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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翎 -【天菜總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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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6: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天菜總監 作者:白翎

她覺得她肯定是中邪了,不只暗戀一個雨天借傘給她的陌生人,
還為了接近他走上歪路,做盡要報警處理的事──
她想盡辦法打聽他在哪家公司任職,拚命投履歷要跟他共事,
天天去他喜歡的早餐店見他、偷窺碰巧也在逛傢俱賣場的他,
而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她偷看的舉動被抓個正著!
幸好他這個大家口中的天使美術總監,不但沒跟她計較,
還很體貼的幫她把沉重的書櫃扛回家,留在她家喝咖啡,
這一切令她樂得簡直要飛上天,但問題也來了,
她每次見到他總是臉紅又結巴,拉近距離後,症狀更嚴重,
更別提他們還不小心一起聽到別人的活春宮……
怕被他發現她在夢裡吃他豆腐,她死命躲著他,
可沒想到這竟讓他不高興,跑來逼問她閃避他的原因……
呃……這是否表示他對她其實有那麼一點在乎,
她也許可以賭一把告白成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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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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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6: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那一年,他二十七歲,定居米蘭已久。

    當時的他,住豪宅、開名車,有個人人稱羨的工作,還有個亮麗絕倫、賢慧幹練的女朋友。

    人生若有顛峰,他肯定已經站在頂端。

    於是,他想定下來了,在一個飄著細雪的耶誕夜裡屈膝求婚。

    若以男性平均結婚年齡來看的話,他這個時候“想婚”確實是早了些,哥兒們紛紛勸他再想清楚點,沒必要急著斷送自己的黃金年華。

    “結婚之後你會失去自由。”

    “你會失去你的薪水。”

    “身為男人,你的‘行情’會一落千丈。”

    “而且,你再也不能去酒吧獵豔。”

    “你會從此失去你的男子氣概。”

    是啊,如此不智的行為,好友們當然要全力制止,可他一句也沒聽進耳裡,堅信自己只會得到幸福,而不會失去任何東西。

    對他而言,“莫妮卡.拉薩契”絕對不只是一個情人而已。

    她是道地的義大利人,在米蘭土生土長,拉薩契家族從事藝術品買賣已經長達一百多年,在上流社會中佔有很高的地位。

    而他,初到米蘭時,只是個十幾歲的高中生,文化差異加上種族因素,即使他的義大利語已經相當流利,他仍是一個朋友也沒有。

    直到遇上了她。

    莫妮卡是鄰近一所貴族學校的學生,她高雅奪目、早熟沉穩。走在路上,每個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意圖追求她的雄性生物,小自六歲、大至六十五歲,人數更是排隊排到十條街之外。

    可是,她卻偏偏鍾情他,一個來自臺灣的亞洲男孩。

    正因為有了她的親近,他才得以打進當地人的社交圈,她甚至帶領他踏入了米蘭的上流世界。

    後來升上了大學,他主修建築、副修珠寶設計,他的天賦讓他在畢業之後立刻找到了一份羨煞所有人的夢幻工作,再加上莫妮卡的引薦,他的客戶非富即貴,他年紀輕輕就已經能在米蘭的珠寶界裡立足。

    當然,不少人會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是吃軟飯的娘娘腔、說他今日的成就全憑莫妮卡一手拉拔。可是他不在乎別人怎麼想,那些人說的,其實有一部分也是事實,不是嗎?

    “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今日的我。”

    何本心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帶半分自卑,反而以女人為榮。

    “那我瞭解你的意思了。”一杯威士卡下肚,安伽利嗤笑,帶點嘲弄地調侃對方,“你想結婚,只是為了報恩吧?”

    “報恩?”何本心聽了,隨即大笑出聲,“當然不是!你以為我把婚姻當成什麼?更何況她是什麼地位的女人?我想報恩,她還嫌多餘。”

    坐在對面的男人挑了眉,似是不以為然,同時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還是,你只是為了她的地位而娶她?”

    這句話無疑是一種侮辱與指控。

    若是出自別人的嘴裡,他只會一笑置之,不會在意;可對方是安伽利,是他大學四年來最親近的朋友、更是出了社會之後的好夥伴。

    兩人的情誼算算也有十年了,他與莫妮卡之間的深厚感情,安伽利又怎會不明白?

    何本心臉上的笑容淡去,板起了臉。

    “怎麼連你也不看好?其他人怎麼調侃我、嘲弄我,我都可以當作沒聽見,但唯獨你不行。你認識我多久了?我和莫妮卡這一路的風風雨雨,你比任何人都瞭解,不是嗎?”

    安伽利移開了目光,盯著酒吧窗外的路人、車潮,靜了半晌,才道:“你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希望你真的已經想清楚……”

    “為什麼這麼說?”他不明白,他只是想結婚,又不是要上火星,為何人人都想阻止他?

    聽了,安伽利淺淺一笑,道:“身為你最好的朋友,我當然不是很贊同。你自己想想,你才二十七歲,不但有實力、也有潛力,未來不可限量。別說是米蘭了,你不想繼續征服其他國家的珠寶圈嗎?巴黎?紐約?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征戰國際?”

    “這跟我的婚姻並不衝突。”

    “也許三年後你就會愛上別的女人。”畢竟從他十幾歲開始,就只有交過莫妮卡這個女朋友。

    “不可能。”何本心斷然否定了對方的疑慮。

    “若是她愛上別人呢?”

    “如果她會移情別戀,這十年來她多的是機會,不是嗎?”說完,何本心舉杯敬酒,笑道:“幹了這杯吧,你不需要替我煩惱那麼多,只管祝福我就好。”

    安伽利盯著對方手裡的酒杯,半晌才終於露出了一抹淺笑。

    “早就知道我勸不動你。”說罷,他亦是舉起酒杯,道:“那就幹吧,我只是擔心你婚後太安逸了,荒廢了你的事業。”

    “什麼呀?你是我媽嗎?管這麼多。”

    “這叫關心你的未來,懂不懂啊?”

    “是是,你還是喝酒吧,少羅唆這麼一堆。”

    “嫌我羅唆?這是好哥兒們的良心勸阻。”

    “嘖,根本是你神經質。”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嘻嘻哈哈喝了好幾杯,然後肩搭著肩,醉醺醺地走出了酒吧,各自上了計程車回家。

    他真心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圓滿,再無所求。

    當然,他知道沒人能夠永遠站在人生的顛峰上,可是,他也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墜到穀底。

    一個月後,就在婚禮的前一夜,他在自己的工作室裡接到了一通電話。

    那通電話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也改變了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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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6:4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蘇鶴璿不認識這個男人,甚至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他卻改變了她的人生。

    這一天下午,她的心情很糟。

    畢業後三個月,幾個好同學首次約出來見面,聚會的過程將她原本就已經灰白慘澹的心情更是打入了穀底。

    明明是同一所大學,同樣都是應用設計系,已經有三個人確定找到工作了,兩個人正在等待最後一關的面試,唯獨她,寄出去的履歷表就像是從窗外丟出去的廢紙——偶爾有人撿起來看了眼,然後低啐一聲,又扔回地上。

    她不懂,為什麼?她的畢業成績甚至是六人當中最好的。

    “一定是你的自傳寫得太無趣。”

    “我覺得是因為大頭照像遺照。”

    “名字筆劃太多啦。”

    “面試官看你的星座不爽。”

    “是你的自傳太假掰吧?”

    幾個人輪番上陣、提出建言,然而聽在蘇鶴璿的耳裡都只是一句句的風涼話。

    她其實很羡慕她們。

    撇開成績優劣,她們在畢業以前就已經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小青想走出版業、鳳君想進旅遊業、小絮以後想進廣告業、凱晴說她想進時尚設計圈……總之,在這個團體裡,她似乎是唯一一個對未來沒有藍圖的人。

    後來,甜點吃了、飲料也喝了,各自結完帳後,幾個人又突然提議要去百貨公司逛逛。

    她實在沒那個心情,便在十字路口與她們揮手道別、分兩頭離開。一群女人嬉鬧地往捷運站走,她則一個人孤伶伶地走向公車站牌。

    不料才經過了兩個街口,一聲悶雷乍響,緊接著便是傾盆大雨,短短幾秒她已淋成了落湯雞。

    她無奈地躲到騎樓內,抬頭看了看這誇張的雨勢,再瞧瞧自己,已經淋得半身濕。可惡,早知道剛才就跟著鳳君她們一起去逛街,至少大夥兒湊在一起淋雨還不至於太淒涼……

    她歎了口氣,摘下眼鏡,揪起衣角擦了擦鏡片上的水珠。

    “沒帶傘嗎?”

    突然,一道男人的嗓音傳入耳,緊接著是一隻握著傘柄的手臂,就這麼無預警地遞到了她面前。

    她嚇一跳,下意識轉頭瞥了身旁一眼。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形,模模糊糊的,她趕緊戴上眼鏡一看——

    然後,她呆了。

    蘇鶴璿不是第一次遇見慷慨分享雨傘的陌生人,可她絕對是第一次遇見這麼慷慨的花美男……

    不,也許不能稱之為花美男。

    她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男性,能夠將“秀氣”與“陽剛”這兩個形容詞融合得如此巧妙,毫無衝突。

    老天,她莫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只有她一個人受到如此強烈的衝擊?抑或他在每個人的眼中都如此耀眼?

    “這把傘借你吧。”男人大方地把傘遞給她。

    她怔怔地接過手,傻愣了三秒。

    “等等、不對啊,”她驟然清醒,搖搖頭,直覺想把傘還給對方,“你借我了,那你自己怎麼辦?”

    對方露出了微笑,指指前方,道:“不要緊,我在對面那一棟上班,過個馬路就到了,淋不了幾滴雨的。”

    語畢,男人作勢就要邁步過街。

    “啊、等一下!”她急忙地喚住對方。

    男人收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等候她的下文。

    “呃……那個、傘……傘要怎麼還給你?”

    “不用還。”他一副毫不在乎那把傘的樣子,“反正這把傘也是某個好心的路人送我的,你就送給下一個需要的人吧。”

    說了這句話,男人這回真的轉身走了,跑向對面的一棟大樓。

    蘇鶴璿杵在那兒,呆愣久久,回不了神。

    她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暈眩感,頭重腳輕、心律驟增、呼吸淺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最後,她做了一件自己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事。

    她筆直走向對面大樓,步入大廳,然後問了警衛一句,“不好意思,請問正興實業是在哪一樓?”這公司名當然是她隨口胡謅的。

    “不是哦,這整棟都是數位亞細亞科技。”警衛只抬頭看了她一眼。

    “啊,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又走了出去。

    數位亞細亞科技——她牢牢記下了這個名字。

    當晚,蘇鶴璿回到套房,Google了這家公司,然後把自己的履歷表徹頭徹尾重寫一遍,接著投遞到這家公司的每一個設計類職缺。

    長到了二十二歲,她第一次有這種“非要不可”的堅持。

    她暗自想像,如此溫柔善良的人,倘若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能與他共事,那麼肯定會有很幸福的職場生活吧……

    嗯,肯定是的。

    “小璿。”

    隱隱約約的,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

    “……小璿?”

    接著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

    “嗯……”蘇鶴璿這才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從雙臂裡抬起頭來,伸手摸來一旁的眼鏡戴上。

    喚醒她的人是劉芳韻,隔壁業務部的助理。

    “你昨天睡公司?!”對方一臉訝異。

    “哦,對啊。”點點頭,她揉了揉雙眼,“營三處昨天緊急要修改一些東西,我又遇到一些Flash上的問題,所以搞了一整個晚上……”

    聲音裡是濃濃的睡意,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呵欠。

    “營三?又是陳彩佑那妖女?”對方驚呼,其誇張的表情不輸八點檔演員,“你怎麼不拒絕呢?你可以拒絕的吧!你本來就不是營三的人力,只是去支援而已,有盡到義務就好,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你這樣爆肝幫她做事,她又不會感激你。”

    劉芳韻說得義憤填膺,好像被虐待的人是她自己似的。

    蘇鶴璿苦笑了一下,道:“沒有啦,她真的沒有欺負我……她昨天發需求信過來,沒敲定時間,只是跟我說她想要什麼效果而已。我不會做,當然就花了很多時間在研究功能怎麼弄啊……”

    她的工作桌上,擺了三、四本的Flash教學書。

    “沒敲定時間?那很明顯嘛,擺明就是‘愈快愈好’的意思。小璿,你不用幫她說話沒關係,那妖女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全公司都知道。”

    “呃……”她真的沒有護著誰的意思,只是據實報告而已。

    來這家公司轉眼已經四個月——是,沒錯,老天還是有眷顧她的。她確實成功擠進了這家叫作“數位亞細亞科技”的公司,掙到了一個網頁美術的職位。

    由於她根本不懂什麼網頁技術,剛進來的時候,會做的事情有限,於是就這樣順理成章以“支援營運三處”之名,被自己所屬的單位給踢出去。

    一開始她很困惑,心想,“既然是支援,不是應該要派個比較有能力的人過去嗎?怎麼會派我這種拖油瓶去呢?”

    後來,隨著脫離菜鳥身分,她漸漸懂了。自己之所以會被踢去營運三處支援,不是因為她刻苦耐勞、積極向學,也不是主管認為她是可造之材,反而正是因為她是只什麼都不會的菜鳥,所以她被推了出去——讓她去拖垮別人。

    那是惡鬥,辦公室裡每天都在上演的戰爭。

    所以,她幸福了嗎?

    一點也不。

    撇開這種每天烽火連天的日子不說,本來以為應徵進來了就能理所當然與“那個人”共事,實際上根本是她想得太美妙,這家公司規模不算小,總計八、九百名員工,別說是共事了,連平時要見上一面都得碰碰運氣……

    “啊!”對,碰運氣。她猛然想起了一件每天都得做的事。

    劉芳韻被她這聲突來的驚呼給嚇了一大跳,“你、你幹麼?嚇人哦?”

    “現在幾點了?”

    “快八點半。怎麼?”

    “哇、來不及了!”她拉開抽屜,抓了皮夾就往外沖。

    “來不及什麼?”

    “買早餐!”

    說完,蘇鶴璿就這麼風風火火地沖出辦公室,頭也沒回,留下劉芳韻一個人杵在那兒滿臉錯愕。

    怪了,買早餐?早餐店不是一直都在那兒嗎?為什麼會“來不及”?嘖,真是莫名其妙的小女生。

    難怪人家都說學美術的人難相處。劉芳韻啐了聲,搖搖頭走開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當然也不是為了早餐,而是為了“那個人”。

    蘇鶴璿每天都會到同一家早餐店報到,不管她愛不愛這家店的口味、無論她是不是已經開始吃膩了,總之,她對這家店如此忠誠的原因,只因為有一定機率可以遇上他。

    這是她在兩個月前不小心發掘的秘密……呃,好吧,其實也不算秘密。

    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她發現那個男人經常光顧這家中式早餐店。平均一周大概會出現個三次,時間差不多就落在八點半。

    很固定,所以要堵人也很容易——例如現在,他果然又出現了。

    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令她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其實,只要能見上他一面,她那天的心情就會好上一整天;沒見到,也沒關係,她會繼續振作,然後等待隔天的到來。

    回想這一段日子,她不但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擠進一家公司、還每天鬼鬼祟祟跑到早餐店前偷看人家。

    有時候她真擔心自己是不是心理變態還是什麼的。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卻又無法自拔。於是,每天每天的她,都在“慚愧”與“幸福”之間矛盾地糾結拉扯。

    可是,其實她的野心也就只有這樣而已,就像現在這樣,讓自己隱沒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靜靜地看著他的每一個表情,聽他與老闆娘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他太優秀,高高在上,彷佛與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她知道他的名字叫作何本心,是樓上研發一處的美術總監,據說他是被公司的金牌製作人——歐陽昭,特地從義大利挖角過來的。

    他與歐陽昭聯手打造出來的成就,在業界裡一直都是個傳說。公司的人私下都稱他倆是“數位亞細亞的兩大天王”,缺一不可。

    面對這樣一個天菜級的人物,她自然不會產生太多的奢望。

    只要能夠看見他、感受到他的存在,那麼她就有足夠的能量可以應付辦公室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嘿!”

    一隻手掌突然搭上她的肩,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頭,凝神一看,居然是妖女……唔,不是,是陳彩佑,她也算是業界裡的傳奇人物。

    蘇鶴璿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幹了什麼事,只知道公司內部幾乎有八成以上的人都討厭她。

    八成欸,這很不容易吧?所以也算是一種傳奇。

    “早呀,買早餐啊?”對方打了聲招呼。

    “早、早安……”她禮貌性點了下頭,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不是厭惡的那種撇開,而是不好意思直視著對方的臉蛋。

    客觀來看,陳彩佑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她的穿著打扮總是前衛時尚,卻不張揚,有時候會刻意露一下身材,卻又不會顯得暴露。

    公司內都謠傳她是靠著外表爬到了今天這個位置,還說她是個城府很深、心狠手辣的女人。

    想當初,她被正式派到營三處支援的時候,部門裡的同事老是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彷佛她是獻給妖女的祭品似的,害她那陣子每天上班都戰戰兢兢,連在公司裡看到黑影都會嚇一跳。

    然而,真正共事了幾個月之後,她發現這女人並不如謠言裡那般邪惡,甚至是對她照顧有加。偶爾幾次,陳彩佑見她一個人留在公司加班,還會主動幫她買晚餐、備宵夜。

    “你臉色怎麼不太好?”對方突然問了句。

    “嗯?”她抬起頭來,摸摸自己的臉,“有、有嗎?”

    “不舒服?”

    “沒有啊……”搖頭。

    陳彩佑眯起了眼,打量著她,“該不會你又加班了吧?”

    “呃……因為測試了一些Javascript功能,所以花了一點時間。”

    “幾點?”

    “啊?”

    “加班到幾點?”

    蘇鶴璿靜了幾秒,支吾道:“就……剛才……”

    “剛才?”陳彩佑皺了眉,然後像是突然懂了她的意思,“我的媽,你該不會整夜都沒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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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7:0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或許是她的嗓門太大,引起了前方“那個人”的注意,他不經意地回頭瞧了她倆一眼。

    視線與他對上了,蘇鶴璿瑟縮了下,連忙低下頭,耳垂瞬間變得灼燙。

    “唷,本心大人,這麼巧,你也愛吃這家店的早餐啊?”見了熟面孔,陳彩佑隨口寒暄。

    “老闆娘的蛋餅皮是手作的,很好吃。”何本心也隨意回應。

    “義大利沒蛋餅嗎?”

    “有。”

    “真的?”

    “但是義大利蛋餅沒有餅皮。”

    “那是什麼鬼東西?”

    “自己去Google,我懶得解釋。”

    “小氣。”

    兩個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有說有笑,像是同事也像朋友,直到何本心付了帳,提著早餐先行離去。

    蘇鶴璿好羡慕陳彩佑,不但可以自在地與那個人攀談,聽說他倆現在還在同一個專案裡共事。

    再看看她自己,別說是共事的資格了,她連點頭打聲招呼的勇氣都沒有。

    記得她剛來報到沒多久的時候,有一天下班時,她在電梯裡遇上他,而且電梯裡就只有他們倆,像是禮貌性的,他給了她一記微笑。

    當時,她緊張得幾乎快要窒息,她不斷在心裡掙扎著——怎麼辦?要主動打招呼嗎?他會記得我嗎?我要趁機跟他說雨傘的事嗎?不對,提起傘的事情太詭異了,哪有人會為了一把雨傘而擠進這家公司?會被人家當成神經病吧?

    最後,她還是沒能主動說出那句,“嗨,你記得我嗎?”

    她想他是不記得她了。

    “妹妹,你今天要吃什麼?”

    老闆娘招呼了她一聲,她如夢方醒,這才想起自己根本還沒點餐。

    “原味蛋餅和豆漿,謝謝。”她很直覺地挑了那個人的最愛。

    “要冰的還熱的?”

    “熱的。”

    “你臉好紅呢。”陳彩佑突然開口道。

    “嗄?”她作賊心虛,嚇了一跳,頓時語無倫次,“那、那是因為我站在這裡,有熱氣會吹到我臉上……”

    “是嗎?”陳彩佑眯起了眼,擠到了她的前方,“騙人,哪有?我吹到的還是冷風啊。”

    她無法反駁。

    “嘿嘿嘿……我知道了,”見狀,陳彩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詭笑,“一定是被剛剛那個人給電暈了齁?你在偷偷想什麼壞事?”

    “我哪有!”

    “這麼凶?肯定有鬼。”

    “沒有!你少亂說。”

    “欸,幹麼那麼介意?公司裡被他直視的女人,很少不臉紅的,”陳彩佑說得理所當然,“哦,還有啊,偷偷跟你說,也是有很多男員工會對他臉紅,所以你就大方承認沒關係啦。”

    說得跟真的一樣。

    “那你自己呢?”

    “啊?”

    “被他盯著時,你也會臉紅嗎?”蘇鶴璿不甘示弱,發動反擊。

    “我?”沒想到陳彩佑哼哼兩聲,撥了下長髮,道:“開玩笑,我是什麼樣的人物?只有男人會對我臉紅,我才不會有那種純情又可愛的反應咧。”

    “……果然是妖女。”

    “什麼?”

    “沒事。”

    “我聽到了哦。”

    當何本心把車停在便利商店前的時候,他注意到門口那把鐵灰色折疊傘。

    那把傘的顏色是很特別,但也不至於是獨一無二的程度……所以,只是巧合嗎?還是那真的是“他的傘”?

    他想起了夏天的那件事。

    他還記得那天他開了一整天的會,從早上九點一直開到了下午四點。中場休息時,他說他腦袋不怎麼清醒了,想出去透透氣。

    於是,不顧外頭是否正下著傾盆大雨,他拿了把傘,就這麼走出了辦公室,在附近閑晃了大約十五分鐘。

    他便是在折回公司的時候,發現了那個女孩子。

    那女孩的背影很瘦小,還被這場豪大雨淋得一身濕,她背對著他,望著天空,整個人彷佛被一團低氣壓給籠罩著。

    他想,她那一天肯定也過得不是很好吧?

    只因為這個毫無根據的猜測,他走上前去,把自己的傘讓給了她,還謊稱這把傘是別人給他的。

    想想,他根本不記得那女孩的長相,薄弱的印象中,那女孩戴了一副黑框眼鏡,頭髮齊肩,是個瘦瘦小小、又極度容易臉紅的小女生。

    不知道她後來過得怎麼樣?

    說來也好笑,這段記憶他其實早就拋到腦後了,若非今日看見了那把一模一樣的雨傘,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想起這件事。

    突然,副駕駛座邊的車門突然打了開來,一抹身影擠進車內。

    何本心自回憶裡抽離,思緒回到了現實,他瞥了坐上車的男人一眼,輕笑了聲,道:“雨這麼大還不撐傘?耍什麼青春?”

    “什麼青春?”歐陽昭皺了眉。

    “還是你要我說耍浪漫?”

    “你瘋了。”他拍了拍身上的雨珠,話鋒一轉,問:“你約房東了沒?”

    “是房仲,不是房東。”

    “管他是誰,有人開門就好。”

    “嗯,約了。”

    “OK,那走吧,快去快回,我還得回來公司。”

    “還要再回來啊?”聽了,何本心冷笑了聲,發動了引擎,“嘖,你這工作狂,老闆到底是付你多少錢?”

    “這是原則問題。”

    “不,是你有病,老是想做更多,都不怕過勞死啊?”

    他們兩人,一個是矽谷回來的工程師,做事一絲不苟,既有效率又有條理;另一個則是義大利回來的設計師,做事隨興不羈、奔放脫序,卻每次都能交出令人驚豔的成績。

    他倆是在歐洲的一場博覽會上相識的。

    作風大相逕庭的兩人,一開始確實是處不來,可日子久了,摸清了彼此的個性,倒也培養出了“英雄惜英雄”的心情。

    十幾分鐘的車程之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棟位於內湖區的辦公大樓,赴約的房仲是個很年輕的男人,感覺上像是剛退伍的小鮮肉。

    辦公室的空間不大,頂多容納十人。但無所謂,歐陽昭本來就喜歡小型團隊,因為他相信——人愈多,意見愈多,麻煩也就愈多。

    房仲的態度相當積極,一下建議這裡可以當成會議室、一下推薦那裡可以作為休息室,一下又說角落的空間用來當茶水間很適合……

    “不好意思,”何本心突然打斷了房仲的吱吱喳喳,“可以讓我們單獨談一下嗎?”

    房仲頓了下,隨後擠出一抹生澀的傻笑,道:“好!沒問題,我出去外面打通電話,有任何需要馬上叫我。”

    說完,對方識相地回避了。

    何本心則收回了視線,盯著歐陽昭一會兒。

    “幹麼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歐陽昭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

    “為什麼這麼問?”

    “我總覺得你是臨時起意,做了這個決定。”

    聽了,歐陽昭笑了一笑,繼續在這空間裡四處走動,到處探看,“不是臨時起意,而且我也還沒下決定。”

    “你想做Indie Game?”

    “不一定。”歐陽昭聳聳肩,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先聲明,我不討厭遊戲開發,但我更希望能同時開發其他的應用軟體。”

    聞言,何本心似乎懂了。“原來如此。”

    “你呢?”話題突然落到了何本心身上,“你沒想過要回米蘭嗎?很多人希望你回去吧?”

    這個問題,何本心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一直沒這個打算,是因為你覺得我還需要你。”

    “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不是完全的……”

    歐陽昭卻打斷了他的話,“我承認你很優秀、他媽的優秀,但沒有你,我還是可以獨立作業。你懂我的工作性質,我不是非要美術來協助,我甚至可以把美術的部分外包出去。”

    “我知道你絕對可以獨立作業,我沒懷疑過。”何本心點了點頭,帶著淺淺的微笑,“不過你想太多了,是我自己不想回米蘭。”

    “為什麼?”

    “不為什麼。”

    “連對我也不肯說實話?”

    “就跟你說不為什麼了,哪來的實話。”

    “最好是。”

    在義大利,不論是建築業還是珠寶界,Ivan Ho這個名字可是赫赫有名,他沒道理甘願屈于一個美術總監的位置。

    歐陽昭當初找何本心來幫忙,是因為當時何本心正處在人生的低潮。他失去了創作的靈感,還飽受部分平面媒體的惡意攻擊。歐陽昭得知了這事之後,死馬當活馬醫,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要不要跨足科技業,把你的藝術感和我的技術結合?”

    “好。”

    他二話不說,一口答應。隔一星期之後,他飛來了臺灣,跟著進入了數位亞細亞科技。

    剛開始,他懂的技術並不多,卻在短短的兩年內,達到了許多人追求不到的境界。

    別人看他也許會覺得他天資聰穎、才智過人,但唯有歐陽昭明白,他其實是拚了命的用學習和工作把自己的時間填滿,把所有的痛苦都轉化成了往上爬的力量。

    “你好了沒?我要走了。”突然,何本心催促了他。

    “這麼急?”

    “喂,急著要回公司的人不是你嗎?”

    “你都看過了?”

    “反正就只是四面牆、有隔間,有什麼好看的。走,我送你回公司,趁時間還早,我想去書店逛一逛。”

    很明顯,何本心是企圖回避話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當他提起義大利的事,不管是談論那兒的生活、還是提起他在珠寶界的豐功偉業,何本心總會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往別的方向。

    歐陽昭很早就看穿他的伎倆,卻從沒去戳破他。

    已經五年了,他還走不出來嗎?

    坦白說,何本心的感受,他可以理解,卻無法體會;所以,事發至今,他從來沒有說過任何一句矯情的安慰。

    最後,他倆在上車前,何本心忍不住聲明一句。

    “我是說真的,”

    “嗯?”

    “我還在這裡,是因為我還不想回米蘭,不是因為放不下這裡的工作。”

    歐陽昭靜了幾秒,回答,“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我會繼續竭盡所能壓棒你。”

    “壓榨我?”何本心冷笑了聲,“那請你先好好照顧你自己的肝,請務必活到明年吧。”

    “我肯定活得比你久。”

    “哦?根據什麼?”

    “藝術家通常都不太長壽。”

    “聽你在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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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7:27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過年前,公司大幅縮編,宣佈將裁員一百五十人,蘇鶴璿的名字也在其中。被裁掉的過程很制式、很冷漠、很無情,聽說面談的是公司找來的人資顧問。當天,她接到一通電話,請她到十二樓的會議室一趟。那間會議室裡,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男人告訴她……呃,其實詳細的內容她也記不得了,總之就是什麼公司遇上了財務困境啦、加上股東施予的壓力等等。

    她知道,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話,真正的意思應該是:“抱歉,你的價值太低,公司只好付一點點錢叫你滾蛋。”

    呵,想想也真是諷刺。當初應徵進來的時候,她可是突破了重重關卡、整整面試了三次才爭取到了一個位置,沒想到,當公司要她走人的時候,只需要短短幾句話,還有幾張制式的表單……她覺得好不甘心。

    好歹,她也是很努力地在自學當中求成長;好歹,就算是不合理的工作量,她再怎麼加班都不曾埋怨?,好歹,公司把她當顆皮球踢來踢去的時候,她更是收起自己的情緒,默默苦幹、在一個沒人理會的角落裡盡力表現自己……

    沒想到,對一家公司而言,如此盡心盡力仍是不夠的。

    沮喪,頓時化成了忿忿不平。

    她這個人只要一生氣,就會想大吃,靠美食來犒賞自己、靠美食來撫慰自己受創的心靈。

    也許是生氣,也許是自暴自棄,中午休息時間,她毫不猶豫地走進了一家專賣商業套餐的高檔咖啡廳裡。

    平均一份套餐,價位差不多都落在台幣三百多。

    她怒點了一份價位最高的菲力牛排套餐,花了她四百八十元,還外加一成服務費,可是當主餐送上來的時候,她卻又毫無食欲。

    她盯著盤子裡的那片鮮嫩牛肉,發愣了好久,突然一陣鼻酸眼熱。

    老天爺怎麼能這樣對她?她那麼辛苦擠了進來,拚命累積自己的實力、任勞任怨地加班工作、任憑那些老鳥如何對她冷嘲熱諷,她都吞下來了,得到的為何會是這樣的回報……

    何況,她根本還沒有機會可以認識“他”。

    她一直認為自己可以慢慢來,反正同一家公司嘛,時間很多,機會慢慢等就有,所以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自己該怎麼接近“那個人”……

    突然,手機響了,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她接聽,吸吸鼻子。

    “小璿,是我啦!”

    是蔡鳳君的聲音,大學的好姊妹之一。

    聽對方那雀躍的聲調,想必又是來炫耀什麼好消息的吧?於是她有氣無力的,甚至沒什麼好口氣地說:“嗯,幹麼?”

    “我們幾個人說好過年連假想去台東玩個三天兩夜,你要不要去呀?”

    失業了、又沒有年終,她哪有心情去什麼三天兩夜。

    “喂?小璿?”似乎是久久等不到回應,對方在彼端又呼喚了幾聲,“喂?你有聽到嗎?”

    “有啦……”

    “嗯?幹麼?你怎麼了?”

    “沒有。”

    “少來,明明就有。”不愧是大學四年都混在一塊兒的酒肉朋友,幾句話就能察覺不太對勁,“怎麼了?又被老鳥欺負啦?還是主管又對你說了什麼話?”

    “呃……也不算欺負啦……”

    “那到底是怎樣?”

    她靜了幾秒,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那個,我被裁員了。”

    對方沉默了一陣。

    “蛤?你說什麼?”

    重複一次,“我被裁員了。”

    “不會吧?!”

    “是真的。”

    “為什麼這麼突然?”

    “不知道,可能營收狀況一直都不好吧……”

    “可是你的表現不是不差嗎?我看你自從去了那間公司之後,動不動都是加班到九點啊?”

    “那又不代表什麼。大概是我不太合群,不喜歡跟他們一起吃飯、聚餐聚會都很少出席吧?”

    “公司會依這個來評分?”

    “會呀,一定會的。”

    想當初她剛報到的時候,因為自知自己什麼都不懂,便一口氣買了三、四本有關Flash的教學書,那時,同部門的前輩見了,不但擅自拿了她的書去翻了幾頁,還狠狠奚落了她一番。

    “唷?這麼積極,是想把我們踢下去嗎?”

    “連這也不會啊?那你到底是怎麼應徵進來的?”

    “後臺很硬嗎?”

    “你該不會有親戚在這裡當主管吧?”

    那段期間,真的很難熬。

    當她被看輕、被侮辱的時候,她從不反擊,只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直到被派去營運三處支援了之後,情況才稍有改善。

    必須承認,痛苦難熬時,她總是想著何本心,為了他而撐下去……

    大概是長期下來累積的壓力終於找到了釋放,她再也不想理會什麼職場倫理與口德了,一股腦兒將自己的委屈全都傾吐而出。

    “鳳君,你知道嗎?他們真的很差勁。遇到不懂的功能,我客客氣氣去請教他

    們,他們不會,還諷刺我說,學這些功能是想炫耀給誰看?還有啊,他們約夜唱,我說我連續加班一星期很累了,想回家睡覺,他們卻說我高傲、不合群,都不跟同部門的同事交流。”

    “那這樣被資遣了剛好啊,你解脫了耶!”

    是啊,是解脫了,可是夢想也破滅了。

    “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麼個性那麼差、不積極又沒實力的員工可以留下來,我卻要被裁員?為什麼?我不懂啊!難道這年頭大家只要搞好交際,有沒有實力都不重要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我——”

    說到憤慨之處,旁桌的一抹身影讓她不經意地瞟了眼。

    這一眼,她嚇到了,嚇得張口結舌。

    ——是何本心。

    何本心居然坐在她的隔壁桌?!等等,不對啊,她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就沒見到他的人影……

    難道是在她盯著牛排發愣的時候,無聲無息地走到她旁桌入座?

    哦、不,不會這麼倒楣吧?她那連珠炮似的抱怨、毫無節制的批評,都被他給聽得一清二楚嘍?

    死了死了死了……這下子她完蛋了。

    對方一定會認為她是傲嬌的草莓族,被裁員了不懂反省,還躲在餐廳裡罵公司、罵主管、罵同事。

    簡直悲劇。還沒來得及製造好感度,就已經把自己的形象給破壞殆盡了。

    她真想一頭撞死。

    “喂?喂!”耳裡又傳來好友的呼喚,“小璿?小璿?還在嗎?”

    “呃……我、我我我……我晚點回撥給你,Bye。”

    說完,火速收線。

    她雙頰開始泛熱,耳根漸漸灼燙。怎麼辦?他現在會怎麼看待她這樣的職員?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說了什麼?

    蘇鶴璿正襟危坐,頭垂得低低的,拿起刀叉,佯裝專心用餐,可是其實她的注意力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朝了隔壁桌偷瞄了一眼——

    他只點了一杯咖啡,然後,他左手拿著一支筆,在空白筆記本上隨興塗鴉……嗅?左手?原來他是左撇子啊……

    愈看,她就愈好奇,愈看,她便愈癡迷。不知不覺中,她放下了刀叉,專注盯著他手下勾勒出來的每一筆線條。

    原來那不是隨手畫幾筆的那種即興塗鴉,他畫的,是首飾。

    對了,聽說他以前是個設計師,難道是珠寶設計師?

    他畫了一對耳環,看了看,不滿意,撕下來,揉成一團;後來,他又畫了枚戒指,同樣也是不滿意,撕了、揉成垃圾。

    如此過程,不斷反覆。

    蘇鶴璿不懂,明明是很棒的設計圖,為什麼要把它撕掉、揉爛?

    她一邊看得出神,一邊惋惜那一張張被揉爛的設計稿,卻也羡慕他那高超的手繪技巧。那樣的程度,是她望塵莫及的。

    難怪她進不了研發處的美術部門……

    或許是感受到她那熱切的視線,何本心突然頭一轉,視線驀地與她對上。

    糟糕,被發現自己正盯著人家流口水。

    蘇鶴璿嚇了一大跳,心虛地趕緊別過頭去、垂首,還不忘伸手拿來杯子,喝水裝沒事。

    她隱約聽見了他的低笑。

    ……真是糗爆了。

    接下來的十分鐘,她動也不敢亂動,像個小媳婦一樣,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頭低得幾乎都快栽進盤子裡。

    他的存在,讓她根本無暇享受什麼美食。

    直到她又聽見了紙張被撕下來的聲音,然後,他啪的一聲闔上了筆記本,由座位上站起。

    他要離開了,短暫的幸福時光,就要結束……

    不,沒結束。

    一張紙,就這麼無預警遞到了她眼前。

    “送你。”

    她愣住,整個人像是被石化,一口牛肉還含在嘴裡,忘了要吞下去。

    這回,紙上畫的不是珠寶,而是她——是她用餐時的側臉。

    “我看你對繪畫好像很有興趣,所以一時興起,借了你的臉……”他揚起淺淺的微笑,輕咳了聲,“希望你不會把我當成變態。”

    眨眨眼,然後一秒、兩秒、三秒……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氣,如夢方醒。

    她硬是把牛肉給吞了下去,急忙道:“不、不會!怎麼會呢?你畫得好棒、真的很棒,謝謝你!謝謝你!我會好好愛惜的!”

    蘇鶴璿像是接旨般地收下那張畫,只差沒跪下來謝恩。他則是輕聲一句“不客氣”,然後轉身走人,雲淡風輕……留下她在原地,飄飄然的,好像沉浸在一場美夢裡。

    哦,天哪,她好高興,高興得都快升天了。半晌,手機再度響起,她回過神來,趕緊接聽。

    “喂?”

    “我啦。”又是蔡鳳君。

    “嗯?”

    “你剛沒說你到底要不要去台東呀?”

    “哦,那個啊……”

    “你要趕快下決定啊,我還要幫你們訂房間和車票耶,不要那麼龜毛。”

    她低下頭,盯著那幅畫,臉頰熱得像是要著火,忍不住又竊喜了,“嗯,好啦……我去,也算我一份吧。”

    滿滿的幸福感,彷佛已經驅走了被裁員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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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7:4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三天后,她又被約談。

    基本上她對這次的約談根本不抱什麼正面的期望,怎麼想都不覺得會有什麼好事。果然,一進了會議室,主管就冷眼打量了她一番。

    “請問怎麼了嗎?”她在主管的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門路啦……”主管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一開口就不是什麼好語氣,“但聽說樓上的願意給你一次面試機會。”

    聽了,她錯愕。面試機會?什麼面試機會?

    “那個……”她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這層樓大家都知道了,你有必要裝蒜嗎?”女主管冷哼了聲。

    蘇鶴璿則是一臉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呃、不好意思,我真的聽不太懂,可以給我個提示嗎?”

    女主管一雙眼神在她身上來來回回地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半信半疑道:“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她搖搖頭。

    “那好吧,”也只能相信了,不然能怎樣?“我跟你說一下規則。”

    “什麼規則?”

    “樓上研發處的美術部,問你哪時有空上去面試一下。”

    聞言,蘇鶴璿瞬間腦袋一片空白。

    研發處的美術部……約她面試?等等、這不就代表著,她終於有機會可以“真正”與何本心共事了?!

    這是天降奇跡嗎?還是她在作夢……

    “但是呢,這有條件的。”

    她沒說話,靜靜聆聽。

    “是這樣的,你可以透過內部的管道,直接讓研發處的主管來跟你面試。如果他們肯用你,那你下禮拜一就可以直接到研發處去上班?,但如果他們不用你,你就不能領資遣費。”

    “蛤?”等等,這、這樣子合法嗎?她一臉愕然。

    女主管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卻胸有成竹地笑了一笑道:“那就視同你先從我們這兒自願離職,然後另外投了一封履歷到研發處。”

    這……好像有道理,卻又好像很莫名。

    可是,轉念一想,她這菜鳥年資根本不滿一年,實在也領不到什麼錢。那一點錢,換一個她求也求不到的機會,為何要拒絕?

    “好,我接受。”她毫不猶豫。

    然而,這果斷的態度卻反而讓主管質疑了。

    “你確定?”對方皺了眉頭,斜眼睨著她瞧,“別怪我沒說,研發處的美術部門很嚴苛哦,你根本不會3D技術,也沒有什麼手繪的底子,你是憑哪一點覺得自己可以錄取?”

    是呀,憑哪一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憑著一股“非要不可”的傻勁——正如同她當初拚了命想擠進來一樣。

    “我知道我還很菜,但我很努力。”

    “噗哧。”主管很無禮地噴笑了出來,“憑你很努力?你說你很努力,人家就要用你呀?”

    “……我沒這麼想。”

    “唉,無所謂啦,反正我沒你這麼樂觀,你自己覺得好就好。”說完,主管從資料夾裡拿出了幾張A4紙,道:“拿去吧,如果你完全瞭解了上去面試的條件,那就在這些表格上簽個名。”

    那是自願離職書、交接清單、還有一些保密協定。蘇鶴璿接過手,稍微過目了一遍,便很豪爽地簽下了自己的姓名。

    面試的時間約在週五,也就是她原訂的最後上班日。

    當天,她被帶領著進到一間小型會議室,接待她的人很親切,還特地泡一杯茶給她。

    冷氣不強,可她卻止不住地顫抖。

    好吧,她得承認,她嚇壞了,她根本不知道研發處會出什麼題目來考驗她。萬一臨時要她上機拉個3D模型怎麼辦?她豈不是馬上死在路邊了?

    老天,她答應了這個面試,是不是個愚蠢的決定?

    正當她的心思還在糾結拉扯的時候,門被打了開來。她嚇了一跳,猶如驚弓之鳥,立刻站起身子——

    然後,四目相交,前來的面試官,是何本心。

    她僵住了。不會吧?她一直以為,應付她這種小小咖,大概只需要派出某個專案的美術組長就夠了,沒想到現身的居然會是美術部的技術總監。

    “坐吧,不用拘束。”

    他手上拿著的,是她的人事資料。

    她先是茫然,怔愣了幾秒。奇怪了?不是前幾天才打過照面,他不認得她了嗎?瞧他的態度,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她坐了下來,心裡五味雜陳。是驚喜、是心慌、是失落、是害怕,前一刻在腦袋裡預先演練的面談應對,此刻已經全被拋至九霄雲外了。

    兩個人面對面而坐,會議室裡無聲無息。

    他什麼都沒說,就只是低頭讀著她的人事資料,像是在思考著什麼;而她,像是在法庭上等待判決結果的嫌犯,忐忑不安。

    半晌,他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原來你跟我是同一家公司的員工。”

    她聽了,心一緊,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凝結了。

    “你……認得我?”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一笑,道:“也許單純見過的臉孔我偶爾記不住,但我親手畫過的五官,不會這麼容易忘記的。”

    這話讓她面紅耳赤,答不出話來。

    “所以你的心情平復了?”他又問。

    “欸?”她困惑。

    “你那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呃……”完蛋了,他那天果然有聽見她在電話上的那番抱怨,“那個……是因為無預警被裁員,所以很生氣……”說完,她真想挖洞把自己活埋。

    看樣子肯定是沒希望了吧?想想也是,天下有哪個主管會錄用這種愛抱怨又不自量力的屬下?

    她的表情彷佛被直接判了死刑。

    “在營運處是你第一份工作嗎?”

    她醒神,抬起頭來,眼神既詫異、又困惑。

    “我說,這家公司是你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

    “啊、是的。”

    “你說你很想進研發處,為什麼?”

    “欸?”

    等等,她有說過她很想進研發處嗎?這件事情,她面試進來的時候沒提過、在任職的期間也很少對同事提起,他怎麼會知道?

    彷佛是看出她的疑問,他揚起唇笑道:“有個人跟我說,你非常想進研發處,是真的?”

    “呃……”其實有真有假。

    一開始,她根本不知道這男人是屬於哪個單位,於是就自己的專長,凡是跟設計相關的部門,一律先丟履歷再說,總之就是頭破血流也要進這家公司。

    可這種理由不能說出口吧?豈不嚇壞人家。

    於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答,“因為……我不懂3D、也不懂程式,可是我真的很喜歡‘研發’這個身分,我崇拜研發處的工程師,覺得他們很厲害、可以把一個遊戲從無到有,完整開發出來。”

    聽完,何本心笑了聲。

    她不知道這笑聲是什麼意涵,覺得好像有些不妙,對方下一句彷佛會說:“你這只傻菜鳥,果然是沒見過世面。”

    可是,他沒有這麼說,他只是低著頭,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是在思考著如何拒絕她才不會顯得太傷人嗎?嗯,有可能,聽說他是個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的上司,的確有可能會考量這種事。

    半晌——

    “我不想潑你冷水,”他抬起頭來,道:“也許研發的技術是高一些,但過程相對苦悶許多,我不確定你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折磨。”

    “折磨?”居然用了這麼可怕的字眼。

    “或者你要說是淩虐也行。”

    “呃……”

    “簡單來說,研發的過程很無趣,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正面。”

    “我瞭解。”

    “而且,當你遇到技術瓶頸的時候,不見得投入了時間就能完美解決。”

    “嗯,我懂。”不,她其實不太懂。

    “最後,我必須聲明,我是一個很嚴格的主管。”

    “……”是嗎?看不太出來。

    “所以你可以接受這些狀況嗎?”

    “可以。”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好吧。”他闇上了資料夾,一副準備收工閃人的樣子,“那就下星期一來報到吧。”

    “欸?!”慢著,是她耳殘聽錯?還是她誤會了什麼?

    “怎麼了嗎?”

    “我、我錄取了?”

    “嗯。”

    “可是我不會3D繪圖軟體。”

    “我會教你。”

    “而且我的2D手繪基礎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你有心想進步,你自然會去想辦法加強,我沒擔心過這一點。”

    蘇鶴璿沒話說了。

    “還有問題嗎?”

    她搖頭。

    “那好,我還有會議,先這樣子了。”說完,離座,他轉身就要離開。

    “啊、等一下。”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他在門前停住腳,回頭望向她,“怎麼了?”

    “那個……我想問的是,”她也跟著起立,道:“為什麼願意給我這個面試的機會?”

    被這麼一問,何本心露出了有些訝異的神情。“你不知道?”

    一聽,她愣了下,不明白自己應該要知道什麼?

    “是陳彩佑。”

    最後,他說出了這個名字,“有一天晚上,我在電梯裡遇到她。她說,營運處

    的美術部門有個很認真的小女生,而那個小女生一心一意想進研發處。所以,她希望我找這個人來聊一聊,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

    原來是彩佑姊幫了她一把。

    她聽得目瞪口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直到門板被關上的聲音傳入耳裡,她才驀地被拉回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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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8:07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週末假日,為了把那三天兩夜台東遊的飯店與車票費用交給蔡鳳君,兩個女人約了吃飯,順便也約了場電影。

    “欸?不裁了?!”蔡鳳君的驚呼,“為什麼?難道你主管突然良心發現,在老闆面前幫你說好話?”

    “怎麼可能啊?”

    排隊購票的時候,在長長的人龍裡,蘇鶴璿順口提起了這事情。

    “不然呢?難道公司先宣佈了要裁員,事後又說不裁了,是想刺激員工的危機感?”

    “……你想太多。”哪有那麼複雜。

    “那到底是為什麼?”蔡鳳君繼續追問。

    於是,蘇鶴璿簡單地把來龍去脈給說了一遍,包括主管的冷嘲熱諷、包括不合理的條件,當然也包括她奇跡似地錄取。

    “研發?”蔡鳳君卻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遊戲開發的美術部門?你?有沒有搞錯?”

    “怎樣?瞧不起我啊?”蘇鶴璿揚起下巴,不甘示弱,“好歹我的畢業成績也是系上前幾名,幹麼這種臉?”

    “不,我的意思是——”蔡鳳君皺了眉,像是在思量著該如何解釋,“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碰電玩啊!大學四年裡,人家是天天熬夜打副本,你是熬夜看小說,現在你卻說你想要往遊戲開發的方向發展?是中邪嗎?”

    聽了,蘇鶴璿苦笑,也許真是中邪吧。

    “反正工作嘛,就剛好是個機會……”她胡謅,試圖隨意帶過這個話題。可惜蔡鳳君沒那麼好糊弄。

    “機會?少來,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哦?”說完,她哼哼兩聲,胸有成竹,慢慢細數所有的可疑之處。

    “第一,你畢業後說不知道要找什麼工作,一副就是找不到就準備回老家的樣子;第二,後來你說你相中了一家遊戲公司,拚了命想應徵上,部門、職位、工作

    內容,什麼都不挑,先進去了再說。這太可疑了,一點都不像你。”

    滔滔不絕講了一大串,但是,還沒完,後面還有更精彩的。

    “第三點,你一直說主管看你不順眼、說同事不肯支援你,把你當皮球踢去別的部門,你還是沒想過要辭職,死也要待在那家公司裡……最後,就連公司把你列入裁員名單裡,你不走,還調了個部門,搞什麼呀?那家公司的福利是有多棒?”蘇鶴璿聽了,毫無反駁之力。

    鳳君說的也沒錯,某方面來說,她的確是過度容忍了,幾乎已經到了完全沒有尊嚴的境界,任人宰割、隨人處置;可就另一方面來看,正因為她是個什麼都懵懵懂懂的菜鳥,才能理所當然的吞下這一切,不是嗎?

    “還是你有什麼秘密沒說?”

    突然,好友冒出了這麼一句。

    “咦?”她心一驚,回過神來。

    “你是不是瞞著我們什麼?說。”蔡鳳君的臉靠了上來,咄咄逼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一定瞞了什麼事情。”

    “我只是——”她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是跟你爸媽打賭一定會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呃……”

    “還是公司裡有你喜歡的男人,所以你捨不得離職?”

    該死,被猜中了。

    這一猜,蘇鶴璿頓時面紅耳赤,而她那藏不住的生理反應,出賣了她。

    “……Oh shit,不會吧?真被我猜中了?!”蔡鳳君先是訝異,隨後笑了出聲,

    “是誰?是誰?同部門的嗎?”

    她猛搖頭,否認。

    “那就是同一層樓的嘍?”

    也不是,她再搖頭。

    “都不是?”蔡鳳君皺了眉,低頭撫著下巴,開始思索,“怪了,跟你有接觸的不就是那些——”

    等等,慢著……蔡鳳君突然有了頭緒。

    “該不會是……”她抬起頭來,“在你說的研發處裡吧?”

    “……”沉默。

    “哈,我猜對了?”

    總算,蘇鶴璿點點頭,再否認也沒意義。

    “吼,有沒有義氣啊?有物件了也不說,不把我們當朋友嘍?”

    不是不說,而是羞於啟齒。這要她怎麼說?說她對人家一見鍾情,然後一廂情願地進了那家公司?人家甚至根本不記得她的臉、也不知道她是誰。

    可是,蔡鳳君似乎是逼問上癮了,好像一名熱血記者嗅到了獨家新聞似的,窮追猛打。

    禁不起她一再的追問,蘇鶴璿終於支吾說出了事情的“起始”。“其實……”

    “嗯?”

    “去年暑假……”

    “居然這麼久了?!”

    “先聽我說嘛。”

    “好好好,你說你說!”

    “去年暑假,那一次聚會後,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很Nice,看我沒帶傘,好心把傘給我,那時候我就——”就被電到了。

    是嘛,這要她怎麼說得出口?為了一把雨傘就愛上人家,這種事情說出來會被人笑掉大牙。

    “就一見鍾情了?”蔡鳳君替她接了話。

    她點點頭,羞窘到不行。

    “然後呢?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嗎?”

    “哪可能?”八字都沒一撇。

    “還在曖昧階段?”

    她搖頭。

    “連曖昧都沒有?”蔡鳳君皺了眉頭,唾棄對方,“都快半年了欸,小姐,連曖昧都沒有,你要不要慚愧一下?”

    “我——”其實是更糟,她不得已支支吾吾地坦白了,“那個……人家不記得我是誰。”

    “蛤?”

    “一直到昨天……”對,就是面試的那一天,“他才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在這之前,他甚至連我跟他同公司都不知道。”

    因為太震驚,所以說不出話來。半晌,蔡鳳君不可思議地道:“你為了一個連你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拚命擠進一家公司?”

    “呃……”好友臉上的表情,讓蘇鶴璿更加確定自己是變態,“你也覺得我這樣很奇怪,對不對……”

    “我還以為你們當天就認識了,然後他告訴你他的公司不錯,推薦你去應徵那家公司的工作。”沒想到是誤會。

    “不是的……”

    瞬間,氣氛冷卻下來,兩個人維持了一段尷尬的沉默,然後繼續在排隊的人龍裡緩慢前進。

    半晌,蔡鳳君才開口。“所以,現在你和他終於在同一個部門了?”

    “嗯。”

    “好吧,雖然過程是有點奇怪,可是能有個物件也很難得。”

    真的是很難得。這姑娘,據說從小到大只暗戀過一個男生,而且還是國中三年級的時候,看樣子是該期待她轉大人了。

    聽完,蘇鶴璿轉過頭,怔怔地看著她,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這是在幫我加油?”

    “好像是。”

    “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很像癡漢、跟蹤狂?”

    “如果你會偷偷撿人家的頭髮來收藏,那就是了吧。”

    “我才不會那樣!”

    “總之你加油啦,不管是工作上,還是你這段純純的愛戀……啊、對了,轉調了部門之後,應該就不會有老鳥再來霸淩你了吧?”

    “唔……應該不會吧?”

    禮拜一,因為必須出席的會議很多,她幾乎整天沒見到何本心的人影,是個叫作周柏彥的人來帶領她熟悉整個環境。

    “技術研發處”的結構和營運處其實差不多。差別在於營運處分為三個團隊,研發處則分為六個團隊,她所隸屬的,則是簡稱為“研一”的研發一處。

    研一的製作人叫作歐陽昭。聽說,他是這家公司最會賺錢的製作人,凡出自他手的作品,不但百分百能夠回本,而且還能大賺特賺一筆.,而美術的領導人,自然就是何本心了,他手底下的美術人員大約有二十五個。

    周柏彥則是這個美術團隊裡的組長,他是個很熱心又很親切的人,不只帶著她在部門內部拜拜碼頭,還主動幫她組裝電腦、安裝軟體、設定工作帳號等等。

    果然有個天使般的主管,就會有天使般的屬下。“聽說你是從樓下調上來的?”

    在兩人盯著安裝畫面發愣的時候,周柏彥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嗯?”她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嗯,對……我本來是待在營運二處的美編。”

    “那怎麼會想要調過來?”

    “呃……”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且雖然擠進研發處一直是她的首要目標,可若不是她先被裁員、加上有彩佑姊的助力,恐怕她一輩子都進不來吧

    或許是她面有難色令周柏彥誤會了,他笑道:“啊,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問問而已。”

    “不是的,不是不想說,”她急忙否認,尷尬地笑著,道:“我只是在想該從何說起。”

    “很複雜?”

    “嗯……有點……”

    他聽了,眉一挑,聳了聳肩,“無所謂,反正我們還有好多軟體得安裝,時間很多。”

    “可是你自己的工作呢?”

    “我今天的工作就是負責把你搞定。”

    “啊?”搞、搞定?

    “開玩笑的,”他笑了出聲,“我的意思是,帶你熟悉環境、幫你搞定電腦安裝、解答你的疑惑,就是我今天的工作。往後,如果你遇上了任何問題,不管是技術上的,還是環境上的,你都可以來問我。”

    然後他指了指後方的位置,“我就坐在你後面,你轉個身就能問了。”

    聽起來是個很好用的萬事通。

    “那我想我的問題可能會很多。”她低下頭,有些難為情。

    “0K的,”他看著她,豎起了大姆指,“萬事起頭難,你是從零開始的新人沒錯吧?”

    她有些困惑,似乎是不太確定對方指的是什麼。

    “意思就是不會拉模、不會貼圖、不會建骨架……什麼都不會。”

    “呃……是沒錯……”什麼都不會。被別人這麼形容,她突然懷疑自己是哪來的勇氣,覺得自己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這裡的人,個個看來都好像精明能幹、絕頂聰穎,她的無能令她自慚形穢,覺得連坐在這裡都礙了人家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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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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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8:3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別那種表情,”他拍了下她的肩,“本心跟我稍微提過了,他說你是對研發抱有強烈的嚮往,才主動請調到這裡來,不是嗎?”

    天哪,對方把她想像得好偉大。根本不是什麼“對研發抱有強烈的嚮往”,那只是幌子,實際上“對總監大人抱有不良企圖”才是正解……

    她靜了幾秒,心虛地點了頭。

    “那就好啦!既然有心向學,一開始無知又怎樣?大家不也都是從零開始慢慢成長?”周柏彥以為自己的開導有了正面的效果,露出了大大的微笑,打鐵趁熱,“你別看何本心那樣,五年前他剛進來這家公司的時候,只會用Max建模,做些簡單的貼圖、光影,可是他只花兩年的時間,就當上了公司裡唯一的T.A.D,而且……”

    說到這兒,周柏彥還刻意壓低聲量,小聲道:“相信我,我在這家公司待七年了,見識了不少公司內部的風風雨雨。別的我不敢保證,就這件事情我可以很大聲的說——何本心是靠實力,不像某些主管,都是靠關係坐上去的。”

    這話讓蘇鶴璿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算了算,轉眼出社會也有半年了,她還不懂什麼叫作“抱大腿文化”嗎?她雖不精明,但也不算笨。

    “總之,技術的事情你不用太擔心,我們這兒多的是人可以教你。”周柏彥最後又補上了一句,“你唯一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礙,是何本心。”

    這話讓她一陣莫名。她唯一的心理障礙會是何本心?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對方卻給了她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道:“不急不急,而且就算我說了,你也不見得會信,我想半個月後你就會明白了。”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周柏彥的眼底帶有一絲雀躍的期待感?

    ……她突然覺得背後有一股惡寒。

    事實證明,根本不需要半個月。

    經過了一個禮拜的訓練之後,蘇鶴璿已經學會了一些簡單的3D建模,以及一些幾乎不需要什麼高超技巧的貼圖應用,於是,何本心給了她一張清單。

    “這是一些比較簡單的地上物,以後你就先負責這部分。遊戲的主體風格,我放在我的共用資料夾,名稱就是專案的名字,你有空參考一下。”

    “好。”

    “等到你漸漸上軌道了,我再慢慢提高難度,0K?”

    “是。”

    所謂的“地上物”,通常指的是遊戲場景內的裝飾品,單純一點的就例如什麼路樹、花圃、盆栽、垃圾桶、箱子、椅子……沒什麼實質互動功能的物件。

    這是一個正式的指派,代表她的能力已經受到一定程度的認可——試著想想,她所構思創建出來的物件,將會出現在某個遊戲裡,而且還是個上市上架的遊戲……光是想像就令蘇鶴璿興奮不已。

    不過,正式的指派,意味著煉獄生活的開始。

    週一上午,她趁著何本心還沒進會議室之前,趕緊將這幾天努力製作出來的作品上傳,請對方過目。

    他點開了其中一個檔案,盯著她精心建制的3D立體花盆,她則是懷抱忐忑不安的心情,想著不知道何大人滿不滿意她這幾天努力下來的成績——

    “重做!”

    ……欸?啥咪?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呃……”她愣了愣,“什麼意思?”

    “就是不用修改了,直接砍掉重做。”他移動了下滑鼠,關閉視窗,沒再多看一眼。

    瞬間,她如遭晴天霹靂,張口錯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這種話。

    雖然她相信自己的作品絕對還有進步的空間,可是、可是……他只看了三秒,就想也沒想地要她回去重做,這會不會太狠心了點?

    “那個——”半晌,她吞了下口水,鼓起勇氣問:“抱歉,請問一下……是哪邊需要調整?”

    “全部。”

    “……”

    “所以我認為重做比較快。”

    老天,前一周才建立起來的自信心,在這一秒正式被擊沉了,虧她還相當滿意自己的作品……

    唉,算了,誰叫她要在天王的手底下工作,要求高一點也是正常的。

    於是她鼻子摸摸,認命窩回自己的座位,苦思。

    幾天後,她再次交上了另一個3D盆栽。她心想,這次總該沒問題了吧?哼哼,這次她動手製作之前,還特地先Google了一張盆栽照來比對,所以她對這個新作品可是信心滿滿。

    “重做。”

    “欸?!”又重做?“為什麼?”

    “風格不對。”他無情地關閉了檔案,再次秒殺她,“不是寫實就一定好,就算只是一個很簡單的物件,你也必須follow專案的主體風格。”

    她聽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

    下午,她又開了一個新的檔案,這回卻不知該從何下手。

    翌日,蘇鶴璿起了個大早,提前進了辦公室,希望可以趕在下班前把這個天殺的盆栽給交出去。

    媽的,不就是個盆栽而已嗎?到底為什麼這麼難?!

    她向來溫順,卻也忍不住在心裡爆了粗口。

    “唷?菜鳥這麼早來啊?”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頭看了眼——是江俊博,坐在她隔壁的傢伙。

    她在背地裡都叫他“江苛薄”。

    因為他不只是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看,就連說話也總是用譏諷、嘲笑的方式。他的存在,會讓她想起之前在營運二處時的同事。

    “……早。”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打了聲招呼。

    “怎麼?一直被退件,就想靠出勤來搶表現嗎?”男人的臉上沒有同情,反倒多了幸災樂禍。

    她壓根兒不想理他,但也沒那個本事可以對前輩不理不睬。

    “我沒那麼想,我只是想早點來把東西做好而已……”

    “還沒放棄呀?”男人眉一挑,悶哼出一聲輕蔑的笑,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沒看過誰被退件那麼多次的。你難道不覺得,搞不好你根本就不適合走這一行嗎?”

    蘇鶴璿覆在滑鼠上的手掌,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

    是,她是菜鳥沒錯。

    對,她的確是什麼都不懂。

    可是,她很努力、真的很努力,對於所謂的付出,她問心無愧。自從來到了研發處之後,她每天平均睡不到四小時,為的就是能與他們並駕齊驅,難道他們就不能給她多一點點的時間嗎?

    “我知道我現在不懂的技術還很多,可是我會努力學。”她鼻一酸,忍著眼淚,為自己辯駁。

    “現在才要努力學?”江俊博嗤哼了聲,笑道:“你知道研發處有多少美術人

    員被裁掉嗎?他們每一個人都比你強上十倍!我真不懂何本心在想什麼,寧可不要那些資深的,反倒撿了個廢物回來。”

    廢物——這兩個字,狠狠割在她的心上。

    為什麼?她始終不懂,為何總是有那種喜歡欺負新人的前輩?是出於善意、想要磨練磨練一下菜鳥的心志,還是根本只是單純想看新人受苦?

    視線愈來愈模糊了。不行不行,她不想在這混蛋的面前落淚!蘇鶴璿於是想也沒想地離開了座位,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唷?被念了幾句就受不了啦?抗壓性這麼低?”背後仍繼續傳來侮辱人的叫囂。

    她躲進了安全門外的樓梯間,一屁股坐上了階梯,埋首在臂彎裡大哭。

    從前,在營運處受到欺淩時,她還有一個名為“前進研發處”的美夢來支撐著她;如今,她人已經來到了研發處,甚至還是何本心的直屬部下,她卻有一種夢想幻滅的不堪。

    她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這麼想——也許,她的盆栽根本就沒什麼問題,是何本心故意要她知難而退,其實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將她留在部門裡吧?

    是啊,這麼想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願意面試她,或許只是賣個面子給彩佑姊而已,難怪面試的時候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他不問她的專業項目,不問她專長是什麼,不問她未來的發展路線,只是閒聊幾句,便草率錄取……

    哦,慢著。該不會是因為那天在咖啡廳裡大肆抱怨主管、又咒駡同事,於是從此在他心中留下了壞印象?

    沒錯,一定是這樣。

    可若真是如何,何必錄取她?

    思緒至此,她不禁覺得委屈,又想起營運二處的主管。他們都是一個樣,既然討厭她,為什麼不乾脆拒絕錄用她就好?何必給了她期望,又要極盡所能地擊垮她?

    想著想著,淚水再次撲簌簌地滾落。不行,她哭得太慘了,待會兒眼腫鼻子紅,是該怎麼出去見人?

    豈料才剛這麼想而已,下方就傳來腳步聲。

    該死,不會吧?這裡是十樓,誰那麼勤奮用雙腳爬了十樓來上班?她慌了,胡亂在臉頰上亂抹了幾把、抹掉濕痕,轉身打算往十一樓“逃”去時——

    “蘇鶴璿?”

    呃,來不及了。而且,這聲音不就是……

    蘇鶴璿用鬼片裡的那種經典回頭法,緩緩地、帶著恐懼地回頭。

    果然,是何本心。

    “……總監,早。”

    長睫上的淚珠,以及布著血絲的紅眼,還有那哭紅的鼻頭,這畫面令何本心有些錯愕。

    可他把自己的錯愕藏得很好。

    “早。”

    只是一聲尋常的問候,然後他拉開安全門,進辦公室裡去了,對於眼前的畫面,隻字未提、視若無睹,留下蘇鶴璿繼續杵在那兒……她好像是松了一口氣,卻也好像是掉進了十八層地獄。

    他那不聞不問的反應是怎麼回事?是看輕她太脆弱嗎?還是對於她這種“動不動就落淚”的行為感到不齒?

    心窩,頓時又酸又澀。

    她本以為自己的努力會被看見,也天真以為,自己只要願意付出就可以得到他的贊許。

    顯然她錯了,原以為是天使的男人,不料竟是戴著面具的惡鬼。

    平時,他總是笑臉迎人,說起話來輕聲又溫醇,可沒想到,他待屬下竟是如此冷漠、苛刻,一絲不苟,容不下一丁點兒的瑕疵……

    不,不對。她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被打敗?

    “簡單來說,研發的過程很無趣,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正面。”

    “而且,當你遇到技術瓶頸的時候,不見得投入了時間就能得到解決。”

    “最後,我必須聲明,我是一個很嚴格的主管。”

    “所以你可以接受這些狀況嗎?”

    當初令她誇下海口的自信心,此刻全上哪兒去了?如果區區一個盆栽就能擊潰她,那麼,別人看輕她,也只是剛好而已。

    念頭一轉,蘇鶴璿吸了吸鼻水、擦擦眼淚,用力拍了拍臉頰。

    “振作!”她呼喝了聲,閉上眼,深呼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可以輸、不可以在這裡認輸……”

    她絕對不會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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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她又被退件了。

    這幾天為了做出讓魔王滿意的作品,她每天都留下來加班奮戰——是,魔王就是何本心,她已經看透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天使了,而是真正的魔王。

    可是魔王似乎不想讓她過得太舒服。

    她的位置就在何本心的右前方,她的一舉一動,對方只需稍稍一抬頭便能盡收眼底。一開始,她還為了自己的位置而感到幸運,此時此刻看來簡直是不幸到了極點。

    總之,這種下了班之後的“被監視感”,讓她壓力驟增,戰戰兢兢地交了作品之後,卻還是遭到了退件。

    “不行,你的用色還是太突兀了。”在看了她的成品之後,何本心輕籲了口氣,道:“這樣我完全無法把你的物件跟專案裡其他東西整合在一起。”

    何本心又說了幾句,可蘇鶴璿根本沒聽進耳裡。

    她已經認定那些都只是意圖擊退她的藉口而已,她的作品究竟品質如何,從來就不是重點。

    “抱歉,我有個疑惑。”她豁出去了,打斷了對方的話。

    “你說。”

    “總監是不是希望我知難而退,主動離開這個部門?”她強作堅定,直視對方的雙眼,實際上卻是緊張得連手心也冒了汗。

    他聽了,先是錯愕,而後沉默。

    是嗎?希望她知難而退?原來這就是新人對他的想法。想想她會這麼想也不奇怪,若真要細數的話,這小女生被他退件的次數可能已經超過十次了。

    “走吧,我們到會議室去聊一聊。”他突然道:“我們彼此好像有一點奇妙的誤解。”

    “欸?”

    “我的確是要你‘知難’,但我從沒想過要你因此‘而退’。”

    說完,他起身就往小會議室方向走,她則忐忑不安地默默跟上。

    進了會議室,他關上門,兩個人面對面而坐。

    何本心沒急著出聲,表情倒是有些困擾,彷佛在思考著該如何開口說醜話,這令蘇鶴璿屏氣凝神,心想自己都這樣灘牌了,那麼對方接下來應該是會請她回家吃自己吧。

    自己這半年多來的“綺麗幻想”,此刻看來只覺得既可笑又諷刺。說穿了,她迷戀的物件一直以來只存活在自己的想像裡。真正的何本心是什麼樣子的人,她根本完全不瞭解。

    罷了,資遣就資遣吧,就算是以不適任為由來把她踢走,她也無所謂了。當初她為了他而來,如今夢想已幻滅,留與不留又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裡,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啟口道:“總監,你別那麼困擾了,如果公司希望我離開,我真的完全可以理解……”

    他自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離開?誰要你離開了?”

    “……”不就是你嗎?

    職場厚黑學她也是有讀過的,聽說公司若想開除員工、又不想付資遣費,就會開始瘋狂刁難、精神轟炸,讓員工自己識相離開。

    也許愈是把他妖魔化,自己所受到的打擊就會愈小吧?這一刻,她不想承認自

    已對他還抱有一點點點的好感度……不,其實是好大一點,只是她暫時不願面對。

    “比起其他的同仁,我知道我的能力很糟糕。”她垂下眼睫,委屈承認自己的無能。

    何本心聽了,莫名其妙。“這事情不是面試的時候就知道了嗎?你說你不會操作3D軟體、不懂基本遊戲制程、手繪實力也不好、專案經驗是零……”

    他一口氣講了一大串,如數家珍般地細說她的無能。她好傻眼,這人到底是真的沒有神經,還是根本是故意在趁機打擊她?

    “總之,”他話鋒一轉,道:“我說過我是一個很嚴格的主管,我以為你已經瞭解這一點。”

    她答不出話來。是啊,他的確是說過這句話,可是,她再也分不清“嚴格”與“刁難”之間的差異。

    看著她那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何本心不自覺地歎了氣。

    那聲歎息,聽在她耳裡,好不是滋味,彷佛是在指責她的不上進、暗示爛泥扶不上牆、笑她是個抗壓性低的草莓族。

    她現在只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倘若她面對的人是個討人厭的主管,那倒也無所謂,反正就是委屈一下自己的耳朵而已,被罵個幾句,忍忍就算了。

    可他不是“討人厭的主管”。

    曾經,他是她支撐下去的原動力,他是她心裡的那盞引路燈。每當她被同事欺負了、技術上遇到了瓶頸,她總是會想著他,想著:“他就站在高塔上,我不努力,怎麼碰觸得到他?”

    “那天,在樓梯間……”無預警地,何本心提起了這件事。

    她的思緒頓時被這句話給打散,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起。

    “那個、請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一時找不到方向,慌了手腳而已。”

    聽了,何本心淺淺一笑,道:“如果是私事,我不在乎你要怎麼哭,你高興痛哭一整個上午我也管不著;但是,既然你在我的手底下工作,我就不希望你因為工作不順就掉淚。”

    她怔愣了下——連哭都不行?到底有多無良啊?

    “那只是情緒的發洩……”她企圖為自己平反,“有時候,負面的情緒發洩完了,才能再次振作,不是嗎?”

    “在技術部門,眼淚無法克服困境的。”

    “但……”她試著解釋。

    “如果只是十次的退件就讓你幾乎要投降,”他卻打斷了她的話,“那你真的該好好思考一下去留。未來,你必須學會的技術會愈來愈複雜,而不會愈來愈單純,如果這關你過不來,你不只是會很辛苦,還會很痛苦。”

    這話,已經說得夠直白了。

    扛得住就留下,扛不住就滾蛋。他需要的是人材,不是廢柴。

    之後,他擺擺手,說時間也不早了,要她先下班,其他的明天再說,他卻自己留在會議室裡,沉思。

    無來由的,他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廳裡,替她速寫的那張肖像畫。

    其實,這半個多月以來,她有多努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的位置就在她的左後方,上班時她做了哪些事,他一目了然——每天早上,她總是比別人提前一個小時進公司、比別人晚兩個小時下班?,中午休息的時候,她會簡單帶過一餐,然後抓緊時間小睡一會兒,下午再戰。

    她就是一個這麼苦幹實幹的女孩。

    可是,該怎麼說呢?那是一種直覺。即使她很努力、即使她付出了很多,但他總覺得——也許她並不是真心喜歡研發。

    既然不喜歡,為何如此拚命忍耐?

    他坐在那兒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乾脆放棄,早點回家洗澡躺床比較實在。於是他斷然甩去雜思,起身離座,熄了燈、關了空調,步出了會議室,卻差點和路過的歐陽昭撞上。

    “唷?你怎麼還在公司?”歐陽昭訝異地看了看他,問道:“你這幾天是吃錯藥嗎?”

    “我還真希望只是吃錯藥。”

    “不然呢?工作量多?”

    “沒事。”何本心笑了一笑,擺擺手,“有空再說吧,我先下班了,你也別老是住公司。”

    顯然,他不想談。

    又經歷過兩天的苦熬,她那該死的盆栽終於過關了。而且,不只是盆栽,還有路樹、垃圾桶、破舊的紙箱等等,全都過關了。

    因為這現象太不尋常,所以她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她合理懷疑,何本心肯定是再也不想繼續忍受她,於是乾脆把物件收下來,自己修改還比較快。

    這樣的念頭,讓她再也無法振作。

    在茶水間泡咖啡的時候,她一直在思考著:該不該提辭呈了?什麼時候提比較恰當?口頭提嗎?還是書面好?

    這裡是她人生第一份工作,提辭呈也是人生第一次。離職的各種疑惑讓她好苦惱,可讓她更苦惱的是——她居然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舍。

    天,她到底是有多自虐?

    銀色的湯匙在杯裡攪啊攪的,攪了三、四十圈了,她仍渾然不覺。

    “在發呆?”

    一個聲音自她背後傳來,她嚇了一跳,回頭望了眼。

    是製作人歐陽昭。

    “啊……”她一時困窘,隨口胡謅,“我、我正在想建模和貼圖的事,想到都出神了,哈哈哈哈……”一陣乾笑,有點心虛。哪是什麼建模與貼圖?此刻她腦袋裡所盤算的事,或許跟“逃亡”比較有關係。

    “很吃力吧?”歐陽昭又問了句,“我看你好像從報到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加班到現在。”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令人猜不透他問這句話的用意。

    “嗯,有一點……”她苦笑了下,道:“大概是我不夠聰明,一直抓不到他想要的是什麼,小小的地上物弄了半個月才做出來。”這不是抱怨,倒像是懺悔。

    “他怎麼說?”

    “欸?”

    “本心退件的理由。”他倒了杯溫水,轉過身來,啜了一小口,“他要你重做或修改的時候,總會說個原因吧。”

    “嗯……”她側頭,思忖了半晌,才道:“他說,風格不對,無法整合……我也不太懂那個意思。”

    聽了,歐陽昭點點頭,卻反問了她一句,“你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她搖搖頭。

    “那句話,通常代表你做出來的物件,擺放到遊戲裡會嚴重破壞畫面的平衡感。”

    她皴了眉,似懂非懂。

    “那就好像你過去在做網頁的時候,上面的Banner是清新可愛風格,下方的圖素卻全是走寫實冷酷風。這樣的落差,當然無法整合在一起。”

    “啊、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卻無法釋懷,“可是,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訴我的,不是嗎?”何必讓她苦苦兜了這麼大一圈?

    歐陽昭露出了一抹淺笑,道:“通常,學美術的人都比較心高氣傲些,禁不起別人碎念。所以,他向來就是點到為止,不會具體指使屬下該怎麼做。”

    “為什麼不?”她不懂,領導者本來就應該要具體提出方針,不是嗎?

    “如果今天他具體告訴你該怎麼改、該怎麼做,甚至是親自動手修改你的工作內容,那麼事後的功勞與成就,究竟算誰的?”

    她一時答不出話來,壓根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以前,本心會親自修改屬下的作品,”歐陽昭則繼續說道:“退件兩次還不到位的,他會親手自己下去做調整,可後來發生過一件事,有個離職員工拿著這些本心改過的作品,去應徵了別家公司的主管職,惹出了一些著作權的糾紛。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不再幫屬下修改任何作品了。”

    這一番話,讓她恍然大悟。正因為這工作是屬於“從無到有”的創作性質,於是“誰才是真正的作者”就變得非常重要。

    “居然是因為這樣……”她低喃,一股說不出的愧疚悄悄浮上心頭。本以為只是純粹的刁難,沒想到背後竟有這番複雜的考量。

    “總之,你好好加油吧。相信我,能當他的部屬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別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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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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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17 22:29:1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聞言,她苦笑了下,挖苦自己,“萬一他先放棄我怎麼辦?”

    “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她可沒這種自信。

    “因為他從來不加班。”

    “……蛤?”她愣了下,這什麼跟什麼呀?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你不懂?”

    她搖搖頭。

    “他是不加班主義者,也不讓屬下加班,所以你會發現你周遭的同事通常六點就會準時走光光了。但是,他跟我說過,如果不讓你留下來加班,就算你回家了八成心思也還在公司裡,所以他也加班了,他擔心如果他下班了,你若遇上了問題、臨時找不到人問怎麼辦?”

    於是,他每次都刻意留下,直到她下班了,他才跟著離開,並不是為了監視她有沒有偷懶。

    這真相太震撼,她愣在那兒,耳根漸漸泛熱。怎麼辦?她突然好想大哭,不是傷心的那一種,而是自責。

    “這樣,你懂了嗎?”

    她只是點頭,胸口悶得讓她說不出話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看了下時間,七點半左右,果然研一的美術部只剩下她與何本心兩人;若是以前,她八成會在心裡咒駡……老天,這魔王怎麼不趕快下班,每天緊迫盯人,不累嗎?

    她突然覺得,那樣的自己,幼稚得近乎可笑。

    桌上那杯剛泡好的咖啡,還冒著陣陣白霧,這一杯是她打算用來提神,好讓自己可以續戰到九點,不過顯然現在是沒有必要了。

    最後,那杯咖啡全進了洗手槽,她簡單收拾了桌面、關了電腦,然後背起背包,走向何本心的位置,禮貌性地打聲招呼。

    “總監,我先下班了,拜。”

    “好,明天見。”他只是稍微抬頭看了她一眼,回了一記客套的微笑,沒多說什麼。

    這是意料中的反應。進到這個部門轉眼也快一個月了,這期間,她理解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何本心的親切笑容,只是內建功能,不具任何意義。

    如果有任何女人因為他的笑容而動了真心,那她就是白癡……例如她。

    “等一下。”

    突然,在她轉身打算離去的同時,他開口叫住她。

    “嗯?”她回頭。

    “以後……你還是直呼我的名字吧。”這句話,他說得有些不自在,“這個部門裡,沒人會叫我‘總監’的。”

    她先是呆愣了幾秒,連忙點頭,“啊、好的,總監。”

    辦公室內頓時沉默。

    “呃……”尷尬。

    “你真的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

    “你臉怎麼那麼紅?”

    “噗咳咳、咳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猛咳了一陣。

    “身體不舒服嗎?”難怪她今天這麼早下班。

    “沒、沒有啦,只是今天辦公室好像比較悶,待會出去透透氣就好,啊哈哈哈哈哈……”天哪,她感覺到自己的雙頰更燙了。

    她逃命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有時候她真的、真的,很痛恨自己這種“膚色誠實反應心情”的體質。

    三個月的試用期後,她總算在研發處正式侍存了下來,薪水也一口氣調升了不少,讓她的月薪正式突破了30K的大關。

    這讓她終於可以搬離那間破破爛爛的雅房,換到一間稍微像樣的套房。

    所以這個週末假曰,她撥了通電話給蔡鳳君,打算邀對方去只KTV逛一逛、添點小家飾。

    “你要去約會?!”沒想到,才講沒幾句話,她就吃了個震撼彈,“你要跟誰去約會?”

    “當然是男朋友啊,你說什麼廢話?”

    “見鬼了,你哪時候交了男朋友?”蘇鶴璿震驚,交男友這種大事,居然沒跟麻吉報備,還講不講義氣啊?!

    “小姐,都交往兩個月了。”電話的彼端傳來一聲嗤哼。

    居然已經交往了兩個月?!晴天霹靂,她大受打擊,道:“你、你都和對方交往了兩個月了,竟然今天才讓我知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好嗎?”

    “哪有?”

    “有!”蔡鳳君很堅持,道:“二月底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說我和一個男的交往了。”

    “有嗎?”她腦袋裡沒有這段記憶。

    “保證有。那時候你還跟我說,你在忙著修改貼圖、沒空聊,說晚點回電給我,結果也沒回呀!”

    呃,這麼一提,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欸……

    二月底時她正水深火熱,每天都被一堆學也學不完的技術給追著跑,轉眼現在已經四月中,一通電話欠了整整快兩個月。

    面對好友的抱怨,她自知理虧。“好吧,我錯了。”先認錯再說。

    “沒關係,我寬宏大量,一客台塑牛小排就好。”

    ……居然趁機敲她竹杠。

    不料,她還來不及反擊,彼端又傳來一句,“啊好啦好啦,先這樣,我們要去吃早餐了,下禮拜再陪你去逛啊?掰。”

    “可是我——”

    哢,訊號就這樣斷了。

    蘇鶴璿不可思議地瞪著話機,以前這女人可是長舌得很,一通電話都是十分鐘起跳,有了男朋友之後居然變得這般無情無義?!

    唉,也罷,反正熱戀中的人類通常都是不講道理的,男女都差不多,她早就已經看透了這一點。

    於是她換了套外出服,隨意挽起馬尾,就這麼輕便出門。

    她轉乘了兩班公車才抵達了IKEA。

    少了朋友的情義相挺——也就少了一個人可以幫忙扛東西,於是,她在採購的方針上做了一些微幅的調整。

    她先挑選了素色的窗簾、床單,而後又買了浴簾、腳踏墊;走到燈具區時,她不小心敗了一個造型很可愛的閱讀燈,也看上了一組白色的置物架;逛到廚具相關商品區的時候,各式精美的餐具也讓她心癢癢……

    等一下,十點鐘方向,有個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好像亂眼熟一把的。

    意識到自己可能巧遇了誰,蘇鶴璿猛然倒抽了口氣,想也沒想地就扔下了手推車,閃身找了個置物架做為掩護,然後她悄悄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觀望。

    沒錯,是他,是何本心。

    他就站在酒杯的陳列區前,左右手各拿了一個大小不同的紅酒杯,仔細端詳著。

    原來他會喝酒呀?

    彷佛連鎖效應似的,她的腦袋開始想像對方優雅品酒的模樣。

    澄紅的日光由窗外透進了寬敞的客廳。他坐在一張皮制的沙發上,左手一杯紅酒,右手一本原文藝術史書,他讀了幾行之後,晃了晃酒杯,低頭淺啜一口,然後輕輕說了聲“Bravo”……

    “媽咪,你看那個阿姨好奇怪哦?”

    突然,一句無心的童言童語,將她自幻想中粗魯地拖回了現實。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心虛地轉過身去,對著小孩“噓”了聲——但,來不及了,孩童的那句“那個阿姨好奇怪”,說得響亮又清晰,彷佛大人版的“這裡有賊快來看”,她瞬間聚集了所有眾人的目光。

    包括他的。

    “蘇鶴璿?”一聲呼喚傳來。

    完了。這下子她不僅是丟臉丟到家,還丟到了公司去。她羞窘到了極致,必須很努力才能不讓自己轉身拔腿逃跑。

    “啊、是總監啊?”她轉頭,故作驚訝道:“真巧,你也來買東西?”

    坦白說,她的演技有夠蹩腳,態度彆扭不說,還面紅耳赤的。

    何本心忍不住噗哧笑了出聲。“你到底做了什麼事,連小孩都覺得你這‘阿姨’好奇怪?”這句話無疑是在捉弄她。

    “我、我只是……”她張著嘴,支吾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開玩笑的,”他擺擺手,不經意瞥見她那幾乎滿出來的手推車,道:“買這麼多東西,除舊佈新嗎?”

    “欸?”她怔忡了下,看了眼自己的推車,尷尬笑道:“不是啦……啊、其實好像也算是。”

    “到底是什麼?”

    “我前天搬到新租的套房去了,但因為套房有點簡陋,所以才想買點東西回去佈置一下。”

    聽了她的解釋,他點點頭,“原來如此。”

    可他盯著那台手推車,愈看愈覺得哪裡不對勁。半晌,他又問:“你自己一個人來?”

    “嗯。”

    “開車?”

    “沒有,搭公車。”

    “……那你打算怎麼把這些東西扛回去?”

    問得好,她也正在煩惱這件事。

    “就——”她沉吟了幾秒,聳聳肩,“管它的,如果扛不回去的話,門口招輛計程車,也是一個辦法。”

    “乾脆我送你一趟吧?”

    “蛤?”她愣了下,是自己聽錯嗎?

    “我說,等你買完之後我送你一趟,幫你把這些東西載回去。”

    一聽,她受寵若驚,卻自知消受不起,連忙道:“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真的!”

    她那急於拒絕的態度令他有些錯愕。“……你的反應讓我好受傷。”

    “啊?”什麼呀?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路邊搭訕女學生的怪叔叔。”

    “我——”她張大嘴,真是天大的冤枉,這種機會她跪求都來不及了,“我哪有?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樣不太恰當而已。”

    “哪裡不恰當?”

    “就……”是啊,哪裡不恰當?她一時也給不出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只好說:

    “因為你是我主管……”嗯,沒錯,天底下哪有讓上司替屬下送貨的道理?

    “這兩件事情有衝突嗎?”

    “叫上司充當送貨司機不太妥當吧?”

    “我都沒意見了,你意見這麼多?”

    “不是……”她真是啞巴吃黃連。

    “還是你不想讓我知道你住哪?”這或許是女孩子的顧慮。

    “我沒想那麼多。”

    “那你到底想別的想那麼多幹什麼?”

    “呃……”

    為什麼這話題的邏輯好像愈來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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