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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言 -【撿一個夏天回家了(嗲女四重奏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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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5:47 |顯示全部樓層
撿一個夏天回家了(嗲女四重奏之四) 作者:紫言

他在一個熾熱的夏天裏,被她像小貓小狗一樣撿回家。  
給他吃供他住,只要打雜抵房租。  
這位「愛情賓館」的老闆娘,長得就像國中小女生,聲音嫩得有如軟糖,  
卻老繃著一張晚娘面孔,堅強得似乎天塌下來有她頂著;  
偏偏她路癡、善良又有點小脆弱,看得他心動卻不敢行動。  
因為他身上……還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讓她發現,這緣分恐怕就要錯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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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6:03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除夕。

鄰居太太們正在門口拜拜,突然鳴笛一聲,她們瞪大眼睛看著開到隔壁賓館的救護車,是市區的“T大醫學院附設利生醫院”專用救護車。

呸呸呸,大過年的,就有人“馬上風”了?

太晦氣了!

只見身穿雪白醫師袍的可愛女醫師,頭上盤著規規矩矩的髻,臉上帶著粗架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卻還像是高三女生一樣。她用著自以為成熟,事實上嬌嫩的像是水蜜桃一樣的聲音道謝:“老王,謝謝你送我一程。”

正在樓下拜拜的鄰居太太們面不改色,只有剛搬來的張太太怯怯地問:“那個……那個……那個是……真的大夫嗎?”她和老公看過日本A片,只知道有扮成護士的風塵女郎,倒沒見過扮成醫生的。

抬頭看看“儷人賓館”的招牌,她的臉蒼白了。要不是有三十年房貸的壓力,她實在想掐著老公喊搬家。

李太太拜了拜,歎了口氣,“那當然是真的醫生。還是T大教學醫院的泌尿科大夫呢。”

泌尿科?張太太的臉更白了。泌尿科和愛情賓館?

幾時愛情賓館可以請到這樣“清純”、“高中女生樣”的“泌尿科女大夫”出診?

她要搬家!她一定要搬家!

剛準備拔腿跑回去,沒注意到燈號已經轉紅燈了。剛跑到斑馬線,見一龐然大物,排山倒海而來。

蓋一砂石車是也!

“媽啊!”她閉眼蹲下,所以沒看到笨重的砂石車輕巧地繞過她,輪子發出吱吱的聲音,笨重如象的大車,卻靈巧的宛如獵豹般,安穩的停到愛情賓館的門。

發現自己小命還在,張太太發著抖,癱在地上。砂石車的門開了……她為了虎背熊腰司機和可能的臭駡簌簌發抖……

“沒事吧?”清脆如富士蘋果的甜聲。就像是剛上高中的可愛女生,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要小心呢!馬路上車子多,而且闖紅燈太不好了。”

看著這個戴著鴨舌帽,臉孔甜得像蜜糖的小女孩,要不是她剛從駕駛座下來,張太太根本不相信駕駛這個龐然大物的,會是這樣一個小女生!

等她走進愛情賓館,李太太習以為常的搖搖頭,每個新鄰居認識了這家的女孩兒,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她她她……她……”張太太口齒不清地結巴著,“她……高中女生可以開砂石車?哈哈……除夕到愛情賓館?”這是什麼年代?!開著砂石車援助交際?

“賓館是她們家開的啦。”李太太老神在在,“老二嘛!她的年紀離高中女生有點遠了。”她開始準備燒金紙,“唉,如果老二就嚇到你,等等老三回……”聽到遠遠的誦經聲,她歎了口氣,來不及說了。

張太太大張著嘴,看著綴滿鮮花的靈車開過來,擴音器還放著做法事的誦經聲,穩穩的停在他們前面。助手座下來了個“孝女”,穿了一身白紗,手底還拿著帶葉的竹竿……

孝女白琴?!

她轉過來的臉蛋小小的,天真的表情像是國中女生,哭紅的鼻子看起來更楚楚可憐。但她現在可是笑嘻嘻的打招呼:“李媽媽,好久不見了……”看見陌生的張太太,眼睛一亮,“新鄰居?太好了,我這個月的業務……”

看見張太太活像見了鬼,李太太好心的歎口氣,“老三,今天是除夕哩。要拉生意改天如何?”

“對吼。”她推推蓋住臉的孝女巾,“那改天再拜訪啦!您是?”她熱切的小臉對著張太太。

“我姓張……就……就住在隔壁……”她全身僵硬地回答。

“張媽媽。”她的聲音比幾個姐姐都甜,活像是甜滋滋的荔枝香,“過幾天去拜訪您阿……”

等她進去很久,張太太才大夢初醒,“我家沒死人哪!”

李太太她們都歎了一口氣。瞥見儷人賓館走出個個頭更小的小女生出來燒金紙,李太太親切的招呼,“老四呀,姐姐們都回來啦?”

“是呀。”軟軟的聲音像軟糖,看到下巴快掉下來的張太太,她親切的笑笑,“張阿姨,拜拜呀?有空來我家玩,我算你八折。”

這個……這個小女生是賓館家的女兒?她一直以為跟自己國小六年級的兒子一樣大!

“下巴收起來吧。”李太太已經見怪不怪了,“張太太,那是賓館家的老四。你該不會不知道吧?這家賓館現在是她的。他們家老爸老媽車禍過世以後,她已經當了好些年的老闆了。”

張太太翻了白眼,喃喃自語著:“我要搬家……我一定要搬家……”

唉……怎麼新鄰居的抗壓力都這麼低呢?李太太搖搖頭,點起鞭炮。

啪啦啦啦……喜氣洋洋的慶祝新年啦!

☆☆☆☆☆☆☆☆☆☆

“火鍋?又是火鍋?”當醫師的大姐推推眼鏡,無可奈何的,“拜託,我們已經連續五年都吃火鍋了。能不能換點別的?”嘴裏發著牢騷,筷子還是沒停。

“鄭媽也回家過年去了嘛,”老四委屈著,“我又不會煮飯!”

“嘖,”老三搶走了所有的金針菇,“不會煮飯怎麼嫁人?”

“那是我的金針菇!”老二的聲音試著兇惡點,偏偏她家的女人聲音再兇惡聽起來都像撒嬌,“家裏誰會煮飯?你會?”

“我會煎荷包蛋。”老三不服氣的說:“再說,誰能比我更會煮白飯?看!粒粒晶瑩哩!”

其他姐妹望著添得宛如“供飯”還插著雙筷子的碗默默不語。

老二打破沈默,歎道:“算了,百無禁忌,行車平安。”端起飯碗,拔出筷子。

“唉,當醫生還有不看破生死的?”大姐也認命的吃起飯來,對著主位放著的兩碗飯招呼著:“爸,媽,吃飯了。”她沈默了一會兒,“老三這碗飯,添得蠻適合你們吃的。”

“喂!你們是什麼意思?”老三端詳著自己添的飯,“這麼標準的供飯不是誰都添得出來的唉!”

“是是是。”老四翻翻白眼,“爸媽一定高興死了。”

我們早就死了!不肖女!

這群女兒的爸媽悶悶不樂的坐在主位上。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幾個女兒都跟妻子有著相同嬌柔稚嫩的容貌,心思不知道像誰,一個比一個古怪。

大女兒立志學醫,本來嘛,女醫生是多遠大的志向!但是……但是……她什麼科別不好挑,偏偏挑了個……挑了個……

“遍覽群鳥斜的“泌尿科”!

二女兒從小就愛讀閒書,不太適應教育制度。他們夫妻也不強求,畢竟有老大這個女秀才就夠了,女孩子家,將來都要嫁人的,不喜歡念書也沒關係,年少輕狂喜歡騎騎機車也不算什麼……誰知道她愛車成癖,車越開越大,居然變成了砂石車司機!

但是比起三女兒,這兩個女兒簡直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老三什麼不好當,跑去考了“禮儀師”,整天跟死人鬼混!專長居然是“遺體妝”!

可恨車禍發生得太快,來不及交代遺言,要不然,他打算交代小女兒將賓館賣了,好好找個人嫁了算了。要不做啥都好,就是不希望她“繼承家業”,當起愛情賓館的老闆,而且就要開第二家分店了!

怪就怪吧。再怪也是自己的女兒。但是,眼見她們年紀一年年的大了,居然連男朋友也沒有,更不要說結婚和外孫了……

我們是造了什麼孽呀?老爸抱住頭,沮喪得要死。

“老伴……”老媽有氣無力的說:“看起來,我們還是無法安心去投胎了……”

“生了這種女兒……”老爸欲哭無淚,“到底上輩子我欠她們多少錢?讓我死也不安心……”

“老爸老媽的照片怎麼髒髒的?”老三奇怪的抬起頭,她特殊的職業直覺提醒著她。“好像有水珠。”

“霧氣啦。”老四不以為意,“來來,這是賣雞的伯母特別為我留的喔!聽說叫做什麼……‘藍鬍子’……”

“‘藍鬍子’?”老二狐疑的看著小小圓圓的“丸子”,“名字怎麼這麼奇怪?”

老四聳聳肩,“我不知道。伯母說吃了會養顏美容。”

老大看了一眼,小心的把碗裏的“丸子”丟回鍋裏。

“你幹嗎你幹嗎?”老三看著她,突然戒慎恐懼起來,“姐,‘藍鬍子’到底是啥?”

她含糊的說了一句。

“什麼!”

“雞的……”

“到底是什麼啦?”老二已經吃了好幾個,唔,蠻好吃的。

“雞的gao丸啦!”老大吼了起來。

老二噗的一聲,把嘴裏嚼到一半的“藍鬍子”噴了出來,老四敏捷的一跳,剛好噴了老三一身,老大被老四這一跳嚇得弄翻了桌子,一家子雞飛狗跳。

看著女兒連“藍鬍子”都不認識,老爸老媽一起申吟了一聲。

“誰來娶走她們呀?我們想要投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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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6: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她在畢業典禮那天,將夏天撿回家,如同她平常喜歡撿些小狗、小貓一樣。

天空下著雨,仿佛每個屬於離別的日子都在下雨,但她是輕鬆愉快的,以後不用再為學業奔波操勞,從今天起,她要專心工作,她要賺錢。

“咦?”

在誰都不會特別注意到的角落,一個萎靡的身影靠坐在牆角,旁邊堆積了小山高的垃圾,不仔細看實在很難發現那裏有人。

若蓮往前走幾步,純粹好奇,透過透明的傘面忍不住再多瞧他兩眼,因為無法相信這個人竟可以忍受垃圾堆酸腐的惡臭,而幾天前她就知道這流浪漢在附近出沒,大部分的時間裏,那個人都坐在同樣的位置,什麼也沒做。

他大概是睡著了吧!外套的連身帽蓋得很低,只見少許未刮的胡髭分佈在異常秀氣的嘴角,微濕的胸口隨著平穩呼吸緩慢起伏,似乎這陣細雨和周遭的臭味再無所謂,他睡得非常沉,幾乎,幾乎能看得見現在正天馬行空地做著什麼夢。

若蓮挪挪手上掛的塑膠袋,繼續走過陰暗巷口,雨聲嘩啦啦,腳步聲嘩啦啦,她不由得又分了心,回頭探探那個動也不動的人影,他病了嗎?不然怎麼下雨了,卻連躲都不躲?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走近他,嗚喔,好臭好臭!若蓮將雨傘擱在肩上,一手捏住鼻子,低下身,另一手竊竊翻撩起那頂連身帽。

哇……好安詳的睡臉,出奇的年輕。

闔掩的睫毛又翹又長,迷人的嘴唇孩子般地微啟。

“唔……?”

那個人動了一下,嚇得若蓮放開手,連連退後,怔望著他惺忪睜開眼,慢慢定睛在她身上,也慢慢吐出幾個囈語般的字:“香味……”

“啊?”

她又退了一步,因為那個人有起身之勢,但目標不在她,而是她手中的超市塑膠袋。

“食物的香味……”

“唉……”

她的塑膠袋轉眼間被搶走了,洗髮精、面紙、燈泡全讓他不客氣地掏了出來,看得她一股氣油然而生,手依舊捏著鼻子不肯放開地罵人:“喂?你是什麼意思呀?”

他沒理,從袋中摸出一根胡蘿蔔猛啃,好像多年來都不曾吃過食物,叫若蓮當下目瞪口呆,氣也消了,就這樣看著他將胡蘿蔔啃掉一半。

胡蘿蔔耶!還是生的,又不是兔子,惡……

“好餓……”他吃完了,摸摸肚子,搖搖欲墜,“一吃東西才知道原來這麼餓……”

若蓮腳跟碰著了那面牆,已經退無可退,天哪?這人又臭又髒的,好噁心礙…情急之下,她撿起另一根胡蘿蔔,在那個人接近自己半步之前,狠狠自他頭上捶下去!

“你不要……別靠過來啦?”

胡蘿蔔應聲斷成兩半,她也眼睜睜看著那人不支地往下傾倒。

“等……等一下?別昏倒嘛……”

若蓮敏捷地往旁邊跳開,他撲倒在地,濺了她一身泥濘,使勁全力擦也擦不掉。

“怎麼這麼倒楣呀……好臭。”緊捏住鼻頭,靠近一些,用傘柄戳戳他髒兮兮的臉,“喂?你真的昏啦?不會吧?喂……”

怎麼辦?怎麼辦?早知道好奇心就別那麼重,裝作沒看到走過去就好了。

“四小姐,你在那裏做什麼?”

“老周?”

她喜出望外地轉向街上停下來的魁武人影,太好了,老周來了,雖然已屆四十多歲年紀,但輕易就將這名餓昏的年輕人扛起來。

“這個人是誰啊?”

“不知道。”若蓮一面審視裙擺上的污泥,沒好氣地說:“八成是這附近新來的流浪漢,啃掉了我一根胡蘿蔔。”

“呵呵……這麼餓啊?搞不好他真能吃掉一匹馬喔!不是說……Iamhungryenoughtoeatahorse嗎?”

老周最近開始學英語,喜歡三不五時就落句英文,若蓮瞥著得意莫名的老周,又拍起身上雨水,她低下頭的角度正好望得見趴在老周背後的年輕人,礙…雨光在他不失端秀的臉上映出睫毛剪影,柔和的、幽愜的,跟他的聲音一樣,這樣的人怎麼會去當流浪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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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若蓮撿了一個流浪漢回來?”

琪琪見到外星人般的不可思議,不停打量著床上的年輕人,濃妝豔抹的臉蛋因此浮現難得的稚氣,老周則交叉粗狀雙臂,喃喃逕自下斷論:“真可憐,一定好幾天沒吃飯了,broorguy。”

“我可沒撿他回來喔!他一醒就得走人。”若蓮已經換好乾淨的吊帶褲裝走進房間,催趕他們:“好了,一個流浪漢有什麼好看的?工作時間到了吧!”

那兩人還意猶未盡地議論紛紛,剛出去,一隻秋田犬趁著門縫未關溜進來,發現床上的陌生人後便湊上去舔拭他的臉,而他也就悠悠然清醒了過來。

若蓮保持距離似的待在門口不動,默默注視他半夢半醒地面對天花板發呆。

“肚子好餓……”

“你就沒別的話好說嗎?”

他聞聲掉頭,看見若蓮伸手指住桌上的蛋炒飯,二話不說就下床撲過去,連椅子都不坐,沒命似的扒起那盤蛋炒飯來,劉海長,幾次都擦磨到盤子上,不消五分鐘,一乾二淨。

他抹抹嘴,抬頭環視雅致的房間,是間套房,有完善的衛浴設備、電視、簡單的妝台、古典風情的床頭燈飾、兩張小沙發椅、碎花窗簾優雅地分成兩邊。

“這裏……是哪里?”

“我家。你的……你的頭髮有飯粒。”

他的目光不再渙散,明亮地落在門口這位淡漠的女孩上,嬌小的個子、清麗的面容、稍嫌犀利的精神,活脫是尊可愛細緻的洋娃娃,最特別的是聲音香甜得可比軟糖。

“奇怪,我的頭好像腫了一個包……”

當他摸摸發疼的頭頂,若蓮也心虛地往旁邊看,下一秒,他便注意到窗外的檜木招牌,由上而下流瀉四個醒目大字:“儷人賓館”。

“這兒是……賓館?”

“是啊?”

“小妹妹,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協…小妹妹?”

“你的父母呢?怎麼可以讓小學生到這種地方?”

他一個箭步拉住她,大驚小怪地往外沖。

“喂……等一下,喂?”

她的掙扎和抗議無效,一路被拖呀拖到大廳,琪琪從櫃檯裏站起來,狐疑起他們一大一小的不搭畫面,正巧老周一身油煙地自廚房出來,一見到年輕人很是驚喜。

“Oh?你醒啦?”

“你是……”

“放開啦?”

若蓮趁空檔將右手抽拔回來,瞪他,撫著發紅手腕。

“真的很年輕耶!”琪琪興沖沖來湊熱鬧,逼近他困惑的臉,“哇!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嘛!可是……臭死了。”

“Comeon,我帶你去沖個熱水澡,順便借你件像樣的衣服穿。”

“老周。”

若蓮傳來半帶暗示性的威脅,老周馬上拎起年輕人濕答答的連身帽說道:“四小姐,他這副德性從我們店裏出去也不太好吧!”

“我們……店裏?”

年輕人不解地看看老周,又看看考慮中的若蓮。

“先跟你介紹,Iam老周,是這裏的廚師;這位是琪琪,是櫃檯小姐;而這一位呢……就是你的大恩人,儷人賓館的老闆娘。”

老闆娘!這小不點是愛情賓館的老闆娘?

他迅速將若蓮掃視過一遍,安靜片刻,搔搔頭,問:“這小學生……是老闆娘?”

琪琪忍不住笑出來,捧著肚子,斷斷續續地解釋:“不是啦!哈哈……她只是娃娃臉而已,若蓮已經是大學生囉……不對,今天大學畢業,不過你不是第一個把她當小孩子的人啦!”

“好了,講那麼多幹什麼?”她冷淡別開眼,打死都不再正視這個人,“梳洗完畢,就請你離開,還有,那顆飯粒……你到底要留到什麼時候?”

就算……就算她娃娃臉、個子孝聲音嗲,也用不著這麼直接地說出來嘛!竟然說她是小學生,之前的人好歹還會把她誤認為國中生呢!

老周的房間裏,若蓮興致缺缺地清點功能表明細,電腦按個不停,不管琪琪做作的尖叫聲,直誇他模樣好可愛,也不管老周關心地詢問他的遭遇。

“因為,有人說我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做,所以……”他平靜地說,說著淡淡哀傷:“所以我想經歷看看……所謂的人生試煉。”

拜託,都這麼窮了,還嫌試煉不夠啊?

若蓮暗自撇撇嘴,有點不屑一顧,沒想到老周竟感動地大拍桌子——

“好!年輕人就是要這樣?要懂得吃苦,方為人上人,現代人都太過安逸啦!”

“可是,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不要談什麼人生了,你一定很快就會餓死在街頭,然後成為社會新聞喔?”琪琪促狹笑笑,風情萬種地將手往他肩上搭,“你叫什麼名字?既然會上電視。好歹也要把名字報出來呀!”

“我叫夏天,姓夏,單一個天字。”

若蓮“噗嗤”一聲,忍住,佯裝忙碌的樣子,夏天?哪有人會叫“夏天”呀?他若是有兄弟姐妹,那不剛好湊一個春夏秋冬的四季。

“喔?你是大四的Student?那明年就畢業囉?”

“是啊!學生比較自由,我才想在畢業前多見識些世面。”

哼哼!還比她小一歲耶?憑什麼大言不慚地叫她小學生?真失禮。

“可是,現在還在放暑假,你就一直流浪街頭呀?不會吧?”

“因為……工作似乎不好找,一點工作經驗也沒有,別人根本就不想要你,所以……”他從黑抹抹的行囊翻出一張扁皺的藍色鈔票,不好意思地對面露輕蔑的琪琪乾笑一下,“這一千塊是我惟一的財產了,要挨到開學,現在根本不敢隨便亂花。”

“喂?等等!”琪琪音調一下子雀躍地提高,令始終默不作聲的若蓮起了不祥預感,“你想打工是吧?那來我們這裏好啦?”

“Yes!Yes!這是一個好主意喔!”

“等、一、下!”若蓮撂手往桌上一拍,站起來,“你們在說什麼呀?誰說可以讓他在這裏打工的?”

“有什麼關係嘛!若蓮,多一個年輕小夥子也好呀?像我,每次都要搬那堆又重又臭的床單送洗,好不容易保養好的指甲都斷了好幾根呢!”

琪琪舉高右手,心疼不已地端詳起來,老周也跟著起哄,還戲劇性地捶起腰杆兒。

“說的也是哪?要我這老人家去修天花板和換燈泡……都差點閃到腰囉!”

“你在胡說什麼嘛!剛剛把他扛回來的人不就是你嗎?”

“四小姐,難道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嗎?”

當他炯然目光遠視若蓮時,她也不可一世地叉起腰。

“我可不是開難民收容所的。”

“兩位,請不要再吵了。”夏天從火藥味裏站出來,頜頷首道謝,順便勸和:“你們把我帶到這裏,又讓我吃一頓飯,已經很感激不盡了,我現在馬上就走。”

“不送。”

“若蓮!”琪琪快速繞過沙發,一把將夏天逮住,“你就要這麼讓他走啊?他真的會死在外面喔?”

“Bytheway,我們這裏也欠缺人手不是嗎?何不就讓他留下,一方面幫忙生意,一方面又能救人一命。”

“不行!”若蓮沒有商量餘地地拒絕,完全推翻那兩人的求情:“不行?不行?”

“呃……我先告辭了,謝謝你們的照顧。”

夏天又鞠躬,立刻被琪琪拉回來:“喂!看你憨厚得要命,那一千塊肯定很快會被金光黨騙走的。”

“四小姐,就算不收留他,好歹給他住個一晚就好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若蓮見到他們胳臂一致往外彎,更是氣憤憤向前,奪走夏天的行囊直往門外走,“別說一個晚上了,就是一小時也不行,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跟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耗時間!”

“啊?”

琪琪輕輕驚呼一聲,若蓮奇怪打住,一張藍色的紙從行囊和她的手臂之間竄出來,飄呀飄的,老周雙眼呼溜溜一轉,隨它不偏不倚落在晃動的燭火上。

夏天失了反應地呆在原地,和他們一起眼睜睜看著藍色影暈漸漸消熔在紅色火光中。

“我惟一的一千塊……”

“燒掉了。”

琪琪上前聞聞香精味道,聳聳肩,若蓮則不敢亂動,就怯生生發出走調的乾澀聲音:

“老周,你沒事點什麼香精燈礙…”

“想培養氣質嘛!Quality!”

“唉?沒想到連金光黨都來不及遇到,光是一個若蓮就讓你一千塊飛囉!”

“運氣這麼差,我看你要不要考慮當乞丐,也許還能保住一點Money。”

“你們…話裏帶刺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問題一,”琪琪幸災樂禍地舉手發問:“請問一開始把夏天打昏的人是誰?”

“問題二,咳咳?”老周也來參一腳,“請問,是誰讓夏天的一千塊付之一炬的?”

若蓮啞巴吃黃連地結舌,將一副質問姿態的他們輪流看過一次。

“我……我知道了,讓他留下來就可以了吧?”

“真的嗎……?”

夏天訥訥問,不敢置信的模樣,若蓮這才發現他連神情都帶著幾分無辜的迷蒙。

“沒辦法呀!但是,先說好,要在這裏住下來是得工作的。”

“我知道,謝謝!可以不用給我工錢,你們肯收留我就夠了。”

“我可不是會占你便宜的人,每個月的薪水照付,只是你是工讀生的關係,數目會少一些就是了。”

“是!謝謝!我會努力的,謝謝你!”

說一次就夠了啦!聽多了怪彆扭的……

這時,琪琪轉向老周,用唇語竊喜著說“他好可愛”,而老周只是欣慰地點著頭,若蓮見到夏天被他們開心地摟過去,也就沒轍地笑了。

“老周,麻煩你把這邊的規矩告訴他,琪琪,快回櫃檯去,我去安排一個房間出來。”

若蓮和琪琪離開之後,老周帶著夏天到處晃晃走走,他走路十分不專心,不斷四處張望,甚至看著天花板樸素的雕紋出神。

“這儷人賓館說New不New,說Old也Old,是從四小姐父母那一代就傳下來的財產。”

“呵呵?老周,你說起話來還真像我爸。那麼,他們人呢?”

“你說四小姐的父母嗎?死了,五年前車禍去世的,從那時候起,四小姐決定要繼承家業,想想看,她才是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而已呢!要應付同業惡意的競爭真的很辛苦。”

“請問……這個地方一直都是儷人賓館嗎?”

“是啊!已經十多年囉!”

“那麼,有蓮花池嗎?”

“蓮花池?沒有這種東西啦!又不是公園。”老周奇怪他陷入沉思,忖度什麼似的,“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四小姐,她已經當家五年啦!”

“你為什麼一直叫她四小姐呢?”

“喔!我跟你一樣,也是讓這家人撿回來的,本來一無所有,幸虧有了一個落腳處,為了感激他們,就以家仆自居嘛!這家中有四個姐妹,其他三個小姐都在外地工作了,過年的時候才回來,四小姐是最小的。”

過了一個轉角,夏天從廊上窗戶望下去,若蓮正拿著竹掃把清理積水,純樸的麻花長辮斜斜垂落胸前,她偶爾受不了熱會動手將之撥到背後。

“我該怎麼稱呼她才好?跟你一起叫她四小姐,她會生氣嗎?”

“哈……你很怕她生氣嗎?”老周也一起到窗邊看,拍拍他肩膀,“放心,其實四小姐心地不錯,就算剛剛一千塊沒被燒,再求她一會兒也會讓你留下的。”

“是嗎?我覺得她很討厭我。”

“你再跟她相處久一點就會知道了,再說,第一個發現你的人可是四小姐呢!”

他些許驚奇地再次凝注在若蓮身上,宛若懵懂的孩子細細觀察人們的一舉一動。

若蓮抹抹額頭,抬起螓首,正巧照見玻璃窗內的夏天,愣一愣,直到他微偏著頭,淺淺笑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夏天的笑容,好柔好柔的波紋滑散開來,推走了陰霾和朦朧死水,亮著光,透過若蓮擱在前額的指縫,射進她迷惑的眼眸。

明明是第一次,卻給她奇妙的熟悉感覺。

這個時節,夏天才剛開始。

即使到了晚上,夏蟬的聲勢也不銳減分毫,吱吱吱……幾乎將他們稚嫩的對話淹沒。

“我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要住下來是必須付錢的。你有錢嗎?”

紮著兩根辮子的小女孩偏頭問他,小男孩兩手窘迫地摸摸口袋,搖搖頭,她拿著天真的眼眸和他對望一會兒,理所當然地回答:“那你就不能住我家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真沒辦法,好吧!”她大人樣地交叉起雙臂,神氣凜然:“我去跟我爸爸說說看,看他要不要讓你免費住下來。”

“謝謝!”他笑了,在仲夏夜異常的燦爛奪目:“你真好,我該怎麼謝謝你?”

“不用了啦!你又沒錢。”一個年紀還小的女孩子說起話來實際的很,學著父親要帶他參觀環境:“跟我來,我先帶你去看我家最漂亮的地方。”

後院有了座蓮花池。

小女孩洋洋得意地說那些蓮花都是她種的,在月光下格外出污泥而不染的皎淨,叫小男孩看得目瞪口呆。

“爸爸說,物以類聚,你懂這句成語嗎?這些蓮花會開得那麼漂亮,都是因為主人的關係,嘻嘻……我覺得很對耶。因為我的名字也叫……”

啪?

她驀然間從陶醉中清醒,瞪大眼,小男孩已然動手將一朵蓮花摘拔下來,興奮滿懷地遞到她呆滯的面前。

“送給你!”

JJWXCJJWXCJJWXC

“啊!”

若蓮從一陣難熬的悶熱中驚醒,涼被被她突來的大動作滑落在地,冷氣不知何時停止運轉了,難怪這房間會變得這麼熱,而且還夢到多年前的那個夏天,火氣不知不覺就上來。

拖著昏沉沉的身體進浴室,沖了澡又梳洗完畢,來到化妝鏡前編織她的長髮,才綁好一邊的麻花辮,不禁停下手,想起琪琪平常叨念她的話,說她老是這副裝扮,任誰都會以為她是小學生。

若蓮在鏡子前偏偏臉蛋,上瞧下瞧,扯扯細嫩面頰,最後無奈吐口氣,反正……反正她就是長得這麼稚氣,也許將來到了四五十歲的歐巴桑年紀,還是這副可愛德性,一想到就頭皮發麻。

“哎!若蓮呀!”

才剛到樓梯口就撞見琪琪匆忙放下櫃檯上的話筒,賊賊地對她嘿嘿笑。

“晚上講電話講到淩晨還不夠呀?小心耳朵長繭。”

“你不懂,淩晨那個和早上這個又不是同一個人,要分時段的哪!”

琪琪不是屬於天生麗質的女人,但她前一份工作是美容助理,所以憑著化妝和穿著的工夫總能將自己塑造成比誰都要嬌媚迷人,跟時裝雜誌裏的模特兒很像。

“GoodMorning!四小姐。”

“早安,老周。”她讓個空間,讓老周進門,“剛買菜回來呀?”

“是啊!早起的鳥兒有蟲Eat,今天的海鮮不錯喔!”正想炫耀買回來的鱸魚有多肥美,他立刻注意到若蓮今天的不一樣:“喔唷!四小姐今天穿長裙了,Beautiful!”

“嘿嘿……突然不想穿牛仔褲,換個心情啦!”

“這樣好!女孩子本來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那我先出去溜狗喔!”

“啊!夏天剛剛帶著Dog跟我一起出門了……”

“咦?”

才踏出門檻,一雙狗腳掌立刻撲上前,興奮地在她米白色裙擺上拍打,而制止不及的夏天趕緊跑來,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一時沒拉住它,你……沒事吧?”

若蓮瞧瞧猛搖尾巴的秋田犬,再瞧瞧自己裙子平白添了幾道黑腳印,然後瞪他。

“沒事。”

“太好了。今天你好像起得比較晚,我就先帶它出去散步了。”

她常常會有矛盾的錯覺,夏天已經來了兩個月,而她依舊無法習慣多了一個人的存在,有時卻又覺得他似乎一直都在這裏。

“請問,這只狗叫什麼名字?這麼久了都還不知道,它好黏你。”

夏天很有禮貌,舉手投足和談吐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斯文,並非刻意,而是令人覺得自在,他說,禮儀會讓周遭的人感到舒適和尊重。

若蓮在花圃旁的水龍頭下努力洗裙子污漬,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叫狗狗。”

“啊?這只狗叫‘狗狗’?”他摸摸腳邊吐著紅舌喘氣的秋田犬,“好奇怪的名字。”

“叫‘夏天’的人有什麼資格說別人的名字奇怪呀?”

夏天蹲下身,牽拉狗狗的前腳上下晃動:“狗狗,我叫夏天,請多指教。”

摒棄了流浪漢的形象,換上老周的舊衣服,他變得乾淨體面,劉海仍稍嫌過長,時常會淺薄地覆在他明澈如水的眼眸上。

若蓮不由得暗暗吃驚,狗狗很黏她沒錯,甚至不肯讓若蓮以外的人碰,就連老周和琪琪也花了一年半載才得以觸摸它豐亮的棕毛,現在夏天放肆搔著它頭頂也乖乖不亂動。

“我上課要遲到了,四小姐,二○三號房的牆壁等我下午回來再重新粉刷。”

趁他去拿背包的當兒,若蓮睨瞪起打呵欠的狗狗,悻悻然自言自語:“我以為狗會比較有原則呢!”

夏天拎著背包趕來,經過她,跑到馬路上,回身揚手:“我走了,再見?”

“再……”

時間似乎真的緊迫,他很快跳上老周借他的單車,筆直滑行一段路,拐了彎,再看不到了。

若蓮收回眺望的視線,瞥見自己無意中舉起的右手,還維持揮搖狀態,不禁匆匆放下,尷尬地藏擺到身後。

“咦?”

眨眨眼,她沒看錯,另一頭的馬路出現夏天騎單車的身影,看著他將社區繞了一圈又折回來。怎麼了?東西忘了帶嗎?

若蓮不動聲色等他靠近,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然而他沒有停下的打算,騎著單車呼嘯而過,原本悶濕的空氣因為那一閃而過的開朗笑容而變得雲淡風清:

“早安。”

啊?

目送他像陣風般地二度離去,若蓮呆若木雞,那……那是什麼意思?

“早……安……”

再探探夏天消失的晨間街道,看來是真的走了,她才不由自主地、自然而然地淡出一抹會心微笑,在他留下的餘風中。

若蓮按住飄揚發絲,逗留門口,輕哼一首動聽的流行歌曲。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已經不知不覺習慣在這裏送他出門,如同夏天習慣每天向她道早安那樣。

老周說的對,她將夏天撿回來了,從此便不用怕冬季寒冷的孤寂。

不怕孤寂,因為“儷人賓館”除了老闆娘水若蓮、廚師老周和櫃檯小姐琪琪之外,又多了一名新家人,負責打雜,他叫夏天。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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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6: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嗯?”

隔壁張太太倒垃圾倒一半,推推鼻樑上眼鏡,盯緊打從儷人賓館出來的大學生,手提兩三袋垃圾到垃圾車旁邊,清理完畢後又走進賓館裏。

好呀!虧他長得眉清目秀、乖巧斯文,肯定是這賓館老闆娘養的小白臉,跟那位娃娃臉的老四都是人不可貌相喔!

還在感慨忖量,便聽見賓館方向傳來老四甜蜜蜜的聲音,怎麼也聽不出她正在生氣。

“這到底有什麼好臉紅的呀?生理期是女人生命的一部分,每個月一次,你沒上過健康教育嗎?垃圾筒裏除了衛生紙,當然也會有見血的衛生棉啊!甚至預防愛滋病的保險套也不足為奇嘛!哪!拿好啦?”

這……這什麼話啊?這麼直接、這麼不懂得含蓄!

而一旁的李太太已經在這裏住十幾年,見怪不怪,平心靜氣向走出來的若蓮打招呼:

“早呀!老四,今天這麼早哇!”

“哎呀!李阿姨,已經不早了,賓館是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

張太太慢吞吞將家裏垃圾丟進垃圾車中,裝作不知情,而李太太則親切地探探稍遠的大學生,兩手各拎提廁所的垃圾袋,頭微低,看得見些許青澀紅上面頰。

“在教夏天做事啊?”

“是呀!新手一個,幾乎看到什麼都大驚小怪,還說要見世面呢?”

“呵呵……幸好他是男孩子,個子高,力氣也比較大,將來一定能幫上很多忙。”

“嗯……還早呢!”若蓮不以為然,看看手錶,歉然地笑,“不好意思啊!李阿姨,趕著出門談事情,不多聊啦。”

“沒關係,好忙吧?聽說準備開第二家分店是不是?”

“嘿嘿……你發現啦?”

她吐吐舌頭,對夏天交待一些瑣事後便急急忙忙走掉。

“School已經開學了,說也奇怪,賓館生意也跟著變得淡閑,可是會上門的客人個個看起來都不像學生嘛!”老周背著夏天,“咚咚咚”切剁薑絲,“現在不那麼忙,四小姐才能抽空去談開分店的事。”

溢滿蛤蠣香的廚房,只有菜刀在砧板上跳躍的節奏和老周沉篤篤的聲調,夏天始終沉寂,趴在椅背上,凝注老周熟練的背影。

“最近那個飯店的Human渣都沒出現哪!希望沒什麼陰謀才好,唉!不然四小姐就要一個頭兩個大了。”

“Human渣?”

“人渣啊?我只是想表現得比較有文學教養一點。”

夏天有意無意地笑笑,又安靜了,老周放下刀子,看看他,挑起眉梢:“怎麼了?不怎麼Habrbry哩!”

“我是不是……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會找麻煩?”

“……又挨駡啦?”

“嗯!”

“別在意,四小姐很重視這間賓館,凡是跟它有關的就會變得嚴苛一點,習慣就好了。”

“我並不想習慣沒用的自己,我希望多少能對四小姐有些幫助。”

“有啊?客廳那個大鍾不就是You修好的?”

“我還是覺得不夠……”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只淡淡說了句“修好啦”的若蓮,並沒有特別感動,“其實四小姐她……一定到現在還不歡迎我留下吧!”

“四小姐那個人礙…對男孩子本來就沒什麼好印象,好像小時候被欺負過。”老周盛起一碗香噴噴的蛤蠣湯遞給他,“來,多喝一些,看你最近挺累的,學校忙呀?”

“開始期中考了,要念的書和報告很多。”

“那不是很辛苦嗎?要幫忙這裏的事情又要準備功課……”

“沒問題的,熬夜幾天就過去了。”嘗一口,他露出驚喜的表情,“味道真棒,老周,你手藝真不是蓋的。”

“哈哈!OfCourse!不然四小姐幹嗎要雇用我啊?”

“因為……手藝好?”

“不是不是……啊!不能說,別問了,快喝湯吧!”

他們四個人最常聚在一起的時候便是三餐時間,一起圍坐在圓桌前,享受老周高超廚藝下的美食。

聊著日常瑣事當中,琪琪曾經不客氣嫌棄過夏天的衣裳,用她塞滿蔥爆牛肉的性感小嘴。

“老是穿老周的舊衣服,你都不在乎啊?那些款式對你來說太老氣,而且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唷!看不過去就Helbrhim縫衣服啊?光會出一張嘴。”

“不行,我的寶貝指甲碰不得針線嘛!”

見兩人的音量有升高之勢,夏天趕緊開口勸和,若蓮先瞄他們一眼,再轉向夏天身上那件褪色襯衫,有幾顆紐扣欲斷還留地懸掛,不一會兒,發現夏天正狐疑望著她。

“四小姐,什麼事?”

“唔……沒,你……有黑眼圈。”

“最近在準備功課,熬夜的關係吧!”

“喔?難怪你常睡過頭。”

“呃……對不起,我會小心的。”

若蓮再次飛快瞥他一眼,他不知所措的時候真喜歡搔後腦勺,簡直跟純真的大男孩沒啥兩樣,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適應得了賓館這行業呢?

老周若有所思地打量頗為洩氣的夏天和自願吃著白飯的若蓮,搖搖頭,歎口氣。

JJWXCJJWXCJJWXC

咚咚咚!叩叩叩!

若蓮猛然翻身坐起,在清晨六點時分,在一陣頭暈腦脹中,發呆半晌——

“吵死了……”

就在她開窗探視之際,隔壁房的琪琪也頂著滿頭髮卷往下看,沒化妝的她,眼睛其實細小又無神,特別是七早八早就被吵醒,看起來情緒並不太好。

“夏天!你幹什麼嘛!人家美容覺沒睡足耶!”

夏天半跪在門口前,手拿鐵錘,正在修理餐廳那三張壞掉的椅子,聽到琪琪沙啞的抱怨,抬起臉,不好意思地摸摸太陽穴。

夏天說,他已經準備好三個鬧鐘,以後不會再睡過頭了。

若蓮真搞不懂這個人在想什麼,要說他單純還是傻氣呢?別人隨口說說的話,他也能這麼當真?

“那是因為夏天很重視你的想法嘛!四小姐。”

夏天去上課,老周才和若蓮一塊兒進屋,她覺得老周語重心長得有點莫名其妙。

“這跟我的想法是兩回事,他本來就應該做好分內的工作。”

“這麼說就太沒人情味了,夏天每天要忙店裏的事又要準備考試,已經睡眠不足了,現在還勉強早起,你別對他那麼凶,好歹慰問他一聲嘛!”

若蓮顰起眉心,在詞窮的窘迫下,索性冷冷淡淡地快步走開。

“又不是我強迫他在這裏留下來吃苦的。”

本來就是嘛!為什麼她非得要那麼為夏天著想?夏天又不是小孩子。

走回餐廳準備收拾碗盤,卻觸見夏天的座位上遺留他常帶去學校的背包,若蓮秤提一下,裏頭似乎裝了沉甸甸的書本,糟糕,他該不會忘記帶去學校了吧!這個大學生喔……真叫人不能放心耶!

“四小姐?你要Goout啊?”

“啊?”又在大廳遇到老周,她下意識將背包住後藏,“哈哈……是呀?我要去……去護髮。”

“喔……”

老周看著她詭異地倒退出去,不久便聽見後面櫃檯琪琪百思不解的喃喃自語:“才八點半,有哪家美髮店會這麼早開門哪?”

老周明白,若蓮不但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更不懂得說謊要先打草稿。

若蓮隻身來到夏天的學校,途中受到不少好奇的眼光關照,算了,習慣啦!反正不是以為她是國中生就是小學生吧!當中還不乏有人好心要帶她去找大學生的哥哥或姐姐。

“礙…”

不料,一襲驟風帶走了她麻花辮上的發帶,很不巧地勾掛在噴水池旁的黃鈴木上。

“唔?”

穿越校園的路上,夏天停佇腳步,看見一位模樣可人的女孩踮高腳尖,站在噴水池的大理石外環上,往後頗有成為落湯雞之險,向前又可能跌個四腳朝天,她極力張揚的手試圖拿取枝葉間那抹飄動的紫暈。

“四小姐……”

夏天往前走了幾步,再瞧瞧她的手和樹梢之間微妙的距離,不行,憑她那纖纖小個兒怎麼也不可能夠得著,就算穿上恨天高的高跟鞋也別想。

“我來。”

夏天踏上噴水池外環,來到她身邊,一出手就輕輕鬆松將發帶拿下,若蓮微微轉過螓首,他便嗅聞到擦抹在耳際的香水,是香奈兒19號,已經轉為中味的清甜味道了。

格拉斯五月玫瑰、佛羅倫斯鸞尾花、水仙花。

依檄…是那年夏天、那個小女孩偷偷擦抹的香水味。

若蓮發現他的時候,紛亮的唇微微張開,模樣和發呆的孩子沒什麼兩樣,頗有讓人心疼不舍的感覺。

“夏天……”

“幸好我剛巧經過,哪?還你。”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該怎麼去拿取那條絲帶,此刻和夏天太靠近,連讓她伸手的空間也沒有,甚至感覺得到溫熱的陽剛氣息自直挺的胸膛散發出來,直撲她透紅的臉頰。

“謝謝。”

她只得往後退半步,接下發帶,夏天接著問起她來大學的原因,並且注意到自己的背包正負在若蓮背上。

“四小姐,那個背包……”

“你不是忘記帶課本嗎?”

“我?有啊?你看。”他揚揚手中一本電磁學的原文書:“今天只有兩堂課,下節下課我就要回去了。”

什……什麼?

“四小姐,你該不會……特地幫我送背包過來吧?”

“你說什麼呀?我怎麼可能……可能特地幫你送背包嘛?這個換你背……哎呀!好晚了,我要趕快回去才行。”

“四小姐……”

“讓開,別擋路……藹—”

她忘記自己方才已經退到噴水池邊緣,和夏天絲毫無默契的閃躲間,整個人就這麼硬生生跌下去。

水花,濺得特別高,有幾滴飛上了夏天怔住的臉,晶亮亮的,灑滿若蓮坐在水池中的身影,一條橘色錦鯉自雙膝前悠遊而過。

“四……四小姐……”

她睜開清亮異常的明瞳,一邊抹去臉上水花,一邊搖晃站起,夏天趕忙彎身攙扶。

“不要碰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和你在一起准沒好事,你不要碰我啦!”

她用力抽手,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一個勁就將夏天拖拉下來,嘩啦!

更高、更高的水花。

一攤冷水迎面而來,若蓮依舊訥訥佇立在池子,望著夏天狼狽不堪地自水中坐起。

“呵呵……”

夏天困難地從白茫茫的視野勾勒出一縷輕柔蕩過若蓮細緻的嘴角,像新月,輪廓雖然隱約淺淡,但依稀尋得見它的美麗光輝。

“哈哈……”

若蓮再也壓抑不住,面對落湯雞的兩人,開懷大笑起來,因為夏天也在,他們的笑容因此燦爛許多,暖洋洋,映照在彼此濕透的身上。

“四小姐,這個你先披上吧?並不很濕。”

夏天將襯衫脫下,剩下一件T恤,令她很不好意思,先不管淌水的頭髮,將上衣扭幹後,再將襯衫接過來,披蓋上去。

是老周的體格太壯碩嗎?這件襯衫在她身上顯得好寬大,翻起的衣領圍繞在她困惑的嘴邊,卻沒有老周慣有的油煙味,反而有……有……嗯?夏天的味道。

這一回,琪琪連掛電話的緊急動作也忘了,一見到進門的若蓮就張大嘴,半天合不攏。

“你不是……去護髮?”

“是啊!”

若蓮這次也不針對琪琪偷講電話加以責備,話不多說,回房將自己整理乾淨後,把自己和夏天的衣服洗好、烘乾,拿到他房間的當兒,若蓮不禁細瞧那排紐扣,十顆有八顆都脫線了。

“Howareyou?Iamfine,thankyou……嗯?”

老周下意識地刹車,倒退,從夏天微啟的房門縫窺探進去,若蓮正坐在他床上,很不熟練似的穿針引線,重新將紐扣縫好,整張臉幾乎要貼上那件襯衫,像極老花眼的婆婆。

“哈哈!”老周滿意點點頭,心情愉悅地走開,“Howdoyoudo?Iam老周……”

JJWXCJJWXCJJWXC

“哈啾!”

若蓮用力打出個噴嚏,老周和琪琪不約而同將餐桌上的飯菜移開,仿佛當揉鼻子的她是兇猛病毒。

“Oh!No!四小姐,你感冒啦?”

“沒有,只是鼻子癢。”

夏天見她鼻頭揉得紅通,擔心是昨天跌落噴水池所致,這麼一想,筷子便在碗緣邊停下來。

“要不要緊?是因為……我嗎?”

琪琪豎高耳朵,敏感地搶問:“為什麼?為什麼若蓮感冒會和夏天有關係?”

“你那是什麼問題啊?說得好像我和夏天……和夏天怎麼樣了。”

“不要誤會,四小姐會感冒都是因為到學校來找我的關係。”

琪琪當場發出更好奇的問號,若蓮暗暗瞪住著急辯解的夏天,笨!越描越黑了啦!

“停,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別為了一件小事大驚小怪嘛!”

盛好一碗熱湯,小啜一口,礙…好舒服,是她最喜歡的蛋花湯呢!老周今天真好。

“說到小事,”夏天繼續動起筷子,夾起一葉高麗菜,“我發現我幾件襯衫的扣子都被縫好了,是不是誰幫我做的啊?”

瞬間,若蓮屏住呼吸,“噗”地把剛含進的一口湯噴出去。

佯裝沒看見琪琪和夏天詫異的目光,她還在輕微咳嗽,不料老周得意洋洋地宣佈:“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哇!”

“咦?真的嗎?”

“是啊!被我看到囉!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喔?”

若蓮用力一踩,老周痛苦難當地彎下腰,猛撫桌底下的腳丫子。

“你們在幹嗎啊?一個比一個怪……”

琪琪懷疑地又將自己的碗盤移開一些,將老周也列入危險名單,而夏天不死心,還想追問下去:“老周,那個人到底是誰可以告訴我嗎?”

“這個……”他怯生生避開若蓮投來的犀利殺意,清清喉嚨:“天機不可洩露。”

“拜託,這有什麼好天機不可洩露的嘛?”

“琪琪,你不懂,本來是沒什麼好隱瞞,偏偏有人不知在鬧什麼彆扭,刀子嘴豆腐心,平常對人家凶巴巴的,就不好意思承認了……”

還說!若蓮使勁地再補上一腳。

“媽呀!”

沒想到老周沒事,反倒是琪琪疼得跳起來,掛著淚珠直問是誰幹的好事。

咦?她踩錯人了?

稍晚,處理完客人要求的客房服務後,若蓮在樓梯間又打了一個噴嚏,吸吸鼻子,走下兩三層階梯,有一個身影正要上樓,停祝她往前看,怔了怔。

“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要不要緊。”

一、二。他踏上兩層階梯,若蓮本能地往後退卻一層。

“剛剛不是說沒關係了嗎?”

“可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當他柔得不能再柔的餘音消失在昏黃光暈下,浮現在眉宇間的憂忡也隨之靜止、凍結,若蓮頓時感到怵目驚心。夏天不應該是這樣的,必須是光耀、熱情的才對,是她使得這美好的溫暖降溫了嗎?因為夏天好擔心她……

“我沒發燒、沒頭痛,就是鼻子癢了些,明天就沒事了。”

“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吧?”他又上前一步,端詳動也不動的若蓮的臉有些臊紅,“好像有些發燒呢!”

“沒,我又不是小孩子,懂得照顧自己……”

她不知不覺住了嘴,明明和夏天還有三層臺階的距離,但他伸出的手卻能那麼適中地碰觸到她額頭,好大的手掌、好舒服的溫度。

他們在樓梯間一上一下,靜靜數著對方加速的心跳。

驀然,若蓮從一陣迷惘中,驚醒。

“就說沒事了,與其關心我,倒不如利用時間工作還是念書。”

繞過夏天,她迅速下樓梯,逃也似的。

夏天回首守望她正巧著地的背影,一會兒,開口:“四小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若蓮側過身,回望停留在樓梯上的夏天。

“如果是的話,我可以離開,絕不會再造成你的困擾?”

“……”

“我知道自己只會給你添麻煩,也明白一開始你並不歡迎我,所以,你大可直接對我說清楚。”

“……本來,就是我自己答應要讓你住下來的。”

不願多作解釋,她頭也不回趕到大廳和琪琪輪班,經過廊上那面落地大鏡前,照見了自己的倉惶,若蓮於是癱軟地往牆上一靠,不去看慘澹的鏡像,而是低頭審視被針紮了幾下的手指,幾分說不出的怨艾。

“如果真的討厭你,才不會替你縫衣服呢……”

夏天的期中考還剩三天,每個晚上都得熬夜到淩晨三點,他的門口卻多了一份宵夜,連續兩天了,一天是包得鬆散零亂的壽司,一天是烤焦的火腿吐司。

問過老周,老周吞吞吐吐地承認是他做的宵夜;再問他怎麼廚藝變得如此退步,他欲言又止白了夏天一眼。

“告訴你,四小姐之所以雇用我,是因為她對下廚的事完全不行、零分、沒希望了。”

夏天一頭霧水地想了一下:“但是……那跟你做的宵夜有什麼關係?”

老周為他的遲鈍立刻扯下臉,半推半送趕他出去。

“Oh!Igiveubr!你也是完全不行、零分、沒希望了。”

夏天看看老周關上的房門,只得滿腹狐疑走回自己房間,在轉角處就撞見若蓮從對面迎面而來。手捧一隻塑膠盤,上頭擺置一碗虱目魚粥和味噌湯,她在夏天的房門前停下,彎身將塑膠盤慎重地擱在地上。

“礙…”

被燙著了,縮一下手,不小心打翻那碗味噌湯,見到湯汁流了一地,若蓮趕緊就近找條抹布來,動作又急又慌張,似乎想在別人發現之前清理掉。

然而望著跪在地上的若蓮,夏天這才自錯愕中恍然大悟,伸手摸摸身上紐扣,難道……這個也是她……

才將地板擦乾淨,不巧琪琪竟也隨後走過來,若蓮嚇得起身,將抹布往身後藏。

“咦?今天的宵夜是粥呀!湯怎麼才盛半碗而已。”琪琪巡視一下前方無人的轉角,“老周剛放的?”

“好……好像是吧!”

“啊?對了,我正想跟你談談下次休假的事呢!去我房間說好不好?”

“好啊!”

琪琪的房間?夏天往後一瞧,琪琪的房間不就在他這邊的走廊上嗎?完了?這下子往前走也不是,後退更無處可躲……對啦!老周。

他跑到老周房間外,輕敲門扉,卻在同時聽見裏頭傳出隆隆作響的鼾聲。

不會吧……這麼快就睡著了?

“夏天?”琪琪驚喜地出聲喊人,“你在老周門口做什麼啊?”

Gameover?夏天硬著頭皮轉過身,曾經和些許訝異的若蓮四目交接。

“我本來……想找老周聊天。”

“哈哈!老周這個人呀……是個睡眠機器,一過晚上十一點就會睡得死死的,不管他有沒有躺在床上,照睡不誤。”琪琪指指後邊走廊,提醒道:“我看他已經幫你準備好宵夜了,快去吃吧!”

“好。”

若蓮故意不去看夏天,和琪琪並肩走過去,走了一段路,又情不自禁頻頻回頭張望。

“怎麼了?”

“啊?沒有。對了,我把這條抹布放回去,等一下再去找你。”

“喔!”

離開琪琪,她同樣來到方才夏天藏匿的轉角,將礙事的長辮撥到一邊,悄悄窺探廊上動靜,夏天蹲在門口前,慢慢地、感動地捧起那碗粥,拿起湯匙攪攪,淺嘗一口,還是一樣難吃,可是……

當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那灑出一半的味噌湯,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夏天笑了,若蓮也得意地抿起一絲歡愉,念書辛苦了,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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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7: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風和日麗的午後,若蓮帶著夏天一起出去採買,他捧著大包小包的紙袋,若蓮則對一張明細單念念有詞。

“水晶音樂的CD、薰香棒、煙灰缸、沐浴鹽……嗯!應該差不多了。”

“那。我先把東西放在車子上。”

“好,麻煩你。”

老周說,若蓮經營賓館很貼心,她會為客人準備不同的音樂和各種香味的薰香,甚至在每間浴室放置享受泡澡用的沐浴鹽,所以總能留住賓館的老主顧,同時又吸引新客戶。

終於,在今年有開第二家分店的打算。

“四小姐,好了。”

夏天沒得到回應,四周裏找一下,發現若蓮還站在人行道上,一手擱放一面大型櫥窗,偏頭打量櫥窗裏的模特兒人偶。

更正確地說,是人偶身上那件淡紫色洋裝,飄逸而討喜。

“四小姐。”

“唔?礙…對不起,好了嗎?”

“你喜歡那件衣服的話,就進去買吧?我等你。”

“不用了,只是看看而已。”

她放下手,徒留幾分可惜意味,夏天再次瞧瞧那紫色洋裝,真的很適合若蓮。

“平常……很少看到四小姐穿洋裝呢?討厭的關係嗎?”

“不是討厭,是不能穿。”她見他不解的模樣好可愛,笑了笑,“坦白說,賓館這種地方並不能讓客人全心全意地放鬆,你也知道嘛!畢竟在一般人的觀念裏,賓館不是個好地方,所以為了減輕客人的心理壓力,我們在穿著上絕不能再讓他們有壓迫感。在五星級的飯店穿得正經八百,那是尊重和禮貌;在賓館就不同了,要儘量讓客人感到輕鬆自在才好。”

所以,若蓮平常的打扮以休閒服和牛仔褲居多,很少見到她刻意打扮。

“嗯?”她努努嘴,“幹嗎一直看著我?”

“沒有,只是覺得四小姐真了不起。”夏天停頓一下,話不說不快:“不過,對女孩子來說,打扮得漂漂亮亮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喔?”若蓮一派趾高氣揚地叉起腰,“比我小一歲的人別想教訓我。”

他正欲辯解,一部機車賓士而過,是他大學同學,揚聲招呼:“嗨!夏天?跟妹妹逛街啊?”

妹……妹妹?若蓮登時被激怒,夏天小心翼翼地低頭望她,而她抬著頭,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真是傷人礙…

“對不起啊?我同學並不知道……”

“算了,我好渴,買杯涼的再走吧?”

她悻悻然來到路邊一家泡沫紅茶店,點一杯珍珠綠茶,夏天便默不作聲地陪她一起等。

初秋的風又來了,卷起幾片落葉,若蓮信手按住發絲,無聊的視線先落在隨風翻飛的“泡沫紅茶”紙招牌,然後往上升高十五度角,夏天也剛巧轉向她,無意義地微笑。

“好像……第一次和你一起出來喔!”她也跟著笑得呆呆的。

“是啊?四小姐平常太忙了,連這次出來也是為了工作。”

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為了工作,難道還能有其他理由會和他一起出門嗎?

“來,小妹妹,二十元。”店員小姐笑眯眯地將珍珠綠茶遞出來,順便搭訕性地瞟了夏天一眼,“那是你哥哥喔?你們長得好像。”

夏天當場嚇出一身冷汗,又……又踩到若蓮的地雷……這下她不發發飆才怪呢!

“四……四小姐……”

“哼……”若蓮轉身朝車子走去,掩不住這抹笑容的抽搐,“呵呵呵?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生氣、不生氣。”

這不是第一次被誤認為是小妹妹了,老為這種小事生氣的話,可是會減短壽命的。

可是……為什麼非得說她和夏天長得像呢?根本一點都不像!

她撐著下巴,面向著車窗外的風景,一路保持緘默,夏天因為不敢惹她而專心開車,若蓮稍換坐姿,不小心捕捉住他倒映玻璃窗上的薄影,不像的,夏天秀氣端正的輪廓比她要來得成熟多了,愈看,就愈覺得當初那流浪漢的形象遙遠。

“啊?停車,我要幫琪琪買慕斯蛋糕。”

她在一家有名的蛋糕店前下車,左挑右選,決定買下芒果的口味。

“我幫你拿。”

在她忙著拿鈔票的時候,夏天替她接下那盒蛋糕,店員又笑眯眯地,令她不得不警戒。

“你們是男女朋友?約會嗎?真好。”

“咦?”

忘了任何的反駁或抗議,若蓮不管一旁夏天心心驚膽戰地連連否認,恍惚惚的。

男女朋友?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過……像嗎?他們像嗎?

“四小姐,真是對不起。”

“唔?”她在車上回過神,“什麼事?”

“就是……剛剛在蛋糕店那個店員說的話……”

她若有所思地望望他,又別過臉,再度面向窗外,“你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你一定不高興吧?”

“……”她還是巴著蒙沾灰塵的玻璃窗,“沒有。”

於是,夏天愣一愣後便不再吭聲了,若蓮繼續不自在地面對外頭流動的光景,奇怪,她該生氣嗎?

不管該不該,他們之間誰也沒再說話,存著一絲微妙的困惑,在車子裏輕輕地晃呀晃。

當他們回到儷人賓館,若蓮首先眼尖注意到停在門口的黑頭車。

“難道是他來了?”

“四小姐?”

她的臉色轉變得如此迅速,恍若如臨大敵,一下車就往賓館裏沖。

“出去!”

老周如雷貫耳的怒斥聲將剛踏進門的若蓮震退數步,一看見是她,這才露齒而笑。

“四小姐,你回來啦!”

若蓮立定看去,果然是那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身影,名牌的西裝筆挺閃亮,高傲的目光看起來隨時隨地都將所有人鄙視下去。

“喔?真巧,我正要走,你就回來了。”他連聲音都感覺不到一丁點善意的溫度。

而若蓮也沒客氣,話一出口就要趕人:“那就請你繼續走出大門,不送了。”

“我會走的,”他抬頭環顧一下大廳,“在這種地方久留也會有損一個人的身份。”

“姓關的!你說什麼?”

老周又吼起來,若蓮揚手將他攔下:“老周,你先去忙你的,這裏交給我。”

“四小姐……”

“去吧!”

關少冬幾分贊許地含笑說:“你倒是精練了不少。”

“不精練哪能和狐狸打交道?關先生,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還是請回,別浪費時間了。”

“你也是個生意人,腦筋不能太死。”他頭微低,悠然自在的點燃一根香煙,吞雲吐霧中的側臉更顯削瘦漠然,“和海頓做成這筆交易,對你來說也是有利無弊。”

“死腦筋的人是你才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將儷人賓館賣給海頓。”她無畏地走向前,伸出手,氣勢淩人地將他的香煙奪下,“這裏,禁煙。”

氣氛正僵凝,夏天抱著一堆採買回來的東西進門,一見到大廳的陌生面孔不禁將腳步放緩,而關少冬自然將目光投向這位年輕人,蹙鎖不帶感情的眉宇。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面?”

“沒有。”

若蓮走到夏天面前,準備擋下任何可能從關少冬口中出現的傷人言語:“夏天是我這裏的新手,不要好像跟我們很熟,噁心。”

“你姓夏?”

這個冷血動物似乎對夏天有些興趣,夏天沒多理會,轉向若蓮,低聲問起:“這個人找你麻煩嗎?”

“我又不甩他,哪來的麻煩。”故意提高音量,刻薄地說下去:“只是有些礙眼,三不五時就不請自來。”

“坦白說,這樣的賓館能值什麼好價錢?我很有誠意地來請你讓手,你卻不識大體。”

“笑話,有誠意的話,為什麼還到處散播譭謗的謠言?上回那幾個來鬧事的痞子八成也是你請來的吧?”

“口說無憑,是你誤會了。”他不懷好意地將若蓮從頭到腳細審一遍,“賓館本來就多是非,我想……跟裏面的人的人品也有關吧!”

“我的人品好壞,用不著關先生關心。”

“好好一個女孩子,把這種地方賣了嫁人,豈不是更好嗎?這樣一來,你死去的父母或許能欣慰一點……”

她立時倒抽一口氣,若蓮,不哭。

夏天自身後走出來,守護般地站在她面前。

“先生,你說的話太過分了,依我看來,應該是你的父母會難過才對。”

若蓮為之錯愕,哇……現在看來,夏天的背好寬喔……

夏天的出面的確出乎關少冬意料之外,他一面忖度跟前這位氣勢不小的小毛頭,一面回憶到底在哪里見過這個人,只是,他又怎麼可能會認識和儷人賓館扯上關係的人?

“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了。”他向前走了兩步,身邊屬下趕緊打開大門,“希望下次再造訪的時候,可以聽見你的好消息。”

“再等一百年試試看吧?”

她的慍意還嗆辣辣,硬是沉住,等著關少冬和他一干屬下全部離開。

這時,樓梯“咚咚”作響了幾聲,琪琪從樓上趕下來,等不及落地就劈頭問道:“聽老周說那個關先生來過?”

“剛走。”

“啊礙…”她發出萬分遺憾的歎息,失望走回櫃檯,“真可惜,沒見到他。”

“你真是死性不改耶!”

“若蓮,那是因為你跟他作對才沒發現,其實關先生很帥的,先不論人品的話,英俊又多金的飯店經理,誰會不愛呀?”

“懶得理你。”

她走到門外,將煙蒂丟到地上,然後用鞋底踩磨了兩下,琪琪見狀,對夏天吐吐舌頭,用唇語說句“慘了”,然後假裝忙著查閱訂房記錄。

夏天掉頭看看屋外的若蓮,還沒將鞋子移開煙蒂,就低著頭,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

“唷!那個Human渣走啦?”

老周兇惡惡走出來,手拿一把血淋淋的菜刀,摻著明顯的魚腥味,活像電影中的連續殺人犯。

“請問,剛剛那個人是……”

“你知道那個有名的海頓飯店吧?他是經理,最近有意收購這一帶的土地,再建蓋第二十間分店,老是耍些卑鄙手段,哼,他再不走,我就準備把他劈成兩半。”說完,老周用手肘推推夏天,要洩露什麼秘密似:“勸你今天別去惹四小姐,通常Human渣出沒的日子,她的心情也會極度惡劣。”

“不管她,好嗎?”

“當然好,讓她自己靜一靜,明天就沒事了。”

若蓮撿起煙蒂後也離開了,夏天這才回應老周的話:“不可能沒事的吧?或許在大家面前,她會跟平常一樣,但……不可能沒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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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聚攏在大廳看電視,夏天和老周下棋正精采,連續劇也上演到最高chao,主角的母親死了,只見琪琪跟著劇中女主角哭得稀裏嘩啦。

“琪琪,你有病呀?看電視也可以看到哭?Look!人家四小姐就理性多了。”

他剛說完,原本無動於衷盯著電視螢幕的若蓮“氨了一聲,站起來。

“後院的陽臺燈壞了,一直都忘記修。”

“四小姐,我來就可以了。”

“不用了,你陪老周下棋。”

於是夏天連起身的機會也沒有,繼續和老周在楚河漢界上廝殺,第三盤結束,琪琪已經看完賺人熱淚的連續劇,正對著綜藝節目哈哈大笑。

“奇怪,四小姐去那麼久。”

“嗯?”老周順便伸伸懶腰,看了時鐘一眼,“真的耶?會不會回房睡覺啦?”

“……我去後院看看。”

後院的門開著,透過紗門的交織縫隙,看得見若蓮若隱若現地站在椅子上,手捧一顆哈密瓜大的圓燈泡,卻遲遲不動手安裝。

他走近了些,看清楚原來若蓮正望著夜空出神,等聽到聲響,才不好意思地縮起下巴:“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要不要換我來?”

“不用啦?這種事我常做,當老闆娘可不是當假的喔!”

夏天表示知曉地點點頭,接著學她眺望藍黑天際:“今晚的天空很乾淨。”

“我呀……很喜歡看天空,不是因為它好看,是因為這個姿勢可以讓……”

她突然住口,察覺到自己話說得太快,而夏天已經好奇地捕捉住她的尷尬:“可以怎麼樣?”

“可以……讓眼淚倒流。”她一說完,馬上又面向天邊,那裏吹來一襲涼爽的晚風,“五年前,在爸媽的喪禮上發現的,那一天的天空也很漂亮。”

“……四小姐。”

“嗯?”她不去看底下的他,只應了一聲了事。

夏天說:“天空固然美麗,但天空下的事物因此被忽略……就太可惜了。”

她徐緩垂下眼,怔忡地與他深邃相對,是的,天空固然美麗,然而卻比不上夏天那縷又淺又柔的笑意。

“天空下……會有什麼?”

“我們哪?就算眼淚不能倒流,還有我們哪!我們在下面,等著你的眼淚掉下。”

“你在、在胡說什麼呀?哪有人鼓勵人家掉眼淚的?總之,我自己靜一靜,就好了。”

“四小姐,不是好了,而是你壓抑住,壓得連自己都無法呼吸,連想哭都沒辦法,然後讓大家以為你沒事。其實……你難過不要緊的……”

她深深呼吸,好使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脆弱:“怎麼會……不要緊呢?”

“我說過,我在啊!”

那顆圓燈泡,開始自她靜止的手中滑動,若蓮睜著眸光流轉的黑瞳,任由半透明的球體脫離了指尖,順著地心引力落下,夏天趕緊伸出救護的手,她也及時回神,俯身要接拿下墜中的燈泡。

“小心!”

夏天嚇一跳,捨棄燈泡,反而牢牢接住跌下來的若蓮,椅子往後傾倒在地,燈泡也在同時鏗鏘粉碎,若蓮緊緊閉上眼,淚水終於一如斷線的珍珠滾落。

他們一骨碌摔了下去。

“你沒事吧?”夏天心有餘悸喘出一口氣,瞧瞧自己的手正環抱著若蓮也輕輕顫抖的身子,“很危險礙…”

“什麼嘛!我好不容易……才不哭的……”

她的臉深埋在老周的舊襯衫裏,只聽得見哽咽的細語在夏天胸口間咕噥。

“哈哈!只是哭出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很難過礙…”

“所以我說,我在啊!”

她抬起哭花的臉,鼻頭紅潤,眼眶掛著兩串可憐兮兮的淚珠,為此,夏天馴良地笑,興味地湊近她:“我會在這裏,所以就算再難過,也不用怕。”

“你……年紀又沒比我大,憑什麼把話說得那麼漂亮啊?”

她掄起手作勢要捶他,夏天一愣,突然察覺到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在這方涼爽的秋夜。

若蓮首先自迷惘中驚醒,拉開了距離,這樣的接近對她的影響似乎超乎自己的預料之外,不自然地,她不再看他的臉了。

卻看到其他人的臉。

“哇!”

若蓮驚叫一聲後退,夏天探頭一看,亦是透過紗門密麻的縫,老周和琪琪幾乎要貼在門上,將後院這一幕瞧得津津有味。

“你……你你你你們!”若蓮掙扎起身,氣急敗壞地質問:“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裏?”

“因為,夏天說四小姐你不可能沒事,所以我想,也不能不管你!”

老周笑得比哭得還難看,琪琪就沒他那麼窘迫了,反倒沖著那兩人挑起狡猾的諷笑:“哼哼!結果,沒想到還是別管你的好,因為有夏天在嘛!”

“你們這些人!到底偷窺多久了?”

“多久嘛……”

琪琪戳戳臉頰酒渦,看向老周,他則興高采烈地回答:“打從夏天說他會在四小姐身邊就開始偷窺了!”

“夠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夏天他……他是為了安慰我才那樣說埃”

“咦?”

夏天迅速抬起黑眸,若蓮已穿越一地的玻璃碎片,推開紗門,從老周和琪琪的中間跑走,叫那兩人意猶未盡地大喊無聊。

“這邊我來收拾就好,你們先進去吧!”

等他們都進屋子去,夏天蹲下身,一片一片規律地撿起玻璃碎片,後來休息一陣,凝注玻璃反射出的白皎光芒,很亮、很易碎。

“是為了安慰……嗎?”

那光,像若蓮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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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去買乾貨了,夏天也到學校上課,若蓮不由自主地對琪琪心懷鬼胎的表情保持警戒:“幹……幹嗎這樣看我?”

“關心你呀!平時都忽略辛苦的老闆娘,今天要好好和你聊一聊,喔?”

看她虛情假意的滿面笑容,若蓮打住寫筆記的手,冷冷斜她一眼:“算了吧?你想問什麼八卦直說好了。”

“哎呀!你那麼神機妙算幹嗎?真無趣耶?”她嬌膩摟抱她一會兒,忽然轉為心直口快:“說老實話,你和夏天到底怎麼回事?”

“什……什麼怎麼回事?”

“別裝蒜了,昨晚兩人在後院氣氛和情調都那麼好,沒理由什麼事都沒有的。”

“昨晚……我不是說夏天只是來安慰我嗎?”

“喲?那種安慰也太羅曼蒂克了吧?如果換成是我或老周,打死我都不相信夏天會說出那麼感人的話來。”

若蓮用原子筆搔搔頭,答不半句話,琪琪緊接著窮追猛打地挨近她追問:“唉!告訴我嘛!你……喜歡夏天?”

那支原子筆,自她手中應聲落地,若蓮瞪大雙眼,琪琪則為她這種反應滿意地點點頭,她立刻一拍櫃檯桌子,又急又氣:“你!亂說話也要有個限度!”

“幹嗎那麼生氣嘛!你本來就對夏天特別好。”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啊?”

夏天拎著背包走到大門口前方三公尺的位置,自敞開的門口瞧見擠眉弄眼的琪琪和懊惱瞪人的若蓮。

“快說呀,你對夏天特別好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因為……”她清清喉嚨,揚高頭,一股豁出去的氣魄,“因為夏天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樣。”

夏天怔怔,琪琪則倒盡胃口地擠皺光鮮亮麗的臉蛋,大失所望歎道:“拜託!弟弟?”

“你那是什麼表情哪?他年紀是我們當中最小的,不像弟弟,像什麼?”

“可是……弟弟?”

夏天低頭看看自己,左顧右盼一番,然後對著特別高、特別晴朗的天空喃喃自語:“弟弟?”

不知道為什麼,他決定再晚一些進門比較好,於是又轉身走出去,而若蓮也急於擺脫琪琪懷疑的目光,藉口說要帶狗狗出去散步。

沒有錯,是弟弟礙…除此之外,夏天對她而言,還能是什麼呢?

煩躁地晃著手,任由好動的狗狗牽著自己在公園步道上胡亂走,奇怪?腳底好痛喔?

“咦?”

若蓮定睛一看,發現狗狗竟然將她帶上健康步道,難怪疼得好像被抓去腳底按摩一樣。

“Hello!四小姐!”

“啊!老周。”

“運動啊?”

“呃……是啊?”

老周又兩手大包小包地走過來,四周環境巡視一遭後,問:“咦?夏天沒和你在一起?”

“我為什麼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她全身一僵,狗狗被她猛然一扯,踉蹌地倒退回來,眼看老周若卻無其事地聳肩:“Ask而已,用不著這麼敏感吧?”

敏感?傷腦筋……她似乎真的有這種傾向,太過在意夏天,連老周都誤會。

“哎?那不是夏天嗎?說曹操,曹操就到。”

若蓮循著老周伸出的手望去,果然在對街的人行道上看見夏天和……和一個女孩子?

“咦?夏天也會和女孩子一起出去啊?”

“……”

“他們在約會嗎?”

“……”

“四小姐,你說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夏天的Girlfriend呀?”

“我怎麼會知道?那又不關我的事。 狗狗,我們到那邊去。”

狗狗被她使勁一拉,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這條步道,而一從高凸不平的石塊上解脫,她才恍然察覺到腳丫子真的很痛,但……按按胸口,方才這裏瞬間即逝的疼,怎麼大大的劇烈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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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

又到早晨的上課時間,夏天提著背包走向大門,刻意回頭看了一下,只有櫃檯的琪琪親切地對他搖手:“慢走呀!要好好念書喔!”

四小姐又沒出來,已經兩三天了,忽然變得很難和她碰上一面,太忙的關係?

若蓮正用一種和烏龜比慢的速度編織她的長髮,在淨亮的化妝鏡前,心不在焉地活動發間手指。

不出去了!不出去了!和夏天相處的機會難免則免,絕不能再放任誤會加深,更何況……更何況夏天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夏天經過花圃之際,再次回頭等候片刻,忖思,四小姐……該不會在躲他吧?平常明明都會送他出門的。

綁好第二根麻花辮後,她瞄了一下房門,理理頸邊幾綹垂落的發絲,再瞄第二次,然後起身開門出去,跑下樓,看見敞開的門口和垃圾車正經過的馬路。

“他已經走啦!”琪琪無聊敲起櫃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們到底在幹嗎?”

“沒有……”

“你在躲他?”

“沒有啊!”

“因為你想避嫌囉?”

“就說沒有了,煩不煩啊?”

“呵呵……放心吧!我已經幫你問過他了。”

若蓮不解,心驚膽戰地向她求證:“問他……什麼?”

“問他到底把你當做什麼人?”

“……那,夏天怎麼說?”

琪琪裝出無辜又無知的模樣,很故意地問:“你很想知道啊?”

“也……也不是那麼想知道,不過既然你問了……”

“姐姐。”

“咦?”

“夏天說,他把你當做姐姐一樣。”琪琪說完,跟著她一起保持沈默,五秒鐘過去了,揚手在她跟前揮揮,“喂!”

姐姐……是啊!她說他像弟弟,當然夏天也可以將她當做姐姐。

“不過,夏天在回答之前,就是猶豫了那麼一下,好像有所顧慮耶!”

而她,再也不用顧慮太多,因為他們怎麼看都像姐弟,或許還像兄妹呢!哪來的誤會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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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若蓮自桌面上稍稍抬起頭,轉向身後被敲響的房門。

“四小姐,是我。”

夏天?

“還問,我可以進來嗎?”

她噘著嘴,考慮半晌,然後懶洋洋起身開門:“什麼事?”

他一見到她便笑了,不知在高興什麼,若蓮決定不予置評。

“因為一直都沒機會單獨找你,我只好過來打擾你了。”

“啊?!”

“我就不先進去了,這個。”夏天遞出一隻四方紙袋,“給你。”

“這是什麼?”

“你可以拆開來看。”

若蓮半信半疑打量他,再笨拙地將紙袋一層層解開來,奇怪,手在抖耶!她緊張個什麼勁呀?

淡紫色的洋裝,曾經被櫥窗人偶穿在身上的。

“衣服……”她傻氣地又對他復述一次:“是衣服耶!”

“是呀!你要不要穿穿看?”

“可是……為什麼要送我衣服?”

“算是謝謝四小姐平日的照顧,而且,我很多事情都不懂,給你添麻煩了。”

“可是……”

她說不出半句話,只好重複著開場白,還是夏天催她進去試穿,她這才乖乖退回房間,順便冷靜自己。

夏天……總是在意著她平日任何一句不經心的言語、在乎著她每一份刻意隱藏的情緒,連那天她真的好喜歡這件紫色洋裝,夏天也看出來了。

“我……好了。”

若蓮在換裝完畢之後讓夏天進來,卻不太敢讀取他此刻萬分驚喜的神情。

“很好看,四小姐,真的。”

“是嗎?可是……”她尷尬地指指背後:“我扣不到第二顆扣子。”

真可憐,人矮手短嘛?

“你站好,我來。”

於是她在化妝鏡前站好,等著來到身後的夏天將惟一漏掉的鈕扣扣上。

不是她想自誇,但……真的好漂亮喔……

這個領口的巧致蝴蝶結和她手腕系上的紫絲帶,天作地合地搭襯,既討喜又可人,裙擺輕飄飄的,叫人好想轉圈跳舞。

“太好了,好像很合身。”夏天松了口氣,說:“起初我還擔心會買錯Size呢!幸虧有班上同學幫忙。”

班上同學?喔……那天和夏天一起逛街的女孩子嗎?

“謝謝礙…我很喜歡。”即使夏天置身在她背後,即使她是借著鏡像面對夏天,若蓮仍然緊張地無法和他四目交接,“一定很貴吧?你哪來的錢買呀?”

“放心,平常我領的薪水都存下來了。”

“其實……不用特地送東西給我的,應該把錢省下來才對。”

“真的沒關係,這件洋裝你自己一定不肯買,我送你,看你那麼高興就好了。”

於是她微微地抬起明眸,不僅瞧見臉蛋紅撲撲的自己,還有夏天一貫的笑靨,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絢爛如昔,自她身後的近距離、自兩人共存的鏡面,暖暖照耀著他。

他們一高一矮,落差二十五公分,站在一起的時候還挺合適的,如果撇開兄妹、姐弟不提,而且就算離男女朋友還有一段差距,他和她,看起來像正在談戀愛……應該也可以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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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7: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水若蓮,水家的小女兒,今年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個子嬌孝臉蛋水嫩、聲音甜如軟糖,目前是儷人賓館的老闆娘。

“早啊!張阿姨。”

隔壁張太太活見鬼地鐵青了臉。這……這麼不巧,一早就遇到這小妮子。

“你……你也早啊!溜狗呀?”

“是啊?”若蓮拍拍狗狗的頭,想起了什麼好事,“對啦!張阿姨什麼時候到我家玩?早說過了,您來,算您八折喔!”

基本上,她本性善良親切。

張太太勉強呵呵乾笑三聲,一面不露痕跡地往自家門口退去:“改天,改天,多謝你啊?”

哼?她一定要搬家!雖然打從半年前認識這家的女兒們就許下這心願,但迄今仍然未能實現,三十年房貸哪……不然她老早就想離這水家怪小姐們遠遠的。

“嗯……我大姐很厲害喔?從小就是才女,醫學院畢業的呢!現在是泌尿科醫師。”

“我二姐嘛……了不起的女性,我一直都很崇拜她,她是砂石車司機。”

“三姐就更要給她拍拍手了,竟然敢幫死人化妝,沒辦法,她喜歡禮儀師這工作嘛!”

夏天聽她半驕傲半得意地介紹完自己的三位姐姐,含笑問她:“你呢?還漏說一位奇女子啊!”

“呵呵!我呀……我是愛情賓館的當家啊!”

她上頭有三位姐姐,各有自己的事業,過年的時候才回來團聚。

“水老闆,你這家賓館經營得真好,怎麼樣?偶爾也以客人的身份陪我開個房間吧!”

若蓮笑眯眯將肩膀上的手拿開,反將林董的背重重揮拍一記:“哎呀?跟我去可不合算,不打折的。不如林董帶尊夫人一起光臨,看您一家的面子,收一半價錢我也樂意。”

面對類似的騷擾,她總能巧妙應對,為自己解圍的同時也不得罪客人。

“你!你怎麼會來這裏?”琪琪抓起櫃檯上的電腦,一股火就往剛進門的男客人身上丟,“死沒良心的!瞞著我偷腥,竟然還敢跑到我這邊開房間!你不要命啦?”

老周見狀,趕忙把路過的若蓮拉進走廊:“又開戰了,回避為妙。”

“搞什麼嘛!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耶!”若蓮氣忿忿拿出筆記本和筆,一邊抱怨大廳的男女戰爭,一邊寫下一串數字:“又丟滑鼠,還有印好的新名片……啊!討厭!那個花瓶很貴的!可惡,我一定要從琪琪的薪水扣掉。”

免不了的,她當然也會有生意人勢利的一面。

“那,我去臺北處理土地買賣的事,應該晚上就會回來,今天一天,這家店就拜託你們了,記住,有事情一定要馬上通知我。”

見她已經準備好要隻身北上,夏天不放心地問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

“夏天說的對?四小姐,Taibrei耶!你肯定會迷路的。”

又有點路癡的特質。

“真……真失禮,我臺北的朋友會來接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們可不要想趁機偷懶啊?”

夏天挨了警告,萬分無辜:“我的意思是擔心……”

“糟糕!我快趕不上火車了!”

連聽也沒聽,若蓮攔下一部計程車就跳上去,望著排煙管噴出的廢氣,老周表示同情地拍拍他:“唉!四小姐的心裏除了儷人賓館之外,就容不下其他事情了。”

是的,水若蓮,經營了五年的賓館,男友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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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棒了!太棒了!談判成功?殺掉將近三成的款項,嘖嘖!她真是殺價天才呢!

前往臺北火車站的路上,她還不忘精打細算地估量著:“這麼一來的話……還有多餘的錢放在設備的預算上,品質最重要嘛!”

人來人往的車站外,她小不隆咚的個子常常有被行人忽略的危險,若蓮小心張望之餘,驀然撞見一個討厭的人影,套句老周常用的話:Human渣。

“真是冤家路窄……”

選擇儘量靠右走,刻意地將自己藏身在前進的人群中,也不去看對向走來的冷傲身影,暗自期盼等會兒的擦身而過大家彼此都不會照面。

好,愈來愈接近了,那個人的臉還是那麼臭!不對……是臉色不太好,很蒼白哪!等等,他慢下來了,為什麼?不可能發現到她啊!咦咦?他要昏倒了?!

關少冬暈眩一下,整個人無力癱倒下來,對面的若蓮閃避不及,被他高挺的身軀大軍壓境,連同不支倒地。

“好痛喔……”

她生氣地將動也不動的他自身上推開,揉揉屁股,等搞清楚一切狀況,這才湊近去搖動他,沒反應?天啊!真的昏倒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昏倒!

急忙叫來救護車,關少冬被醫護人員抬上去後,若蓮也了一樁心事地鬆口氣,姓關的在自己跟前暈過去,雖然值得竊喜,但一想到曾被他壓倒在地卻是個夢靨。

幸好,可以擺脫他了,哈哈?

“小姐?你是他家屬吧!請跟我們上車?”

啊?

不由分說,她三兩下就被兩名大漢架上救護車。

“你說誰是他家屬?我不是啦!讓我下車……”

“小姐,請你冷靜,這裏有一些表格需要你幫忙填寫。”

“什麼?我很冷靜啊!剛剛不是說過我不是這個人的家屬了!啊啊!你開車幹嗎?讓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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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過大、睡眠不足、營養又失調。”醫師推推眼鏡,念完病歷大綱,堆起職業性的笑容,“放心吧!打完點滴,回去再多休息、多調養就沒事了。”

幹嗎要她放心?她從來就沒擔心過!

“那麼……”咦?一氣之下她連說話都走音了,“咳!請問打完點滴要多久啊?”

“這個嘛……一瓶是三小時,要打兩瓶而已。”

六小時?她哪有那種美國時間啊?

若蓮抓起皮包就要奪門而出,如果她沒再回頭,應該走得成,然後當天就可以返回儷人賓館,可是天不從人願。

手機接通了,是夏天的聲音。

“喂?夏天?怎麼會是你在櫃檯?”

“琪琪心情很差,把自己關在房間,我來幫她代班。”

“又來了,你跟她說,再賴著不上班我就不客氣了。”

“但是,琪琪剛失戀,難過是一定的,讓她休息一下不要緊吧?”

“你不懂,她三天兩頭就換男朋友,鬧分手是家常 便飯了。”

“……我想,是四小姐不懂得琪琪的心情,再怎麼說,分手都不會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若蓮匪夷所思地拿開手機,不可思議瞪住上面顯示“通話中”的字眼,夏天是怎麼回事?又用那種教訓人的口吻跟她說話,坦護的人還是那個偷懶的琪琪。

公私本來就要分明嘛!

“總之,在我明天回去之前,店裏一定要安然無恙?運作也要一切正常?”

氣忿忿掛掉電話後,她才發現手機剛好沒電了。

而另一頭的夏天還來不及問清楚,就聽見話筒“嘟嘟”的斷訊聲音。

“明天才回來……奇怪,不是說今天晚上就會到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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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點,她立刻從不舒服的坐姿驚醒,惺惺忪忪睜開眼,昏黑的病房、濃厚的藥水味、時鐘……指著淩晨一點。

若蓮打完一個大呵欠,順便瞧瞧床上插著點滴的關少冬,喔?睡得還真熟呢!都幾個小時了,醫師該不會在點滴里加安眠藥吧?

眼看兩瓶點滴已經漏完,她叫來護士做處理之後,又回到床邊探視熟睡的他。

礙…仔細一看,這個人真有幾分憔悴的倦容,工作太忙了吧!哼哼?活該,誰叫他平常那麼大費周折地找儷人賓館麻煩。

“爸……”

若蓮嚇一跳,當下就跳開床邊,等一會兒,才發現關少冬根本還沒醒,只是眉頭緊蹙,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睡夢中也能皺鎖如此深沉的憂鬱。

“我會……努力……我不會……讓你失望……”

後來就聽不清楚了,只是她更能確定,這個人平日一定背負著她所無法想像的壓力。

“記得關少冬是海頓總裁的兒子嗎!那個總裁會給自己兒子這麼大壓力礙…”

怎麼辦?才剛下定決心不給予任何同情要,可為什麼偏偏讓她聽見了那樣的夢囈呢?

若蓮看看時間,重新坐回板凳上,還是別叫醒他,等他睡足了……再說吧!

而翌晨,當關少冬終於清醒過來,一見到床邊的若蓮,他撥攏頭髮的手瞬間僵滯,怔怔然與帶著兩道黑眼圈的她面面相覷。

“你沒看錯,就是我。”

她淡淡說完這些話,就將其他的故事始末交給醫師來說明。

從辦完出院手續到離開醫院大門,兩人之間的氣氛都冷到沒人肯先開口說話。

關少冬招攔一部計程車,打開後座車門,忽然側過身對她說:“你要……回儷人賓館嗎?”

“唔?嗯!”

“上車吧!我正好也要去那附近一趟。”

什麼?和Human渣一起坐同一輛車回去?

若蓮抬頭搜尋一下,看看天空有沒有下紅雨,還是太陽是否打西邊出來了。

“不用了,我搭火車回去就可以。”

“搭火車麻煩,更何況我們兩個順路。”

真不虧是有錢人耶!動不動就搭計程車,好吧!反正是他出的錢,何樂不為?

當計程車駛上高速公路,他們之間的沈默也持續到第三十分鐘,就在若蓮快要對著窗外單調的風景打盹之際,關少冬又先出聲說話,依舊是缺乏一分熱情的語調:“你為什麼……會在醫院陪我?”

“你昏倒了啊!我又不知道應該聯絡誰來照顧你。”

不用勉強打破沉寂也沒關係啦!她好困喔……

“我只是認為,就算你不理會我這個死對頭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人做到底呀?換作一般人也不會見死不救的嘛!”

“是嗎?我就會。”

哈哈!你冷血嘛!跟我們這種熱血澎湃的人哪能相提並論。

話不投機半句多,若蓮懶得再搭腔,關少冬也轉向自己那邊的窗戶,安靜目送路肩指示牌上的地名一個個往南下替換。

十分鐘又過去了,一道重量,毫無預警地加諸在他身上,關少冬掉頭一看,若蓮早已睡得不省人事,隨著車身擺晃,最後將頭斜斜地靠在他肩膀。

他詫愕了些,對於她散亂的麻花辮、孩子氣的睡臉和身上的淡淡清香,都顯得招架不及,然而若蓮已經熟睡得渾然無覺,他沒轍的望望前方專心開車的司機,再看看身上的女孩,伸出手,緩慢慢把她的頭推開,若蓮整個人順勢倒向另一邊,額頭撞上車窗,“咚”!好響亮的一聲,連司機也回頭看個究竟。

“嗯……”

誰知,若蓮嗯哼幾下,挪挪身體,繼續靠著車窗呼呼大睡,眼睛睜也不睜。

“好厲害,這樣也能睡。”

司機搖頭笑笑,關少冬沒理會他,事不關己地打開手機,撥出幾通重要電話,交待行蹤後,不禁再偏頭打量起身旁熟睡的女孩。

他摔抵著太陽穴,靜靜凝瞅若蓮臉上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安詳,方才那散亂的麻花辮、孩子氣的睡臉和身上的淡淡清香,此刻忽然再鮮明不過。

儷人賓館到了,她下車之後,關少冬將車窗放下,若蓮支吾半天,按按睡出兩道印痕的半邊臉,就是硬ㄍㄧㄥ著不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再見了。”

“謝謝。”

她踉蹌一腳,回過身,關少冬再次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讓車窗漸漸上升,於是再看不見他孤僻冷漠的臉,而車子也駛離了儷人賓館門口。

“我回來了。”

“四小姐……”

一進門就看見夏天從櫃檯中站起來,她納悶進前打量他臉上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黑眼圈。

“你……整晚都沒睡?”

“是啊!”

就這麼體貼琪琪啊!願意幫她連著兩天看櫃檯……

若蓮心情複雜,沈默不語,夏天當然不懂,只是關心起她昨天的去向。

“昨天都還順利吧?我以為四小姐昨晚就會到家。”

“嗯……遇上一點事,不過已經沒問題了。”

“是嗎?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呢!以為四小姐找不到火車站可以搭車回來。”

“……”路癡,真可憐哪?

若蓮細細地從夏天恬靜的笑臉上尋覓一絲無法言喻的情感,更甚於對琪琪的體貼,只能會意、不能言傳的,夏天不眠的原因。

“四小姐?你回來啦!Welcomehome!”

老周又準備出門買菜,身後跟著琪琪,彆彆扭扭地從樓梯下來,從頭到尾只投給若蓮一道生怯抱歉的眼神。

如果,關少冬都能向她道謝,而夏天熬夜等她回來,那麼,她為什麼不能對琪琪體貼一點呢?

“老周,你回來的時候順便租個影片、買些下酒菜,琪琪喜歡金凱瑞的電影,我們一起陪失戀的人看片子、飲酒作樂。”

“若蓮……”琪琪當場受寵若驚地淚水盈眶,撲上去將她一把摟住,“若蓮呀!你感動死我了!”

“放!咳咳?放開我啦!不能呼吸了……”

她在爭鬧中,別見夏天淺薄的嘴唇,像一彎小船,無聲無息滑過即將滿溢的喜悅。

“這算什麼嘛……”琪琪臭著臉,停止搖控器的快轉鍵,“真是不夠意思。”

“哈哈?他們這個畫面不是也挺好看的嗎?”

老周啃著香噴噴的魷魚幹配啤酒,不時對他們發出嘖嘖的贊許聲。

廣告剛播完,正片正要開始,若蓮和夏天已經雙雙睡著了,頭倚著頭,肩靠著肩,宛若兩個玩累的孩子坐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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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老周發出可比天打雷劈的吼聲,只因為聽到若蓮對關少冬做的善事,“這麼慈悲為懷……四小姐,這不像平常的你啊!”

“你是什麼意思呀?”

“奇怪,你們單獨相處那麼久,都沒發生什麼事?哈哈?別瞪我,若蓮好可怕喲!我是說,都沒起衝突呀?”

“他一直睡。”若蓮暫停插花的工作,將記憶倒帶,又說:“倒是說了一些夢話。”

當他們聽過若蓮的敍述,老周說起當年剛和妻子離婚的那段日子,也常常夢到過去的甜蜜往事,琪琪則說自己是“能睡就是福”那一型的,很少做夢,總能一覺到天亮。

“真羡慕你,我最近這一兩個月老做同一個夢,搞得心情差透了。”

若蓮拿起剪刀去掉多餘的枝葉,力道下得過重,看得出來那並不是多麼美好的夢境。

“可是,會一直做相同的夢,表示你心裏很在意喔?”

老周提醒著,她將鄰居李太太送的野薑花粗魯地插入花瓶,反而抱怨起來:“我當然在意!小時候遇到一個臭男生,穿著還蠻體面的,個性卻惡劣得要命。”

“童年回憶啊!怎麼樣?怎麼樣?他做了什麼?”

“嗯!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那傢伙好像是外地來的,和父母走失之後就闖到家裏來,我跟他說,可以讓他住下,結果!結果那個小鬼竟然我把辛辛苦苦種的蓮花拔下來!”

正巧,夏天下課回來,一進門就聽見拍桌子的響聲,趕到廚房去,若蓮和老周正千鈞一髮地扶住晃動的花瓶。

“你們在聊什麼啊?”

“無聊的夢。”若蓮捧起花瓶,暫時告退,“我拿到櫃檯擺著。”

夏天放下背包,坐好,老周立刻送上一碗蓮子湯,秋高氣爽,正是蓮子產季。

當他得知若蓮有過不好的童年回憶時,頗為感同身受:“我還記得,七八歲的時候迷路過,路過一戶人家,剛巧那家的孩子正在門口辦家家酒,全都是女孩子,邀我一起玩。”

“咦?那不是很好嗎?”琪琪興致高昂地坐正,一副準備要仔細聆聽的樣子。

“才不好呢!全都怪裏怪氣的。她們之中看起來最大的那個,一開始就命令我要脫光衣服,說她是醫師,要替我做檢查,我反抗一陣,第二個女孩子跑來把我壓在地上,叫我當她的大卡車,第三個就更過分了,趁我還爬不起來的時候,拼命在我身上灑菊花瓣,硬說我車禍身亡,要超渡七天七夜。”

說到這裏,老周和琪琪不由得面面相覷,哪!哪家的孩子會這麼古怪啊?

夏天頓了頓,攪動那碗半透明的蓮子湯,順時針一圈,逆時針兩圈,在無意義的動作中仿佛又想起什麼事來:“後來,最小的那個女孩子見到我被她姐姐們欺負,過來把我帶開。”

琪琪偷吃他一口蓮子湯,口齒不清地笑:“兩小無猜,真好,真好。”

“可是她向我收錢。”

“啊?”

“她說在她家休息要五百塊,住一晚要一千三,後來還打我一巴掌。”

“Why?”聽到男性尊嚴受損,老周就要過問了:“就因為你一個小孩子付不出錢?”

“這個嘛……好像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夏天偏著頭認真思索,一時半刻不會有答案,琪琪也起身要告退了:“你們聊吧!我去看櫃檯了。”

而若蓮剛替一對客人結完賬,琪琪挨著她旁邊坐下,興起要開她和夏天的玩笑:“你和夏天好有緣喔?小小的年紀就心靈受創了。”

“他哪會比我糟呀!”

“怎麼?你還有更慘的遭遇?”

“嗯……我記得還有一件事……”若蓮手指頭點著小櫻唇,一邊回想,一邊自言自語:“那傢伙拔走我的蓮花,我就哭了,哭得好淒慘喔?然後他?他就怎麼樣呢?他……啊?!”

“你不要哭嘛!”小男孩完全束手無策,摸摸頭,又看看手上夭折的蓮花,“女生不是都喜歡花嗎?”

沒辦法,小女孩一直放聲大哭,沒完沒了,見自己把人家弄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小男孩內疚地上前,學著大人拍拍她頭頂,要她別哭,但充其量只讓小女孩轉為輕聲啜泣而已,可憐兮兮擦抹哭紅的眼睛,猛吸發紅的鼻子,後來……

他親吻了她,在她粉嫩嫩的臉頰上。

“他竟敢!”

若蓮用力捂住半邊被親吻的臉,霍然起身,琪琪側頭看著那張椅子“砰咚”倒地,再瞧瞧因為想起那幕光景而怒不可遏的若蓮:“你被親了?”

老周半驚半愕放下湯匙,萬分好奇地低聲問:“你Kiss人家的臉哪?”

“因為……”夏天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她哭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哈哈!我能瞭解。哎呀!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呢!後來,你就沒再遇到那小女生了?”

“沒有。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那戶人家到底在哪里,只知道是附近這一帶,那幢大屋子上有個招牌。”

“喔?那好辦呀!招牌上寫什麼?”

“呃……當時年紀太小,認識的字不多,只認得一個‘人’字。”

“這樣礙…”老周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搓搓下巴,“怪怪,哪有招牌會寫個‘人’字上去的?”

哈哈?儷人賓館,今天也相安無事地度過一天。算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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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太從大賣場回來,家庭主婦出門採買嘛,總要大包小包地帶回戰利品才行,可是,對她這身開始骨質疏鬆的骨頭來說,可真有點吃不消喔!

“李阿姨?”

這時,夏天適時出現了。

“嗯?夏天哪!學校沒課啦?”

“是啊!這些東西我幫您拿。”

“這樣啊?真不好意思。”嘴上客套,可她還真感激有人可以幫她一把,“怎麼樣?在這裏還住得習慣嗎?”

“很好,蠻清靜的,治安又不錯。”

“對,我也是看上這一點,雖然過去曾經有過搬家的念頭,但還是一住就住幾十年囉!”

幾十年?夏天挪挪胸口前那三大塑膠袋,轉轉腦筋,問:“那麼,李阿姨知道道附近哪里有蓮花地嗎?”

“蓮花池?”她眯起小眼睛想了一會兒,勉勉強強想到幾個地方,“路沖那間國小裏面應該有,公園吧!還有哪里會有呢?”

“不是的,我指的是私人的蓮花池。”

“私人的?哎喲!現在的人哪來這種雅興和空間啊?”她呵呵笑起他的天真:“如果是十年前那還有可能,儷人賓館的後院就有過一座好大的蓮花池。”

“咦?儷人賓館?”

“你不知道哇?”

“沒聽他們說過。”

“唔?老周是七年前才到賓館家裏去,琪琪就更晚了,哎!你問若蓮就行啦!那池子是她的,可惜後來全都拆掉了。”

李太太將自己的東西抱回來,再三道謝走開了,留下夏天還佇留原地,拼湊、組合、然後領悟。

“夏天!”若蓮甜軟的聲音從花圃方向傳來,太甜了,根本聽不出半點生氣的成分,“不是說好要幫我搬家具嗎?如果你要晚回來也應該先跟我說一聲啊!”

他側過身,夕陽正由斜前方的屋頂邊緣射出,令人有些睜不開眼,若蓮上前兩步的身影因此嚴重背光,看不清楚她的面貌,只有依稀梳著兩條麻花辮的清秀輪廓鑲著黃昏的金色光圈。

“你怎麼了?”

“啊!沒有,對不起,學校突然開班會。”

他為了那年夏天的女孩而來到這裏。

“快進來吧?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那個女孩子,是若蓮。

“呃!四小姐……”

“嗯?”

她站住,回頭,觸見夏天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樣子。

“其實,我……”

“若蓮恨死當年那個臭男生了,當然嘛?拔了她心愛的蓮花,又偷親人家的臉頰。”

他好死不死想起了琪琪無心的談天內容。

“幹嗎呀?”再也耐不住,若蓮叉起腰質問。

“我?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了。”

“怪人。”她又轉身繼續走,“快進來吧?”

“好。”

夏天跟上去,與她並行,若蓮此時此刻接近自己的臉龐令他莫名心悸。

他怎麼會忘記當初那張再可愛不過的臉蛋,從以前到現在並沒有改變多少,只是他凝望她的角度不同了,小時候,男孩子總是發育得比較慢,當小若蓮一派神氣地跟他說話時,他得卑微仰望;現在,他比若蓮高出許多,總要稍低著頭才能和她面對面,是一種守護者的心態。

“嗯?”若蓮輕輕抬起疑惑的眼瞳,有點窘澀,“什!什麼呀?”

“沒有。只是覺得,幸會了,四小姐。”

她一頭霧水地目送他啟步跑向餐廳,覺著剛才夏天那抹孩子氣的笑容竟像極了當年的那位小男孩,也是呆呆傻傻的,呵呵!叫她情不自禁地要會心一笑。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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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9-20 00:17: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一張雙人床。

讓一進房間的若蓮和夏天足足在門口呆站了五分鐘。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先結結巴巴地發難,夏天也頗感為難地拎拎房間鑰匙:“傷腦筋,會不會是飯店的人誤會了?”

“不行!一定要換房間。”

她沖進去,一把抓起電話就劈頭問還有沒有兩間單人房。

然後是總機小姐停頓三秒後才響起的慵懶音調:“抱歉喔!小姐,根據你們的優待券,我們只提供雙人房的房間。”

“為什麼?”

“小姐,”總機小姐嬌氣的聲音馬上就轉為不耐煩:“那是浪漫賞楓二人行,看也知道是專門提供給情侶的專案嘛!”

哪有這種事?誰說扯上浪漫,就一定跟情侶有關係?真是偏見!

“四小姐,怎麼樣?”還站在門口、提著兩袋行李的夏天像個好奇寶寶:“他們肯讓我們換房間嗎?”

若蓮笨拙地將話筒放好,再怯生生回頭,看著夏天高挺的身軀、單純而無辜的神情,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不說。

而這一切,要從一個禮拜前她在超市結完賬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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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是你的發票,還有,買滿五百元本店就送彩券一張,請您現場刮刮看。”

當櫃檯小姐將彩券和一堆零錢交給她時,她順手就挑出一塊錢的硬幣,可有可無地當場刮了起來。

哎喲!還不是“銘謝惠顧”,要不就是“面紙一包”,店家如果真有誠意,就別搞這種噱頭,直接來個“買滿一萬元,香港來回機票一張”,不更實際一點嗎?

“哎呀!”櫃檯小姐眼尖,逮住銀灰碎末下的字體,尖叫:“這位小姐,恭喜你!”

若蓮莫名奇妙地抬起上身,任由她將刮到一半的彩券收回去,拿另一張優待券出來:“恭喜你中三獎,奧萬大浪漫賞楓二人行,謝謝光臨。”

真的假的?她中獎了?哇哇……生平第一次拿到比面紙更好的獎品耶!

等等,是二人行,那找誰一起去好呢?琪琪好了,她剛失戀嘛?正好可以散心。

“抱歉,我不行。”琪琪二話不說就拒絕她,還將自己皮夾攤開,笑嘻嘻地介紹照片上的男人:“我的新男友,已經約好要一起吃飯了。”

若蓮嘟起嘴,只好悶悶拿著優待券離開,這琪琪喔……換男人的速度又進步不少了。

怎麼辦?總不能叫她—個人去吧?還是問問老周,他平日勞苦功高,又煮飯又做粗活,應該要好好慰勞他才對。

叩叩叩?

“老周,你在嗎?”

她等了一下,正奇怪怎麼裏頭沒一點動靜,當下就被老周驚天動地的噴嚏聲嚇到,再過一會兒,門終於開了,老周滿臉紅得像關公,裹著大衣,抱著面紙盒,兩眼無神地走出來。

“你……你怎麼了?”

“重感冒,又發燒又流鼻涕,難受死了?哈!哈啾!”

若蓮一溜煙閃到門後,望著他抽出兩三張面紙,用力擤了擤,才帶著濃重的鼻音問她:“對了,四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啊?”

“呃!”她瞟瞟手上的優待券,收到背後去,“沒事,你保重呀!我幫你叫醫生。”

唉?看老周平常身強體壯、力大如牛的,原來還是會感冒啊!這下子就不能邀他一起出門了。

“笨,還有夏天啊?”琪琪見她這麼煩惱,陰陽怪氣地對她暗示說:“孤男寡女地去旅行,最容易迸出愛的火花啦!”

“我幹嗎要跟他迸出火花?更何況夏天還要上課。”

話雖這麼說,若蓮還是盯著那張優待券老半天,浮現夏天的身影,傷腦筋!要開口邀他同行,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嘛?

她邊想邊穿上薄外套,解開狗狗的繩子,準備幫老周請醫生,也順便帶狗狗散散步。

不料,沒走到馬路上,就和剛回來的夏天撞個正著。

“好痛……”

以她嬌小的的高度,正好撞著夏天硬邦邦的胸膛,疼呀!

夏天見她捂著鼻子,趕緊幫忙探視:“對不起呀!四小姐,你沒事吧?”

“不要緊的。”

“咦?你拿著什麼紙呀?”

“唔?這個礙…”她忸怩片刻,暗暗一個深呼吸,決定大方地開口:“下禮拜你……”

很突如其來,原本馬路上那三四個聒噪的女孩子全湧了上來,七嘴八舌。

“哇?這就是你說的老闆娘啊?”

“天哪!真的好小喔!看起來跟我家小妹差不多嘛?”

“眼睛水汪汪,還紮著辮子,真的好可愛耶!”

她們全擠到她身邊,看著某種稀有動物地品頭論足,連夏天也擋不住,只得將搞不清楚狀況的若蓮從她們的重重包圍中拉出來。

“等一等,你們太沒禮貌了!四小姐,再次對不起,她們是我班上的同學。”

“哈哈!Sorry!我們常常聽他提起你,所以很好奇。”染金髮的女孩笑著道歉。

“我們正在討論畢業旅行的事,今天輪到去他的住處開會啦?哇!賓館耶!酷!”穿高跟涼鞋的則代表說明來意。

“目前決定去法國玩,可以的話,叫他帶你一起來參加嘛?”擦塗紫色指甲油的喜歡做作地掩嘴而笑。

好,她搞清楚狀況了,夏天馬上客氣地請示:“請問,我可以帶她們到我房間嗎?我不會讓她們妨礙到其他客人的。”

“那是你的房間,你做主就可以了啊!”

幹嗎問得那麼小心翼翼,做賊心虛的感覺嘛!

她們說,夏天常常提起她,那麼他都說些什麼呢?算了,那也與她無關。

狗狗掙脫若蓮的手,逕自跑去公園的沙堆玩耍,她則繼續待在石椅上,對著那張優待券皺眉。

“笨,只不過簡單幾句話也說不出口。”

因為說不出口,所以她歎了一口長氣,將優待券放在長椅上,噘起嘴,想起那些女孩提到的法國畢業旅行。

“法國……一定比奧萬大好玩多了。”狗狗渾身是土地跑來,吐著舌頭,巴望她給予獎勵的撫摸,“你說對不對呀?狗狗。”

往後仰,雙手撐住身後的椅面,恍恍惚惚望起天上幾綹雲絮,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像解凍般地喃喃自語:

“我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後來,若蓮將優待券留在長椅上,牽著狗狗回去了,就當做沒這回事吧?

“若蓮,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琪琪看看時間,都過兩小時了。“醫生呢?”

“啊?”

她愣愣,糟糕,全忘得一乾二淨。

“啊什麼啊?幸虧夏天二十分鐘前就出去請醫生啦!你到底是出去幹嗎的?”

“那……夏天的同學走了嗎?”

“跟他一起出去了。”

“喔!我出去看看!”

轉過身吐吐舌頭,對老周真不好意思,幸好有夏天在。

若蓮走到路邊,東張西望等著夏天的蹤影,不多久,見到他開車載著醫生回來了。

“你回來啦,醫生……”

“四小姐?”夏天一跳下車就跑到她面前,不知道在興奮什麼,匆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下個禮拜你有空嗎?”

“什麼?”

“這是優待券,可以免費去奧萬大住三天兩夜。”他得意笑著,“我剛剛想順便去公園找你,沒想到就撿到這張優待券,好幸運呢!”

“……”

夏天低下身,與她對視,笑容滿面地問道:“四小姐,一起去好嗎?”

為什麼?她一直彆扭著說不出的話,夏天卻能那麼直率地脫口而出呢?

而她還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同行人選呢!

若蓮抿起甜甜的笑意,對他說:“我很樂意。”

“咳咳!”很故意的咳嗽聲。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旁邊看,醫生提著醫藥箱,一副快受不了的樣子。

“打擾兩位真不好意思,可是,那個重感冒的病人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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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夏天首先自雙人房的沉寂中突兀出聲:“現在還早,我們出去走一走吧!”

“啊!好呀?”

若蓮得救般轉身去安置行李,然後暗暗鬆口氣,呼!好僵的氣氛喔……

奧萬大的風景雖美,但,不知道為什麼,和夏天在一起就覺得好不自在,一定是那間雙人房的關係,害她無心在楓紅的景致,反倒一直胡思亂想不停。

“四小姐。”

“啊?”

夏天又先開口,她也從踩過一地落葉的聲響中回神。

“四小姐很少出門吧?我是說像這樣純旅遊的外出。”

“沒辦法呀?我們做生意的,哪能說走就走。”

“那麼這一次能到這裏來,真是太好了。”

他單純地笑了,神奇地減輕她心上不少壓力,奇怪得很,夏天的笑容總能讓她覺得舒服,和他走在一起的感覺也很好。

若蓮同他一起穿越一排楓樹的紅蔭下,抬頭望望,若有所思:“楓樹雖然漂亮,可是,我覺得它綠油油的樣子也很好看哪!”

“你也這麼想?”他英雄所見略同的驚喜,“那麼四小姐喜歡的季節該不會是……”

“夏天。”

兩人不約而同說出相同的季節,愣了一愣,然後覺得很有趣地笑了出來。

“四小姐喜歡的理由呢?”

“很簡單,而且也很無聊。”她站住,只手觸摸粗糙的樹皮,繞著它慢慢轉起圈子,“你不可以笑喔!因為睡蓮在夏天開得最美,所以我就私自把夏天當做屬於若蓮的季節。”

夏天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望著她起舞般的輕盈步伐,等繞到第三圈的時候,他說:“就因為這樣?”

“嗯!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喜歡夏天……”

話未完,她怔然住口,緩緩佇留,在夏天深邃的凝注之前停下。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夏天?”

“為什麼?”

“因為在很久以前,我也遇上了一位很像睡蓮的女孩子,那時候正好是夏天。”

“女孩子?”

“所以,我叫夏天。”

她有些許的困惑、些許的明瞭地望進夏天深沉明亮的瞳底,那是一汪夏日海洋,逐波蕩漾著許多無法言喻的情感,早在很久以前便在海底蘊育滋長。

一片落葉飄落。

她和他都因為這介入的紅葉而中斷彼此思緒。

“開始起風了,我們進去吧?”

夏天說,她點點頭,啟步跟在他身後慢慢走,只是看著他的背影,總有一絲說不出悵然和不解的迷思。

夏天為什麼跟她提起那個女孩子?那是他喜歡的人嗎?

而她,她說喜歡夏天,是指季節,還是人呢?

“喂,是我,我和夏天已經到奧萬大了。”

晚餐過後,若蓮撥電話回去報平安,琪琪接的,二話不說:“呵呵!兩個人睡一起嗎?”

“你!才不是呢!”

“喲!難道你們一人睡一間哪?”

“這…也不是……”她愈講愈小聲,偷偷瞥向正在看新聞的夏天,趕緊轉移話題:“店裏都還好嗎?”

“很好,你放心,交給我們就沒問題啦?”

“就是交給你們才不放心嘛!對了,老周的感冒好一點了嗎?”

“哎呀?他那個大漢子區區一個小感冒死不了的。”

“那個關少冬沒再找麻煩吧?”

“沒,他來的話,我會負責將他勾引得神魂顛倒。”

“還有,要記得每天帶狗狗去散步喔!”

“喂!你……一直跟我講這些有的沒有的,是不是不敢和夏天獨處啊?”

若蓮猛然拿開話筒,心驚膽戰地按住胸口,這麼厲害?竟然被她一說就中。

“若蓮呀!人家夏天可是個乖孩子,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你要是懷疑他就太過分囉!”

啊啊!又被道中,心臟真是快沒力了。

“我……我並沒有那麼想礙…”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要對你餓虎撲羊也是正常的啦!夏天是大男孩了嘛!”

“夠了!”

她氣憤地掛掉電話,夏天回頭打量她又紅又惱的臉:“什麼事?那邊一切都好吧?”

“呃!沒有什麼事,都很好。”

“那就好,對了,四小姐,你要不要先洗澡?”

“喔!好呀?”

若蓮捧著換洗衣物躲進浴室中,一待就待半個鐘頭。

夏天繼續切換頻道,切到另一個新聞台,精幹的女主播正好播完一則社會新聞,電視畫面隨即打上“豪門之子失蹤”的字幕。

他坐直身子,放下搖控器,緊盯一連串的報導。

海頓集團總裁的小兒子失蹤消息今日曝光,是離家出走或是遭到綁架,海頓目前不願對外發表任何意見,已商請警方協助偵辦中。

開門聲。

他迅速轉換頻道,若蓮在一團霧氣的包圍下走出浴室,用毛巾擦拭濕透的長髮,奇怪他臉上沒來由的倉惶。

“怎麼了?”

“沒有!”

“該你洗囉?”

若蓮目送他心不在焉地走進浴室後,在床上坐下,信手按起搖控器,一會兒,躊躇的視線在身後寬大的床位遊移,很大,足夠兩個人的空間。

她該當做沒什麼大不了地和他一起睡嗎?還是再想個男女授受不親的權宜之計?

“唉喲?煩死了……”

若蓮懊惱地撲進枕頭裏,束手無策,夏天待會兒就會出來了,再怎麼硬撐到半夜還是得睡覺,她是老闆娘,年紀又比他大,應該要做主才對。

“這麼懷疑夏天真的太過分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夏天不是那種人……”

“什麼人哪?”

“哇?”

她倏然起身,心臟差點就跳出來,夏天經過床前時曾好奇瞟了她一眼。

“我在自言自語,你……都聽到啦?”

“只有聽到最後一句。”

他拿起梳妝鏡旁的吹風機,轟轟吹幹頭髮,若蓮也在一陣噪音當中暗自下定決心。

“呃!夏天,關於晚上……”她頓頓,看著他將皮夾放進口袋,“你要出去?”

“是啊!我出去走一走。”

“現在?”晚上九點?

“我要想些事情,或許會晚點回來,四小姐先睡沒關係。”

“等等……”

她百思不解地趕下床,而夏天已經打開房門,笑笑:“不用等我了,晚安。”

“喂!”

門開,門關,她呆立在原地愣了半晌。

“什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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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若蓮不耐煩地將一隻枕頭扔向緊閉門扉。 別想睡床了,夏天!

淩晨一點,她來到窗邊看看黑漆漆的夜晚。這散心未免也散得太久了吧?

淩晨兩點,倚著稍嫌硬的枕頭,抱起稍嫌重的棉被,她喃喃自語:“他?該不會是故意出去的吧?”

淩晨三點,ZZZZ……

早晨六點,若蓮從一陣寒冷中驚醒過來。

“咦?”

她扶著睡眠不足的頭腦,糊裏糊塗將明亮的房間巡視一遍,沒回來……

夏天一整晚都沒回來。

“搞什麼嘛!不回來好歹也要講一聲啊!放人家一個人在這裏是什麼意思?又窮得聯手機都買不起,叫我怎麼聯絡?真過分?”

她從梳洗一直到整裝完畢,就這麼念著滿腹委曲,後來定睛一看,早晨的清冷原來是因為外面下起雨來了。

貼著玻璃窗,擔心地守候半天,雨勢雖不大,但夏天出門時根本沒帶桑

“真會找麻煩,氣死我了。”

若蓮抽出折疊傘跑出去,然而雖想找人,卻毫無頭緒,更重要的是,她是不折不扣的路癡,在不屬於自己的地盤上,隨時都會有迷路的危險。

果然,若蓮走不到十分鐘,回頭看看,已經不認得來時路,山林間的風景全都長得一模一樣,她開始擔心夏天回飯店去了,輪到她宣告失蹤。

毛毛細雨,使得奧萬大不再紅得像要燃燒起來,朦朦朧朧的,她揚高傘面,試著辨識前方草亭下低頭看表的人影。

似乎是這陣不大不小的雨困住了他,以致他在看表之餘又會度量天上雨勢,而後心有所感地,側過頭,發現撐傘的她。

若蓮不敢置信地開啟小嘴,啊?真的是關少冬。

“你好。”

他斂起詫異之情,向她頷首,態度比以往和善許多,若蓮不太習慣地回禮,走過去。

“你、你也來玩哪?”

“不算是,原本有事情要辦,沒想到下雨了。”

她瞧瞧茅草不時滴落的雨水,再瞧瞧他不安的神色,伸出手,將雨傘移到他頭頂上,關少冬低下頭,若蓮馬上避開他疑惑的目光。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謝謝。”

關少冬將傘接過,免得個子矮的若蓮撐得太辛苦,走了幾步,回頭發現她還在原地,恬然凝瞅他。

“什麼?”

“這是你第二次跟我說謝謝。”

“這也是你第二次幫我。”

哇哇!Human渣笑了耶!不是冷笑或邪惡的笑,而是十分輕柔地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嘛!

和他並肩走在楓紅林道、漫步雨中,實在是若蓮以前怎麼也想像不到的事,但此刻的氣氛卻出奇不錯,關少冬這個人也沒那麼討厭啦!

“你出來散步嗎?”

“呃?”

其實是迷路中,不過這一切都是夏天害的。

“我出來找朋友。”

“是嗎?”他高深莫測地話要說不說,逕自笑笑,“真巧,我也在找人。”

“誰呀?”

“海頓集團總裁的兒子。”

“咦?”那個人不是你嗎?

“很奇怪嗎?也難怪,很少人會知道我們的家族背景。”他在一個小陡坡上朝若蓮伸出手,“我只是個養子。”

若蓮踉蹌一下,險些跌落濕漉的地面,他使了力將她握緊。

“名義上雖是養子,其實我的地位跟父親的屬下沒什麼兩樣,並不和他們一家住在同一屋簷下,至於他那失蹤的寶貝兒子,我只有在十年前見過一次。”

他稱養父為“父親”。好生疏的疏離感,令若蓮想起關少冬昏睡期間的囈語,他所背負的龐然壓力……就是為了從屬下的身份晉身到兒子的地位嗎?

“那麼,你有總裁兒子的線索嗎?”

“在內心深處,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希望他就此消失,希望他不再回來。”

關少冬沉篤而憂傷的目光滑過他們相握的手,停駐在若蓮驚忡、語塞的神情上。

“覺得我這個人可怕嗎?”

“……”

“我這個養子對於那位親生兒子深深嫉妒,不管我再如何努力、再如何賣命,也比不上無謂的血緣關係,坦白說,知道他失蹤了,我的心情從未這麼輕鬆過。”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為昨天得知一件很有趣的事,原來他並不願意回到這個家,至少目前是不願意的。”

“那還是跟我無關哪!”

“你,是他不願離開的原因。”

“啊?”

“呵呵!到此為止,我答應不說了。”

“喂!”

她匆匆跟上他加快的腳步,不多久便來到關家別墅前,氣派典雅的建築頓時令她忘記方才那席莫名奇妙的對話。

若蓮的手機在這裏完全接收不到任何訊號,她向他借了電話打回飯店,沒想到夏天還是不在。

“奇怪,到底去哪里啊!我真的要生氣了!”

她咬著指甲暗忖的當兒,關少冬已經拿著車鑰匙出來。

“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那個方便的話,可以順路幫我找人嗎?我的朋友好像還沒回飯店。”

“好啊!”

他在答應之前又笑得好神秘喔?算了,他能載上一程,正好可以送迷路的她回去。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當她沿路打聽夏天的下落時,反而遭到同樣的指認。

第一位是賣大腸包小腸的攤販老闆,見到她,很興奮地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還真的跟他說的一樣耶!小個子,娃娃臉,兩條辮子,小學生的感覺,長得很可愛。”

“你、你在說什麼啊?”

第二位是附近住家的主婦,盈盈笑著拍打她的面頰:“好像,好像。嬌小玲瓏,聲音甜甜的,簡直跟小學生一樣嘛?很可愛喔!”

“太……太太,我認識你嗎?”

第三位停車場的管理員,在她開口之前就先跑過來認人:“是你嘛?哎唷!還真的不高耶!模樣這麼可愛,現在的小學生都比你早熟多囉?”

“這、這是整人節目嗎?”

若蓮心有餘悸地坐回車上,關少冬一面發動引擎,一面說:“似乎也有人在找你,呵!描述的重點都有抓到。”

她瞪他一眼,卻被突來的緊急煞車彈向椅背,正想責問關少冬時便看見了夏天,在一場落葉和細雨的交織中。

他面向車子,透過寬大的擋風玻璃望住裏頭的若蓮和關少冬,長長劉海掩不住他的吃驚和擔憂。

“好了,就送你到這裏。”

“唔?喔!謝謝你啊!”

“若蓮。”他在她退出車門的刹那,牽住她手腕,直稱她的名:“以後還能和你見面嗎?”

原來他也有著這麼一雙美麗的眼眸,深邃得勾人心魄,若蓮為之震懾幾秒,是他先收回手,歉然地笑笑,駕車駛離她千頭萬緒的視野。

若蓮動手撥掠發絲,試圖甩開無解的暗示,淡淡落了夏天一眼,啟步走開。

“四小姐。”

“不要跟著我。”

“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眉一揚,無名火瞬間點燃。這句話應該是她說的吧?這個人還這麼厚顏無恥地反問她?

“我去散心。”

“你怎麼會和關先生在一起?”

現在他反倒質問起她來了?要問別人之前也不先報告自己的行蹤?

“不行嗎?”

“我只是擔心,他有沒有對你說些奇怪的話?”

還問?氣死我了?

“沒有,關先生人很好。”

“是嗎?你們只是巧遇啊?”

若蓮倒抽一口氣,終於轉身對他大聲咆哮:“煩不煩啊?一直問問問?我都還沒問你呢!你憑什麼一開口就像在質問犯人地吵個不停!”

“四小姐,你在生氣嗎?”

“夠了!”

她掉頭走人,夏天趕緊跟上,不明就裏地繼續探問:“你想問我什麼?”

“不問了,你不要跟來啦!”

“四小姐,你該不會是出來找我的吧?”

“你少臭美?我為什麼要去找你?就算你一夜未歸、連行蹤也沒交待、還讓我傻傻等了大半天,我也都……”她回頭,一把將雨傘朝他使勁扔去:“不可能去找你的!混蛋!”

夏天怔怔接住了她的傘,心想她果然在氣頭上,那把火還不是普通的校

他們走進飯店,穿越大廳,眾目睽睽吵了起來。

“四小姐,讓你擔心,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我沒有擔心!沒有!”

“你別生氣,我真的很抱歉……”

“我生氣?我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哈?”

“四小姐,唔!”

門一甩,他掐住撞傷的鼻子返後,若蓮靠上門扉,緊緊咬住下唇。

好傻呀!她為夏天的話那麼心動、為雙人床那麼煩惱、為他的不歸那麼擔心,結果到頭來只是她一個人自作多情,好傻,好丟臉……

“四小姐,你開開門。”

身後傳來夏天的誠懇的請求,她卻始終垂著頭,不願再面對所有他的一切。

“我等一下就回去。”

“咦?”

“我不該來的,不該和你來的,如果你那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當初為什麼邀我?”

“四小姐。”夏天緊張地敲敲房門,要求她聆聽解釋,“你誤會了,我怎麼可能會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我昨天的外出是因為……”

“因為什麼?”

“我……”

若蓮稍稍抬起頭,苦笑一下:“你連原因都說不出來,你又不能說謊,在賓館說謊的男人我見多了,我會知道的。”

“我不對你說謊,四小姐,請你相信,我沒在躲避你。”

“不要再說了,反正沒什麼的,回去之後我們又跟平常一樣,我是我,你是你,不相干。”

“你不懂,我是因為要在你身邊留下才出去,是因為想留下來……”

若蓮不禁驚疑望向身後的門,琢磨起夏天情急中脫口而出的話。

“你,是他不願離開的原因。”

為什麼她會在這時候想起關少冬提到那個總裁兒子的話呢?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夏天深深閉上眼,頭抵著門無奈歎息。

“夏天?”

“四小姐,我現在沒辦法解釋,說來好笑,我這麼莫名奇妙,難怪你要生氣,可我就是不能說,有一天,將來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可是不是現在。”

若蓮輕蹙漂亮眉心,猶豫,面對眼前這扇隔閡,她仿佛感覺得到夏天燙熱的掌心正緊緊貼在另一邊,他的脈膊,如此清晰,在她心口上跳動。

“我只想知道,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嗎?”

“我是為你而來,在你喜歡的夏天時節,為你而來。”

她不懂,夏天此刻說的話她都不懂,可她能強烈感受門的另一邊、他淡淡的憂傷、他深刻的愁緒。

若蓮緩緩伸出手,輕貼門上,宛若依附著他的掌,再一下下便可以觸摸到他。

夏天見房裏再不見動靜,不禁絕望地攏緊頭髮。

“四小姐,請你別回去,我會走的,原本就是我不好,所以請你繼續留在飯店,我先回去就是了。”

他放開手,轉身離去,不料衣角被拉住,於是夏天回過頭,見到若蓮站在門外,羞澀盯著地板:“別走,你也留下來。”

“四小姐……”

“外出的理由你不說也沒關係,因為我也說謊了。”

“說謊?”

她抿抿唇,拿著盈亮亮的大眼睛望向他純真的眉目:“我今天真的很生氣,真的很擔心你,我出去也真的是為了找你,找到你就好了。”

他淺淺一笑,伸出手去牽握她留在衣角上的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拉他進來,自己則走進浴室拿一條幹毛巾出來,踮起腳尖,只手半撐著他的肩膀,幫忙擦幹頭髮上雨水。

“淋得好濕喔!”

“不要緊的。”

“不行,你想跟老周一樣?”

“四小姐的頭髮也濕了。”

他舉起手,拿走她手中的毛巾,繞過她的臉輕輕為她擦拭發梢。

若蓮愕然圓睜著明瞳,夏天圍繞著她的臂膀和靠近的胸膛都散發溫熱氣息,從四面八方纏裏而來;夏天側目觀凝她倉惶而美麗的臉,因為不舍和欲言又止交戰,他只能靜靜守護。

他們幾乎要擁抱的姿勢,幾乎,誰也沒有接近或抽身離開。

到了最後一天的返家日子,公車上的若蓮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夏天側頭看看她的睡臉有說不出的可愛,這女孩子睡覺真喜歡往別人身上靠。

他的凝視,若有所思地持續良久,在陽光下飛塵旋繞的金橘氛圍中,夏天稍稍低下頭,猶豫地抬起視線,他明亮的眼、若蓮明亮的唇色、公車上明亮的光線。

“對不起……”

他輕輕親吻她額頭,宛若烙下神聖印記。

若蓮像是被吻醒的睡美人,睜開眼,不動聲色地看住面對窗外的夏天,覺著他有許多話要說,卻都開不了口,所以,剛剛的道歉,只是為了那個偷吻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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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8: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早安。”

天氣轉冷,但天空晴朗得過火,又是另一個陽光普照的早晨,夏天背著背包跑出來,見到喂狗狗吃飯的若蓮,揚聲招呼。

“早安。”她站起身,指指他襯衫領子,“那裏……沒翻好。”

“喔?”

她看他隨便理了一下,根本無濟於事,索性上前幫他把領子翻好。

“男生對自己的儀容真的很粗心耶?哪!好了。”

“謝謝,那我去上課了。”

“嗯!再見。”

他離去之後,若蓮原地出了一會兒神,最後吐氣,轉身,嚇得後退三步。

“琪……琪琪,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們剛剛在十八相送的時候就來了。嘿嘿!”她用力撞了若蓮一下,“你跟夏天怪怪的喔?自從那一趟奧萬大之行回來,兩個人的氣氛就曖昧得要命。”

“哪有。”若蓮躲避似的又蹲下身,玩起剛狼吞虎嚥完畢的狗狗來,“你怎麼可以吃那麼快?貪吃鬼。”

琪琪不死心,跟著蹲下:“還不承認?萬事具備,就差臨門一腳了,一定是你們彼此喜歡,卻還沒向對方告白對不對?說,在奧萬大到底發生什麼事?”

“什麼都沒有呀!你在主持哪個節目啊?非常男女?”

“喂?小姐,是你們之間自然而然就流露那種不尋常的氣氛,哎唷?別這麼見外嘛?跟我說,夏天和你是不是有所進展啦?”

“就說沒有了。咦?狗狗,你想散步對不對?好,那我們走吧!”

硬是牽起正想打盹的狗狗,若蓮逃到馬路上,和回來的老周不期而遇。

“唉?MissFour,你要出門哪?”

“嗯!很快就回來,這裏就先拜託你和琪琪了。”

她一把兩人的名字相提並論,老周忽然坐立難安地看向裏頭的琪琪,粗獷側臉浮現少許不協調的紅暈,琪琪見狀,漫不經心舉高右手,審視起今天擦的指甲油勻不勻、亮不亮,然後老周才彆扭地乾咳一聲,說他先進去了。

“喂?你不覺得老周很奇怪嗎?”琪琪輕蔑地交叉雙臂,用大拇指指指他剛進屋的門口,“他呀?會不會對我有意思?”

“啊?”

“老周重感冒的那禮拜,你們都不在,當然只有我能照顧病人嘛?我猜那傢伙會不會因此誤會了,唉!好傷腦筋喔!”

當琪琪敏銳而直接地說出她的觀察結果時,若蓮瞠目結舌地說不出半句話,老周和琪琪?不會吧!這未免太、太勁爆了。

話又說回來以前琪琪那些只會伸手要錢的男朋友找上門,都是被老周靠蠻力轟趕出去的,而且,儘管想起來就頭皮發麻,但剛剛她的確看見那個老周臉紅了。

“感情這東西,真的很不可思議……”

她一開口,狗狗就會回頭瞧她一下,搖搖尾巴,若蓮無意義地朝它笑笑,繼續思索琪琪和老周、她和夏天。

琪琪問得對,她和夏天有所進展了嗎?沒有,好奇怪,依照她的直覺和那個親吻,夏天他、他應該是喜歡她的,怎麼後來就沒了下文呢?

“後來、後來的事,我也想知道啊!”

晚上,琪琪蹺班,若蓮沈住氣,替她看管櫃檯,打了幾通沒有回應的電話,客人馬上又絡驛進出。

一位穿著體面西裝的男人結賬時接到手機來電,態度一百八十度轉為慌亂而緊張,情急下匆匆掛斷電話,催促同行女伴離開。

若蓮等他們半吵半哄地踏出大門後,才自賬簿中抬起眼,撐起下巴,興味觀察還逗留外頭的男女。

“四小姐,老周泡了咖啡。”夏天端來一杯卡布其諾,跟著看看門外,“他們怎麼了嗎?”

“那個男人在圓謊。”

“唔?”

“我猜,剛才他接到的電話是老婆打來的,而這位小姐呢!恐怕對有婦之夫的事實還不知情,弄得男人得兩頭忙。”

“四小姐真像編劇,說的跟真的一樣。”

“嘿?我說過,在賓館說謊的男人看多了,我會辨識。不過……”

“不過?”

“說謊不要緊,人總是會說一兩個謊言的,但是那個男人連身份都要隱瞞,怎麼說呢!太過分了。”

最近的夏天只要不說話,看起來就像心事重重的樣子,這一回若蓮沒發覺,還目送那對男女終於駕車離開。

“記得大學教授說過,身份和名字代表一個人,所以如果連這個都作假,那麼這個人不是形同虛設嗎?”她總算觸見他不明的憂忡,不安地問:“怎麼了?我說錯什麼啊?”

“不是,四小姐說的很對。”他淡然地笑,還是憂傷的,“那樣的人,既過分又可悲。”

“夏天?”

“但,也許惟有這麼做,他才能接近喜歡的人一些。”

“你……”

正想追問,琪琪跌跌撞撞地進來,兩三步就癱倒在地。

若蓮和夏天連忙過去,當場聞到一股濃重酒味。

“跑去喝酒了,真是的。”若蓮搖搖她軟趴趴的身體,試圖將她喚醒:“琪琪,回你房間睡,快起來。”

“不要,我好困喔?別管我啦?”

“怎麼可以不管?你快起來,喂!琪琪!你真睡著啦?”

“真糟糕,喝得很醉哪!”

夏天也幫忙搖晃她,但琪琪就是擺明死賴著不動了,若蓮沒轍,扶起她一隻手臂繞到另一邊肩膀,硬撐著要把她架起來。

“四小姐,可以嗎?”

“好……重……”

“還是我來吧!”

當夏天輕易將爛醉的琪琪抱起,她悶嬌地唉哼一聲,把臉往他胸口藏,令跟在後頭的若蓮不自禁嘟起嘴,就是不高興。

到了琪琪房間,老周聞聲而來,關心起琪琪的情況,這時夏天正要把她放回床上。

“不知道為什麼喝得這麼凶,可能……”若蓮無奈聳肩,“可能又分手了。”

“唔!你不要走嘛!”

琪琪忽然發出哽咽的囈語,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回頭,見到她把夏天又拉回去,緊接著,琪琪摟住反應不及的夏天,一口吻了下去。

比好萊塢電影中的熱情擁吻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

慘叫是老周發出的,若蓮則瞪大眼,半張著顫抖的嘴出不了聲音。

“你弄錯人了……”

夏天掙脫她的摟抱,抹抹嘴,發現身後那兩個人已經完全僵掉了。

“嗯!你回來找我啦!”

琪琪又迷迷糊糊朝半空中伸張雙手,若蓮沖上去,一把推開床前的夏天:“琪琪!就算是喝醉也太超過了!”

“囉嗦,不要大呼小叫的,我的頭好痛喔……”

“我大呼小叫?我是這裏當家,不准你亂來!”

“吵死了!”琪琪發起酒瘋吼回去,開始搜找枕頭扔擲他們,“通通給我消失!滾!”

夏天及時抓起若蓮往外跑,老周的頭讓一個粉餅盒砸到,負傷離開現常

房門緊急關上後,裏面吵鬧一陣就安靜下來了,想必喝醉的琪琪大概再度昏睡過去。

夏天喘口氣,拍拍胸腑,心有餘悸地將視線往右邊挪移,若蓮也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不自在回看他一眼。

“呃!剛剛我……”

“你的嘴邊有口紅櫻”

“喔!”

夏天慌張擦拭嘴角的當兒,不經心和左邊的老周照面,他怒髮衝冠瞪了他一會兒,“哼”一聲就走開,吃醋得很明顯。

夏天還不明白他這樣的舉動,再看看若蓮,她以極快的速度轉開臉,怎麼也不肯和他目光相對。

“我、我去看看老周。”

“四小姐……”

佯裝沒聽見夏天的叫喚,拔腿就離開這條長廊,沒去找老周,反而奔回櫃檯,找出分店的企劃案,用力翻了兩三頁。

誰知,艱澀的商業用語和資金數目全化作不久前的那一幕,鮮明得刺眼,琪琪吻了夏天。

她難過地甩甩頭,往桌上一趴,半晌,自手臂露出怨艾的大眼睛:“笨蛋,就算被襲擊,真心想躲還是躲得掉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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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無疑的最低氣壓,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鋪浮在大雨欲來之勢的烏雲底下。

夏天備感沉重地在碗裏撥動筷子,儘量不去在意對面老周緊迫盯人的慍意,想向若蓮求救,偏偏她視若無睹,專心挖著鮮黃奶油。

“那……我走了。”

“嗯?”

若蓮連頭也沒抬一下,夏天只得自討沒趣地出門,她這才停下忙碌的刀子,試探性望望他離開的背影,正巧琪琪已經帶著宿醉起床,按著疼痛欲裂的頭部走下樓。

“你們在吵架?”

若蓮才剛在櫃檯坐下,聞聲看去,原來是始作俑者:“誰跟誰呀?”

“你跟夏天哪?不然你幹嗎對他那麼冷淡?”

“我哪有對他冷淡?你……”她顧忌地打量猛灌白開水的琪琪,“你還好吧?”

“還可以,又快刀斬斷一段感情了,落得輕鬆。”

若蓮放心地笑笑,裝作漠不關心地振筆疾書:“我是問你的宿醉。”

“哈哈,那更沒問題,放我半天假馬上就可以生龍活虎。”她又咕嚕咕嚕喝掉半杯水,忽然“氨一聲,想起什麼似的,“難怪……”

“難怪什麼?”

“呵!難怪你要生夏天的氣,因為他和我接吻了。”

原子筆倏然滑出去,在紙面上劃出一道重重藍痕,若蓮將手定格,頓一頓:“是你強吻人家。”

“還不是一樣。”

她慵媚地攏攏捲髮,無所謂的一股神氣,若蓮不予理會,拿出立可白塗掉原子筆出軌的痕跡。

“仔細想想,夏天其實很不錯啊!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心地又好,這年頭這樣的純情男孩難找囉!”

“你想說什麼?”

“不如,我和他交往看看好了。”

若蓮一拍桌子,站起來,和傲慢的琪琪相對五秒鐘,又悶悶坐回去,拿起原子筆。

“你比夏天大七歲耶!”

“哎呀!現在很流行姐弟戀,你不知道嗎?”

“而且,既然知道夏天純情,就別玩弄人家。”

“誰說我要玩弄他?我是真的欣賞夏天這個人,除非……”她雪白的手臂亮閃地擺放桌面,大咧咧直立在若蓮面前,“除非你也喜歡他,那就另當別論啦!”

手一抖,藍色筆跡重重劃過未幹的立可白,若蓮牢牢咬住下唇,緘默片刻,放下筆,二度拿起立可白:“不喜歡。”

琪琪不敢置信地搓搓發冷的臂膀,邊上樓邊忖想,這若蓮還真不是普通的死鴨子嘴硬,哼哼!固執得叫人生氣。

哪知才到二樓就遇上面色凝重的老周,接到什麼惡耗的慘相,她不以為意地將一邊眉梢挑高:“幹嗎?嚇人呀?”

“你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啊?”

“說你喜歡夏天,是真的嗎?”

這裏也有個不開竅的傻瓜,儷人賓館還真住了一堆腦筋不會轉彎的人!等等!她可以將計就計呀!

琪琪頓悟地拍了一下手,豁然開朗:“對,就是這樣,所以,別在我身上放任何希望喔?”

嘻嘻!利用夏天雖然不好意思,但,就地取材嘛!

就這樣,傍晚夏天下課回來了,卻被老周堵在門口。

老周雙手力大無窮地按在他兩肩上,繃緊兇神惡煞的臉,卻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

“老、老周,什麼事?”

“琪琪她……就交給你了。”

“琪琪?”

“別的人我不敢說,如果是你,就不怕她又被壞男人騙錢、騙感情了。”

“等、等一下,老周,”他使力把老周的手撥開,“你到底在說什麼事?”

老周掙扎一會兒,痛心疾首地娓娓道出:“別再隱瞞了,琪琪現在Love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能給她幸福。”

“唔?”

“唉!”

搖搖頭,老周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他龐然身軀一走,便讓出後面寬廣的大廳,若蓮小巧婷然的身影佇立在中央。

她聽到了,所以待在原地不動,怔怔看他,手裏捧著一隻傾斜的花瓶。

“四小姐……”

夏天緩緩側過身,花瓶也緩緩自她麻木的懷抱滑開,他啟步上前,瓶身無可攔阻地落地。

鏘?

若蓮立時驚醒,碎片朝四方飛散,自她腳下延伸到門口都有白瓷蹤跡。

“四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怎麼……”

她慌忙蹲下,一片片撿起碎片,倉惶中不慎割傷了無名指,輕呼一聲。

“我看看。”

“等一下……”

若蓮還想閃躲,夏天已經拿過她的手,反復檢查紅潤的傷痕。

“先沖乾淨,我再幫你處理傷口。”

“不用了,小傷而已。”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夏天反手將之握住,切切鎖望她反抗的目光:“老周說我和琪琪……”

“別說了,那是你們的事。”

“四小姐,請你不要誤會。”

“我不會誤會,反正那與我無關。”

他還想再說什麼,琪琪卻拿著若蓮的手機走過來打斷對話。

“你的電話,它響半天你好像都沒聽見,所以我幫你接了,是關先生。”

“謝謝。”

若蓮使勁抽回手,拿著電話走出現場,暗地裏慶倖有這通電話解圍。

“是若蓮嗎?”

“嗯!”

她不由得要起雞皮疙瘩,看來要適應關少冬這麼稱呼她還需要一段時間,儘管他磁性的聲音頗富魅力。

“方便的話,可以一起吃晚餐嗎?”

“什麼?”

“抱歉,我只是想和你見面,如果讓你覺得唐突,拒絕我也沒關係的。”

“這……”

她的視線,不自覺飄向大廳中央正在清理地板的夏天,而他似乎也無心在碎片上,等待著她回答,是琪琪懷著一分歉疚上前幫忙撿碎片,這才令她收回湧現的眷戀,將手機銀色外殼握實。

“好,謝謝你邀我。”

老周第一個反對。

“不行,這個人很Bad,四小姐,怎麼可以答應跟他一起吃飯呢?”

“他已經不找我們麻煩了,而且我認為他的人沒有我們想像那麼壞,放心吧!”

琪琪倒是很鼓吹這場燭光晚餐的邀約。

“去,去,若蓮,我賭關先生一定是對你有意思了,和他這麼有生意頭腦的人交往,跟你最相配。”

“大Wrong特Wrong!男人的價值不應該建立在金錢上,而是內在。”

“哼!那是沒金錢的人講的話,真迂腐。”

“你太現實了,琪琪。”

“這叫實際,也叫老實。”

若蓮丟下爭辯中的兩人,上去洗個澡,略略裝扮自己,約定時間快到了又下樓來。

夏天提著一包出清的垃圾和她在門口不期而遇,裏頭還有花瓶碎片哐啷哐啷作響,兩人相見,不免隱隱的尷尬。

“你……還是要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跟朋友出去,而且,這又不是第一次和關先生見面。”

如果你不要我去,我可以不去的,只要你說。

“說的也是,四小姐慢走。”

若蓮咬咬醉人的紅唇,拎起外套,走出大門,走出他癡癡守望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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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餐廳很好,裝潢五星級、餐點昂貴精緻、氣氛情調更不在話下。

她,食之無味。

“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是勉強和我出來的?”

關少冬等她含入鮮美鮑魚才開口詢問,還是讓若蓮微微嗆著,咳了兩三聲,搖搖手:“跟你無關,是店裏的事情,有點心煩。”

“我聽說儷人賓館的營運正常,業績比往年成長四成,就算開第三家分店也不成問題。”

“呵呵!你比我還清楚呢!其實,現在應該要心煩的人是你才對,半個月過去了,總裁的兒子找到了嗎?”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端起高腳杯,淺淺搖晃:“怕是找到了,他也不見得肯回去。不過,現在也由不得他了。”

若蓮盯凝晃起一道圓弧的紅光,延著透明杯壁起了又落,信口搭腔:“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如果,我說如果,你遇上他了,親口請他回去,好嗎?”

啊?關少冬聽不出她只是客氣詢問嗎?怎麼就這麼信誓旦旦地認為她找得到那個關家少爺呢?

“我當然會,不過,我連他的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

“海頓因為保密關係,沒公開他的相片,我只能告訴你,他的名字叫關少天。”

關少天?少天?這名字……

若蓮狐疑的目光停駐在紅酒美麗的光澤上,想起那天的夕陽也是如此赭紅,一位貴婦自刺眼的餘輝中走出,輕喚迷路小男孩的名字:

少天?礙…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我們好擔心你……

“若蓮?”

“嗯?啊?對不起。”從模糊的回憶跳脫出來,她向關少冬道歉連連,“我只是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正在想是在哪里聽過。”

“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對這名字更熟悉,關於這個人的事就拜託你了,他一定得回來,這是遲早的問題。”

“這是當然了。”

“尤其是爸急著要讓他接手公司,很多事情,他必須花一段時間學習和適應,當然了,相親也是刻不容緩的。”

“喔?”她明瞭地笑笑,“所謂的政策聯姻對不對?你呢?你怎麼沒有?”

“我說過,我只是名義上的兒子,實質上還是屬下的地位,爸不會那麼為我設想周到。”

“呃?對不起。”

真是,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笨笨笨。

關少冬端詳她既懊惱又失措的表情,很像做錯事的孩子等挨駡。

“你、你這個人真的和我不一樣,那麼在乎別人的事,將心比心。”

“這樣啊?”這算是對她的讚美嗎?“我自己倒是沒發現。”

“我也是,從前沒留意,直到最近開始注意你才發現。”

侍者適時出現了,她雙手僵硬地擺在大腿上,乖乖等待主菜上桌,活脫是個被叫進訓導處的自閉學生。

關少冬覺得有趣,先動手拿刀叉,追問:“這種話你很不習慣?”

“嗯……”

“我以為在賓館應該耳熟能詳了。對了,那裏不是有個叫夏天的大學生嗎?他沒對你說過類似的話?”

若蓮伸出不夠沉穩的手,學他揀起大一號的叉子和刀,開始在小羊排上執行切割手術:“你誤會了,我們沒什麼,只是雇主和工讀生的關係。”

“是嗎?我一直認為你們是一對,原來不是啊?”

她切割的速度不由自主地變緩,無法將肉和骨漂亮分離,連關少冬這個外人都這麼想了,為什麼?他們的關係始終原地踏步呢?

“那麼,我就有機會了。”

關少冬的話未完,她的手一滑,一小塊牛排倒退沖出盤緣,和著橘褐肉汁落在她的白裙上,若蓮趕緊撿起肉塊,抓過紙巾猛擦。

“不能這樣,我來。”

關少冬起身走到她旁邊,將乾淨的紙巾沾水,輕輕拍按著明顯污漬,若蓮依稀嗅聞到輕薄的煙味雜在濃郁的醬料香中,原來他們現在這麼靠近,近得連體溫都可以透過他筆挺的西裝感覺到。

“好了。”

“謝謝,不好意思,我好笨對不對?”

她無可奈何地指指污漬,對他笑,關少冬寬容地搖頭:“是我選錯餐廳了,下次應該換個不麻煩的料理才對。”

當下一首輕柔樂音環繞四周,若蓮望望,店裏的燭光真的很美,連餐桌前每一位元不認識的容人都變得好像是畫中人物,啊?剛剛她怎麼都沒發現呢?

“我該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我很喜歡,真的。”

“別客氣,我想現在最重要的是處理你的裙子,還有點時間,用過餐之後我們去買件新裙子吧?”

“啊!這個沒關係啦!買件新的太浪費了。”

“我想送你,”他再次和善地笑,“請你收下。”

若蓮想,這個人真體貼,夏天也很體貼,但夏天不會說出任何一句承諾,所以,當關少冬在車上向她開口,尋求她點頭的時刻,若蓮覺著一絲淡淡哀傷。

“你不用現在就答復我,坦白說,我也知道自己的行動太過突然,或許還會嚇著你,如果你要拒絕,我也能諒解,只希望在那之前你可以認真考慮。”

“關先生,我現在把你當朋友,關於感情……”

“關於感情,請你慢慢想,我可以等。”

車內的黑暗只讓幾道路燈的光線透入,她讓自己更仔細、更認真地凝瞅這個人,同時專心去聆聽自己的心跳,快速而失序,沒有錯,這是悸動。

“晚安,謝謝你送我回來。”

“你今天一直在說謝謝。”月光下,關少冬原本冷漠的臉部線條融化得更溫柔,“晚安。”

若蓮等他的賓士消失在巷口,才伸手按按右邊臉頰,果然,好燙。

她順勢瞄一下表,糟糕,和他在咖啡廳聊太久了。

“四小姐,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Toolate!”

“老周?”剛上二樓就被宛如嚴父的老周逮住,“你還沒睡呀?”

“已經睡了,我是起來上廁所才聽到你回來,沒睡的人是夏天。”

“夏天?”

“你一直沒回來,他很擔心。”

擔心?這樣啊!若蓮藏起不小心透露的老實笑意,疑惑地問起夏天行蹤。

“不知道,本來是在一樓大廳等的,現在嘛!”

老周睡眼惺忪地搔搔頭,四下張望,若蓮說他會不會等累先回去睡了。

“沒睡,房間的燈還亮著呢!”

老周陪她一起過去,走進自房內灑出的光圈範圍,然後,兩人,再度石化。

“四小姐?”

夏天迅速抽身,自琪琪面前後退,琪琪偏個頭,瞧瞧門外僵立不動的人影,恍然大悟地說還以為是誰呢!

“你、你們!太不知羞恥了!”

老周控制不住,終於火山爆發了,吼得連隔壁鄰居都能聽見。琪琪只手叉腰,一貫慵懶的調調擺明不吃他那一套:“咦?你看到什麼?不行嗎?”

“你、你、要接吻好歹也要把門關上吧!”

“不是,你誤會了,我們什麼都沒做。”夏天跑來解釋,和事不關己的琪琪比起來倒是急得不知所措,“四小姐,你要相信我。”

而若蓮只有圓溜溜的眼珠子轉動,定在他臉上,問:“你和琪琪接吻了?”

“沒有,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琪琪插進來,一手將夏天推到後面去,逼近若蓮時的氣勢淩人:“對,沒錯,我和他接吻了,那又怎麼樣?”

若蓮氣呼呼地揚高眉,不輸她的犀利:“這樣玩弄別人很有趣嗎?”

“你怎麼知道我是在玩弄夏天?或許我們是兩情相悅啊!”

“琪琪你在說什麼?剛剛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夏天加入兩個女人的戰爭,急欲向若蓮澄清事實:“四小姐,琪琪想練習錯位,要我幫她,我們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她狠透的目光當下掃向他,令他噤聲:“這算什麼啊?她要你幫忙,你就陪她練習,如果琪琪要為所欲為,你也會樂意奉陪了?”

“哎呀?你不要說話!”琪琪又將夏天往後推,竄到最前線去,“你說,就算我和夏天為所欲為了,又幹你什麼事?你是夏天什麼人?憑什麼連他的感情事都要管?”

“喂?琪琪,說得太過分了。”

老周看不過去插嘴,但沒人理會,連若蓮也異常剛毅地抿緊嘴,不吭一聲,對琪琪的瞪視則有增無減。

“無話可說了,對吧?”琪琪乘勝追擊,哼出一聲挑釁的輕笑:“我看,你就坦白一點,承認你是吃醋了,你生氣,因為我和夏天接吻,因為你喜歡夏天,不然,就別多嘴。”

“夠了,琪琪。”夏天出面將若蓮擋在身後,要將誓不兩立的兩人安撫下去:“四小姐,你別介意。”

深深倒抽一口氣,她握緊手,一股勃然怒火硬是壓不下去,在琪琪“你看吧”的注視下,若蓮索性轉身跑出夏天房間,還聽得到後頭琪琪不放過的叫聲:

“逃啦?膽小鬼!”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啊?竟敢對四小姐這樣!”

老周低聲訓她,她充耳不聞地掉開頭,冷冷斜視夏天:“還不追上去?你看不出來她快被氣哭啦?”

真的!真的真的好生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可她就是無法反駁回去,連一句也不行。

若蓮靠著後院紗門旁的牆,蹲在地上蜷曲自己,和躲踞在洞穴療傷的野獸沒什麼兩樣,憤怒的、虛弱的、害怕的。

她心裏很明白,琪琪的話都沒錯,對於夏天,她無權干涉那麼多,但是……

我是因為要在你身邊留下才出去,是因為想留下來……

當時他的話、他的親吻又所為何來呢?她不懂。

“四小姐。”

夏天打開紗門,低頭找到埋臉於膝的若蓮,沒什麼動靜,並不想理他的樣子。

“四小姐,剛剛的事情牽連到你,真對不起,請你別再生氣了。”

“……”

“我……我知道再怎麼解釋也沒用,換作別人也會覺得可笑的,只希望你不要介意琪琪今晚說的話,她沒有惡意。”

“……”

“你這麼晚回來,一定累了,我就不打擾你,晚安。”

他束手無策地罷手,打開紗門,隨即聽見身後響起稚嫩的聲音。

“你為什麼吻她?”

夏天回過身,若蓮已經站起來,平靜許多,也深沉許多。

“你為什麼要吻琪琪?”

“你想知道原因嗎?”

“是的,我想知道,因為我不高興。”

她暗暗抓皺名牌的新裙子,鼓起勇氣面對、鼓起勇氣發問,琪琪說她是膽小鬼,才不是呢!

夏天思索片刻,有此難為情地一五一十解釋:“你別告訴老周,琪琪想讓老周對她死心,要我幫忙,不過當然不能假戲真做,她說錯位就可以了,哪知我們還在練習,你們剛好過來。”

“真的?”

“你不相信?是真的。”

“那你沒喜歡琪琪了?”

“我喜歡的人,不是她。”

若蓮暫時不去看他多情的眼眸,垂下彎翹睫毛,半咬著指甲,狀似忖疑,夏天等得心急。

“你還是不相信?”

“因為,你們看起來真的像在接吻,錯位哪能做得那麼好?”

“真的是錯位,不然,你站好。”

他走到她面前,兩人之間近得只剩五公分的距離,若蓮抬著頭,鎖起眉心。

“幹嗎?你還要來一次?”

“這個只要示範一次,你就會瞭解了。”

“不用了,這種事就算只是示範,還是跟喜歡的人做比較好,我才不占你便宜。”

他驀然攔住準備離開的她,要她就地別動,若蓮炯然迎上他的眼,瞳孔明亮得叫人不太敢接近。

“錯位是你不用移動,我靠近你的臉,然後輕輕傾斜十五度角,我的嘴唇,剛好在你的嘴唇上一些的位置……”

她望著夏天幾乎要碰上自己的迷人嘴唇,和他的眸直直映入自己璀燦的瞳底,並沒有太大反應,淡然而問:“所以,這就是所謂的錯位?”

夏天沒說話,在他沈默的期間將她輕輕拉近,若蓮睜大眼,唇間沁入了夏天溫熱的氣息,滲透體內,顫抖著她虛軟的身體,她發燙的唇……

夏天微微離開,若蓮殘餘的驚訝猶在,有好一陣子誰也沒開口說話。

他於是溫柔地笑了。“這是我喜歡你。”

“咦?”

“你一直都不知道吧?”

他們之間真的很接近,若蓮低垂的頭只要稍稍往前傾,便能抵靠夏天突出的鎖骨。

“你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

他把若蓮拉進懷裏,雙臂將她緊緊、緊緊地懷抱,若蓮怔住,驚懾於他蠻橫的環抱、他微小的傷楚、他呼之欲出又極力壓抑的興奮……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她就這樣,任由自己眷著夏天懷裏的安全感,悄然而笑,好,他喜歡她,現在她知道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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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8: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狗狗,我們去散步。”若蓮牽牽它的繩子,狗狗卻擺出太老爺的姿態,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你喔……運動量太少了啦!今天起帶你去跑步。”

狗狗打一個大呵欠,抖抖身子,對她精神抖擻地“汪”一聲,若蓮帶著它慢跑出去,一轉到馬路上,迎面就將鼻子撞個正著。

“好痛……”

她捂著鼻,看看抱歉萬分的夏天,第二次了,每次都撞到他胸口的位置,又硬又結實。

“我沒事。”若蓮放下手,露出紅如馴鹿的鼻頭,“早啊?”

“早,我把床單都送洗了,下午就可以拿。”

“辛苦你了,那……上課來得及嗎?”

“沒問題。”

他早就將背包隨身攜帶,只消將腳踏車牽出來就行,若蓮探探西方天際,地平線上湧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烏雲。

“晚一點好像會下雨,帶把傘比較好。”

“不用了,我得趕去學校,應該沒那麼倒楣吧!”

她被說服地笑笑,退後一步,朝他搖搖手,夏天道聲再見便騎著單車離開,她也牽著狗狗慢跑到公園,但沒有幾步的距離。

“啊?夏天?”

才眨眼工夫,夏天又繞了一個社區回來,將單車停在她面前,若蓮直覺地問:“你是不是忘記什麼啊?”

夏天笑笑,伸出右手,指住她,叫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你。”

“我?”

“等我下課之後,我們去喝茶好嗎?”

“喝茶?”

“班上同學介紹一家不錯的茶店,上過電視喔!昨天就想問你,不過你太忙了,幸虧現在正好想起來。”

若蓮嬌柔笑一笑,外頭的氣溫雖冷,可是,她覺得心情好舒服喔!暖烘烘,裝滿了夏天窩心的邀約。

“好啊?”

“那……別讓琪琪他們知道好嗎?你也知道,他們喜歡起哄。”

夏天靦腆提醒,她點點頭,好像答應了什麼秘密不說,夏天見到她開心的表情,也跟著笑開了。

“我們……似乎好久沒單獨出去了。”

“嗯!不過,再過幾個小時就能約……”

她敏感住口,一個尚未脫口而出的“約會”字眼也能叫她臉紅,夏天仿佛心知肚明,更溫柔地凝視她面容一如清晨的帶露玫瑰。

“四小姐……”

“什麼?”

“我……”

“你說什麼呀?”

幹嗎音量調得那麼小?若蓮不得不湊近前,讓自己的耳朵挨向他的嘴,冷不妨,夏天在她臉頰上飛快烙下一個吻。

“我先走了!”

他轉了車頭,拔腿就逃離現場,留下若蓮愣愣待在原地,慢慢舉起手,放在冷風中顯得格外燙熱的臉頰上,她這輩子……這輩子不洗臉了……

稍晚,不過才十一點半的光景,風雲變色,原本乾淨的蔚藍天空已經蒙上厚重的深灰,若蓮走到窗邊估量天色,隱隱聽得見遠方冬雷。

“你幹嗎呀?三不五時就往外頭看。”

琪琪受不了她的來來回回,也無心觀看電視節目,若蓮指指窗外,孩子氣地說:“快下雨了耶?”

“看也知道啊!”

“夏天沒帶傘,下課的時候恐怕已經下大雨了,一下雨他就會淋濕嘛!一淋濕就會……”

“就會感冒。”琪琪神機妙算,話不多說地打發她快去,“去吧!解釋一大堆的,還不就擔心心上人嘛!”

若蓮幸福洋溢地回笑兩聲,把雨傘找出來,準備去夏天學校找他。

這樣名正言順的感覺真好,不用隱瞞心裏的喜歡,不用猜疑對方的想法,嗯……說起來就快要和夏天兩人單獨出門了,呵呵……約會耶!約會耶!

“啊!”

沉浸甜蜜的瞬間稍縱即逝,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校園,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她,不知道夏天的教室在哪里,連念的科系也沒頭緒。

“有關夏天的事,我真的好多都不曉得耶……”

若蓮幾分匪夷所思地對自己說話,一面走進行政大樓,好歹她也當過大學生,知道這時候該怎麼辦。

“我想找一位學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只要知道他的上課地點就好,謝謝了。”

年約三十歲、老處女型的辦事員推推眼鏡,上下將眼前的小不點打量一遍,喔……這小女孩講話也懂得這麼客套呀!

“名字、年級、科系?”

“呃……我只知道他是四年級,叫夏天。”

辦事員打住鍵盤上的手,面無表情地睜一睜鳳眼,若蓮重申她絕對沒開玩笑,就叫夏天,於是她敲幾下鍵盤,抬頭:“沒有這個人。”

“奇怪了……啊!他是轉學生,查一查今年轉入貴校的學生,也許可以縮小範圍。”

辦事員又推高滑落鼻樑的眼鏡,將若蓮看個仔細,現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呢?

“還是沒有,小妹妹,你是不是記錯了?”

小妹妹?哼!又把她當小學生了?難怪從剛剛就用那麼看不起人的眼神瞄她。

“沒有錯,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不管辦事員答應沒有,她逕自湊到電腦前,流覽名單上列出的名字,咦?真的沒有……啊!等等,等等,這個名字……關少天!

若蓮眨眨眼,更貼近電腦螢幕,將閃爍的黑體字一一校對過,關、少、天。

這不就是那個失蹤的海頓集團總裁的兒子嗎?關少冬一直苦尋不著的,原來,原來和夏天同校啊?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這一位元,可以看看他的資料嗎?”

“這個?”

辦事員的手輕快按兩下滑鼠,游標開始跑動,緊接著螢幕變換到另一個畫面,兩秒鐘內便列出一堆基本資料和一張彩色照片。

若蓮徐緩靜止一切動作,包括呼吸,拿著若有所思、雪亮的目光筆直投映在那張照片上,幾分愕怔、幾分驟然的傷楚,這個人……是關少天?

手機響了,她渾然無覺,辦事員等到第三次鈴聲響起,開口提醒她:“小妹妹,小妹妹!電話!”

若蓮恍惚地掉頭看她,回神,匆匆將手機拿出來。

“喂。”

“我以為你不接電話了。”是關少冬放心的聲音,“你在外面嗎?”

“嗯?”

“那麼,有時間陪我嗎?有部不錯的電影上映了,我想邀你一起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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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去吃頓簡單的午餐,若蓮安靜地將盤內的食物一一送入口中咀嚼,關少冬觀察一陣子,終於打斷她麻木不仁的進食。

“那把森…怎麼了?”

“嗯?”

“你一直在看椅子上的雨傘,擔心下雨?”

“嗯……是呀!”她將視線移開,望向外面雷聲不斷的陰天,“我們還是快走吧!”

關少冬發現她放下水杯的手輕微顫抖,玻璃曾經撞擊桌面,這點聲響也能把她嚇著,他想,大概是店裏的事還沒解決,心頭煩,所以才會那麼乾脆就答應和他看電影散心。

但,坐在黑暗電影院裏的若蓮卻又顯得異常平靜,太過了,以致被投映的光線所照亮的側臉浮現不知所為的悲傷,他估算著,散場後再問她好了。

“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電影聲光特效不斷,爆破場面也到了最高chao時,若蓮不冷不熱的聲音幾乎要被淹蓋過去。

“知道什麼?”

“你早知道……關少天人在哪里,只是不點破。”她淺淺笑笑,有些自嘲意味,“我剛剛一直在想,想過一遍才懂,你其實早就見到他,而他要你幫忙守密?”

關少冬自黑暗中看她,大螢幕閃爍的光讓視野不是很良好,所以他捉摸不到若蓮到底是怎麼知情的。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事先拜託過你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親口勸他回去。”

“回海頓?”

“是的,理由我也早就說過,他回去是遲早、也是必然的事。”

電影即將結束,背景音樂換成了柔和曲調,悠悠揚揚,她隨而放鬆體內每一根神經、每一分知覺。

“是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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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天空開始降下雨點,由小轉大,最後是一場傾盆大雨,夏天頂著雨趕回儷人賓館,一面拍落外套上的雨水,一面尋望大廳,只有老周和琪琪在。

“四小姐呢?”

“夏天……”琪琪面有難色地躲在櫃檯中,存著警戒,看上去倒像名俘虜。

老週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夏天濕淋淋的肩膀,邊走邊將他往後推:“別多說了,你先走,免得被逮到,快!”

“等一等,你在說什麼?你們怎麼了?”

他掙扎著立定腳,不走,反將老周的手拿開,老周乾脆自動幫他打開門,催促道:“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你快走,等到他們來,你就走不了了……”

“老周,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誰是他們?”

琪琪心一緊,見若蓮從樓上走下來,好聲好氣要老周放手:“老周,放開夏天。”

“四小姐……”

老周慢慢鬆開手,功虧一簣地垮下肩膀,而見到若蓮現身的夏天,連忙跑上去:“四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她遞出幹毛巾,和平常一樣地說起今天她去了哪里:“我本來想幫你送傘的,到了學校才想起我連你念的科系都不知道。”

他接過毛巾擦抹頭髮,想了一想:“礙…我沒說過嗎?後來呢?你就回來了?”

“後來我到註冊組請他們幫我查,你知道嗎?他們那裏沒有夏天你的資料。”

她這麼說,老周萬事休矣地閉上眼,後頭的琪琪也無能為力地歎氣,若蓮抬起螓首,對上訝然的夏天,輕輕詢問:“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他望著她,看不透若蓮清秀美好的臉蛋有著孩子般迷蒙的神情,那意味著她什麼都知道了嗎?意味著……他要離開她了嗎?

“沒有,我不會說的。”

若蓮淡淡閉起雙唇,感傷地凝視夏天堅定而不舍的臉,如果他們都不說,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維持原狀?

門開,門又關,夏天轉身朝向大門,關少冬出現在雨的簾幕之外,對他頷首:“又再見面了,我是來接你的。”

他驚訝關少冬的到來之餘,又掉向沉篤的若蓮,她卻說:“是我請關先生過來的。”

“四小姐……”

關少冬側個身,讓出一條通往外頭的空間,攤開右手:“跟我走吧!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話未畢,兩旁就站出四名黑衣男子,明顯的護送排常老周見狀,按捺不住,沖到若蓮面前抗議:“四小姐,這麼做太無情了,再怎麼樣夏天好歹也跟我們相處這麼久……”

“他不叫夏天,從來就沒有夏天這個人;他,我從來就不認識。”

夏天望著她的怨懟,牢牢不動,就讓無盡哀淒爬上他秀逸的面容。

“我……讓你這麼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是難過,是難過……”她吸了一口氧氣,不再看他,“關先生,請你出去。”

“若蓮哪!”

琪琪走出櫃檯,拉拉她的手,發現早已冰冷得失去正常體溫。

關少冬來到夏天身邊,示意他儘快動身,老周眼看他也落寞地闔掩上對這裏的眷戀,一步步走出大廳,進入滂沱大雨中,當下一把拉住若蓮,不管她要不要,連拖帶拉地趕到屋子外去。

“四小姐!把他留下來!快!喂!夏天!”

他揚聲大吼,夏天在賓士前停下腳步,看著若蓮纖瘦的身影孑然孤立在寒冷冬雨,宛若一葉小草,隨時會因為風吹雨打而倒下,但是,此刻的她也因為層層雨光而空前燦耀。

“四小姐,”他說,他乞求著:“我想留下,我根本不想離開,你不能……再叫我夏天嗎?”

他問得傷楚,卻像利刃犀利地劃開和若蓮之間阻隔的雨勢,若蓮再度深深呼吸,承受靈魂被切割的劇痛。

“你讓我……愛上一個從不存在的人,那個人,叫夏天,卻不是你,不會是你。”

夏天那雙深邃的眼眸此時此刻正浮現赤裸裸的傷慟,而她將再也見不到他陽光般溫暖迷人的笑容了。

“對不起,我不想對你說謊,可是,我只能這麼做,只能以這種方式接近你,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若蓮頓時想起公車上那個親吻,他在她臉頰上烙印之前,也說了同樣的話。

於是,在關少冬的護送下坐上黑色的賓士車,夏天走了,當車門砰然關上,大雨立刻籠罩,老周不禁對若蓮苦口婆心:“四小姐,讓夏天就這樣走了,好嗎?這樣真的好嗎?”

“沒關係的。”

“OK!就算是夏天欺騙我們,這也不是什麼罪無可赦的事啊!”

“他要回去,他必須回去!海頓的繼承人不能一直待在我們賓館,所以,不要再說了!”

琪琪也走入雨中,看看她,再看看離去的模糊車身,不以為然地問:“那你幹嗎哭?”

她全身一顫,淒淒惶惶伸手觸摸濕潤的臉頰,只感覺雨水的冰冷,間雜一道特別高的溫度流下。

若蓮背脊挺直,維持優雅姿態向著雨中光景:“是雨。”

琪琪搖搖頭,撂下一句“隨便你”,吆喝老周別再管她,讓她一個人獨處。

夏天曾說——

我會在這裏,所以就算再難過,也不用怕。

可如果,讓她傷心難過的人是他,那麼她又該怎麼辦呢……

他走了,溫柔的語調仍清晰穿過聲勢浩大的雨,在她耳畔盈盈繞繞,若蓮凝著,掉著眼淚,抱起瑟縮的雙臂緩緩滑下去,任著雨水不停在身上竄流,不小心痛哭失聲,只好將決了堤的淚水和抑不住的哽咽,深深埋藏在膝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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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沒幾天,夏天出現在電視上,新聞報導海頓集團未來的繼承人在失蹤半年後歸來,至於失蹤的原因也成為媒體討論揣測的焦點,然而,知道真正原因的少數人,如今也只能對著電視興歎。

“真不敢相信,夏天已經不在了。”

老周眺眺空曠大廳,沒來由又是一聲長歎,琪琪猛啃瓜子,看起來比較無動於衷。

“那也不錯啊?回去當海頓繼承人總比在這裏做工讀生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夏天他自己根本不想離開,是四小姐把他趕走的。”

“噓?”

琪琪揚揚下巴,老周怯怯往後瞄,若蓮不知何時來到大廳,抱著一大包的捲筒衛生紙,靜靜地看大廳那台二十六寸的電視。

礙…夏天穿上西裝了,好像屬於海頓的人都需要穿西裝,他真適合,變得成熟而充滿魅力,原本稍嫌過長的劉海撥掠到後面去,更顯得一股精神、一分魄力,應對媒體的問答更是她從未見過的世故和聰穎。

這樣的夏天,是再迷人不過了,但……透過了電視螢幕,就是屬於遙不可及的邊境。

“哈啾?”

若蓮吸吸鼻子,怎麼也無法將鼻管吸通,塞得嚴重時還呼吸不了,天生的過敏體質使得每次感冒都是鼻子出問題。

“四小姐,去看看醫生吧!”

“不用啦!只是感冒而已……哈……哈啾!”

那天淋雨淋得太凶了,又不是在拍戲,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自己傻得可以。

“我去房間巡一下,有電……哈啾!有電話幫我接。”

她揉揉鼻子,繼續抱著一堆衛生紙上樓去,不多久,電話鈴響了。

“儷人賓館,你好。”琪琪先裝出嗲聲嗲氣的語音,突然又改為尖銳叫聲:“夏天?你是夏天?”

老周嚇一跳,趕緊再看看電視,有關海頓集團的相關報導剛結束。

“你不是在上電視嗎?”

夏天那一頭聽來十分吵鬧,似乎正待在人多人雜的場合,他講話的音量也不得不跟著放大。

“那是上午就錄好的,那個……四小姐好嗎?她在嗎?她的手機沒開機的樣子。”

“若蓮呀……”琪琪心有所慮地瞧瞧樓上,“在是在,可是不保證她會來接電話喔!”

“能不能……幫我找她?我不能講太久的電話,拜託你。”

“好吧!你等一等喔!”

琪琪將話筒擱下,催著老周趕快杷若蓮找來,兩人沖到樓上,但幾十個房間從何找起,胡亂地闖外加大呼小叫,也不見若蓮蹤影,弄得兩人像熱鍋上螞蟻乾著急。

“咦?你們都來幫我啊?”

忽然,若蓮一臉狐疑地出現在他們後面,老周二話不說先奪去那剩下半包的衛生紙,琪琪則氣急敗壞地拖她下樓。

“喂!要……哈啾!要幹嗎啦?!”

“快點來就是了!不然電話要斷了!”

“我的電話?誰找我?”

“來!”

琪琪抓起櫃檯上的話筒,強勢地遞到她面前,若蓮莫名其妙瞥她一眼,將話筒附在耳邊。

“喂?”

琪琪屏住呼吸,緊張兮兮地看著若蓮停頓,將懷疑的目光移到她身上,然後放下話筒,遞回給她。

“斷了。”

“What?”

那是老周氣喘如牛的哀叫,從樓梯上虛弱地傳下來,若蓮對他攤攤手,再問起琪琪:“是誰打來的?”

“還有誰?夏天啦?”

“啊?呃……咦?什麼……”

“你舌頭被咬啦?”琪琪漫不經心將話筒不偏不倚地掛上,“夏天打電話找你。”

她愣愣的,琪琪坐回位子,開始把手當做扇子扇風。

“……”

“……”

“就這樣?”

琪琪裝著傻,天真地對她笑:“你想知道什麼啊?”

“這個……他……沒有說其他的事嗎……”

“唔……我想想喔,他話說得很急,好像真的不方便講電話耶!不過……”

“不過?”

“他有問你好不好。”

若蓮原本緊繃的情緒隨之變得柔軟,宛若一池春水蕩開,化作一攤晶亮亮的暖意,但沒持續多久,一和琪琪意有所指的笑容對上,她立刻低下頭,吸吸鼻水,快步走開。

夏天打電話來了,他還是掛念這邊的,那麼,他到底想說些什麼呢?

嘩啦嘩啦!若蓮彆扭地暫停搓洗動作,任由自來水放肆奔瀉,不管要說什麼,也跟她無關,以後必須徹徹底底地劃清界線才對。

不過,關少冬提到海頓集團急著要他去相親,他去了嗎?這種政策聯姻通常都父命不可違的吧……

嘩啦嘩啦!若蓮搖搖頭,繼續讓快會破皮的手沖浸在水龍頭底下,沒關係,沒關係,跟她沒關係了,以後就算要包紅包也不會有她那分。

“滾出去!GetOut!”

是老周的聲音,他的嗓門真大,一吼起來隨時都會有把天花板震垮的可能。

若蓮急急忙忙關上水龍頭,跑出廚房來到大廳,琪琪極力要推開不動如山的老周,而老週一副要把人吃下去似的瞪視門口痞子模樣的男人。

這樣的場景常發生,陌生男子肯定是琪琪不知第幾號的男友,想要吃回頭草,卻被老周攔擋住,準備以恐嚇和武力把人轟出去。

“你不要管啦?這是我和他的事,你憑什麼插手?走開!老周!我要生氣囉!”

只是這一次琪琪似乎對那個人還有所留戀,男人道歉認錯的話一聽,耳根子就軟了,琪琪就是這點不好,所以每當老周出面趕人,若蓮心底是十二萬分認同的。

“琪琪?”老周轉過頭,語重心長:“這個人不是真心喜歡你,他以前跟你分手,以後也會,這種人不值得讓你回心轉意。”

“你不要亂說喔!誰說我不是真心的。”男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探出一顆頭,對老周身後的琪琪放話:“喂!琪琪!有這個神經病在,我們要怎麼重新開始啊?”

下一秒,老周重拳一揮,飛快擊中男人身後的門柱,若蓮看看天花板,一陣塵屑灑落,她拍拍頭頂,佯裝沒聽見身邊琪琪的求情。

“我再說一遍,快滾,不然有我這個神經病在這裏,等一下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老周按按結實的虎口,啪啦啪啦響兩聲,男人舉手表示投降,退後一步、兩步,掉頭奔出儷人賓館,琪琪當下追上去,試著把人叫回來:“喂?你回來呀!你幹嗎怕他呀!喂!”

而若蓮走到老周右方,湊上前觀看門柱上的凹陷,再比量一下,哎呀!柱子還向外傾斜了五度角。

“老周啊?我看,這個不找工人來不行了。”

“不好意思啊?四小姐。”老周抱歉地行禮,“每次都打在同一個地方。”

她笑一笑,毫不在意:“不要緊,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這時,琪琪已經回來,憤怒的步伐、責怪的眼神都直沖老周而來,她站住,揚起手,朝老周臉上用力一揮,啪!

若蓮嚇得掩上嘴,老周別著頭,半邊臉在一秒鐘內迅速漲紅。

“以後我的事,少管。”

琪琪放下手,頭也不回地走開,怒火點燃得快,消失得也快。

“我是不是……真的太多管閒事了?”

天又開始飄雨,老周蹲在外頭的屋簷下,有氣無力地發問,非常 悲情的氛圍。

若蓮陪他一起蹲著看雨,擤完鼻子,再安慰他說:“不會啦?你也是關心琪琪啊!”

“就算琪琪討厭我這個老粗,她也不該選擇那些社會敗類,我是這麼想的,四小姐。”

“我知道,你放心,琪琪只是生氣,氣過一陣就好了,她會懂得你的心意。”

“四小姐,你從小就是個體貼的孩子。”

“哈哈?哈……哈啾!你幹嗎突然說這個?”

他勉勉強強牽動一絲笑意,對她點點頭:“你不像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想到要做什麼就去做,完全不去考慮其他事。可是,四小姐,什麼都不做未必是件好事。”

“……你在說什麼事?”

“我知道你希望琪琪能諒解我,你曉不曉得老周我也希望四小姐能諒解夏天?”

夏天的名字一出現,她馬上又打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噴嚏,含混濃重鼻音回答:“夏天他……我沒辦法,只要一想到和我們大家相處半年的那個人,原來是隱瞞一切、其實還很陌生的關少天,我說什麼也沒辦法理解他。”

“他的顧慮也沒錯啊!你想想,海頓集團總裁的兒子,這名號未免太招搖了,更何況是海頓耶!原本跟咱們是死對頭的。”

“……”

“四小姐。”

“老周,讓他回去是最好了,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裏,你要為他想一想。”

老周搖搖頭,很頑固不靈的語氣:“我只為四小姐想,等你一時衝動的怒氣消失之後,你就會後悔了。”

然而,琪琪這一次的怒火比較難消散,一直到晚上都對老周不理不睬,有時還會故意“哼”他一聲,若蓮在勸她幾句後便上樓休息。

進房間之前,她在廊上停留一會兒,望著長廊另一頭,然後啟步走過去,站在夏天的房門口,伸手敲了敲,好像裏面還有人在,但只有空洞的迴響在廊上漫延。

老周說錯了,等一時衝動的怒氣消失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無盡的寂寞。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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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00:19: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冬天的寒流一個接著一個,沒完沒了,而儘管外頭北風是如何猛烈撞擊窗戶,也不影響全房暖氣的豪華辦公室分毫。

關少冬按掉總機小姐的來電通知,擱置批閱公文的白金鋼筆,往舒適的椅背靠去,等著眼前的門打開,夏天格子襯衫外搭一件純白羊毛線衣,學生味道濃厚,讓秘書請了進來。

“稀客,這是你……第三次嗎?第三次踏入公司大樓裏。請坐。”

關少冬走出辦公桌,先走向那套昂貴的墨綠色沙發,夏天尾隨在後,就他對面的沙發椅坐下,他則取出一瓶白蘭地,晃晃。

“喝點酒可以嗎?會暖和一點。”

“我……自從回來之後,都還沒機會和你好好聊聊。”他望了一下關少冬側目而來的諷笑眼神,歉然地繼續說:“當然,從以前就沒這個機會。”

“這是自然的,”他將盛了三分之一滿的兩隻小酒杯並列在茶几上,楚河漢界,“我是你們圈子外的人,若真要說有所交集,也只有工作了。”

“大哥……”

“不用勉強,挺刺耳的不是嗎?”他敬他一杯,微笑:“大概是第一次聽到的關係。”

夏天難過不語,卻不將視線自關少冬漠然的臉上移開,許久,也拿起酒杯一飲而荊

“我知道我們一家……和你的關係不是很好,這其實都是我們不對,這一次我離家還造成你的困擾,很抱歉。”

“不用客氣了,應該的,你肯回來我還得謝謝你。”

“你別這麼說,再怎麼樣……我們也算是兄弟。”

他不停住斟倒,看著金黃色的液體流入兩隻淺杯,似笑非笑的面容也跟著圓融起來。

“兄弟。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可我卻不能這麼自以為是,從前我也試著把我和你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後來我發現,那只會讓我更不平衡而已。所以,我和你不會是兄弟,但你父親出錢栽培我,讓我到國外接受高等教育,我很感激,也所以,我似乎又必須是這個家庭的一分子。哼……很矛盾對吧?”

“你不懂,當初,不平衡的人,是我才對。”

關少冬不再將注意力放在白蘭地上,凝起質疑的眉宇,肅然和他相望,相較之下夏天馴良的神情便和煦許多。

“我這次會離開家,都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我?”

“你算錯了,這是我第四次來到公司,有一次我來,你並不知情。當時爸問你讓我接手工作的意見,我聽到你的回答。你說,我還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這樣的情況就要涉足競爭激烈的商場,太早了。”

這一回,輪到關少冬緘默下來,再喝下半杯烈酒,失算地搖搖頭:“原來你聽到了。”

“多虧你,我才知道原來自己被保護得很好,卻只學會呼吸空氣。反觀大哥你,你已經縱橫商場,幫爸許多的忙了,我才想出去闖闖,想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有什麼好?什麼也得不到。”

“我不會和大哥爭的。”

空調不停釋放暖氣,關少冬面對風向調節器的慢速轉動,陷入沉思,然而空氣的溫度依舊比不上體內白蘭地的作用。

於是他始終如一的淡漠仿佛因此融解了些,轉向夏天,再為他的杯子斟滿酒。

“你說的對,我們的確沒什麼機會可以好好聊聊,後天有空嗎?”

“後天?”

“是啊!我們去奧萬大那裏的別墅,那裏不會有太多旁騖,到時候再好好地聊。”

“好啊!”見關少冬主動提出邀請,夏天高興地一口答應:“太好了,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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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老周打歪了門柱後三天,水木工人終於來了,在大廳敲敲打打,重新整修門面,若蓮還親自監工,等到工程快告一段落,她忽然突發奇想。

“後院也可以順便做一做嗎?”若蓮對工頭不假思索地提議:“我想在後院做一個蓮花池。”

“蓮花池?”琪琪第一個做出怪異表情,“你哪來的閒情逸致啊?”

“有什麼關係?反正後院空著也是空著。”

“IKnow!四小姐對那個童年回憶無法忘懷對不對?”

若蓮並沒有想太多,經老周這麼一提,那個小男孩的身影又忽顯忽現地浮出腦海。

“這個嘛……那個男生雖然討厭,可是倒經常夢到他哪!每次想來就覺得那個蓮花池可惜。”

“好不容易打掉了,現在又要重新蓋一個,不是自找麻煩嗎?”

“琪琪你不懂,少女情懷總是詩,四小姐一定是為了這個原因。”

琪琪沒好氣地瞪他,食指不客氣往他身上猛戳。

“你懂?你要是懂的話,幹嗎把我身邊的男人都趕跑呀?”

“那是……兩回事啊?”

“好!那也輪不到你來說我!嚴格講起來,若蓮她自己還是這方面的白癡呢?”

“琪琪!你怎麼這麼說話呢?”

“不是嗎?不然她怎麼把自己喜歡的人趕出去、又死要面子不去找人家?哼!”

對老周發完脾氣,她也爽快多了,正覺心情舒暢,無端端感受到旁邊一道狠利殺氣,一看,若蓮手拿自工頭手中奪來的鐵錘,冷冰冰地斜視她:“一定要在外人面前講道些五四三的嗎?”

“哈哈……抱歉啦?討厭,若蓮一生氣就變得好可怕喔!”

琪琪乾笑著說要去廁所,若蓮才將鐵錘還給尷尬的工頭,老周要她別在意琪琪的口無遮攔,說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認識琪琪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她有時候說話真的好直喔!乍聽之下都讓人不自在。”

“嘿嘿!這才是琪琪的特點啊!直來直往,沒有心機。”

若蓮見他得意地活像老王賣瓜,不禁好笑:“你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在你看來琪琪什麼都好。”

“琪琪沒有什麼都好啦!只是她最糟糕的樣子我們都看過了,久了就習以為常,那些壞習慣如果突然不見,反而會覺得奇怪呢!”

“最糟糕的樣子?我想想,喝醉酒吐得稀裏嘩啦那一次?”

他們興致上來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數算琪琪的不良記錄,沒注意琪琪已經從廁所回來,面對老周老實的真心話,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直到若蓮搭了下一句腔才改變態度。

“老周,你是真的喜歡琪琪喔?因為她的不好你不僅一清二楚,還全部包容了。”

琪琪這個人難得會動用到腦細胞,這一回認真想了想,探頭再瞧瞧靦腆的老周,真是,這麼大個兒的人還會不好意思?

“啊?電話,我來接。”

若蓮輕快繞進櫃檯,接起電話,原來是關少冬,兩人交談幾句過後,她便面露難色。

“夏天……不,關先生也會去嗎?”

“他只待一會兒,那是關家別墅,關家人進出也是很正常的。”關少冬有意無意哼笑一下,再說:“難道你是因為他的關係,所以不去嗎?”

“你……你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因為夏天而不去?”

“那太好了,明天九點我會派車去接你。”

啊?

若蓮面對“嘟——嘟——”的電話筒半分鐘,抱頭懊悔。中計了……

“你要跟Human渣兩個人去奧萬大的別墅?Noway!太危險了!”

老周強烈反對,琪琪則老愛唱反調,跳出來慫恿她最好在別墅住個兩三天。

“讓她去有什麼關係?反正她現在和夏天已經一刀兩斷啦?”

“四小姐?你真的要舍夏天、就那個Human渣嗎?”

“哎喲!當然啦!這不是很明顯?”

“等一下!”若蓮眼看他們一言一語地往來,終於生氣喊停:“我不出聲,你們當沒我這個人嗎?第一,我和關先生只去一天而已,晚上就會回來了;第二,我和他是什麼關係,也都跟夏天不相干!”

是的,就算她和關少冬還是朋友,或再也不僅僅是朋友,也都和夏天扯不上關係的。

“唉!又是夏天耶!他最近真常上電視。”

琪琪隨興轉開電視就驚呼,老周和若蓮也安靜下來看究竟,從畫面可以猜出是媒體出奇不意逮到關家人打高爾夫球,對還措手不及的關家一湧而上。

由於總裁兒子終於曝光,引起媒體的高度關注,幾乎所有問題都沖著夏天而來。

有人甚至連他身上穿的衣服也好奇滿滿,直問為什麼一名富家少爺會穿著一件破爛襯衫。

“咦?那件衣服好眼熟喔!”

老周將眉頭擠成一團硬是想不起來,若蓮的眼神卻緊緊跟隨電視裏夏天在人員的護衛下閃避鏡頭的畫面。

那件舊到褪色的襯衫,正是夏天剛到儷人賓館時老周給他穿的,他的手緊抓著胸前衣服竄入通道離開攝影鏡頭,指縫間稍稍露出和衣服花色不搭的紐扣,而紐扣……卻是若蓮親手縫上去的。

他還穿著!他老早知道紐扣是她縫的才穿著嗎?他都沒忘,如同她還記得一樣。

這時琪琪也想起來了:“老周?是你的舊衣服嘛!以前夏天常穿的,對不對?若……”

琪琪在老周的暗示下閉了嘴,因為若蓮已經靜靜看著電視掉眼淚,掉得無聲無息。

琪琪啐一口,拿她百般沒轍:“明明就難過得要命了,還ㄍㄧ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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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關少冬說他有事,所以派了一輛積架前來接若蓮,琪琪和老周送她送到門口,發現她正動手解開狗狗繩子。

“你要幹嗎?”琪琪問。

“我想……帶狗狗一起去,關先生說不要緊。”

“哪有人約會還帶條狗的?煞風景嘛!”

“有什麼關係?狗狗也很久沒出遠門啦!”

司機幫忙開車門,她催促興奮的狗狗上車,有狗狗在,和關少冬獨處的時間應該不致於有太多無謂的遐想。

老周眼尖,注意到平常做休閒打扮的若蓮今天卻換上一襲典雅的淡紫洋裝。

“四小姐,你還為了Human渣特地打扮哪?”

“啊?”她支吾一下,故意跳開話題焦點:“不要老是叫人家Human渣,很沒禮貌,我先走啦!”

懶得聽老周交待一堆安全注意事項,若蓮一溜煙躲進車子裏,狗狗搖著尾巴想挨上來撒嬌,她卻不依,深怕將這身洋裝弄皺、弄髒了,那就枉費地為夏天精心的裝扮。

夏天見到她,會怎麼說?他們好久沒見面了,她在他眼底是否能漂亮如昔?嗯!保險起見,還是再照一次鏡子好了。

“聽說,你拒絕了爸安排的相親?”

關少冬推開門,庭院滿地落葉隨風滾動,放眼望去,光禿的樹到處可見,孑然孤立。

“是啊?我才二十一歲,談相親還太早了。”

夏天尾隨在後方,踏上落葉鋪成的徑道,每一個腳步都十分響亮。

“我看,原因不只是這個吧!儷人賓館的小老闆娘才是你鍾情的物件。”

“大哥最近跟她見過面嗎?自從回來之後,爸媽看我看得比以前緊,我沒辦法和你一樣,隨時可以出去。四小姐她……好嗎?”

關少冬解讀著他老實的憂心,毫不掩藏,而再將視線放遠一些,若蓮正拽著狗狗自大門口繞進來,四處張望,好像不認得轉到別墅的路。

“她很好。我一直想問你,到底喜歡若蓮哪一點?當然,她的善良我是知道的,只是……”

“呵……你是指若蓮的個性嗎?”

若蓮原地佇足,又驚又奇地窺探前方那兩人,然後將自己和狗狗藏身到高碩的樹後,礙…夏天還沒走,他正提起她什麼事啊?

關少冬點點頭,夏天思索半天,看看灰藍天空,邊想邊說:“若蓮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了,有的時候還頑固得要命,自尊心又強,所以老說些口是心非的話,不像一般女孩子會撒嬌,這種個性是不太可愛啦……”

若蓮瞪大眼、張大嘴,手心用力一握,忙著嗅聞地面的狗狗登時被她扯過來。

可惡的夏天,竟然在她背後說壞話,真是小人!

“可是,你知道嗎?”關少冬在他的話尚未結束之際,搶先一步開口:“我卻喜歡上這樣的若蓮了。”

“大哥……”

若蓮怔怔,臉上熱氣霎時間紅到耳根子後,夏天一時反應不及,關少冬反倒成為最冷靜的一位,點亮火,熏燃一根煙,穿過嫋嫋白霧透視他。

“你已經擁有許多我所得不到的,那麼若蓮她……你可以讓給我嗎?”

他問,夏天沒立刻回答,只是錯愕地與他對看,若蓮緊張地貼緊樹皮,怨懟關少冬將她比擬得一如隨手可獲的東西。

“你做不到?你和我都喜歡若蓮,但你還記得前天在辦公室的承諾嗎?你說……”

“我說,我不會和你爭的。”

若蓮睜大明眸,呆呆垂下手,指尖滑過了樹皮的堅韌與粗糙,她渾然無覺,只是詫異凝住沉穩的夏天。他說不會,對她來說應該無傷大雅;可是……怎麼會覺得如此難過……

狗狗見若蓮松了手,馬上拖著繩子跑出去,若蓮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他介入那兩人的談話當中,夏天見到它時驚訝萬分。

“狗狗?你怎麼……”他立即拉長脖子尋找主人的影兒,“若蓮也到這裏來了嗎?”

糟了!

若蓮回過身背對著樹,匆匆蹲下去,聽著夏天喚了自己一兩聲,聲音卻愈來愈遠,她再悄悄探一下,太好了,夏天往反方向找去,而關少冬則高深莫測地朝她咧嘴而笑,看來,他並沒有洩露她行蹤的打算。

“奇怪,狗狗到這裏來了,四小姐應該也在附近才對啊?”

狗狗見到久違的夏天,不是高興得猛搖尾巴、就是淨往他身上撲,壓根兒都忘記要回頭找主人若蓮,夏天的搜尋行動很快就陷入膠著,冷風颼颼……

“哈啾!”

關少冬睜了一下眼,夏天倏然回頭,若蓮則用雙手捂緊口鼻。

搞什麼鬼?偏偏在這關頭想打噴嚏,他沒聽見吧?這麼小聲耶!

“四小姐,你……在做什麼啊?”

若蓮緩緩抬起頭,雙手還擱在嘴邊,夏天在她面前蹲下,她窘迫地不去正視他清明的眼。

“沒……沒做什麼。”

“你該不會從剛剛就一直躲在這裏吧?”

“誰躲在這裏?我只是……路過。”

夏天再次狐疑地打量她可愛的姿勢,好像玩捉迷藏的小孩子正在躲避當鬼的。

“你……你看什麼?”

她努力昂高頭,輸人不輸陣,何必在他面前做賊心虛呢?然而才不過三秒鐘的時間,夏天露出了柔軟而溫存的微笑。

“終於見到你了。”

“咦?”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她因為低溫而冷冰冰的臉龐,就輕輕地碰,深怕碰壞了這尊精緻動人的水晶娃娃。

“我們……終於再見面了。”

若蓮還是不動,等待什麼似的,眉心顰蹙,看著他,眼眶變得濕濕亮亮的。

好奇怪喔……就算見到夏天了,怎麼心情還是無盡的想念?這份不能化解的思念,她又該寄託在哪里呢?

“四小姐,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是我找若蓮來的。”關少冬走近,朝若蓮伸出扶助的手,“我約她這個週末到附近來散心,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我……”

他又躊躇了!如他自己所言,他不會和關少冬爭奪。

若蓮起身之後,拍拍裙擺沾上的泥土。

“關先生,我不是來找他的,不用問他意見吧!”

“四小姐,我想和你談一談,我們好難得見上一面。”

“你要跟我談什麼?我這個人又倔又頑固,自尊心強,還會口是心非,有什麼好談的?啊!對了,像這麼不懂得撒嬌、個性又不可愛的女孩子,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麼?”

“……你都聽到啦?生氣了?”

“哈哈!你在說什麼呀?就算你說我倔強、頑固、自尊心強、口是心非、不懂撒嬌、個性又不可愛……”她深吸一口氣,一股腦爆發出來:“我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不!”

關少冬湊到夏天耳邊低語:“她在生氣了。”

“看得出來……”

若蓮低身向狗狗拍拍手:“狗狗,來。”

見狗狗朝若蓮走去,夏天跟著上前請求她:“四小姐,只要一點點時間就好,從上次離開到現在,我真的很想聯絡上你,和你見面,好好談一談我們的事。”

若蓮拿他沒辦法,心軟地吐口氣,正準備要答應,別墅裏的菲傭急急忙忙跑來,說總裁等著夏天回去和重要客戶見面。

若蓮偶爾會想,只是偶爾,他們之間或許真的少了那麼一點緣分吧!

因此當夏天為難地轉向她,她心平氣和:“你去吧!我們兩個談不談……其實都不能改變什麼的。”

“四小姐……”

“你以後……別再叫我四小姐了。”

“我說喜歡你,就是喜歡你,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

他一心祈求解答時,若蓮也受傷地反問:“你告訴我,我該怎麼相信一個自始至終就說謊的人?”

“我的身份,難道可以決定你對我的信任嗎?”

“沒錯。”她簡直毫不思索。

“你真是……”

“我真是怎樣?說啊!”若蓮繼續敵視著他的不耐,再也管不住自己可惱的情緒,“倔強?頑固?口是心非?還是自尊心過強?”

夏天欲言又止地停留一會兒,最後跟著菲傭走開。若蓮默默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縱使覺著惆悵,但事情的發展似乎原本就應該是這樣,在這個冬季,夏天離開了她。

“外面風大,我們進屋子去吧?”

關少冬開口提醒,她吸吸鼻子,拎起狗狗的繩子:“不好意思,我想回去了。”

“為什麼?”

“關先生,你是故意請我來的吧?”

“唔?”

若蓮定睛在他身上,慧黠地笑笑:“我認為,因為嫉妒夏天、想報復夏天,所以你叫我來這裏,不過,關先生,儘管夏天他不是那麼在乎我,也不代表我會因此喜歡上其他人。”

他沒什麼太大的動作,一根煙還夾在修長的手指間,燃燒頂級的煙草,一眨也不眨的凝視她。

“這是意味著……你拒絕我了?!”

“我討厭你。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以為其實你的人並沒有那麼壞,可是,你把我當做工具,關先生,是的,我拒絕你。”

她頷首為禮,毅然離開落葉紛飛的庭院,關少冬和方才的她那樣,亦是默默目送,等她走遠,鬆開手,將煙蒂丟下,用鞋底踩熄,熄了,仿佛他剛重燃的希望也跟著消失殆荊

“真會一竿子打翻整船人,我耍了手段,是因為喜歡你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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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蓮自行搭車回家之後,手錶上的時間是八點半,老周應該不會對她碎碎念吧!這個時間算早了,而且她根本沒做什麼事,這一趟奧萬大短暫得可以的行程,一想到就覺得可笑,等等……她好像忘記了什麼,嗯……什麼呢?

“四小姐,你回來啦!”

“老周?怎麼會是你在看櫃檯?”她左看右晃一下,見不到琪琪蹤影,“我知道了,那琪琪是不是又蹺班了?”

“不是?”老周反駁得快速,而且理直氣壯,“她只是遲到而已。”

“喔?遲到?那……”若蓮老謀深算地裝傻,“你知道她人在哪里嗎?”

“呃……不知道耶!”

“那就是蹺班啦!你也真是的,一被愛情沖昏頭就百般縱容她,換我來。”

“四小姐,你剛回來,先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先找到琪琪,訓訓她。”

“四小姐,別對琪琪太凶吧!你也知道她最近情緒很不穩定。”

面對老周好心的求情,若蓮更覺愛情不可思議,當他是外星生物地保持距離。

“我看,在訓琪琪之前,要先罵罵你才對。老周,既然你知道她最近情緒不穩定,就應該曉得原因是什麼啊!”

“什……什麼……原因?”

“你又裝蒜了,你裝蒜就會結巴。琪琪現在還對前任男友有感情,或許他們將來會複合也說不定,不管怎麼樣,你也應該先調適自己,好不好?”

“四小姐。”他喚過她後便持續將近一分鐘的沉寂,而通常緊接而來的便是老周嚴肅而認真的告白:“當我喜歡上一個人之後,難道我該告訴自己要放棄嗎?”

“……”

“有放棄的心理準備才是調適自己?四小姐,你就是這麼想的嗎?”

“我……”

“Don’tgiveubr!四小姐。”

“我算是……放棄嗎?”她偏著頭,納悶詢問,一種想哭的衝動,“我以為……我是被放棄了……”

我說,我不會和你爭的。

夏天要把她讓給關少冬了,是他要放手了。

“四小姐?”

“我怎麼會……和他吵架……?”若蓮雪白無瑕的手支抵半邊的臉龐,懊悔地闔上眼,“我明明……明明那麼想念夏天……”

若蓮在老周的勸說下先回房休息,卸了妝,洗個熱水澡,再回來整理換洗衣服。

那件紫色洋裝讓她拎在手上良久,最後輕歎一聲:

“八成連我今天穿的衣裳都沒注意到吧!真是白費力氣……”

“四小姐?”

房門突然被老周敲得幾乎要破門而入,若蓮拍拍心悸的胸脯,放下洋裝,走去開門。

“怎麼了?”

“我一直都沒留意,剛剛電視報導整點新聞的時候才發現一件事。”

“呃……什麼事?”

“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那又怎麼樣?”

老周責怪起她的粗心,心急如焚地說:“琪琪還沒回來呢!”

“琪琪?你放心,十一點對她來說還算早呢?”

“四小姐,讓一個情緒不穩定的女孩子在深夜遊蕩,可以放心嗎?”

這老周,真疼死琪琪了!若蓮咬咬唇,只得抓起外套陪他一塊兒出去找人。

哇!好冷喔!她用力將快氾濫的鼻水吸回去,再摸摸額頭,燙燙的,是她的手太冰、還是發燒啦?

“是琪琪!”

很幸運,在儷人賓館附近的巷口就遇上正要回去的琪琪,喝得爛醉,撐著別人家的圍牆慢慢走,老周先跑過去,若蓮接著到她身邊探視:“琪琪,你又喝酒啦?”

“嗨?親愛的若蓮?”

琪琪揚手大叫,笑呵呵地將她一把抱住,若蓮掙扎半天才得以推開她搖搖晃晃的身子。

“好臭!別那麼大聲叫,會吵到別人。”

“咦?吵到誰?這裏只有你呀!啊!還有老周!嗨?嗨!”

“噓!好,好,我們先回去再說喔!”若蓮向老周示意,他趕緊來到另一邊幫忙攙扶,“琪琪,你怎麼又跑去喝酒呢?”

“你不知道為什麼?”她裝天真張大嘴,然後調皮地戳戳若蓮的頭,“所謂借酒澆愁嘛!”

“你要澆什麼愁啊?”

“我……我今天去見那個臭男人了,本來要跟他和好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琪琪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使勁擺脫他們的扶助,將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宣佈:“那個豬頭竟然和一個大肥婆上床!大肥婆耶!有沒有搞錯啊啊!”

“琪琪!”

若蓮嚇得掩上她的嘴,老周回頭瞧瞧,有幾戶人家的窗子打開了,想必是要看熱鬧的,幸好琪琪大吼大叫一陣後,就開始哭泣,摟著若蓮訴苦:“若蓮,我好難過喔?連一個大肥婆都比我強,嗚嗚……怎麼我身邊的男人都這麼爛嘛……”

“不哭,不哭,啊!小心。”琪琪愈走愈不穩,幾度要拖著若蓮一起踉蹌倒地,“怎麼酒品這麼差礙…”

“四小姐,我來吧!”

老周在前面蹲下去,背對著她們,若蓮看看爛醉如泥的琪琪,只好將她交給老周,老周輕輕鬆松就將她負到背上去。

琪琪得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之後,安靜下來了,改為小聲啜泣,埋在老周背上低喃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語。

“會不會太累?我幫你吧!”

若蓮擔心老周負荷太多,他卻搖搖頭,笑得很滿足。

“不用,我背她,這樣我也很高興。”

若蓮會心回了一個微笑,這時琪琪攀在他背上的手盲目遊移幾下,拍一拍,抬起沉重的頭望老周,望了半天,孩子氣咕噥:“你背我呀?”

“Yes!”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讓男人背……”

“這個就不知道了。”

“其他男人都不管我了,就算我醉死在路邊,他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你卻肯背我……”

琪琪緊緊抱住他脖子,放聲大哭,老周被她勒得呼吸不過,要她先松鬆手。

“不要,不要,老周……你對我最好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好,可是不知道你會這麼好……”

“知……知道就好,你先……先放手好不好?咳咳?四小姐……救命礙…”

“老周,老周……我現在好fun喔……你讓我抱一下啦!”

若蓮悠悠哉哉在他們後頭踱步,顯然沒注意老周的求救,反而恬然觀賞他們出奇美滿的一幕,呵呵!太好了呀!老周。

回到儷人賓館,將琪琪帶回房間安置妥當,若蓮和老周大功告成地莞爾一笑。

“這麼一來,大家都回來了,可以好好睡一覺啦!”

老周這麼慶倖的時候,若蓮深表贊同,但又隱隱升起不祥的預感,怪怪,怎麼……怎麼一直覺得忘記了什麼事,老周笑她多慮。

“夏天已經回他家了,所以不算。現在琪琪回來了,你也在,我也在,狗狗也在外面睡覺,睡一睡,Tomorrow又是新的一天。”

若蓮驚醒般地“氨一聲,花容失色:“天哪!狗狗!”

狗狗……狗狗把它忘在奧萬大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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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17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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