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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染香群 -【桃花桃花不要來(桃花朵朵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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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5:38 |顯示全部樓層
染香群 - 桃花桃花不要來【桃花朵朵開之二】
 
奇怪了,到底誰才是這家店的老板啊?
這個新上任的老板,什麼都不懂就算了,
身體更是比花還嬌弱,一天到晚昏倒,三天兩頭感冒,
逼得她這個小小的廚師只得跳出來幫忙處理店務,
每天早早和他一起衝去市場採買,再回到店裏洗洗切切,
偶爾還得應付上門消費的大大小小、呼之即來卻揮之不去的桃花蒼蠅,
幸而他這個正牌老板還有一點小小小小的好處,
每天總會邀請她去他家去喝上一杯特調的愛心咖啡,
讓她每天越喝越上癮,眼中只剩下他這朵優質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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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5:52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寂靜的午後,蟬鳴細細。

這家平價日本料理店半個人也沒有,只有老闆娘有氣無力的趴在吧臺外。

或許關門比較好吧?老闆娘的眼角滲出眼淚,心裏覺得很酸楚。就快撐不下去了,她畢生的夢想就要讓現實給輾碎了……

門口叮鈴一聲,年輕的老闆娘揩了揩眼淚,抬頭望去。

背著光,一個拎著背袋的美麗女孩沉默的站在門口。

老闆娘揉了揉眼睛,雖然這個難得的女客人穿得非常樸素,但是那高姚又婀娜多姿的身材、精緻絕傃的臉孔、帶著凜然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她這寒酸小店應該有的客人。

穿著登山靴的美女,打量了一下沒半個人的店裏,輕嘆了口氣,「……來份炸豬排飯吧。」

終於有生意上門了!老闆娘精神為之一振。她輕快的應了聲好,然後衝進吧臺後,開始大火大灶的煮了起來。

一個鐘頭後,美女看了第四次表,正打算幹脆離開的時候,老闆娘滿頭是汗的把炸得一場糊塗的炸豬排飯放在她面前。

美女嘴角微一抽搐,無是啃了一口滿是面衣的堅硬炸豬排--

嗯,堅忍不拔的硬度很適合補鞋底。如果她是家禽,大概可以靠這粗硬如石頭的面衣幫助消化,可惜她偏偏是人類。

放棄炸豬排,她夾起洋蔥--腦海裏頓時冒出「屍骨未寒」四個大字。沒錯,洋蔥還僵硬著,推測死亡時間不到五分鐘。

爛糊糊的生雞蛋和冷掉結塊的米飯混在一起,看起來實在滿像豬食的。

她將筷子插在飯上面,看了老闆娘好一會兒,「……我建議妳去葬儀社煮供飯,至少躺在棺材裏的妳毒不死。」

老闆娘好一會兒才聽懂她的意思,不禁淚盈於睫,「妳好過分喔……人家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我們那個該死的……該死的廚師跑掉了……我又不會煮……嗚~~男人都是一群混帳東西~~」

哇的一聲,她幹脆趴在收款機上痛哭。

美女無語問蒼天的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掏了掏耳朵,鑽進吧臺後。

她將飯翻松,重新按下電飯鍋,又從冰箱裏拿出豬排重新加工,優雅得像是在跳舞一般,所有的食材在她手中全服服貼貼的,空氣中充滿食物的香味。

她不但做了兩份炸豬排飯,還煮了一小鍋味噌湯,最後,她將一份炸豬排飯擺在老闆娘面前,沉默的開始吃自己的份。

哭累的老闆娘剛好有點餓了,也就沒計較她隨便使用店裏的廚房,開始吃了起來。

這……真的是店裏廚房煮出來的食物嗎?才剛咬下,老闆娘便驚詫的睜圓了眼。

豐美的肉汁鎖在香脆的面衣裏,咬一口,濃鬱的香氣在唇齒間流竄;被她煮得幹巴巴的飯,這個陌生的美女只是翻了幾下,重新悶過,居然會這樣的香甜好吃……

熱騰騰的白米飯和著半凝固的雞蛋,以及柔軟夠味的炒洋蔥……吃完了一大碗還意猶末盡,而鮮美的味噌湯剛好畫下完美的句點,讓人回味無窮。

老闆娘還在發呆,陌生的美女已經吃飽了。

「……雖然做得很匆促,不過這才像是人吃的食物吧?」美女嘆口氣,「老闆娘,為了臺灣兩千萬人口的安危,妳還是趕緊把店收了吧,這種豬食可以殺人於無形……」

「妳叫什麼名字?!」老闆娘使出蠻力,一把拖住正打算走出大門的美女。

「我叫陶陶。」她很謹慎的扳開老闆娘正掐住她脖子的手。這老闆娘看起來弱不禁風,怎麼力氣這麼大?

「陶陶?」老闆娘呆了一下。這麼可愛的名字實在不適合這位冰山美人……不過只要她會做飯,就算她叫凱蒂貓,也不會有人跟她計較的。「我叫朱明明!求求妳來當我的大廚吧~~」

陶陶有點窘的想將黏在她身上的明明「拆」下來。這位可愛的老闆娘用不可思議的姿勢黏在她身上,就算是章魚也要自嘆不如。

「我不會做菜。」

「妳會!妳就是會!」

「我不會做道地的日本料理!我做的菜都有臺味!」陶陶邊掙紮著,忍不住吼了起來。

「我管妳臺味、歐味,只要好吃就成啦!我吃了覺得非常好吃啊~~」明明苦苦哀求著,「求求妳來上班吧,雖然薪水不多,但我會盡量不虧待妳的~~」

陶陶突然停止掙紮,好一會兒才說話,「……只要好吃就可以了?」

「那當然啊!」明明看到了一絲希望,「不管是什麼料理,最重要的除了好吃,還是好吃好吃好吃啊~~」

陶陶愣了很久,挺拔的她站得像是軍人一樣,教手腳都纏在她身上的明明反而有點膽寒。

「只有好吃而已嗎?」她淡漠的表情出現一絲暖意,「只需要好吃?」

教她困惑已久的問題,居然讓這個煮菜可以謀殺人的廚房白癡給點破了。

「我只會煮好吃的食物。」她的背袋落了地,從裏頭掏出一把雪亮的柳刃菜刀,狹長的刀身閃著寒光。

「希望妳不會後悔。」啪的一聲,她將柳刃菜刀拍在砧板上。「因為我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明明終於放下心裏的大石,笑咪咪的,「沒關係,妳會發現我是個好相處又負責任的老闆娘。」

開店三個月來,明明第一次信心十足的點亮了「食為先」的招牌。在這個招牌下,許多美味的故事正在醞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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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關門比較好吧?老闆娘的眼角滲出眼淚,心裏覺得很酸楚。就快撐不下去了,她畢生的夢想就要讓現實給輾碎了……

門口叮鈴一聲,年輕的老闆娘揩了揩眼淚,抬頭望去。

背著光,一個拎著背袋的美麗女孩沉默的站在門口。

老闆娘揉了揉眼睛,雖然這個難得的女客人穿得非常樸素,但是那高姚又婀娜多姿的身材、精緻絕傃的臉孔、帶著凜然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她這寒酸小店應該有的客人。

穿著登山靴的美女,打量了一下沒半個人的店裏,輕嘆了口氣,「……來份炸豬排飯吧。」

終於有生意上門了!老闆娘精神為之一振。她輕快的應了聲好,然後衝進吧臺後,開始大火大灶的煮了起來。

一個鐘頭後,美女看了第四次表,正打算幹脆離開的時候,老闆娘滿頭是汗的把炸得一場糊塗的炸豬排飯放在她面前。

美女嘴角微一抽搐,無是啃了一口滿是面衣的堅硬炸豬排--

嗯,堅忍不拔的硬度很適合補鞋底。如果她是家禽,大概可以靠這粗硬如石頭的面衣幫助消化,可惜她偏偏是人類。

放棄炸豬排,她夾起洋蔥--腦海裏頓時冒出「屍骨未寒」四個大字。沒錯,洋蔥還僵硬著,推測死亡時間不到五分鐘。

爛糊糊的生雞蛋和冷掉結塊的米飯混在一起,看起來實在滿像豬食的。

她將筷子插在飯上面,看了老闆娘好一會兒,「……我建議妳去葬儀社煮供飯,至少躺在棺材裏的妳毒不死。」

老闆娘好一會兒才聽懂她的意思,不禁淚盈於睫,「妳好過分喔……人家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我們那個該死的……該死的廚師跑掉了……我又不會煮……嗚~~男人都是一群混帳東西~~」

哇的一聲,她幹脆趴在收款機上痛哭。

美女無語問蒼天的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掏了掏耳朵,鑽進吧臺後。

她將飯翻松,重新按下電飯鍋,又從冰箱裏拿出豬排重新加工,優雅得像是在跳舞一般,所有的食材在她手中全服服貼貼的,空氣中充滿食物的香味。

她不但做了兩份炸豬排飯,還煮了一小鍋味噌湯,最後,她將一份炸豬排飯擺在老闆娘面前,沉默的開始吃自己的份。

哭累的老闆娘剛好有點餓了,也就沒計較她隨便使用店裏的廚房,開始吃了起來。

這……真的是店裏廚房煮出來的食物嗎?才剛咬下,老闆娘便驚詫的睜圓了眼。

豐美的肉汁鎖在香脆的面衣裏,咬一口,濃鬱的香氣在唇齒間流竄;被她煮得幹巴巴的飯,這個陌生的美女只是翻了幾下,重新悶過,居然會這樣的香甜好吃……

熱騰騰的白米飯和著半凝固的雞蛋,以及柔軟夠味的炒洋蔥……吃完了一大碗還意猶末盡,而鮮美的味噌湯剛好畫下完美的句點,讓人回味無窮。

老闆娘還在發呆,陌生的美女已經吃飽了。

「……雖然做得很匆促,不過這才像是人吃的食物吧?」美女嘆口氣,「老闆娘,為了臺灣兩千萬人口的安危,妳還是趕緊把店收了吧,這種豬食可以殺人於無形……」

「妳叫什麼名字?!」老闆娘使出蠻力,一把拖住正打算走出大門的美女。

「我叫陶陶。」她很謹慎的扳開老闆娘正掐住她脖子的手。這老闆娘看起來弱不禁風,怎麼力氣這麼大?

「陶陶?」老闆娘呆了一下。這麼可愛的名字實在不適合這位冰山美人……不過只要她會做飯,就算她叫凱蒂貓,也不會有人跟她計較的。「我叫朱明明!求求妳來當我的大廚吧~~」

陶陶有點窘的想將黏在她身上的明明「拆」下來。這位可愛的老闆娘用不可思議的姿勢黏在她身上,就算是章魚也要自嘆不如。

「我不會做菜。」

「妳會!妳就是會!」

「我不會做道地的日本料理!我做的菜都有臺味!」陶陶邊掙紮著,忍不住吼了起來。

「我管妳臺味、歐味,只要好吃就成啦!我吃了覺得非常好吃啊~~」明明苦苦哀求著,「求求妳來上班吧,雖然薪水不多,但我會盡量不虧待妳的~~」

陶陶突然停止掙紮,好一會兒才說話,「……只要好吃就可以了?」

「那當然啊!」明明看到了一絲希望,「不管是什麼料理,最重要的除了好吃,還是好吃好吃好吃啊~~」

陶陶愣了很久,挺拔的她站得像是軍人一樣,教手腳都纏在她身上的明明反而有點膽寒。

「只有好吃而已嗎?」她淡漠的表情出現一絲暖意,「只需要好吃?」

教她困惑已久的問題,居然讓這個煮菜可以謀殺人的廚房白癡給點破了。

「我只會煮好吃的食物。」她的背袋落了地,從裏頭掏出一把雪亮的柳刃菜刀,狹長的刀身閃著寒光。

「希望妳不會後悔。」啪的一聲,她將柳刃菜刀拍在砧板上。「因為我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明明終於放下心裏的大石,笑咪咪的,「沒關係,妳會發現我是個好相處又負責任的老闆娘。」

開店三個月來,明明第一次信心十足的點亮了「食為先」的招牌。在這個招牌下,許多美味的故事正在醞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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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負責任又好相處?吭?」陶陶冷下臉,整個店裏的人都一起縮了縮腦袋,明明是秋高氣爽的九月,不知道為什麼「食為先」會宛如北極般凍寒。

身為罪魁禍首的明明左顧右盼,發現「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周遭的人紛紛抱頭鼠竄,沒半個願意拯救她這弱女子,只好眼一擠,裝出最可憐、最清白無辜的樣子,「我是很好相處呀……」

砰的一聲,陶陶手裏的菜刀氣勢萬鈞的砍開了一塊大骨,切口幹幹凈凈,完全不拖泥帶水。

明明嚇了一跳,跟外場的工讀生抱在一起發抖。

「……這根大骨的主人死亡時間超過一個禮拜了。」陶陶逼近明明。

明明害怕的拖了小工讀生擋在前面,企圖熄滅主廚的怒火。

「啊……這個這個……有死這麼久嗎?」她躲在嚇得半死的工讀生背後,開始打哈哈,「人家一時沒看出來,就買下去了嘛……」

陶陶揮了揮手,工讀生如蒙大赦的趕緊溜了,只剩下渾身發抖的明明。

「妳給我再說一遍。」陶陶冷冰冰的眼直直瞪著她,「妳一時沒看出來?妳要我用這只死到快爛掉的豬煮給客人吃?好負責任的態度啊。」

「不然呢?」明明整個人都貼在墻壁上,泫然欲泣,「陶大廚,買都買回來了--」

「給我拿去換。」陶陶咬牙切齒。

換?誰會讓她換啊?明明的眼淚快奪眶而出了,「陶大廚,妳也講講理--」

「誰教妳顧著約會,把採購這種重責大任丟給工讀生呢?」

明明瞪大眼睛,「妳、妳怎麼知道的?吼,小曾,妳出賣我……」她非常哀怨的看著一名工讀生。

小曾害怕的連連搖手,只想躲到桌子底下。這個笨蛋老闆娘,隨便唬唬就自己全招了。

陶陶有股用菜刀劈開這女人腦袋的衝動,「妳若真是個負責任的老闆娘,就不會只顧著男人不顧店裏!我只是個廚師,管不了那麼多雜務,妳能不能有點自覺……」她暴吼出來,連說帶念的狠狠削了老闆娘一頓。

「……這只死到快爛掉的豬,就是我們未來一個星期的員工夥食。」最後,她無情的以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作為結尾。

「啊~~」全體員工發出抗議的聲音,但是一觸及她冷冰冰的眼神,又把抗議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這個教訓告訴我們,」陶陶冷笑,「縱容老闆娘亂把弟弟,苦的是自己的腸胃。相信我……」她俐落的支解著砧板上的大骨。「我會將這只死因可疑的豬料理成最美味的食物。」

沒有人懷疑這點,但是每個人心裏都覺得毛毛的。

「不過,我不保證各位的腸胃健康,請自行準備好胃藥和健保卡。」磅的一聲,她將處理好的大骨掃入料理臺,準備清洗。「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吃。吃的人就要有住院的覺悟!」

不只員工們,連老闆娘都一起抱著發抖,眼眶含淚。他們脾氣暴躁的主廚真的好可怕、好可怕--

但是,可怕得好美喔--

只見她鳳眼含威,一頭烏黑的頭發挽了起來,露出雪白的頸項和豐潤的前胸:優美的身形像希臘雕像般勻稱,就算是在切生魚片,也別有一種力與美。

她是那麼的勻稱窈窕,只有在運勁的時候才看得到鍛煉有素的肌肉:其他時候,她像是嬌柔的白楊樹,纖細優雅的在「食為先」的料理臺後面,展現她驚人美味的廚藝。

正因為她那種極為中性、極為優雅的美麗與凜然脫俗的氣質,讓許多人為之傾心不已,可唯一的問題是,這些人當中,男人、女人各佔一半。

對於這些性別不分的爛桃花群,陶陶不知是習以為常,還是刻意漠然以對,就算客人為了佔據吧臺的好位子而打到血濺五步,她也只會冷著臉將盤子端起來,不讓灰塵和血漬掉進她精心製作的餐點裏。

至於追求者會不會打到死--她是一點也不會關心的。

「食為先」是個很小的平價日本料理店,除了吧臺以外,只有三張桌子。但是這三張桌子往往是空的,反而是吧臺人滿為患,總有固定的熟客搶著坐。

陶陶來「食為先」兩年半,吧臺前所發生的流血事件,早就可以寫部「攻佔吧臺血淚史」了。

這位美麗的主廚是個夜貓子,拒絕在下午兩點之前走出家門,所以「食為先」為了遷就主廚的怪癖,改成下午五點營業到半夜一點。

每天下午四點半,「食為先」門外就會有股肅殺之氣--提前蹺班的小老闆和剛下課的高中女生在店門口怒目而視,粗獷的工地工頭和粉領新貴互相不屑,摩拳擦掌的等待開門的那一刻。

等店門一開,人人跑百米似的衝向吧臺前的高腳椅,一陣尖叫和你爭我奪,直到陶陶皺著眉、仍有起床氣的板著臉走進「食為先」,這場殘酷的爭位戰才會落幕。

這些中了「陶陶蠱」的熟客們,會滿眼閃著小花、星星的望著陶陶,雖然陶陶最常跟他們說的是--

「吃飽就快滾!別佔著位子不放!」

這群死忠親衛隊,就算是聽到這麼不客氣的逐客令,也覺得有如聆聽天音。

雖然員工們都懼主廚如猛虎,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位冷傃卻暴躁的主廚是很有魅力的。

不過,大家不要忘記--最傃的玫瑰,總是長滿了刺。

而他們「食為先」這位最絕麗的玫瑰女王,不但長滿了刺,而且根根都像是上好的柳刃菜刀,不管切生魚片還是處理不長眼的腦袋,都是非常俐落的。

這點不但員工們深深瞭解到,熟客們也在付出慘痛代價後,非常深刻的記在腦海裏。

當然,偶爾也會有不長眼的過路客出現,這就成了忙碌的「食為先」裏,大家最期待的餘興節目。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這一天有些冷,下了幾場雨,馬上讓秋老虎成了病貓,陰寒寒的天,真有幾分冬天的味道。

這種微寒的天氣最適合喝點日本清酒,吃點燒烤。小小的「食為先」擠滿了客人,附近的熟客幾乎都來了,將桌位佔得滿滿的,有些晚來的客人甚至願意縮在騎樓,幾串燒烤、半瓶微溫的清酒,就算是簡陋的桌椅,也讓人感到微醺的快意。

不過呢,日本清酒喝多了,總有人把腦神經泡成漿糊。一個躲雨的過路客一進門,眼珠子就沒離開過陶陶,待吧臺有人離座,他就一個箭步衝上前,霸著位子不放,完全無視於其他客人的白眼。

剛開始,他還頗有禮貌的點菜,等喝了一瓶清酒以後,竟開始對陶陶身家調查,當然得到的響應只是--「您的炸豆腐」、「您的生魚片」、「您的串燒」。

陶陶不想甩他,卻也沒忘記自己是主廚,努力忍耐著。

這位老兄第二瓶清酒下肚後,開始自吹自擂自己的身價和家世,等他氣也不喘的把族譜背完之後,陶陶終於正眼看了他一眼--

「先生,還打算點什麼嗎?如果您吃飽了,後面很多人在等您的位子。」

這個時候,整個「食為先」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瞪大眼睛,充滿期待的等著看好戲。

那位老兄渾然不覺,再接再厲地又喝了第三瓶清酒,仗著酒膽,他抓住了陶陶正要上茶碗蒸的手,「嘖嘖,美人兒……可惜了這麼漂亮的手!都是細細的繭呢。妳若跟了我,我保證--」

寒眸一閃一挑,忍耐到了極限的陶陶,理智終於斷線,她俐落的砍下鯛魚頭,使巧勁讓血淋淋的魚頭正好落在那個客人面前,嚇得他差點從高腳椅上翻過去。

「我保證,我會像切魚頭一樣料理你的腦袋。」陶陶臉色鐵青的甩了甩柳刃菜刀上殘留的血珠。「順便把你的腦袋醃一醃,掛在墻上當紀念。」

那個客人發著抖,瞪著陶陶手上發著寒光的菜刀,大叫一聲,轉身就想落荒而逃!

陶陶擲出一隻湯瓢撞上了門,「客人,你還沒結帳。」

那個客人已經被嚇軟了腿,哆嗦著拿出皮夾,「都給妳……都給妳……別別別殺我……」

陶陶粗魯的把該找給他的錢找了,忍耐地提起渾身發軟的他的衣領,俐落的將他從店裏摔到店外的大馬路上。

「謝謝光臨。」她皮笑肉不笑的,「但是不歡迎你再來。」

磅的一聲大響,她關上了玻璃門,回到料理臺,一面仔細洗手,一面含糊的咒罵著。

整個「食為先」靜悄悄的,只有她喃喃的咒罵聲,大夥兒連氣都不敢喘一聲,偷瞄著怒氣衝天的陶陶。

這個時候,卻有個爽朗的笑聲響起。這純凈的笑聲像是有感染力似的,每個人都被逗得嘴角上揚,想想剛剛可笑的鬧劇,忍不住都笑出聲音。

一個人笑,變成兩個人笑,然後更多的人笑……整個「食為先」都充滿了笑聲,連盛怒的陶陶也忍不住微彎嘴角。

是他。

她有點懊惱的擦著柳刃菜刀。不知為何,她總是爛桃花沾身,對那些貪婪、渴慕、貪求的目光覺得很厭惡,只有他的眼神一直是那麼純凈、溫暖,可以讓她按捺不住的火山脾氣沉穩下來。

其實,她不算認識他,他們甚至沒什麼交談過,她只知道他是個喜歡坐在吧臺最左邊的熟客,每天晚上都點咖哩飯,加上一個茶碗蒸。

或許是他的安靜沉穩,讓他在一片喧鬧中顯得很特別吧。她曾撿起他無意間掉落的書,書後寫著他的名字--王海。

她對他的瞭解就這麼多了。

她又多看王海一眼,不太放心。今天他來得好晚,臉孔也比平常蒼白、憔悴許多--雖然他一直都是蒼白憔悴的,像是帶著病似的。

「咦?真稀奇。」工讀生把點餐單拿過來。「左岸客人要吃茶泡飯耶。他不是都點咖哩飯的嗎?」他們都是這麼叫王海的--左岸客人,因為他都坐在吧臺左邊盯位子。

陶陶幾乎篤定王海是感冒了。

她沒照點餐單,反而做了一份味噌粥。切細的蔥薑溫暖的氣味令人精神一振,濃鬱的味嘗和鮮嫩的魚肉相融和,是種讓人暖到骨子裏去的好味道。

王海默默的吃著這份事實上他沒點的餐點,滿懷感激的抬頭望望那位壞脾氣的美麗主廚。

只交會了一眼,陶陶便將眼睛轉開,專心一致的切著生魚片。

別誤會,她沒有什麼特別用意。她悄悄的在心裏說著。只是對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親切一點罷了。

畢竟,這個熟悉的陌生人,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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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的生活很簡單。

每天「食為先」打烊之後,她回到家大約是半夜兩點多,洗完澡後;心不在焉的邊看電視邊看書,大約四點上床睡覺,睡到隔天早上十點起床,吃點茶泡飯之類的輕食,看一看報紙,再回頭繼續睡到下午兩點,然後有些沮喪的出門上班,準備五點開店。

她一直覺得平凡而規律的生活是最好的,雖然爛桃花纏身,她還是堅持過著規律的生活--夜貓子般的規律生活,堅決不讓爛桃花影響到她健全的身心。

所以,追她是項令人絕望的大工程。除了到「食為先」用餐以外,幾乎沒有其他可以和她有所交集的方式,更不用提約會了。

但是,她沒想到她規律而平凡的生活,居然不是被困擾她已久的爛桃花所打破。

就在立冬那天,冷到讓人心情低落的傍晚,「食為先」全體員工們的心情像搭電梯般直達地下十九層--

他們那位自稱「好相處又負責任」的老闆娘受到偉大愛情的召喚,居然把店扔下,留下一張鬼畫符似的信,和人私奔去了。

當左岸客人非常客氣的將這個噩耗告訴所有員工時,包括陶陶,每個人都沉默不語的傳閱著老闆娘潦草的信。

「我就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情。」負責外場的小曾差點掉下眼淚,「下學期的學費怎麼辦呢?」

「妳只有學費要煩惱,我可是還有汽車貸款哪……」另一個外場曉諭幹脆哭了起來。

陶陶面無表情的交叉雙臂,一旁,兩個二廚頹然垂下雙肩。

王海仍是和氣的笑,「不用擔心,老闆娘把店頂讓給我了。」他的笑容有著溫柔的感染力,「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你們安心工作就可以了。」

把事情交代清楚後,他覺得自己的任務已了。「那麼,我晚上再過來吃晚飯……」

「等一下。」陶陶聲音冷冷的,像是剛從冷凍庫裏撈出來似的。「王先生,你說明明把店頂讓給你?」

王海停住腳步,「是呀。她來跟我退押金……這個店面是我租給她的。」

陶陶淩厲的目光讓他慣有的笑容一僵,有點困惑的看著她。為什麼她的眼光像是他幹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既然你是我們的新老闆,請問今天的食材呢?」她惡狠狠的瞪著他,「你對『食為先 有什麼經營方針?我這裏有張採購單,什麼都沒有買,你要我賣什麼給上門用餐的客人?除了食材以外,還有餐巾、衛生竹筷等等耗材,還有下個月的排休和輪班表呢?」

王海讓她的話問得一愣,「……這些你們決定就好了,所有的帳款讓廠商找我收。如果妳是擔心這個--」

「別開玩笑了!」陶陶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你要讓誰做這些?小曾和曉諭都是外場,光招呼客人就忙不過來了;負責廚房的老方和小周,他們只負責做出好吃的食物,其他的也管不了這麼多。難道你要我去管這些五四三嗎?要讓這些雜務毀了我纖細的味覺,端出難吃的東西給客人嗎?!」

她越說越氣,握著柳刃菜刀的手微微發抖,「你以為開一家店像是扮家家酒嗎?不用擔心?什麼叫做不用擔心?『食為先不是你的私人廚房,我們對每個上門吃飯的客人有著重大的責任!開一家店對你來說,可能是不賺錢也沒關係的小玩意兒,可對我們這些面對饑餓客人的員工來說,卻不是這麼簡單的!我們不是只為了賺錢而開店,你到底把我們的工作尊嚴放在哪裏?!」

呃……有這麼嚴重嗎?王海讓她的火氣弄得手足無措,「……陶主廚,不然呢?」

「不然呢?不然呢?!」陶陶的聲線揚高,「天啊,我真不敢相信,為什麼開店的老闆都是這種不負責任的樣子?!這是你出錢開的店,你倒問起我來了?舵手都不知道船要開到哪裏去,我們當水手的又怎麼會知道?你若不知道頂下一間店必須擔負什麼樣的責任,不如幹脆遣散我們,讓店的虧損少一些!當一個老闆,你要負責這間店的成敗,還必須為在這裏賣命的員工謀生計,這才是一個老闆該有的態度吧?」

她惡狠狠的將一迭賬單和採購單丟到王海面前,「你還有五分鐘可以考慮,看你是要有個老闆的樣子,還是幹脆全體遣散我們!別以為半開玩笑的頂下一間店是這麼容易的事!」

整間店裏靜悄悄的,員工們在心裏悄悄的畫十字。陶主廚……妳好樣的,剛換老闆就使出這招下馬威,實在是不太像個當人家夥計的……

王海怔怔的看著兩頰氣得漲紅的陶陶,從來沒見過這樣美傃的她。

的確,他沒有深思過這些問題,只是可惜一家美味的店即將消失,所以用不高的代價頂下了「食為先」。他沒有細想過,「食為先」並不是他的私人廚房,而這個高傲的主廚也不是他家雇用的廚師。

不過是家平價日本料理店罷了……或許他真的想得太輕易了吧?他沒有估量過陶陶對於工作的異常執著,和料理人執拗的脾氣。

他開始有些瞭解,為什麼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為她著迷的緣故了。

「是我輕忽了。」王海微微一笑,「我的確想得不夠深。陶主廚……能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也為『食為先 效力嗎?」

他不卑不亢的望著陶陶美麗的眼睛,兩個人默默的對峙著。

好一會兒,陶陶放下菜刀,沉默的交握雙臂,像是在評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新老闆。

「希望你瞭解,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並不是扮家家酒。」她穿上外套,「別發愣了,小曾、曉諭,妳們無打電話給廠商,叫他們把竹筷和餐巾照以往的量送來!等等把電話簿交給新老闆,以後這就是老闆的工作了。老方、小周跟我來,距離開店只剩下一個多小時,我們先到黃昏市場買食材。就算天塌了,也得把店開了!」

臨出門時,她皺眉看著王海,「老闆,你要知道,這是非常時期,而這些並不是我們的工作。」

王海接過小曾遞來的帳簿和電話簿,神情依舊平和,「我明白,我會盡快進入狀況的。」

陶陶點點頭,走出店門。

事實上,她心情很不好。為什麼她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呢?

「食為先」並不是她的店,她幹嘛要這樣動怒,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呢?

連她也不太明白自己。

當初她是讓明明半強迫的雇用……在那之前,她不是已經打算不再拿菜刀了嗎?

難道她苦頭吃得還不夠多嗎?

放棄繼續想下去,陶陶領著兩個二廚,開始為今晚的食材煩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留在「食為先」的王海,也短暫的發了一會兒呆。

不是已經打算放棄一切,直到……那一天的來臨嗎?為什麼又接下一家店自討苦吃?

他不懂自己。

或許是那雙冒著火苗的眼睛太美麗,讓準備放棄一切的他,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可以盡力的。

一切都是那雙美麗眼睛的緣故。

他聳聳肩,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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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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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6: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我希望大家瞭解一件事情,『食為先 的存亡就在各位手上。」陶陶剛從魚市回來,腳上還穿著登山靴,臉色凝重的踱來踱去。

其他的員工排得整整齊齊的,恭聽主廚的懿旨。

「既然老闆不爭氣,我們就得更自立自強,不能被不爭氣的老闆拖累了。就算前後兩任老闆沒責任感的沒責任感、身體虛的身體虛,我們還是不能夠放棄身為『食為先 一員的驕傲……」

剛剛走入店裏,就聽見陶陶慷慨激昂的精神訓話,王海臉上垂下三條黑線。

身體不好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這位美麗的主廚怎麼老是把他跟私奔的前任老闆娘畫上等號呢?對他太不公平了。

「午安。」他有氣無力的揮揮手。

陶陶美傃的臉龐立刻嚴厲了起來,「老闆,你不是應該在家裏躺著,跑來店裏做什麼?沒你店也不會倒,快快滾回去!」

「因為我不想當拖累『食為先 的不爭氣老闆。」王海有點無奈。

陶陶不讚同的搖了搖頭,兩道好看的柳眉不悅的蹙起來。「反正我們已經接受事實了,請你回家好好休養吧。今天的晚餐,我會讓小曾送過去給你。」

在她嚴厲的目光盯視下,王海更無奈了。

其實,他也不過才昏倒了一次,整個店裏的人便如臨大敵般,不但大張旗鼓的叫來了救護車,甚至連整個店都關起來,每個人全湧到醫院裏。

之後不管他怎麼解釋,陶陶都聽不進去,不但霸道的將他的工作通通接手,而且命令他立刻回家休養,還每天遣人送餐點到他家裏。

那之前陶陶幹嘛給他下馬威啊……

「我自認還算是個負責任的老闆。」王海試著想講理,「而且我會昏倒,是感冒太久沒有痊癒--」

「沒錯。」陶陶意外的同意他的話,「我也覺得你比明明要強太多了。跟你一起工作,我們很放心,不用擔心缺這缺那的,所以,我才要你把身體調養好,趕緊來幫我。」她一面磨刀一面發火,「你不知道我快被這些工作累死了嗎?!若是知道,就給我滾回去好好調養!」

「我的感冒快好了……」王海咽了口口水,不知道為什麼,跟個磨刀的女人講理令人有些膽寒。

「那就讓它全好!」陶陶猛然一拍桌子,剛磨好的柳刃菜刀閃閃發亮。「老闆!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別老是讓人擔心!這個月你感冒幾次了?三次,三次啊!我煮給你吃的東西,你到底有沒有吃下去?為什麼給你吃任何好料都沒有成效?你叫我這個當廚師的面子要擺哪兒啊?!」

王海默然。

小曾勇敢的舉手,「主廚!老闆沒有乖乖吃飯,我上次送晚餐給他,他把豬肝都挑出來不吃!」

王海慌了,在一旁小聲地噓個不停,「小曾!妳答應我不說的--」

「你是小孩嗎?不敢吃豬肝?」陶陶陰森森的問。

王海害怕的吞了口口水。「我……我討厭吃內臟……」他有些委屈的回答。

奇怪,誰是老闆啊?為什麼他會這麼怕陶陶呢?

陶陶一個字也沒說,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一會兒才掉頭回到料理臺。

王海反而希望她破口大罵,這樣冷冰冰、無言的譴責要來得恐怖多了。

摸了摸鼻頭,他決定還是回家躺平好了。雖然他已經躺得萬分無聊了……

「坐下。」陶陶冷冷的出聲,「吃完飯再回去躺。」她悶不吭聲的從冰箱裏拿出雞肝開始洗洗切切。

看了雞肝一眼,雖然覺得惡心,王海還是乖乖的坐下。

為什麼他要這麼聽話呢?到底誰是老闆啊?他不吃內臟又關陶陶什麼事情,他幹嘛讓個小女人耍得團團轉……

正當他忿忿不平的胡思亂想著,陶陶已經把一大碗冒著熱氣的粥擺在他面前。

好吧……不是小女人,是大女人。瞧她冷著臉,雙臂在胸前交握,居高臨下的模樣,實在是又美麗又令人敬畏。

可就算她這樣盯著他又怎樣呢?難道他堅持三十四年的偏食習慣就會改善嗎?心裏不斷嘀咕著,王海勉強動了調羹--

咦?這是雞肝粥嗎?

為什麼沒有內臟那種令人惡心的怪味?舀了舀,也沒有看到雞肝的蹤影,只有肝臟特有的濃重香氣提醒他,加上味噌和蔥姜的芳香,讓他久病而食欲不振的胃口被逗引出來,吃完了還意猶未盡。

「不敢吃內臟要早點告訴我呀。」盯著他吃完以後,陶陶親自收拾餐具。「我可是個敬業的廚師,不管怎樣的食物,都有辦法煮到讓你能入口,就算是死到快爛的豬。」

聽到後面這一句,其他員工一起黑了臉。那真是慘痛的經驗--前任老闆娘曾輕忽的買下一隻不新鮮的豬,陶陶發了場暴風雨般的脾氣後,因為其他人一同掩護老闆娘的失職,那只豬成了他們那個禮拜員工夥食的主菜。

明明知道是超級恐怖的食材,但是那宛如魔鬼誘惑的食物香氣不斷的誘引著每個人,大家幾乎是含著淚吞下紅燒肉、藥燉排骨……等等等等「美食」,餐後卻都害怕的吞胃藥做預防。

雖然沒有人因此得了腸胃病,但是精神上受到的折磨比得腸胃病還慘。

等那只豬終於料理完了,陶陶露出美傃卻鬼氣森森的笑容,「記住這次的教訓。下次誰再採買失誤,就算是爛到發黴的食物,我也會煮成員工夥食給大家吃,聽到了嗎?」

從那之俊,相同的錯誤就沒再發生過了。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同情的望著他們的新老闆。節哀吧,當陶主廚要你吃下什麼,你是沒有抗拒的餘地的。

「好了,吃完飯就回去休息吧。」陶陶很不客氣的下逐客令,「趕緊回去把感冒養好。」

王海皺著眉頭,默默的離開「食為先」。坦白說,他是有點不高興的。

「老闆,等等我。」小曾氣喘吁吁的追上去,笑嘻嘻的,手上還提著餐盒。「我要去送外賣,跟你一起走吧。」

「我們也有外送服務?」王海愣了一下,這倒是沒聽說過。快開店了,不是應該很忙嗎?怎麼會讓小曾去送外賣呢?

「呵呵,有個老客人病到不能起床,這才破例幫她送外賣。」小曾跟他並肩走著,眸子靈活的轉了轉,「老闆,你可別生陶主廚的氣呀。」

「生氣?為什麼?我哪有生誰的氣。」他不自覺的摸了摸鼻頭。

「陶主廚就是嘴巴兇。」小曾伸了伸舌頭,「但是她對自己人可是關心得很。」她轉頭看了看,小聲的跟他說:「其實,這份外賣七點再送就可以了,但是陶主廚不放心老闆,硬是要我先送,順便陪著你回家。

「上回老闆昏倒,真的把陶主廚給嚇死了呢!你吃的雞肝粥,可是陶主廚很少做的工夫菜,因為實在太麻煩了,不但要先將雞肝的血水細心的漂洗幹凈,還要注意火候,將雞肝煮好磨成泥……總之就是很麻煩,若是一個小步驟不對,吃起來就會有雞肝的味道呢!我也只看過她煮兩次……」

王海頓下腳步,驚異的看著小曾。是嗎?那個兇巴巴的女人有這樣細膩的心思嗎?

「陶主廚啊……」小曾嘻嘻一笑,「是標準的面惡心善。她總是心疼在『食為先 工作的都是出外人,不然你想想,我們這群打工的,哪來的員工夥食可以吃啊?還不是因為陶主廚堅持,希望我們三餐有一餐可以吃得好些。

「雖然她罵人超兇惡的,可是什麼都不藏私喔。只要我們願意學,她什麼功夫都願意教我們,根本不在意我們只是工讀的;我們惹出任何麻煩,她都把錯攬到自己頭上。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女人,可為了我們,她可以一聲不吭的彎腰讓客人指著額頭罵……」

王海沉默的聽著,轉眼已經走到了他的住所。

小曾友善的拍拍他的肩膀,「老闆,說真的,陶主廚已經拿你當自己人看了。若是別人,她連看一眼都懶,還罵咧。我們這群員工的確是沒大沒小,不過我們真的是拿『食為先當自己家看待……這樣跟老闆說話似乎有點奇怪,但是我們真的很高興你是我們的老闆。請你保重身體,別讓陶主廚操心了。」她揮揮手,「當然也別讓我們擔心啦。」

呼著寒氣,小曾走遠了。

王海卻站在門口良久,抬頭望著自己華美卻冰冷的別墅。

自從搬到這裏以後,他一直沒辦法產生「家」的感覺。其實別墅很漂亮,管家很勤快,總是打掃得窗明幾凈,臺中的天氣也很宜人,每天都是藍天白雲。

但是……他一直懷念著那個煙霧彌漫、空氣汙濁的城市。

只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內心的那塊冰冷透著寒氣,緩緩的侵蝕、侵蝕。他知道那塊冰冷的名字……

無力的虛無,孤獨而寂寞。

他終究還是打開門,走入宛如暖房般滿是落地玻璃窗的居所。踏過橡木地板,客廳裏有著寬大沙發和四十吋電視,拾級而上,就是他佔據一整層樓的臥室。

往西有著豪華的夜景,可以將整個臺中市盡收眼底。但是,他卻拉開東邊的窗簾,眷戀的看著。

他的居所略高些,可以看到巷弄裏的「食為先」。不中不西的大紅燈籠寫了三個很醜的大字,燈泡閃啊閃的,像是快要壞了。

下次去店裏時要記得換。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煮食的熱氣朦朧了招牌。雖然聽不見,但是他知道店裏會有笑語和細細的交談聲。

在那片嘈雜中,有個穿著黑衣的美麗身影,總是挺直了背脊,像個女王般傲然站在料理臺後面,專注的使著柳刃菜刀,像是劍之舞。

那個執著的身影,和冒著熱氣、充滿誠意的美食,總讓他產生了「家」的感覺。

心裏的那塊冰冷,像是被陣溫暖的微風吹過,帶點溼潤的水氣,不再冷得那麼難受。

啊……這麼長久以來,他終於恢復了想要喝咖啡的心情。

煮了一壺咖啡,靜靜的讓芳香四溢。端著杯子,他在東邊窗旁坐了下來,突然寧定下來。翻開一本書,自從被「放逐」以來,他終於可以靜下心來看,而不再讓悔恨與不甘啃噬著--因為有「食為先」的溫暖光亮陪伴著他。

或許,那道美麗而專注的身影,可以讓他將異鄉當作故鄉吧……

伴著溫柔的食物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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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還不睡覺呢?

打烊以後,陶陶穿上大衣,步行回自己的家,路過那棟美麗的別墅時,忍不住抬頭望。

王海家裏的燈還亮著,而時間已經是半夜兩點了。

自從明明雇用她以後,她就搬到「食為先」附近。很巧地,她居住的大樓和王海的別墅只離幾步路而已。

她住的這棟大樓,三班守衛都有著相同的臭臉,墻壁又薄,可以聽到隔壁的抽水馬桶聲、鄰居尖銳的調笑聲和腳步聲。

不過,這個不小的套房有個袖珍到不能再袖珍的廚房,還能煮些食物,倒是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打開套房的門,冷風撲上臉頰,就像滿屋子的寂寞一般,連溫度都同樣冰冷。

點亮了燈,她走到陽臺上的袖珍廚房,靜靜的煮杯玄米茶。

從陽臺可以看到王海家的燈光。兩點半了,他為什麼還不睡覺?難道他還想昏倒一次嗎?

她還記得王海昏倒時,感覺像有只冰冷的手狠狠的掐住她的心臟,和她記憶裏的恐怖畫面相結合,教她幾要窒息。

就像是……母親倒下的那一刻。

拚命眨著眼睛,她命令眼淚退回去。她沒有哭的權利,自從她自私的去日本學藝,撇下母親的那刻起,她就失去哭泣的權利了。

為什麼要追求虛無縹緲的認同呢?就算能夠繼承父親又如何?若是她不去日本,留在母親身邊,或許母親不會操勞過度,或許她能夠多留意母親的狀況,憑著這身好手藝,至少可以延長母親的生命……

師傅讚美過她的悟性,說她煮出來的食物可以媲美醫藥,真正瞭解醫食同源的真諦。

可又有什麼用處?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倒下。

她再也不要、再也不想看到任何生命在她眼前消逝了。

為什麼王海還不睡?她焦躁的在陽臺走來走去,突然很想打電話去罵人。

他不是母親,也不是她的任何人。陶陶提醒著自己,不要付出太多莫名的關心,她只是把他和母親昏厥的畫面重迭了……他不會這麼脆弱就死去的。

但是,一等王海家裏的燈光熄滅,她發現自己居然松了一大口氣。

她對自己,真的是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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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響了,五點整。

陶陶疲憊不堪的按停了鬧鐘,將臉埋在枕頭裏,呻吟了一聲。

晚睡又失眠,好不容易睡著,卻又作了一堆夢。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作了什麼夢,只有悲哀的感覺一直纏繞著。

躺了一會兒,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起床,該去市場了。

這就是她不願意自己開店的理由。雖然,她還有筆不算少的積蓄,真要開家比「食為先」還大、還豪華的店也不是辦不到,但是要早起親自買菜,實在是很痛苦。

實在很難想像,她也曾經勤奮的一天工作二十個小時毫不厭倦,當時奮發的自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當個單純的廚師多輕松,反正老闆會把一切都處理得好好的,她只要拿起菜刀和鍋鏟就行了。但是,王海一病倒,這些雜務就全落在她頭上。

當然,她可以派二廚去採買,但是他們也累了一整夜,又各自有家庭,強迫他們早起去市場,實在很不人道。

無精打採的灌了杯三合一咖啡,她厭惡的皺緊眉。很奇怪,任何食材到她手上都服服貼貼,就只有對咖啡沒辦法。大概是器材的關係吧,也或許是她實在太挑剔了。她會願意在廚房裏忍受油煙,也是因為她敏感的味蕾忍受不了任何難吃的食物。

算了,反正她也只希望清醒一下……但是,三合一咖啡惡心的甜味一直縈繞在喉際,實在非常難過。

早起已經夠讓人心情低落了,糟糕的咖啡更把她的心情打入萬丈深淵。

即使如此,她還是認命地穿上登山靴和大衣,出門準備買菜。

沒想到她經過王海的別墅時,居然跟他不期而遇。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還真有點尷尬。

「這麼早起呀?」王海先開口,手裏還提著熱氣騰騰的饅頭。「吃過早飯了嗎?」

陶陶搖了搖頭,「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你昨天不是很晚睡嗎?」

王海瞪大眼睛,「妳怎麼知道?」

要死了……陶陶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千百遍,「呃……我住在那邊。」她指了指大樓,「我昨晚回家的時候,看見你家的燈還亮著。」

她還真的對「自己人」相當關心呢,王海心裏掠過一絲暖意。「我睡不著……整夜都在作夢。」他不想去回憶迷離而悲傷的夢境。「幹脆起床吃早餐。」

尋思一想,陶陶大概是準備去買菜吧,不然她這夜貓子怎麼會這麼早起床?自從他病倒之後,真的讓她累壞了。這讓他心裏湧起一股歉意。

「要不要一起吃早餐?這家的饅頭滿好吃的。」天色微明,瑟縮的陶陶看起來比平時脆弱,表情帶著一絲沒睡醒的茫然,讓人心憐。「雖然說,吃饅頭配咖啡有點奇怪,不過好吃就好了,不是嗎?」

本來想推辭,但是王海家裏傳來的咖啡香,實在令人難以抗拒。她遲疑了下,「……那就打擾了。」

王海微笑著,將她請入自己家裏,倒了一杯剛煮好的咖啡給她,便開始煎蛋,準備夾饅頭。

真的是好咖啡啊……微妙的苦與酸交纏著,飲下後在喉際回甘。陶陶閉上眼睛,享受這宛如交響曲般的美妙滋味。

王海偷覷著她,心裏湧起一股滿足感。

她是真正懂得美食的。看到這種表情……比什麼言語的讚美都好。

今天的早餐,特別好吃。

或許吃飯本來就不該自己孤零零的吃。尤其是這樣美麗的美食主義者,居然對自己煮的咖啡和簡單早餐露出這樣滿足愉悅的神情,真的是比什麼樣的山珍海味都還棒啊。

「真的很好吃,謝謝。」陶陶滿意的擦擦嘴,「老闆,你的廚藝不錯呀。」能把蛋煎得這樣熟透而軟嫩,火候拿捏得很好呢。

「呵,這是獨居者的必備條件。」王海自嘲著,「陶主廚要去買菜?我跟妳去吧。」

她秀麗的柳眉皺起來,「老闆,你也先把身體調養好--」

「陶主廚,妳對痊癒的定義也太苛了吧。」王海有些無奈,「其實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整天在家裏休息,骨頭都快生銹了。而且,難得有大廚師指導我怎麼採買食材呢。」

她安靜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拒絕。

最後,她還是默默的坐上王海的車,和他一起去市場。只是,這輛「買菜車」也太豪華了點……

看著王海的奔馳停在菜市場附近,跟一旁的小貨車和嘉年華擠在一起,實在讓人忍俊不住。

他會是個好老闆的。看著他認真的記著筆記,陶陶在心裏下了評語。雖說他的氣質和生活水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平價日本料理店的老闆。

不過,誰的背後沒有一些故事呢?她不想說自己的故事,也不想去探聽王海的故事,那是很沒禮貌的。

就讓每個人的故事,都靜靜的在心裏等傷口癒合吧。

直到忘記那些故事。

在這個早晨之後,每天王海都風雨無阻的跟著陶陶到市場來,而即使他感冒好了,原本是夜貓子的陶陶也還是每天掙紮著起床,就為了和他一起去市場。

當一些故事遺忘之後,又會有新的故事一頁頁的開啟新章,不管是悲哀的,或是歡笑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故事的開始和結束。

沒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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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6: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老闆……」交頭接耳很久,終於有個倒楣鬼被推出來,小曾顫巍巍的靠近王海,頻頻回頭偷覷正專注於熬湯頭的陶陶有沒有看向這邊,壓低聲音問:「你跟陶主廚是怎麼回事啊?」

王海睜大眼睛,從一堆賬單裏抬起頭來。「什麼怎麼回事?」

「別裝了,」小曾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我們都知道,陶主廚天天去老闆家吃早餐。」

「你和陶主廚天天一起上市場買菜。」曉諭曖昧的笑。

「還有啊……」小周壞壞的補上一句,「老闆天天去陶主廚家吃午餐呢。」

最後,大家異口同聲的說:「我們都知道了,快快招供吧~~」

王海慢吞吞的把對到一半的賬單整理一下,對著陶陶揚聲喚:「陶主廚--」

員工們七手八腳的,像是玩橄欖球一樣把王海壓住,按住嘴巴的按住嘴巴、架手的架手、架腳的架腳,滿頭大汗的對著陶陶說:「沒事沒事--啥事也沒有~~」急急忙忙的把王海抬出店裏。

「你想害死我們嗎?!」所有的員工同仇敵愾的對著王海吼。

唉,他這個老闆實在當得很沒尊嚴。

「不然呢?幹脆我和陶主廚一起回答你們,省得你們疑惑啊。」王海溫和的笑。

「我們敢直接問陶主廚嗎?」小曾沒好氣,「我怕被柳刃菜刀大卸八塊。」

「我比較怕被美味的食物毒死。」想起上回的豬肉事件,曉諭心有餘悸。

「萬一她惱羞成怒,把我們兩個烤來吃怎麼辦?」兩個二廚都黑了臉。

「那你們還敢問啊?」王海忍俊不住。

「沒辦法,好奇殺死貓嘛!」這回答倒是有志一同。

「真不好意思,沒有任何八卦可以告訴你們。」王海撢撢衣服上的灰塵,「我和陶主廚就只是朋友關係而已。」

「朋友會一天三餐都一起吃?!你騙我沒交過朋友啊!」

「對嘛對嘛,朋友會每天同進同出嗎?你們一天相處超過十六個小時欸!近水樓臺先得月,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

「就算你們在戀愛也沒有關係啊!說嘛說嘛~~」

「說?」冷冰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讓每個人打從骨子裏發寒。「除了主雇關係,還能夠有什麼?照我說,你們摸魚也摸太久了,集體摸到現在?!離開店只剩十分鐘了,嫌太閒的來找我報到,我幫你殺時間,保證你到天亮也別想下班!」

陶陶連菜刀也沒放下,就這樣令人生畏的站在眾人身後。

這麼一個熱力四射的美女,多麼賞心悅目啊……如果怒火不是對著他們發作就更好了。

眾人馬上作鳥獸散,跑得幹幹凈凈,只剩下苦笑的王海。

「老闆……」陶陶頭痛的扶額,「你也拿出點老闆的架子!讓他們這麼沒大沒小的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你也真是的……」

呃……對他這個老闆沒大沒小,不是她開的先例嗎?

「我們已經有一位很有威嚴的主廚了,用不著太有威嚴的老闆呀。」王海笑了笑。

她靜默了一下,「沒辦法,我改不了這脾氣。」

「千萬不要改。」他溫和的笑容宛如春風般和煦,「改了就不像我最喜歡的陶主廚了。」

她突然全身僵硬起來,變得面無表情。

「我相信大家都跟我的想法一樣。」王海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低頭看了看表。「啊,開店的時間到了,我們進去吧。」

「也對,該把招牌點亮了。」陶陶點點頭,依舊面無表情的轉身進店,沒讓王海看見她乍然轉紅的雙頰。

望著她的背影,王海無聲的籲了一口氣。這位美麗又威嚴的陶主廚,心防真不是普通的嚴重。

只是朋友……是嗎?

他來「食為先」也已經半年了,冷眼旁觀這麼久,開始有些同情陶陶。美麗的容顏像是一種詛咒,不管她是多麼的冷冰冰,也不管她是多麼的拒人於千裏之外,那些狂蜂浪蝶就是不肯放過她,癡狂的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

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陶陶那致命的吸引力,也深深的吸引著他。

一般的美女都太有自覺,也太驕傲,一味的追求時尚與永遠的青春貌美,變成一尊尊面貌相差無幾的芭比娃娃。

但是,陶陶對於自己的美貌卻隱隱有著困窘。她既不化粧,連美容院都不上,長年都穿著黑衣素服,頭發往後梳成樸實的馬尾。

仔細看她,會發現她其實並不是美到教人驚傃的地步,比她美傃的女人多得是。讓她顯得絕頂美傃的是那對於自己技藝的專注與自信,她雙眼總是堅定的望著前方,追求的只是廚藝的精進再精進。在宛如浮萍、沒有生活目標的男男女女中,她執拗的執著與堅持顯得這麼亮眼、這麼令人折服。

只是握著菜刀,卻像是握著絕世神器,那樣的英氣煥發,讓人移不開目光。

但是,陶陶對感情的畏懼也是同樣執拗,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王海卻不敢再往前一步。

或許這樣的狀況是最好的,比起別人,他算是陶陶最親密的「友人」了。

也或許……是他一點威脅感也沒有的關係吧?

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想打破眼前既親密又疏離的關係。在別人眼中,大概會羨慕他天天和陶陶同進同出,其實……真的什麼也沒有。

每天早上,陶陶會來按他家的門鈴,一起吃早餐。說來令人發笑,這樣一個大廚師卻沒辦法煮出象樣的咖啡,偏偏她又嗜咖啡如命。

她會願意親近王海一些些,實在不是因為他的魅力,而是因為「王海咖啡」的魅力。發現她簡直是酗咖啡之後,王海就不再端出expresso了。

他改調較淡的拿鐵。

陶陶第一次喝到拿鐵時,只是驚詫的挑挑眉,看了他一眼,便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把那杯拿鐵喝完,沒有抗議。

她懂的。不用交談,她也明白王海的用心。

一起吃完早餐後,不管天氣有多冷,他們會並肩到市場去採買食材。一向寡言的她會盡心說明各種食材採買的重點,王海從一個徹底的門外漢進步成採買高手,她功不可沒。

等採買結束,把食材都拿回店裏處理,兩個人會一起忙到中午,然後陶陶會特別針對他虛弱的身體煮藥膳,等兩人都吃飽後,嚴重睡眠不足的她才會回去補眠,等傍晚起床再開店。

每一天都是這樣平淡的過去,但是這種平淡卻有一種樸素的芳香。這芳香伴隨著陶陶沉默的陪伴,讓王海覺得--這個異鄉,已經是家鄉了。

因為陶陶細心的調養,他早已經恢復了健康,採買的工作一個人做也可以,但是,既然陶陶願意和他一起,他實在不願意放棄享受一個早上的溫馨。只是,每天忙到很晚,隔天又得早起,每每看到陶陶愛困的臉,他總是不忍又憐惜。

「或許我們可以早點打烊?」他忍不住提議,「這樣大家也可以早一點回家--」

「不。」陶陶一口回絕,「我希望維持現狀。」

「妳的身體撐不住的。」

「我可以的,只是把睡眠時間切成兩段而已。」陶陶罕有的笑了笑,「這兒鄰近工業區和榮總,中科又開工了,很多輪夜班的人下了班,都沒地方吃飯,這附近又沒有其他賣宵夜的店,我們若是早點打烊,這些人只好去吃便利商店的東西了。長期吃微波便當怎麼好呢?所以我們至少要開到一點,讓輪夜班的人辛勞一整天後,還能吃點象樣的東西……」

「陶主廚,妳比我想像的還要溫柔呢。」他實在有些感動。

這句讚美居然讓她慌張了一下,狼狽的臉紅起來,「我、我才不溫柔呢!這是當廚師的尊嚴,我不容許店的勢力範圍內有人餓肚子!」

他笑了出來。這個脾氣很大的主廚不但溫柔,還很害羞。「其實我也可以自己去採買的,讓妳辛苦這麼久--」

「我喜歡喝你煮的咖啡。」陶陶把圍巾圍攏了些。兩人剛採買完,正並肩走向停車的地方。「再說,你的腳受過傷,不能太辛勞,我跟你來,可以早點採買完。」

王海停了下來,「妳怎麼知道?」她怎麼知道他的腳受過傷?

她有些懊悔失言。王海總是以緩行來掩飾腳的不方便,應該是不願意被人發現吧?靜默了一會兒,她才說:「我當過運動選手的營養師。你應該是……」阿基裡斯腱受過傷。瞥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她閉上嘴,沒把話說完。

王海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其實是生氣的,很生氣。誰準她這樣任意窺看他的隱私?原來她的陪伴只是同情他的半殘廢?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王海忿忿的往前疾走,這反而讓他一再掩飾的傷處微跛的暴露在她眼前。該死的傷!該死的腿!該死的過去!

一直潛藏在幽暗記憶裏的痛苦,像是湖底的污泥,揚起時帶著不堪的腥臭和混濁。

他氣憤的走到車旁,想把手上的食材摔進後車廂,卻被一隻有力的手阻止了。

陶陶清澈的眸子不帶任何情緒,「食材沒有惹到你。你要生氣,就對你的目標發火,不要遷怒。」

僵持了一會兒,他頹然垂下手臂。

陶陶默默的接過他手上沉重的袋子,溫柔的將食材放進後車廂。

抹了抹臉,王海有些疲憊。「妳不追問我?」

「等你想說的時候,我會聽。」陶陶闔上車蓋,專注的看了他一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個人都是。」她不再說話,轉身上車。

王海呆站了很久很久,但是陶陶並沒有催促他,就只是沉默的等著。他第一次發現,其實腿也沒那麼疼。

他仰著頭,感覺眼眶有股溫熱驅之不去。那些都過去了,已經變成翻過頁的故事。

等平靜下來,坐進車子裏,他覺得有些羞傀。「剛剛我……很抱歉。」

「剛剛有發生什麼事情嗎?」陶陶望著窗外,「你說什麼?我不懂。我們快回店裏去吧。」

第二天,她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照樣去按王海家的電鈴。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心動的呢?是她費心地為他煮每天的藥膳開始?是因為她沉默的陪伴?還是一點一滴流露出來的潛藏的溫柔?

王海沒有答案,也不敢去尋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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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陶陶,有些下尋常。

這是個特別的日子,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店才剛開門,手捧鮮花和巧克力的追求者就興奮的將「貢品」獻上。

陶陶比平常還要安靜、冷漠,但還是有禮的道謝,讓小曾把花拿到遠遠的角落插起來,小山似的巧克力則收進櫃子裏。

愛慕者們有些失望,「為什麼把花擺得那麼遠?至少也擺在吧臺嘛。」

陶陶勉強拉了拉嘴角,「花的香氣會破壞味覺,我不希望我煮出難吃的東西。」

*「那至少也嘗嘗巧克力,那是我特地去買的,很好吃欸!」

她忙碌的揮動著菜刀,「我在做菜時是不吃任何東西的。」

這一夜的食物,特別的香濃,魔樣的美味。但是,這種濃鬱到幾乎入魔的香氣,卻讓王海很不安。陶陶一整個晚上像是莫名的燃燒,將所有心神都灌注在料理上。

每一樣食物都極好吃,卻帶了股令人窒息的憂鬱。

一如往常,一到了九點,陶陶就把王海趕回去。但是就算早點回家,他也輾轉難眠。

遙望陶陶家的陽臺,熟悉的燈火一直沒有亮起來。已經過了打烊時間很久,但是「食為先」卻還有微弱的光亮。

他忍不住抓起外套,徒步往店裏走去。店門已經拉下一半,他彎腰進去,發現所有的人都不在了,只有陶陶還呆坐在吧臺前。

「陶主廚?」他輕輕喚著。

陶陶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還沒睡?老闆,你生活要正常點。」然後垂下眼瞼,繼續對著吧臺上堆積如山的巧克力發呆。

「妳今天……不對勁,我不放心。」王海在她身邊坐下。

她沒有回答,只是盯著眼前的巧克力。王海也沒有說話,只是陪她坐著。

「我……我想把這些巧克力扔掉。」陶陶終於開了口,「但是……我實在沒辦法狠下心糟蹋食物。」垂首片刻,「我討厭這些巧克力,討厭這些俗傃的花……」

打烊後的店裏暗沉沉的,只有一盞小燈亮著。相較於食物的香氣,花香居然有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

「我頭痛……這些花讓我頭痛!」她突然發起脾氣,將一束束的花從花瓶裏拔出來,扔進垃圾桶。「我討厭這個節日!我希望我一輩子不會愛上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愛!」

她頹然的趴在吧臺上,雙手蒙住臉,「愛只會傷人而已……只會殘害女人的生命而已……」

從來沒有見過陶陶這樣,王海想要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她,才伸出手,卻又頹然放下。除了默默陪在她身邊,他什麼也做不到。

「……巧克力給我吧。」等陶陶平靜一點,王海笑笑,「我很喜歡甜食的。」

她深深吸幾口氣,點點頭,木然的看他將所有的巧克力收起來。

「妳老要我生活正常一點,妳呢?都兩點多了,妳還在店裏發呆。」王海幫她拿起外套,「回家吧。」

離開店裏,陶陶默默的跟在王海身後,西斜的月淒涼的照在霜冷的馬路上,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是親密的靠在一起。事實上,他們兩個離有一臂之遙,這樣的距離經過了半年,還是沒有縮短的跡象。

「……你不問我嗎?」她疲憊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呵著寒氣,王海沒有馬上回答。「……等妳想說的時候,我會聽。」在自己家門口停下腳步,他轉身看著陶陶,「我不問,因為每個人都有不想追憶的故事。」

映著蒼白的月光,陶陶美麗的臉龐有些迷離。她望著夜空,看起來這樣的脆弱、無助。

「我不想跟我媽媽一樣,為了愛奉獻一生……我不要這種悲哀的宿命,我不要愛……」

她沒有哭,卻比哭泣還悲慟,「她連命都賠進去了……她死的時候,我爸爸……她愛了一輩子的人,卻在香港開他的分店,比起快死的妻子,事業重要太多了!她奉獻了一生,任那個男人剽竊她的創意,掠奪她的成就……她得到什麼?死亡就是她的報酬嗎?她為了愛操勞一生!愛這個東西,除了殺死她,還給了她什麼?!」

陶陶握緊雙手,拚命壓抑自己的顫抖。她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對一個不相幹的人說這些?都是這個節日不好……這個該死的節日崩潰了她的自製!

「對不起……我、我不是……我回去了……」她轉身,王海卻從身後抱住她。

陶陶全身僵硬,又羞又怒。她看錯人了!她以為王海不一樣的!

「先不要想我的性別好嗎?」他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響,「我……我只是想借個擁抱給妳,請妳……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哭。我們不是當了半年的朋友嗎?」

王海的身體也很僵硬。他也……也不習慣和人太親近,是嗎?

僵了一會兒,陶陶發現,自從母親過世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抱過她了。擁抱的感覺……真的很溫暖、很溫暖。

一滴滴的淚從臉頰滑落,向來淡漠的陶陶哭得像個孩子。「她是今天過世的……她把愛當信仰,卻很諷刺的死在情人節……身邊除了我,誰也不在……但是她根本察覺不到我在身邊,只是不斷的呼喚我爸爸的名字……這就是愛嗎?這就是愛嗎引這種騙人的東西我不要,我不要……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她反身抱住王海,哭得非常淒慘。每年到了這一天,她都非常難熬。從小看著母親的眼淚長大,她比任何人都愛母親,卻也比任何人都痛恨母親的懦弱。

愛是一種懦弱,一種宛如陷入流沙般無法回頭的懦弱。

因為害怕跟母親一樣,她排拒一切感情,但是……寂寞卻如影隨形,連想好好哭一場都不知道該對誰哭泣。

在幾近虛脫的痛哭中,她模模糊糊感覺到一雙大手小心翼翼撫著她的頭發,輕輕的抱著她,一點力氣也不敢出。

只是這樣,就讓她悲哀的心感到無比的安慰。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覺得眼睛腫得睜不開……最後,大概是哭著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王海的床上,嚇得差點跳起來。四下張望,發現王海裹著毯子,在長沙發上沉沉睡去,她松了口氣,又覺得有點羞愧。

雖然羞愧,但似乎輕松了很多很多。

真奇怪,母親的葬禮上,她一直沒哭,之後也沒掉過一滴眼淚。一年年累積的忿怨、哀痛、後悔……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昨夜,她卻像是把三年份的眼淚,連同那些負面的情緒一口氣出清。

是該謝謝這個默默傾聽的好朋友。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的話……」對著熟睡的王海,她小小聲的說,「只要你需要,我也可以借你一個擁抱。」幫他蓋上棉被後,她輕手輕腳地往門口步去,小心翼翼的關上大門離開。

躺在長沙發上的王海,卻睜開了眼睛。

無聲的,他輕輕的嘆息一聲,無可奈何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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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7: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大概是哭累了,回到家裏,陶陶就這麼一直熟睡到下午。一起床,她發現自己的眼皮浮腫,摸上去還有些刺痛呢。

唉……一想到昨夜的失態,她突然覺得很丟臉,無力的趴在床上。最好就此長眠算了……

四點了。她不甘不願的從床上爬起來,梳洗以後,慢吞吞的往店裏走去,心情和腳步都很沉重。

老天……她拿什麼臉去見王海?

走入店裏,她不像往常那般俐落,一下忘了這個,一下忘了那個,不然就是在發愣。

今天早上沒跟王海去採買,他倒是一個人全弄得好好的……其實,王海根本不需要她的幫忙了吧?

望著砧板上的鯛魚發呆,柳刃菜刀遲遲無法切下去,她覺得自己的心很亂,在這樣紛亂的狀態下,是做不出好菜來的。

咯的一聲,一個小巧的保溫杯緩緩的放在砧板旁邊,她抬頭,正對著王海和煦的笑眼。

不知道為什麼,她立刻板起臉,變得面無表情,只有耳朵上一點點淡紅洩漏了她真正的情緒。

「很沒精神喔。」王海神秘兮兮的在她耳邊說,「哪,這是我幫妳做的『藥 ,快點喝了吧。」

藥?陶陶滿臉問號,端起那個小巧的保溫杯,一打開杯蓋,拿鐵特有的奶香和濃鬱味道撲鼻而來。

她小心的啜了一口,美好的滋味順著味蕾和咽喉緩緩傳達至全身,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我做菜前不能吃味道這麼重的『藥 。」嘴裏抱怨著,她還是一小口一小口貪戀的喝著。

「那明天早上來我家吧。」王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會煮好最能提振精神的『藥 等妳喔。」笑了笑,他轉身又去忙開店的事情。

捧著那杯熱騰騰的拿鐵,微寒被驅得很遠,輕柔的東風傳來春天初醒的氣息。

這真是她喝過最甜美的「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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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王海不以為意的態度,讓陶陶放鬆了下來,一切似乎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但在王海面前痛哭過後,她不知不覺地將心防卸下,和他相處時,顯得更自然、更沒有拘束,也更喜歡他的陪伴。

雖然外人看起來,他們兩個的相處實在有些無聊。

兩個人閒暇時,不是在王海家看書、喝咖啡,就是一起看DVD。只是,電視之於陶陶,似乎有絕佳的催眠效果,往往看著看著眼皮就沉重起來,不一會兒就蜷縮在舒適的大沙發上睡熟了。

醒來時,她身上一定蓋有毛毯,而王海可能還在看DVD或書,也可能蓋著另一條毛毯在她旁邊睡熟了。

這種可笑的情形一直延伸到電影院,甚至是漫畫王。別人看電影時全神貫注,他們也全神貫注……的在睡覺。每每陶陶醒來時,發現自己枕在王海的肩膀上,而王海也靠著她熟睡著,電影已經快演完了。

再不然就是他們跑去漫畫王看漫畫,先是在和室坐著看,然後很沒形象的趴著看,接著就趴在書上睡著看……

「這樣不行!」睡眼惺忪的陶陶搖醒王海,「我們寶貴的假期都睡掉了……」每個禮拜一是「食為先」的例行公休,他們兩個常一起出門散心,卻往往散到了夢鄉去。

這樣……真的……好嗎?

王海睜開一隻眼睛,「沒關係啦,整個禮拜工作得那麼辛苦,好歹也睡飽一點……」

「那幹嘛出來啊?」陶陶沒好氣,「在家睡覺就好了。」

王海把眼睛閉起來,不想回答。一個人睡怎麼睡得好?就是在陶陶身邊,他長年的睡眠障礙才能得到緩解,舒舒服服的熟睡啊。

「醒醒呀,老闆。」陶陶又搖了搖他,「你怎麼又睡著了……老天,像是貓一樣,走到哪兒睡到哪兒……」她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像是有感染力一樣,害她的眼皮也跟著沉重起來。

其實,開餐廳本來就是件很繁瑣的事,工作時間非常長,壓力也大。雖然「食為先」很小,但是該有的準備工作一樣也少不了,加上陶陶和王海都是很追求完美的人,當然分外的累,睡眠時間更是嚴重不足。

所以一放假,兩人散心到最後往往成了相對成眠,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陶陶常懷疑她把咖啡喝哪兒去了,為什麼喝完拿鐵以後,還有本事對著驚悚片大睡特睡,連王海都一起睡到昏天暗地?

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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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和王海一直保持著這種和諧親密的「朋友」關係,而王海到「食為先」也已經滿一年了。

員工們一開始想看八卦的好奇心態,也讓這兩個超級慢熱又超級遲鈍的「朋友」給消磨光光,早就失去了耐性。

每天「食為先」還是上演吧臺爭位戰,照樣有數不盡的爛桃花上門追求陶陶,但是一旁收錢的王海總是笑咪咪,看不出有什麼吃醋的跡象。

雖說他們總是同進同出,可看他們兩個相處,著實令人著急,不要說牽手這種高難度動作了,就算是摸摸頭發、摟摟肩膀這類小動作,也絕對不會在他們身上看到。連稱呼都還是停留在「老闆」、「陶主廚」這種客氣到不能再客氣的階段,相視時超級坦然,一點點火花都無法爆開來。

這兩個到底是……在搞什麼?

等著看好戲的員工們實在失望透頂。

「不知道這兩個在搞什麼……」曉諭嘆了口氣,攤開手,「真不知道他們要要曖昧到什麼時候……」

「說不定曖昧才是最好的呢。」小曾無精打採的回答,滿懷心事的下班了。

曖昧才是最好的?其他員工瞠目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小曾是怎麼了?」曉諭悄悄的問。

老方聳了聳肩。

小周則神秘兮兮的說:「昨天我看到小曾在隔壁的便利商店和一個常來的男生吵架喔,還吵得很兇呢。」

「你說常常來找小曾的那一個喔?」老方好奇的問。

小周點了點頭。

「那個男生我認識啊,他住在P區十二樓,剛考上研究所啊……」

欸?八卦!大家立刻把老方圍起來。「你怎麼認識的?!」

老方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住P區啊。老婆跟我搶電視,我就帶著兒子去管理室看球賽。那個男生也愛看棒球,所以……就、就認識了啊!小曾也常去找他呢。」

原來小曾交男朋友了!

「唉,小孩子談什麼戀愛啊!」只比小曾大幾個月的曉諭,故作老成的搖搖頭。

「不小了,小曾都大三了。我說曉諭,妳也該交男朋友了吧?」小周賊笑著。

看大家期待八卦的眼神瞄了過來,曉諭有些發慌,「還、還早嘛……欸,對了,老方,P區都是套房欸!你們一家三口住在套房裏?!不會……不太方便嗎?」

這招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果然見效了,老方困窘的頻頻搖手。真是的,大家都住附近,在這個社區真的沒有秘密可言。

小周笑笑的攀住老方的肩膀,「曉諭,妳不知道這家夥有多浪漫,他老婆本來是他隔壁套房的鄰居,結果他把人家給吃了,吃完就幹脆把墻給拆掉,這樣吃起來方便多了……」

「吃……吃你的頭啦!」老方紅著臉吼,「才不是這樣啦!我們就住在隔壁而已,剛好相鄰的墻會漏水,就這樣認識了咩……後來……後來……」他紅著臉咳了一聲,「準備結婚的時候,沒錢再買大房子,就把兩個套房打通,我的房間當起居室和兒子的兒童房,她的房間就當臥室啊。」

「後來怎麼樣?你省略了好大一段喔。」曉諭兩眼亮晶晶的,「不過,真的好浪漫喔~~」

「浪漫個頭啦!就很普通啊~~」老方想逃,而兩個窮追不捨的八卦小組卻拖著他不斷逼問。

這夜,就在這樣喧鬧的氣氛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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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曾無精打採了幾天,終於,在一個禮拜後的下班時間,她紅著臉,在眾目睽睽之下迎向來接她的男朋友。

這對靦腆的情侶同樣紅著雙頰,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手卻緊緊的握著,一刻也捨不得分開。

正在整理料理臺的陶陶微挑起眉,「小曾,男朋友來接妳?」

早就從小曾口中拷問出前因後果的曉諭,笑嘻嘻的回答,「以後天天都會來接呢!他們現在住在一起 ~~」

「喔喔喔,恭喜喔~~」

「怎麼,你們吵架吵出結果來了?」

「以後兩個人生活比較省說……」

「對我們小曾要好一點啊,女孩子是生來讓人疼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道喜。

陶陶卻摸了摸下巴,「小曾。」

小曾睜大眼睛,有些害怕陶主廚會出言教訓自己。雖然說現在同居沒什麼好希罕的,但她還是花了很多時間克服心理障礙,點頭答應。這個令她敬畏的主廚若是罵她兩句,說不定她就退縮了……

「騎乘機車要帶安全帽,騎乘帥哥要帶保險套喔。」陶陶一臉嚴肅的說,「若是你們沒有準備,隔壁就有便利商店。」

全體員工臉上一起垂下三條黑線,似乎還聽到烏鴉啊啊的飛過去。

小曾男朋友的臉孔則抽搐了兩下。

什麼?我是被騎乘的帥哥?他在內心絕望的0S起來。

「陶主廚……妳妳妳……」小曾結巴了,「妳怎麼……怎麼突然說這個……」

「這是常識吧?」陶陶不解的看著像是變成化石的眾人,「我以前在日本的時候,室友就是家庭計劃的推廣人員啊,一天到晚都聽她這樣叮嚀……」

八卦!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靜默了一會兒,曉諭硬著頭皮問:「陶主廚,貴室友做啥這樣叮嚀妳?難道是……妳在日本有男朋友?所以……所以怕你們那個那個……『鬧出人命 ?」

「沒有。」陶陶神情依舊嚴肅,環抱雙臂,「我沒交過男朋友,當然也沒做過『鬧出人命 的事情 。我並不是排斥,只是……姿勢實在太醜了!活像是砧板上的青蛙,跟我的美學相抵觸啊!」

青……青蛙?眾人的額際再次出現黑線。還真有那麼點像……

「妳怎麼知道像……青蛙的?」雖然怕被她斬首,但是好奇殺死貓,小周還是問了。

「我在日本修業的時候,和師兄弟一起看過A片。」陶陶若無其事的收拾著料理臺,「印象比較深刻的大概是公車癡漢吧。」

她到底去日本幹嘛的?!眾人有志一同的出現這樣的疑問。

收拾得差不多了,發現員工們都瞪大眼睛望著自己,換她滿頭霧水,「你們還不下班?欸,小曾,男朋友來載妳,妳的機車呢?要不要牽進來店裏?」

「啊?」小曾大夢初醒,「哦,我的機車……就擺門口沒關係,反正『哈尼 會載我。」

陶陶偏頭想了想,「今天打烊得比較早……小曾,機車可不可以借我?我突然滿想去兜兜風的。」

「陶主廚,妳會騎機車嗎?」在她手底下工作這麼些年,從來沒看過她騎機車呢!

「我會啊。」陶陶忙著穿外套,「我在日本的時候還有輛重型機車呢,但是沒辦法運回臺灣,那時還不準進口。」

「多少CC的重型機車啊?」

「一千五百CC啊,我可是有國際駕照的喔。」陶陶把燈都關了,拉下鐵門。

她……到底去日本幹嘛的啊?跟師兄弟看A片、騎一千五百CC的重型機車……

小曾懷著驚詫和崇拜的雙重心情,默默的把鑰匙給了陶陶。

「妳放心,我不會把妳的機車弄壞的。」陶陶非常嚴肅的保證。

在「食為先」工作的人,都對陶陶都有種盲目的信心,唯獨王海例外。

「陶主廚,妳不會真的要騎機車出去兜風吧?妳多久沒騎了?」看了看表,都快一點半了。三更半夜的,一個女孩子自己去兜風,怎麼看都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對嗎?」陶陶睜圓眼睛,「今天天氣很好啊,我很久沒看到這麼漂亮的月色了,不冷也不熱,正適合兜風。老闆,要來嗎?」

「妳多久沒騎機車了?」王海又問一次。

「呃……」她偏頭想了一會兒,「快四年了吧?但我的駕照還沒過期,我也都隨身帶著,你不用擔心被臨檢的問題啦。」

「我不是擔心被臨檢……」王海有些無力,「既然妳不騎機車,帶著駕照做什麼?」

「代替身分證啊。」她很理所當然的回答,並且發動了小巧的一百CC機車。

這個回答讓王海無語問蒼天,看來他註定得捨命陪君子,跟著她去兜風了。

「有安全帽吧?請把安全帽給我,謝謝。」懷著悲壯的心情,他戴上了安全帽,不安的坐上了後座,用力拉住後把手。

「沒有手排檔的機車還真不太習慣……」陶陶猛催油門,輕盈的小一百怒吼著「翹孤輪」,惹出王海的第一聲慘叫。

「陶主廚~~」

「咦?車身真的好輕呢。」她以一個恐怖的大回轉控制住怒馬似的小一百。「得花點時間習慣。」

「陶主廚~~妳怎麼靠左行駛?!電線桿!電線桿啊~~」王海差點被這個大回轉給甩出車外,一抬頭又讓迎面而來的電線桿嚇個半昏。

千鈞一發之際,陶陶在電線桿之前緊急煞車,就只差一點點,車鼻就要跟電線桿接吻了。

王海猛然撞上她的背,一點軟玉溫香的感覺都感受不到,抬頭一看--

明亮的路燈下,電線桿貼著標語--天國近了。

他突然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陶主廚……求求妳,我們把機車停回店裏吧!我把車開出去兜風好不好?」他簡直是哀求了。

「開車感覺不到晚風的吹拂。」陶陶安慰的拍拍他,「自從回臺灣以後,我就沒騎車上路了,給我一點時間熟悉。」

什麼?!天啊~~王海突然想跳車,但是她騎得這麼快,飛也似的滑上馬路,蜿蜒的蛇行向前--

「陶主廚!妳在蛇行啊~~小心車!有車啊~~」他逆著風大吼。

「車太輕了,」陶陶喃喃抱怨著,「好難操控喔……」嘴裏這樣念著,卻在同時貼著一輛轎車靈巧的閃了過去,王海也因此嚇出一身冷汗。

「陶主廚……至少妳也讓我來騎……」他從來沒遇過這麼危險的駕駛,這是在考驗他的心臟強度嗎?

「什麼?你說什麼?」風太大了,陶陶偏過頭吼著問。

「求妳看前面……安全島,安全島啊--」王海把眼睛一閉,不忍心看到自己的結局。

陶陶猛然將車頭一扭,差點將王海甩了出去。他手心滲著汗,差點連後車把都握不住。

「老闆,你抱著我的腰好了。」等紅燈的時候,陶陶心情很好的回頭,「你拉著後車把太危險了。」

王海呆了呆,在心裏大喊,讓妳載的話,拉著哪裏都非常危險吧?「陶主廚,讓我載妳吧,求求妳……」

她堅決的搖頭,拉過王海的手抱著自己的腰,「只有我載人,沒有人載我的。」

一等號志轉綠,機車又炮彈似的飛馳出去,王海抱住她的腰,還沒有心思享受她纖腰的銷魂觸感,已經讓她瘋狂的飛車技巧嚇得魂飛魄散。

天啊,他只聽說過有些人一握方向盤會性情大變,怎麼陶主廚連握著機車握把也可以判若兩人啊?他是不是該跳車?

「陶主廚~~砂石車啊~~妳不用跟砂石車尬車啊~~求求妳,我們不趕時間~~」

一路上的慘叫,讓狂野的夜風吹散了……

真是個讓人冒冷汗的美麗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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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騎到都會公園,王海也快虛脫了。雖然說每次有危機都化險為夷,陶陶的反射神經也確實不錯,但是過久了安逸的生活,如此考驗心臟,實在不太健康。

「看!臺中市的夜景漂亮得像打翻了珠寶盒一樣,全在我們腳下呢!」陶陶停了車,指著山下,語氣很是歡快。

的確,從蜿蜒的山路看下去,整個臺中市都在他們腳下,像是珠寶般的點點燈光,五顏六色的閃耀著醉人的光芒。

兩個人屏息的望著璀璨的燈火,直到這個時候,王海才發現掌下的纖腰是多麼結實卻又柔軟,居然有片刻的恍惚……

突然間,這份恍惚讓一陣遙遠的噪音給打散了。他警覺起來,全身緊繃。那驚人的噪音由遠而近,帶著令人憎惡的氣勢,從對面車道呼嘯而過,是一群 車族。

陶陶也察覺不對,皺了皺眉,發動機車想趕緊離開。

原本在對面車道的 車族突然越過中線,開始追逐他們,刺眼的燈光,野蠻的呼嘯, 車族有人從後座站起來,西瓜刀在燈光下閃著猙獰的光,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警告,就這樣砍了過來--

一聲哀叫響起,卻不是陶陶或王海發出來的。王海猛然抓住那個拿著西瓜刀的小混混,使巧勁將他拽下機車後座,那人險些被 車族的車輪輾成兩半。為了閃躲這個小混混,他們的同伴摔了車,滿地亂滾的人讓整個隊伍大亂。

瞬間,王海和陶陶被發出怒吼聲的大型機車給圍住了,一群憤怒的小混混紛紛亮出了家夥。

「到我背後去。」王海冷靜的對陶陶說。

她聳了聳肩,「你該對我有信心一點。」

信心?沒看到要幹架了嗎?他還來不及開口,幾個捺不住性子的混混已經撲了上來,有的拿刀、有的拿棍,還有人拿球棒。

都是些小鬼,反正很久沒活動筋骨了……

接下來就是該列入限制級的暴力畫面,兒童絕對不宜。

隱居至今,他安逸的生活剛好過得有點不耐煩,又讓陶陶驚嚇了半個晚上,這些死小孩送上門給他解悶,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只是,他打得好像有點太忘我了,不過他可以保證,除了斷幾根肋骨、肩膀或下巴脫臼,絕對沒有人死,這點輕重他還曉得。

等他痛痛快快的料理完圍住他的幾個混混,回頭一看,應該在他背後的陶陶居然不見了!他嚇出一身冷汗。

「我在這兒。」穿著黑色背心、黑色牛仔褲的陶陶揮了揮手,一隻手還拎著個流鼻血、翻白眼的小混混,地上躺了一堆口吐白沫昏倒的死小孩。

輕輕松松的將手上的小鬼一拋,陶陶悠閒的晃過來,撿起地上亮晃晃的西瓜刀,疑惑的看著王海,「老闆,你之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這才是他想問的吧?「我才想問妳之前是做什麼的……」王海伸出顫抖的食指,指著被她輕松打發的那群死小鬼。拜託,她打發的比他還要多欸!

「廚師的修業很嚴苛啊。」她深深的嘆口氣,一眼認出那個最早出手的小混混。

那小混混張大了嘴,恐懼的看著拿著西瓜刀靠近的陶陶。

「你說說看,為什麼突然對我們揮刀?」陶陶冷傃的臉在半掩的月光下有些陰森,亮晃晃的西瓜刀更讓她的殺氣破表。

「沒、沒……沒有……」那個小混混嚇得癱軟,渾身不斷顫抖。

「嗯?!」陶陶威嚴的一瞪眼,差點把那小混混的魂嚇沒了。

「我我我……我只是、只是覺得你們好像在瞪我們……」小混混結結巴巴的回答。

「因為這種爛理由,就可以隨便揮刀嗎?」她痛惜的看著那把應該很好用的西瓜刀,居然背離了料理的正道,被用來砍人……那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地上撞出了缺口!這教她的廚師魂怎麼不怒火狂燃啊~~

「不會用刀就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陶陶對著小混混怒吼,舉起了西瓜刀,「看清楚,刀是要這麼用的!」

王海瞠目看她,一直到她舉起刀才清醒過來。不會吧?她真的準備把那小鬼斬首?「陶主廚,妳冷靜啊~~」他撲過去想要阻止。

他快,陶陶比他更快,只見銀光一閃--

地上多了個翻白眼、口吐白沫昏倒的小鬼,前額的頭發被整整齊齊的削去了五公分見方,露出青色的頭皮,而且褲襠還不爭氣的溼了一大片。

陶陶這一刀下去還無法解恨,抓著那昏倒的小混混大叫,「看到沒有?這才像是用刀的樣子!喂,回答啊!到底有沒有看到?!以後還敢不敢亂揮刀?吭?!」

「我想他聽不見了。」王海小心翼翼的拍拍她,「而且,我相信他有段時間看到刀就會怕,更不要說拿來砍人了。」

嗚……連他都好害怕……

騎車離開現場的時候,陶陶終於消了氣,「對了,老闆,你還沒跟我說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啊?她還沒忘記這個問題啊?

王海搔了搔腦袋,不知道怎麼回答。「呃……我之前是做類似攀巖的工作。」

「攀巖?」陶陶瞪大眼睛。這也算是一種工作嗎?

這個例子舉得不太好。王海輕嘆一聲,「說是攀巖,但是我們攀爬的多半是大樓之類的……」他頗尷尬的笑笑,「是家傳的傳統行業,嘿嘿……不用太介意……」

攀爬大樓?陶陶心裏冒出新的疑問。難道是洗大樓玻璃窗嗎?那也算是一種家業嗎?洗大樓玻璃達人?

「這份家業讓你很會打架?」陶陶真的糊塗了。

「因為我們的修業很嚴……」他回頭望瞭望讓陶陶料理過的一堆小混混,突然覺得自己的話很沒說服力,「不過應該沒有廚師的修業嚴苛。」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陶主廚,妳這個……也是日本修業的成果嗎?」

陶陶很自然的點頭,「沒錯,日本廚師的修業是很嚴苛的。」

嚴苛的修業?看A片、騎重型機車、打架高手、使用西瓜刀的高超熟練度……

她到底去日本幹什麼的啊?

「我想,」他不禁甘拜下風,「我這輩子都不會是當廚師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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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7: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自從那天兜風完之後,王海軟硬兼施的要小曾把機車給騎回去。

能把機車騎成一種兇器實在很不簡單,他不得不佩服陶陶。

沒了機車,陶陶不無遺憾,也曾動念想買一輛,還是王海使盡渾身解數才轉移她的注意力,沒讓她真的買了機車在街上橫衝直撞。

原本這件意外就這樣落幕了,可惜他們開門做生意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好死不死地讓 車族之一發現了在「食為先」掌廚的陶陶,是夜,機車引擎的怒吼聲包圍了小小的「食為先」,一群兇神惡煞衝了進來。

帶頭的是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他睥睨的環視店裏,「是哪一個?」

慘遭剃發之刑的小混混,氣急敗壞的指著陶陶和王海,「大哥,就是這兩個!你看我的頭發……就是這女的剃掉我的頭發,現在還沒長出來呢!」

那位帶頭大哥很神氣的從懷裏拿出一把手槍,對著所有人晃了晃,「不相幹的人趕緊滾!喂,小姐,妳打傷我這麼多人,還把我小弟的頭發弄成這樣,也該給個交代吧?」

陶陶睇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切生魚片。店裏的客人也沒半個離席,只是瞄了瞄那個大哥,又繼續吃飯聊天。

帶頭大哥有點拉不下臉,惱羞成怒的將手槍拍在吧臺上,「靠,這可是真的『噴子 !你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坐在吧臺邊的中年客人慢條斯理的放下手機,「年輕人,火氣不要那麼大,臺灣到底是有法治的地方,你就不怕驚動了員警?」

「法治?哈哈哈~~」帶頭大哥一把揪住了那個中年人的領口,「我就是法治!爛員警算啥?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從料理臺飛來一隻湯瓢,巧妙的命中帶頭大哥的太陽穴,扔出兇器的陶陶冷著臉,「你想對我的客人做什麼?夠了沒,你怎麼不問問你身後那個卒仔做了什麼?喲,就只準你們要流氓亂砍人,不準善良無辜的百姓反擊?什麼世道啊!」

被湯瓢打得滿頭金星直冒的帶頭大哥差點跌倒,只覺得耳朵嗡嗡叫。好厲害的湯瓢……他恐怕有點腦震蕩。

善良無辜的百姓……這是在說誰啊?在場所有人心裏冒出相同的疑問。

「妳找死!」帶頭大哥揉著太陽穴上的腫包,怒氣衝天的拿槍對準了陶陶,「妳也不去打聽看看,我天霸幫的勇仔是怎樣的--」

話還沒說完,警笛大作,只見幾輛警車在店門口緊急煞車,帶頭大哥正瞠目結舌時,中年人兩旁的年輕客人站起來,一左一右的掏出警槍對著他,料理臺又飛出一隻湯瓢,把他手上的手槍打落在地。

一群員警衝出警車,附近還有警笛大響的警車在集結。

來鬧事的天霸幫兄弟們全呆住了,他們從沒讓這麼多的警槍指過哩。

中年人依舊端坐在吧臺邊,悠閒的喝著清酒,「年輕人,你連保險都不會開嗎?」

陶陶聳聳肩,「我猜他連手槍保險在哪兒都不知道。」不然她哪有可能這麼氣定神閒?

衝進來的員警對著中年人行禮,「署長,抱歉!讓您受驚了。」

中年人笑了笑,「沒什麼。把他們帶回去問問,降降火氣吧。不過……這附近的巡邏得加強一下,隨便就有人衝進善良百姓的店裏亮手槍,臺中員警的名聲都被這些小孩子給敗壞了。」

「是!我們會注意的。」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天霸幫兄弟們,就這樣灰頭上臉的被抓到警察局裏去了。

陶陶只抬了抬眼,仍繼續切生魚片。「署長,我不會因此幫你打八折的。」

署長微微笑了笑,「我不是為了打折才出面的。」頓了頓,他欣賞的看著始終無所畏的陶陶,「只是不想讓任何人打擾我享受美食。」

陶陶難得的露出美麗的笑容,整個店像是瞬間被點亮了一般。她優雅的將切好的生魚片端到署長面前,「請用,今天的鮪魚很不錯。」

因那美麗的笑容而有些暈眩的客人們,飄飄欲仙的嘆息。

的確非常醉人呢……王海笑了笑,將藏於掌心的小刀收起來,悄悄的吩咐小曾幫忙收錢,就離開了店裏。

天霸幫嗎?記憶力驚人的他閉上眼睛,仔細回想了一下。

他知道該去找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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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霸幫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幫派,附屬在統領臺中黑社會的齊天盟之下。

就算員警抓走了那群末成年的小混混,大概也很快就會被放出來。日後,就算他們不敢上門正面衝突,也會使些縱火、店外飛車騷擾的小手段。

怕是不怕,但是很煩人。幹脆找他們的老大疏通一下,一勞永逸。

如果可以,當然是希望不要惹任何麻煩,但是麻煩找上門,他王海也不怕任何人。

他單身到齊天盟總部,卻被客氣而堅決的擋在門外。他對著總機小姐笑笑,低低的向她說了幾句話,「麻煩妳,就說老朋友王海來訪。」

總機小姐滿臉疑惑,卻還是撥了內線進去。

「請您梢等。」她掛了內線,客氣而有禮的對王海說:「趙董剛好有客人,請到會客室坐一下。請問要咖啡還是茶?」

王海微笑的點點頭,那如沐春風的微笑,讓大廳內所有的女性幾乎都紅了臉。

仔細看王海,會發現他並不是帥到像電影明星那樣令人傾倒,而是擁有一種良好教養的氣質,讓他有著貴族般的優雅,笑容帶著某種引人親近的溫和,卻又遙不可及,就像個白馬王子般。

察覺到這些愛慕的目光,王海只是禮貌的笑笑,心裏卻輕輕的嘆口氣。在陶陶的光環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充滿魅力的她身上,他樂得悠閒自在。

這種愛慕的眼神,只代表了無窮的麻煩而已。

環顧四周,如今黑道都隱身於正當企業的表相下,齊天盟也不例外。外觀看起來,這是家氣派的貿易公司,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似乎都是普通的上班族。

不過,他可不敢小覷任何一個人,包括倒茶水的小妹。誰知道她的圍裙底不是不是藏了把槍,也說不定那個紅著臉的總機小姐,是齊天盟殺手的第一把交椅。

王海耐心的在會客室裏等候,沒多久,趙盟長匆匆的走進來,一看到他,激動的快步過去握住他的手,「大公子!你怎麼會來?今天真是大日子!小小姐才剛到,大公子也來了!」

小小姐?王海愣了一下,瞥見他身後表情悽楚的絕美少女,心頭猛然撞擊一下,過去的回憶點點滴滴湧進腦海。

「海哥哥……」少女臉上懸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啜泣著衝進他的懷裏,「我……我好想你……」

輕輕撫著她柔軟的頭發,王海又覺溫馨,又覺得哀傷。「好久不見了,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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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蹺班蹺了一整夜,到了下班時間也沒回來幫忙打烊。

陶陶覺得詫異,等到兩點多,都不見王海家的燈亮起,她疑惑的洗澡、睡覺。不知道王海是跑到哪兒去了……

咦?她是不是管太多了?他只是老闆啊。

只是,陶陶卻沒辦法解釋自己的失眠。她直到天濛濛亮才闔眼睡去,但是鬧鐘一響,她又馬上跳了起來。梳洗以後,她和往常一樣,散步到王海家準備吃早餐,稍晚好一起去市場。

正準備按電鈴時,車庫的門緩緩打開,她嚇了一跳,正想出聲叫王海,卻發現他不是只有一個人。

一個嬌弱清麗的少女正攬著他的手臂,懇求的看著他。只要是男人,都無法拒絕這樣無助的凝視。

「海哥哥,求求你再考慮一下……」少女泫然欲泣,「難道你都不在乎嗎?」

「若晨……我不能。」王海安慰的摸摸她的頭發,抱了抱她,「我知道妳的意思,我也一直擔心著妳。其實,只有妳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

陶陶鐵青著臉,悄悄退了兩步,又兩步。

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臉孔會發燒、心頭會發冷,她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轉身逃跑,為什麼眼睛會熱辣辣的,像是要流淚一般。

短短幾步路,她卻像是兩條腿灌了鉛一樣,使盡力氣才能回到自己住的大樓。

一定是昨晚失眠的關係,一定是的。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說,只是因為失眠的關係。

她像是逃命似的衝進家門,坐在床沿發呆。睡吧睡吧,今天王海不需要她幫忙……

從床頭櫃翻出許久沒碰的安眠藥,她幾乎是強迫自己沉入了非常感傷的夢鄉。

這一覺,睡過了整個白天,直到四點多,她才昏沉沉的起床。睜開眼睛,早上的景象一幕幕的在她眼前重演,她莫名的惱怒起來。

關她什麼事情?王海年紀也不小了,長得又不差,女孩子在他家過夜又怎樣呢?這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完全沒有關係!

她像是出氣似的用力刷牙、洗臉,鐵青著臉出門,疾步往「食為先」走去,一眼都沒瞧向王海的別墅。

等到了「食為先」,她已經遲了,板著臉快速的煮著員工夥食,順便熬晚上要用的高湯。

早上沒等到她的王海,有些狐疑的看著她,打她的手機,她也都沒接。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早上怎麼沒有過來吃『藥 ?」他笑笑的輕聲問。

陶陶僵著身子退了一步,沉默了一會兒,勉強拉了拉嘴角,「……我最近咖啡喝太多了,拿刀都有些抖,我想該戒一陣子咖啡了。」

「哦?」他端詳著她,「怎麼了?有心事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沒事的。我吃了安眠藥,睡過頭了。」淡淡的笑容有著令人難以察覺的失落,「老闆,以後我們還是各自去市場會合吧。」

王海警覺了起來,有些不安的問:「為什麼?我載妳去就好了。妳一個人要怎麼去市場?」

「店裏有都小貨車。」她若無其事的低頭繼續洗洗切切,「這樣比較好。老是去老闆家打擾,總不是辦法--」

「為什麼要這樣說?」王海開始不高興了。那輛小貨車都快解體了,她要怎麼開?「我一點都不覺得是打擾,妳--」

「我不想打擾你的私生活。」陶陶抬頭望著他。

私生活?他呆了一下,回思一想。老天,早上她是不是來過了?越想越有可能,說不定她也看到了若晨……「陶主廚,早上妳來過了對吧?我跟若晨不是妳想的那樣--」

「那跟我沒關係。」陶陶飛快的打斷他,驚覺自己的激動,她深深吸幾口氣,短促的笑兩聲,「老闆,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那是你的私生活,不是嗎?我只是你店裏的廚師罷了。」

「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嗎?」王海的聲音變得森冷。

頓了頓,她強作輕快的回答,「是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王海突然覺得很生氣,非常的生氣。在她心目中,自己一點分量也沒有,甚至有女人在他家裏過夜,也全然毋需向她解釋,是這樣嗎?!

「妳也不用開小貨車去市場了。」他的聲音越發冰冷,「採買是店長的工作,不是嗎?我也不敢麻煩妳,陶主廚。」

陶陶狼狽的低下頭,像是被打了一耳光般難堪。原來……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協助,只是不好意思拒絕而已。

說不定他等這個開口的機會等很久了。

「……那很好。」她試著穩住顫抖的手,握緊菜刀,「真的很好。」

就這樣?連跟他吵架都不肯?王海越來越生氣,也越來越傷心。他以為這麼長久的相處,就算彼此都沒說出口,也該有心領神會的默契,沒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說不定她還松了口氣,高興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呢!

「我也覺得很好,各司其職,真是太好了!」他咬牙切齒,離開了料理臺。

就這樣,他們開始冷戰起來。之前王海都會等陶陶一起走的,現在卻是一下班,王海點好了錢,便昂首獨自離開。

而陶陶仍慢吞吞的在料理臺磨刀,非常仔細、非常謹慎的磨著心愛的柳刃菜刀。雖然已經是這樣的鋒利,她還是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只有這把刀是永遠不會變的,走到哪裏,都忠實的跟隨著她。

像是要將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生命都磨完一樣,陶陶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只有這樣,眼淚才不會真的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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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他們就不再交談了。

陶陶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設計新菜單上,仔仔細細的列好,要小曾或曉諭把菜單拿給王海標價。等王海估算完成本,把價格寫上,又要小曾或曉諭拿給陶陶。

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所有的人都摸不著頭緒。

沒那個膽子問陶陶,小曾嘻皮笑臉的問向來和藹可親的王海,「老闆,你和陶主廚怎麼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讓陶陶薰陶太久了,王海居然丟了一個冷若冰霜的白眼過來,瞬間讓室內溫度低了好幾度,嚇得小曾和曉諭抱在一起。

咦?看起來事情真的很大條……

這種低氣壓持續著,把傃陽高照的夏天搞得像是北極一樣。原本總是笑嘻嘻的王海,居然跟陶陶一樣整天板著臉,而陶陶不只是板著臉而已,根本是整張美麗的臉都送進了冷凍庫。

雖然說一切運作如常,冷戰中的老闆和主廚都沒有遷怒任何人,但是在這種北極般的低溫下工作,還是很讓人戰戰兢兢,甚至帶點恐怖的氣氛。

員工夥食比以前美味百倍--陶陶用一種沉默的熱情燃燒在每一道料理中,但是沉悶的氣氛卻讓人食不知味。老闆甚至幫所有人都加薪了,薪水的厚度照理說應該很令人安慰,但是,拿著厚厚的薪水袋,大家反而沒了雀躍的心情。

他們寧可夥食沒那麼好吃,薪水沒那麼多,但是可以開開心心的工作,而不是在兩座大雪山的夾縫裏求生存。

是不是該換個工作了?「食為先」的員工不約而同的湧現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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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該換個工作。每天張開眼睛,陶陶都疲憊不堪的將臉埋在掌心,這樣想著。

想歸想,她還是拖著沉重的身體起床,梳洗後,走到「食為先」。

或許只是習慣吧?她習慣這裏的一切,實在不想離開了。她太疲憊,連離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有站在料理臺後面,專心一致的將心神都灌注於料理上,她才能快樂一點點,才能夠不去面對自己絕對不想面對的心情。

她……根本不堅強。相反的,她軟弱不堪,卻必須逞強的挺直脊背,不去理會自己的怯懦。

這股沉默的低氣壓也籠罩在店裏的每個角落。客人吃著頂級的美味料理,卻有種說不出的焦躁不安,只想趕緊吃完離開。

如此悶了一個禮拜,早已是熟客的署長靜靜的吃完飯,放下筷子,凝視陶陶好一會兒,「的確很好吃,甚至美味到令人想落淚,我想我沒吃過這麼震撼人心的料理。」

陶陶淡淡的點點頭,「謝謝。」

「但是……我比較喜歡妳以前的料理。」他拿起帽子,「之前的料理可能沒有這麼美味,卻充滿幸福的感覺。現在……每道菜都很哀傷,再怎麼美味,再怎麼令人感動,卻有種流不出淚的哀傷。」

陶陶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眼睛卻不聽話的流出兩行淚,在粉白的臉頰上蜿蜒。

雖然她飛快的擦去淚滴,但是這沉重的淚已狠狠地敲打在她和王海的心裏。

「我明白了。」陶陶有禮的低了低頭,「我會盡快改善。」

署長沒有說什麼,只是舉了舉帽子,安靜的推門出去。

這天打烊以後,陶陶心情低落的磨了更久的刀。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做出這樣的料理?連刀都背叛她嗎?

她的自尊被深深的傷害了。

等她心情平復了些,慢慢的走出店外,拉上鐵門。一轉身,身後的王海讓她嚇了一跳。

兩個人相對靜默無言,尷尬的等對方先開口,但是誰也沒說話。

陶陶垂下肩膀,對自己無奈的笑笑。她從王海身邊走過,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臂。

她想抽回來,用力一扯,他卻動也不動。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

「妳還是不想問嗎?」王海緊繃著聲音。

「問什麼?」她也生氣了,「我們只是主雇關係,我憑什麼問?你又憑什麼非要我問不可?誰跟你過夜和我有什麼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沒有!」喊到最後,聲音已有些哭音了。

「就憑我喜歡妳!」他難得的大聲說話,「就憑我看到妳的第一眼就著迷了,越認識妳越無法自拔!妳不要騙我說妳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妳騙得了我,又怎麼騙得過自己?!」

「我沒有騙自己!」陶陶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扯回來,他卻更使勁的抓緊她。

「妳沒有?只要妳說一聲妳討厭我、不喜歡我,我馬上放妳走!再也不會跟妳提這些!妳說啊!不要欺騙任何人,我認識的陶主廚從來不欺瞞!」王海怒吼了出來,兩眼像是要冒出火苗般盯著她。

她全身都在顫抖,神經緊繃得像是一根弦,隨時都會斷裂。望了他很久很久,她想開口,喉嚨卻是那樣的幹澀。

「我不喜歡……」她吞咽了下,試著咽下喉間的硬塊,「我不喜歡任何人!我不能喜歡!我不想重蹈覆轍,我不要跟我母親一樣……」

「妳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會不會重蹈覆轍?!」王海狠狠地搖著她,「為什麼妳面對 車族時那樣大無畏,卻怯於面對自己的心?妳不是什麼都不怕的陶主廚嗎?」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妳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會怎樣?妳連試試看的勇氣都沒有嗎?!」

她沒有勇氣,她從來就沒有勇氣啊!陶陶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快要壓抑不住喉間的那聲嗚咽。

只是幾秒鐘的停頓,卻像是一輩子那樣的長。兩個人都煎熬著,恐懼著彼此的答案。

陶陶閉上眼睛,眼淚從緊閉的眼瞼流了下來,「她是誰……她是誰……」眼淚越來越洶湧,她一遍遍的推著王海,「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洶湧的眼淚成了哽咽,終於變成痛哭。累積在內心的猶豫、恐懼、憤怒和彷徨,隨著眼淚的洗滌,漸漸澄清了。

「我過去沒有騙過妳,未來也絕對不會騙妳。」王海抱緊她,聲音也有些模糊。「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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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張開眼睛,陶陶呆了好一會兒,望著水藍的天花板,想不起自己在哪兒。

轉頭一看,半裸的王海在她旁邊熟睡著,手臂緊緊的抱住她,兩個人的頭發親密的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她霞紅了臉蛋,小心翼翼的把滑到肚子的毛毯拉上。

王海含糊的夢囈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陶陶輕輕的嘆口氣,有些無言的望著隱隱映著水光的天花板。有錢人就是騷包,連寢室都弄了個小水池造景,當光線照耀在清澈的小水池裏,就會柔和的反射在水藍的天花板上,像是在碧海中蕩漾。

昨天夜裏,兩人冰釋了所有的誤會,她默默的跟王海回家,在朦朧的水光掩映下,先是輕吻,然後越吻越激烈,到最後她已經有些半昏,除了疼痛以外,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是,王海真的好溫柔、好溫柔。

她覺得自己的臉火燙得像是要燒起來,連耳朵都熱辣辣的。一切都還沒有心理準備,就這樣發生了,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王海……

一回頭,王海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眼睛亮燦燦的看著她。她一慌,馬上板起臉孔,斂起表情。

王海倒是讓她逗得噗哧一笑。他將表面鎮靜、事實上慌得手足無措的陶陶擁進懷裏,愛憐的撫著她的臉,「板起臉又禁不住臉紅,再紅下去……親愛的陶主廚,妳可以用臉頰煎蛋了。」

陶陶趕緊將臉別開,「……溫度沒有那麼高,老闆。」

他大笑,捧著她的臉親個不停,不像昨夜狂放的激情,而是一種溫柔的疼愛。

讓他這樣疼愛的親吻著,實在很好、很好,好到……簡直想流淚。

「我真的很愛妳,真的很愛很愛很愛……」王海將臉貼在她的頰上,一遍遍地喃喃說著,心裏有著純然的感激和溫暖。

自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讓她凜然的氣質所吸引,當時以為不過是一時迷惑,但是越認識她,對她的愛意就越深。

當她也願意靠近自己,漸漸放下心防,他是多麼喜悅,又是多麼恐懼。高興陶陶將他當成朋友,又矛盾地害怕兩人真的只是朋友而已,但是,他卻怎樣也不敢越過那條線。若是陶陶因此斷然離開,或是將他視為爛桃花之一,他該怎麼辦?

像這樣跟她靠得這麼近,可以坦然的擁住她、親吻她,一直是他心裏秘密的想望,希望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點。

因為他是如此、如此的愛她。

不管他的文學素養如何,也不管他是如何的機智聰慧,在最心愛的人面前,他也只會反反復覆的說這幾句毫無創意的愛語。

「我愛妳」三個字真的是很陳腔濫調,卻也是最直接、最撼動人心的陳腔濫調。

「我……我也……我也……」陶陶期期艾艾的想回應,最後頹然的將臉一偏,「不行,我說不出來。」

她……真的好可愛好可愛!王海忍住笑,用鼻子磨蹭著她的,「說不出來沒關係,身體力行讓我知道就可以了。」翻身壓住了她。

陶陶緊張的睜大眼睛,「什麼……什麼身體力行?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吻妳呀,不然妳期待我做什麼?」王海逗著她,嘴唇挑逗的輕刷過她嬌嫩的唇,「不可以吻妳嗎?」

「可……可以。」她有些意亂情迷的回吻他。

比起男歡女愛,她更喜歡接吻多一些。身為一個廚師,她原本就擁有敏銳的味蕾,而接吻時,她覺得好比吃著最棒的美食--王海的唇很柔軟,像是最好的軟糖一般,親吻時有種心魂欲醉的恍惚和幸福感,讓她克制不住的一吻再吻,甚至伸出小小的舌頭,貪婪的勾舔著那形狀優美的柔軟唇瓣。

王海雖然拚命壓抑,卻還是忍不住從喉頭逸出含糊的呻吟。尤其是當她不自覺的爬上他的身體,捧著他的頭不斷吻著,他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妳再吻下去……」他的手不斷的在她身上遊移,覺得自己快克制不住了。「恐怕要出事了。」

「出事?」能出什麼事情?陶陶有些暈頭轉向,「你不喜歡?但是你的唇……很『好吃 。」

「我很喜歡……真的非常喜歡……恐怕太過喜歡了。坦白說,我也覺得妳很美味……我要開動了。」他不再克制,翻身將趴在他身上吻個不停的陶陶壓在身下。

這讓陶陶清醒了一下下,「開動?欸……你要幹嘛?你想幹嘛?!我還會痛欸~~你不要壓那邊!我的大腿還有點麻……啊~~」

威風凜凜的陶主廚,又被「啃」了一個多鐘頭,就這樣被吃幹抹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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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啃」了一天一夜,陶陶終於體悟到幾件事情--

第一,「啃」人者人恆「啃」之。當她高高興興的「啃」著王海誘人的唇時,就會啟動他的「啃人機制」,然後換她被「啃」得喊救命。

第二,做愛做的事情,姿勢的確像是砧板上的青蛙。糟糕的是,人類直立行走幾百萬年了,不像青蛙習慣張著腿跳躍,所以她被「啃」過以後,大腿痛到讓她悔恨為什麼不先學瑜珈再來進行初體驗。

「在想什麼?」王海心情很好的又想擁緊她。

陶陶吃不消的將他一擋,兩手撐住他的胸膛。她已經被「啃」到怕了。「你先讓我去學一陣子瑜珈如何?這種姿勢違反人體工學……」

他忍不住大笑出來,頻頻親吻她雪白的頸項,「陶陶,妳真可愛……」

她手足無措的躲著,一面怕癢的笑,「別、別別別!我怕癢~~我怕癢--」

王海哪肯放過她?直吻到她尖聲大叫,笑到流淚,一邊打滾一邊不斷的踢動雪白的腿。這景象實在教人按捺不住……王海正想再「啃」一次,手機卻很殺風景的響了。

無奈的接起手機,他皺起眉,對著手機低語幾句。

陶陶趁機爬起來,衝到浴室衝澡。她的個性原本就嚴肅,就算是無意,她也不想偷聽別人講電話。

等她衝完澡,正要穿上衣服時,發現自己好像老人家,連彎腰都很困難,兩條腿更是微微顫抖。

雖然她並不後悔和王海上床,但是,她沒想到會這麼累。

走出浴室,就聽見王海不滿的抗議。他只草草的穿上牛仔褲,連拉煉都只拉上一半,陶陶趁他抓住自己時,悄悄的幫他把拉煉拉好,順便把扣子掃起來。

「我以為妳要拉下拉煉。」他又抗議了。

「我我我……我沒那種變態的興趣!不不不~~別再『啃 我了,我的體力不行了,不行了!」她虛弱的反抗了下,便讓他抱到大腿上緊緊擁著。

「我還以為廚師的修業既然那麼嚴苛,體力應該很好才對。」王海摩挲著她白皙的手,那是雙充滿勞動痕跡的手,纖長的指上有著小小的燙傷和刀疤。

「那不一樣好不好?」她又臉紅了,「呃……其實,我不懂……你、你真的愛我嗎?我是個很無趣的人,只知道做菜而已……」

「我就愛這樣的妳。」他嚴肅的用額抵著她的,「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無趣?能夠專心一致的面對自己的目標,這樣的女人不多了。」

陶陶目光閃了一下,「我的動機並不單純。我並不是因為愛做菜才這麼努力的……」她的聲音漸漸低弱下來,「我這一生都是為了要證明我父親是錯的,才會這麼拚命。但是拚到最後,我才發現一切都是虛空……」

陶陶緩緩道出自己的過去--

她出生在一個名廚世家,是家裏最小的女兒,上面還有三個哥哥。

陶家的歷史可以上溯到兩百五十年前的北京,歷代祖先都是清朝的皇家禦廚,歷經戰亂,仍能頑強的在大時代中生存下去,堅持著傳統美食之道,卻又屢有創新,在瞬息萬變的現代,依舊佔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

就算是遠離了紫禁城,來到這個小島,陶家依舊不辱先祖的盛名,以「陶然居」這塊近百年的招牌睥睨料理界,隱然是臺灣北京料理的霸主。

在嚴厲的家風之下,陶家的兒女幾乎還沒學會拿筷子,就已經會拿菜刀了。等陶陶長大,她對料理的悟性幾乎在所有哥哥之上,只是,因為她是女孩子,從沒受到父親正統廚藝的教導,而是在慈愛的母親身邊學會一切。

這是陶家難言的秘密。

事實上,陶夫人的手藝遠高於陶大廚數十倍。身為陶家長媳,她繼承自婆婆的手工菜、家常點心,不但遵循古法,甚至去蕪存菁,別出心裁,美味更勝幾分。

陶夫人更精於用普通食材煮出優雅高貴的味道,不但壓低成本,也兼顧健康與美觀。出身醫家的陶夫人,巧妙的將藥膳與食療融入料理中,自從公婆過世以後,「陶然居」幾乎以她的菜色為主流。

可這卻嚴重的打擊了陶大廚的自信心。他將陶夫人從主廚的位子趕下來,不再讓她掌廚,只讓她開發新菜色,並嚴厲批評她的手藝,不斷的貶低她,卻又剽竊她的創意,佔為已有。

陶夫人苦笑的接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漸漸懂事的陶陶卻越來越忿忿不平。從小就嚴肅剛直的她,認為父親的行為實在卑劣,為了母親,她和父親的衝突越來越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陶大廚一方面痛恨女兒的叛逆,一方面又無法小覷她的才華。若是有她輔助,就像陶夫人這樣隱身幕後,「陶然居」的下任繼承人將可高枕無憂。

但是,陶陶卻極力爭取繼承人的資格,讓陶大廚大為震怒--

「妳想跟妳哥哥們平起平坐,同樣擁有繼承人的資格?」他冷哼一聲,「妳忘了妳不過是個女孩子?」

「女孩子就不是人嗎?」陶陶凜然的將唇一抿,「哥哥們沒人比得上我。」

陶大廚怒氣衝天的將桌子一拍,「在我們陶家,沒有女孩子繼承的份!」

「但是『陶然居 是母親的料理撐起來的。」陶陶冷然指出陶大廚多年的隱痛。

她的叛逆惹來了陶大廚的一耳光,但是也換得了一個機會。陶大廚決定殺殺這個不肖女的威風,設下許多嚴苛的條件,甚至要她參加世界料理大賽。

而她不但一一解決了父親訂下的難題,打敗了各國名廚,也贏了三個哥哥,獲得世界料理大賽的獎杯。「少女廚師陶陶」這個名字很快的在料理界竄起,像是流星般耀眼。

頭痛的陶大廚只好將這個鋒芒四射的女兒送到日本學藝,暗中囑咐日本名廚至交別放陶陶回國,好好磨磨她的銳氣……

默默聽到這裏的王海,憐愛的撫著陶陶的後背,「但妳還是出師了。」

「師傅是個公平的人。雖然嚴厲,但是很公平。」陶陶露出一絲笑容,卻一閃而逝。「日本的修業是很嚴厲,但是我熬過來了。我很高興的回國……」她哽咽著,「等我回國,我媽媽……我那可憐的、操勞多年的媽媽,終於倒下了。」

她垂首好一會兒,「我以為只是普通感冒。雖然她在我眼前倒下,我卻沒有送她去醫院,而是選擇通過父親的試煉。我精心做了一份懷石料理……我父親吃過以後,將料理全掃在地上。他說,我做的日本料理都有臺味,可以唬唬師傅,但別想唬他。」

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她的眼神顯得茫然而脆弱,「……媽媽孤單的在醫院過世了,我只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但是她不認得我,只是不斷呼喚著丟下她去香港的丈夫,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這冷酷的一家人,只關心所謂的名聲、繼承人,卻沒有人關心她衰敗的身體……沒有人。只是一個小小的感冒就奪走了她的生命……」

王海抱著她,無聲的安慰著。

「……她一直很愛我父親,只希望他快樂,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在乎……」所以才傾盡自己所能,甘願成為他背後那個虛無的影子,讓一切光環都圍繞著自己的丈夫。

雖然丈夫總是惡言惡語,連一絲溫柔關注都不給她,她仍是不斷的操勞,就算是生病也勉力起床,無視自己虛弱的身體。經年累月的勞累毀了她的健康,她的死是因為油盡燈枯,耗盡自己的一切所致。

「是有男人這樣的。」王海吻吻她的頭發,「但不是我。」

陶陶凝視了他一會兒,沒有說話。

「妳不相信我嗎?」他認真的問。

「既然選擇和你在一起……我就相信你。」陶陶垂下眼瞼,「直到不能相信為止。」

王海微微一笑,「我不會跟妳父親一樣的。陶陶,其實我們還是有些相似的……」他靜默了一會兒,「或許,孩子們都希望可以得到父親的認同吧?雖然父親們往往自私的吝於給予。事實上,我應該姓廖……妳知道我家是做什麼的嗎?」

陶陶眼中冒出問號,「不就是洗大樓玻璃達人?」

洗大樓玻璃達人?他是說過什麼讓她有這種奇怪的印象啊?

「不,當然不是。」他有點狼狽,「妳知道廖添丁?」

「啊?」陶陶張大眼睛,「義賊廖添丁?那不是民間傳說故事?」

王海輕咳一聲,「妳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廖添丁的後代之一。」他的眼神暗了下來,「雖然是私生子,不過,我的確是廖家的後代。」

被當成民間傳奇人物的廖添丁,確有其人。或許種種傳說誇大了廖添丁的神奇,但是這位奇人不但留下了後代,也將飛簷走壁的功夫傳了下來。

廖家隱匿於大時代的暗影中,悄悄的茁壯著。他們依舊是飛賊,卻替當權者執行某些秘密任務,換取家族的興旺與隱密性。

「現在我們家的主要行業是經營攀巖設備。」王海聳聳肩,「反正我們研發這類器材已經近百年了,拿來賺錢還不錯。經營到現在,倒是比飛賊的收入還好呢。」

他目光變得遙遠,「我母親是風塵女郎,在我父親婚前陪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當然,廖家不可能會接納一個酒家女,而我父親也從來沒有娶我母親的念頭,當他結婚時,我母親理所當然的被拋棄了……雖然她從來沒有怨言,甚至沒告訴我父親已經懷了我。」

他短促的笑了一下,「若不是我母親在我九歲的時候過世,她怕是永遠不會讓父親知道我的存在吧?她臨終前聯係了廖家,請求他們撫養我到成年,最後是廖夫人收留了我……呵,很好笑吧?我父親不肯認帳,倒是廖夫人力排眾議,將我帶回廖家。

「她或許不大會跟小孩相處,總是很嚴肅、很安靜,但是她極力待我公平。或許我母親的遭遇,讓她心有戚戚焉吧?我的父親……只把女人當成附屬品,從來沒有愛過任何女人。也因此,雖然她自己也有孩子,卻始終公平的對待我,認為我也有繼承的權利……」

陶陶握住他的手,眼神是瞭解而同情的。

他感激的回握,繼續說下去,「九歲的孩子並不是那麼無知的。除了廖夫人,我知道連我父親都瞧不起我,可我偏要做給他們看!我偏要當廖家的主人!為了這個幼稚的心願,我捱過非常嚴苛的訓練。我積極出任務,完美的解決許多困難的委託,甚至被譽為廖家的金頭腦。我相信,我絕對是下一任的廖家主人……」

拍了拍自己的腿,現在他已經釋懷了。「直到一個意外毀了我的腿,我差點死於那次任務中。等我清醒,我才知道自己中殘廢了,當然,我在父親眼中就成了廢物,連我也認為自己是個廢物……萬念俱灰中,我就來這邊等死。」

這回換陶陶安慰的撫著他的背,溫柔的抱著他。

他攬住她,「現在回頭想想,繼承廖家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為了財富?聲譽?認同?這些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哪裏是真正的家。『食為先 是我的家,有妳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現在終於可以說,『我回來了 。」

「歡迎回來。」她輕輕的說。

他們在擁抱中,不再說話。卸下沉重的枷鎖,他們就是彼此的港口。

他們終於有家可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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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知道若晨不會放棄。她同樣是私生女,可和他不一樣的是,她對廖家的忠心是無人可比的。

「海哥哥,你不再考慮一下嗎?」她來訪的時機似乎有些不恰當,不安的瞥了眼一旁沉默的冷傃女郎,那女郎卻友善的對她笑了笑,像是破開陰霾的朝陽,燦爛得令人睜不開眼睛。好美麗的女人……

「若晨,妳把我的話帶給老頭。」王海直視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就算大弟過世,他也還有兩個繼承人,而我……既然他已經當我不存在,就真的讓我不存在吧。」握住陶陶的手,「我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再說,我已經拋棄了廖這個姓。」

兩個繼承人?若晨的心情很沉重,「你說言武?他是叔叔的孩子,而且他還那麼小,海哥哥……」

「若晨,爸爸還有妳。」王海溫和的說。

「我?我不成的!」她慌張的揮著手,「我是女孩,而且我是……」像有根刺刺在心頭,庶出的身分在她心裏始終是個深重的陰影。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若不是潮哥哥在任務中喪生,廖家失去了寶貴的繼承人……也不會變成這樣。

海哥哥不願意回來,現在該怎麼辦呢?

至於由她當繼承人,這是她從來沒想過的。

「若晨,我知道是老頭要妳來找我的。」王海笑笑,「我……不再希罕他的認同。我替他做過那麼多事,相信也不再欠他什麼,就請他放過我,讓我過我的日子吧。」

若晨垂下雙肩,「海哥哥,我很想替你高興。」她淚盈於睫,「但是……但是……爸爸他……你知道爸爸的。」

「沒錯,我是知道。」王海點頭,「我非常瞭解他。」

深深吸了口氣,他很清楚,未來將是荊棘遍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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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6 00:07: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他們在一起的事情並沒有隱瞞,但是也沒有公佈就是了。

一來是覺得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情,毋需對人說明;二來,他們本來都是內斂低調的人,所以在店裏時出沒有什麼啟人疑竇的親密動作,一切看來似乎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但是,陶陶卻起了非常驚人的變化,像是點燃了內心深藏的熱情,融化了表面的霜雪,原本嚴峻的美貌柔和了起來,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溫柔。雖然還是不常笑,但是她看人的眼神不再鋒利如刀,而是宛如春陽般和煦。

原本她身邊就桃花開不完,現在更誇張了。就算是無意識的,只要讓她那帶著柔情的眼神看一眼,不管男人女人都立刻投降,而自從戀愛之後,她的脾氣也好了很多,不管是怎樣荒謬的追求,她都笑笑地婉拒,這讓眾多追求者更為瘋狂。

被她迷得頭昏腦脹的追求者越來越多,「食為先」的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

對於她開也開不完的桃花,王海卻什麼也沒說,仍是笑笑。

「不擔心?」陶陶頑皮的問他。一直只知道工作的她,也開始有了玩心。

「跟普通人有什麼好計較的?」王海笑出來,摟了摟她的肩膀,「他們也只是愛慕著妳,就像我愛慕妳一般,只不過我的運氣比任何人都好。」深情的抵著她的額,「我擁有了妳。我以妳的一切……為傲。」

她還他一個令人目眩的微笑,投入他的懷抱。

王海是真的覺得沒必要跟「普通人」計較。過去,他身在一個充斥著武力和硝煙的世界,一直覺得普通人的生活也是種無知的幸福。這些每天勤懇工作的普通人,或許才是真正的常軌。

他或者學過一些武術,知道如何製造炸彈、攀爬高樓……但那又如何?他該用自己拋卻的過去來壓制這些普通人嗎?

這樣勝之不武。

既然自己天天守在店裏,這些普通人沒有誰真的能危害陶陶,那麼,將陶陶傃麗的光芒分享一些給旁人欣賞,他是不介意的,反而感到驕傲。

這朵傃麗馥鬱的玫瑰,終究只是他的玫瑰。

不過,對於同樣世界的人,那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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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甜美的夏夜,「食為先」和往常一樣座無虛席。陶陶專注的待在料理臺後,幾個爐子都在冒煙,她專注的切著手裏的食材,兩頰緋紅如霞,依舊是一身黑,卻襯得她的身材更窈窕,即使是高熱和忙碌,依舊沒能讓她失去那份優雅。

門倏然一開,小曾有禮的迎上前,「歡迎光臨。抱歉,我們現在客滿了--」抬頭看到那高大的男子,卻是一怔。

你絕對不會認為他是善類。這個男人叼了根煙,似笑非笑的唇含著惡意;修長矯健的身材高到得仰頭看,恐怕有一八五以上,強健的胸肌和二頭肌在服貼的衣服不起伏著,散發著強烈的魅力:更糟糕的是--他有一張邪惡卻吸引人的臉孔。

每個女人都會知道--他是個壞男人。但是這個壞男人一出手,幾乎沒有女人可以抗拒得了。

這男人對著小曾一笑,懶洋洋的噴出煙。原本要告訴他店裏禁煙的小曾,突然一陣暈眩,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目光梭巡著不大的店內,像是在找什麼人,目光一觸及陶陶,眼底突然精光四射,像是看到獵物一樣。

他側身擠進吧臺,正在吃飯的客人有些不安的讓了讓。這男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讓人害怕,像是野獸一樣。

陶陶正好抬起頭,她皺了眉,但還是有禮的說:「先生,我們店裏禁煙,可以請你按熄嗎?」她遞了個煙灰缸給他。

「我叫莊韜。」他伸手接過煙灰缸,順勢握住她的手,「可愛的小姐,妳叫什麼名字?」

原本嘈雜的「食為先」突然安靜下來。已經很久沒有呆子敢挑戰陶主廚了,看來有好戲可以看了……

陶陶面不改色,輕輕一抽,卻發現有股強大的力量不緊不松的抓住她的手。她警覺起來。這是個練家子,不能夠掉以輕心。

別人只覺得眼一晃,陶陶若無其事的將手抽回來,卻沒有看到他們在短短一秒鐘內已經交手數招,最後陶陶以巧勁迫他松開,這才得以全身而退。

莊韜十分訝異,沒想到可以在這樣的小店裏遇到身手如此洗練的絕世美女。妙的是,她是那麼的中性,同時擁有女性的魅惑和男性的魅力。

其實陶陶也很驚訝,陶家雖以廚藝傳家,卻篤信嚴苛的鍛煉身體才能鍛煉心靈,累代都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就算到日本學藝,師傅除了廚藝,也要她學習劍道。

她可以說從來沒有遇到對手。這也是為什麼爛桃花纏身,她卻總是可以全身而退的緣故。

第一次遇到必須用盡全力才能脫身的人,她瞇起眼睛,警戒起來。

「有意思。」莊韜眼中射出精光,「妳不是廖家的人?沒關係,不管妳是誰,我要定妳了!」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隔著吧臺想將陶陶拖過來。他對自己的魅力有著絕對的信心,讓他吻過的女人沒有逃得掉的。

陶陶退了一步,腦中飛快的思考要如何解決,畢竟這是她和王海苦心經營的店,她不願意鬧得太大……

突然,一隻湯瓢飛出來,打中了莊韜的手,隱含的勁力讓他後退好幾步。他惱怒的轉頭,正好看到剛從儲藏室出來的王海。

王海面罩嚴霜,「莊韜,你想對我的女人怎麼樣?」

這句話像個炸彈,瞬間炸翻了整個「食為先」,客人和員工們都一起張大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湯瓢?王海,真是可笑到讓我說不出話來!你淪落到只能丟湯瓢?」莊韜冷笑一聲,看了看陶陶,「你的女人?王海,你對廖家還沒死心?找個能打的女人在身邊,好回去繼續當你的『金頭腦 ?看起來殘廢的只有你的腳,你的頭腦倒還挺機靈的。」他縱聲大笑,「可惜啊可惜,這女人我看中了……」

瞬間欺身上前,他一拳攻向王海,沒想到後背又射來一隻湯瓢,不過這次他有了防備,轉身敏捷的接下那個流星似的暗器。

陶陶的目光像是可以支解人那般犀利,冷冷的說:「你想對我的男人做什麼?」

她的男人?!這次像是原子彈炸向了「食為先」,小曾和曉諭有些頭昏的蹲了下來,不敢相信她們的耳朵。

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偷偷在一起的?!

就見這對奇怪的情侶發出驚人的氣勢,只是站著,卻蓄勢待發,宛如線條優美的一雙獵豹。

莊韜直起身子,頗感興味的看著他們,而他們也回敬回去。

王海打破沉寂,「你到底來做什麼的?莊韜?」

「我來找你的。」莊韜誇張的嘆口氣,「拜託你,趕緊回廖家吧。現在我無聊到快死了!你一離開廖家,我連可以玩的人都沒有……當然,現在我還要她。」他壞壞的笑,指了指陶陶。

哼,怕了吧?他一直很滿意自己的氣勢,說起來,他真是天生的黑社會頭子,連教父都要自嘆弗如……

「老天,他是雙性戀!」

「哇啊~~真是大八卦~~」

「真可惜,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沒想到卻有這種癖好……」

「不知道會不會被陶主廚打出大門啊?」

「好久沒看到扔人出門的好戲了……」

客人和員工竊竊私語著,完全不把莊韜當一回事。

這群人是怎樣?看不出他有多可怕嗎?莊韜惱羞成怒,「誰是雙性戀?死老百姓,通通給我閉嘴!」他吼著。

「莊先生,」陶陶微偏著頭,手上還抓著柳刃菜刀,目光如霜般冰冷,「我們這兒是日本料理店,你若不吃飯,請你離開,不要隨便鬧事。我們一點打烊,」她手上的柳刃菜刀發出殺氣,「如果對我們個人有意見,打烊後,隨時歡迎你上門指教。」

莊韜因她流露出來的殺氣一窒。老天……帶著狂野的闇之美,讓他渴望得到她的心又更強烈了。

「你聽到我女人說的話了。」王海恢復輕松自在的態度,「私人恩怨,等打烊後再來,我不會逃,也不會躲。」

面對他的輕松,莊韜反而警覺起來。他繼承家業之後,和王海交手無數次,每每王海越輕松自在,他就敗得越慘。「不然呢?」他嘲弄的問,每根神經卻都警戒地繃緊。

「不然?不然我就叫員警了。」王海無辜的聳聳肩,「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這個答案讓莊韜愣了一下,縱聲大笑,「老天,簡直是笑死我了!員警?你當真以為你是政府養的狗?告訴你,」他輕蔑的撇嘴,「只有廖家人是政府的忠狗,多少能分點肉湯吃。你?一個廖家扔出來的垃圾,誰會管你?!」

「我是正當繳稅的老百姓。」王海完全沒有動氣,「你要試試看?小曾,撥一一○,說我們這兒有流氓恐嚇勒索。」

「王海!」莊韜憤怒的揪住他的領子,「你別以為廖家跟我們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暴力組織,不碰娼賭毒就幹凈?大家都是黑社會,廖家沒有比較高尚!」

王海輕輕松松的卸開他的手,「你還是這麼衝動。我姓王,不姓廖,廖家如何,與我無關。莊韜,有什麼事情等我們打烊再說,你不會連普通人都要動手吧?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莊韜惡狠狠的瞪了他幾眼,又眷戀地望向冷冰冰的陶陶。「等打烊我會再來。」

「沒問題。」王海笑了笑。

莊韜冷笑幾聲,真的離開了。

等這個煞星一走,客人們又竊竊私語起來。真是八卦到不能再八卦了!眾多愛慕者的心碎成一片片,不敢相信他們的陶陶真的有男人了!

其他員工面面相覷,完全無法接受事實。推了半天,小曾被推出來,硬著頭皮問:「陶主廚,妳真的跟老闆在一起了?」

陶陶面不改色,「對呀。我沒說過嗎?」

沒有!妳從來沒說過!所有的人在心裏大叫,哀怨的將視線轉向王海。

他無辜的聳聳肩,「我以為我說過了。你們都不知道?」

你們連講話都這麼公事公辦,我們怎麼會知道?!這群員工被這個大八卦打得倒地不起。

「好了。」陶陶催促著這幾個蹲在地上畫圈圈的哀怨同事,「今天提早打烊,沒事就趕緊回去。」

「欸~~」眾人一起發出抗議的聲音,觸及她冷冰冰的目光,又把抗議吞了回去。太可惜了,這樣不就看不到好戲了嗎?

「讓我發現誰沒乖乖回家,」王海依舊溫和的笑笑,「我就扣半個月的薪水。」

為什麼這兩個人要在一起?讓他們連手,還有什麼好玩的?

好不容易在十二點之前,將心碎的愛慕者和非常八卦的員工都趕回去,他們兩個人相對無奈的笑笑。

「陶陶,妳要不要先回家?」王海有些不放心,「我來應付莊韜就好了。」

「免談。」陶陶回答得很幹脆,依舊做著打烊後的準備工作,細心的磨著柳刃菜刀。「我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男人涉險?」

王海笑了起來。看她磨刀是種享受,專注而細膩,有種獨有的英氣。「我隱居在臺中算是個秘密。雖然我被迫離開廖家,但是我父親也不打算讓我被仇家追殺……」

陶陶靜默了一會兒,有些了然。「但是現在莊韜知道了。」

「是啊,他怎麼會知道呢?」王海的語氣變得諷刺,「我和莊韜一直都是宿敵,現在的我大概沒辦法一個人和他抗衡,若是他再找人來的話,我也只能跟廖家求援……只是,『他 並不瞭解莊韜,也不瞭解我。」

陶陶無聲的嘆口氣,「莊韜只是你父親的一顆棋子吧?」

將鐵門拉上,王海和陶陶並肩坐在店外,默默的看著稀稀疏疏的星星。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她順勢靠在他身上。

「其實,我並不討厭莊韜這個人。」他的語氣很悠遠,追憶著過去,「他有自己的理念,雖然我不讚同。他認為毒賭娼是必要之惡,既然沒辦法斷絕,就要強而有力的管理,才能維持秩序,所以他對廖家自命正義的態度很不以為然。跟他交手多次,越瞭解他,我竟然不知不覺的讚同他。

「廖家真的是正義嗎?雖然累代都為政府效命,自命義賊,但是卻不循法律而行,和莊韜他們有什麼兩樣?舉著正義的大旗,不過是依附著表面正當的強權,換取財富、情報、和權勢而已。

「比起我父親,說不定莊韜還更有自己的原則。待會兒他一定會單身前來,不會多帶一個人。我父親把我想得太簡單,也把莊韜想得太簡單了。」

「你想回廖家嗎?」陶陶溫柔的看著他。

「呵呵……」王海笑了起來,「廖家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是『食為先 的老闆。照莊韜的脾氣,是一定會動手的,只是,我本來不打算跟他動手……」他深情的望著她,「但是事關我的女人,那就不一樣了。」

陶陶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默默的偎在他身旁。她的心裏,充滿了無言的柔情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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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點,莊韜果然來了。他的確是一個人,臉上依舊是壞壞的笑。「哦?就你們?」他滿意的笑了起來,「王海,我沒看錯你。」

王海也笑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

「動手吧。」莊韜很霸氣的上前一步,「我們還沒有分個勝負呢。不要跟我說你受傷末愈,已經這麼多年了!不要讓我覺得能夠一戰的對手這麼沒用!除了我們的恩怨,還有她,」他指了指陶陶,「贏的人可以帶走她,如何?這樣能夠激勵你使出全力嗎?」

王海還沒開口,陶陶已冷漠的上前一步,「我不是獎品。我的命運,我自己決定,還有,我不會看著我的男人拚命,自己卻在後面咬手帕、絞手指。」

「二打一?」莊韜輕蔑的撇撇嘴,「也行!」

「我不同意。」王海依舊輕松自在,「莊韜,有什麼樣的仇非得打這場不可?事實上,你是贏家--我退出了廖家,廖家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你建立新秩序,我們的仇怨早就了了。

「至於你要陶陶……這種事也不是打一架就可以解決的,就算你打贏了,陶陶願意跟你走嗎?就算她讓你給強帶回去,她的心呢?你號稱美女殺手,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吧?再者,我們兩個是不會讓對方單打獨鬥的,而你只有一個人……勝之不武。就算你要打,我們也恕不奉陪。」

一長串的話聽得莊韜頭昏腦脹,心裏不禁大罵,這小子不該傷了腿,該傷的是那該死的舌頭!怎麼簡單明瞭的勝負到了他嘴裏,所有的理字全讓他佔盡了?!

「你不打?不打我就砸了你的店!」他吼了出來。

「我認識的莊韜不會對死老百姓下手。」王海搖搖頭,「來我店裏的都是些死老百姓呢。」

真會被他氣死!「廢話少說!打不打一句話!」

「我們是可以打……」王海笑咪咪的,「但是你只有一個人呀。」

「再加一個人就可以了,是嗎?」一個嬌弱的聲音從陰暗處傳出,娉婷的雪白身影楚楚的走了過來,面貌漸漸清晰--

竟是王海的同父異母妹妹,若晨。

她雙眉緊顰,嬌嬌怯怯的,像是滿懷心事。她不敢看王海,目光飄忽,「現在是二對二,可以打了吧?」

「若晨。」王海皺起眉,不讚同的喊了一聲。

「海哥哥,讓一切都有個結束吧。」她幾乎是懇求的,眼中隱隱有著淚光,「打過這場,你若贏了,我再也不來煩你。」

王海抱著雙臂深思著。

莊韜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妳是王海的妹妹?!那妳為什麼還給我王海的下落?」

「莊先生,請你別問。」她嬌弱的臉龐滑下兩行珍珠般的眼淚,「等打贏了,我會坦白一切。」

「打贏了,妳就不會再來?」王海苦笑。即使若晨不來,他父親也會派別人來,不過……能夠讓若晨擺脫這令人憎惡的任務,也算是收獲吧。「莊韜,你說呢?」

「只要可以打敗你就好。」他熱切的露出壞壞的笑容。

王海望瞭望陶陶,她溫柔的點點頭,和他並肩站在一起。「莊先生……這架打過,無論勝負,你都不再打擾我們?」她美麗的眼睛流轉著堅定。

「沒問題。」他幾乎是激賞的望著這個絕傃的女子。不過,他也並非沒有大腦,方才的幾個鐘頭內,他已經打探清楚陶陶的底細,非常有把握。

夜風吹起,卷起幾片落葉,清涼的夏夜有股蕭颯的殺氣。四個人默默相對,誰也沒有先動手,都在等最適合出手的那刻。

當氣氛緊繃到最高點,莊韜和若晨幾乎是同時攻向王海,陶陶的手刀也攻向了若晨。

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王海和陶陶配合得天衣無縫。單挑的話,或許陶陶和王海未必能贏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但是他們朝夕相處,默契非比尋常,僅僅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心領神會的互相支持,將戰力發揮到最大。

不像莊韜相若晨倉促成軍,又各自獨立作戰的多,雖然武藝高超,但是配合中不免互相掣肘。原本以為王海重傷後腿不方便,應該可以很快打敗他,但是他的武藝仍然在身,和陶陶搭配得又好。

再說,他們都小看了陶陶這個廚師。

只見她矯健如遊龍,在王海身邊遊鬥,她的身手又厲害,一旦沾上,幾乎都是最脆弱的關節,加上王海紮實的攻擊,簡直教他們措手不及。

若晨武藝較弱,王海對她所學又知之甚詳,她為了躲避王海的快攻,卻又迎向陶陶的攻擊,只覺肩膀一陣劇痛,已然脫臼。莊韜緊急來救,卻又一時疏忽,讓陶陶卸了一肩關節。

莫名其妙的落敗,莊韜很不甘心,難以相信的抬頭看著陶陶,「不可能的!妳是陶家的小女兒,就算是少林俗家弟子,也不可能有多高的武藝,更不可能會分筋錯骨手!」

「誰說這是分筋錯骨手?」陶陶緩了緩呼吸,和王海站在一起,「我從來不會什麼分筋錯骨手,只不過呢,我旁聽了五年的解剖課程。」她露出輕松而迷煞人的微笑,「哺乳動物的關節都差不多,若想不傷刀刃的支解,這可是非學不可的。」

她伸手握住王海,「要知道,廚師的修業是很嚴苛的。」

王海笑了出來,「親愛的,這是庖丁解牛?」

「呵呵……也可以這麼說。」陶陶的笑聲很溫潤動聽。

望著這對情侶走遠,莊韜沒好氣的靠著墻,咬牙接上自己的肩關節,又粗魯的幫若晨接上脫臼的肩膀。

若晨痛得眼中泛著淚花,卻沒有哭。

越想越氣的莊韜突然對著她大叫,「妳為什麼不多堅持五分鐘?我就快收拾王海那小子了!跟妳打架真是沒默契,沒默契!都是妳~~」

她滿懷心事,被莊韜這麼一吼,有些錯愕,「啊?」

「啊什麼啊?!」莊韜不由分說的將她架起來,「妳需要進行特訓!廖家的女兒居然這麼弱,那怎麼可以!至少也要能當我的對手啊~~」

什麼?若晨整個人呆掉了,「欸?我不是……我不行,莊先生~~」

「閉嘴!」莊韜快氣死了,兄債妹還!既然她老哥跑去當死老百姓了,這個還在廖家的笨妹妹只好由他來訓練了。不然將來要他無聊到死嗎?「我一定會好好鍛煉妳!妳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莊先生~~不關我的事啊~~」若晨簡直要昏倒了,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過,她微弱的抗議,好像敵不過莊韜堅強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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