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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念眉 -【珍藏小丫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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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1 20:45: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早冬的初雪靜靜落下,如鵝毛似柳絮的飛霜雖是沾衣不濕,卻朦朧地收點了大地,宣告著冬日的腳步正一步步的逼近。

  敬謹親王府,葦心郡主的特別樓苑,架築在小橋流水之間的小亭裏,此刻正上演著一出興師問罪的戲碼。

  「你這丫頭還真是姍姍來遲呀,竟敢教咱們郡主等你?」葦心的左右護法丫環其中之一的雙心,氣不過的上前擰了她一把。

  「一隻不起眼的麻雀罷了,還自以為是鳳凰,居然要人三催四請才來!」另一名丫環雙情也上前摑了她一個耳光。

  「你們做什麼打人呀?」念薏不服地撫臉問道。

  「還敢頂嘴?你以為現在有大阿哥讓你撐腰,就可以目中無人了,是嗎?」

  「我又沒做錯事情,用不著元律當我的靠山。」

  聞言,雙心氣得渾身發顫,揚手又要摔下一巴掌。

  「雙心,莫要衝動。」

  「郡主,可您聽聽,她又耍嘴皮子,」

  雙情亦出面為同胞姐姐說話,「是呀,郡主,這丫頭不好好管教不行!」

  「郡主,對敵人客氣,便是要自己生氣。」兩姐妹挑撥著主子的火氣,要她想起自己受到的屈辱。

  侍奉葦心幾年了,雙心自認摸清她的脾性,於是自作主張地又將矛頭指向柳念薏,「你這窮酸丫頭給我昕清楚了,元律貝勒身份何等尊貴,不是你這種卑賤出身的漢女能夠褻瀆的,你體再癡心妄想攀上枝頭了!」

  「沒錯,就算大阿哥喜歡你又如何,王爺和福晉還是不會答應的,他們不會讓漢人之後入門的。」

  「這兩天王府運來了一批上好的蘇州料子,聽說是給她做新衣的,吱,憑她,」

  雙情在她面前站定,用力戳了她額頭一記,念薏細嫩的皮膚上立刻留下指甲的印痕,「穿什麼蘇州料子嘛,看你矮不隆咚的個頭,穿咱們郡主小時候的衣裳便成了。」

  「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和大阿哥是不可能的!」

  聽著她們不留情面、一針見血的一言一語,念薏這才深刻體認到她與元律的懸殊差距,終於知道自己的出身比起他是多麼卑微……元律喜歡她又如何,她愛元律又怎樣,他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

  元律有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在她印象中,天底下似乎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然而一旦和生養他的至親意見不合,她沒有把握他的心仍舊會向著自己……

  「拿出來。」葦心緩慢的開口,在兩名丫環為自己出氣發洩後。

  「拿什麼?」

  「晴兒告訴我了,元律寫了一首詩給你,拿出來給我看。」即便內心恙恨不已,葦心不讓在乎表現在言辭之間。

  元律沒送過東西給她,就算她三天兩頭的往這兒跑,與他相見的機率還是微乎其微,雲鶴樓是她的禁地,他一向嚴禁賓客靠近,而她在王府的樓苑他更是不曾涉足……

  早已記不清自己究竟何時傾心於他,該是受到他那身冷漠的氣質所吸引吧,自此甘心淪陷。縱然他一直客氣有禮,表現得讓她覺得兩人之間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但她還是不曾死心,希冀有一天能融化他心上的寒冰,教他看見自己的好……

  然而這麼多年了,他非但未曾給予關愛的眼神,如今眼裏心裏更是只有柳念薏一人!

  這般的羞辱,她縱有再大的度量也要生氣了。

  「不行,那是我的!」

  念薏望向晴兒,後者愧疚的垂著頭顱,無顏見她,那副神情似是在說:她是被逼的,絕非蓄意背叛拿自己當好友看待的念薏。

  「你以為郡主會和你搶那種東西嗎?不過是借看一下罷了。」雙情不屑的哼嘲。

  「我念給你聽就好了……」想到或許可以借助她的知識解惑,念薏讓步了,「如果郡主知道詩文的意思,麻煩請你順便幫我解釋一下。」

  她拿過這首詩求助福霖生,他一徑曖昧的瞧她,要笑不笑的死樣子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最後沒要到答案便自動放棄。

  自懷袖輕巧地取出白色絹質巾帕,她好不專心的讀著:「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進。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毫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夠了,別再念了!」葦心霍地大吼。

  念薏因她突幾的反應嚇著,訥訥的說:「郡主,我不念了,已經念完了……」

  「你給我閉嘴,」心下一把烈火在狂炙,所有不悅的情緒翻攪著,葦心睜著燒紅的眼瞪向她嬌斥,「為什麼是你,你憑什麼!」

  一雙手掌火速撲襲而來,兇狠地掐住念薏的頸項,企圖直接施勁鉗斷她的頸骨。怎麼也不相信溫文內蘊的元律,竟以如此大膽的方式求情示愛,不該是他主動的……她不相信自己竟輸給這個丫頭片子!

  念薏眼前一片黑漩星光,脖子上殘暴的勁道幾乎截斷了她的氣息與聲音,使勁之猛,令她完全無法站立。

  突然逼近的死亡讓她看不見任何東西,聽不見任何聲音,她雙瞳發直,渾身顫慄,仿佛生死的交界全凝結在喉頭上。

  「郡主,好痛……」痛楚化為駭怕,念薏被掐縛得喘不過氣,重咬不停,身子驚慌地頻頻退後,似想掙開她的鉗制,直到腰後抵住了因初雪融化而略感濕意的欄杆。

  「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你要纏上元律?」葦心不住的欺近,猙獰的面孔失去平素婉約的模樣,嚇得念薏只能不停的後仰身子。

  此刻,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認為只要念薏消失,元律又完全屬於自己了。

  「不要……啊——」終於,腳底一個打滑,她失足跌入了湖裏。

  「該死!」乍聞消息趕來的元律,看到此幕,心跳霎時停在喉間,暴雷一般奔了過去。

  此刻,他的心什麼也容不下了,連融化的雪水都滲不進去,他只要念薏不受傷,不因他而受傷。

  ☆☆☆☆☆☆☆☆☆

  好冷……

  念薏覺得自己身體裏漲滿了水,就像是被湖水灌滿了似的,她一直在膨脹,一直在膨脹,此刻,她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攪,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完了,身體都這麼難受了,那她的死相一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據說被水浸泡過的人都會腫腫的……

  唉,真是死浸死相呀,她肯定會被其他四位姐妹笑話的。

  正在自怨自艾之際,一個柔軟的東西倏地竄到她口舌之中,她的胃部一陣痙攣,心悸了一下。

  「唔……」她不瞭解,那溫熱的東西是什麼,不停地在她口內蠕動,合怪,什麼湖中生物跑到她嘴巴裏去了嗎?

  「小柳兒,醒來了嗎?」床榻上的人兒青白著冷汗涔涔的小臉,嘴唇發紫,氣息紊亂,昏迷中仍不住隱隱顫抖,瞧得元律一顆心悲憤交加。

  是誰害她如此,他會悉數討回,絕對!

  倏地,人兒渾身一顫,喘息聲轉而加重,胸口開始起伏,努力汲取著存活的氣自心……小扇般的眼睫輕輕顫著,念薏真的醒了,張開迷蒙的雙眼,緩緩闔上,又緩緩睜開,突然,她瞧見床前男子陰鬱的憂慮神情,心猛地一抽,被那份狼狽和失魂落魄的樣子震懾住了。

  「元律……」念薏氣虛的吟喚,許是晃過鬼門關平安返回,終在此時逸出脆弱,假相的勇敢宣告崩解。

  「別怕,沒事了。」如黑緞長髮在枕上散成一片惑人風采,元律摩掌著她冰涼的小臉,內心為她堅韌的生命力感到慶倖又激動。

  老天保佑,她平安無事。

  「我是不是差點兒就死了?」念薏將小臉偎進他溫暖的大掌,像只討寵的小貓。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語氣堅定的保證。

  念薏不滿的嘎怪,「你怎能說得一副恍如沒事一般?

  你知不知道我多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憶起落水前腦海唯一的意識、心裏想著的那個人,她驚慌的抱住他的腰,泫然欲泣。

  「小柳兒,相信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有機會自我手中奪走屬於我的東西,懂嗎?」元律沉寂地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專注而冷漠,神秘的心思,准也看不透。

  她變得黏他了,這麼可愛的小東西,誰都不能傷她分毫,否則他發誓用命索回!

  多少人會看中「一無所有」的他?相信唯有對錢財權勢懷抱著隨緣態度的她了。

  胸臆被他強行塞滿感動;念薏沒有不情願,濃濃的幸福漾在四周,他的目光凝望著她,隨著他的視線焦點轉移,念薏霍然發現自己胸前的赤裸,驚叫起來。

  「色胚!」躁怯地雙手環胸,攬住呼之欲出的胸脯。

  「你做啥又脫去我的衣服?」

  「你全身都濕了,若不幫你換衣服,你早病了。」看她防備的樣子真有趣,不想想她全身上下,他哪兒沒見過了?

  「咯,喝杯薑茶去去寒。」走到桌前端來丫環剛送來的熱茶,「要不要我喂你?」

  一句抱怨或是訴苦皆未聞,她似乎沒有揪出郡主鄙劣行徑的打算,如此寬厚善良的心腸,正是令他著迷的原因。

  「唔,手好冰,我要自己來……」矮小身子蜷坐床上,身上裏著絲被,雙手捧著滾燙薑茶,她一口一口低啜,流露出安詳滿足的神情。

  一連串的驚嚇是暫時畫上休止符了,然而元律卻不打算就此甘休。

  ☆☆☆☆☆☆☆☆☆

  是夜,敬謹親王府東翼的院落燈火通明,丫環們忙進忙出,仿似在等待一位貴客來臨。

  「郡主,元律貝勒來了。」雙心雙情姐妹笑盈盈的通報,主子心情好,她們自然跟著高興。

  打從三天前元律派人告知今夜來訪的訊息後,郡主的殷殷期待全寫在柔美的五官上。

  「來了嗎,好,你們快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葦心攬鏡做最後審視,緊張的深呼吸,不停調勻紊亂的氣息。

  為了他的到來,她特地命人將廂房重新置了一次,房柱、窗框、桌腳都纏著好幾層白紗,灑上淡雅香馥的花瓣,小廳正中央的雕花木桌上,擺著琳琅滿目的酒食。

  「奴婢恭喜郡主。」兩姐妹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齊祝賀。戀慕這麼久,郡主的心意終要開花結果了。

  「貧嘴!」葦心嬌噴的笑睨,不可諱言,她們適時的甜言蜜語,教她的心更是茫酥醺然。

  為了營造迷茫的氛圍,更希望借著今晚一舉擄獲元律的心房,她特地穿著一襲淡紫色衫裙。

  亮著光的布料邊滾了金蔥,隨著身體的搖擺緩緩晃蕩,漾出五光十色的波彩,露出大片香肩的紫紅肚兜,小巧的系帶交錯於頸後,更顯得她的膚色白皙嫩滑,為了怕太過暴露,她在肚兜上加了件曳地的薄紗,每走一步,飄逸的紗衣就跟著飛揚,朦朦朧朧,宛如她周身迴旋著若有似無的煙霧。

  她的心早是元律的了,倘若今晚他要她的人,她亦不會反抗。

  「元律,你來了!」兩名丫環退下不久,久候的意中人已到來,葦心翩翩然的迎上前。

  「這是什麼意思?」任由她安排在桌前坐下,故作不解風情的元律,天外飛來一道冷冷的問句,語意間毫無牽心期盼的溫柔。

  沒料到他的這番詢問,葦心頓時有些窘迫難堪,「呃……有嗎?」偌大的廂房內因為他的存在而造成壓力,鮮少人能擁有這股渾然自成的氣韻。

  「郡主好似不太喜歡我身邊的那名丫環?」舉杯飲酒,他漫不經心的切入話題。

  「我是為你擔心呀!」她急切地表明立場,「你應該知道她的出身,卑賤的漢後匹配不起你體內高貴的血脈,留下她對你只有壞處,敬謹親王府會教人批評指點的。」

  元律從容的起身,緩步踱到革心身邊,頰蔔露出一絲調侃的微笑,「在敬謹親王府,好像我才是主人,難道我收留一個女人還得先向郡主報告嗎?」

  他語氣不重,卻滿是指控的意味,這代表著他不滿意,極度的不滿意,暗黑色澤的瞳仁極富神秘力量,波光流轉、幽深的望下見底,仿佛正醞釀著一場無聲的風暴,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教人溺斃在那潭黑暗湖水中。

  「我不是那個意思。」郡主害怕了,每當元律笑著對她講話時,她就感到莫名的害怕。匆匆的別開視線,她不敢正視他的眼,怕自己只要望一眼,就會被幽深的眸心吸附進去。

  她老早就覺得元律的眼太過魔魅了,陰柔的臉孔襯上這雙美麗的冷眸,還有他強烈的妖異氣質,容不得人忽視,換作是別人,可能會認為太女性化了點,但長在元律五官上,只能說是相得益彰,更加增添他的俊美。

  元律以手指輕輕地撩起她的一縷發絲,臉色十分溫和,「那麼,你是什麼意思呢?」

  挾帶暗示的煽情舉措,挑起了葦心潛藏於心的欲火,瞬間便忘了前一刻的驚駭,她抬眼迷戀地仰望著他,目光含情地說:「元律,其實你懂我心意的,是嗎?」

  「我知道你愛我。」元律笑了笑,依然繞著她閒適地走,「但很可惜,我永遠都無法愛你。」說著,他突然一把將她拉進懷裏,毫無預警地開始撫摸她的大腿內側。

  邪魅地勾起笑弧,「郡主,我知道你老早就想要我這麼對你……」

  夾雜著欲火難耐的痛苦與喜悅,葦心不害羞地把自己的身子貼近他,做出無言的邀請。

  這一刻終於來了,她期盼這一刻已經好久了,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渴望元律能與她深深結合,如今她的美夢總算要實現了。

  「我要,元律……」她終於無法控制欲火,主動向他索求。

  元律轉而在她耳旁呵氣,「我知道你想要,但是很抱歉……我不會要你。」

  他舔著她的耳朵,輕噥軟語地說:「順道告訴你,我永遠不會碰你,也不會愛你,郡主。」

  适才的激情一下子煙消雲散,葦心杵在原地,身子不住的顫抖,幾乎支撐不住而搖搖欲墜,她的呼吸起伏不定,不爭氣的羞憤淚水漸漸湧入她的眼眶。

  霎時,房內寂靜無聲,冰冷的寒氣一寸一寸地旋轉著融進他,化成他與生俱來的冷冽,語出鏗鏘有力——

  「不管柳念薏是怎樣的出身,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一點,她是我的女人。除了我,不許任何人動她,請郡主也牢記這一點,一旦再有雷同那日落水的事件發生,恕我追究到底絕不寬貸。」

  語落,無視她的顫慄,元律頭也不回的離開。

  只手撐住桌面,葦心憤恨的咬牙。可恨的元律,他怎能如此對她?

  她知道元律不會再理她了,他剛才對她的挑情不過是挪瑜的手段,他依然是她熟知的那個元津——冷邪又絕情的元律!

  ☆☆☆☆☆☆☆☆☆

  「福晉,您還要繼續坐視不管嗎?」蘭月樓裏,一名僕婦態度卑恭的探問主子的口風。

  「鄺嬤嬤你知道那孩子向來和我不親,我說的話他哪兒會聽?」福晉感慨的哀歎。

  「您是大阿哥的額娘,他理所當然會聽您的話。」元律的奶娘鄺嬤嬤身負重任,為了郡主的幸福,自告奮勇當她的說客,並且矢志馬到成功。

  「不……」福晉撇開視線,望向飄著細雪的窗外,「我常在想,是否真因血濃於水的緣故,王爺和我不是元律親生的阿瑪額娘,所以自小養成他獨善其身的個性,不輕易對外人表露內在情緒……這麼多年了,那個女娃兒是最親近他的人了。」想起那張細雪似的小臉,紅潤如紅色果子的臉色,福晉唇邊不自主漾著幾絲笑意。

  那是個活潑中不失貼心的好女孩,她很喜歡。

  聞言,鄺嬤嬤神色驟變,「福晉,您怎能有這樣的想法?難道您想讓咱們敬謹親王府的名譽,就因大阿哥這麼一個不理智的行徑毀了嗎?恕奴才直言,大阿哥是受蠱惑才為柳念薏著迷,您千萬不能跟著一起糊塗啊!」

  柳念薏那個女娃兒她見過,卻看不出哪兒特別,一個瘦不拉嘰的女孩,應該沒什麼心機城府,為何連福晉的心也收買了?

  「鄺嬤嬤,聽說元律笑容多了,不是嗎?」收回目光,她看著已在王府幫傭三十多年的奶娘,希望她也能多替委屈的元律想想,「如果這樣對元津最好,我們何不樂觀其成?郡主那邊……唉,強摘的瓜不甜啊!」

  「福晉是要拒絕郡主這個條件萬中選一的好媳婦?!」鄺嬤嬤讀出話意,難以置信的問道。「您忘了郡主何等嬌貴嗎,她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寶貝……」

  「我知道、我知道……」福晉忙不迭的安撫她流於偏頗的擁護,「可是我已經虧欠元律那麼多了,當他還在繈褓時,因為我的自私,讓他自小和雙親分離,原本該是屬於他的家庭溫暖讓我狠心剝奪……如今我想贖罪、我想彌補……這一身罪孽,夜夜折磨著我,我真的倦了!」

  「福晉,您千萬不能有這種錯誤的想法,大阿哥跟了您才是幸福,您忘了他的父母多麼貧賤嗎,那樣的家庭夫妻倆自己都吃不飽了,怎還養得起一個孩子?若不是福晉將他帶進王府,哪來如今泱泱氣度的元律貝勒?」鄺嬤嬤努力糾正她太婦人之仁的懦弱想法,不容她一個念頭就壞了自己的報恩計畫。

  兩年前,她那成日泡在酒樓飯館的不成材兒子,因為口出不遜得罪了兵部大人而被私囚起來毒打,她求助王爺,朝野間素有耿直美譽的王爺不想沾腥、不願出面搭救,甚至認為他是罪有應得,該受點責罰才能體認過錯……別無他法,她只能試著向當時心怡大阿哥已久而常常造訪王府的郡主求救,二話不說,郡主立刻上慈甯宮報告太后,太后聽到她的撒嬌,翌日派人要回了她不成材的兒子。

  這個恩惠她謹記於心、沒齒難忘,兩年來一直持著這樣的想法:只要郡主需要,哪怕要她這條老命亦在所不惜。今天感激郡主如此看得起她,派她來當說客,無論如何她都會想辦法撮合她與大阿哥。

  「鄺嬤嬤,難道我們還要一錯再錯嗎?」

  「不,錯的人是福晉!」鄺嬤嬤斬釘截鐵的說,「唯有郡主和大阿哥成親,大阿哥的血統出身方可獲得永遠的保障。郡主那麼喜愛大阿哥,就算哪天東窗事發,她亦會拼全命保護大阿哥的。」

  她不敢想像事情被揭穿之時,因為欺瞞大罪,她與福晉會受到怎樣的懲處,為了嚴防,事到如今只能繼續瞞騙下去了,大阿哥的身世將成為永遠的秘密。

  「匡卿!」

  瓷碗落地的聲音震驚了廳內的兩人。門外,念薏愣在當下。

  「誰在外面?」鄺嬤嬤戒慎的站起身,靠近掩起的廳門。

  「鄺嬤嬤,快出去看看,這事兒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元律的身世一傳出去就糟了!」

  因為這陣驚呼,念薏腦子重新運作,催促雙腳開始快跑,不知怎地,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被發現……

  「那是誰,給找站住!」鄺嬤嬤在身後追著,不住的喊著。

  念薏發誓,她絕對無意竊聽她們的談話,但夜太岑寂,岑寂到令那些話語聽起來特別清晰,飄進她的耳中。

  今晚,她特地請廚子燉了舒活氣血的雞湯送來蘭月樓給福晉補身,她沒有預料會聽到這個天大的秘密,真的,如果可以,她不要知道人性竟是如此的自私醜陋。

  原來元律不是王爺和福晉的親生孩子,他是福晉當年自外頭交換買來的男孩。那一年產下女嬰的福晉,擔心自己因此不再受寵。地位不保,王爺可能自此將注意力轉向側福晉,於是與奶娘合謀做下這件愧對良心的劣事。

  怎麼能?福晉怎麼能放心將自己懷胎十月的女兒交給別人養育,扔下一大筆錢就確定她能幸福了嗎?在沒有親生父母的愛與關懷下長大的孩子,得到的幸福都很虛幻,一如元律……

  她總算明白為何元律總是一個人了,血緣本就不親,莫怪他對這個家一點特殊的感情也沒有……

  突然,她覺得元律好可憐、好寂寞……他和自己個一樣,她是在爹娘不舍的眼神下離家的,她記得爹娘長的樣子,而他……一定一點記憶也沒有吧?

  心疼著元律,念薏一邊揮淚,不自覺腳步放慢了許多,就這樣落入鄺嬤嬤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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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聽到我和福晉的談話了?」向膳房要了一桌好菜,說是有意賄賂或是真心款待都無妨,無論得動之以情或是曉之以理,鄺嬤嬤都有了心理準備。

  「我不會說出去的……」念薏驚惶的說,眼淚霍地進流出來。

  見著她垂掛在眼角的眼淚,鄺嬤嬤突然惡毒地笑了起來。看來流有骯髒血液、低下出身的「元律貝勒」真的不簡單,居然誘引了這一顆顆少女芳心為他癡狂,也不知道他那窮酸的父母是怎麼生的,竟生得他的氣質如此不凡,高傲尊貴得教人瞧不出一絲破綻。

  「你當然不會說出去。」收起倉皇不定的心,她很有

  把握的說。「一旦你說出去,元律將不再是王府的大阿哥,也許還會吃上罪懲……你捨不得他挨酷刑吧?大阿哥從小養尊處優,生活環境多麼奢侈優渥,若要回歸平淡貧困的日子,你認為他受得了嗎?」

  為了摯愛的男人,女人會如此犧牲,她幾乎能夠知道……逮住這丫頭狂戀大阿哥的弱點,她知道不管自己提出任何條件,柳念薏都會答應的。

  「我真的不會說出去!我會守口如瓶,誰也不會說,請你相信我……」念薏連番作著保證,戰戰兢兢的態度十分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鄺嬤嬤說的沒錯,元律的自負和自傲,她是知道的,倘若事實爆發出來,天之驕子的他肯定無法接受這般的打擊,他一定受不住如此的轉折際遇,自雲端重重摔下的傷害任誰都不願嘗……

  「我相信你,不過光是守口如瓶還不夠,我要你答應我,永遠離開大阿哥。」

  「我不要!」念意首覺地抗拒,防衛地睨著她。

  捺住脾性,「為了大阿哥好,你必須這麼做,或者你真的忝不知恥的認為大阿哥看上你了?」鄺嬤嬤虛假的掩嘴嗤笑,「怎麼可能,大阿哥一定是圖新鮮罷了,畢竟大家閨秀、名門千金見多了,偶爾來個小家碧玉點綴也不錯,不過他可是王府未來的主子,妻子人選當然得謹慎選擇,像你這樣粗鄙的女孩是進不了王府大門的。大阿哥只有和郡主聯姻,地位權勢方能如虎添翼,大阿哥福晉的人選,得像郡主那樣尊榮的身份,才有幫夫的能力。」

  她不住強調郡主高貴的出身與自己形成強烈的對比,就算眼前是炊金藤玉,念薏也食不知味了。

  「為什麼我一定得離開?餘什麼我不能繼續留在元律身邊?」她無法丟開元律,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將沒有他,她的心就痛得好難受,她不要這種感覺。

  「大阿哥都有葦心郡主了,還要你做啥?而且聽說你不是為了一塊撈什子玉珮來的嗎,兩個月時間早過了,明幾個我就提醒大阿哥一聲,要他將玉珮給你,讓你帶回去交差。」

  「不要,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念薏激烈的搖頭表態,激動的吼出心聲,亮麗的水眸蒙上一層更濃的秋意。她不走……不要趕她走……

  若不是鄺嬤嬤的這段話,她真的忘記當初約定的兩個月已過,忘了自己到此的目的……原本好重要的龍鳳翡翠,這當口和元律的身世一比,變得教人毫不在乎,該是老爺心病的救命傳家之寶,和能否長留元律身邊一較,她竟漠不在意是否能拿到……

  她怎會這般自私?將自己的責任撇得一於二淨不說,甚至完全循著私心而為,老爺夫人的恩情她拋至哪兒去了?

  這頓飯吃得她心底好難受。情義兩難,走與不走太難抉擇了……就算知曉元律喜歡自己又如何,有錢公子哥兒常常將喜歡的物件和成親的物件劃分清楚的,不是嗎?難登大雅之堂的她,這段感情是否只是她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罷了?

  「如果你是真心為大阿哥著想,就自個兒好好想想吧。」納進她痛苦的神情,鄺嬤嬤感覺勝券在握。

  ☆☆☆☆☆☆☆☆☆

  念薏又讓葦心郡主給叫來了。

  「鄺嬤婉說你要走了,是不是?」葦心一副勝利者的驕傲姿態。」

  「死丫頭,郡上問你話,你答是不答,這番怠慢是想討打嗎?」雙心眼見念薏恍惚失神的模樣,往她的大腿擰了過去。

  念意沒喊痛,什麼聲音也沒有,一徑盯著葦心直瞧,眸心裏淨是羡慕之色。

  「你做啥這樣看我?」葦心教她看得全身不自在,低斥了聲。「在你離開之前,將寫有大阿哥筆跡的巾帕留下。」

  念薏雙眼霍地瞠大,「那是我的東西!」青蔥小手護在胸前,似是怕人搶奪。

  「大阿哥是我的,你還保有他的東西做什麼,難道你對他有非分之想?」即使在最焦躁的情緒下,葦心依舊維持溫柔的形象,捏著手絹的柔葵卻浮著緊繃的青筋。

  為了鄺嬤嬤告誡的話,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拼命吞忍自己的怒氣,否則一定要賞這個不識相的丫頭幾個重重的耳刮子。

  「我……」念薏語塞,真的已經是非分之想了嗎?

  這幾天,她拼命避開元律,甚至搬回原先的房間,就因為擔怕自己一見著他忍不住會讓同情神色流露臉上,她不要敏感的他起疑,不要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最後說一次,拿出來給我。」

  「不行……」

  「賤丫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威權再三遭到反駁,葦心再也顧不了鄺嬤嬤的叮囑了,一個用力,將耳光甩上她的左頰。

  「啊!」念薏被打偏了臉,雙手仍執意保護元律給的禮物。

  她一聲不吭的反應,反倒令葦心緊張了起來。這一生她從沒有打過人,根本不知道打人耳光居然會有這麼強烈的歉疚感。

  她的歉疚感來自於元律的壓力,騙不了人的事實,她仍畏忌元律對柳念意的袒護,那日他的警告言猶在耳,她怕他實踐那些教人心凜的恐嚇。

  「拿出來,郡主的命令你沒聽見嗎,拿出來!」主子都發怒了,雙心雙情姐妹於是惡向膽邊生,不滿她文風不動,一個反手扣住她的兩條手臂,一個將她的頭壓抵桌面。

  「晴兒,你過來替她搜身!」雙情要第三個人來幫忙。

  「我……」已經背叛念薏一次的晴兒,杵在原地猶豫,遲遲沒有上前。

  「你這個死丫頭,胳臂往外彎是嗎?」等久了,雙心氣了。

  「我沒有!」晴兒雙膝跪地,轉向葦心求饒,「郡主,奴婢不敢。」為了不願再做出對不起朋友的事,只能借此逃避。

  「算了,我自己來。」葦心站了起來,委身在她胸口胡亂摸索。

  「不要……求求你們,不要拿走我的東西……郡主,我求你……」念薏窒息地抓著桌面,折斷了秀麗的指甲,涕淚糊亂了面容,竭力求援,不斷地掙扎。

  為什麼要搶走她若離開王府後唯一僅存的回憶?

  郡主都得到元律的人了,為什麼連回憶都不肯留給她?

  擁有那麼多的她,為何要對什麼都沒有的她吝嗇?

  她已經讓步那麼多了,她們不知道以前的她好倔強好勝的,只要看上眼的東西,哪怕得不擇手段,一樣要得到手……如今為了元律,她委屈了自己,為什麼她們還要逼她走入絕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進……性情內斂的元律怎可能抄寫這種求愛詩詞給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親眼目睹乳白絹布上的字辭,葦心癲狂了,用力撕扯著絹帕,發狂地想撕毀它。

  乍問她的說辭,念薏呆愣住了,有半晌忘了要掙扭甩脫。

  求愛詩詞?!關睢是首示愛的詩?念薏迷亂了,找不到一個正確的出口……她不明了,她不相信,元律那樣驕傲的男人怎會向她求愛,在好早好早之前……

  她那麼笨,做事總是丟三落四,這麼粗線條的自己,他怎會看得上眼?究竟什麼時候,他開始喜歡她?

  「你憑什麼得到這些?元律該寫給我,不該給你!

  不該給你的——」雙手撕扯無效,葦心四下尋找銷毀這方絹帕的利器。

  郡主尖銳的叫喊震懾念薏的心,不好的猜臆竄上腦海,一股突來的力道教她甩開鉗制自己的丫環,轉過了身

  「不要——郡主,不要——」發現葦心的破壞動作,她沖上前想要奪回絹帕,卻被氣頭上的葦心揮了開。

  旋身看見置在梳粧檯旁的拭臉水盆,葦心怒不可遏的跑過去,對著那盆清水獰笑,「柳念薏,你很寶貝這塊絹帕是嗎?」她作勢要將帕子扔進去。

  「郡主,不要……」念薏含淚搖頭,摔跌在地的身子奮力要爬起來。「不要這樣殘忍……」

  「看著吧,我要你再也寶貝不了!」葦心使力將絹帕丟人水中,力道之猛,甚至溢出了小水花。

  「不——」眼睜睜看著帕子落水,念意撲了上去搶救,衝擊力過大後釁報復的葦心被撞倒一旁,額頭硬生生撞上了床柱,刹那間血流如注。

  「天啊,郡主!」雙心大叫。

  「快!快請大夫!」雙情心慌得原地打轉,腦海一片空白,好久才想起要請大夫。

  聽覺放空,視線更是不見眼前的混亂,念薏的眼底只剩那方由乳白化為墨灰的絹帕。澄淨的水面飄染了一層黑彩,絹帕上的黑字糊成一團,寫了什麼再也分辨不清了……

  「為什麼……」念薏哺哺自問,聲音哽咽不清。

  潮濕猶滴著水的帕子被念薏撈起,愛護地褫在胸前,熨燙的淚墜入水面,迅速的散開,不留痕跡……

  ☆☆☆☆☆☆☆☆☆

  「這下子你不走都不行了,傷了郡主,這條罪可不輕哪!」當王府上下為了郡主千金之軀奔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印嬤嬤在雲鶴樓前找到了面色哀戚的念薏。

  「不是我害她受傷的!」每個人皆直指她的罪行,受不了大家的誣陷,瀕臨崩潰的念薏努力想為自己辯駁。

  「什麼時候了你還說謊?」鄺嬤嬤沒想到她的脾氣這麼拗,火氣揚了上來。

  「我真的沒有!」沒做的事她絕不承認。

  冷蔑的瞥她一眼,鄺嬤嬤語帶致命的威脅,「你希望我告訴大阿哥事實嗎?」

  「什……麼意思?」不安橫直了念薏的心。

  「寧為玉碎,不容瓦全,這句話你聽說過吧?倘若你執意留下來,我立刻將所有的事實坦白,當大阿哥當不成大阿哥,你說會如何?從高高在上的地位跌下來的滋味可不好受,以大阿哥那樣自尊心強烈的人,肯定要因此自暴自棄、一蹶不振,說不定自此變成一個廢人,再也風光不了了!」清楚她的弱點,她厲害的將她的情緒與反應玩弄於掌間。

  「不要!」她的表情倏地添抹上懇求,「不要那麼做,我求你!」元律毫無精神、再也不意氣風發的樣子……天啊,她不要心目中耶個比神只還好看的男人變成那樣!

  「只要你離開王府、離開大阿哥,我什麼都不會說。」

  這次,鄺嬤嬤確信是成功了。

  「好……」念薏閉上雙眼,下唇在顫抖,眼淚流了下來,「我走……只要你們不傷害元律,我走……」

  ☆☆☆☆☆☆☆☆☆

  聽到消息,元津火速趕回王府。

  「為什麼要推郡主去撞床柱?」揪起坐在床上發愣的人兒,他使勁搖晃著她柔軟無力似布娃娃的身軀。

  「連你都說我錯?」經歷一番爭鬥的念薏已是身心俱疲,倦怠的表情因他怒氣衝衝的質問閃過震驚和失望,「我沒有!」她陡地雙手搶拳,吼了回去。

  「人證物證都在,還說沒有!」元律登時擺起判官嘴臉。怒火燃燒在他豎起的濃眉上,惡劣的情緒完全顯露在額頭緊繃的青筋上,這次他絕不輕饒她。

  就算他私心想饒,太后也不會答應,她傷了老人家最疼愛的寶貝……為何她做事總是那麼衝動、欠缺衡量,鑄成這樣的大錯,要他如何幫忙收場?

  「難道你真的寧願相信鄺嬤嬤的話也不肯聽我的?」

  元律的爆嚷凍結了念薏渾身血液。今天或是明天,也許就是她離開的日於了,為什麼在臨走之前,卻要讓他誤會她?

  「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郡主不是一般人,傷了她,連我都保不了你了!」

  「我說我沒有傷她,我和她無冤無仇,為什麼我要傷她?我沒錯,錯的人是她,你不知道她多可惡,她把你送我的……」

  「住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狡辯!」元律為她撇清過錯的言辭氣急敗壞,郡主直至現在仍昏迷不醒,嚴重的傷勢教他心急如焚;而她卻仍不肯認錯!

  明日一早太后歸咎下來,也許她的這條小命就沒了!

  他極深沉且篤定的語氣酷似惡魔的夜嘯聲,念薏怔愕片刻,為他的指控心痛,「這是實話,我不是狡辯!」

  她沒有說謊,沒有!郡主毀了她最心愛的帕子,她連一句怨言都沒能對誰傾吐,只能隱忍在心中,她已經委屈這許多了,為什麼他們還要給她冠上這個罪名?

  真正的罪人沒有錯,她這個受罪者卻得承擔所有的指責和謾駡,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元律緊瞅著她纖弱的模樣和那凝在眼睫上的淚,此刻的她恍若一株微細的嫩綠小草,只要一陣風來就可以輕易地將她摧折。

  「去道歉!」扳起她的小臉,他不容置喙的命令。「如果你認錯了,或許我還能向皇上求情,保你一命。」

  「不要!不是我的錯,我不會承認,更不可能去道歉!」堅決在他心中留下一個完美無瑕的印象,念薏絕不妥協。

  她願意走,但她不要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在他心中。

  念薏的熱淚流了下來,瞬間,元律情緒難以言喻的複雜,猛地放開她細緻的下顎.那淚液好似滾燙的岩漿,熾灼的熱度在他膚上擴散開來。

  「為什麼背著我和煜燁來往?」像是在喉間醞釀已久的疑問,嗓音明顯經過壓抑。他終於找到這些天她回避的原因了。她不與他同床,避著不見面,就是因為換了新歡,不要了他這個舊愛。

  「我沒有!」念薏僵愕,哪里來的罪名?她只和煜燁見過一次面,為了那事,他已經誤會她一次了,為何現下他的意思又仿如他們背著他暗渡陳倉許久?

  眼底放射的兩簇火焰酷似兩把陰寒的地獄之火,元律沒有開口,僅是審判似的瞥她。

  「我真的沒有!」她急著辯白。

  「究竟要說多少謊話?晴兒跑來稟告我了,你不說她是你在王府唯一的朋友嗎?那麼她會胡謔莫須有的事情來陷害你嗎?」

  他在狂怒中爆發,念薏怔住了,看見他身上滿滿的冷漠,凍得牙齒輕輕打顫,她小口小口地喘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是這麼告訴你的嗎?」她笑了,笑得好不悲哀。

  原來……原來呵……這些一連串的事件就為了將她趕走嗎?

  為了拆散她和元律,鄺嬤嬤和郡主買通了王府所有下人來對付她嗎?

  「不辯解?」冷騖的氣息漸漸彌漫無律全身上下。

  他不像普通人,憤懣時總是面紅耳赤,怒火高揚,沒燒到人不甘心似的;元律的火氣由冰寒蛻變而來,從森冷的黑瞳暈染開,逐漸僵凝了氛圍,形成凜冽的寒冬。

  這樣的火焰,比火熱更傷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而她,是被傷得最深、最重的那個人。

  「如果你一心認為我和煜燁貝勒私通,那麼便是吧,我沒有意見。」

  還要辯稱什麼?她累了,已無話可說,眼角不斷地溢出無聲的淚珠,為兩人低泣。她已經累得無力去反抗什麼,反正一切心血,都只是白費工夫。

  她只是心酸該是最瞭解自己的男人,竟如此輕易地相信了謠言,否定了對她的一切認識。天色迷濛的灰就像她的心境… 這樣也好吧,讓他徹底對她失望、怨恨,這麼一來兩人就真的結束了……他該會和郡主幸福地一起生活吧?

  「你說什麼?」元律沒想到她會承認,雖然府裏上下人云亦云,但只要她否認,他會選擇相信她的。

  好久,念薏不說話,只是悽愴地望著他,所有的記憶紛紛回籠,一波又一波,她是巨浪中的小舟,就要讓無情波瀾捲入海底。

  「說話呀!」元律搖晃著她,她的飄忽像是一塊寒冰,隨著閒置的時間過久,漸漸消融不凡,他忽然有種衝動,想拿張網把她環起來,以免她真的在眼前融化,遁入空氣中消失。

  「你的臉怎麼回事,為什麼腫成那樣?」驀地,他驚覺了她左頰的紅腫,眸裏漾著嗜血的光芒。

  「沒事。」念薏別過臉,不滿意自己的心竟然隱隱軟弱起來,直想投身入他懷中,訴盡委屈,尋求安慰。

  「指尖那兒又怎麼了?為什麼全纏起來了?」

  「不小心弄斷了指甲,流的血沒有郡主多,也沒暈過去,所以不打緊……」她諷刺的說,諷刺自己卑賤的身世,諷刺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傷勢,諷刺自己傷勢明明很痛,卻還得苦中作樂。

  「你為什麼變成這樣,講話什麼時候開始夾槍帶棍?」

  「有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會變得這麼惹人厭……」真討厭愛哭的自己,還是回去蘇府吧,和那些姐妹在一起,隨她高興怎麼欺負都無所謂,她一定就能恢復愛笑的樣子了。

  「沒道歉不准吃飯。」元律喊住了轉身欲走的人兒。

  「沒關係,我不餓……」念薏腳步一躓,勉強抬起眼睫,淚珠一粒粒滾落,紛紛落在衣襟上。

  ☆☆☆☆☆☆☆☆☆

  翌日,念薏被架至了柴房,等在那兒的是元律。

  「為什麼?」無力抗拒人高力大的福霖生往自己四肢銬上鐵鏈,她只能詢問著指使的主子,「我已經要走了,為什麼還要把我銬起來?」

  「走?你要走去哪兒?」元律心口猛地一窒,屏住氣息。

  「我要回去蘇府了。」念薏深吸了口氣,仿佛自這口新生的空氣後將要斬斷昔日過往,「請大阿哥實現諾言,把龍風翡翠給我吧。」

  「沒有龍鳳翡翠,龍鳳翡翠不在我這兒。」他不再隱瞞。

  「你騙我?」念薏膛大眼眸瞪著他。思緒飄蕩在一個昏暗的境地,悲哀的情緒波波襲上她的心頭。

  為什麼要騙她?她恨他、她怨他,當初倘若沒有那個謊言,她不會來到王府,更不可能有機會愛上他……

  一切都沒發生的話,今天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你又何嘗不曾騙過我?」她的怒火同時惹惱了元律。「哭什麼,你該要放聲的笑、放聲嘲弄,你成功愚弄了一個男人,讓他甘心賭下一切,你贏了,而他輸掉所有,敗在動心與錯信。」

  他說得緩慢而冷酷,那聲音似遠似近,穿破念薏的聽覺,一隻大掌突地攫住她的頸項。

  「你想殺我了嗎?」念薏淡淡地問,闔上眼又緩緩睜開,她眼底沒有懼意,所存的僅是化不開的苦澀。

  「我要你承認郡主額上的傷是你所致。」

  「不可能!」

  霍地,元律加重手勁箍制,幾乎令她窒息。「承認!

  承認,我叫你承認,你聽到沒有?」

  再大的震驚也不及此,念慧驚嚇中露出淒涼的笑容。那句話在她的耳邊不停地擴散,不停地擴散開來。

  他誤會她、他不相信她……意識到這個,她腳步一軟,竟然任由兩條鐵鏈支撐住全身的重量,雙腕立即沁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适才,她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卻隱隱約約地知道他要幹什麼,也許她對自己太有自信了些,居然認為他下不了手傷她。

  「我不承認,絕不!」她沒有掙扎,違逆他的意思,以觸怒他的方式尋求自我毀滅。那個令自己心冶的冷靜元律到哪兒去了?他可以誤會她對他感情不忠,但關於郡主受傷這事,他該明察秋毫的。

  「你!」忽然間,元律被念薏死凝雙瞳中的無聲呼喚怔住,錯愕於她眼眸中投映出的猙獰面孔,她望著他,仿佛初次見面那般專注,那般認真而執著地凝視著他的一切——

  他剛烈的濃眉。深邃的眼、他的長睫、他高挺的鼻、傲慢的薄唇、深刻的輪廓,她看他,仿佛天真的孩子仰望照照繁星,那般憧憬,那般傾醉……那樣的眼神裏,尋不到背叛的痕跡。

  「唯有承認才能活命,你懂不懂?」她痛苦的咕噥、淒迷的低喚像首絕望的哀歌穿透元律的心牆,「碧血駒呢?」

  「那是你給我的!」念薏詫然大驚,半祈求的叫喊。

  「你藏到哪兒去了?」

  「難道郡主也喜歡它嗎?」有些恍然,她問得淒惻,「只要是你送我的東西,她全都要嗎,一樣也不留給我?」

  她空洞地深瞅地面,斷絕自己腦中所有的意念,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要去感覺。

  「你在說什麼,因為你的莽撞,郡主到現在仍未清醒過來,」元律氣煞地不負責任的話語。他也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既已知曉她背叛了情意,他的心裏自然有恨,卻依然為了她生命的存續奔波不停。

  倘若她認罪他便可以懇請皇上從輕發落,但她卻倔強得不願服從。

  「就放在我初入府的包袱裏……郡主若要,就拿去吧。」念薏心碎的喃語。

  念意不禁開冶懷疑了,自己這樣處心積慮要他幸福,確保他的地位不墜,那她呢? 她怎麼辦?不夠高貴的出身再加上如今已經不堪的評價……她什麼也沒有了。

  「你就在這裏反省,直到你願意承認為止。」

  念薏的低泣猶如一塊無形的錨,絆扯著元律沉重的步伐,雖然心痛,他仍是慎重其事地親自將柴房的門上了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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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1 20:46: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詭魁的夜,伸出它的爪牙,一陣夜風吹來,撩動濃密的枝芽,伴著不知何處響起的貓叫聲。

  陰澹的冷風滴溜溜的吹過來,擺動濃密的枝葉,凜冬的氣候在進入夜晚後寒氣逼人,孤寂中這股寒氣就像要穿過人的肌膚、透進骨髓裏那般,疙瘩像長麻疹一樣,一顆一顆浮上整條手臂,迅速蔓延整片背部。

  念薏哀愁地看了看陰暗的柴房一眼,柴房的角落堆放著腐朽的木柴,天花板上有好多蜘蛛網,一盞燈火教風吹得微微晃動,她找尋風從何處來,見到右側牆上有扇小窗,從小窗望出去,可以看見陰暗的大空。

  風又由小窗吹了進來,她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輕輕一撫才發現臉上全是淚。

  不安地蜷縮在冷冰冰的木板上,冷清蕭颯的風吹得燈燭忽明忽暗,念薏緊緊抱著雙膝駭怕地把臉深埋在膝蓋上,驀地又刮進一陣風,枝葉中發出了可怕的窸嗦聲,她心驚膽顫地指住耳朵,嚇得淚如雨下……

  不怕,不怕……念薏不停的鼓舞自己。冷冷清清的漆黑,幽幽蕩蕩的空虛,她的心正需要這樣的空間憩息,能夠重新思量他們之間的關係……

  陡地,一陣腳步聲鑽入她的耳朵,接連的折磨已把她變成一隻驚弓之鳥,她的心臟狂跳起來,渾身顫抖,左顧右盼。

  有人在敲打鎖鏈,柴房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人是鄺嬤嬤和晴兒。

  「鄺嬤嬤……」荒唐地,才見到人而已,她竟開始顫抖。

  「聽說大阿哥今日親自審問你,是不?」鄺嬤嬤幸災樂禍地睨看著被銬住的念薏,「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場,你知道了吧?」

  「你想做什麼?」她不懷好意的靠近,手裏還拿著一把剪刀,教念薏興起了不好的預感。

  「你好像一直不肯承認自己就是傷了郡主的罪魁禍首……」鄺嬤嬤危險的問道。

  「我已經答應離開元律了,為什麼還要我頂上這項罪名?」念薏不懂,真的不懂,她們怎能這般欺人太甚?

  他們都要她承認,為什麼?元律該知道她不會任意撒潑的……她不訝異別人逼她,但他不能,他的要求凍結了她的心……

  「這是大阿哥的意思,我不過奉命行事。」鄺嬤嬤說謊,淩虐柳念意是她的主意,她想為郡主所受的苦出口氣。

  聽聞大阿哥今早對她的殘狠手段,她立刻斷定柳念薏不再受寵了,既然如此,那麼她是死是活再也不重要了。

  「他為什麼不親自來動手?」念薏問得淒然,一股抹不去的悲哀在胸臆間蔓生。

  逃,是她目前唯一能想的,其餘的思路她不敢碰也不能碰,怕心上的傷再度扯裂,她會痛不欲生。他對她,恐怕也是痛心疾首……

  可是雙手雙腳受縛,她動彈不得……

  鄺嬤嬤撇撇唇,「因為你不配。」

  念薏眼睜睜看著她挽起自己的一繼青絲,利剪一落,烏髮飄散落地。

  「不要——」

  然後,軟鞭甩了下來,灼熱的刺痛烙在她的皮膚上,鄺嬤嬤發狠的抽打著,似是死神催討著她的性命……

  別這樣待她……別……

  她被剪掉女人最珍惜的長髮……受不了了,她受不了了!她怎麼會這麼這麼的淒慘呢,她好狼狽啊!

  「不……」不克如此的戕害,她暈了過去。

  「鄺嬤嬤,別再打了,念薏受不住了!」晴兒不敢看如此慘不忍睹的鞭笞畫面,直至痛吟聲消逸,一轉過身發現動也不動的念薏,趕忙抱住發了狂似的鄺嬤嬤,制止她的嚴刑拷打。

  「再打下去,她會死的……」懲戒也該有個限度,她是怎麼了,真想出人命嗎?

  「啐!打死她,還怕汙了我的手呢!」扔下軟鞭,待不下這個穢地,鄺嬤嬤冷笑離去。

  「念薏,你還好吧?你醒醒啊!」晴兒極怯弱地走向念薏身邊,被銬架而起的她剛遭非人的淩辱,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渾身全是血。

  晴兒顫抖的小手執著巾帕,輕輕撥開念薏和著眼淚黏附在頰畔的散亂發絲,嗚咽的哺哺道歉。

  「對不起,念薏,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見死不救,不是故意背叛你 是她們逼我這麼做,否則便要打我……我好怕……對不起……」

  過了半晌,念薏緩緩地把眼睜開,一見到晴兒,她喘息得更厲害了,她勉力地張著嘴,發出氣聲問道:「你……為什麼還在這裏?」流下兩行清淚。

  「念薏,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快走吧,教鄺嬤嬤和郡主知道你留下來,會有麻煩的。」念薏微微喘了一口氣,氣若遊絲,微不可聞的說。

  念薏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的手臂一直在流血,那時不覺得痛,只是感到唇齒發冷,腦袋一片轟然,什麼都不能想了;如今想動也不能動,也許骨頭斷了,也許血已經快流幹了,她實在不想再說什麼了,心死了,rou體也沒必要再留著了。

  「念薏,我知道你的委屈了,那天其實我聽到你和鄺嬤嬤的談話了,知道鄺嬤嬤拿什麼壓迫你……」聽到念薏非但不怨怪自己,反倒替她的安危擔懼,教她更覺羞慚。「你好笨!我再也受不了你一直像個小媳婦,默默承受她們的欺負了,我決定要向大阿哥說出事實……」

  逼迫至了盡頭,勇氣全數出籠,晴兒只想做些什麼彌補自己的不夠義氣,道出決心後急奔出了柴房。

  「晴兒,不要——」念薏心急地想要阻止.不過往前跨了一步,手腕和腳踝卻傳來壓碾般的痛楚,鏈銬限制了她的行動。

  「晴兒,求你不要枉費了我的忍耐和委屈……不可以告訴元律,元律不是我,他受不了這些的……」

  身軀沉痛的疼楚,教她的聲音僅能似病弱的貓兒嗚嗚,斷斷續續的喚著,意識模模糊糊,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微明,她在困頓不安中闔上沉重的雙眼。

  ☆☆☆☆☆☆☆☆☆

  「大阿哥,您終於回來了,我等您一晚了!」守候在雲鶴樓的晴兒,天方微露曙光時候,等到了昨晚便進宮面聖返府的元律,幾乎喜極而泣。

  連回來的細雪不復見,今兒個天氣很好,看來該是會出太陽吧,這是否意謂著念意生命中的慘澹也將結束了?

  「你在這兒做什麼?」看到她,元律的心惴栗惶然,上回就是這名丫環告知念薏的背叛,今日她再次過來,難道還有什麼令他心痛的內幕嗎?

  「奴婢該死,大阿哥大人大量請原諒……我不是有意欺瞞的……」晴兒急忙跪下,不停的叩首,額頭紅了。

  破皮了,還是用力的叩著。念薏還等著她去救命啊,這點痛算什麼……

  「什麼欺瞞?起來說話。」元律隱隱覺得事有蹊蹺,要她進廳細說分明。

  一入花廳,晴兒雙膝又脆地,語音硬咽的淒訴:「請大阿哥一定要救念薏,念薏是被冤枉的,不是她害郡主受傷的;那時候我就在旁邊,我看得清清楚楚……」回想念薏的善解人意教她更加不恥自己的行徑。

  「我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我無法忽視念薏對我的那些好,我一定要把實情說出來……大阿哥,念薏是被冤枉的,她不是故意推郡主去撞床柱的;都是郡主直要搶大阿哥寫給念薏的那首詩,那塊絹帕是念薏的寶貝,除了我她誰也不借看的,可是郡主卻將它丟入水盆裏,大阿哥寫在上頭的字暈開來了,字全糊在一起,看不清楚了……」

  「你說真的?」元律激動地上前,目光如炬的鎖定她的眼神,細察是否有造假的嫌疑。

  「真的!當然是真的!」晴兒用力的點頭,「向來都是郡主欺負念薏,念薏  來沒想過要報仇……郡主不但摑她耳光,還坐視不管她的丫環欺淩念薏,為了奪回帕子不被郡主損害,她的指甲都磨斷流血了……」

  念薏沒有恃寵而驕,並未因為身為大阿哥的寵兒,而看不起她這個丫環,反而有什麼好處都沒忘記她,總會分一份給她……她不能再昧著良心只為自己了。

  「還有,念薏也沒有和瑞親王府的煜燁貝勒來往,那是鄺嬤嬤要我說的謊,她說只要郡主和大阿哥成親,對大家都有好處,她還逼使念薏答應離開大阿哥……」

  「為什麼念薏要答應?」聽了所有人對念薏的欺淩,而念薏—一瞞蓋了下來,元律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讓他用那樣低蔑的眼神看她,以那般傷人的語氣同她說話……遭他誤解,她不難過嗎?

  「因為……因為……」說至最重要的關鍵,攸關敬謹親王府的未來,晴兒突感好大的壓力,她吞吞吐吐,不知該不該完全坦白。

  「因為什麼?」元律急了,沉不住氣的問。

  「因為念薏聽到大阿哥原來不是王爺和福晉的親生兒了……而是貧窮漢人夫婦所生,鄺嬤嬤以此來要脅念意,要她放棄大阿哥,成全您與郡主的婚事,否則就要將這事兒公開,到時候您就當不成貝勒爺了……

  念薏一直都是為大阿哥著想的,她認為大阿哥過慣了驕奢的生活,受不了乏味的平淡,您一直這麼卓爾不群、飛揚氣盛,絕付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晴兒維恭維謹的說。

  忽而驚聞自己的身世,元律沒有太大的震驚或是打擊過大造成的悵然失落,只是心疼那個單純的以為只手可以遮天的天真女人,她傻得惹人心酸。

  她居然為他設想這許多,為了保護他、不讓他知曉這些醜陋的事實她答應了多少交換條件?她寧可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苦痛與批判,也要他幸福嗎?

  傻女人,沒有可愛又勇敢的她,他的人生哪來的快樂可言?

  「大阿哥,求您救救念薏,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經對不起她好多次了,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死去!」

  「胡說,她好端端的在柴房,怎可能會死?」惶恐卻漫過胸間,他憂懼地望著她。

  「不……」晴兒猛地抽氣一聲。「念薏昨晚被鄺嬤嬤打得奄奄一息了……她好像快死了……」

  「該死的僕婦!」

  ☆☆☆☆☆☆☆☆☆

  短短一日,在人的一生中猶如微渺輕煙,而當中毫無預警又令人措手不及的轉折,卻殘酷地證明人世的無常。

  打開了昏迷不醒的人兒手腳的鐐銬,讓她躺臥在自己的懷中,元律仔細端詳她的模樣,一陣驚悸從他眸心飛掠而過——衣裙碎裂、青絲散落,落魄得像是歷經過一場大災難,清靈細膩的五官顯得十分憔淬,細看下發現她的眼窩明顯塌陷,眼圈下有兩道陰影,特別是她殘留於唇角的血絲——

  冰冷的黑眸立時變得熾烈,直勾勾地射向罪魁禍首——鄺嬤嬤。

  「就是你傷了她?誰給你權力傷她?」

  「大阿哥,我……」鄺嬤嬤懾服于他的氣勢,明明不是皇親王室的血脈,為何卻有那樣令人窒息的眼神?

  「霖生,將她押下去,直到念薏恢復意識之前,誰都不許送飯給她成要親自審訊!」

  「喳!」

  「不……」鄺嬤嬤直打哆嗦,「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不能……」驀地,尾音消逝在他冷銳的注視下。

  「你一樣想用這招來威脅我嗎?我不像念薏那樣天真,你認為我會在意自己的血源是否純正嗎?」元律冷冷瞟她一眼,「你讓念薏受了多少委屈,我絕對會加倍奉還!」

  他轉向一旁的丫環命令。「晴兒,請大夫到雲鶴樓!」

  「是。」

  「小柳兒,我來帶你回去了……我好抱歉,關了你一夜,你一個人一定嚇壞了吧?」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不斷在她耳畔輕語。

  「你怎會答應他們無理的要求,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嗎?明明沒有的事;為何不否認,為何要讓我說出那樣不堪的話傷你……你好傻!」

  念薏聽見了。在黑暗深處,在寧靜深處,有隱約微光,有渺茫細語,有遙遠的人影,微弱地呼喚她前行。

  她不想去聽,這聲音太危險,她已經重重地被傷害過,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但她是這麼這麼強烈地被他吸引,雖然害怕他詭異的氣質、難以捉摸的幽幻個性,她還是無可否認的愛他……

  劇烈的痛楚迅速卷走她的意識,在悲傷的記憶與尖刻的批判中,她沉淪,她飄浮,她孤冷而寂寞……

  合幽的夢,無垠的夢,看不到過去,也見不著未來,她的靈魂悲泣著,聲聲喚著元律,可他一直不出現,幽禁她仍不夠,甚至要人來屈辱她……

  她沒有表情,恐懼卻由眼眶溢下臉龐,無聲呐喊著她所受到的驚嚇。

  「小柳兒,別怕,我在這兒,快要有溫暖的暖炕可以躺了,不冷了……」察覺到懷中人兒的顫抖,元律加快步伐回到院落,揪心難抑。

  念薏嚶嚀不停,愈是顫抖,愈是被摟得死緊,她可以感受到這份胸懷的每一處糾結肌理,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體溫、熟悉的氣息,撫慰了她的懼怕……

  ☆☆☆☆☆☆☆☆☆

  軟弱的低呼從床上人兒蒼白的小口中吐出,額角也因為夢魔而流下涔涔的冷汗。

  念薏在被中掙扎著,嬌秀的容顏染上驚惶失措,仿佛夢裏正有什麼在追緝她。

  「小柳兒……」

  「晤……」醇厚的低嗓音堅持呼喚非但喚不回念薏的意識,反使她墜入惡夢的更深處。

  驀地,有人在摸撫她發際用D輕觸的指掌像在安慰她的痛楚似的,很輕緩也很溫柔。

  念薏停住腳步,看見了元律,他的語氣好兇惡,然而他的眼神卻又盈滿感情,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她好愛好愛他,除了爹娘。老爺夫人,再也沒有更愛的人了,為了確保他的地位,她可以什麼都不要…但他怎能心狠的要人來傷她,這是他趕她離開的手段嗎?

  「小柳兒,醒來,你做惡夢了。」元律坐在床邊,俯身柔聲安慰,輕撫她汗濕的前額,無限愛憐。

  「元律,你都照顧一夜了,先去休息吧,這兒交給額娘……」福晉握著手絹兒輕功。

  幾個時辰了,元律連頭都不曾撒向身後的「額娘」,始終凝睇著榻上虛弱淺喘的小人兒,她身上的傷讓他神色嚴肅。

  仿佛這屋裏只有他和念薏兩人,完全聽不見旁人的聲音,溫柔扶起念薏的後頸,擰了條乾淨的濕布細心地擦拭她的身體後,床上的人兒還是昏沉沉的,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元律……你怪我嗎?」坦白告知了他的身世,福晉遲遲沒有獲得他的正面回應,令她好生擔憂。

  「你該為自己擔心吧,畢竟當年我只是一個無辜捲入你們爭權搶位遊戲當中的小孩罷了。」明白自己的出身後,元律一貫冷然的態度,表情無波無湧,教人看不出心底的思緒。

  他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呼天搶地,反倒有一種輕鬆的感覺籠罩身心,沒了這些頭銜,他總算能以一個平常男人的身份,和念薏平起平坐,毋須在意世俗的目光,所謂社會階級不配的顧忌也都不存在了……

  「元律……」福晉羞愧無語,無顏面對他的怨怪,拆散一個美滿的家庭確實是她的錯。

  元律不再理會,凝神繼續喚著看來已悠悠轉醒的念薏,「小柳兒,醒來了嗎?」

  念薏痛吟一聲,輕輕眨動羽睫,迷蒙的視線不期然對上明顯憔悴許多的俊逸面容,霍然想起昏迷前所有的事情——

  「別靠過來!」努力撐起身子,纖細的嬌軀不住地往後瑟縮,拉開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不許怕我!」宛如被潑了一身冷水,澆熄了滿腔熱情,元律氣惱她冷情的反應。

  「不要過來!」卷起絲被,意圖蓋住自己、隔開兩人,卻被他識破的一把扯開。

  元律用力執起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看清他眼底的堅持,「永遠不許怕我,聽到了沒?念薏。」

  「不要碰我……」她的精神已完全瀕臨崩潰的狀態,用力地揮開他的手,放聲尖叫。

  「念薏,不許怕我!」他按捺性子警告,不允許他的女人以驚懼的目光凝視他。

  「我不要你怕我……」最後,似是換人妥協了,元律害怕的將她撈入懷裏,不停的擁緊再擁緊。「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我不該將你關在柴房,不該那麼昏昧不明,請你不要不理我」

  念薏想絕然地淨開他的懷抱,想扭過頭不瞧他、不聽他,想叫他走,但是,她什麼都沒做,一徑任由他抱著自己。

  他的那些話,充滿歉疚、乞求、熱烈和痛楚的話……

  一字字、一句句敲擊她心底最柔軟、最委屈的地方,教她哽咽而淚霧淒迷,心軟了大半。

  「傷口痛不痛?我幫你重新上藥好不好?心隱約聽見她抽氣的聲音,元律連忙鬆開雙臂的圈抱。

  解開寬大的乾淨外衣,可以看見念薏渾身都是瘀血,青一塊、紫一塊,原本白細柔嫩、滑若凝脂的皮膚變得如此狼狽不堪,他更是懊恨自己,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輕觸的手弄疼了念意,感覺到她微微瑟縮一下,「很疼嗎?」

  「不疼。」念薏咬著牙,讓他為她在鞭痕處抹上生肌止痛的冰涼傷藥,一處又一處的刺痛感卻教她不由得輕呼出聲。

  「忍著點,小柳兒,我要開始揉了。」

  她闔上眼臉,認命地接受另外一次皮肉的折磨,「一點兒都不疼的,疼的不是那兒……」念薏說道,眼角滴下淚水。

  「為什麼還要對我那麼好?」這樣她會捨不得離開的。「我是個大壞蛋,我用力推倒郡主,她會撞傷額角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別說!」元律掩上她的嘴,「別這樣說自己,是我誤會你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

  「你……」念薏霎時忘了呼吸,想起了一直教自己忽略的環節,「晴兒……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她好緊張地抓住他,「你別信她胡說八道,晴兒不知上哪兒聽來的消息,那是騙人的,你那麼優秀、那樣俊朗,怎可能不是王爺和福晉的兒子嘛……」視線一溜,她突然發現站在元律身後不遠的婦人,「福晉……您怎麼會在這兒?」

  自兩人迥異的神情,念薏終於有所明白,她有絲擔心的望著無律,「你……都知道了?」

  「對,我現在和你一樣都是平常老百姓了,不是敬謹親王府的大阿哥,身上也沒有旗人的血液,日後你再以不用為了出身不同而瞧不起自己了。」

  「你……」他的意思是要放棄這一切嗎?

  「要我講得明白一點嗎?」元律將她的柔荑包在自己的掌心中,溫暖地覆住,「無論還會遇到什麼困難,我都要你陪在我身邊。」

  念薏雙唇緊抿、感動欲泣,「你不怪我嗎?都是因為我的出現,你才會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不是我死纏著你,你和郡主就能在一起了……」

  「不許你說這樣的話,郡主和我原本就不可能!」元律氣結,他的意思都那麼明顯了,她竟還有這樣的想法,真是該打。

  「可是郡主的傷……我會害了你,他們全都一口咬定是我的錯……」念薏陡地拼命搖頭,不想拖累他。

  「還記得碧血駒嗎?」元律定住她的蠔首,要她看著自己莫驚慌。

  「你……不是拿去送給郡主了?」

  「不,我拿它去請求皇上履行諾言,碧血駒救了你一命,皇上答應不再追究。」他將前因後果與碧血駒的作用都說出來。

  「真的嗎?」

  「所以,小柳兒,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還願意當我的小妻子嗎?」元律正色睇著她,只要她願意跟著自己,榮華富貴轉眼成空他無所謂,他的生命有她一人就夠豐富了。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來著?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是元律貝勒該說的話嗎?」房門被推開,神情複雜的王爺走了進來。

  「王爺……」福晉一臉愧意的福身。

  「本王什麼都不管,總而言之,你是本王的驕傲,誰都不能抹滅這個事實。」好面子的王爺,幾年來因為元律這個出色的兒子而人前風光,說什麼都不會教這唯一的血脈驀地消失。

  儘管元律不是己出,縱使他的出身不夠資格,卻總比落人訕笑來得好。

  「所有人都給我聽著,今天在雲鶴樓聽見的一字一句若有人敢傳出去,我便要他的腦袋!」

  「喳!」

  「承蒙王爺看得起,但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我要離開。」元律不慌不忙的表態。

  「不可以!」激動躍上念薏的五官,她義正辭嚴的糾正,「你怎麼可以有這種自私的心態?養育之恩大過天,雖然王爺和福晉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但他們養育栽培你長大成人卻是事實……」

  「我還小的時候就讓老爺和夫人收養,他們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爹娘一樣偉大、同等重要,如果我是你,我會留下來好好報答他們的恩惠,你二話不說掉頭走人,王爺和福晉怎麼辦,他們沒有子嗣了,敬謹親王府未來該怎麼辦?」

  「是啊……」福音怯怯的開口,折服個兒小小的念薏的氣勢,眼眸有著更多的讚賞。「元律,你要想清楚,你希望給念薏過好日子吧?留下來,念薏的生活方可受到保障。」

  「元律,留下來,我答應讓她進門。」明白他顧忌在乎的是什麼,王爺率先退讓。

  方才女娃兒的表現太精采了,原本還擔心她太小家子氣配不上元律,看過她的特別之後,他不禁要相信福晉的話了。

  「好,我留下來。」斟酌過後,元律有了決定。

  他可以得罪皇上,這條性命之於他,可有可無,這是他以前的想法;但遇上念薏以後,因為想和她在一起,永遠陪伴在她身旁,所以他必須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得比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地更久,而這一切將需要一個強大的後盾——那便是王府的勢力。

  他要給念薏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教她再不受任何人的欺負。

  「若沒其他的事,請阿瑪和額娘先回去休息吧,念薏也該累了。」

  他下著逐客令,王爺和福晉卻沒有任何不受尊敬的惱怒,只覺得念薏幫他們找到從來不屬於他們的阿哥。

  後來,聽說擔忌鄺嬤嬤會將元律的身世洩漏,王爺命人灌下了一碗菜汁,讓她自此失去說話的能力,至於葦心郡主,知曉她在敬謹親王府撒潑的行徑後,太后自認寵溺過度,詢求皇上意見後,將她指給了功在朝廷的一位武將,要他好好的馴妻。

  一切,仿佛都有了最妥善的安排。

  ☆☆☆☆☆☆☆☆☆

  初春,喜氣洋洋的敬謹親王府——

  雲鶴樓中,男人在喃喃抱怨,女人啜唇好無辜。

  「依照習俗,新婚夫妻在洞房花燭夜該做些什麼,沒人教你嗎?你竟然睡得如此香甜,冷落了自個兒的夫婿!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人家不是故意的,我有等呀,可是你好慢……等著等著,怎知道就睡著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

  「幸好我先睡了,你連今早都一身酒氣未褪,昨晚味道一定更嚇人,我若讓你親嘴,說不定都要教你醺醉了!」她轉而替自己找了個理直氣壯的好理由。

  「從認識你開冶,你從未停止過對我的挑剔。」他故意攢起眉,捏住她的鼻尖用力晃兩下。

  「唔,好痛耶!」

  元律隱忍著笑故意板著臉,覺得這樣逗他的小妻子很有趣,「你把洞度花燭夜還給我!」

  七手八腳脫掉她的衣物,溫膩的愛撫後,迅速與她合而為一,喟吟出滿足。

  念薏難受地在他的挺進中嬌弱抽泣。

  不行……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恐怕會在寂靜的清晨洩漏滿室的旖旎,可她愈想咬唇悶聲,他就愈狂亂地撥弄她欲望的瓣蕊,毀掉她的努力•

  激情之後,念薏窩在他的懷裏,指頭無意識的戳著他結實的肌理。

  「王府的女眷都在說大阿哥昨兒個好靚哦。」菱唇突兀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好似在發什麼牢騷。

  「你不喜歡?」她該不是在吃醋吧?

  「當然不喜歡。你以前一副死樣子,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耶。」

  「那又怎樣?」他又開始誘導她。

  「所以不管你的哪一面都該是我的,」她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那些人憑什麼坐享其成,逞論元律還是她的夫婿呢。

  「她們只是讚美我罷了。」元律故意將問題說得很輕鬆。

  「不管,讚美也只有我才可以!」她很霸道的睨他,「喂,你不會因為她們的稱讚而陶陶然吧?」有些憤然,她發洩似的戳著他的胸膛。

  「誰要你都不讚美我,說不定我真的會讓她們的甜言蜜語給收買去哦!」抓住她的小手,送至唇邊輕輕含吮。

  「不行,那怎麼可以,你聽清楚了;無論過去現在或未來,你都是最俊的一個!」恍如和誰比賽似的,她一口氣補足了過去不夠的份,連同未來的一起讚美完畢。

  元律幾乎失笑,「小柳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她好認真的仰頭問道,卻讓他欺得更近的面容嚇得有些失去意識。

  「你真的好可愛,讓我忍不住又想吃你一次!」他翻身撐在她身上突然想起不只這句話,他還忘了告訴她即將帶她回蘇府的事……先等等吧,現下這事比較緊急。

  「啊,小行……」念薏忙著東遮西掩。

  偶爾,他的小妻子還是會流露出女孩子家該有的矜持與羞怯……只是偶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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