道,她又要被楊清否定了?

  果然,接下來,楊清說,「我們開誠布公,談一談吧。楊姑娘,你到底喜歡我哪裡?」

  「你臉長得好看啊。」望月誠實道。並有破罐子破摔的頓悟,覺得他靠著牆,那閒適清傲的樣子,簡直在發光,「你長這麼好看,就算你十惡不赦我也喜歡你。」

  楊清笑一下,他頰畔的酒窩閃暈一下望月的眼,「我猜也是。」他早發現了望月喜歡盯著他看。

  楊清追問,「然後呢?就沒有了?除了臉,我一無是處?」

  「……」望月窒一下,「你的身材我也喜歡。」

  「……」楊清停頓一會兒,「沒了?」

  望月眨眨眼。

  楊清又是失望,又是忍笑。望月這樣的姑娘,真是離他對愛人的期待差了十萬八千里。三觀不正,天生向惡,膚淺,厚臉皮,囂張……完全與楊清對愛人的期待是反著來的。

  吐口胸中郁氣,楊清往前走幾步,整個人落在陽光下,自帶柔光,清氣卓然。在少女驚豔的目光中,青年並沒有察覺,他在進行自我剖析,「楊姑娘,你行事特立獨行,我行我素,與我相反。我縱是喜歡一個人,想要的那種純粹誠摯,你帶不給我。你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我並不是最好看的那個。我可以幫你留意,反正你的要求,不過是臉和身材。你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從今以後,我們還是不要……」

  望月「啊」一聲,聽著不像是失望。

  楊清抬頭,對上少女痴迷的目光。他又被她氣笑,「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在聽啊,」望月臉紅紅的,咬手指,「你說話聲音真好聽。不緊不慢的樣子好迷人。你連拒絕我,都拒絕得這麼好看。」

  「……」楊清有一瞬間怔然呆住。

  他抹把臉,敗給她了——他真是沒想到,望月膚淺都膚淺得這麼深入。

  「你對我到底有多痴迷,能一次性說清楚。我改了可以嗎?」

  望月支吾半天,「說出來,怕你覺得我有病。」

  楊清慢悠悠,「我現在就覺得你挺有病的。說吧。」

  「楊清,你完全符合我的審美觀你懂麼?」望月不調戲他了,眼睛有一眼沒一眼地往他身上瞥,「我喜歡個子比我高半個頭,一抬頭一摟脖子就能輕易親到的男人,你是;我喜歡娃娃臉,看著總是那麼年輕,二十幾歲也像十幾歲的男人,你是;我喜歡說話、笑的時候都露出酒窩的男人,你是;我喜歡長得好看、寬肩窄臀、蜂腰長腿的男人,你是;我喜歡一揚眉就是一種風情,一笑就發光的男人,你是;我喜歡說話慢悠悠、動作卻很快、連生氣都好看的男人,你看你還是。」

  在楊清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望月眨著眼,咬手指咬上了癮,面上緋紅一片,「你看你都這樣了,我怎麼能不喜歡你呢?你整個人的存在,就是我的死穴啊。」

  楊清問,「我該為了不讓你喜歡,去死一死嗎?」

  望月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楊清嘆氣,扶額,笑,「你真是……真是……」

  望月注意到,楊清在笑的時候,他的耳根有些紅了。他是皮相骨相難得都出眾的人,氣質更佳。當他低頭淺笑時,春意相籠,暖意柔色全在他身上。那身形,那肩膀,那揚起的唇,滾動的喉結,飄逸的白衣……

  望月自在心中恨不得上他十七八遍。

  楊清低著頭笑。

  見對面的姑娘好像靈光一閃般,上前一步,就拽上了他的衣袖。仰頭歡喜,「我想到了,喜不喜歡,合不合適,睡一覺就知道了。不管走到哪一步,都是要上床的。萬一你外表好看,實際苗而不秀、是個銀樣蠟槍頭呢?你床上功夫不好,那我就只能遺憾與你分開了。」

  楊清一頓,在這樣火熱的目光下,他微笑,「你做夢。」

  話不投機半句多,楊清離去。

  望月笑眯眯地欣賞他離開的背影,轉過臉,走到窗前,打開窗,望著湖光山色,心情仍很好。楊清是很厲害,但她望月也不差啊。他淡定冷清,她時不時的調戲,真真假假,都會讓他落網。

  站在窗前的少女伸出手,纖纖玉手在陽光下似透著光,好像一道密網布開,就在她手中。

  正在這時,身後的房門忽地砰一聲打開。作為沒有武功傍身的人,望月的反應已經很快,她回過身,看到青年向她撲來。白衣展開,在空中有破風之聲,凌厲迅疾。

  望月:……楊清,雖然我知道你遲早是我的,但也不必要這麼急吧……

  下一刻,她被青年緊緊抱住,順勢不減,衝著窗口。她這才看到,在楊清身後,砰的火光四濺。楊清動作很快,他是與身後的火在搶時間。在他撲向面向他而站的少女時,火在身後追逐,濃煙籠罩,大片瀰漫。

  那火勢衝向他們,烈烈張狂。

  破窗之時,望月被楊清抱得很緊。她瞳孔放大,在青年的懷中,從他肩頭,看到身後,整個客棧,爆炸了一樣,無數尖叫聲求助聲在身後。

  是炸藥!

  這麼快的速度,她肉眼微眯,看到火燒向他們,楊清以後背相擋。

  火燒上他的衣袍,燒上他的後背……

  青年的臉色煞白,不知出了什麼問題,他明明能帶著望月縱河而逃。卻在半空中功力一緩,摔下去。

  噗通。

  兩人落水。

  鮮血潑墨般散開,紛紛擾擾,就在面前,漫了望月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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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我親暈了你嗎?

  當客棧被炸時,楊清尚緊緊抱著她逃生。而縱到半空,楊清的手臂就鬆了一下,望月向下掉。他很快回神,重新摟住她,貼著少女後背的手,有些發抖。而入了水,又是後面的大火衝擊,又是身前的水壓衝擊,無聲無息的,青年攬著望月的手,已鬆開。

  不光鬆開,他向水下沉去。

  略白的面孔,清淡的模樣,閉著眼,宛無生氣。

  望月是不識水性的,可當楊清被水推著離開視線時,她比自己落水還要惶恐,水流被推後,她竟向前游了一步,將即將飄下去的青年摟抱住。

  撲騰著,望月一邊拖著人,一邊拚命浮出水面換取呼吸。望月去看楊清,他面白如紙,靠著她的肩,完全是靠她摟著。兩人沉沉浮浮,一隻旱鴨子,一隻就算曾經不是、現在也相當於旱鴨子的「死人」,掉到水裡,幾乎就是必死了。

  「救命啊!——」望月又高聲喊了幾聲,口裡嗆了不少水。她用了很大聲音去喊,可是岸邊的人都被客棧事故所吸引,根本沒注意到他們這邊。

  在叫了幾聲都無人回應後,望月死心了。她不能把全部力氣放到求救上,她還抱著楊清在水裡撲騰。現在她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再這麼下去,兩人都得死。

  一邊在水裡撲騰,望月還一邊注意著自己努力拖著的青年。她漸有些吃力,覺得拉不住他。可是她又是萬萬不能放手的。

  電光火石之間,慌張慢慢壓下去,冷靜浮了上來。

  短則一刻鐘,長則半個時辰,她和楊清必須上岸。不然,望月會力竭而亡,楊清的武功修為也不能幫他活過那麼長時間。

  在這一瞬間,望月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下一次浮出水面時,她抓緊時間,長長深吸一口氣。當水面再次覆蓋她口鼻時,她拖著楊清,不再與水力相抗,而是在水下,辨別水流的方向。並在有所得時,回憶自己日常所見,手腳試著在水下展開,向水流流去的方向游。

  向後退了一丈。

  呃,望月調整姿勢。再次嘗試。

  是的,游泳。

  這個時候,她必須得學會游泳,才能救活她和楊清二人了。

  在至大困難中,做最不可能做到的事。不能慌亂害怕,要克服對水本能的恐懼,要迎合它,要適應它,要帶著一個人,與它交流。游泳,本就是人與水的交流。上善若水任方圓,它十分奇妙,當人在極度放鬆的情況下,學會游泳是可能的。

  旁人可能做不到,但望月能做到。

  不好高騖遠,也不在困境中退縮。不等著楊清醒過來救他們,也不期待岸上的人終於發現他們。周圍一片昏暗,天地都在施壓,少女抱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在生死之間相抗。

  一步也不讓!半步也不退!

  望月終於帶著楊清,向前游了一丈。

  呼吸告罄,她在水面上大口吸氣,維持著難看的姿勢,吭吭哧哧地拖著一個人,管它是哪裡呢,反正是順流而下的方向。這樣,能讓她省點力氣。

  當沒力氣時,就屏住呼吸任水飄下去;當有點力氣時,就往前划水游那麼幾下。也是他們命不好,下午河上沒碰到一艘有用的船。望月的身子很放鬆,但她的神經前所未見的專注。不去考慮別的,就是向前,離開這裡。

  本是落水而亡的慘狀,竟被望月破開了一條生路。

  半個時辰後,望月終於帶著楊清上了岸。大緊張又大放鬆,身體瞬時無力,雙腿發軟,根本沒來得及看楊清怎樣,望月就昏了過去。他們二人,一個身上全是血,一個死人一樣疲憊。竟很長時間,沒有被人發現。

  望月醒來的時候,月明星稀,天光大暗,她被一股香味吸引。發覺自己處於一間四面漏風的破宅,坐在稻草上,靠牆抱膝而睡。少女眨眨眼,神志慢慢回覆。她望望四周,沒有看到楊清,便起身。乍一起來,頭暈了一下,雙腿也抖得差點再次摔倒,適應了一下,少女扶著牆,一點一點挪到窗口。

  她看到四面古樹森然,風聲赫赫。荒無人煙、斷壁殘垣的院裡,青年蹲在地上,背對著她,在烤什麼。那香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是楊清。

  心中微喜,望月失力般地靠著窗,才讓自己沒有倒下去。楊清沒有死,他被她救活了。她就知道,她一定能救了他。

  此時院中的青年,換下了他那亙古不變的白衣,穿著一身寬鬆的青袍。質地樸素,鬆鬆垮垮,在那俊逸雅緻的青年身上,卻有蕭肅之美。火光映照青年的側容,略有疲色,卻眉目悠遠,岩岩清峙。

  這真是個時刻不顯得狼狽的美人啊。

  望月在窗口欣賞片刻,亂七八糟地想許多事。慢慢想到了下午時的客棧事故,不由蹙了蹙長眉。她有不太好的預感——

  清來城直通魔教,前方自有各種陣法,各大陣營,阻攔這幫欲直搗龍穴的正義人士。同時,清來城也是魔教管轄的城鎮。迎客齋主人范浩,曾經又是魔教堂主。種種限制下,客棧有炸藥爆炸,做出這番事,似乎只有魔教人士。

  想來這是很合理的。如果望月要殺一幫白道人,正好一個客棧全是白道人。管他是誰家呢,一起死了最好。

  不過,炸藥……這用的方式不對啊。

  此年代的炸藥,功力並不強大,沒有後世那樣的爆發力和恐怖力。即是說,它很難炸死人,尤其是一幫會武功的人。當時楊清後面追逐的火,可以用火油助燃來解釋。但這炸藥還是很奇怪。起碼望月要殺人,就不會用這麼雞肋的東西……

  呃,從另一方面說,魔教果然亂了啊。昔年她為聖女時,曾要求魔教諸人見到雲門中人,主動退避三舍,不得上前糾纏。雲門因她這個規定,還得了不少別的大門派的白眼。而今天客棧發生的事,如果真的是魔教所為,只能說群龍無首,無人再約束這幫人了。

  她想的出神,外面被她的目光一直盯著的青年側了側頭,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望月大腦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抬步走了出去。她盯著越來越近的青年背影,往前一跳,撲上了他後背。摟著他脖頸,嬌嬌道,「嚇死我了。楊清你還活著,我真是太開心了。」

  「你很開心?」感覺少女蹭著他的臉,當真歡喜點頭,楊清語氣有些虛而飄,「你現在看到我了嗎?」

  「看到了啊。」望月不解他為什麼這麼說。

  楊清點下頭,「殺了我。」

  「……啊?」望月吃驚,「我怎麼可能這麼做?」

  楊清微微一笑,「那你還不從我後背下來?!」

  望月這才反應過來,楊清的後背受了傷,被火所燒。她這麼撲過去……可不等於在謀殺他嗎?

  「你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望月蹲在他旁邊,見他面色清淡雪白,都不忍心動手動腳去碰他了,又生氣,「你後背痛,直接說好了。幹嘛還要浪費時間跟我兜圈子?」

  楊清沒理會她。

  望月就抱膝坐一邊,盯著他的動作,才發現,楊清在烤一隻麻雀。這應該是他們的晚餐了。

  楊清不說話,眸子幽幽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望月撐著下巴看他,一會兒又忍耐不住了。她這個人,生來喜悅美人,楊清乃其中翹首。澎湃的感情,平日無處發洩,一遇到楊清,就忍不住要宣洩一二。

  望月痴痴道,「楊清,你是不是會做飯啊?」

  「嗯。」

  「真好,」望月高興道,「以後我們成了親,你就能天天做飯給我吃了。」

  楊清從沉思中醒過來,似笑非笑瞥她,「做夢。」

  不知是說他們成親,還是指他做飯給她。

  望月的情緒一點不受他影響,仍很愉悅地誇他,「你現在對我這麼好,烤麻雀給我吃。我日後也會好好待你的。」

  「你怎麼好好待我?」楊清反問,「你做飯?你幹活?」

  呃,這個……身為聖女,望月從不做重活。

  她略心虛一笑,「還是你來吧……我在別的方面待你好。」

  楊清揚眉。

  且在這時,望月猛地湊過去,在他眼睛上親了一下。這就是她口中所說的「我在別的方面待你好」。

  揚眉展眉一半,愣了下。他側頭,看望月一眼,臉色發白。

  他幽幽若若地看她一眼,手上輕顫,人就倒了下去。望月手忙腳亂地接住他,接過昏過去的青年。

  望月:「?」我就親了你一下啊,你就被我親暈了?你有這麼討厭我嗎?

  忽然間,她想到一個可能。想到客棧的炸藥,想到楊清在半空中時的突然停頓……她臉色慘白,一把抓住楊清的手,查看他的脈搏。

  心,沉入死水。

  果然。

  該死的……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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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深夜

  那炸藥的用途,不是炸死人,而是通過煙霧,投放毒氣。

  魔教有一種名為「無香」的至毒,作用於習武者。因習武之人會本能用內力抵抗,此毒在初期,會表現為內力紊亂、時而昏厥。去查問醫者,會被告知自己的身體只是一般虛弱,吃幾服藥就好了。但人的身體,卻會隨著毒性流入五臟肺腑,而更虛弱。此毒在人體內埋伏三十天,三十天後能被醫者查出時,就是身亡之時。

  這種毒,就是在魔教內部也珍貴,一般人不會輕易交與。

  望月現在檢查楊清的身體,正是什麼異狀都沒有查出來,才令她想到「無香」。種種症狀,與毒發之初時一樣。她當然希望楊清沒有中毒,但是以魔教人的手段,客棧那炸藥,又不可能是隨手丟出去玩的。

  望月憂愁:全天下,只有一個人能解了這種毒,就是聖教的邪醫。望月與她算是好友,昔年望月在江湖上的大半惡名,都是那位帶出來的。以那位的性情,在魔教出事後,真不一定在哪裡。

  到哪裡找人?

  她首次對聖教中人產生了厭煩之心:一個個無規程,無約束,無道德……

  越想越恨,簡直恨不得牽連無辜。楊清如果出事,再無人能約束她望月。所有牽連此事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心亂如麻,把那些人詛咒來咒罵去,望月哪裡還顧得上院中的烤麻雀,硬是將楊清先背回破落的、頂多能擋一下頭頂的屋子,小心放他側身歪在稻草堆上。望月起身,出了院子。

  這是一所臨河的久無人跡的院子,兩邊都有數間民宅。再往前有棵柳樹,望月記得他們兩人濕漉漉地上岸時,就是雙雙暈倒在樹下。

  望月隨便尋了個最近的方向,就去敲民宅,借醫藥用品、借衣服。民宅女主人開門,見是一個明豔動人的小姑娘求助。大晚上的,正經姑娘會來敲門嗎?她翻個白眼,「我們這裡沒你找的人,快走。」

  門卻被一隻柔弱無骨的素手卡住。女主人驚愕,那少女慢慢抬眸,衝她微微一笑。笑容裡多少戾氣,在幽黑深處望得一清二楚,「我只是借點東西,就住在你家隔壁。我不是壞人,嗯?」

  媽呀。

  女主人被她笑得腿都軟了。

  就她這陰森的笑,染著厲厲魅惑的眉眼,威脅人時話尾揚起的「嗯」聲……這不是壞人,那誰是壞人啊?

  女主人哭喪著臉,「姑姑姑娘,小婦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魔教……啊不,聖教、聖教的人!您稍等,您要什麼,小婦這就去給你取!」

  她不敢讓望月進家門,把門只開了一道小縫,示意自己不敢搞別的,就急急忙忙回屋裡拿望月要的東西。而怔在原地的少女正在垂眉想:難道她臉上刻著「壞人」兩個字?她也沒說什麼啊,對方就被她嚇成這樣。

  等這家女主人給了望月東西,雖然她驚恐推辭不敢收金,望月仍丟給她一個玉鐲。回屋後,跟自家男人說起這事,男人很驚訝,「不是吧?我記得隔壁那家『鬼宅』,住的明明是位溫潤如玉、風采怡人的公子。下午時他來咱們家借東西,那溫和的語氣、那周身的氣度,儘管他那時一身血,我都不覺得他可憎,還借給他新做的衣服了。」

  兩人疑惑自是不提。

  楊清暈厥中,感覺自己置身一團綿軟中。軟軟的,柔柔的,還帶著股香氣。那小山托負著他,輕輕搖晃。後背灼燙,又帶著清涼。又是像水,又是像火。後背的疼痛讓他心情焦躁,卻在奶油一樣的軟香中,在那清水與烈火的反覆中,他平靜下去。

  睡夢中很安逸,他緊鎖的眉頭慢慢鬆開。昏厥只是一時,青年睜開了眼。

  他的意識並沒有完全清醒,月光投窗,清輝灑下。觸目所及,卻是壓過來的綿團。就在他眼前,往前連一寸都不到的距離,就能碰到。衣衫解開一半,後背的傷口涼絲絲的,果然不再那樣焦痛。

  一隻纖弱無骨的手,輕輕地在給他後背上藥,包紮。

  青年側身睡在少女的懷中。她一手摟著他,防止他翻身。另一手,則笨拙地拿藥,在青年後背塗抹。她時時因為要上藥,要查看青年的後背,而彎身向前。這樣,她那孩子似的小巧的萌芽般的乳,便時不時擦上青年的臉,帶給青年馥香。

  楊清怔愣了一會兒,望著那團小小的乳。望月是少女之身,發育未完全,乳也孩子似的,不引人注意。她還沒有長大,她有動人的面孔,有纖細的腰肢,胸卻始終小而軟,一手即握。

  水一樣,奶油一樣,衣衫的擠壓……

  血液倒流,青年的下身在一瞬間就起了變化。

  尤其是,撫摸他後背的小手,停頓一下後,緩緩的,好奇的,從後往他身前摸去。

  青年身子僵住,手伸到半解開的衣袍中,一把抓住那隻細嫩的手。

  另一手,在少女又傾身到他唇邊時,他無奈地以胳臂相擋。就這樣,仍感覺到那裡的鬆軟。嘆口氣,聲音沙啞——「楊姑娘。」

  「叫我阿月。」望月半抱著他,當青年身體僵硬時,她就發覺了。

  她一手強硬地抱著他,不讓他離開自己的懷抱。另一手則被他按在衣衫下的緊實小腹上,動也動不得。望月指尖在他皮膚上輕輕劃了一下,楊清身體顫一下,仰頭,警告看她。

  望月眨眨眼,純潔又無辜。

  不管做出多出格的事,望月也理直氣壯的很。

  楊清忍笑嘆氣,「你這個樣子……又想幹什麼?」

  望月靜靜看他,「楊公子,你看到你後背的傷了嗎?被火燒得厲害,和其他地方的顏色都不一樣。即使現在處理了,日後也會留下痕跡。你不再是雪堆一樣纖塵不染的美人了。」

  楊清看她半天,「我本來就不是。」

  「不,你是的,你不知道你的皮膚……」

  「停,」楊清不想聽她描述自己的身體,尷尬下,他慢慢坐起來,「你說重點。」

  「楊公子,這是你我愛的結晶啊。」

  「……愛的結晶?」

  「對啊,你能想像你成親時,你新婚妻子看到你的後背,問你時你怎麼答麼?讓你受傷的人是我,我願意以肉相償。你娶我吧。」

  楊清揉額笑,他現在聽這話都聽得沒感覺了。望月平均兩天就向他求嫁一次,次次理由充分,好像他不娶她天理難容一樣。

  他攏一下衣襟,慢條斯理,「姑娘不必介懷。若我新婚妻子介意,楊某一世不娶也罷。」

  望月:……你居然一世不娶,都不說娶我!

  見楊清欲起身,望月忙攔,「你別亂動!你後背的傷我還沒上完藥。」

  「……」楊清匪夷所思地笑,「你還沒上完藥,手就……」就往前面摸?吃豆腐更重要是麼?

  望月羞澀一笑,「我為你美色所惑啊。」

  她口上這麼說,見楊清不理會她,心中當真焦急。她是真沒上完藥,也真怕楊清再昏過去。這種毒只能靜,不能動。越是動,發散得越快。天知道她恨不得楊清老死在自己懷裡。

  可是無憑無據,她又不能明說。只能以一副「少女思春」的驕橫嘴臉,纏上去。

  楊清動手拆招。

  望月一愣,向他肩膀抓住。楊清肩膀一抬一退,身子後傾,手肘向前。

  兩人在不動用真氣的時候,竟交手了數十招,不涉及武功心法。

  望月能與楊清交手,讓楊清眸子半斂:果然。她應該是會武功的,且心法精妙。

  還是,是和魔教聖女脫不了關係嗎?

  望月底子到底不如楊清,她以柔弱少女身,能與楊清交手十招以上,已是厲害。她又是當真怕楊清毒發,無奈之下,只好身子一縮,尋了一個求敗的點,向地上滾去,一副被楊清的招式傷到的樣子。

  楊清伸手拉她,她卻賴在地上不肯起,「我受傷了,要抱抱才可以起來。」

  楊清鬆手笑,「那你躺著吧。」袖子被少女拽住。

  正此時,一眾白衣公子從外而來,說話聲不絕,「是這裡吧?師叔傳的信應該是這裡。」「院裡有烤火的痕跡。肯定是師叔!」

  年輕可愛的雲門小輩們興高采烈地進了屋,就愣神地看到少女仰面摔倒在地,師叔彎身拉她,她一伸手,就從袖子攀爬往上,纏上師叔的脖頸。

  江岩結巴半天,「師叔,楊姑娘……你們?」

  有人來了。

  望月眼一轉,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轉頭,衝門口的小輩們幽怨道,「我是你們師叔的……小甜甜啊。」

  楊清笑:「別鬧。」

  望月更幽怨了,「當初叫人家『小甜甜』,現在就是『別鬧』。你的愛好複雜啊。」

  眾:……你更複雜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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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7-9-12 00:35: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人生真是不能有一點放鬆

  江岩等人到來,是之前醒來後,楊清就給他們傳了信件。收到師叔的信,大家當然趕了過來。見師叔除了跟楊姑娘更加牽扯不清(……)外,好像也沒受傷,大家都放了心。

  一開始,楊清對纏著他手臂的望月說,「你去隔壁鄰居把藥還了吧。」

  望月知道他是想調開她,跟師侄說些重要的話。

  放在平日,望月也不屑於聽這些。但是楊清現在中毒了,他們卻沒有一人知道。望月不好直接告訴他們,需要婉轉提醒。

  她答應楊清,去隔壁還藥膏、紗布之類的東西。懂事的好姑娘都知道,這時候應該在外多消磨一會兒。卻是楊清才和師侄們說兩句話,望月就笑盈盈地重新踏進了屋裡,很自覺地插入他們中間,擠開他們,強行摟住楊清胳膊,這番姿勢,她做的太純熟,讓人不覺恍惚,以為她與楊清已經如何如何好了。

  楊清往旁邊挪一步,將自己的胳膊從她懷中收回來,負到身後,「你要是喜歡抱著什麼東西的話,外面有不少木樁子。」

  望月憂鬱望他。

  江岩等了半天,見沒下文了,委婉提醒,「楊姑娘,這個,你與我師叔……也沒什麼關係對不對?你看,我們現在要商量一些事,姑娘能不能迴避下?」

  望月眸子微大,黑白分明。她眼睛生得好,眼尾輕揚,當眼睛瞪大時,似乎是生氣,更多的,卻仍讓人覺得漂亮——「你說什麼呀?誰說我和你師叔沒關係啦?你忘啦,我是他的小甜甜嘛。」

  楊清說,「你是我的心病,好麼?」

  望月笑嘻嘻,又想去挽他的手,楊清的手卻負在身後、掩在袖中、不給她碰,「那我也在你心裡。知足了。」

  楊清側頭掩飾面上神情,轉過頭來,面對師侄們求助的神情,他淡淡點下頭,「無妨,接著說吧。」

  江岩一想,覺得下面的事不涉及雲門,楊姑娘聽到也確實無妨。他說的就是客棧事件。事發時,江岩等師兄弟被楊清趕出去,有幾人留在客棧,幾人出了客棧。據留在客棧的弟子講,當時客棧中來了一行人,凶神惡煞,掌櫃將他們迎到二樓,後來似與客棧老闆相談,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出來時,幾人臉色比進來時更難看。

  偏在此時,有不長眼的醉酒人撞了他們其中一個,距離楊清很近。那行人當即發火,手一揚,十幾個炸藥就投放了出去,還把圍欄邊擺放的燈燭也推倒,藉著炸藥爆發一瞬間的威力,加大了火勢。

  直面火舌,這些對江湖人容易躲避,對望月這樣不通武藝的小姑娘卻不一樣躲得開。當然,望月是會武功的,可她這人太奇怪,具體什麼程度,誰也不清楚。楊清第一時間,就選擇救她。

  聽到這裡時,望月看著楊清的眼神,就滿是星星了。楊清看她一眼,示意她克制。

  往後,客棧就是一團亂了。炸藥傷不了習武之人,卻易傷到客棧的普通人。雲門中人俠肝義膽,在一片煙霧和火海裡,還救了不習武功的掌櫃和跑堂們。那群放了炸藥的人,在濃煙中,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事後,一客棧的人,運氣不好的,都掛了些彩,眾人罵罵咧咧,想要討個說法。而這時,發現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客棧老闆了。客棧老闆竟是趁亂,攜家底跑路了。

  尚淮道,「師叔,你說他有必要這樣嗎?沒有死人,就是受了傷,他頂多賠點錢而已。可這點錢他都不想掏,就這麼跑了。迎客齋現在亂鬨哄的,人人要說法,掌櫃也想要說法。我們上前相攔,還被罵多管閒事呢。」

  望月心想:你們可不是多管閒事嗎?范浩當然要跑了。這可是魔教有名的劇毒「無香」啊。他不跑,還等著日後你們收屍時,找他算賬啊?

  而那行人應該是魔教弟子,就是不知是誰手下的。

  楊清低頭沉思,沒發表什麼意見。尚淮等人還在激動地說那個老闆如何如何壞。

  望月看一看,師侄們不高興,未來的師嬸當然要勸架了。她有心在楊清這裡刷好感,於是好言相勸,「他跑了就跑了,沒準是幸事呢。聽說他出身……魔教,換了別人,說不定看一客棧人傷的傷殘的殘,再給你們下個毒,你們全都倒了。他再用這番成就重新回歸魔教,魔教那邊見他這麼厲害,他的地位得一升再升啊。所以你看,他現在不過是跑了,挺好的。」

  雲門眾:「……」

  楊清噗嗤笑,沒忍住,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下。垂下的目光柔光點點,仔細看,似有寵溺之意。可惜楊清從不主動碰望月,他突然福至心靈摸她的頭髮,望月心都酥軟了,根本忘記仰頭觀察對方神情。

  半晌,江岩神情複雜道,「幸虧楊姑娘你不是魔教人,客棧也不是你開的。」

  眾人齊齊點頭。

  望月乾笑——呵呵呵,她既是聖教人,客棧也是她開的哦。整個清來城都是她的!

  說完客棧情況,問起楊清這邊,楊清還未開口,望月就主動搶話,「楊公子受了很重的傷,傷至靈魂深處,需要立刻尋訪名醫!」

  眾人一驚,「師叔,你受了什麼傷?」

  楊清同樣低頭看望月,「對啊,我也想問,我受了什麼傷?」

  望月認真地比劃,「你的後背都成了地圖了,紅通通一片……」

  「行了你別說了,」楊清耳根紅一下,似想到了什麼,讓他聲音難得有異,「別聽她的。」

  眾人似懂非懂點頭。

  之後,望月幾次開口想把話題往這塊引,都被楊清不動聲色地繞開。楊清說話是很慢,是跟不上望月的速度。但是楊清有個強大的功能。望月追在他身後,快聲念,「你的傷真的需要救治啊,不能這樣放任不管啊。就算我不介意,你、你未來妻子也會介意的嘛。你還想娶妻子,生孩子嗎?我是為你好,魔教人手段繁多,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做什麼手腳呢。你就跟我去看病好不好……」

  楊清該看書看書,該回信回信,清冷溫雅,把望月逼得,都說出「你未來妻子」這種她平日絕對不可能說的話。

  而她洋洋灑灑一大堆,楊清答,「不好。」

  「你、你就覺得我拿你沒辦法是吧?」

  「是啊。」

  「……」

  望月扭頭就走,留下話「你等著」。

  而回到客棧的楊清,則垂眸細想:為什麼她這麼急著要他看醫?且聽她的口氣,是遍訪名醫,普通的大夫她都看不上眼。這些天,除了一開始的內力紊亂,再加上現在的時而疲憊,楊清並沒有發現身上有問題。

  楊清挺不相信望月的鬼話連篇的。

  可在望月的鬼話連篇中,有一件事他必須相信——望月很喜歡很喜歡他,她絕不會拿他性命開玩笑。

  所以,是真的出了問題嗎?

  其實一客棧,大部分白道人的身體都出了問題,包括雲門的幾個弟子。但他們在望月眼中,就跟不存在一樣,望月才不會理他們。楊清從望月的態度推導出一二,他自認那天,自己在客棧行為,和旁的人並沒有多大區別。如果自己身體出了問題,那其他人恐怕也有多多少少的問題。

  這樣一想,楊清吩咐江岩,將客棧人的名單記來一份,包括門派之類,好事後聯繫。

  客棧因老闆跑了,掌櫃和跑堂等人收拾行李也走了。現在留在客棧的,只有他們這些自力更生的人。這日,望月出了房門,打算重新找個藉口,纏楊清。就聽到路過門口下樓的江岩衝她打招呼,「楊姑娘!」

  望月側頭,看江岩眉目展開,似有絲絲縷縷的激動。前些日子,江岩懷疑她,後來望月交給楊清後,江岩就重新跟望月交好,不再懷疑她了。望月也不懂這幫善良的小輩弟子在想什麼,只是看到江岩高興,隨口一問,「有喜事?」

  江岩的笑收斂了些,遲疑下道,「姚師叔來了。」

  「哦。」望月一頓,然後再一頓,眸子眯起,霎時有陰風在繞,「姚芙!」

  江岩呃一聲,停下了下樓的步子,與她在門口小聲,「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

  「知道什麼?」

  江岩打量姑娘明豔的小臉半晌,眸子閃一下,聲音更輕了,「我師叔的未婚妻,就是姚師叔啊。」

  沉默半天。

  望月心頭冰涼一片,緩緩低笑,「原來是她啊。」

  奇妙的人生,真是不能有一丁點兒的放鬆——姚芙是原映星的愛人,她早就知道。姚芙是楊清的未婚妻,她從不知道。

  楊清到底是多護著這個人,才會把這個消息瞞的這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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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7-9-12 00:35: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系統

  江岩欲言又止,最後也沒有說什麼,而是選擇先下去看情況。

  江岩走後,望月扶著樓梯欄杆,也慢慢下樓,往樓下的方向看去。

  迎客齋在老闆和掌櫃都走後,江湖人也覺得晦氣,很多人離開。現在樓下來往的,大部分都是雲門的弟子。望月從樓上往下看,她第一眼看到了楊清,第二眼就看到了姚芙。

  樓下襬了十幾張桌子,他二人坐在其中一張前,小輩弟子們坐在一旁。眾人正在說笑,大部分小輩都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姚師叔。

  當然是好奇的。

  姚芙五年前就離開了雲門,作為一個俘虜,入了魔教。她那時幾乎是江湖人眼裡的恥辱,入了魔教就是此生無望的結果。誰能料到她在魔教另有奇遇,不光幫雲門做內應,還在五年後,有風光回雲門的機會。

  望月慢條斯理地下樓,目光盯著被圍在中間的白衣姑娘。

  姚芙身形瘦而單薄,長髮高束,額上戴黑玉抹額。她坐得筆直,烏髮雪膚,略有些蒼白而冷冽。神情偏淡,在燈火掩映下,出色的容貌,極佳的清淡氣質,讓她顯得高貴而不可捉摸。

  她就像是一塵不染的高冷仙子般,哪怕曾置身魔教,你在她面前談起那些,也覺得矮她一頭。

  仙子總是讓人仰視的,讓人情不自禁想湊近,卻怕褻瀆了她。

  望月心口一紮——她早知道跟在楊清身邊,必有重見姚芙的時候了。她為了等原映星自動上門,甚至不介意見姚芙。

  可是看到姚芙這張臉,她又難免嫉妒惱怒。

  雲門弟子們本在師叔的指引下,與姚師叔見面。說起來不勝唏噓,這幫新長成的弟子們,只聽過姚芙的名字,卻對這個師叔並不瞭解。就連江岩,他跟在楊清身邊多年,也頂多在小時候,偶爾見過姚芙幾面,印象也並不深刻。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問——

  「師叔,你以後是要回雲門了嗎?」

  「嗯。」姚芙冷淡點頭。

  「太好了!你跟我們回去,我們這趟出來的任務,就完成了大半。」

  「多謝你們來尋我。」姚芙的面容柔了些:她離開雲門多年,換做別的正道門派,在她有這樣的經歷下,即便重新接應她,也不會專門派出這些新的弟子們來認人。雲門做的很好了,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楊清。

  她這樣想著,目光看向對面的楊清。楊師兄坐在對面,錦袍玉帶,眉目如青。在火光映照下,他唇角噙笑,眼眸半低,優雅又精緻,端正得仿如玉琢翡砌,泠泠間,環珮相撞。

  他在燈火中,鍍上淡淡金粉,翩翩然,剪影如畫。

  美好得讓人心口一窒,卻不讓人覺得遙遠,而是想要親近他。

  可是熟悉楊清的人,一如姚芙,卻知這個人,有多難親近。就像現在——

  他還是一貫的溫和而疏離,似在認真聽他們說話,實際在想什麼,無人知道。

  她正要說什麼,忽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僵了下,師侄們似被突然扼住了咽喉般,齊齊噤聲,未完的話憋了回去,憋得面色古怪。而對面秀雅的青年陡然抬了眼,往姚芙身後看去。那一瞬間,被青年黑瞳中的光彩一照,姚芙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看到俊美青年眼中的金影,春光一樣招搖,像是沉浸的冰雪,初初融化。

  但是只有這麼一剎那,青年的眼睛重歸幽黑。

  同時間,一隻纖細柔弱的手,搭在了姚芙肩上。身後,響起少女似笑非笑的聲音,「這位便是姚姑娘吧,幸會幸會。」

  姚姑娘?

  雲門小輩稱呼她是「師叔」,別的門派弟子,見到她,礙於輩分,多半也會這樣稱呼,即使同輩,也是「師姐」,或者「師妹」。門派傳承如此,竟有人喊她「姑娘」?

  姚芙回頭,看到一張千嬌百媚的美人臉。

  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她臉色頓時大變。整個人本身就冷的氣場,一下子變得凜冽無比,充滿警惕。

  而同時一瞬間,少女眼裡的笑更深,一手扶著她的肩,另一隻負在身後的手突然顯出,一把匕首從袖中飛出,少女手腕一掀就握住,極近的距離下,向姚芙刺去。

  這麼近的距離,少女手段狠辣,毫不遲疑,之前又一點殺氣都沒有。如果不是早已提防,即便你武功蓋世,也是躲不過的。

  「楊姑娘!」

  「姚師叔小心!」

  四面的雲門小輩們看到匕首的寒光,臉色頓時變了,一個個想要出手。就是楊清,也站了起來,袖間一揚,一股凜然劍氣從指間飛出,想要阻攔望月對姚芙的突然出手。可是這樣的速度,在望月與姚芙的近距離下,不管外圍是怎樣想打斷,都是來不及的。

  望月眼睫飛揚,嘴角一直掛著濃濃笑意。她眼睛帶笑,手上動作卻很迅猛——你去死吧!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躲過的刺殺,姚芙偏偏身子一斜,向下一矮,整個人化為游蛇般,靈快地躲身而走,站到了望月身後。她動作能做到這麼快,顯然,在看到望月的第一眼,她就心生警醒,沒把望月當成一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看到姚師叔沒事,江岩大大鬆口氣。他心中正飛快算著,想著化解兩位姑娘之間的恩仇——不就是一個師叔嗎?說清楚就好了啊!

  「楊姑娘……」

  眾弟子再次失算。

  因為站到了望月身後的姚芙,並沒有秉著大派弟子的驕傲,不屑於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出手。在站到望月身後,姚芙就按住了腰間的劍,冷白光大亮,她瞬間拔劍而出,寒氣滲滲,毫不猶豫地飛身而前,刺向望月。

  望月沒有內力,縱有武功招式在身,也不是姚芙的對手。

  姚芙幾乎必中。

  即使望月回了頭,但在鋪天蓋地向她襲來的劍光中,她根本躲不開。

  望月定然而立,唇角還帶著之前的笑,眉間微蹙,似疑惑,又似放鬆:原來,她注定死在姚芙手中嗎?

  劍尖在距離望月眉心一寸距離時,一隻修長的手,兩指夾住了劍尖,另一手,則將少女拉向身後。

  望月詫異,抬頭,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身形挺拔如玉,一段袖子散在她手上。他拉著她的手,骨節勻稱,形狀好看。可是他只有望月知道,他手心出了一層汗。

  楊清……

  望月的心柔軟了一下,電光火石間,她的粉紅少女心還漫了那麼一漫。

  而緊接著,姚芙就與楊清在客棧一樓打了起來。姚芙志在殺掉望月,楊清志在護住望月。而望月也不是白蓮花,她並不被楊清保護著,就袖手旁觀。她同樣加入戰局,尋找機會,仍想殺掉姚芙。

  楊清很是心累——兩個姑娘都想殺掉對方,殺氣騰騰。他在中間,抵擋了大半殺招,精疲力竭。

  雲門小輩們已經看得傻了眼:這是什麼情況?

  「師兄,你在做什麼?!」姚芙武功不是楊清的對手,對方翩若驚鴻,修為遠比她精深,再加上還有一個望月,姚芙很快處於下處。她慣來少言少語,此時卻不禁聲音急促,「你知道你保護的人是誰嗎?她是魔教……」

  楊清眉心一寒。

  陡地迎身而起,手指在女子身上幾處大穴一點,將姚芙未完的話留在了口中,也將女子僵硬地釘在原處。

  另一手,緊緊拉著望月,也阻止望月再次上前。

  戰局終於結束,楊清側頭,臉色蒼白,一口血吐出。

  望月原本看著姚芙充滿恨意的眼睛,剎那回來,心頭急跳,扶住青年的手臂,「楊清!」

  她心裡暗惱,對姚芙的恨意,讓她忘了,楊清正中著毒,不應該用武功的。他消耗得越大,毒性揮發得越快。

  「師叔!」小輩弟子們也終於圍了上來。

  「沒事,」楊清輕聲,吩咐江岩,「照顧好她。」他指的是身後被他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的姚芙,而對著望月,他又咳嗽幾聲,唇間血色如朱,他說,「你跟我來。」

  姚芙定定地,看著那個蒼白的青年,將一臉擔憂的少女拉走。小輩弟子們圍著她,又是道歉,又是詢問,又是不好意思,姚芙卻全都聽不見。她同樣的手腳冰涼,心神茫然。因為大腦中,系統在冷冰冰地提醒她:

  【望月對宿主好感度;-200。】

  好感度不好感度,她在意的並不是這個。

  她在意的,是「望月」這個名字。是一見到少女這張臉,腦子裡的晉江系統提醒的「望月」二字。

  魔教聖女望月。

  這個人,本該死了。

  姚芙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惶恐,她清醒地看到:這個世界發生了變化。每個人都產生了自我意識,世界也在自動修正之前的錯誤。她的任務、她的任務……要失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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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5: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望月出走

  楊清將望月一路拉走,直接出了客棧。期間,望月一直盯著他握著她的手,想他身體如何,那毒性有沒有給他身體造成更大的損傷。到了屋外,涼風一撲,將他們包圍。

  她徑直地被青年拉著走,當前面的人停住時,她仍恍惚地撞了上去。

  望月摸摸撞痛的鼻子,嘻嘻一笑,「你身上真好聞,有抹了什麼嗎?」

  放在平時,楊清或者發笑,或者回話反調戲。可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笑。簷角鐵馬下的如玉青年,面容還是那個平穩柔和的面容,眼睛還是那雙吸引人的眼睛,但是這一次,他的眼睛裡不再是滿天星辰,而是風刀霜劍。

  望月面上的笑收了些,定定看他。

  楊清聲音在風中很輕,卻足夠少女聽到,「楊姑娘,你不應該在第一次見面,就跟姚師妹開這種玩笑。」

  望月臉上的笑完全收了回去。

  她說,「你很瞭解你那個師妹嗎?」

  「是,我並不瞭解她,但她是雲門人,」楊清並不生氣,語氣仍然很平靜,漆黑的眼睛看著對面的姑娘,「你什麼都不說就動手,我很困擾。」

  頓一下,「你之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我很失望。」

  望月一聲諷笑,瞬時覺得周身疲憊,幾近顫抖——失望?楊清你又知道什麼是失望?

  當我的人生一片平坦時,她橫插一腳,原映星跟我離心,聖教也混亂一片。這才是失望。

  當疾風驟起,我亦不言棄,重新喜歡一個人,找到我最喜歡的那個,他卻又跟姚芙有關。這才是失望。

  我最信任的男人喜愛她,我最喜歡的男人是她未婚夫。我被她逼入絕路,被她逼得別無他法。這才是失望。

  她憑什麼呢?!

  憑什麼奪走我人生最喜歡的兩個男人?!

  前者已讓我痛徹心扉,想恨不能恨。後者,更讓我想殺了她,我一點錯都沒有!

  望月眼眸潮濕而幽黑,她收去了之前的全部甜蜜痴迷。她對楊清冷冰冰說,「我和你什麼關係?我做什麼,憑什麼向你匯報?」

  她有冷然霸氣在身,平時為他收斂。一旦爆發,那股冷凝睥睨之氣,令人不容小覷。

  楊清周身的氣場也在一瞬間發生改變。有那麼一刻,望月好像看到冰山雪海壓過來,冷厲沉重。但只有那麼一會兒,楊清重新控制住了自己。他盯她許久,用隱忍的溫和語氣道,「楊姑娘,你知道,我是雲門中人。她是我師妹。」

  他話一落,就看到對面的姑娘臉煞白。

  那慘然之色,讓楊清心中一痛。他不覺走上前一步,少女卻後退了一步。

  望月眼睫顫抖,其下一雙眼睛湖水一樣濕潤。她用有些失落、又有些平靜的話說,「是的,她是你師妹。你總是向著她的。你會做為她好的事,為她安排好一切。你都是為了她,你們都是為了她。我就無所謂了。反正我又不會死,又沒有心,更不會抱著人哇哇大哭求憐憫。我活該被辜負,對吧?」

  她已經不完全是跟楊清說話了。

  她對面,好像站著原映星。

  她最想說的話,是對原映星的。

  她對楊清不甘,是楊清不肯回應她。她對原映星,卻是說也無法說。

  他好瀟灑,好風華,好不把她當回事。少年時一起死裡逃生,少年時同生共死發誓永不相負,少年時共同扶持聖教欲稱霸武林……那些都那麼遙遠。他轉身就走,扔她一個人苦苦堅持。

  以前是那樣,現在,還是那樣。

  楊清望著對面的姑娘,看著她蒼色的面孔,潮濕的眼睛,忽然覺得一陣心煩意亂。她讓他迷茫,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做,讓他多年的好修養告罄,讓他忍不住想發火。他有些煩,聲音拔高了些,「楊望月,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哪怕一個能說得出口的理由!」

  「她搶我的男人,這不是理由嗎?!」望月一步也不退,聲音更高,還帶著戾氣。

  楊清一怔,看少女轉身就走。他立在原地,看她走得飛快,進了燈火明亮的客棧中。她進客棧的瞬間,在照來的燈影下,伸手擦了一下眼。

  她哭了。

  楊清閉目,靠著廊柱,慢慢坐下去。他一時覺得意興闌珊,一時覺得悽楚寥落。他轉眼去看,一面是燈火明滅,一面是寒夜泠泠。離去姑娘那句尖銳的「她搶我的男人」,像一把刀,插入他的心口。

  她像是在說他,又不像是在說他。

  楊清低頭,用袖子遮掩,吐了一口血。他望著雪色雲袖上的血跡,凝神垂眼。

  半夜,下了暴雨,雨勢很大,打得窗門砰砰響。聲音很大,風雨聲在屋中聽來,顯得幾分猙獰恐怖。

  屋中,點著一盞燈。白衣姑娘坐在屋中正中,聽著外面風雨聲涼。她感覺自己被四面的風霜包圍,起起伏伏,無有止境,也上不了岸。額上的黑玉抹額在燈影下,是一片冰冷的反光,與她此時的心境一樣。

  她並非世界本土人。

  姚芙是2050年的晉江員工。公司開發一款系統,將同人世界模擬現實化。簡單點說,就是晉江是一個大型網絡小說平台,隨著時代發展,晉江開發出一款系統,可以進入小說中描述的世界。多少人想泡自己的男神或女神,借助這個系統,就能實現。

  但這只是系統開發期,有不穩定因素。比如,公司需要測試,他們的讀者進入世界後,會不會因為劇情的改變,世界發生改變,進而扭曲崩潰,給讀者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

  姚芙就是做這個實驗的員工。

  她抽取了一個世界,借助系統,對其中人物進行研究。同人世界,不必那麼麻煩,她直接選了一本武俠小說,並讓系統模擬了同人大綱出來——一份攻略魔教教主的大綱。她需要一點點測試自己和世界模擬的關聯性。為了真實,從一開始,她就進入世界。且在五年前,如願進了魔教。

  她很小心,同人大綱被她如期走完,未曾影響大劇情。

  大綱結束後,姚芙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她在研究世界在大綱結束後,會怎樣發展。比如萬一有讀者變賣現實所有資產,為了某個目的進入這個世界,晉江公司得保證,世界的完整,讀者的安全。

  可是現在,姚芙已經看到了世界的變化。

  望月重生了!

  是否被她所影響的人,在劇情結束後,會回歸原位?!

  叩叩叩。

  門在外敲了幾下。

  「請進。」姚芙回神。

  門打開,夾雜著一身水汽,俊秀青年進了屋。他渾身濕漉,似剛從雨中來。他帶雨而來,面孔卻仍然那樣山水般清潤明朗,眸子黑亮。姚芙仰頭看他走進來,心中默想:這才是原小說中,真正的男主啊。

  心中苦笑:連配角的攻略都出了錯誤。幸而她一開始,沒有挑選男主這個高難度。

  面上,姚芙點頭,「師兄。」

  楊清站在她對面,望著她,「她是誰?」

  姚芙冷淡道,「你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

  楊清看著她,「魔教聖女望月。」

  姚芙垂眼,唇角勾了勾,輕笑一聲。

  「你是如何第一眼認出她的?」

  「……我曾與她朝夕相處,總有些法子。」

  「師妹,」他笑一下,輕聲,「為什麼你們都要在我面前撒謊?我看上去很好騙嗎?」

  姚芙一滯,心口有些堵得慌,低頭,不敢看楊清的眼。某方面來說,楊清其實比原映星難對付。原映星有至大缺陷,精神有脆弱的一面。望月無法填補,因他們是一樣的人。姚芙卻可以。

  但是楊清……他十分完美。姚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卻能猜出他們在想什麼。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忽而,敲門聲再起。

  「師叔,你在嗎?我剛才看到你的背影了。」外面略急的少年,是江岩。

  楊清淡淡「嗯」一聲。

  「楊姑娘走了啊!」

  楊清一怔,轉身欲出門。

  姚芙在他身後站起,「師兄,你心亂了?」

  楊清腳步一頓。

  「你以前能不停地拒絕她,為什麼現在做不到?要說以前不瞭解她是什麼人,現在瞭解了,也很可笑。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怎麼可能不知道聖女望月的為人。但你那時並不在意。你現在卻在意了,是麼?」

  楊清轉頭,微笑,「師妹有想過你和原教主的事嗎?」

  姚芙目光一凝。

  聽他這個師兄慢悠悠說,「我雖未與他相處,卻大約能猜到,他遠比聖女不好對付。你回歸白道,順帶拐了他……你當真能拐了他?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又當真瞭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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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5: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原映星

  江岩所說,望月是怒氣衝衝走的。臨走前與他在樓下碰到,他想拉著楊姑娘說兩句話,都被楊姑娘堵了回去。少女滿面冰霜,背著包袱一鼓作氣,走得那個叫瀟灑,那個叫頭也不回。

  江岩還攔了她一攔,試圖用師叔來說服她,「楊姑娘,天這麼晚,你又是個姑娘家,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如果你真想走,叫我師叔送你好不好?」

  望月跟江岩說話還是壓著火氣的,畢竟這位少俠善良又好心。但是江岩一提到楊清,望月就跟炸了一樣,眼睛裡都快噴出火了。她當即冷笑一聲,包袱往肩上一甩,力道極大,差點掃到江岩的眼睛。聽她傷心道,「江岩,你能接受半夜起來,發現你師叔死於我之手了嗎?」

  江岩大驚,「……你為什麼要殺我師叔?」頓一下,小聲,「因為姚師叔嗎?其實他們也沒有你想的那樣……」

  望月深深望著他,「我懂的,從今天起,我要做那跟正室奪夫君的小三兒。這麼大的事,你且讓我緩緩。」

  江岩:「……」他也不知該鬆口氣,還是該提口氣——楊姑娘你還掛唸著我師叔呢。

  他就眼睜睜看著少女以緩緩為藉口,趁夜走了。說給楊清時,江岩眼睛時不時向上飄一下,很好奇師叔對此的反應。

  江岩其實對姚芙並不熟悉。姚芙以前在雲門的時候,就深居簡出,為人冷清;離開雲門後,更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從長輩們的話中,偷偷聽得楊師叔和姚師叔二人有婚約。但是楊清這個人向來四平八穩,雲淡風輕,即使他和姚芙感情深厚,江岩也看不出來。

  那些年,小輩中,只有江岩偷偷聽說過楊清和姚芙的婚約。其他弟子們,大多都是不知道的——因為那時楊清被魔教聖女望月瘋狂追逐,雲門都被嚇死了。生怕那位聖女知道姚芙是楊清的未婚妻,從而把近在眼前的姚芙解決了。雲門長輩們瞞著這個消息,弟子們也都無人說起。

  直到望月出現。

  再直到姚芙出現。

  聽到江岩的轉述,楊清垂著眼,青黑一片黛色正濃。他頰畔酒窩現了一下,在一瞬間,幾乎就能想到望月說話時的表情與神態——即使誤會他和姚芙情深意篤,她仍要橫插一腳嗎?

  這份毫無道德觀的沉甸甸的感情啊,一般男人真要被她坑死。

  想了想,楊清跟江岩說,「我去尋她,你們跟著姚師叔,準備回門派的事吧。魔教總壇那邊,沒必要去了。」

  他們此次出來,頂多是看看魔教有什麼漏洞能被他們撿一撿。最重要的,還是與失去聯絡多年的姚芙聯繫上,帶姚芙重歸雲門。況且現在不知道多少人身體出了問題,楊清也不敢放他們繼續深入魔教。

  江岩點頭,他向來是個聽話懂事、尊重長輩的少年。

  卻是楊清欲出門時,一道清瘦白衣幽幽出現在他身後,「師兄找她做什麼?難道你還要帶她回雲門?你能管住她,讓雲門機密不被她所盜,她不會突然反回魔教?你能約束的了她嗎?」

  江岩茫然,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楊清回頭,看到姚芙清冷的面孔。

  有些事,江岩不知道,姚芙卻是需要有個準備的。他過去,跟女子耳語兩句,「……身體出了問題……似是中毒……魔教……楊姑娘該是去找解藥……你心中得有數……」

  姚芙詫異,望他兩眼,一時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楊清去找人,到底是為了解藥,還是為了望月?他這麼了解望月嗎?

  但她雖不是本土人士,到底跟雲門相處這麼多年,自是答應楊清,照料好小輩弟子們。畢竟這裡所有人,大約只有她用武功毫無障礙,能從魔教人手中保護好這些孩子。

  於是楊清離去。

  卻是他走後,魔教有人偷襲過這家客棧,被姚芙三兩下解決。她思及這裡是魔教的地盤,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來撿漏。她不想弟子們動武功,可她自己一人,又沒能力解決所有魔教人。

  唯一有這種能力的,只有一個人。

  姚芙心中沒底,有些不敢聯絡這個人。自系統出問題後,自望月出事後,她心中總是沒底。尤其是楊清問她是否瞭解這個人,她比較瞭解五年相處的他,可是更深層次的,她未必瞭解。只是如今,那是唯一有能力約束魔教人士的人,且比望月更加名正言順,系統中他對自己的好感度並沒有降低,應該會幫自己吧?

  為保護自己此行安全,姚芙不得不寫信,將自己這方的困境詳細說明,希望他能前來。

  如是過了三五天,仍有魔教人士來騷擾客棧。武功高強的越來越多,姚芙抵抗的越來越艱難。她真怕照這個局勢,會引來堂主那個級別的高手。她是對付不了的。當下決定,如果他還是不來,自己必須帶著小輩們,先行離開這裡了。

  當晚,姚芙和師侄們在收拾客棧的行李,準備次日出發。外面大雨瓢潑,蓋天蓋地。漸漸入了夏,此地西南,正是暴雨高發地區。

  客棧四面點著明火,師侄們圍繞姚芙確定行裝。正是這時,外面大風砰的破了大門,灌入房中。看師侄們還在討論,姚芙便起身去關門。她走到門口,手碰到門框,卻一下子愣住了——

  大雨中,一位著繚綾藍衫的青年,負手悠然而行。行走間,風吹衣袂,雨落頭頂,他身上,卻沒有一丁點兒水滴濺上。雨好像自行繞開了他般,換他一身清氣。在朦朧濃霧的大雨中行走,在兩面燈火的陰影下行走,雖是離得遠,容貌看不清,但男子身上那種閒適散漫的氣場,卻是無人能及。

  他看似走得慢,卻是幾步間,就向前六七丈。

  那種骨子裡透出的慵懶,優雅,罌粟花一樣,在暗夜大雨中散發,讓人著迷,讓人忍不住盯著他看。

  姚芙就看得出了神,心頭一顫——這個人,帶著黑暗之氣,太是讓人一眼望睛。不怪同人文中,小女生們想攻略的人,都是他。

  直到他幾步,就到了客棧門口。緩緩抬眼,室內曖昧的火光映照在他身上,青年面容抬起,白玉為底,眼如深海,唇如朱丹。隨意望去,幽火隱約,引你墮落。

  在他出現在面前的同時,姚芙腦海裡的系統提醒:

  【原映星對宿主好感度:0。】

  姚芙一愣,結果下一刻,系統重新刷出:

  【原映星對宿主好感度:1000。】

  系統出錯了?還是……?

  客棧門口的青年看到她,輕輕笑了一笑,依然的慵懶,華貴。然後他目光看到客棧中好奇盯著他的少年們,唔一聲,聲音有些低涼地嘖一聲,「看這一貫的披麻戴孝風格,你是回到雲門了?」

  披麻戴孝風格,他是在奚落雲門的白衣弟子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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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2 00:35: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原映星和楊清

  白衣女子與藍衫青年在客棧門口對望,門口的兩邊大紅燈籠在他們身上搖曳,照得面孔時明時暗。一時千言萬語到喉口,姚芙怔怔看著這個似笑非笑的青年——她喜愛他,她又逃離他。他讓她無所適從,很茫然又很嚮往。

  客棧中的弟子們出來,打斷了姚芙的沉思,「姚師叔,請這位、這位大俠進來吧?外面雨那麼大?」

  大俠?

  姚芙嘴角一抽,看原教主:這位看上去特別正氣嗎?

  原教主振振衣袂,當真一副正義得不得了的模樣,被雲門的師侄們迎接了進去。好吧,原教主相貌出眾,一副慵懶倜儻公子相,如果他自己不提,沒人會覺得他惡貫滿盈。

  「大俠,您跟我師叔認識啊?您怎麼獨自在這裡呢?這裡通往魔教,一個人獨住的話,太不安全了。」

  原教主正氣凜然,「嗯,是的。那幫魔教人士,太過兇殘,實為我心腹大患啊。」

  姚芙:「……」

  原教主面對贊同的小輩弟子們,轉而又突然一笑,「不過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那大俠您武功肯定很高了?」初入江湖的少年們都興奮了,「您是不是殺過很多魔教人啊?他們真的那麼壞嗎?」

  原教主摸下巴,「我覺得他們沒我壞。」

  一群少年被他逗得哈哈笑,「大俠您真幽默。」

  默默扶桌而坐的姚芙:……

  雙方牛頭不對馬嘴,偏偏相談甚歡。江岩給端了茶,才想起來問,「對了大俠,您怎麼稱呼啊?您這般風采,江湖人應該有您的別號吧?我們說不定聽過呢!」

  「是啊是啊!大俠肯定不是一般人!」

  原映星青玉般的手在桌上叩了兩下,喝口茶,「我姓原,上映下星。混江湖的都應該多少聽過我的名號才對。」燈火陰影映在他面上,他從茶水中抬起眉目,一團陰影中,他露出一個略陰森的笑來,「你們聽過沒?」

  媽呀!

  有病啊這人!

  被他突然森寒的笑嚇得齊齊往後退一步。

  眾弟子將這人名字在嘴邊品半天,臉色登時大變,刷刷刷齊齊抽出刀劍來,「你你你!原映星!魔教教主原映星!」

  江湖中,魔教聖女望月的名聲,要比魔教教主的名聲壞。但論起殺傷力,十個聖女,也比不上一個魔教教主啊。多少年,魔教教主的名號,在江湖中就是小兒止哭的良藥。不光正道怕他,邪道也怕他。

  出門在外,家中長輩教育:遇到別的魔教人士,能逃就趕緊逃;若是倒了血黴碰到魔教教主,他要殺你們的話,就別掙扎了。

  撐著下巴,原映星眉目在陰影下濃得像團鬼魅。欣賞著眾弟子被他嚇得「花容失色」,他哈哈哈大笑,「怕了麼?」他一抬手,手中茶向外一潑,明明只是一盞清茶,潑灑出去時,四面弟子均感覺到驚濤駭浪潑過來,真氣被壓得一陣紊亂。當即有幾個弟子受不住跌倒在地,更多的弟子手上顫抖,刀劍哐哐哐掉地。

  正醜態百出時,一把銀劍橫來,在驚濤駭浪中刺入,似是很溫柔的手法,輕而易舉就將水勢洩了下去。

  江岩等人哇的吐血,側頭,看到是姚師叔起身,幫了他們一把。眾弟子淚眼汪汪,「師叔……」

  姚芙回頭,無奈看桌邊坐著的某人,輕聲,「別鬧了。我讓你來,不是逗他們玩。幫我看看他們到底身體怎樣了?」

  原映星「哦」一聲,陰冷的眸子盯著四周惶恐的眾人,冷聲嗤笑,「聽說你們中了魔教的什麼毒,快死了,要我來收屍?」

  姚芙氣,「原映星!」

  回頭安慰眾弟子,「別怕,他已經歸順我正道,不再是魔教教主了。」

  眾弟子淚眼汪汪:師叔你眼瞎啊?你看他那個囂張的樣,乍冷乍熱,他不是魔教教頭,那誰是啊?

  姚芙回頭緊盯原映星。

  原映星微微一笑,收起了自己一臉的森然,換上一副溫柔款款的語氣,「聽說你們中了魔教的什麼毒,請問你們是快要死了,要我來收屍嗎?」

  「……」姚芙:這和之前的話,區別很大嗎?

  當魔教教主出場、戲弄雲門諸小輩時,魔教聖女正在外面艱苦賺錢。

  楊望月就是個貌美的村姑,望月一來,就把前身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聖女昔日可從未吃過苦頭,花銀子大手大腳,從不為它心疼。現在也一樣。花完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望月也不著急。她隨便跟客棧掌櫃一說,撈了碗蠶豆出門,當零嘴兒吃。當差不多吃完後,她特意留了兩顆蠶豆,就蹲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一兩銀子為底金,猜蠶豆賺錢。

  她是容貌明豔如花的少女,蹲在街頭何等搶眼。很快有不識相的街頭混混找事,望月是沒有真氣,但武功招式都在心中,且這些天越用越順。她不用武器,空手就將找事的混混打跑。因為這場打鬥太驚豔,還真為她招來了幾個有點閒錢的客人。

  童叟無欺,單純猜蠶豆。和賭場的賭大小區別不大。唯一的區別,也就是望月是個小美人了。

  一路就用這樣的方法,望月居然吃住不愁。

  這日傍晚,望月如往常般,蹲在一個鎮上熱鬧的街頭前。依然是一兩銀子猜一次,窮人猜不起,富人不介意用這個機會跟小美人搭訕。尤其是小美人也不冷若冰霜,心情好了,客人請吃飯,她也不拒絕。

  現在天漸漸黑了下來,望月仍坐在街頭牆邊,無人過來時,她就捧著下巴,盯著街拐角對面看。那裡是個客棧,人流進進出出,有不少容貌出色的年輕公子。每有這樣的一個人出現,望月的眼睛就亮起一分。

  她自來愛慕美色,純粹欣賞。

  此夜,外圍人來人往,近處只她一人獨坐。身邊卻忽有一清和男聲響起,「你很缺錢嗎?」

  「嗯。」因這聲音與夜色結合得太好,毫不突兀。失去武功的望月,第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有人接近。

  「你很喜歡看那些俊俏公子嗎?」

  「……嗯。」望月有些遲疑了。

  男聲依舊慢悠悠而清和如水,「那如果我花銀子,雇他們過來陪你說話,讓你看個夠。之前的冒犯,你能諒解嗎?」

  望月猛地抬頭,餘光先是看到一段素色衣袖,最後才看到她身後站著的垂目青年。他玉立如松,眉目在夜中如畫般詩意。他輕聲與她說話,語氣平易近人,溫潤清澈,讓望月心口頓時疾跳。

  蹲在地上的少女仰著臉,仰得脖子痠痛,呆呆看著清光奕奕的青年。

  她欲直起,又因太心急,蹲的時間長、腿酸,重重跌坐在地,哎喲一聲,淚水差點眨出來。

  夜色柔光下,青年彎下腰,對她伸出手來。他頰畔帶酒窩,眼睛像星河。少女因他而起的丟臉,讓他微微露出笑,笑得幾分赧然,幾分不好意思。

  他慣來笑得平和,這樣睫毛輕顫、眼角微紅、耳根染血的笑,讓人心動得無以訴說。多想把一顆心捧到他面前,讓他低頭看一看。

  望月抓著他的手,猛地跳起來,撲入他懷裡,摟住他脖頸。她雙手捧他的臉,開心得語無倫次,「楊清,是你!你來找我!你真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他皺眉,低聲,「我臉被你揉壞了。」

  望月噗嗤笑,捧著他臉的雙手被他抓住。十指相扣間,兩人的手指都不由顫了下。少女仰著臉,望著青年低下的臉、垂著的眼。楊清眨了下眼,他的眼睛那麼亮,眨一下眼,望月的心都酥了。心中巨大歡喜,近乎發澀——

  【楊清,你是什麼樣的人呢?我沒法離開你,也沒法拒絕你。你對我眨一眨眼睛,我就看到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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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全天下都在傳我們相愛

  暮色漸沉,燈火初上,楊清在街口看到望月。粉白的春衫,如玉的面孔,清亮的鳳眼。人潮映在她眼中,那樣的專注,卻也是那樣的不在意。

  他看到她這樣,好奇地盯著街上來往的男人看,就忍不住走過去。她抬眼看到他,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漫不經心統統消失,很明顯的驚喜浮在她眼中。星火跳躍,銀河流轉,清輝璀璨。

  楊清被她眼中的風華所驚豔。

  楊望月原身是個普通的貌美村姑,望月一來,一下子將小村姑的氣質提升再提升。且少女的容貌,越長,越與魔女望月相似。至少現在楊清一眼看去,心中就有驚駭之意:恍惚覺得面前姑娘就是魔女望月。

  本來就是望月。

  她細瓷一樣的面頰因興奮染上緋紅,眸子亮晶晶笑盈盈。她很是激動,又是捧他的臉,又是抱他的脖頸。楊清被她折騰得哭笑不得,想推開她,她又牛皮糖一樣黏上來,推也推不開。

  之後,有美人相傍,望月也不去賭豆子賺錢了,拉著楊清上了街市。楊清剛來這個小鎮,起碼今晚要睡在這裡。望月眼珠子一轉,心想:多好的機會啊!楊清沒有地方睡,我有啊。到時候他找不到借宿的地方,搬過來跟我睡一起……這麼好的機會,一定不能錯過。

  此時,她已經不去想姚芙的事了。望月本性豁達大氣,當時是氣瘋了,冷靜下來她就開始後悔。看楊清當時的樣子,雖說和姚芙是未婚夫妻,但他們並沒有多深厚的感情。她恐怕是誤會楊清了。

  望月並沒有立刻回去。她心頭有焦慮,是楊清中毒的事。回去她也沒法跟他解釋,還不如等拿到解藥,到時候騙楊清服用。至於其他人的生死,望月根本沒考慮過。

  不過雖然她為了先拿解藥,不急著見楊清;但如果楊清主動湊到她眼皮下,她一點也不介意啊。

  現在,望月就想著多纏纏楊清,讓他陪自己逛一晚上。等夜深了,定要逛到離自己住的客棧最近的地方。望月從不委屈自己,她住的客棧條件絕對好。據她所知,那家客棧房源很緊張,等他們回去,估計就沒房間留給楊清了。

  然後楊清就能跟她同床共寢了!

  心裡這樣想,望月就當真這樣行動。

  總是她性格活潑,扯著慢吞吞的楊清。他腦子能跟上她的思路,話也跟不上去。

  「楊清,你看那個,多有趣……」

  「楊清,買這個吧。多好玩兒……」

  「楊清,你過來……」

  「楊清……」

  楊清笑嘆,「你叫的,我都想改名了。」

  望月摟著他胳臂,把他的話當誇獎收下了。她挺喜歡跟楊清逛街的,因他這個人,表面看著對什麼都淡淡的,但從不駁人之好。哪怕再無聊的東西,望月好奇地圍觀,他也會圍觀,還能跟望月說兩句。並不會讓望月產生自己強迫他的想法。

  兩人往前走,到一處人多的地方,圍觀街頭老人的捏糖人。這是老人家祖傳的手藝,周圍圍了不少人圍觀。望月買了一個來吃,楊清則在看老人家的工藝。

  他突而轉頭問她,「甜嗎?」

  望月以為他想吃,就將咬了一半的糖人遞給他。楊清拒絕,「我不吃甜的。」

  「那你問什麼?」

  他說,「我捏一個糖人,送給你吃好不好?」

  望月愣一下,瞬間羞澀點頭,「好啊好啊!」楊清送她禮物哎!當然要接受!

  楊清就當真蹲下去,跟老人說話了,「先生,我能跟你學一學麼,我會付銀子……」

  望月咬著糖人,站在他後面,看衣白如雪的青年認真地跟老人學捏糖人。他與街頭老人是那樣的不同,他的手修長乾淨,骨節優美,老人家的手枯槁瘦削,蒼老皮糙。在這時候,同框下,望月盯著楊清低垂的眉目,在心裡更喜愛了他幾分。

  她最愛楊清的臉。

  現在也愛了楊清的性格。

  望月是很喜歡玩的姑娘,世間萬物,沒什麼是她玩不起的。某人其實是跟她最配的人,誰知……不過也無妨,楊清也是能玩得起的人。他的隱性性格,真討她喜歡。

  再接著上路時,兩人手上又多了老人家送的幾個糖人。望月正跟楊清介紹,「雲門在北方,氣候乾燥,你從來沒來過這邊吧?我們這裡的風俗有趣的很多,街上也有很多你以前沒嘗過的美食,比如……」

  她如數家珍,語速很快。

  周圍亂鬨哄的,楊清被她的快語速弄得頭疼,想讓她閉嘴——「你怎麼這麼瞭解?」

  望月呃一下,「我們村子也在這邊嘛。風俗總是相通的。」

  「哦,我還以為你特別熟悉魔教的地盤呢。」

  「……呵呵呵,怎麼可能呢。我只是有個舅舅在魔教嘛。」

  楊清望她一眼,笑而不語——看,多簡單,一個小小懷疑,就讓姑娘閉嘴了。

  望月心中慶幸:我多不容易啊。露馬腳露到這種地步,還能掰回來不被楊清追問。

  楊清心中笑:更不容易的是我好麼?明明聽出來一大堆問題,還得裝作什麼都沒聽出來。

  總是接下來的路程,望月安靜了許多。卻是一個拐角,東張西望的少女忽然拉住楊清的手,「等等!」

  楊清回頭,就愕然發現小姑娘已經不在了。他在人群中掃一眼,瞥到她粉白的纖細身影,穿梭得極快。青年扶了扶有點疼的額頭,慢悠悠地跟上去。等他到跟前,才見望月蹲在一個賣書的攤位前,正在翻看著。

  望月一臉正經地問攤主,「我想找魔女望月和雲門楊清的話本看。」

  站在望月身後的楊清:「……」

  他的心情,真可謂一言難盡。

  攤主卻對小姑娘的愛好很是熟悉,熟練地從一堆書中翻出好幾本,熱情地跟望月介紹,「這些都是,你看看。這樣的話本賣的特別好,大家都喜歡看。這幾年,這種話本好多呢。你去咱們鎮上最大的梨園,他們家唱的這齣戲就很好!」

  「多謝介紹,」望月仰頭,看到神情古怪的楊清,故意捉弄他,「呀,楊清!你也來幫我挑挑唄。」

  她想看楊清尷尬臉紅的樣子。

  楊清定了定神,就坦蕩自如地蹲在了她旁邊。在攤主流利地給他遞幾本書後,他居然毫無障礙地道聲謝後,隨意翻了開來。

  望月:「……」

  她咬一下唇,湊到楊清面前。見他隨手翻開一本書,書頁上畫著一對相纏的裸身男-女。

  楊清:……

  望月:……

  民眾的智慧真了不起!

  楊清淡定地合上書,翻開另一本。隨手一頁,書上字跡清晰,「那人身形偉岸,將她一把架在床上……木床吱呀,玉體橫陳……」

  青年微樂,「你想買的就是這個啊?」

  望月理直氣壯,「刺激到你了?我以前不知道有這些書。上次在楊家村外的鎮上看過後,就很喜歡。之後常買一些這類書。」

  她問他,「看你這麼熟悉,你以前沒少看吧?你這麼喜歡看魔教聖女和你的話本啊?」

  她以為他不會回答她這種近乎調戲的問題,他卻答了,「之前在雲門時,師侄們喜歡買這些話本看。我沒收了幾次。」他頓一下,「我倒沒料到你不知道。」

  望月很驚奇:她不知道很奇怪嗎?她在江湖上名聲那麼差,但有多少事真正是她做的?大家都喜歡這麼編排,她不知道的多了。

  卻是側頭,看楊清低下的秀致眉眼,望月心動,托著腮幫說,「楊清,全天下人,都在編排你和聖女的愛情故事哦。」

  「……嗯。」

  「大家都覺得你們愛恨交加,就算人前裝著不認識,人後也必然有見不得人的深情。」

  「我知道。」

  「你看全天下人都希望你和聖女在一起。你為什麼不能成全自己,成全天下人呢?」

  楊清一頓,抬頭,悠悠然,「我可以成全啊。」

  望月心頭猛跳。

  聽他接著說,「但是魔教聖女不是已經死了嗎?」

  「……是。」望月一下子垂頭喪氣。

  她心情不美妙,看著這些書也覺得煩,對攤主道,「這些我都看過了,寫的不怎麼樣,沒意思。」

  「那來看這一本,這一本賣的最好了,」攤主早在看小姑娘很喜歡話本時,就多了心眼,去後箱翻了一冊話本出來,就等這時候用,還對望月眨眨眼,小聲,「聽說啊,這本,是魔教教主寫的呢。」

  「啊?!」望月大吃一驚,一把搶過書,「聖女情史?!原……魔教教主他居然……他怎麼這麼無聊啊!」

  熟悉的抱怨,卻並不帶惱怒。

  在聽到攤主的「魔教教主」幾個字時,楊清的眸子閃了下;在少女迫不及待搶過書時,他眼中的淺色笑意淡去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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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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