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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金雀皇朝之地下皇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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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2: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嗚嗚嗚……你嚇死我了!」冉凰此邊哭邊捶著眼前人厚實的胸膛。「嗚,你害我打得手好痛……」

  「不痛、不痛。」李鳳雛將她帶回寢殿,擱在絲棉柔床上,牽起她的手輕吻著,看見她頸項上不深不淺的傷口,歎氣,起身取藥替她抹上。

  「你嚇死我了!」打不夠,冉凰此又撲上前,咬他,到最後緊緊擁住不放。

  李鳳雛也任她咬任她抓,更是抱不還手,由著她撒潑使壞,發洩到底,最後哭啞在他懷裡,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愛情在她的肢體語言間無法遮掩,使他深深感動。

  「這麼一來,你就明白那日本王進良鳩殿救你,是什麼樣的心情。」有力的臂膀將她圈得好牢,就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那你是在報復我嗎?嗄?是不是?!」她從他懷裡抬起梨花帶淚的臉,哭得很凶、很野,表情卻很可憐。

  李鳳雛淺笑,親吻著她淚濕的頰。「本王報復你做什麼?說到底,全都是你不聽本王的話,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你說,方才緊張擔憂的是誰?」

  是誰呀?她扁嘴扁得很哀怨。「你剛才還放聲大笑!」讓她小小懷疑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因為本王感覺到你的在乎。」

  聞言,冉凰此先是瞠目結舌,接著只覺好氣又好笑。「在那麼危急的時候?」就因為他感覺到她的在乎,他就開心得當場大笑?

  「不成嗎?」伸出濕熱的舌,他極其曖昧地舔去她像是綿延不絕的淚。「本王還以為,你又要怪本王殺人了呢。」

  「你確實是答應過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不是她挾持你,本王又豈會做絕?更何況,你要知道,若是你有事,死的可是兩條命。」他淡淡打斷她的話。

  她不解地看著他。

  李鳳雛輕掬起她纖白的手。「你要是死了,本王絕不獨活。」

  「王爺……」

  「這一方世界裡,權勢名利不過是過眼雲煙,但是你,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你能教本王念念不忘,若你不在了……若你不在……」說到最後,他神色竟有些恍惚,目光迷離難聚。

  「我在、我在、我在!我不就在這兒嗎?我哪兒也不去啊!」捧起他的臉,她拚命往他嘴上輕啄。「不准你再說那種話,聽到沒有!」

  他這麼說,她是又甜又難受,甜蜜他的生死相許,難受他的執著不離。

  銳痕緩緩地凝聚在眸底,李鳳雛愉悅她笑瞇了眼。「怎麼,今兒個才成了貴妃,初識權勢,就想對本王下馬威了?」

  不准?真是個令人愉快的字眼,已經有多久沒聽見有人這麼對他說了?

  「才不是呢,我是以冉凰此的身份跟你說的!」她嘟嘴嬌斥。

  「唉,本王怕你有了權勢之後,會戀權愛勢。」摟著她,兩人雙雙倒進柔床。

  她眨眨眼。「王爺,你的不可一世,是因為得了權勢之後才有的嗎?」笑嘻嘻地反問。

  「你說本王不可一世?」他微瞇眼。

  「這樣還不算不可一世?」不用皇上開口,就由他冊封貴妃,由他調動守城禁衛軍和幾個大臣到後宮,還不夠囂張嗎?

  「本王是一樣的性子,從未變過。」他哼了聲。

  「那就對了,王爺的本性未曾變過,我的本性亦不會變。權勢也許可以腐蝕人心,但改變不了我對王爺的心意。」

  這樣一番動聽的情話,是該得到一些獎賞的。李鳳雛邃遠的黑眸噙滿溫潤月華,唇色邪氣勾起。「冉才人,你今晚別想睡了。」

  「我是貴妃捏~」

  「剛才不是才說以冉凰此的身份與本王說話的嗎?」他悶笑。

  她又嘟嘴。「……那是剛剛,現在是現在。」

  「都一樣,在本王眼裡,你還是本王初眼瞧見的冉才人。」一樣的傻氣,一樣的天真,像是初生之犢,突地出現在後宮這片可怕的森林裡,讓他沒有辦法不理睬她,不能不管她。

  問他愛憐的情意是從何生起的?他不知道,只知道回過神後,她已經走進他的心裡,而他孤寂的心,終於有了色彩,有了聲音……

  修長的指輕挲著她細膩如瓷的頰,看著她迷濛羞澀的星眸,他心旌動搖著,張口吮住著她的唇。

  「等等、等等,王爺……」

  「等什麼?」他的舌滑入她的口中,吸吮她的甜美,挑誘著火花,要她隨著他一起共沉淪。

  「外頭……大伙都在忙,我們、我們……」兩個人窩在房裡卿卿我我,好像不太對吧。

  「你想反悔?」他抬眼,銳眸緊瞇,迸裂厲光。

  她理虧的低頭,超哀怨的。

  這是一樁交易,若能讓她順利收養李雋,她就答應他一個條件,而他說:「本王要夜宿在你的寢殿裡。」

  所以,他現在索討,算是有理。

  「不是要反悔,只是……」

  「如何?」他眸色微黯,沒有不耐,但很明顯地不悅。

  「……這樣,別人會怎麼說你?」只要他在這兒過夜,要說兩人是處子童貞也沒人會相信好不好!

  「本王?」他很玩味地淺吟。「那又如何?」

  「可是,我覺得王爺近來名聲才好了些,要是又傳出你夜宿玄雀宮,不是前功盡棄了嗎?」好不容易眾位大臣力挺他今晚佈局逮人,也許全都是建構在權勢和利益所需的狀況下,但至少有人不像以往只是懼他怕他而已了。

  「你就不擔心別人怎麼說你?」

  「我既是答應你在先,怕也沒用。」她不想承認,不過整個後宮大概都知道他跟她的事了,喔,不,今晚過後,應該是連整個朝廷都知道了才對。

  「既然你都不怕,本王怕什麼?」他好笑的逼近她,從來就不覺得別人有什麼重要。

  「可是……」

  「沒有可是。」他強勢而霸道,不容置喙地吻上她的唇,吻得又深又重,吻得她渾身著火,氣喘吁吁。

  不給她停歇的機會,他動手褪去她身上的彩斑金紅色紗綾,露出被馬甲圈點得非常誘人的腰線和酥胸。

  一雙攝魂的眸,像著了火,長指掌過她每一寸嫩肌。

  「真美。」他啞道。

  冉凰此羞得滿面彩霞紛飛,想抓起被子遮掩,卻被他制止。

  他俯下身,沿著細緻的鎖骨往下吻上她半露的酥胸,長指靈活地摸索到她背後,解著後頭的繩結。

  她羞澀地閉上眼,雙手環過他頸項,發現他渾身燙得很,隔著衣料也可以感覺到他勃發的情慾,她既害羞又緊張,期待也發慌。

  眼見金黃色的馬甲逐步滑落,外頭卻傳來急促腳步聲。

  「啟稟攝政王……」

  「滾!」李鳳雛微惱低吼。

  外頭的人停在門後,猶豫了會,還是拔聲喊道:「皇上駕崩了!」

  聞言,他濃眉攢起,暗嘖了聲。

  皇上駕崩,後宮皇子只餘幾個月大的六皇子、被軟禁的四皇子,和滿十四歲的大皇子。

  誰登基?

  身著白綾素袍,李鳳雛黑眸懶瞥跪在面前許久的百官,久久才收回視線,睇向議事廳外的藍天,唇邊依舊噙著桀驁狂傲的笑。

  皇帝?他曾經想過,但現在一點興味都沒有。

  當年,為了替母妃報仇,他逐步往上爬,得到了權勢,替母妃加封謚號,但那又如何?冠了華麗的追封謚號,母妃也回不到他身邊,他又一步步引誘皇上昏淫無道,讓他無心朝政,好讓自己可以掌權,但如今皇上駕崩,他的復仇來到最後一步,他卻沒有嘗到想像的美好。

  因為他厭倦了宮廷乏味的權力鬥爭,乏透了。

  微抹笑意,他沉聲說:「依本王看……」他拖長尾音。

  文武百官立即抬眼,等待他的答案。

  「立李雋為新帝。」他慢條斯理地道,黑眸掃過一張張錯愕的臉。「誰有異議?」

  百官你看他,他看你,沉默了好一會,在最後一次對看之中,無言交流,達成共識。

  「臣等,遵旨。」

  攝政王不當皇帝也無妨,反正李雋也是他罩的,現在李雋未及束髮之年,那麼攝政王就要變成名副其實的攝政王了。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舉國歡騰,筵席不休,笙歌不輟。

  永雀殿上,宮女身著軟紗馬甲,舞著妖嬈身段,扭動綠柳似的軟韌腰肢,跳著祈求國運昌隆的九功舞。

  冉凰此看得很傻眼。

  波波相連到天邊……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宮女身上的朱紅軟紗像帔子般垂掛在身,擺底是綴上金鎖片的五色流蘇,那黃金色的馬甲幾乎要把酥胸給擠出去,每抖一下,她的心就跟著震一下,頭都快暈了。

  雖說天氣已由春快轉夏,但還是透著冷冷寒意,穿那麼少那麼薄那麼短,不冷嗎?

  坐在龍椅後方,垂簾遮掩的她偷偷瞥向龍椅旁的李鳳雛,只見他興致缺缺的淺啜著酒,而甫成新帝的李雋則是展露出沉穩平靜的姿態,目不斜視,笑意得體。她滿足地點頭了。

  很好,這兩個男人都很正常。

  瞧,坐在席下的百官,從殿內到殿外,哪一個沒喝個爛醉,哪一個沒瞧宮女瞧得眼睛快突出的?真是醜態百出,難看!冉凰此忍不住搖頭。

  真的很怪,先帝剛逝,不是要守喪?怎麼新帝一登基,大伙都像玩瘋了似的?

  「那是因為,必須要讓所有百姓確認新帝可以引導皇朝走向昌隆,所以筵席愈熱鬧,就代表未來愈是繁榮盛世。」李雋小聲地回答。

  很顯然的,她剛才一定佷不小心地把話給問出口了。

  「但,已經一連好幾天了,這樣真的好嗎?」

  新帝登基後,整個後宮也跟著改朝換代,她一個不小心就榮升為太后,而皇后與淑德二妃則陪葬在皇陵,四皇子依舊被軟禁在天樓裡,未與皇上有過露水姻緣的才人婕妤則被遣放出宮,其餘則安置後宮頤養天年。

  「這是祖宗規矩,攝政王亦是這麼決定的。」李雋應對得體地答。

  說到這個,她就有些怨了。

  為什麼立新帝這麼重大的事件,他都不先跟她討論呢?

  難道他會不知道,一旦雋兒成了新帝,她成了太后,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更艱難了……唉,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個,畢竟他是不可一世的攝政王,什麼繁文縟節的,他根本不管。

  只是,他不管,她能嗎?

  得要給雋兒好的身教才成,要不,他日雋兒成了第二個他,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唉……

  「無趣。」突地,有人出聲。

  瞬間,絲竹聲止息,就連宮女全都停下舞姿,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出聲的男人。

  「撤。」李雋也不囉唆,大手一擺,青澀俊雅的臉龐已有幾分帝王霸勢。

  宮女立即列隊退下,殿上空蕩蕩的,幾個醉得東倒西歪的官員也趕緊正襟危坐。

  「不知攝政王是否有其他雅興?」只醉了三分的宰相狗腿問著。

  李鳳雛陰鷙寒眸迸現冷戾光痕,看似心情不悅,又像是有幾分醉。

  攝政王沒答腔,誰也不敢再追問,殿堂上,就這麼冷場了。

  可下一瞬間,唰的一聲,李鳳雛展開錦扇,微微站起身,邃遠的黑眸直望向簾後的冉凰此,隨即揚起錦扇,文雅地移步輕舞。

  抽氣聲頓時此起彼落地想起,就連李雋也微愕。

  當然,冉凰此也嚇到了。沒想到他竟然會跳舞,跳得好古色古香,好……奇怪。

  他高大昂藏,身著朱紅繡金邊的大禮袍,束起的發上戴著曳頸金冠,在殿上起舞,不扭腰擺臀,看似沒有步子,卻又有一定規律。他笑意輕噙,舞姿風雅而清雋,風流惆儻,回眸流轉,瀟灑俊俏。

  「十五和樂。」自呆怔中回神,李雋立即下指令。

  絲竹聲再起,銅鼓、鍾、鐃、鈸驚起,磬、缶頓起,配上齊鼓、羯鼓、琴、瑟、築、箏、蕭、笳、拍板,聽似雜亂,卻又曲中有曲,婉轉動聽,清新如風,配上李鳳雛的文舞,異常迷人。

  冉凰此看得入迷極了,覺得整個氛圍都與方才截然不同。

  她不知道野烈霸道的男人,跳起舞來竟是如此儒雅卓爾,才想著,他的舞姿漸幻,變得霸氣狂野,且逐步朝她逼近。

  等等、等等,現在是怎樣?他到底要幹麼?!

  疑問佷多,她卻沒時間問出口,就在絲竹乍止時,他舞到她面前,單膝跪下,遞出錦扇。

  抽氣聲再起,但很快就止住了。

  冉凰此不懂他這舉動有何意謂,左看右看,只見李雋撇臉低笑,守在他身旁的則影也笑得很低調。

  現在是怎樣?大家都在笑,很好笑嗎?

  她微惱地鼓起頰,看見那閃爍星芒的眸眨也不眨地鎖著自己,有些挑逗,有些曖昧,有道不盡的意境,看得她嫩頰泛紅。

  幹麼這樣看她?是要她接下扇子嗎?可是接下扇子後不會要她一起跳吧?她才不要咧!

  但,他的眼神很堅持,遞出錦扇的手還懸在半空中,欲等到金石為他開的氣魄讓她不得不低頭。

  好,她接下總可以了吧。

  從簾後探出一截藕臂,冉凰此才剛接過錦扇,李鳳雛立即如風般捲進簾後,以惡虎撲羊之姿將她打撗抱起,隨即揚步而去。

  她瞪大眼,開始捶他,「王爺、王爺,請自重!」

  「本王已經夠自重了。」他語帶埋怨,空出一手抓住她做亂的心手。「本王近日忙著國葬,你倒好,一點都不想本王?」

  「哪有?我也在忙啊,剛遷進太后的青鳥宮,很多東西都還沒整理好,後宮還有許多事要打點。」她搬家搬得很累,還得要負責安撫後宮嬪妃,沒他說的那麼閒好不好!

  「全都打發掉不就得了?」一眨眼,他已抱著她回到金雀宮東北方的青鳥宮。

  「那怎麼行?好歹都是有姊妹感情的,我怎能……欸,你在做什麼?!」被安置在軟床上,她急忙解釋這幾天的行蹤,卻聽見弔詭的窸窣聲。

  「脫衣服。」李鳳雛回得理直氣壯,手沒閒著的褪去外袍。

  「這個時候為什麼脫衣服?」她開始往後退,儘管明知道這個往後退的舉動一點用都沒有。

  「本王累了。」

  「那就早點睡吧。」乖,回攝政王府喔~

  他掀唇,笑得很邪氣。「正要睡呢。」

  「王爺要在這兒睡?!」果然!果然不是她的錯覺!

  「凰此,別忘了,這是你答應本王的。」他褪掉中衣,露出精實誘人的完美體魄,然後繼續脫。

  「我哪有答應?」她失憶嗎?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況且,只是睡覺,不用全脫吧?冉凰此趕緊抓起被子遮眼,臉火速通紅。

  他皺眉,「你答應過本王,只要本王讓你得到足以保護李雋的權勢,便允本王夜宿在你寢宮。」爬上床,溫醇酒氣隨著他啟口輕逸。

  「那是之前的事。」她抓下被子,據理力爭。

  他瞇起黑眸。「你是打算翻臉不認人?」

  「才不是呢,這是咱們先前說好的,可那是我還是貴妃的時候。」她很用力地強調。「我現在是太后了,不一樣了。」

  以貴妃身份和他來往,就已經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紅杏出牆的壞女人了,如今升格為太后,再與他如此露骨往來,她是要怎樣母儀天下啦!

  李鳳雛聞言,很忍耐的發言問:「哪裡不一樣?」

  「身份不一樣啊。」

  「那又如何?」他哼著,硬是將她壓上床。

  「王爺跟太后有染,這事要是傳出去,你要我怎麼教育雋兒?咱們得要身教,要不連他往後都廢了宮中禮儀,這宮中制度要怎麼維持下去?」她死命地抗拒,不讓他吻上她的唇。

  「宮中制度與本王何干?」頭一次被她拒絕,他惱火極了。「你以為本王為何要讓李雋成為新帝?本王親自輔佐他,你自個兒說,這是不是保護他的最好法子?你是不是該因此而感謝本王?」

  冉凰此聽得一愣一愣,總算明白,原來他是來討賞的。

  他以為這麼做,她會很開心?天啊~「王爺!你想錯了,我無意讓雋兒成為新帝,我只是想保護他,你讓他成了新帝,咱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很模糊,往後咱們要怎麼在一起?」

  「那又如何?你剛才不是當著百官接下本王的錦扇了?」

  「什麼意思?」

  他蹙眉。「……你真的不懂?」

  「我我……」一定要懂嗎?「不管啦,反正你不可以待在這裡,除非、除非雋兒答應!」

  她現在算是雋兒的娘,雋兒總不可能會答應的吧,況且他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私情……唉,她這個太后是不是很失職?

  「你確定?」瞇起黑眸,他突然笑得很壞心。

  莫名的打了冷顫,「當然。」只要雋兒點頭,她就沒話說,外頭文武百官如何非議,她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著。」李鳳雛倏地下床,套上錦褲中衣,連外袍都懶得穿了,直接離開青島宮,轉向新帝的寢居神龍殿。

  途中他走過永雀殿,如他所料,絲竹聲早已停歇,那就代表李雋已經回寢殿,走在長廊上,他伸手一揮,阻止太監通報,便有如進入無人之室般,一腳踹開神龍殿的門,就見內殿深處的床上有兩抹身影立即分開。

  他勾唇,笑得浪蕩慵邪。「攝政王給皇上請安。」噙滿戲謔笑意的黑眸直瞅著很不自在的兩人。

  這兩人,一個自然是新帝李雋,一個則是則影。

  「皇叔……」李雋輕咳一聲,忍不住歎氣了。「已經很晚了,皇叔還不睡嗎?」

  「誰是你皇叔?」他哼了聲。

  「……攝政王。」他改口總可以了吧。

  「太后不讓本王夜宿青鳥宮。」李鳳雛開門見山地道。

  李雋無奈地抹了抹臉。「既是太后懿旨,朕也不便干預。」

  「喔?是這樣子的嗎?」撇唇,他望向另一個身影。「則影。」

  「……屬下在。」

  「隨本王回府,陪本王睡。」他冷笑。

  「慢著!」李雋急急阻止。「攝政王,你要則影……陪你?!」

  「不成嗎?則影是本王的男妃,他不陪本王睡,難不成要陪你睡?」李鳳雛笑得很可惡。

  李雋看著他,整個人很無力。「朕明白了,朕立即擬召,就交由攝政王送去給太后吧。」他認了!

  砰的一聲,李鳳雛踹開青鳥宮大門,迅速來到冉凰此面前,亮出剛出爐、正燙手的聖旨。

  「太后,你要自個兒詳讀,還是本王宣讀?」

  從被子裡探出頭,冉凰此哀怨地瞪著他,很認命的起身,接過聖旨,只見上頭龍飛鳳舞的字體寫著--

  太后,母妃在世時曾與朕談起,若他日太后想與攝政王結為連理,必得順太后之意,遂朕樂觀其成。

  哇,有沒有這麼開明的皇帝啊?竟然鼓勵太后紅杏出牆?!

  她在心裡唉唉叫,有點開心又有點愁,心情非常五味雜陳,而後又瞥見後頭還有一段字。

  方纔攝政王在殿上跳的八德舞,乃是皇朝男子向心愛女子索愛之舞,接過錦扇後,便代表女子芳心已屬。

  看到最後,她的雙眼幾乎快要黏在聖旨上了。

  「你陰我?!」在文武百官面前向她遞扇,而她這糊塗天真的小兔便傻傻跳進他設下的陷阱裡了?!

  「誰陰你了?嗯?」

  「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種事嘛,這還不算是陰我?」騙她這個外來客,他很過癮嗎?

  「你為何不知道?皇朝上下就連孩童都知道的事,為何你會不知道?」他慢條斯理地爬上床,準備要好好懲戒這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兔子,要將她裡裡外外啃得乾乾淨淨。

  「啊,就、就是……」能說嗎?要說嗎?

  「嗯?」他強壓上她,把聖旨丟到一邊,扯開被子,才發現她竟不著寸縷,眸色登時轉沉,心情馬上變好。「原來你在等本王?」

  「我、我哪有等你?快點蓋上,我好冷。」她一把抽回被子,順便把臉蒙上,覺得自己很丟臉。「真是的,為什麼這時節還這麼冷呢?」

  冬天時還有火盆,勉強撐得過去,可是一入春後,宮裡就會把火盆全都撒掉,她好可憐。

  「……凰此,你到底是打哪來的?」扯下被子,他吻上她的唇。「皇朝終年冰冷,為何你會不知道?」

  這一點,他老早就覺得古怪。

  初見她時,她把自己包成顆包子似的,這一點,便非常不尋常。

  冉凰此瞪著他,最後歎氣,主動獻吻,生澀的技巧笨拙又可笑,偏偏勾得他起心動念。

  「罷了,你打哪來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你在本王懷裡,你是本王的人,這就夠了。」她不說,他也沒興趣細論,現在,他只想要好好愛她,想要將她嵌入體內,狠狠佔為己有。

  殿內,緩緩熱起,冉凰此身上泛著薄汗和誘人霞彩,偎著他,用他的熱袪走她的寒,她知道,這個男人很愛她,所以她願意為他留下,直到……必須離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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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車子緩慢行駛在地形險要的山勢中,右岫左崖,渾然天成的巧奪之作,山勢陡峭,山巒迭起,是一望無際的銀白世界,恍若一片未受污染的世外桃源。

  然而,有人根本無心欣賞這自然钜作。

  「大哥,還沒過年,你有必要送我這麼一份大禮嗎?」坐在後座的冉凰此一路上是閉著眼的。

  從甘肅張掖入祁連山後,她的眼睛便再也沒有張開過。

  只因為,山路太崎嶇、太顛簸,車窗外的景象竟是兩面深不見底的峽谷,那感覺就像是騎著單車走在鋼索上,試問,她有多害怕?非常害怕。

  天可憐見,她還是個花樣年華的女孩,許多年輕歲月都還沒享受到,若是在這裡失足墜穀……

  「凰此,到時候看到,妳就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堅持一定要帶妳來。」冉昭穎清秀卓雅的面容閃動著異常興奮的光痕。

  愛古董至死,直呼古董萬歲的人不是她好不好?!

  冉凰此沒好氣地張開眼瞪了他一下。「大哥,很冷耶。」每回大哥露出這種表情,她就知道他一定又相中了什麼極品古董,而且認定了她也喜歡,所以才會抓著她長途跋涉而來。

  可問題是,為什麼一定挑這當頭來?

  陡峻山路就算了,老是不斷一百八十度迴轉也就算了,路很窄她也認了,但現在還在下雪,雪濘路面很滑捏!

  「冷嗎?」冉昭穎瞅她一眼,吩咐開車的司機,「抱歉,暖氣可以再開大一點嗎?」

  「大哥,不是車內,是車外。」瞧見外頭沒有?銀雪皚皚,山頭被薄陽映出一片銀白透一亮。

  「不會的,我有請對方在屋裡先備好暖氣了。」

  「是屋內喔?」她興致缺缺得很。

  「嗯。」冉昭穎頓了下,目色很亢奮。「凰此,記不記得一年前,說祁連山上意外發現了古蹟?」

  「好像吧。」她隨便回答。

  一年前?她在忙畢業論文好不好!誰知道哪裡有什麼古蹟出土?

  「聽說這山上出土了一段沒有出現在歷史上的皇朝,怎麼存在、怎麼滅亡的都不知道。」

  「嗯~」她掩嘴打了個哈欠。

  「對於歷史,我就不管了,可問題就在於這個皇朝僅剩一座宮殿完好如初,雕欄玉砌,碧麗輝煌,妳要是看見了,一定會很喜歡!」冉昭穎講得好興奮。

  是你喜歡吧。冉凰此很無力的想。

  「這一次,我可是好不容易透過了很多管道,才拜託到目前的屋主讓我們參觀的。」

  冉凰此一哼。「這種東西應該是國寶級文物,怎會是私人擁有?」

  「因為屋主就是我跟妳說的鳳先生,他是這座山頭的土地持有人,而且是個文化歷史學者,對於這個未被記載的皇朝相當清楚,而且對古董也相當有研究,每回我跟他切磋時,我就覺得好過癮,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是啊是啊~」

  她已經聽到耳朵快生銹了,怎麼大哥還說不膩啊?

  不過,一個文化歷史學家變成國寶古蹟屋主,這位鳳先生也很有一套嘛,肯定動了不少手腳。

  「喂,妳愛吃的雲吞豆籤麵,是他教我做的。」

  「是喔?」她張眼瞅著他。

  好吧,看在雲吞豆籤麵的份上,她就熱情一點吧。

  「好吃吧。」

  「是你愛吃吧。」到底是誰說好吃得不得了,一定要去討教的?

  「可是妳也愛吃啊。」

  「那是因為你一直強迫我吃,吃到最後,吃久了就覺得好吃了嘛。」她是被強迫的好不好。

  「不好吃的東西,就算吃一百次還是不會喜歡。」

  「是是是,冉大爺,你說的都對。」她投降,行不行?

  「少爺,到了。」

  就在兩人逗嘴的當頭,車子已經四平八穩地停在一處平坦的石板廣場上頭,兩旁有針葉林左右環繞,上頭繫滿了黃絲帶。

  然而,這不是教冉凰此感到驚訝之處,而是這古屋……天啊,這真的是一座宮廷,一座華麗巍峨的宮殿!

  金中帶綠的琉璃瓦,朱紅雕柱上頭是龍飛鳳舞的漆金之字,又綴以花草,描以喜獸,上方還鏤了個徽印,像是鳥狀,往下,門板上頭是以精製的五色繡紗糊窗,窗櫺上有著精雕鳥飾,踏進恍若大理石的宮殿地板,滿是撚絲狀的鳳凰圖騰,而殿內牆嵌滿螺鈿,以組圖騰,紋飾緊密,再以金漆描繪,抬眼望去,透色的天花板上,粗大的朱紅樑柱綴滿金色流蘇和……黃絲帶?

  黃絲帶?怎麼到處都有黃絲帶?

  舉目所見皆是黃澄澄的絲帶,冷風從殿外拂進,隨風搖曳,像在召喚著什麼,這玩意兒和這古色古香的建築實在是人不搭了吧?到底是誰繫上的?!

  走上前,冉凰此光是用眼睛判斷,就知道這是現代的物品,絕非古代絲織品,只是為什麼要繫上黃絲帶?上頭似乎還寫著字,然而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

  「凰此,往這邊。」

  還在忖著,她的好大哥已經興高采烈地拉著她往後跑。殿后方有左右兩道長廊,通往後方的園林,中央有個湖,中間架上玉白的十字橋,過了橋,又是一座殿。

  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璀璨宮殿,像是以世間繁華打造的,竟不見半點歲月痕跡。

  踏進後殿,有許多房間,皆是素雅木製,相當古典,樸素中帶著某種壓迫感和令人讚嘆的威嚴。

  難怪大哥會興奮成那個樣子,就連她也認為,在這冷得要死的天氣裡,千里迢迢來到這兒,真是太值回票價了。

  「鳳先生!」

  回頭,瞧見大哥朝後方殿口喊,有道人影從殿口緩緩走來,背著光,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他身形相當高大,在這麼冷的天氣裡,竟然只穿了件襯衫,而且袖子還是捲上的,像剛才在殿口的花園裡忙完。

  「冉先生。」那人噙笑沉喃。「你們來了。」

  冉凰此微挑起眉。這人的嗓音不是很厚重的低沉,而是很悅耳很好聽的那一種。

  「跟你說過幾次了,叫我昭穎就好。」冉昭穎哇啦啦地叫著,走向他,又回頭叫妹妹。「凰此,過來,我介紹鳳先生跟妳認識。」聽得出他清朗的嗓音激動得快要分岔,可見他有多亢奮。

  「來了。」緩步走到大哥身後,她淺淺勾笑頷首。「你好,我是冉凰此,幸會。」

  「……妳好。」鳳先生直瞅著她良久,才緩緩對她伸出手。

  冉凰此立即與他交握,然而握了一會,卻發現他似乎沒打算要鬆開,不由得望向他,但逆著光,她實在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隱約發現他的眼眸非常邃遠,逆光中竟能閃動著琉璃般的潤亮光澤。

  「好了,妳去隨便走走,我跟鳳先生還有話要說。」冉昭穎突地插入其中,抓著對方開始很興奮地追問一些史料和古董的話題。

  她看得出那位鳳先生有些為難,但還是沉住氣的一一回答。

  這人,不錯。

  她是如此下註解的。因為她大哥只要一碰上古董,就會跟瘋了沒兩樣,不太有人受得了他。

  看來,還會費上一點時間,她還是四處看看好了。

  這宮殿看起來就像是古時帝王的寢殿,稍稍參觀一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忖著,她瞥見有一扇門,門板手把也綁上了黃絲帶,她拾起把玩,豈料絲帶竟自動鬆脫,她順手推開那扇門,不知為何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怪了,天色有這麼暗了嗎?

  疑惑著,但她還是踏出腳步,就在她整個人快要深陷黑暗之中前,倏地聽見有人喚——

  「凰此!」

  那嗓音聲嘶力竭,像是堆了多少苦,醞著多少等待,釀著多少期盼。」

  她驀地張大眼。

  「怎麼了?!」

  眼前,是層層繡工精美的紗簾,耳邊,是男人甫醒,低啞帶著性感的嗓音。

  她愣愣回頭瞅著被她驚醒的男人,他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撫攏她的髮,將她圈進他赤裸而厚實的胸膛。

  她滿足地輕呼,淨白粉頰貼上那結實的胸膛,聽著男人勻又沉的心跳。

  「怎麼了?!」低沉悅耳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沒,作了個夢。」不,那不是夢,那是她的記憶,在她踏進金雀皇朝前的最後記憶。

  已經很久沒想起了,不知道為何突地夢見。

  「什麼夢?」

  「夢見了……」她想了下,難得壞心眼地想使壞。「一個男人。」

  「本王?」

  「不是。」她狠狠地澆了一大桶冷水。

  李鳳雛沒張眼,只是圈抱的力氣更沉了下,恍若帶著懲罰性似的,突地壓上她的身,兩人赤裸的肌膚緊緊交貼。

  「夢見了別的男人還敢跟本王說,凰此……妳膽子愈來愈大了。」他輕哼,灼熱的亢奮霸道而惡劣地摩挲著她柔潤敏感之處。

  「跟在大膽的攝政王身邊,我能不大膽嗎?」她嬌笑,被他落下的長髮搔得臉好癢。「王爺,你的髮長長了呢。」說著,柔荑輕觸他的頰。

  就連臉頰也不見任何燒疤了,她只能說御醫實在太神。

  「是嗎?」他俯下身,輕囓她的唇,濕熱的舌逗誘著她乖順張口。

  「王爺的髮很美。」烏亮的髮絲映在絲白被上,像是寶石一樣。

  「……看來是本王不夠用心,才會教妳把心思放在本王的髮上。」他吻上她酥胸粉蓓,以舌輕點,以齒輕啃,酥麻的電流倏地急竄,朝四肢蔓延,使冉凰此不自覺逸出嬌吟。

  「王爺……不成,我今天有事,很忙。」她輕輕推拒,豈料這男人甫睡醒,就異常喪盡天良,壓根不管昨晚折騰她多晚,又惡狠狠地埋入她體內。

  她猝不及防地倒抽口氣,被那難以適應的熱和緊密給逼得皺擰了眉。

  「本王好不容易才回宮,妳敢不挪出時間陪本王?」李鳳雛以霸道的姿態欺淩著她,然而動作卻又恁地溫柔,時而狂野,時而輕暖,深入到她最潤膩的底部,又重又急,兇悍卻又柔情蜜意。

  這男人,真壞。

  冉凰此被一波波的浪潮急猛拍打,滅頂的極致痛苦和喜悅輪番上陣,讓她才睡醒的腦袋更混沌了。

  她並不屬於這裡,但她願意留下。

  只是如果,她沒有開啟那一扇門,沒有因為那神祕的一扇門而來到金雀皇朝……

  「妳在想什麼?」低而沉的怒咆突地轟在耳邊,她氣喘吁吁地張大眼,只見李鳳雛噙怒的眸近在眼前,鼻息皆是他怒撒的氣息。「還在想夢裡那個男人?!」

  她怔了下,突地笑了,雙手環抱住他,弓起身子,讓彼此更為緊密嵌合,完全不留半絲空隙。

  「以為迎合本王,本王就不追究妳的夢了?」他惱咆,雙臂微使勁,將她整個人抱起坐在他懷裡,使她敏感的乳尖剛過他的。

  難以自遏地抽口氣,冉凰此惱他竟這麼使壞。「怎麼……王爺連我的夢都想管嗎?」

  「關於妳的一切,有什麼是本王不能管的?」他冷笑,雙手捧著她的臀,讓她可以徹底將他收藏到底。

  他律動得又急又深,每一回都直探最深處,每一回都激起她無法自持的激顫和痙攣,她哀求著,他不理,她低泣著,他更兇猛,狂野地噴撒粗喘氣息,卻依舊不放過她。

  她惱,往他肩頭狠咬,狠狠地咬,他肌肉僨張,發出悶吼,在幾個放肆撞擊之後,牽引著她一起狂亂飛舞……

  事後,她翻臉。

  「你可惡!」激情未褪,雙腿還酥麻著,冉凰此卻使力搥打著他的胸膛。

  然而,這麼一丁點力道對李鳳雛而言,不像懲罰,反倒像是調情,所以他也任她打。

  「本王哪裡可惡了?」他低低駁斥,「本王帶兵鎮守南防,錯過了過年,直到兩天前才返朝,妳不犒賞本王平亂有功,還說本王可惡?凰此,難道妳壓根都不想本王嗎?」

  她抬眼瞪他。「戰爭是你說要打的。」是誰害他離別幾個月的?

  「南防之亂不平,妳的雋兒要如何平和坐擁江山?太平盛世該要如何延續下去?」他逼近她,唇有意無意地吻過她的。

  「有別的方法嘛,為何非得要開戰不可?」她就是不喜歡戰爭,可以文明解決的方式很多的。

  「妳有何高見?聯婚?割地?給銀?自降國格稱兄弟邦?」他冷嗤,完全不接納那種不平等待遇。「凰此,妳的作法是婦人之仁。」

  「你才太過自負!」以為自己永遠無敵,最後會吃虧的。

  「本王向來如此,怎麼以往沒聽妳嫌,今兒個作個夢,便嫌本王自負了?」他瞇起燦亮的眸。「妳夢裡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這男人……「王爺吃醋?」

  李鳳雛沒吭聲,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

  「一個沒有很熟的人,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男人,就因為這樣,就讓你這樣對我?」她扁起嘴,一臉哀怨。

  都跟他說了她今天很忙,非得要她累得下不了床,他才過癮?

  「既然不是很熟的人,為什麼會入妳的夢?那人在想妳?」

  冉凰此眼角抽搐,很想問他:她怎麼會知道?問她,她要不要去問神兼「搏杯」?

  「我要起床了。」這個問題實在是人沒建設性,請允許她拒答。

  「沒回答本王的問題,妳今天哪兒也別想去。」他輕而易舉地將她困在懷裡不得動彈。

  「……」這人實在是愈來愈魯了。「王爺,昨日是鸝兒的忌日,雋兒把皇宮內所有的樹上都繫滿絲帶,所以今日得要去將絲帶取下。」

  「那又如何?」他開始玩她的髮。

  「我要去監督啊。」

  「那種事交給內務府處理就可以了。」一句話懶懶把她的任務打回去。

  冉凰此瞪他,他卻不痛不癢的模樣。「就算那件事不需要我處理,但今天雋兒要上課,我得去坐鎮,順便補充他一些想法。」

  「那事情有宰相和太子師傅會做,妳這個太后也未免太撈過界了。」

  「我撈過界?」她瞠圓眼。「你的意思是說我干涉朝政?」

  「沒有嗎?」他慵懶反問,唇角那抹浪蕩又漫不經心的笑,讓他方饜足而愉悅的俊臉更加異常俊美。

  「哪有?我做了哪些不好的事了?」她鼓起腮幫子。

  「服飾。」

  「嗄?」

  「為何改了本朝開朝以來的襦衫和馬甲?」

  她傻眼。「王爺,難不成是因為眼福不見了,所以找我出氣?」就知道他一定也喜歡那種波波相連到天邊的震撼感,說到底,就是嫌棄她的風平浪靜就對了啦!

  嗅出她話中的酸味,李鳳雛笑得邪氣。「本王才不管其他人如何,而是妳,從頭包到尾,把袒胸改成交領和立領,把束腰改成懸玉帶,穿著那厚重的錦綾,壓根瞧不出妳的身段。」

  「你是在嫌棄我身材不好?」她瞇起眼,耍陰狠。

  「好也罷,不好也罷,本王要的豈是妳的身子?」撫著她的嫩頰,歡愉過後,他想要和她如情人般在床上調情,以犒賞他征戰多月的辛勞。

  冉凰此挑起眉,腦中自動翻譯。意思就是說,反正她的身材就是不好,但因她是她,所以他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什麼跟什麼嘛!

  「我要起床!」不要理他了,壞人!

  「不准。」李鳳雛不放手就是不放手。「不准妳再胡亂教皇上一些古怪的想法。」

  「哪裡古怪了?這是天下為公,是民主的起始。」

  「這還不夠古怪?天子銜天命而生,統治管理百姓,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但依妳的說法,天子反倒成了奴才了。」有沒有這麼窩囊的天子?

  唉,古人真的很難溝通,尤其是這種君王時代。

  「還有,妳和宰相那班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哪有玩什麼把戲?」她瑩亮的眸轉了圈,噘起嘴裝無辜。

  「別以為本王遠在南防,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他哼。「妳先前為了整頓後宮和朝廷制度,大刀闊斧的殺雞儆猴,本王都依妳,但妳現在拉攏宰相和皇朝內十二衛禁衛軍,又是如何?」

  「不過是擅用鞭子和糖果而已。賞罰該分明,權力該分擔,如此一來就沒有人可以擁兵自重,或是權傾一方了。」都不知道她很用心良苦嗎?

  來到金雀皇朝,她看到太多無奈,覺得自己一點力量都沒有,如今握有太后微薄權利,當然得要擅加利用,再加上她好歹是搞企管的,直接把整個皇朝當公司管理,這種作法,可以讓朝廷不再爾虞我詐,私下爭權奪利。

  「妳是傻子嗎?天子本該集權,妳把皇上該有的權力分散出去,哪日他們若是造反,妳要拿什麼幫妳的皇上?」

  「那就想辦法,別讓他們想造反啊。」

  「怎麼做?」他好笑反問。

  「利益輸送外加誠信,以德服人,讓他們心服口服,甘願臣服。」以往在公司她都是這麼做的,善用人脈和周邊資源,還有己身的家族光環和和氣生財的笑。

  「天真。」他搖頭。

  「對,我就是天真。」她天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要不然怎麼會栽在他手中咧?「但,咱們來論理,你說,則影為什麼心甘情願當你的影子侍衛?」

  「因為他欠本王情。」理所當然得很。

  「那是因為他忠心耿耿!」啐,真是太替則影感到不值了。

  「他本該對本王忠心耿耿。」

  冉凰此唇色抽動,沒力氣了。「那麼,我也是應該對王爺愛到失去理智了?」

  「這是男女情感……妳該不會對宰相施以美色誘惑吧?」他頓了下,微微瞇起的黑眸迸裂危險又野蠻的王者氣息。

  聞言,她直接翻白眼,很想死給他看。「宰相年紀不小了好不好!」

  「那麼是十二衛總指揮使?」他正年輕氣盛。

  「你以為我會做那種事嗎?!」氣死她了,為什麼話題會變成這樣?「反正就算我平分眾人勢力,說到底,所有的大權還不都是掌握在你手中?」

  也許他以為大夥都懼他,但這一年下來。她發現,他是個極具魔力的男人,與生俱來的王者霸勢加上擁有煽動人心的好本事,他真的是得天獨厚的領袖人物,不當皇上真的是有點可惜。

  「那是本王有能耐。」

  「雋兒已滿十五了,你還沒打算要釋權給他嗎?」

  「他還太小,若沒本王在旁打點,憑妳看顧,早晚有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李鳳雛非常不客氣地說出事實。

  「對對對,王爺說的都對,小女子先告退。」好,話題到此結束,要不然她很怕自己會嘔血身亡。

  「等。」他輕扯她的髮。

  她吃痛地回眼瞪他。「幹麼扯我頭髮?」會痛的耶!

  「白頭髮。」他獻寶似地抓著一根白髮遞到她面前。

  「白頭髮有什麼關係?那是智慧的象徵。」不要嫌它礙眼就拔掉,就算要拔也要先通知她一聲嘛。

  「才多大的年歲,怎會生出白髮?」他低喃,垂眼瞅著她透亮的銀白髮絲。

  「那是因為我憂國憂民。」她身負重任,壓力很大。

  「那本王就想個法子讓妳別再憂國憂民。」巧勁微扯,將她勾回懷裡,怒張的勃發蔓燃著烙鐵般的烈焰。

  冉凰此驚得瞪大眼。不會吧……他的體力會不會太好了一點?

  她渾身痠痛,骨頭像是一塊塊被拆下來,好不容易才組裝回去,現在還來?!

  完全沒有機會抗辯,下一刻,她就被吻得暈頭轉向,再下一刻,那沉潛的力道又讓她渾身緊繃得像是著了火。

  這男人、這男人……教她心甘情願的放棄尋找那座宮殿,放棄尋找那扇帶她穿越時空的門,只為他停留。

  @@@@@

  「妳還好嗎?」

  「……不好。」冉凰此上氣不接下氣地倚在欄桿上,瀲灩水眸瞪著身旁神色自若的男人。

  太過份了,真的是太過份了!

  她已經喘得要死,為什麼他卻連半滴汗都沒有?

  「想逛,本王可以陪妳,咱們多得是時間,妳何苦用跑的?」李鳳雛嘆了口氣,彷彿在惱她虐待自己。

  夠了喔,再假下去就很虛偽了。「你明知道我忙~」

  討厭啦,好不容易趁他入睡落跑的,誰知道才轉過幾個彎,這個男人就跟上來了,而且動作好快,腳步好慵懶,簡直快要把她給氣死!

  「本王倒沒瞧見妳在忙什麼。」他輕拍她的背,發現她依舊喘噓噓,濃眉不由得微蹙。

  廢話!她連甩掉他都不能,還能忙什麼?

  「……王爺幾個月沒回攝政王府,不要緊嗎?」她很無力的問。

  李鳳雛黑眸流轉。「妳想趕本王走?」

  「不是。」怕他誤解,就算喘得要死,她還是趕緊澄清。

  揚起眉,他等著下文,順便把取出的狐裘錦帔往她肩頭披上。

  雖說已入春,但她向來怕冷,這樣的天氣,就連厚襖都還穿著。

  「這麼久沒見到王爺,我當然想你啊。」她有些羞澀地垂下臉。

  他是她最熟悉的人,突然分隔幾個月,尤其他又是上戰場,期間只能靠魚雁往返,哪可能不思念,怎可能不忐忑不安?

  「既然想,為何不讓本王多陪陪妳?」瞧她臉色蒼白,冷汗薄覆額面,臉蛋似又消瘦幾分,他心疼輕輕將她摟進懷裡。

  「那是因為我真的有事要忙嘛。」見到他,開心是一回事,有要事在身,又是另外一回事,公私本來就應該分開,混為一談的話,那不是亂成一團?

  「忙什麼?」

  「唉,我已經說過了。」

  雖然在這朝代裡試圖推動民主是件蠢事,但只要能讓宮廷間不再因為繼承人而出現不必要的殺戮,不管多蠢的事,她都會做。

  李鳳雛搖頭嘆了口氣。「妳這傻瓜,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做什麼?」

  「王爺真的懂我要做什麼?」她從他懷裡抬眼。

  「妳那麼一點心眼,我怎麼可能不懂?」她親眼目睹、甚至被捲入宮廷的爭權奪利之中,如今掌權,自然會想要改變,不能說這麼做不好,只是他不要她因為這些事而把自己累得不像話。

  「……你會阻止我嗎?」

  看著她晶亮的有神黑眸,他發覺自己壓根沒辦法狠心點頭。「若是妳再瘦下去,本王就阻止。」

  「我哪有瘦?」

  「依本王看,妳就是太瘦。」說著,大手朝她不盈一握的纖腰探去,整件直筒式交領綾袍顯得好空洞。

  「……反正你就是嫌棄我沒肉就對了啦。」她扁嘴。

  雖然摸在腰上,但他的眼明顯是落在她的胸上……可惡,她已經努力遮醜了,他還要這樣羞辱她,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後宮女人不該太瘦。」太瘦代表容易夭折的生命,他不喜歡。

  「是定是,攝政王怎麼說怎麼對。」她賭氣的撇開頭。

  「聽話就對了。」他淡淡噙笑,抬眼看著滿枝頭的黃絲帶隨風搖擺,還看就像樹上頭開滿了湛黃的花串。「這絲帶會不會纏得大多了些?」

  「是啊,雋兒那小子聽我說黃絲帶代表著思念期盼和祝福,就差內務府在宮內繫滿了絲帶。」她安穩地貼在他的胸膛,望向舉目可見的絲帶。「對了,良鳩殿已經動手重新興建,看得出雛形了。」

  「妳以往不是這樣對本王說的。」他才不管良鳩殿到底要不要重建,只想確定絲帶到底有什麼意義。

  「意思都一樣的,那是一種思念、期盼、關懷和祝福,甚至是希望逝去之人能夠回來看看,有很多美好的意義,但絕對不會是招什麼冤魂之類的荒唐說法。」她喃喃說著,緩緩閉上眼,表情突地有些憂傷。

  李鳳雛垂下眼,心裡有許多疑問,但他選擇不問出口。

  只要她待在他身邊,他可以什麼都不問;只要她噙著笑窩在他懷裡,他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臣,見過太后,攝政王。」

  宰相的嗓音驟起,冉凰此下意識地火速跳開李鳳雛一步遠。

  懷抱陡空,李鳳雛很不爽地瞇起眼,瞪向白目的來人。

  宰相見狀,趕緊垂下臉。嗚嗚,他又不是故意的~話再說回來,皇朝內,有誰不知道攝政王跟太后有一腿?不不不,不是有一腿,而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太后實在沒必要跳開的。

  「不知宰相前來有何要事?」冉凰此輕咳兩聲,問得很莊重。

  「啟稟太后,漠林使節已抵關外驛館,預定兩日後進宮。」要不是有要緊事在身,他也不會這麼白目。

  「是嗎?」比估計的早。「這事勞請宰相告知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奪。」

  「是,臣現下就去。」領旨,宰相馬上腳底抹油,溜~

  見他飛快消失於視線中,冉凰此這才側眼探向臉色奇臭無比的男人。「王爺……」

  李鳳雛冷冷別開眼。「本王幾乎以為,自己是個見不得光的姘客。」

  「喂!你怎麼這樣說自己?」他要是姘客,那她是什麼?損己不忘貶她啊?

  他卻不吭聲的快步往前走,壓根不管她在後頭根本跟不上,走沒幾步就氣喘吁吁地又靠在欄桿上,好一會動不了。

  討厭,真的就這樣走了?

  扁起嘴,垂下臉,她累得動不了,突見地上有抹陰影緩慢接近。

  「像個老太婆似的。」等不到人追來,李鳳雛又踅回,戲謔哂著。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她委屈回嘴。

  「本王帶妳到御醫館。」說著,他立即將她打橫抱起。

  「不用了、不用了啦——」

  院內大道上,就見堂堂太后驚慌尖叫著,可抱住她的攝政王卻像心情相當好似的,甚至還噙著微笑,一路逛大街般地到御醫館,讓經過兩人身邊的宮女皆偷偷笑彎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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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御醫館。

  冉凰此的手腕上頭繫著紅絲線,躺在軟榻上頭,御醫隔簾觸線診斷。

  李鳳雛森冷斂笑的冰冷瞳眸直盯聚精會神的御醫,恍若暗暗警告著他,只要太后稍有差池,他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等了半晌,杜御醫猶豫再猶豫,幾次張口欲言,可又懾於攝政王的狠態,始終開不了口。

  「怎麼?」李鳳雛冰冷低問。

  「啟、啟稟攝政王,太后的問題是……女子問題。」躊躇再三,在那益發冰薄的瞪視之下,杜御醫最後終於招了。

  「女子問題?」他微挑起濃眉。

  「你出去啦……」冉凰此聞言,開始推站在身旁的男人。

  「有什麼事是本王不能知道的?」李鳳雛垂眸,面有不快。

  「這種事,你不用知道啦!」拜託,女子問題就是婦女病,這種問題,他解決得了嗎?

  「為何?」

  瞠圓眼,冉凰此難以置信他居然可以問得這麼沒神經。「這是很私密的問題,你先到外頭等我。」

  「妳哪兒的私密是本王不知道的?」他就事論事地發問。

  她的身子有恙,他擔心,想要在場確認都不成嗎?

  冉凰此沉下眼,餘光瞥見杜御醫已別開眼摀起耳,就有股衝動想要殺人滅屍。

  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嗎?這種事一定要到處說是不是?

  李鳳雛瞧她氣得閉眼不說話,便看了杜御醫一眼,發現他的舉動,還讚賞的點頭,但餘光瞥見則影出現在外頭,驀地皺眉。

  「本王到外頭,總可以了吧。」他哼了聲走出門,則影立即迎來。

  「王爺,皇上要屬下轉告,兩日後擺宴招待漠林使者。」

  李鳳雛冷掃過他一眼。「回頭整死宰相。」他沒頭沒尾地撂下這句話。

  則影聞言,清俊的臉龐無波,耳垂卻漾弔詭的紅。「屬下不敢……」

  「本王要你去做了嗎?」他笑。

  多久沒整人了?好他個宰相,讓他心底好癢啊~

  「他人在哪?」

  「方才還在議事廳。」

  李鳳雛滿意地點頭,步若游龍地邁開腳,則影如影隨形地跟著,從御醫館到議事廳,只在片刻之間。

  尚未踏進議事廳,便聽見宰相壓低的嗓音。「皇上,攝政王既已歸來,你必須想辦法從他手中取回傳國玉璽,否則所有權力依舊掌握在他手中,皇上豈不是和先皇一樣是個傀儡皇帝?」

  聽見這話,李鳳雛饒富興味地挑起濃眉,倚在外牆,瞥見則影攢眉不安的神情,不禁笑得輕佻狂妄。

  「尹愛卿,朕明白你的意思。」李雋淡聲道。

  一年過去,李雋的清秀面容已脫去幾分稚氣,更顯文雅卓爾,就連性子也更顯沉穩內斂,仔細一看,有幾分李鳳雛的味道,但少了些邪氣。

  「皇上,既是明白,就該有所動作。」宰相更進一步地勸說,「現在還有太后牽制著他,但若是有天,太后色衰愛弛……」

  「本王就會先殺了你嗎?」李鳳雛懶懶啟口,踏進廳內。

  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幾個月未見,宰相的心神就全都移到新帝身上了?瞧,若依凰此以德服人的作法,這些人早晚爬到她頭上撒野。

  以德服人是個好作法,但不適用在這人性貪婪的皇朝裡。

  宰相登時瞪大眼,面目抽搐,僵硬如石,有點像是快要馬上風的症狀。

  「怎麼,不說了?」李鳳雛掃過坐在龍椅上的李雋,勾唇。「皇上,本王回宮尚未面聖,皇上不怪本王吧?」

  「攝政王功勛彪炳,鎮守南防,功不可沒,朕會設宴,席上再論功行賞。」

  「那麼,本王可以現在就討賞嗎?」他如鬼魅般移動身形,來到宰相面前。

  突然被盯上,宰相有如驚弓之鳥,張惶失措,看東看西,就怕一個不小心對上眼前男人的眼。

  「攝政王請說。」

  「本王要一個人。」李鳳雛直瞅著宰相閃避的眼,再走近一穸,強迫他與他對望。

  頓時,宰相更加心驚膽戰,連大氣都不敢喘。

  「誰?」太后?那不需要跟他要吧。

  「宰相。」他笑得慵邪。

  宰相聞言,雙眼馬上翻白,口吐白沫,倒地。

  李雋見狀,不禁低笑。「皇叔,兩日後漠林使者還得要靠宰相多方接引,你把他嚇昏了,要是就這樣病倒不起,得要派誰招待?」

  李鳳雛掃他一眼,很了然的哼了一聲。「本王瞧皇上也挺樂的。」

  心思被戳破,李雋輕咳兩聲。「攝政王把宰相嚇昏了,總該找個人替代。」

  「找禮部尚書。」李鳳雛隨意點名。

  「是。」一開始,任何事都得要他提點,李雋的確覺得這個皇上當得很窩囊,但慢慢的,他發現李鳳雛是個深謀遠慮之人,並非外傳書反覆朝綱的惡賊,反倒對他更加尊重幾分。

  「近來宮內可有什麼大事?」李鳳雛隨口問。

  「回皇叔,沒有。」

  「誰是你皇叔?」他淡掃他一眼,轉頭。

  他已經喊第二聲了耶……「攝政王沒陪太后到處走走嗎?」

  「她在御醫館。」

  「太后怎麼了嗎?」李雋一驚,驀地起身。

  李鳳雛瞥他一眼。「無恙,只是本王瞧她氣色不佳,身子骨似乎又纖瘦了些,所以便要御醫替她診脈。」

  「太后這陣子太累了。」嘆口氣,李雋不禁氣惱自己還無法憑一己之力撐起整片江山。「朕要她多歇息,偏她總說要事必躬親。」

  「她那性子就是如此,往後本王會將她看著。」李鳳雛走到他身旁,看見他案上的書冊,上頭是密密麻麻的字,其中四個大字寫著……「這是誰的建言?」

  李雋遲疑了下。「那是太后口述的治國論,由朕抄寫的。」

  李鳳雛抬眼,唇色似笑非笑的勾起,教人打從心底發寒。「她不是說要以德服人,怎麼還有招反客為主?」

  在凰此眼裡,誰是客,誰又是主?

  「太后是要朕學會主動出擊,不能永遠屈居於被動的狀況底下。」

  「喔?」拉長尾音,他笑得戲謔。「意思是說,本王僭越了?所以要你來反本王?」

  後頭語音逐輕逐薄,凍得李雋寒毛直起。「攝政王,太后的意思不是——」

  「則影,若有那麼一天,你是要守著本王,還是守著他?」李鳳雛打斷他,回頭看向貼侍,詢問的眸光很嘲諷。

  「屬下……」則影震住。

  「攝政王,朕不會那麼做的!」李雋微惱,如鋼似鐵的目光無懼地迎向他。「攝政王對朕恩重如山,朕不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聞言,李鳳雛放聲大笑。「本王不過是隨口問問,皇上何必如此介懷?」頓了下,他反身往外走。「太后尚在御醫館,本王去接她,至於則影……本王倒也不是不懂小別勝新歡的滋味,本王替你擺平了煩人的蟲子,由著你隨意歡喜,你也別來打擾本王。」

  則影聞言,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無言以對。

  他的主子異常神機妙算,居然猜得中是宰相前來干擾,才迫使他不得不去跟他傳報,回來整治宰相進讒言。

  「對了,沒本王命令,誰都不準將宰相送回府,本王要他在這兒昏厥,也在這兒清醒。」話落,衣袂飄搖而去。

  「……朕有時候真搞不懂皇叔。」這是李雋的結論。

  則影瞅了他一眼,才答話,「王爺很疼愛皇上。」跟在王爺身邊多年,對於王爺喜怒無常的性子,他多少是有幾分瞭解。

  王爺之所以笑得張狂,是因為他欣賞皇上已到了無懼迎敵的年歲了。

  「是這樣嗎?」李雋很懷疑。

  「屬下可以以生命做擔保。」

  「朕不要你的生命,朕要你……陪朕。」話落,他強硬且不容置喙地拉著他回後方寢殿。

  @@@@@

  兩日後,漠林二皇子來訪,冉凰此硬是把李鳳雛趕回攝政王府,要他回去換套迎賓大禮服,再到青鳥宮接她。」

  天色漸暗,李鳳雛瞥見一名青鳥宮的小宮女拿著一句古怪紙團,站在通往青鳥宮必經的湖畔邊,若有所思著。

  「妳在做什麼?」他沉聲問。

  小宮女嚇得將握在手中的紙團掉落在地,紙團倏地散開,裡頭是些藥材粉末。

  「那是什麼?」他危險的瞇起黑眸。

  原以為是這小宮女有事想不開欲投湖自盡,然而恍若事有蹊蹺?

  「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小宮女嚇得跪下,馬上趴在地上求饒。

  「誰要妳拿這東西來的?」他瞇眼審視。

  「啟稟攝政王,是……太后娘娘。」她淚如泉湧。「太后娘娘要奴婢把這粉末倒在河裡。」

  「當真不知道這是什麼粉末?」他厲聲質問。

  「奴婢真的不知道,攝政王饒命啊!」

  看她一眼,李鳳雛拾起紙團,不睬哭成淚人兒的小宮女,改轉往御醫館,詢問在宮內已數十年的杜御醫。

  杜御醫先是觀色,再以指輕沾嚐味,驀地臉色大變,隨即背過身去。

  「那是什麼?」那瞬間的變化,自然逃不過李鳳雛精銳的眸。

  「那是、那是……」他吞吞吐吐,不知該不該說。

  「說!」李鳳雛惱怒地暴咆。

  杜御醫立即跪下,「啟稟攝政王,這是、這是龍化散……」

  「龍化散?」他挑起眉,冷鬱黑眸泛著寒光。「皇上尚未納妾迎後,後宮有誰會使用龍化散?」

  皇上與嬪妃行房之後,若嬪妃的品階太低,或惹得龍心不悅,便會差內務院大總管領著大小太監,逼寵倖之嬪妃喝下龍化散,確定無受孕可能。

  而先皇子嗣不多,根本沒用過龍化散,再說先皇的嬪妃,若不是陪葬就是已遣返出宮,只剩幾位受過寵倖的嬪妃待在永壽宮裡頤養天年……難不成是她們與誰苟合,怕東窗事發,於是……

  「是太后。」

  杜御醫嘶啞顫抖的嗓音微弱傳來,聽進李鳳雛耳裡,卻像轟然巨響的震天悶雷,落得他心神俱傷。

  他驀地抬眼,雙眉難以置信地蹙攏。「你說什麼?太後跟你要了龍化散?!」

  「是。」

  「你胡說!」李鳳雛怒然站起。

  「啟稟攝政王,龍化散乃是宮中禁藥,使用藥量,必須登記。」杜御醫抖顫著指向擱在架子上的冊子。

  一腳踹開面前的矮幾,他冷著臉走到架前,從中取出一冊,翻到最末頁,上頭果真寫著青鳥宮,領藥時間從去年的三月到十月……

  高大身形顫了下,手中的冊子滑落。

  那時間,是他待在宮中的時間……

  為什麼?為什麼凰此要吃龍化散?!

  她不想生下他的子嗣嗎?

  為什麼?!

  難道她不愛他,只是懾於他的權勢,所以才對他逢迎承歡?

  不!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不愛……

  可若愛,為何不願生下他的孩子?

  李鳳雛眸色狂亂,俊顏扭曲猙獰,餘光瞥見跪爬著要逃離的杜御醫,氣怒的大吼。

  「給本王聽著!不准再將龍化散交給青鳥宮!」

  話落,便帶著難以自遏的怒火遠離御醫館。

  他要冷靜,必須冷靜。

  天下人皆可負他,唯她不能!

  @@@@@

  夜裡,永雀殿內燈燦如晝,殿外宮女羅紗豔帔微掩金黃馬甲,及膝寬口束褲,曼妙身姿在樂音助陣之下,如絮飛舞,如柳輕擺。

  漠林使者到訪,金雀皇朝的天子親自接迎,將一行人迎入殿內,充份給足了面子,而殿內早已擺好珍饈奇餚,名酒佳茗。

  「攝政王呢?」坐在垂簾後頭的冉凰此問著貼身宮女。

  「早差人去通知了。」娥常隨侍在側,軟聲笑道。

  「既是早差人去通知,怎會到現下還不見人影?」那人又怎麼了?惱她趕他回去換禮袍嗎?

  「還是奴婢再跑一趟?」

  「不用了,他要是想來,自個兒會來。」想著,她忍不住又嘆口氣。

  也許是他不滿漠林使者求和一事吧。

  可這有什麼不對?兩國若能和平相處,何樂而不為?難不成就非得如他說的,以武力侵擾,逼得對方不得不低頭?

  那種和平是短暫的,她要的是可以和平數世,以德以誠相交的友邦。

  「娘娘和王爺吵架了?」娥常好奇的問。

  「我吵得贏他嗎?」她嘟嘴。

  那人霸道得可以,壓根不管他人想法,就算她有心想吵,也會敗在他四兩撥千金的淡然態度下,最後只有她自己氣得半死。

  所以,她現在學聰明了,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娘娘,皇上帶著漠林使者往這兒來了。」娥常瞥見前方狀況,輕聲提醒。

  冉凰此聞言趕緊坐好,果真瞧見李雋迎著漠林使者而來。

  聽說,漠林派了二皇子當使者,真心表現出欲和平相處的態度。

  「太后,這位是漠林的二皇子房隱。」

  「房隱見過太后。」房隱瀟灑請安,抬眼直視著簾後的冉凰此,下一刻,雙眼登時發亮。「想不到金雀的太后竟如此年輕貌美……」

  「放肆!」隨侍在李雋身旁的則影互斥。

  「無妨。」冉凰此抬手示意他退下。「二皇子,遠到而來,請先到席上用膳吧。」

  則影怕是跟在那男人身旁太久了,尋常的客套讚美也被他們當成罪該萬死的調戲。

  「不知是否有幸能和太后一道用膳?」房隱一雙迷人的桃花眼毫不掩飾愛慕,眨呀眨的,眨得好淫蕩。

  見狀,冉凰此也覺得對方太放肆了,卻仍沒有發作。

  「這於禮不合,請二皇子到席上吧。」身為太后,她必須端莊內斂,把這人說的話當笑話即可,不用太認真。

  「這真是人可惜了。」房隱一副很扼腕的模樣,在李雋的引導下到了席上。

  「這人真是無禮。」娥常氣得牙癢癢的。「這狀況若是教王爺瞧見,肯定撕爛他的臉!」

  「娥常。」冉凰此語重心長地嘆道:「怎麼妳跟在我身旁多時,卻還是跟妳主子一樣的性情?」

  「奴婢說的是真的嘛!娘娘,妳沒瞧見那人的眼睛有多淫,好像要把人身上的衣物都扒光似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也看見了,但能如何呢?要是她發作,其他人不就要當殿殺了他了?她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漠林二皇子來到金雀,若在這兒出事,不開戰才有鬼!

  現在,她忍不住慶倖那男人沒來,否則只怕真是要出人命了。

  然而,他不在身邊,這頓飯吃起來真是索然無味呢。

  他到底是怎麼了?

  她想著,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飯,突地身旁有了動靜,抬眼望去,卻見房隱不知何時從簾後竄來,娥常正制止著他。

  「放肆,難道漠林不懂皇室禮儀嗎?」娥常拿捏著分寸輕責。

  「漠林可沒這禮儀,不懂為何一家人用膳,太后卻得要待在簾後,況且太后國色天香,埋沒在簾後真是太可惜了。」房隱執意要闖,被娥常快手又阻止,他看向她,轉而把手覆在她手上。

  娥常嚇得趕緊甩開,趁此時機,他閃身來到冉凰此面前。

  冉凰此柳眉微擰,暗惱這人分明是來作亂的,若是有心求和,又怎會欺人到這種地步?

  正忖著該如何解決這狀況,身後卻已響起李鳳雛冷列冰點的聲音。

  「誰允你進入簾後?」

  她沒有回頭,也感覺得到他身形極快地移到自己身旁。

  「你是誰?本皇子想去哪就去哪,還需要你置……」房隱話未完,喉頭已遭緊掐。

  李鳳雛單手掐住他喉頭,手背上青筋如蛇信跳顫,房隱整個人幾乎被他單手抓起,雙腳離開了地面,一張臉痛苦的緊皺成一團。

  「攝政王,別這樣!」冉凰此趕緊起身阻止。

  簾外,李雋和則影這才發覺狀況不對,趕到簾前,發覺漠林二皇子竟犯了他大忌,別說他們兩個,就連外頭的文武百官都不敢上前制止。

  「嗚嗚……」房隱被掐得雙眼暴突,臉色逐漸泛青。

  可李鳳雛黑眸瞇緊,力道只增不減,像是發狂似的,任由渾身氣力集中在指尖,像是要將他活活掐死。

  「王爺,別這樣,他是漠林二皇子,是漠林派來的使者!」冉凰此慌亂地扯著他的臂。「你要是殺了他,兩國將會兵戎相見的!」

  「那又如何?」他殘佞一笑。

  冉凰此被他唇色乍現的邪詭笑意震住,不懂他怎能在這當頭還笑得出來。

  那是條人命,就算那人再出言不遜,犯盡官規,但也罪不該死啊!

  眼見房隱大張的嘴已淌出血水,她一驚,激動的搥著眼前人肩頭。

  「李鳳雛,本宮命你放手!放手!你聽見了沒有?!」見他文風不動,任她搥打,她髮亂釵倒,馬上對著簾外大喊,「來人!把攝政王拖開!則影,把攝政王推開!來人啊,為什麼沒有人要聽本宮的命令?!」

  她喊得聲嘶力竭,簾外卻依舊無人行動,直到她的嗓音在絲竹停奏間傳到了殿外,引來保護漠林二皇子的其他使者踏進深殿。

  「二皇子!」帶頭的使者驚喊,被簾裡的情景給震懾得不知所措。

  冉凰此聞聲,萬念俱灰。

  此戰……非戰不可了。

  「要本王放手?」李鳳雛這時微偏頭,冷笑。

  「只要你放手,本宮什麼都依你!」她豁出去了。

  看著她,他緩緩鬆開手,房隱立時軟倒在地,則影奔上前查看,只消一眼,便臉色深沉地搖了搖頭。

  「死了?」冉凰此愣住。

  「回太后,是。」則影垂首。

  她踉蹌數步,跌回鳳椅上,失神抬眼,對上那雙冷絕肅殺的眸,竟仍是一片怒紅,還來不及阻止,李鳳雛已經大步出了簾外,抽過則影腰間的佩劍——

  「李鳳雛!」她碎聲喊。

  他卻置若罔聞,出鞘長劍泛著青冷妖光,身影若魅,迅疾似電,人過劍落,鮮血噴濺在殿堂上,宮女軟倒殿外,樂官噤若寒蟬,喧囂震天的歡騰氛圍瞬間只餘繚繞不散的殺意,濃稠血味掩過了佳餚美食,令人聞之欲嘔。

  漠林使者一行共十一人,無人倖存。

  冉凰此痛苦地閉上眼,沉痛地托著額。

  「皇上。」李鳳雛面無表情的把手中長劍拋還則影,冷眸看著李雋。

  「攝政王。」李雋攢緊眉。

  「將禮部尚書連降三級,十二衛總指揮使貶會守城兵。」他凜目下達命令,眸色恁地強硬而不容抗拒。

  「攝政王……」

  「皇上!」李鳳雛戾眸微瞇。「禮部尚書未將本朝禮儀告知漠林使者,有失其職,十二衛總指揮使竟讓二皇子闖入太后垂簾,未遣兵阻止,放任二皇子入內調戲,罪加一等!」

  「朕知道,但……」

  「來人,將禮部尚書和十二衛總指揮使押進大牢,他日再審!」李鳳雛壓根不睬李雋的為難,逕自下了命令,而後走回簾內。「跟本王走。」

  說罷便強硬地拉起冉凰此,豈料她卻動也不動。

  「凰此?」

  「放開本宮,攝政王。」冉凰此不知打哪來的力量,竟能甩開他的手,瀲灩水眸怒泛淚水,向來噙笑的粉顏竟染上深深的悲哀。

  李鳳雛冷鷙黑眸更黯,再次扣上她細嫩的手腕,壓根不管力道大得已在她白皙腕上扣出刺目紅痕。

  「跟本王走!」他強硬地將她整個人自鳳椅上拖起。

  「攝政王,你太放肆了!」她騰出另一隻手朝他頰上打去。

  啪的一聲,殿內頓時響起抽氣聲,百雙眼直瞅著她的造反。

  李鳳雛沒有防備的挨了一個巴掌,瞳眸冷邪瞅著她,抿緊的唇勾起教人發寒的冷笑。

  笑得教眾人膽戰心驚後,他驀地將她扛上肩。

  「攝政王,放下本宮、放下本宮!」她扯著喉嚨喊,搥著抓著咬著,他全都置之不理,快步扛著她回青鳥宮。

  一落地,冉凰此便像是發狂似地踢他踹他,咬上他想阻止的手,狠狠地咬出一道血口子,像個瘋子般,咬他咬得渾身發顫。

  李鳳雛神色不變,任由她撒野,直至無力跌坐在地,才伸出手想要拉起她,卻被她撥開。

  「你走開、走開!」

  「本王不覺有錯,妳要撒野,也該有點限度。」他不悅的沉聲警告。

  「你自負狂妄,桀驁霸道,你只管你心裡想什麼,何時真正把我放在你心上,又怎會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她淚如雨下,渾身打顫。

  「妳想要的,本王哪回沒替妳辦成?!」他低咆。「妳想的本王會不知道?若本王沒將妳放在心上,就不會為了妳殺漠林二皇子!」

  「不要把殺人的罪都推到我身上!我跟你說了不要殺人,不可以殺使臣,你也曾答應過我不殺人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在阻止你了,你卻還是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殺了他,兩國會因此開戰,到時候又將會死傷多少人?!」

  「本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踏平漠林皇宮!」

  此話一出,冉凰此不禁仰頭苦笑,淚滴如鍊,濕透了交領。「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本王豈會不懂?」他冷哼。「像妳那種仁者想法,到最後只會讓漠林這種尚未成形的蠻夷之邦,把妳給拆卸入腹!」

  「我只是想要和平相處!明明有機會可以和平相處,為什麼你偏是要挑起戰火?」冉凰此惱火地推他。「我都已經想好了,只要兩國建立在共同經濟體上,以貿易合作,便可因利益關係建立起永久邦交,可你卻輕而易舉地毀了我的夢想!」

  他猛力拽住她的手,粗重的氣息噴撒在她淚水橫陳的頰面。「那只是夢!妳以對那種毫無禮儀可言的蠻邦,用貿易交流能有什麼幫助?凰此,那只是妳在癡人說夢!」

  「……李鳳雛,你真的讓我好失望。」這是第一次,她發覺兩人之間的溝渠有多深。

  他冷聲低笑,接著驀地斂去笑顏,憤恨道:「本王才想說,妳傷透了本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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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3: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攝政王,你這是作賊喊捉賊嗎?」冉凰此垂顏,笑得淚眼迷離。

  「本王問妳,為何妳要跟御醫館拿龍化散?」

  聞言,她怔住。

  「承認了?」李鳳雛笑得諷刺。「御醫館有冊子登記,妳若想狡辯,本王可差人到御醫館取冊子。」

  她垂眼不語,檀髮如瀑地掩去她的神情。

  「為什麼?」他只間一句。

  「……我不能有孕。」像過了一個世紀般久,她才緩緩道。

  「為什麼?」他閉上眼,等著她最後的答案。

  只要她肯說,他就可以等,等多久都不是問題。

  冉凰此徐緩抬眼。「先皇駕崩多時,我這太后若是有孕在身,你想,別人會怎麼看待咱們?」他倆的事,在皇朝或許已不是新鮮事,但只要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能說他們之間有私情,可若有了子嗣,那就不同了。

  更何況,她原本就不屬於這裡,也許已經因為她的存在而改變了歷史,若是她再生下子嗣,是不是連這孩子也要加入未來的繼承人爭奪戰?

  「妳管別人怎麼想!」李鳳雛火大的怒喝。

  「你總是如此!你可以桀驁不馴,但我不能!」

  「說到底,妳只是不想為本王生,妳怕本王的孩子會搶了妳雋兒的皇位!」他拳頭緊握,恨她怎能心狠手辣地殺害那可能成形的孩子。

  「你敢說,你不會那麼做?」

  「就算本王真那麼做了,又有哪裡不對?到那時,妳就是名副其實的太后,這有什麼不好?」

  「你要我忘恩負義?你要我做個眾人唾棄之輩?你要我死後怎麼去見鸝兒?」冉凰此話到最後,疲憊無力,渾身乏透,像是隨時都會昏厥。

  然而盛怒中的李鳳雛卻沒發現她的蒼白和荏弱。「妳為了要做一個忠肝義膽的人,所以就殺了本王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妳怎下得了手?!」

  「為了顧全眼前的太平盛世,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她用盡氣力吼出,紅透的水眸噙滿淚水,模糊了眼前她最愛的男人。「你若想要子嗣,找其他女子為你生吧,我……沒有辦法。」

  深吸了口氣,他黑眸狠狠抽痛著。「冉凰此,妳不懂本王的心意到這種地步嗎?」他是為了誰迎娶男妃?又是為了誰而再三退讓?如今,她卻連為他留下子嗣都不肯……到底要他退讓到何時?!

  「你才不懂我的心意!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如此渴望和平?」她淚濕粉顏,赤紅水眸迷離。「你根本就不知道,當你上戰場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多害怕!那是戰爭耶,有誰能保證一定能夠平安歸來?」

  「……凰此。」他一愕,心發痛著。

  原來她主張不戰,全都是為了他?

  「跟你說了不要胡亂殺人,你偏是不聽,你不知道殺人者恆被殺之的道理嗎?你滿身罪業,我多怕你會在戰場上永遠回不來!現在你居然又殺了漠林使者,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她有多久沒看見他毫不掩飾的殺意了?集廣殿上的慘案,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她沒想過在有生之年裡會再見過的!

  那是個煉獄,而他是煉獄中的惡魔,以為他已經為她改變了,然他的骨子裡依舊染著噬血的因數!

  李鳳雛明白她的不安後,心情才平靜下來,軟聲安撫,「凰此,本王明白妳的心意了,但是打本王上戰場至今,從未敗過,本王……」

  「你不是神!」他怎會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呢?「只要我是太后的一天,我就會堅持這麼做,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答應釋權給雋兒,咱們兩人遠走高飛,你不再是攝政王,我不再是太后,咱們再也不管皇朝內事。」她虛弱地看向他,見他沒有立即答允,像是在猶豫什麼,便勾唇苦笑。「不為難你了,就當我沒說。我累了,想休息。」

  「……妳說到可會做到?」

  她掀唇,笑得低低切切,淒惻揪心。「王爺若是不信,又何必問呢?」

  「本王答應妳。」他義無反顧地道。

  冉凰此瞅向他。「王爺何需急呢?何不好好想清楚?」

  「本王掌權,是因為皇上還太嫩,若沒有本王掌權輔佐,就怕他會教大臣貴族給亂了心思,但,若妳放得下他,本王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說到此,他嘆了口氣,像是無可奈何,卻又心滿意足。「本王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妳。」

  讓他願意拿江山換取,用生命守護。

  說罷,他伸手想將她摟進懷裡,卻見她退避,他濃眉立時攢緊,狹長美目像釀著火似的。

  「我累了,請王爺回府吧。」冉凰此勉強站起身,搖搖擺擺地走向軟床,推開他的攙扶。

  「妳還在生本王的氣?」見她躺在床上,面色如紙,他的心狠扯著。

  「不敢。」她喃著,氣若遊絲。

  「凰此……」他輕挲著她的頰。

  「王爺請回吧。」她把臉埋進軟枕,拒絕他的碰觸。

  「本王不回去。」

  「那我走好了。」說著,她虛弱地準備起身。

  「妳到底在跟本王拗什麼?!」見狀,他惱火地抓著她。

  「不要用殺人的手碰我!」推開他,她氣喘吁吁地又軟回床上,髮絲亂掩著無血色的粉顏。「不要碰我、不准碰我……」

  她的排拒讓李鳳雛握緊拳頭,又不敢用強,只能怒然起身,臨走前,洩憤似地將擺在床前的矮幾踹飛撞牆,矮幾頓時碎成粉末。

  幽幽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冉凰此淚流滿面,心痛欲絕。

  @@@@@

  這夜過後,冉凰此足不出戶,不見任何人,只留貼身宮女娥常相伴其右,李鳳雛幾次求見,皆被她以身子不適由拒於門外。

  於是,他轉而來到議事廳。

  正處理奏摺的李雋突覺陰影襲來,抬眼,就瞥見神色狂亂的男人。

  「王爺。」一旁磨墨的則影立即向前。

  李鳳雛大手微抬,示意他退下。

  「攝政王今日來……」面對他,李雋心思極為複雜。

  那夜他在永雀殿上大開殺戒,總算讓他明白,文武百官為何如此畏懼他,絕不是因為他有股教人打從心底恐懼的氣勢,還包括他確實擁有眾人不得不服的可怕武藝。

  那一瞬間,李鳳雛的確教人不寒而慄,輕易就會被他眸底的赤裸殺意和猩紅怒眼懾住。

  「皇上……怕本王了嗎?」李鳳雛哼問。

  李雋微愕。

  鄙夷的笑,放肆的笑,張狂的笑……他是個愛笑之人,儘管他的笑中常噙著惡意,但此時,卻笑得自嘲。

  「不,朕不怕,王爺是朕的皇叔。」他口吻堅定地回答。

  聞言,李鳳雛笑得放蕩不羈,將一樣東西擺在他案上。

  「這是……」

  「傳國玉璽,是先皇,你父皇寄放在本王這兒的,如今你已滿十五,本王的職責已滿,從此以後,你乃九五之尊,要記住,凡事得三思後行,千萬別像本王糊塗行事。」話到最後,他笑得戲謔,嘲笑的是自己。

  李雋看著玉璽,再抬眼看他,他依舊是不將禮教放在眼裡的霸道攝政王,但現在他髮絲微亂,綾袍微皺,恍若已多時未曾好好歇息過。

  「皇叔,太后身子不適,不是故意不見皇叔,還請皇叔別放在心上。」他猜,八九不離十,肯定是因為太后。

  這世間能教他牽腸掛肚的,能讓他願意釋權的,除了冉凰此,還能有誰?

  「是嗎?」他苦笑。

  「是的。」

  「皇上,你撒起謊來,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呢。」他黑眸掠過他。

  「皇叔,朕不撒謊的。」

  「罷了,本王再去探探吧。」

  「屬下陪王爺一道去。」則影立即跟上。

  他邪謔哼著。「本王可不想擾了皇上的雅興。」

  李雋嘆口氣,跟著起身。「朕也一道去吧。」看在今日連喊他幾聲皇叔,他都沒糾正他的份上,他就替他跑一趟吧。

  @@@@@

  一行三人走進青鳥宮,李雋身邊的太監小順子早已跑去通報,於是李雋得以長驅直入,而門,就當著李鳳雛的臉關上。

  「皇上。」

  「太后。」見她面色憔悴地倚在錦榻上頭,李雋趕緊快步上前。「太后氣色不好,可有請御醫診治?」

  「是心病。」她笑得苦澀。「皇上今日怎麼來了?」

  「皇叔把玉璽還給朕了。」

  「是嗎?」

  「太后不意外?」

  她淺笑不答,只問:「皇上,漠林那兒可有傳回什麼消息了?」漠林使者入宮,但隨行之人是層層保護,更有數名留在城北驛館,如今消息肯定是走漏了。

  「目前尚未,但這場戰爭是免不了了。」李雋一嘆。「太后,皇叔是為了替朕保下江山才會求戰,那夜失手殺了房隱,是因為房隱不該冒犯太后。」

  「那不是仁者之德。」

  「但,若有人敢冒犯朕之所愛,朕也會——」

  「雋兒!」冉凰此猛地打斷他。「不要學攝政王的濃情熾愛,你身為天子,要考量的比萬千百姓來得多,不可學他恣意妄為。」

  「可是太后,人的情感若能夠一一控制,就不叫情愛了。」

  冉凰此瞅著他,搖頭嘆氣。「怎麼鸝兒沒你對情愛的執著?你到底是像誰呢?罷了,你想怎麼做,我是管不著的,但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可要聽清楚了。」

  李雋不解地揚起眉,卻見她招手要他近些,然後附在他的耳邊,聽到最後,他臉色愀變——「太后。妳……」

  「照我的話做,雋兒,要記住,這個時候不能有婦人之仁。」她眸色清穆地交代。

  「可是……」李雋很為難。「這麼一來,他……」

  「……是他逼我的。」緩緩閉上眼,冉凰此這才說:「雋兒,去叫你皇叔進來。」

  「是。」李雋深吸口氣,開了門,喃聲道:「皇叔,太后請你入內。」

  背向他的李鳳雛回身瞅他一眼,被擋在門外的悶氣讓他出口的話冷著挖苦。「皇上好大的面子,竟然讓太后願意見本王。」

  李雋沒有回應,只是恭敬的返到一旁。

  大步踏進青鳥宮,李鳳雛見到心愛的女人臉色灰白,急忙快步來到她身旁。「來人,傳御醫!」

  「不用了。」冉凰此勉強勾出一抹笑。「皇上說,王爺把玉璽交給他了?」

  李鳳雛瞅著她,想碰她的頰,又怕她推開。「那原本就不是本王的東西,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

  「那麼,王爺是不是該依禮向皇上跪拜?」她問。

  一旁的李雋瞪大眼,不敢相信冉凰此竟這樣刁難他。

  打從十年前,李鳳雛便得先皇特例,見王不必跪拜,如今他這個皇上還小了他一個輩份,要他怎麼跪得下?

  李鳳雛斂眼打量著她。「跪,有何困難?但,妳想好了如何承諾本王了嗎?」

  「我迫不及待想跟王爺走呢。」

  「真的?」他神色有些激動。

  「我還想替王爺煮碗麵呢,不過離宮之後,可能得要到鳳凰樓借廚房了。」

  「真的?」儘管欣喜若狂,李鳳雛仍不敢輕舉妄動,怕再被傷。

  冉凰此恍若看出他的猶豫,被他這舉措給逗得熱淚盈眶,她主動牽住了他的手。「王爺,答應我,如果可以,儘量不要濫殺無辜,好嗎?我不是不懂你殺人的想法,但你有沒有想過,殺人者,人恆殺之?你有沒有想過,當你上戰場時,我有多擔心?」

  「本王答應妳。」目光落在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從沒想過,這麼一個動作,竟能教他感動久久。

  「向皇上跪禮吧。」冉凰此笑睇著他。

  「不用了。」李雋急出口。

  「怎麼可以不用?」站起身,李鳳雛看著幾乎要和他一般高的李雋,突地掀袍,單膝跪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叔平身。」李雋趕緊將他攙起。

  李鳳雛笑睇著他。「皇上,你真的長大了。」他笑得如釋重負,甚至伸手輕拍他的頰。

  「皇叔……」第一次覺得兩人不再有距離,李雋的眼眶也激動得紅了。

  「凰此,咱們現在就出宮。」李鳳雛回身坐在屏榻邊上,喜笑顏開地瞅著愛人,但她臉色太過蒼白,讓他又改變想法。「不,皇上,先傳御醫。」

  「不用了。」冉凰此嬌瞪他一眼。「我這是被你給氣的。」

  「凰此……」

  「你答應我了,記得吧?」說著,她又淺抹笑意。

  「當然。」

  「王爺,咱們換上樸素的服飾再出宮,好嗎?」

  「當然好。」他豈會不知她的心思?她不想教人發現兩人的身份。他的身份也許瞞不了,但宮外,無人知道當今太后究竟長得怎廝模樣。

  無所謂、無所謂了,只要凰此在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

  臨行前,李鳳雛帶著冉凰此到宗祠。

  「王爺為何要帶我來這裡?」冉凰此走進宗祠,燭火搖曳,清香四逸,正殿擺上了金雀皇朝數代天子牌位,一旁則是宮內嬪妃牌位。

  「本王帶妳來與我母妃辭別。」李鳳雛如識途老馬,帶著她更往深處走,停在一列特別的案桌前,上頭只有兩個牌位。「本王想,這回出宮,也許多年都不會回來了,既然如此,就該先點炷清香告知我母妃一聲。」

  沒心眼的一席話,卻讓冉凰此的心抽痛了下。

  「過來。」他點好了香。

  「好。」她接過一炷,拜著,瞧見牌位上頭寫著追諡盛德賢淑皇貴妃鳳氏。「這是你母妃?」

  「嗯,她原本不過是個小小才人,但因為父皇寵愛,所以特地為她建設一座鸞鳳殿,豈料卻因而惹來殺機。」他把香收起,插在淺爐裡。

  「……」令人厭惡的宮闈鬥爭。

  「本王在想,去掉李氏,從母姓即可。」他突道。

  「嗯?」

  「畢竟咱們要出宮了,李鳳雛這三個字,皇朝百姓太印象深刻。」他想得很遠,把所有可能擋在他面前的阻礙全都事先移除。

  「從母姓?」

  「對,母妃將本王送到外公那兒,妀姓為鳳名雛,只是入朝之後,本王受封國姓。」

  「為何不直接丟母姓從國姓?」

  「因為本王不想忘了母妃和外公。」喃著,他勾起笑,輕握她的手。「往後妳就叫本王鳳雛即可,別再叫本王王爺了。」

  「可王爺還是自稱本王呢。」這習慣,一時之間改得了嗎?

  他先是一怔,而後失笑。「本王會改掉的。」

  「是啊,本王~」聽,多順口。

  「……冉凰此,妳是愈來愈不怕我了。」他裝陰狠。

  「我何時怕過你了?」她笑得很可愛,開始逃跑。

  「妳說得也對,打從第一眼,妳就沒怕過我。」他輕鬆自在地跟在她身旁跑,始終保持速度。

  跑沒多遠,冉凰此便側眼瞪他,喘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最可惡的是,他跑得好輕鬆,甚至還可以哼著歌。

  不用那麼驕傲好不好?!「不跑了。」

  她停下腳步,喘得快要不能呼吸。

  「凰此,妳的體力愈來愈差了。」他跟著停住,輕而易舉地將她攬進懷裡。

  她一呆,隨後立即扁嘴。「你也不想想我今年幾歲了。」二十五了捏!

  「本王已經二十九了。」

  「……」現在是要比年紀羞辱她嗎?

  「走了,咱們出宮。」李鳳雛索性打橫抱起她。「凰此,妳可會眷戀深宮生活?」

  「不。」一點也不。「我能在後宮待那麼久,都是因為王爺。」

  「……今兒個是怎麼了?說話這麼甜?」他笑瞇眼,傾落一地璀亮月華。

  「肺腑之言當然甜。」她回以媚笑,朝他耳垂咬去。

  「妳想讓本王延遲計畫嗎?」他的聲音粗啞。

  「不成,我已經決定今晚要親自為你下廚了。」

  「那就別再咬本王了!」

  @@@@@

  鳳凰樓。

  和一年前一樣的位置,不同的是,七樓只有他們兩個,原本冉凰此打算先為情人下廚的,但她自己的肚子已經先不聽話的餓得咕嚕咕嚕響,李鳳雛基於他不想讓她餓肚子,於是他們決定先用膳。

  「闊別一年能再見兩位,真是讓小的倍感溫馨,感動莫名。」掌櫃的隨著跑堂一起上到七樓,一副涕泗縱橫也在所不惜的模樣,逗笑了冉凰此。

  「掌櫃的,好久不見了。」她友善地打招呼。

  「真的是好久了,小的一直在等待姑娘呢,誰知道一等就等了一年~」他不知打哪抽來手巾,咬著,垂淚。

  冉凰此笑得快要噴淚,然而看在李鳳雛眼裡,卻很不是滋味。

  「下去。」他冷道。

  掌櫃的能夠在京城混這麼久,絕對有他生存的一套,只見他迅速收好手巾止住淚,很客氣的說:「小的為兩位準備了曲倌,替兩位唱上一曲。」話落,轉身就下樓。

  「幹麼這樣?」冉凰此沒好氣的橫了身邊人一眼。

  李鳳雛皮笑肉不笑地道:「想笑,對著本王笑即可。」

  「那也得要你能夠像掌櫃的那樣逼我笑啊。」

  「……」要他學掌櫃的咬手巾掉淚?

  冉凰此瞅著他,想像他做出那個動作,笑到飆淚。

  無言地看著她,瞧她笑到臉色溫潤泛紅,他不禁也跟著笑了,俯身向前,在她唇上淺啄了下。

  她驀地止笑,瞅著他不斷逼近的俊顏、那恍若會勾魂攝魄的黑眸,溫熱的唇舌輕觸上,她渾身便像是著了火,酥麻地泛起顫悸。

  他唇舌輕吮舔吻著,挑誘她,要讓她更加著迷而忘我,讓冉凰此忍不住主動更親近他……

  「啊~」掌櫃的才上樓,一抬頭就驚呼著又躲回樓梯邊上,還趕著尾隨而上的曲倌。「先等等、先等等。」

  聞聲,李鳳雛微惱地攢起眉,閉了閉眼。「上來吧!」嗓音是沉而不滿的。

  被發現的掌櫃只能嘿嘿乾笑的現身。「兩位,由這位曲倌唱首小曲,替兩位助興吧。」把曲倌推進來,立即落跑。

  曲倌有些窘迫,在轉梯虛的屏榻上坐下,把琴擺在矮幾上頭,蔥白十指輕刷琴面,琴弦綻起悠揚樂音,細嫩嗓音如黃鶯出穀,吟唱著掌櫃交代的曲。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千嗟洵兮,不我信兮……」

  李鳳雛微挑起濃眉,更加確定這掌櫃能在京城營生,絕非等閒之輩,就連點唱的曲都如此切入人心。

  一曲方歇,冉凰此用力地拍著手,超想再喊安可,卻見李鳳雛站起身,直朝曲倌走去。

  「王……鳳雛,你要做什麼?」她奇怪的問。

  「借琴。」

  「借琴?」

  冉凰此不解地偏著螓首,瞧他拿了不少碎銀打賞曲倌之後,把琴抱來,坐在席上,琴就平放在他盤起的雙腿。

  「你要彈琴?」

  瞅著她,李鳳雛微笑,修長十指輕撚慢撥,清幽琴聲發出一聲淡淡虛渺的沉音,沉而不鈍,輕而有質,教冉凰此瞪大了眼。

  他會彈琴?

  正驚詫著,便聽他邊撥著弦,吟唱著——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極厚的聲線帶動深度的感動,深情的詞意配上高亢琴音,如瀑湍急,入河順流,轉沉帶韻,輕愁慢點,教人不勝欷籲。

  他一句句唱著,她熱淚盈眶。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他還是這麼想嗎?還是這麼認為嗎?

  「凰此?」發覺她的異樣,李鳳雛立即把琴擱到一旁,長指輕挲過她淌淚的頰。「怎麼了?」

  冉凰此眼波微轉,輕輕勾起笑。「我不知道你還會彈琴唱曲呢。」

  「不好聽嗎?」

  「不,是太好聽,太好聽了……」把他的深情全都注入在詞曲中,那暖漾的情在音符中跳躍著,她怎會聽不出來?

  這麼一個愛她的男人,為她放棄為她犧牲的男人,今生有幸與他相遇,是老天賞賜給她最大的幸福。

  「傻瓜,好聽,怎麼哭了?」他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裡。

  「誰要你唱得那麼好聽?」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她若說他有罪,他就是有罪,他都擔了。「不過,還是先喂喂妳的五臟廟吧,妳沒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嗎?」

  「你!」討厭,就非得要殺風景嗎?

  「我喂妳。」他夾了口菜,像要喂她,卻在最後一刻轉擱入自己嘴中。

  「你!」

  瞪他,卻發現他不斷逼近逼近再逼近,最後、滾燙的舌尖把菜遞入她口中。

  他沉笑地問:「好吃嗎?」

  她哪知道?嘴裡嚼的是他給的菜,嚐的都是他的氣味,哪會知道好不好吃?

  「我要自己吃。」她臉紅紅的抗議。

  「我喂妳。」這回,他才真的夾菜入她的口,眸底是訴不盡的寵膩。

  冉凰此嚼著,嚥下他給的寵膩,自他眸中看見毫不掩飾的疼愛,心……好疼。

  @@@@@

  是夜,兩人在鳳凰樓的客房住下。

  兩人窩在房裡纏綿悱惻,赤裸的身軀完全不捨分離。

  「……你到底要不要嚐我的手藝啦?」一直被嚐的冉凰此開始抱怨了。

  「不急。」李鳳雛啞喃著,唇貪婪地吻過她細白肩頭,精緻鎖骨,一遍又一遍,像頭永不饜足的獸。

  拿他沒辦法,冉凰此也只能由著他,任由他視她若珍寶似地擁入懷,吻過她每一寸柔嫩肌膚,由著他挾火帶焰地將她徹底焚燒,在充滿感官而原始的律動中,嚐到他比常人還要執著狂熱的愛。

  他愛得狂妄而霸道,忘我激情中又纏繞著溫柔,那不離不棄的深情,至死不渝的濃愛,她全數都接收進心裡和身體,融入骨血中,怎麼也忘不掉了。

  不到盡頭,永不方休。

  直到闃暗的天際割開一道的藍,兩人才有如交頸鴛鴦般沉沉睡去,再睡醒時,外頭已變成陰霾,籠罩著濃霧,教人瞧不清天色,但外頭的聲響,讓她知道應該已是午膳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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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4: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冉凰此把視線收回,落在熟寐的李鳳雛臉上。

  他有張非常俊秀卻又異常霸氣的臉龐,濃眉飛揚,瞳眸深邃,有時笑得殘酷教人害怕,有時卻又颯爽得像個孩子。

  在她面前,他不是傾覆朝綱的攝政王,不是喜怒無常的李鳳雛,只是一個疼她憐她到她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多情男子。

  纖手輕觸他的頰、他烏亮如琉璃般的髮,才發現兩人的髮尾在軟白的軟衾裡交纏著。

  結髮,就是一輩子了嗎?

  嘆了口氣,她撩起被子,退出他溫熱的懷抱,然而腳尖尚未觸及地面,就被身後野蠻的力道擒住。

  「王爺?!」她驚呼,還是習慣性的喚了他的頭銜。

  「妳要去哪?」李鳳雛的眼未張,硬將她拉進懷裡,溫熱她一離被就冰冷的身軀。

  「為王爺洗手做羹湯。」她沒好氣地回答。

  「什麼時候了?」初醒的他,嗓音低魅而迷人。

  「應該已經中午了吧。」她回頭,髮垂在他頰上,吻了吻他的指角。「都是你,害宵夜變成午餐。」

  「本王想,變成晚餐也不賴。」他低低笑著,厚醇如風,手又開始不規矩。

  她抓起他的手就咬。「不可以。」

  「為什麼?」他無所謂地任她咬,又伸出另一隻毛手。

  冉凰此瞇眼裝兇狠,將他瞪得把手收回才說:「因為現在不煮,本宮就再也不煮了!」撂狠話,怕了吧。

  李鳳雛濃密如扇的長睫被笑意震得微顫,緩緩張開,瞳眸遠邃而泛著誘人月華。「本王似乎是不得不放行呢。」

  「沒錯。」她學他哼,神色很驕傲。

  「既是太后懿旨,本王又豈能不從?」於是,他鬆開了手,支手托腮地等著她起身著衣。

  「繼續睡。」她會不知道他在算計什麼?

  「本王睡醒了。」

  「本宮的命令,你敢不聽?」抬頭銜壓他。

  「是是是。」他噙笑閉上了眼。

  冉凰此直瞪著他,倒行著下床,胡亂在地上尋找自己的衣物,一邊監控他是否偷覷,一邊趕緊著裝,然後打開櫃子,取出她小小的包袱,探入其中,取出一個小瓶。

  「妳哪兒是本王沒瞧見的?」戲謔嗓音懶懶響起,輕柔力道從背後環抱住她,她嚇得瞠圓眼,不敢動彈。「怎麼,渾身僵硬得很,本王嚇著妳了?」

  冉凰此心跳急促,呼吸微亂。「沒……我只是在想,你沒穿衣服,對吧?」他沒看見吧,沒看見她拿了什麼吧?!

  「對。」他大方坦承。

  「麻煩王爺先去穿衣服。」聽他的口氣,像是什麼都沒看見,她這才鬆了口氣。

  「妳方才在拿什麼?」他懶問。

  他看見了?!她的心陡然吊起,狠顫著,腦袋一片空白,沒有辦法接話。

  「讓本王瞧瞧。」

  她看見他的手進入她的視野,朝她僵在櫃子邊的手前進……不要、不要,別讓她功虧一簣!

  用力閉上眼,冉凰此的粉拳握得死緊。

  「帔子?」

  嗄?冉凰此張眼,就瞧見他從她的包袱裡取出她帶出宮的狐裘帔子。

  「怎麼不帶件新穎些的?這帔子有些舊了。」他不甚滿意,但還是將帔子披上她的肩,替她繫上。

  此時冉凰此額間已輕泛薄汗,依舊控制不住過劇的心跳,深吸口氣後,才微虛道:「這是王爺送我的第一件帔子。」這一年來,他知道她怕冷,總喜歡送她帔子,送了不下十件,每件各有特色,材質不同,但不知為何,她最愛的還是這一件。

  「妳倒是挺念舊的。」他輕笑,替她繫好繩結,卻瞥見她垂落的髮竟又冒出些許銀白。「凰此,妳近來髮白得很快呢。」

  冉凰此無力的閉上眼。「能不白嗎?」

  「聽起來怎麼像是在怨本王呢?」他得意的笑,扳過她的身子,確定她今日的氣色不差。「去吧,本王等著品嚐妳的手藝。」

  「等著吧。」她也笑,目光在他身上飄呀飛的。「王爺有穿褲子……」

  「這麼失望?」他揚眉,笑得促狹。

  她馬上羞紅臉怒瞪。「並沒有!我下去了。」

  「等等,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他輕輕將她的髮抓起,挽成個髻,僅以一根玉簪固定。「好了。」

  「……王爺稍等我一會。」她沒再抬眼。

  「本王等著。」

  冉凰此沒有回頭,快速下了樓,遇見掌櫃,借了廚房,備齊所有食材,依她印象中大哥做過的雲吞豆籤麵做過一遍,而後勾了芡,最後將手中緊握多時的瓶子取出。

  「夫人,這是什麼?」一直待在廚房充當二廚的掌櫃,偷偷將她的路子一一記下,卻不懂最後這瓶子裡頭裝的是什麼。

  冉凰此側睇著他,笑了。「獨門祕方。」

  「喔喔,這裡頭是什麼成份?」心好癢,好想知道獨門祕方的成份喔~

  「想知道?」朝他勾勾指頭。

  「小的願聞其詳~」他眼睛一亮,自動附上耳朵。

  「告訴你,就不叫獨門祕方了。」冉凰此附在他的耳邊,小小聲地道。

  「……」不能說就早說咩~

  她斟酌著把小瓶子裡的東西倒進已盛好的麵碗裡頭,稍稍攪拌,欲上樓之前,回頭輕聲吩咐,「掌櫃的,這兩日我和我相公若未出房門,記得,千萬別來打擾。」

  掌櫃的立即意會。「小的明白。」還不忘擠眉弄眼,以示祝福。

  不是那樣的……冉凰此嘆氣,但也由著他誤會。

  她端著麵上樓,未騰出手開門,李鳳雛已替她打開,一手接過麵,一手牽著她入內坐下。

  「好香啊。」嗅著麵,他的神色變得很正經。

  「怎麼了?」她心驚膽跳。

  難道,他聞出了什麼氣味?

  「凰此,本王說過,本王八歲以前是住在宮內的嗎?」他突問。

  「沒。」

  「那時,母妃總是會親自下廚,煮這雲吞豆籤麵,那味道和妳煮的……真像。」把麵擱在桌上,他逕自陷入回憶。「那時,皇后對母妃極為不滿,就連禦膳房送來的膳食也不轉送鸞鳳殿,於是母妃總帶著我到廚房,自己下廚,邊煮邊唱歌,感覺好開心……」

  看著他有些恍惚的眸色,她不捨的把臉枕在他肩上。

  李鳳雛輕勾唇,愛憐地撫過她的髮。「好了,本王來嚐嚐,究竟是妳的手藝好,還是母妃的手藝好。」

  見他要動筷,她搶先一步。「我喂王爺。」

  他好整以暇地等候著,卻見她老是夾不上麵,要不就是夾了一口,又全都溜出了湯勺之外。

  「本王自個兒來吧。」

  她卻很堅持。「我喂你。」

  「凰此,妳心疼本王嗎?」他問,因為瞥見她眸底隱忍的淚。

  「……我喂你。」冉凰此沒有回答他的疑問,深呼吸一口,總算舀好了一湯匙的麵,送到他嘴邊。

  儘管李鳳雛感覺她有異,還是張了口,吃下她為他親手做的麵,那味道甚至是嚼感,幾乎部和他母妃的手藝一模一樣,令他很意外。

  「凰此,這麵是誰教妳煮的?」

  「我大哥。」再舀一口,還配上了湯。

  「妳大哥?他人在哪?」

  「……在家中吧。」天知道呢?她離家太久太遠,不知道大哥現在到底怎麼了。是找她找得心急如焚,還是已經放棄尋找,畢竟她已經失蹤兩年多了。

  「家?」

  「嗯。」她一口又一口地喂著他。

  「若有機會,我真想見見他。」

  「可能沒法子吧,不過,他和則影長得很像。」

  「喔?」他微拉長尾音,勾笑。「聽外公說,母妃的手藝是自創的,沒想到竟有人能煮出和她一模一樣的味道,下回叫則影煮煮看,讓他扮成妳大哥,讓妳回味回味。」

  「再說吧。」眨眼間一碗麵就被他吃得一乾二淨,連湯也不剩。

  她垂眼瞅著空碗,淚模糊了眼。

  「怎麼了?心疼本王的童年?」他將她摟進懷裡,很溫暖的笑著。「得了,本王是那種任人欺負不還手的性子嗎?皇后怎麼欺本王的母妃,本王都全數奉送在先皇身上了。儘管他並非死在本王手中,但讓他當了十幾年的窩囊皇帝,也夠本王出口怨氣。」

  冉凰此垂眼不語,淚水浸濕了交領。

  「但那些都過去了,本王再也不管朝廷之事。」那些曾教他耿耿於懷的事,他全都放下了。「本王現在只想跟妳兩個人一起過活,咱們造個家,生幾個孩子,妳說,好嗎?」他輕輕托起她尖細的下巴,瞅著她的淚,皺眉。「怎麼哭成這樣?」

  冉凰此無語,淚撲簌簌地落得愈來愈兇。

  見狀,李鳳雛濃眉蹙得更緊。「凰此,妳不說,本王怎會知道呢?」問著,突地一陣暈眩兇猛襲來,教他震了一下。

  他用了甩頭,眼前竟更模糊,古怪的暈眩帶著濃烈倦意如浪侵襲。

  冉凰此眼也不眨地看著他,見他幾番掙扎之後,終究緩緩倒在桌面,她才痛苦地壓抑低泣,最終還是將他留下,趁著人潮眾多之時走出鳳凰樓。

  @@@@@

  「王爺!」

  有人在喚他,他曉得,可卻像是浸身在深河之底,欲醒而張不開眼。

  「王爺,醒醒啊!皇上招告天下,撤了王爺的職權了!」掌櫃的嗓音不由得更大。

  李鳳雛一訝,驀地張眼,映在眸底的是掌櫃一臉著急的神情。

  他筋絡皆亂,渾身痠麻無力,完全便不上勁。「凰此呢?」

  「王爺,娘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掌櫃愁著臉回話。

  李鳳雛用力甩了甩頭。「現在是什麼時候?」

  「王爺,王爺和娘娘是初七住宿,今兒個已是初九了,宮內一早就貼出告示,撤了王爺的職權,包括攝政王一職還有手中兵權。」掌櫃咳聲嘆氣地自責起來。「昨兒個我瞧娘娘在豆籤麵裡下了東西,沒多留意,豈料如今卻出了亂子。」

  掌櫃姓鳳名隼,是李鳳雛外公收養的孫子,與李鳳雛一道長大的,就連這家鳳凰樓,都是李鳳雛出資開設的。

  鳳凰樓是他最能放鬆之地,在這裡,他不是攝政王,可以在此隱藏身份,以往他總是獨自前來,但去年來時,身旁多了個女子,不用多問,鳳隼也猜得出這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而後也從鳳雛口中得知女子的身份。

  本月初七,兩人來時濃情蜜意,他是打從心底為兩人開心的,豈料才兩日就風雲變色了,虧鳳雛還跟他說,他已倦了朝廷生活,想帶著她遠離皇城,誰知道她竟會往麵中下藥!

  「你的意思是說,凰此背叛本王?」他惱聲低斥。

  「我沒那個意思。」鳳隼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王爺現在是否有什麼想法?」

  「本王立即回宮!」

  凰此不可能背叛他,她已經答應要陪他一道離宮,與他雙宿雙飛,唯一的可能是——李雋!

  @@@@@

  金雀殿上,百官列席,正式取回傳國王璽的李雋頒佈一條又一條新的律法後,開始商議著該如何處置李鳳雛一事。

  豈料問到此事,百官竟皆噤聲不語。

  「眾卿?」李雋沉問。

  「皇上。」垂簾後的冉凰此淡淡啟口。

  「太后。」李雋恭敬起身。

  「漠林即將起兵,就將攝政王流放邊疆,統馭邊防。」

  此話一出,底下百官皆驚詫難言。原以為太后和攝政王是對鶼鰈情深的愛侶,豈料一切都是假像,現在看來,太后只是在利用攝政王的權勢,慢慢一點一滴地收復皇上的王權,最後再將攝政王發放邊疆……好一個最毒婦人心哪!

  「太后忍辱負重,實在是令臣佩服啊!」宰相第一個跳出來讚同再凰此的作法。「滿朝文武百官早就受不了攝政王的獨斷獨行,虧得本朝有如此睿智聰穎的太后,總算讓皇朝的根紮穩了。」

  微挑眉,冉凰此沉聲下令,「來人,摘了宰相的烏紗帽,卸他宰相紅袍,將他逐出宮門之外。」

  「太后?」宰相完全傻眼,只見廳外帶刀侍衛立即入內,摘他帽子,脫他衣袍。「太后,我乃是三朝宰相,妳不能……」

  「本宮為何不能?」她掀唇冷笑。「沖著你方才藐視王室的話,本宮就可以治你死罪,更遑論你的女兒曾陷害過本宮。來人啊,拖出去!」

  「太后、太后——」宰相被人一路拖出去,哀求不休。

  同時,午門侍衛急如星火地沖進殿內,跪下啟奏。「啟奏皇上,攝政王踏入午門了,未將攔不住!」

  「讓攝政王入殿。」坐在鳳椅上,冉凰此疲憊地以手支額。

  「是!」侍衛才起身,李鳳雛已大步流星地入廳。

  他像是閒晃似的瞅著文武百官,最後目光落在龍椅上的李雋,則影並不在場。「是誰撤了本王的權?」他聲如魅,眸似刃,噙著教人發顫的笑。

  「是本宮。」冉凰此閉上眼,在簾後沉聲。

  「為何?」李鳳雛負手而立,身形高大挺拔,聲音冰冷。

  「因為王爺殺了漠林二皇子,引起邊防戰火。」

  「就因為如此?」他諷笑,緩步逼近龍椅。「是皇上的主意?」

  「是本宮的意思。」

  「是嗎?」他垂眼,再度看向簾後時,眸裡還有一點情人間的怨懟。「為什麼妳要這麼做?妳不是答應本王,將權釋給皇上,便要與本王離宮而居?」

  「若不這麼說,王爺可會釋權?」

  「喔,那麼……妳是為了要本王釋權,所以……」斂下下眼,李鳳雛有些恍惚,不是因為體內的藥效未褪,而是因為乍現的真相。

  直到方才,他都只怨她把他丟下,不該也不敢想她離開的原因,只能把一切怒氣都怪在他認定的罪魁禍首李雋身上。

  所以……果真是他不敢想的那樣嗎?是嗎?!

  他下信,不想相信!

  「凰此,本王只問妳一句。」他突地抬眼,如刃的戾眸此刻竟柔軟得可以,像是滿腔柔情深意都融在其中,只求她一句肯定。

  「妳,愛過本王嗎?」

  冉凰此倏地握緊椅把,深吸口氣,透過簾直視著他,啟口,「沒有。」

  踉蹌了下,他黑眸緊緊瞇起。「本王不信!這一定是皇上逼妳的,對不對?本王這就殺了他!」話落,他一個躍步逼近。

  「來人,將攝政王拿下!」冉凰此迅速下令。

  一時間,金雀殿上只見禁衛軍從四面八方湧出,團團將李鳳雛包圍。

  他冷眼環視,最終又將目光落在簾後。

  「本王不信。」沸騰的血有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憤怒在他身體裡滾動燃燒不已,可他的聲音卻出奇平靜,像是暴風雪前的靜寂。

  「由不得你不信,攝政王。」冉凰此神色冷漠,口吻無情。

  他倏地重聲咆哮,「本王不信!凰此,妳身上還披著本王送的錦帔,妳的心還在本王身上!」

  他不會錯認!若她不愛,倔強的她不會獻上清白,若她不愛,不會親手撲滅他身上的火,若她不愛,不會擔憂著他的性命安危……她是愛著他的!愛著他的!

  她親口說過,想與他拜堂,她親口說過,想和他一道生活……

  「喔?是嗎?」站起身,冉凰此木然的解開帔子,走到簾外。「來人,把這帔子給撕了。」

  禁衛軍隊長立即向前,一把將錦帔撕成兩半,也倏地撕碎了李鳳雛的心。

  第一次,他在眾人面前狼狽的搖搖欲墜,俊美無儔的容顏因怒而扭曲猙獰,良久,陡地爆出倡狂冷笑,笑聲幾乎震動整座金雀殿。

  見他這樣,冉凰此握拳的手加大力道,又輕蔑冷嘲,「攝政王,你以為本宮真是愛你嗎?本宮不過是委曲求全罷了!你還真以為本官會捨得為了你放下富貴榮華?你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話落,他笑得更狂妄,笑到雙眼被淚水濡濕刺痛。

  她的冷語如刃割開他的膛,剖開他的腹,殺得他血肉模糊,痛得無以復加。

  「冉凰此,妳比本王還殘忍!」他驀地大吼,孤獨的感覺盡數湧上。

  原來,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孤單。「妳打一開始就在利用本王!」

  待他好,是投他所好,萬事迎合他,滿嘴吳儂軟語說動他的鐵石心腸,偶爾欲擒故縱,有時撒野還嗔……那些都不是愛,那些竟不是愛,全是建構在權勢之下的陷阱,虧他聰明一世,竟糊塗一時!

  「那也是向王爺討教的。」她勾唇,笑得滿臉感謝。「王爺,是你教會本宮必須殘忍,否則怎能在這後宮撐出一片天?」

  「是本王教的?」他仰天啼笑,體內血脈逆沖,欲湧喉頂,卻被他硬是嚥下。「本王教妳殘忍,好讓妳……反客為主!」

  腦袋驀地閃過一絲靈光,他想起曾見過李雋讀的治國論,教他把前前後後的事都給連結在一塊。

  是她!所有的主謀都是她!要李雋反客為主!她早有預謀!

  「王權原本就是皇上的,取回不過是物歸原主,王爺不是這麼說的嗎?」她一臉無辜。

  「妳設計本王?惡意放任漠林二皇子調戲,讓本王在永雀殿上失手殺了他,挑起兩國戰火,要本王釋權,再由本王承擔此過!」他黑眸怒紅,想起打他從南防歸國之後,就跳進她設下的局裡,心便又怒又痛。

  「攝政王果真是聰明過人。」她點頭不忘替他拍拍手,瞧他臉色愀變,她才慢條斯理地道:「王爺,別使勁,否則身上的藥效會更沁入筋脈,內勁恢復不了,可別怪本宮沒警告你。」

  「冉凰此,真是妳對本王下藥?!妳終究是被權勢給腐蝕了!」他的眼中有她,心裡住著她,從認定後便沒有變過,而她呢?!「妳,背叛本王!」

  釋權是真,雙飛是假;奪權是真,離宮是假!他不願相信,事實卻是恁地殘酷!

  他早該發現、早該發現的,偏是太愛她,愛得失去理智,讓他忘了防備!

  一步錯,步步錯,最後活該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因為他愛上了一個視權若命的女子!

  李鳳雛幻步迅移,翻掌直上季雋頸項,卻被禁衛軍隊長身手飛快地擋下,他這才驚覺自己渾身無力。

  「王爺果真是個強人,被本宮下了藥,竟還有餘力……本宮原以為明兒個才會見到你的。」說完,她突然嘆了口長氣,狀似憐憫。「你為何要今日來,為何要逼本宮在今日就將你拿下呢?」

  她是心疼他嗎?他啞聲低笑。「凰此,本王再問妳一次,妳真的未曾愛過本王嗎?」他嗓音粗啞而瘋狂。

  冉凰此神氣的笑了,像是要夥同文武百官一同嘲笑他的愚蠢愛情,然後下一秒便斂笑,殘忍地搖頭。「沒有。」

  李鳳雛扯唇,低啞嘶笑,如夜梟低泣,如杜鵑泣血,自嘲的笑聲,受辱的笑聲,令聞者莫不鼻酸。

  她愛的,是他的權勢,而他,只是用過即可去的踏腳石。

  「冉凰此!」他用盡氣力地發出怒吼,「妳會付出代價!本王向天起誓,一定要妳付出代價!」

  「來人啊!將攝政王拿下,留他王銜,撤他職權,發放漠林邊疆,終身不得回朝!」她置若罔聞,粉顏殘酷地下令。

  李鳳雛動也不動,任禁衛軍將他團綁住,眸子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神情冷肅妖詭得令人生畏。

  突地,他再度放聲大笑,笑得空洞而絕望,又突地收笑,目眥欲裂地看了她最後一眼,沒有開口,卻恍若在以銳刃般的眼神告訴她:冉凰此,本王定會討回屬於我的一切!

  冷眼直著他的身影被禁衛軍帶走,冉凰此水眸沒有移動,緊緊地追隨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僵直傲氣的背影,淚水才落得倉皇沒有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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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4: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報!攝政王已攻入漠林邊防!」

  「報!攝政王連下漠林王城!」

  「報!攝政王越過疏勒河,直搗漠林京都!」

  半年來,被流放邊疆的李鳳雛捷報連傳,攻城掠地之快,如人無人之地,挾火持焰,沿路焚燒。

  這原該是一件教人讚許的大功,但捷報傳回金雀皇朝,卻教滿朝文武陷入愁雲慘霧之中。

  原因無他,就是戰無不勝的攝政王像把雙刃之劍,可除外敵,亦可持劍反攻。

  他真的是個可怕的人物,特地削他兵權,跟著他派駐疆的將領也不過萬餘人,但他竟能領著萬餘兵將戰出功勳,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慄。

  百官就這樣抱著惴惴不安的心過了兩個月,而後——

  「報!攝政王已踏平漠林京城,破了漠林皇宮,漠林皇帝及其皇子全數斬首示眾,所有皇嗣無一倖免!」

  消息傳回,文武百官的臉更加慘綠。

  攝政王發放邊疆,本該永生不得回朝,但如今北方漠林已滅,金雀皇朝的領土北擴千里,國界自然必須重定,因此他也得先回朝。

  「這是攝政王像發狂似地不斷出兵攻城,所要的結果吧。」李雋苦笑。

  可怕的攝政王,用八個月的時間便將漠林皇宮夷為平地,下一個被他踩平之處,該是金雀皇宮吧。

  每個人都這麼想,也紛紛開始進諫,要李雋調回各處兵權,重守皇城。

  但,李雋卻是這麼說的。「漠林上下近百萬大軍都守不住城池,朕調動再多兵馬,亦是於事無補。」

  儘管如此,守城十二衛還是暗地裡調兵遣將,守護皇城,就算守不住皇城,也要護得皇帝全身而退。

  但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啟奏皇上,前線探子回報,攝政王已率兵回朝,駐兵在城北驛館!」天未亮,十二衛統領就緊急入宮稟奏。

  李雋自睡夢中驚醒,倒也不懼,只是從容地要內務院太監入殿為他著裝。

  就算今兒個是他當皇上的最後一天,他也要以不負李氏宗親之面貌迎接攝政王。

  「皇上,臣等可護皇上先退!」十二衛統領依舊守在殿外。

  「不。」

  「皇上!」十二衛統領咬了咬牙,大步走進殿內,單膝跪下,遮上一封書信。「這是前防,攝政王的貼侍則影的書信,請皇上過目。」

  「呈上。」身著繡紋白綾袍,李雋不等小順子接呈,直接接過手,一目十行地看過。

  「皇上,臣已看過書信,就連則影也要皇上先退。」

  李雋讀完信,不怒不懼,反倒笑了,恍若極為滿足,壓根不像個即將亡國之君。

  「皇上?」

  「傳令下去,開城門,撤衛,朕就在金雀殿等候攝政王。」

  「皇上!」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朕,不做窩?皇帝,就萛要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他不當夾尾逃生的狗,他必須善後,必須以天下百姓為重。

  還有,太后交託給他的……就不知道皇叔……還肯不肯賣他面子?

  @@@@@

  李鳳雛離朝九個月,再度踏上熟悉的皇宮,他面無表情,眸色狠厲冷鬱。

  在鳥兒初啼,天色方亮之際,他一身軍戎,腰配長劍,腳步潛移,踏進金雀殿,沒有文武百官,更無內務太監隨侍,龍椅上,只坐了一個人,旁邊則站著娥常。

  他勾唇淺笑。「皇上,你長大了。」看著李雋一身白綾繡袍,額束白綾巾,他不由得輕哼。他也知道他氣數已盡,先換上喪服了?

  「皇叔——」李雋輕啟口。

  「住口!」他冷聲打斷,眸色染上狂魅之氣。「你真當本王是你的皇叔嗎?你費盡心思取回王權,難不成還要本王感激你並未趕盡殺絕,好讓本王能夠捲土重來,再次踏回國土?!」

  李雋溫雅噙笑,顧左右而言他。「怎麼不見則影?」

  「那通風報信的叛徒,本王還留著做什麼?」他邪冷哂著。

  「皇叔!」聞言,他沉不住氣地站起身,神情張惶,再不見從容。

  「住口!」

  「皇叔為何要殺了則影?朕沒逃!朕在這兒等著皇叔!」李雋沖下龍椅,快步來到他的面前,神色淒愴。「皇叔要殺,殺朕便是,為何要殺他?!」

  李鳳雛扯起寒詭笑意,語調輕如魅語。「因為這麼做,你才會痛。」

  「你!」李雋猛地揪起他的衣領,見他一臉認真,心登時一涼,綿密的痛感排山倒海而來。

  李鳳雛快手反擒他的手。「你以為本王是回朝與你閒話家常的?雋小子,把太后給本王交出來!」

  「辦不到!」

  他危險的瞇起眼。「你想死?!」

  「則影既已死,朕活與死又有何異?」

  李鳳雛笑得詭譎。「你想死?不急,先把太后交出來!」

  「辦不到。」李雋沉痛地閉眼。

  錯了,一切都錯了!

  攝政王變得比以往還要瘋狂,人性徹底泯滅,就連對他最忠心耿耿的則影也被殺了!

  「你這麼想逼本王殺了你?!」他字句裹冰噙凍,魅眸燃著狂亂的怒焰。

  「……不是朕不肯,而是……太后已死。」李雋長嘆口氣。

  李鳳雛登時一怔。「你說什麼?」

  「皇叔,太后已死,就在一個多用前。」

  李鳳雛神色迷亂,鬆開了手,面色似狂若顛地抽顫了下,腦袋一片空白,再地無法思考。

  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恍散抬眼,瞪著李雋一身喪服,他又是一陣昏茫。

  「你騙本王!」他長臂探過,粗魯的將李雋扯到跟前。「若是太后駕崩,為何沒有發放國喪?!」

  「太后才死月餘,國喪已發,尚未傳到邊防。」

  「胡扯!已經月餘,這麼大的事,豈是如此作法!」他不信!不信!每日他都浴血在地獄裡,憑著要回朝的信念,憑著要回朝質問她為何背叛的怒焰,才能讓他踏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為何他好不容易可得償所望,她卻已經……死了?!

  「皇叔不信,朕也沒有辦法,皇叔想殺,就殺吧。」緩緩閉上眼,李雋一臉無謂。

  李鳳雛瞇緊的眸迸裂騰騰殺氣。「想死也不用這麼急,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太后染上急病,死後已火化。」

  他瞇緊的黑眸更加抽痛。「本王不信!哪一種急病?御醫呢?傳御醫上殿,本王要親自審問!」

  不可能!皇朝二十年裡根本未曾聽聞什麼急病瘟疫,那女人豈可能死得如此莫名?

  他暴咆著,怒眼猩紅,走向殿外。「把御醫給本王帶上殿!一刻鐘內,本王沒見著御醫,就殺了你們的皇上!」

  殿外長廊尚有幾名忠心太監守著,聽見這話,全都一窩蜂地跑了。

  面向殿外負手而立,李鳳雛心跳狂了,呼吸亂了,抽緊剛毅的下巴,忍住體內狂亂找不到出口的暴動,僵硬地站著。

  「王爺。」站在李雋身後已久的娥常淡淡出聲,沒了以往的笑顏。

  他緩緩回頭,落在娥常蒼白且消瘦的臉上,她走上前,手上捧個玉甕,跪下,心底的不安瞬間升至最高。

  「這是太后的骨灰。」

  娥常的一句話像突襲的火藥,炸得李鳳雛連退數步,瞪著那玉甕,好似瞪著什麼毒蛇猛獸。

  娥常是他派留在冉凰此身邊的親信,她不會騙他,再見她面色憔悴,可見是多日無好眠,那麼……凰此,真的已經死了?!

  瞬地,腳下像破了大洞,扯著他的魂魄直往下墜,他的心在重震幾下後,趨於平靜,有如停止跳動。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殘忍地利用他再背叛他,而後逕自死了,竟在他身於邊防時死了?!

  「王爺,御醫來了!」以小順子為首的太監們,將杜御醫給扛了過來。

  李鳳雛抬起森寒似妖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面色如紙的御醫。「太后……怎麼死的?」

  「回王爺的話,太后是因不明急病而走的。」杜御醫伏跪在殿外,抖得厲害。

  「什麼不明急病?」他步子潛移,繞著他緩步團走。

  「就、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的急病。」

  「抬眼。」

  「……下官不敢。」

  杜御醫伏得更低,恨不得就黏在這青石板上永不分離。

  然而,下一刻,他被一隻蠻橫的手揪起,喉口被緊扣住。

  「沒用的廢物,你是用這隻手診太后的脈嗎?」李鳳雛恍若失了心智,笑得教人不寒而慄,輕輕扣住他的右掌,狠勁微使,五指立刻應聲而斷。

  可憐杜御醫連叫的力氣都沒有,喉口被鍞,臉早已漲成豬肝色。

  「廢物……還活著做什麼?」他眸色妖野地注視著手中人轉紫的臉色,掐在喉口上的指尖就幾乎要徹底貫穿他——

  「王爺,太后說過不希望你濫殺無辜!」娥常並非頭一次見識主子殺人時的狠態,但如此教她發毛的還是頭一遭。

  李鳳雛聞言,不由得放聲大笑,每一聲都從胸腔狠狠擠壓出,在笑意乍停時,杜御醫也已無生息,只因他連頸骨亦被折斷。

  李鳳雛回頭,眸色瘋狂地咆哮,「她不愛本王濫殺無辜又如何?本王偏是要殺!殺盡皇朝裡的每個人!她若是有本事,叫她回來阻止本王啊!」

  「王爺,就算你殺盡了皇朝裡的每個人,太后一樣回不來。」娥常淚流滿面的勸。

  「是嗎?」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垂眸喃喃自語,「是嗎?」

  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就像他再也見不到母妃,他……也再見不到她了?!

  她常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又說殺人者人恆殺之……全是胡扯的!怎麼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他卻依舊安好無缺,反倒是她死了?

  難道,這就是她說的因果業報?他的惡業,報應在她身上了?!

  不對,是她先背叛他的,就算她死了,她死了……李鳳雛突地手足無措,好似在這天地之間沒了她,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在這世界立足了,而後,又覺得荒唐,想縱聲大笑,眸卻是燙著的。

  「冉凰此,妳好狠的心,竟用這種方式傷害本王……」他像是失了魂一樣,逕自說著。

  九個月來,每日他都想著她的背叛,念著她的絕情,拚著一口氣就是要回來看她臣服在他腳下,而她卻不在了……不在了……

  為何被背叛之後,他思思念念的依舊是她?為何直到現在,他想殺的依舊不是她?那傷他最深,痛到他無法反擊的女人,怎能如此狠心?!

  不得不承認,就算她有心背叛,就算她惡意欺瞞,他還是愛她。不能愛她,讓他生不如死,活得比死還痛苦!

  他可以更卑微,可以更乞憐,只要她願意……愛他。

  「凰此!」他痛苦的吼聲有若裂雷震天。

  @@@@@

  李雋並沒有被殺,只是被軟禁在神龍殿內。

  李鳳離他沒有登基為帝,身份依舊是金雀皇朝的攝政王,權勢一把抓,但他卻沒如百官想像的斬殺前朝之臣,更沒有下令屠城,只是天天神色恍惚,俊顏平淡,猶如行屍走肉。

  攝政王叛變,班師回朝,不費一兵一將佔領皇宮,所有官員全都俯首稱臣,而坐在金雀殿龍椅上的李鳳雛,第一個命令就是,在皇宮內所有樹頭繫上黃澄絲帶,絲帶上頭寫著「盼凰歸」。

  她說,那表示思念、期盼、關懷和祝福,甚至是希望逝去之人能夠回來看看親人,所以他在等待,等她回來,給他一個交代。

  為何背叛,如今追問早已沒有半點意義,但他偏是執著,因為他怕他不執著,她就連好心回來替他解惑的動機也沒有了,他不要她不回來,所以就算答案壓根不重要,但他還是要時刻惦念著,等她回來解答。

  像個遊魂似的,他鬍碴滿面,衣袍皺皺地在皇宮裡亂走,心裡什麼也不想,只有一人的臉。

  她喜歡在宮裡逛,他曾問過為什麼,她只說是興趣,而後,只要得閒,他便常陪她在殿裡走動。

  現在,雖然只剩他一個,可能說不準她也會回來散步啊,所以他還是要走。

  李鳳雛目色迷離,走到集廣殿旁的九曲橋上,此處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地方,那時的她是後宮最璀亮的一束光芒。

  漫無目的的走著,他來到空空如也的獸圈,在這裡,她得知他的身份,儘管內心微懼,卻學他笑得無所謂。

  再往前,已成廢墟的良鳩殿到了,他好似看見她跪在面前央求他救鸝兒,她的淚、她的笑,她的央求和倔強,全都展現在那張不懂掩飾心情的粉顏上。

  那時的她,有些聰穎狡黠,但,是無害而甜美的,曾幾何時,都變了?

  可若真變了,在鳳凰樓上,他一曲鳳求凰,她又怎會聽到忘神落淚?若說她半點情愛皆無,淚又是為了誰流?

  他想知道,想知道,如果把心中塞滿問句,她就會回來,那他什麼都想知道。

  抱著如此的想法,他一座宮殿走過一座宮殿,寒風掠過,黃絲帶飛揚,一抹刺眼的紅倏地映入眼簾。

  他驀地回身探去,果真不是錯覺。

  李鳳雛瞪著擋在面前的圍牆,抬眼瞪著探出圍牆外的枝頭,竟懸著一條紅絲帶。

  「參見攝政王。」在宮內穿梭,忙著繫黃絲帶的內務院大小太監,瞥見站在圍牆邊的人,立即跪下。

  李鳳雛冷冷探去。「本王說了,所有的絲帶都要黃色的,為何這裡有紅色的絲帶?」

  「啟稟攝政王,奴才……不知道。」帶頭的內務大總管已經跪伏在地。

  「不知道?」他怒眸冷詭,迸現肅殺之氣。

  「啟稟攝政王,奴才真的不知道!這圍牆裡頭是冷宮,宮門是以寒鐵鍛造的鎖鎖上的,鑰匙不在奴才身上,就算奴才想使亂,也沒法子啊。」

  一挑眉,李鳳雛又探向那飄搖的紅絲帶。「冷宮……可有人居住?」

  「回攝政王,據奴才所知,沒有。」

  「喔?那麼,鑰匙在誰身上?」

  「回攝政王的話,冷宮並沒有鑰匙。」內務總管緩緩抬眼,神色張惶而恐懼。「冷宮已封閉數十年,在宣德皇時便已廢棄。」

  父皇?父皇廢了冷宮?

  「那麼……是誰在冷宮裡繫上了紅絲帶?」已數十年沒人踏進的冷宮,為何出現了異象?

  這圍牆極高,沒有武藝者翻不進去,而宮內十二衛營皆已被禁被囚,誰有能耐在他眼皮底下做這種事?況且,那絲帶如此新,分明是最近才繫上的……

  難道,是凰此引冥冥之中,她在呼喚他?!

  「……奴才不知道。」內務總管渾身發顫。

  李鳳雛沒再睬他,腳下一點便躍上圍牆,圍牆上勁風狠刮,刮動了他朱紅色的衣袂,也刮亂了他隨意束起的黑髮,目光落在整座廢棄的冷宮,卻不見半個人影。

  「凰此,是妳嗎?」他喃喃自語,像是問天,又似自問。

  雪,突地從天而降,隨風漫天飛舞,在空中自捲成一個形體,直朝冷宮而去。

  見狀,他難掩喜色的躍入冷宮,瘋了似地追逐那抹自有形體的雪團。

  「凰此!」他扯喉大喊,足不點地地在冷宮中雜草叢生的小徑裡賓士。「凰此!妳在這兒吧?妳是在這兒的吧?!本王不信妳死了,給本王出來!」

  他大聲咆哮,振步疾飛,像是發了狂似地抽出腰間佩劍,砍去所有擋在他面前的雜草殘枝。

  他不斷跑,不斷追逐,直到那雪團散化在他的肩上髮上,沾濕了他的衣袍,像是她的淚。

  「妳在哭嗎?」他陡停下腳步,神色恍惚,長指輕沾起肩上的濕意。「為什麼哭了?妳為什麼哭?!本王在問妳,妳回答本王啊!」

  他問,聲嘶力竭,天,降著雪,無語。

  @@@@@

  封鎖十數年的冷宮被開啟了,寒鐵鍛造的鎖被李鳳雛一劍砍斷,大門因此開敞,他遣人送入酒菜,整理出一小個院落,決定守在此處。

  是夜,他獨自一人坐在殿外涼亭,滿桌菜餚,他只獨飲美酒。

  看著雪在荒蕪的園林裡鋪上一層淡淡銀白,桌上燭火將雪地映得朱黃,他淺淺勾唇,心中滿是期待。

  在雪夜,他與她相識,在雪夜,她是否會歸來?是否瞧見了他繫上的黃絲帶?是否看見了他的牽掛和期盼?

  幾壺酒入喉,他木然地倚在石亭柱上,醉眼迷濛,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抽出腰間佩劍,在雪夜裡起舞。

  跳的,是那夜在永雀殿上的八德舞,他揚劍,黑眸微閉,唇勾淺笑,身形如絮飄轉,如葦堅韌,仰後、反轉,俯身、側翻,他賣力舞著,笑看亭內,好似他最愛的女人就坐在亭內欣賞。

  沒有絲竹伴奏,他就舞出滿室絲竹繚繞,恍若十五和樂跟著他的腳步落鼓點,起琴音,舞到起興,他歡喜吟唱,「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他的嗓音不復沉斂悅耳,而是嘶吼過的粗重瘖瘂,但他仍唱得愉悅,好似伊人就在眼前,含情脈脈與他對望。

  她怕冷,他還記得。

  她的出身不明,他毫不在意。

  她的無情背叛……

  李鳳雛舞步淩亂打住,目色癡迷,漾著弔詭豔紅,口中喃喃唱著,「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緩緩垂眼,亭內搖曳的燭火不知何時熄滅,滿園蕭瑟靜寂,沒有她的影子,只有他形單影隻的孤影,落在他腮邊的雪,好燙。

  「凰此……」低沉的聲音恍若是林間困獸的哀泣。「本王在此等妳,妳可知道?」

  他目光迷離地環顧四周,只有風聲掠過,雪聲雜遝,就是沒有她……

  「本王來了,本王在這兒等妳,妳為何還不出現?妳不是有話要跟本王說嗎?為何本王在此妳還不說?妳到底還要怎生折磨本王?!」他仰天長嘯,眸怒卻不染殺氣,是一逕的癡狂,是無法忍遏的孤寂。「妳怨本王嗎?妳恨本王嗎?但妳可知道,妳的背叛讓本王有多痛?!有多痛……」

  他魂斷神摧,肝膽俱碎,濕濡的淚水刺痛著雙眼。

  「還是……妳要本王追下黃泉,討妳一個答案?妳不來找我,本王就去找妳,既然妳不思念我,就由我這個思念的人去找妳可好!」

  不愛他也沒關係,沒愛過無所謂,只因他愛,他要!

  教他深戀不忘,眷戀不捨,天地之間,也唯有她了。

  「本王去找妳,妳可別不見本王……」他啞喃著,將心意訴到天際,送到地府,只盼眾天鬼神助他一臂之力,好讓他可以找到她……

  銳利長劍在無月的夜異樣青冷妖詭,綻放著奪人魂魄的神采,李鳳雛舉劍,雙目茫茫,沒有猶豫的就要往頸間落下,就在此時,涼亭後方的雜草倏地微晃。

  「王爺!」

  則影不知打哪個方向躍出,不要命地疾沖到他面前,在他長劍落下之前,空手迎上銳刃,在他雙掌之間劃出刀口,血水汨汨淌落。

  李鳳雛沒有焦距的眸對上則影擔憂的目色,突地咧嘴低低笑開,由沉漸揚,轉而仰天大笑,笑得淒狂哀惻。

  末了,他倏地甩開被則影箝住的長劍,捲了袍,在雪夜中繼續他未完的八德舞。

  抽出腰間的錦扇,他攢袍在掌心,淩空、迴舞,身移、步留,一個旋身,單膝跪下,遞出錦扇。

  雪,紛飛,濃密得幾乎將他吞噬,他卻動也不動。

  他在等待,等待心愛的人兒接過他的愛。

  她不來,他不走,就在這裡等候。

  雪,狂野,如大雨滂沱,教他渾身濕透,他依然不動如山,笑著、啞著,冰冷的雪水堆疊在他的身,他壓根不覺得冷。

  「王爺。」則影雙腳跪在他身側,以披風為他擋雪。

  李鳳雛置若罔聞。

  「王爺……寒夜雪凍,回府好嗎?」他清俊的眸壓抑著淚,眼眶灼熱,啞聲詢問。

  李鳳雛充耳不聞。

  「王爺,娘娘已經死了……」

  「住口!你已不再是本王的貼侍,本王早說過,你愛去哪便去哪,別再跟著本王!」他怒斥,神情微微扭曲,還是強迫自己微笑。

  雖說凰此向來不懼他,但她說過,她喜歡他笑,她喜歡他笑著的。

  她愛看,他就笑,再苦,也笑,只為她,而笑……

  「凰此,本王不怪妳了,妳現身好嗎?」對著空氣,他軟啞哄著,靜心等待。「凰此?凰此……妳出現吧,只要妳現身,本王既往不咎,哪怕妳天涯海角,黃泉碧落,本王都要追隨。」

  再也忍不住的則影緊抿著唇,滾燙熱淚滑落。

  「還是,妳要本王再為妳唱一曲呢?」他嗓音愈柔,眸色愈暖,低沉唱了起來。「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厚質軟音吟唱到最後竟嘶啞無聲,喉口緊縮,黑眸悵惘。

  「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淚,滾燙的熨著他的頰,痛了他的眼,他笑得淒迷,淚落不啜聲,雙眼空茫,魂離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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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4: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李鳳雛張眼,驀地起身,發現身在陌生的殿內,正忖著,就見則影推門而入。

  「王爺。」則影手裡捧著膳食,快步迎向前。

  他冷冷道:「走開!本王已說過不要你這個貼侍了。」昨晚,他失了理智,八成在雪中昏厥了,是則影把他抱進殿內的吧。

  「王爺,請讓屬下跟隨。」則影雙膝跪下。

  李鳳雛無視,逕自越過他,踏出殿外,滿目是刺眼的銀白,雪依舊在飄落。

  他踏著雪,像是閒晃似的,看著頹圮的冷宮,野草雜卉叢生,曲橋斑駁,殿牆剝落,就連長廊上也破了幾個洞。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以意志力拖著沉重的雙腳不斷往前走,驀地瞥見亭子後方的草叢處,似乎閃動著有別於雪的銀光。

  銀狐嗎?這荒廢的冷宮竟有野生銀狐?

  那毛色真美,教他想起送給凰此的那件狐裘錦帔。他曾送過多件錦帔,然而凰此最愛且最常穿戴的還是那件狐裘。

  但那件狐裘卻在金雀殿上,被一把撕成兩半。

  思及此,早已麻痺的心又錐痛了下。

  甩了甩頭,不想那些了,他只想要再為凰此添件帔子,若能抓下這銀狐,再替她做一件一模一樣的帔子,她定會很歡喜,說不定就會回來看他了……

  愉悅地勾起笑,李鳳雛點地躍起,躍至叢間,卻發現那狐動也不動。

  不對,不是不動,而是那根本不是狐!

  彎腰一扯,他愕然發現,那是件狐裘錦帔!他雙手微顫,揪著那錦帔上頭被一分為二又密密縫補上的痕跡。

  他誤以為是鍡狐,是因為這帔子原本就是銀狐毛所製,而上頭纏著幾根銀白長髮……她的髮!這是她的髮!

  「凰此!凰此!妳給本王出來!」他猛地暴吼,不是怒不是狂,而是無法抑制的狂喜。「別再瞞本王了,妳在這兒,妳真的在這兒!」

  則影聞聲竄出,見他眸染顛狂地咆哮狂奔,不禁憂心忡忡。

  難道王爺瘋了?

  思及此,他快步追上,暗想著,若王爺真是瘋了,他就必須用武力將王爺給押回王府不可。

  「凰此!妳給本王出來、出來!」

  「王爺、王爺,你冷靜一點!」則影追上前,奮力拉住主子。

  「則影,你瞧!錦帔、錦帔,這是本王送給凰此的錦帔!上頭還有她的髮絲,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他神色狂亂,眼裡異常興奮,像在壓抑又像是無法控制。

  則影定定看著他。「若是他人將錦帔丟來此呢?」

  一句話,狠狠地紮往李鳳雛的死穴,使他登時怔住。

  「王爺,你冷靜一點。」則影偷偷再接近他一點,想趁他不備,一擊將他擊昏。

  「不!你瞧,這錦帔是被禁衛軍隊長給撕破的,但這上頭已經縫好了,若不是凰此,誰會做這種事?」

  「但若她沒死,為何她要皇上騙王爺呢?」

  李鳳雛面容抽搐,瞳眸蘊著冷厲光痕。「本王也想知道為什麼……則影,去神龍殿把雋小子帶來。」

  「王爺?」

  「你不是說要跟隨本王嗎?如今不過是要你辦件小事,你就退縮了?!」他又吼起來。「罷了!本王自個兒去!」

  則影猶豫了下。「王爺,屬下立即去。」話落,轉身就走,就怕主子下一刻會反悔,說不準顛狂的思緒一旦發作,就會將李雋立地正法。

  @@@@@

  少頃,則影將李雋帶到冷宮,只見坐在亭內的李鳳雛垂眼沉思著。

  「王爺,屬下將皇上帶來了。」

  「皇叔……」李雋絲毫不懼他喜怒無常的性子,溫雅俊顏上滿是說不出的激動,只因則影還活著。

  李鳳雛緩緩張眼,輕揚手中的錦帔,「凰此在哪?」

  李雋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但立即回復鎮定。「太后已死,請皇叔節哀。」

  「喔?」輕點著頭,李鳳雛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優雅起身,緩步走到他面前,明明噙著笑,周身卻是燃起教人不寒而慄的邪氣。

  驀地,他抽出長劍,橫在李雋的頸項。

  「王爺!」則影立即護向前,目不轉睛地瞪著他手中的長劍,就怕一個差錯,李雋即會身首異處。

  「把凰此還給本王。」李鳳雛沉聲再道。

  「……太后已……」

  「給本王住口!你以為這麼說,瞞得過本王嗎?」他輕哼,突然笑得開心。「你不怕死,對不對?」

  李雋濃眉微蹙,不懂他這麼說的用意。

  「你不怕,總有人怕,好比則影,好比……凰此。」他驀地回身,朝冷宮深殿方向喊,「凰此,本王給妳一刻鐘的時間考慮,若是妳再不肯出來,一刻鐘後,就來為妳最疼愛的雋兒收屍吧!」

  聞言,李雋神色微變,最後無力地閉上眼。

  「別以為本王做不到,是妳逼本王的。」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又突地橫眼看向想偷偷救人的則影。「則影,你也想要逼本王嗎?」

  「屬下……」則影只得連退幾步。「不敢。」

  接下來,三人便是沉默的等待著,李鳳雛手持的長劍就架在李雋的脖頸上,只要他想逃,銳刃就會先割下他的首級。

  時間一分一秒地經過,天地間靜得無半點雜音,一刻鐘後,李鳳雛狀似悠閒地抬眼,憐憫地嘆氣。

  「雋小子,凰此既不顧你的死活,你也別怨本王。」

  「王爺,不要!則影願意代皇上受死!」則影雙膝跪下央求。

  李鳳雛轉向他,臉上表情淡然。「你私下通知雋小子本王回宮一事,本王已經饒你不死了,現在竟又急著死……要本王成全你們嗎?」

  「王爺……」

  李鳳雛凜眸,看向李雋。「本王,不會讓你感到疼痛的。」他的劍夠利,他的動作夠快,就連血水都沾不上劍身,所以他一定不會覺得痛。

  李雋看向因愛而狂的他,再望向因愛而泣的則影,滿足勾笑。「多謝皇叔。」

  此時的則影已是淚流滿面,但他不怕,因為待會,他也會跟上他最心愛的人。

  李鳳雛微使勁,將長劍高揚。他就是要賭,反正,他早已沒有什麼可輸的了。

  一提氣,刀刃如風般直逼李雋喉間,他沒有半點假裝之意,也相信那個女人,一定會明白他的認真。

  「王爺。」

  千鈞一髮之際,他硬是以左手扣下欲挑刺的右手,將劍身拉開,僅僅削過李雋頸間的皮膚。

  把劍一丟,他狂喜的回頭看向聲音來源,卻驀地震住。

  「王爺,你答應過我,不胡亂殺人的。」冉凰此氣若遊絲,身旁由娥常攙扶著,容顏未改,只是烏絲盡白。

  @@@@@

  「王爺……不恨我嗎?」兩人對視長久,冉凰此最後先開了口。

  打從她出現後,就被他扯進殿內,其餘閒雜人等,包括李雋、則影和娥常,都被留在殿外。

  「……為何要恨?」一開口,才發現他的嗓音很低啞。

  他曾想問,為何她要背叛,也想過,若是再見面,說不定他會失手殺了她,但當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什麼都沒問,什麼也沒做,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貪婪的看著她不變的容顏,看著她如往常般勾笑。

  「我背叛了王爺。」她苦笑。

  「為何背叛?」此時此刻,他眼中無恨,心中無怨,因為她就在他眼前,這穹蒼天地裡,還有她。

  「……因為我要王爺恨我。」

  「為什麼?」他瞳眸烙著深情,探手輕觸她又更瘦削的頰。

  冉凰此抬眼,想笑,淚卻先掉落。「王爺沒瞧見我一頭白髮嗎?」

  「就因為一頭白髮,妳便對本王說盡絕情話?」他心疼的以指輕拭她的淚。「本王曾嫌棄過妳嗎?」

  她無奈地一嘆。「王爺若能嫌棄我就好了,我……」話未完,便被猛力攬向溫熱的胸膛,那熟悉的氣味,薰得她的眼更痛,淚掉得更兇。

  「凰此、凰此……妳在本王懷裡,就在這裡,就在這梩……」李鳳雛緊擁著她,扣在她身上的力道偏恁地輕柔,像是怕傷著她似的。

  冉凰此終於嗚咽出聲。昨晚,娥常拉著她躲在亭後偷看,聽他在園林裡笑得淒愴悲傷,她不捨;看他要引劍自刎,她驚慌,又瞧他執著的跳八德舞,手中的錦扇伸在半空中,便等著已「死去」的她收下,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她以為他應該恨,用恨來支撐心神,用怨強迫自己活下去,但他卻沒有,她以自己已經做得夠絕了,為何他還能愛著她?

  這傻瓜,不恨,只會讓自己更痛苦啊!

  「告訴本王,到底發生什麼事?」他愛憐地輕挲她單薄的肩背。

  她無法言語。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要妳刻意製造背叛的假像,逼走本王,而後躲在冷宮生活?」他不是傻子,把前因後果串結,立刻明白她無意背叛。「還有,妳的髮為何會變成這樣?」

  深吸口氣,冉凰此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事到如今,妳還打算要瞞著本王嗎?」把她的沉默當成拒絕吐實,他陡地瞇起眼。「還是,妳打算逼本王去殺了雋小子?!」

  聽見這話,她才嗔怨地抬眼。「你又威脅我。」

  「我不威脅妳,妳會聽話嗎?」說到底,他今日的個性會變得如此扭曲,全都是身邊一堆不聽話的人造成的。

  「明明下不了手,偏要耍狠……」她小聲咕噥。

  「妳說什麼?」勾起她的下巴,他瞪她。

  「我說……王爺,你還記得,你南防之戰回朝後,曾帶著我到御醫館嗎?」嘆口氣,冉凰此很無奈。

  她不想說,但也知道若她不說,就別想要安寧。

  「御醫館?」

  「那時,你先離開,然後——」

  「本宮是怎麼了?」

  李鳳雛一離開,她又使了個眼色,御醫館裡頭的所有閒雜人等便全都撤到外頭等候,她這才緩聲問。

  「啟稟娘娘,娘娘的身子……」杜御醫面有惶恐,吞吐難言。

  「直說無妨。」她苦笑。

  「娘娘的身子每況愈下,如今又比幾個月前更差了。」杜御醫整個人跪在地上,誠惶誠恐。

  「是嗎?」她付了下。「怎麼個差法?」

  幾個月前,她嚴重感到疲累,以為是龍化散失效,自己有了孩子,於是趕緊差御醫診治,豈料並非有孕,而是她的身體出現了異狀。

  至於是什麼異狀,杜御醫地無法說清楚,用了最簡單的方式解釋,只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老化」。

  那時,她感到好笑,但現在,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娘娘身上出現老化的狀況,髮蒼疲累,筋骨淤塞,時常會覺得渾身無力,疲倦不堪,再嚴重下去,可能會……」

  她瞅著他。「如何?」

  「……會老化而死。」

  她攢緊眉,緩緩收回視線。「是嗎……」

  這就是她穿越時空的下場?

  思及此,她不禁苦笑。以往曾看過桃花源的故事,當主角離開桃花源後,人就快速老化,但現在她人還在這裡,為何也開始變老?

  是她改變了歷史嗎?所以老天罰她死在這淹沒於歷史洪流中的一個皇朝?

  事已既此,想這些都是白搭,與其思考為什麼,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該要怎麼做。

  人終究會死,她不怕,但鳳雛呢?那人的情愛濃烈,甘願雙死不孤活,若她真是死了,他要怎麼辦?

  怕是在她死的瞬間,他也會立刻追上她的腳步吧。

  那不是她樂見的。

  但,要他孤活,說不定他會恢復成以往囂狂惡霸的攝政王,不,甚至是更可怕冷情的攝政王,由他喜好行事,豈不是要讓金雀皇朝導向滅亡之道?整個歷史,豈不是因為她而更加顛覆了?

  該怎麼做,才能夠讓一切平衡?該怎麼做,才可以讓他不痛?

  她垂眼忖著,水眸流露淡淡哀愁,不知道該怎麼做,對心愛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

  過了好半晌,她才籲口氣問:「那麼,本宮還剩下多少時間?」

  「……下官無法預測。」

  「猜呢?」給她點底,好讓她可以安排後事。

  「……下官不敢謬測。」

  「但說無妨,本官賜你無罪。」漾開淺笑,她好脾氣的說。

  杜御醫抖顫地閉上眼。「不到一年。」

  此話一出,冉凰此唇色的笑跟著僵住。

  「不到一年?」她驚喘。

  天,太短了、太短了!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她怎麼想得出好法子?!

  除非,她能夠讓他討厭她,但那麼癡狂的人,怎可能討厭她?她再任性、再拗性子,他也全數包容了,有什麼事會教他無法忍受而生厭?

  想著想著,腦袋突地閃過一道靈光——背叛!

  他的情愛給得義無反顧,若她用可怕的手段背叛他,他一定會恨她的!

  對,只有這個法子可行!

  接下來,她腦袋迅速排演出背叛的戲碼,又也許是老天也心憐她,所以適巧碰上漠林二皇子一事,方能助她把所有的計畫都連結成一塊。

  她先要小宮女故意拿龍化散到通往青鳥宮的必經路上等候,慢慢將他誘人陷阱,如此天衣無縫的演出,照理說不可能失敗的,可惜,最後就敗在娥常對他的忠心和不捨。

  在金雀殿上,娥常目睹他的瘋狂之後,便悄悄妀變了和她的約定,做盡一切讓他起疑的事,讓他逼得她不得不現身……

  一段故事,教李鳳雛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聽得一頭霧水,聽得肝膽俱震,一股惡寒從背脊狠狠襲上腦門,原因無他,他好不容易得知她尚活在人間,才剛又擁有她,便得知她所剩的時間不多……

  不可能、不可能!

  「妳到底在說什麼?!」他暴咆,拒絕相信她說的故事。「若妳身子有恙,豈會有醫不好的病?本王這就命天下所有頂尖醫者聚集,要他們入宮為妳治病!」

  冉凰此平靜地搖頭。「我不是說了嗎?這是老化,這種狀況,就連在未來地無法醫治。」

  「什麼未來?本王聽不懂!」

  「鳳雛,我來自未來。」所以當她決定為他留下時,就意味著她願意為了他放棄回家的路。

  李鳳雛瞪大狹長美目,怎麼地無法相信她說的話,卻又不得不信,因為她確實是異於皇朝人,但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來自未來!

  「在我所知的歷史中,沒聽過金雀皇朝,所以你若要問我來自幾千或幾百年後,我也無法告訴你。」她聳肩,佯裝豁達,「我剛到這皇宮時,聽見這個皇朝叫金雀皇朝還很想笑呢,因為我只聽過英國有個金雀花皇朝,沒想到還有個不為人知的金雀皇朝,而且到處可見鳥類徽飾。」

  「本王聽不懂!」李鳳雛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她說的事情他都不懂,全都和他很陌生,說這些時,她好像離他好遠,他不要這樣!「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本王立即召告天下,聘請所有醫者入宮!」

  冉凰此怔愣地瞪著他起伏劇烈的胸膛,聽著他沉重的心跳聲。

  「鳳雛,我是因為穿越了時空,所以身體才出現了異狀,對我而言,金雀皇朝是個異空間,所以身體會出問題也算是正常,你……不要為我傷心。」說到最後,她再也凝不住笑了。

  「妳要留下本王獨活嗎?!」他低吼,像頭發狂的獸,她的字字句句都像要將他逼近瀕臨瘋狂的邊緣。

  他恐懼,深深的不安幾乎將他吞噬,他快要不能呼吸,像是快要死去,可偏又該死的清醒,無法逃離駭懼。

  「我……我沒有辦法控制。」他的著急落入眼裡,冉凰此多想撫平他的不安,可卻無能為力,只能無力垂淚。「我也不想,可是、可是……」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容她說不嗎?

  「不會有事,絕對不會有事的!」他用力摟在懷裡的人兒變得更加羸弱纖瘦,生命一點一滴地從他手中流失,就算他擁得再緊,她還是在逐漸衰弱,這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紮根,深深地撼動他未曾恐懼的心。

  「我不希望你知道,就是不想見你這樣……」

  「妳居然瞞著我這麼大的事!」捧起她垂淚的小臉,他痛斥著,罵的卻是自己。「雋小子知道?娥常也知道?每個人都知道?結果妳竟只瞞著我?!」

  他居然笨得沒發現她出了異狀,在她那麼痛苦的時分,只有滿腦子的恨,這女人、這女人……還要他多痛?

  「因為,我要你恨。」勉強止住淚水,她雙眸晶亮地看他。「恨我,你就不痛了。」

  「是誰說有恨就不痛?本王恨之入骨,是因為愛之入骨,沒有愛,怎麼恨?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濃,妳不明白嗎?」李鳳雛黑眸閃動著琉璃光痕。「凰此,妳有沒有想過,若本王沒發現妳在此,會有多瘋狂?」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什麼都看見了,他可以為她連魂魄都不要。

  「妳以為本王真對雋小子下不了手?妳以為本王很在乎皇朝?錯了,本王可以什麼都不要!若妳不在,我就要讓這個皇朝徹底毀滅,誰也不留!」他猩紅詭厲的眸燃著顛狂火焰,似瘋若狂。

  「你不要這樣子……」

  「我就是要這樣!聽清楚了,本王在威脅妳,用命威脅妳,妳膽敢再從本王眼中消失,本王會讓妳知道……本王可以多瘋狂。」他忽地平靜,定定地看著她。「本王會用整個皇朝來陪葬,若妳不在……誰也別想活!」

  「鳳雛——」

  「皇朝容不下妳,那本王也不要這個皇朝了。」

  「你這個傻瓜,這又不是皇朝的錯,這是我的錯。」是她誤入謎樣之房,無故穿越了時空,怎會是皇朝的錯?「是我不該存在……」

  「若妳不該在這裡,又怎會穿越時空與本王相遇?妳明明就已在本王面前,別說妳不該存在……為我存在,為我停留,為我……」他喉口抽緊,胸口悶得像是要迸出血般難受。

  「鳳雛……」瘦弱的心手輕輕捧著他的臉,吻上他攢緊的眉頭。「這是我的命,你不要這樣,好好陪我走完最後的路,好不好?不要讓我連走也走得很不安心,好嗎?」

  「不許走!哪兒也不許妳去!」他吼得大聲,卻覺得好無能為力。

  他在朝中呼風喚雨,想要的,沒錯失過,如今,他最愛的女人,他竟留不下她,這算什麼?算什麼!

  「鳳雛,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妳要我怎麼冷靜?!」她詐死時,他就可以殺了李雋,若她真的……再殺盡天下人又有何妨?!

  「也許、也許找到我錯啟的那一扇門,就能夠讓我的身子好轉了。」見他眸色昏茫,冉凰此心急如焚,隨口找了個說法,就盼能先安定他的心。

  李鳳雛突地頓住。「那扇門?」

  「對呀,若是找到了,也許當我回到原本的時代,我就會恢復正常……」但找得到嗎?她已經找遍了整座宮城了。

  他突地喜笑顏開。「對!這是個好法子!本王馬上派人徹查!有機會的,凰此,有機會的!」

  冉凰此看著他笑,跟著展笑,心裡卻很明白,找不到的。

  就算找到了,他們也會分隔兩地,那與死,又有何不同?

  他肯定未想到這個問題吧?若他發現了……唉,她已經不敢想像後果了。

  所以眼前這樣,就很好,她不求永遠,只要當下好,她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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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7-10-2 00:15: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她說,她穿越時空,是因為受邀參觀了一座出土宮殿,開啟了一扇門,進入一間謎樣房間,待她再開門而出,便已出現在金雀皇朝的皇宮裡。

  那時,適逢宮中百花宴,所有王公貴族攜家帶眷入宮共賞,而她遇見了禮部侍郎千金冉鶯兒,因極為投緣,遂跟著她回侍郎府,而後,為了尋找那間謎之房,便頂替冉鶯兒選秀,再次進宮。

  所以,她才常常在宮裡到處閒逛……

  「妳到底在畫什麼?」

  「鳥啊。」

  「……哪裡的烏有四隻腳?」

  「欸~」冉凰此瞇眼看著自己所畫的鳥。「對耶,怎麼會有四隻腳?」

  「所以,那是狗吧,沒有耳朵的狗。」這是李鳳雛的結論。

  「……這是鳥啦!」討厭~

  「凰此,依妳的畫功,到底要怎麼才能找到妳說的那座宮殿?」李鳳雛嘆口氣,心疼地瞅著她連畫個畫,臉都快要貼到紙上。

  她沒說,但他知道,她就連眼力都老化了。

  「人家不會畫啦~」她撒嬌地往後倒在他懷裡,嘟起嘴裝可愛。「人家以前是學管理的,美術都嘛是低空飛過,畫得出輪廓就要偷笑了啦!」

  打從李鳳雛決定留在冷宮陪她,著手尋找那座宮殿,便常常聽她說二十一世紀的事,他從一開始的不能接受,到最後已經能夠跟她慢慢溝通,好比電視、汽車、電腦等等非常難以想像的東西。

  儘管他還是常常聽得一頭霧水,而她總是不厭其煩地講解再講解,那洗練的神情,壓根不像老是喜歡窩在他懷裡撒嬌的小女人,反倒像她說的商場女強人。

  她說,反客為主是古時三十六計中的其中一計,亦是商場上常使的一招。

  雖不懂,但他想,女強人大概就是像女帝一樣的感覺吧。

  「怎縻辦?我畫不出來。」她扁著嘴,可憐兮兮。

  那逗趣模樣難得地逗笑了他。「那妳用形容的好了。」

  金雀皇朝的每座宮殿都有其徽飾,以標明不同殿宇,且徽飾皆是不同鳥類,各有各的特色。

  冉凰此用力攢起眉,努力回想。「就是有張開翅膀,然後羽毛很長很長的那一種。」

  李鳳雛瞅著她,還在等著更多線索,卻見她羞赧地垂下眼。

  「就這樣……」厚,不要一副好像她在找碴的樣子好不好,她是真的很認真在形容了……

  他也不惱,點點頭再問:「什麼顏色的徽飾?」

  她鼓起腮幫子,更用力地回想。「我記得那時踏出宮殿,我有回頭看了一眼,天色是暗的,所以只看得見那隻鳥是金色的,旁邊好像是黑的吧。」

  「……凰此,鳥飾都是金色的。」所以,她說了這麼多,等於白搭。

  她垮下肩,又窩進他懷裡。「人家不知道啦~」

  「妳不趕緊把徽飾告訴我,我要怎麼想辦法找到那座宮殿?」他軟聲哄,輕撫她一頭順滑的白髮。

  時間一天天過,她雖然常逗他笑,但他知道,她愈來愈虛弱了。

  「可是,你是在宮裡長大的,宮裡有多少座宮殿你會不知道?」她苦笑。

  「也許,有像冷宮一樣被緊鎖住的。」他就一直不知道有冷宮的存在。

  「說到鎖,我要離開那座宮殿的時候,也有經過一扇門,那扇門左右是高得看不到頂端的高牆,門上有個很大的鎖,但那時並沒有鎖上,我推了門就走了。」

  揚起單邊的肩,李鳳雛沉吟著,「看不到頂端的高牆?」

  「應該是高牆吧,雖然看起來又有點像是山壁。」天色太暗,那時她急著想走,實在是沒多留意,而後想找,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描述得愈多,李鳳雛也聽得愈模糊。

  宮城是傍山而建沒錯,但山壁後頭怎麼可能還有座宮殿?「走出來之後呢?」

  「……曲橋。」她嘆氣。

  李鳳雛也嘆氣了,因為,宮內的曲橋至少有百餘座。

  有山壁般的高牆,有著長羽毛的徽飾,外頭是座曲橋……他到底要上哪去找?

  「鳳雛。」冉凰此輕喚,窩在他懷裡,把玩他未束起的如絲綢般檀髮。

  「嗯?」

  「我在想,會不會是穿越時空之後,產生了某些誤差,所以我來的地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她像問得漫不經心。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得很。「有來時路,怎會沒有回頭路?」

  「嗯,也對。」她瞧他臉色鐵青了起來,線條抽得很緊,趕緊輕拍他的頰,轉移話題,「你天天都在這兒陪我,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我這個被撤了兵權的攝政王待在冷宮陪妳,剛剛好。」沒聽到他已經不自稱本王了嗎?

  「把政權還給雋兒,你真的沒有怨言?」

  「我要皇朝做什麼?」他嗤之以鼻。「除非造反登基可以讓妳長命百歲,我就當皇帝。」

  「哪可能?」若有效的話,她就叫雋兒稍稍配合一下。

  沒辦法,她想陪他呀,不計代價,不擇手段的。

  「所以了。」他沒興趣。「只要他替我去搜遍整座宮城,找到妳說的宮殿就好,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

  「……如果沒有我,你早就當皇帝了吧?」會不會是她在不經意中改變了歷史,牽動了未來,導致她回不了家?

  「那肯定是一代暴君。」他自嘲。

  「看來,我來到這裡,拯救的是皇朝百姓哪。」讓他們免於水深火熱的恐怖生活,應該也算是功德無量。

  「不,被拯救的是我。」他空洞的心房因為有她,才讓他的生命豐富,讓他更加貪婪地想要更多,不計代價,不擇手段地追求屬於他的女人!

  「那麼,現在就請你先救救我吧。」她愛嬌地環上他的頸項。

  李鳳雛豈會不懂她在撒什麼嬌?「先說好,在長廊上走動就好,外頭在下雪了。」

  「嗯,我知道。」

  收緊雙臂,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近來,只要她想到外頭走動,就由他權充她的手腳,抱著她到外頭賞雪賞花。

  但,每抱一回,就覺得她又更輕了些,他的心也會更沉一點。

  「你別跟雋兒說,皇朝終有一日會滅亡。」她把頰貼著他的,輕聲吩咐。

  「妳以為他會在意嗎?他應該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不滅的皇朝。」看向廳外紛飛的雪,他騰出一隻手,把她身上的錦帔再拉緊一些,就怕她冷。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雋兒對治理國家很有心,我不想讓他知道,這皇宮到了最後,什麼都沒剩,只剩下一座宮殿。」她滴溜溜的黑眸轉呀轉的。「欸,會不會是不同的時空軸,所以在這個時候,那座宮殿根本還沒建造?」

  「難道會是良鳩殿?!」他突然茅塞頓開。「雋小子說日前已興建到一半,也許可趕在年後完工。」

  「真的嗎?」她忖著,良鳩殿外有曲橋,另一頭是山勢,好像愈想愈有譜耶。「欸,說不定喔~」她笑著起鬨。

  想了下,他又問:「除了妳剛才說的那些特徾,可還有其他教妳印象深刻之處?」

  窩在他肩頭,冉凰此水眸飄啊飄的。「那座宮殿分成前後殿,前後殿中有座人工湖泊,上頭架著十字橋。」

  「是嗎?」他垂眼盤算。「我要雋小子差動所有內外務府人馬,加緊趕工。」

  「別急,這只是猜測,並不是絕對,何苦為了咱們的猜測,卻累了內外務府呢~」太監也是人生父母養的,總該給適當的休息吧。

  「那又如何?」他寧可錯殺,也不願錯過。然餘光瞥及她相當不以為然的目光後,咳了兩聲,收斂霸氣。「也許可以想法子從外頭調動軍隊趕工。」

  「這還像話一點。」她認同地點點頭,又忍不住嘆口氣。「哎,我大哥要求屋主放行讓我們參觀宮殿,但我真的不清楚金雀的歷史,因為金雀皇朝從不在我所認識的歷史之中,究竟是如何興盛到滅亡,我也一無所知,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就應該仔細聽大哥講解。」

  「妳大哥對金雀皇朝的歷史很瞭解?」他隨口問。

  「他瞭解多少我是不知道,但可以確認的是,他對古董和古文化真的很~有興趣。」想起她那個戀古董如癡的大哥,她不禁笑了。「我大哥叫冉昭穎,是天下集團的接班人,啊……不對,我離開三年了,他應該已經接班了吧。」

  「接班?」

  「就是繼承人的意思。」

  李鳳雛垂下眼,自動翻譯成,登基為帝。

  「我大哥對我很好,他對美食、時尚很講究,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總會有我一份,老是帶著我到處跑。」

  「聽起來,好像是則影帶著妳到處跑似的。」

  「不,我大哥的個性跟則影完全相差十萬八千里,他很熱情開朗的,若你見到我大哥,一定會嚇到。」試問,眼前則影的清淡性子,忽地轉變成她大哥的管家婆個性,不可怕嗎?

  「若有機會,我可真想會會他。」他暖聲回答。

  「……也許改天吧。」她淺笑,瞅著外頭銀亮的雪世界,說著希望渺茫的話。「有緣,總是會見到的。」

  「是呀。」李鳳雛輕喃,口裡苦澀一片。

  冉凰此淺吟著笑,突地瞇緊水眸。「欸,那是雋兒嗎?」

  李鳳雛抬眼望去,心狠狠紮痛了下。「嗯,是啊。」李雋已經近在幾步之外,她卻已經瞧不清楚,之所以猜得出,那是因為他身著黃袍。

  「皇叔、太后。」李雋走近,恭敬行禮,後頭跟著則影和娥常。

  「厚,沒有太后了啦!」冉凰此佯怒瞪他。

  「呃……皇嬸。」

  聞言,她羞澀地瞪他,鼓起腮幫子。「鳳雛,你放我下來。」好多人都在看,她覺得有點小羞。

  「妳要去哪?」

  「也沒有啦,你跟雋兒有事要談吧?我自己回殿內。」

  「我抱妳進去。」

  「不用啦。」她還沒殘廢好不好。

  「等我一下。」李鳳雛朝李雋說了聲,不容置喙地抱著她舉步入深殿。

  「不用啦,我是要、是要……」忍不住嘆口氣,附在他耳邊小小聲地道:「我要如廁啦~」

  「我抱妳去。」他依舊堅持。

  她很無力的臉紅紅。「不用啦~你不用把我保護到這種地步好不好!」

  每次上廁所都要跟,已經讓她很抓狂了,再巴著她不放,她就翻臉!

  可李鳳雛也很固執,「我說過,不會讓妳離開我的視線。」

  冉凰此眼角抽動。「鳳雛~」

  「駁回。」

  她瞪大眼,氣得牙癢癢的,張口往他頸間一咬,咬得很狠很猛很無情,然而他卻壓根不痛不癢。

  「痛吧!」她痛快笑得像個混世大魔王。

  「太輕了。」他面無表情。

  聞言,冉凰此只能無聲哀嚎,眼看自己就要被伺候著如廁——

  「王爺,請讓奴婢來吧,皇上有事想跟王爺稟報。」娥常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兩人身後。

  一看見她,冉凰此猶若看見救星,拚命地發出求救訊號。

  李鳳雛付了下,總算有了動作。冉凰此以為他會把她放下,豈料,他是直接把她交到娥常的雙手上。

  她有沒有這麼輕盈啊?

  「若累了,就在房裡歇著,知道嗎?」臨走前,他不放心的交代。

  「我知道了,爹~」覺得自己很像半殘的冉凰此故意這麼說。

  「誰是妳爹!」他往她唇上輕咬了口,笑得邪魅。「這算是禮尚往來吧。」

  話落,瀟灑走人,留下被咬的人臉上高溫不降。

  這人、這人真的很過份,居然在別人面前對她這麼露骨的親吻,待會非再給他教育教育不可!

  只是眼前——「娥常,快,我要上廁所~」

  「好的。」娥常迅捷如風地跑了起來。

  @@@@@

  「確定沒有?」李鳳雛低沉啞問。

  「朕派人搜遍宮城,完全沒有。」李雋攢緊濃眉。「朕也試圖進藏書閣裡尋找一些史冊記載,也問了朝中三代元老,卻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因線索實在太少。」

  坐在涼亭內的李鳳雛垂斂長捷,付了下,「良鳩殿興建的進度如何?」

  「估算約一月可完工。」他稍稍掂算了下。

  「不能再快嗎?」

  「皇叔?」

  「我聽凰此提了些宮殿外景,推想也許是興建完工的良鳩殿也說不定。」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是嗎?」李雋聞言,神色激動了起來。「朕會馬上調派宮外工匠和軍隊!」

  「好,記得,前後殿中必須再加個湖泊,和可以跨越的十字橋。」他詳細地解說,滿意看著李雋認真聽講,又問:「還有……」

  「朕都帶來交給則影了,他會替皇叔打點,晚上,朕會留下來。」李雋眸色真誠地道:「昨日,朕將軟禁皇叔的事情昭告天下,順便大赦天下,為皇嬸祈福。」

  他對外發佈,則影入宮護駕,大義滅親拿下了攝政王,將攝政王打入天牢,終生監禁,因而則影成了護駕有功的第一功臣,成了他的左右手,隨侍在側。

  「很好。」李鳳雛難得淺勾笑意,眸色溫柔地瞅著他。「若哪日我與凰此一道走了,則影……就交給你了。」

  「皇叔……」這話,怎麼聽都覺得好喪氣,和向來意氣風發的攝政王實在不符。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要和凰此一道回她的故鄉。」頓了下,他又道:「興建的動作要快,近日她體虛得很,常常一睡就好幾個時辰動也不動,苦不與她說話,她便又睡著。」所以,他總是要不斷丟問題給她,讓她思考,讓她無法入睡。

  因為他怕……怕她會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離開他。

  「朕謹記在心。」

  李鳳雛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不知不覺中茁壯的孩子。「皇上,你未曾恨我嗎?」曾幾何時,這孩子已經長得和他一般高了?

  「皇叔……」李雋內心暗驚,這是皇叔以往從不會說出口的話,這感覺,讓他覺得不安。「皇叔……永遠是朕的皇叔,沒有可恨的道理。」

  「謝謝你。」他由衷道。

  @@@@@

  當冉凰此迷迷糊糊睡醒時,發現自己竟然是在殿上,而非寢房裡。

  最耐人尋味的是,她所熟識的人都來了。

  這是怎麼了?

  她的告別式?

  「凰此,清醒了嗎?」李鳳雛單膝跪在她面前,大手輕挲她有些冰冷的頰。

  她慢半拍的眨眨眼。「鳳雛,你今天怎麼穿得好像……要結婚?」這衣裳,她見過,那頭飾,她也見過。

  是她睡迷糊了,所以才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嗎?

  天啊,她到底又睡了多久?為何上完廁所回寢房小睡片刻之後,天色就完全暗了?

  她近來也未免太會睡了吧。

  「可不是,正在等妳呢。」

  「等我?」她愛睏地揉了揉眼,突地發現自己身上竟是繡有鳳凰團紋的絳紅文綾袍。「這不是喜服嗎?」

  「嫁給我吧,凰此。」李鳳雛正經八百地說,手上還拿了束從御花園摘來的花。

  天啊~這就是當未來遇到過去的感覺嗎?沒來由的,冉凰此逸笑出口。

  雖說她曾跟他提過,現代的人想結婚,得要先過求婚這一關,沒想到他竟如此受教,鮮花外加單膝跪下,穿著古代喜服跟她求婚……

  「妳在笑什麼?」他奇怪的微瞇起眼。

  她不是這麼說的嗎?難不成是他記錯了?

  「再說一次。」她渾身乏力透頂,伸起的手在半空中虛軟垂落。

  李鳳雛快手握住她,湊在唇邊,邊吻邊說:「凰此,嫁給我吧。」

  「……好。」她喜孜孜的,笑得很甜蜜,淚跟著落下。

  他愛憐地抹去她的淚。「既然好,怎麼哭了?」

  「這叫喜極而泣,你嚐過沒有?」

  「沒,但期待。」若有天,她的身子找到法子可治,他會的。「有力氣嗎?咱們要拜堂了。」

  「嗄?」才剛求婚就要拜堂?「李老大,你心機好重啊~」

  這根本是趕鴨子上架,容不得她說不吧。

  「這叫做打鐵趁熱。」他將她摟緊再抱起。「妳說過,想跟我一道拜堂的,對不對?」

  「……嗯。」她又哭又笑,酸楚和喜悅同時在胸口衝撞。

  「咱們今晚就拜堂完婚,好嗎?」

  瞧了眼殿內的擺設,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綢絲緞,澄黃流蘇,處處皆是囍字,成雙紅燭,看起來像是一切已準備就緒,她哪可能說不?

  「好。」李鳳雛滿意地將她抱到堂前,冉凰此才赫然發現主婚人竟是李雋。

  「欸,雋兒當咱們的主婚人嗎?」

  「他是皇上,由他主婚是最大的喜氣,咱們真結了連理,我的福份可以與妳相繫,說不準對妳的病情會有幫助。」

  原來如此,他急著要拜堂,除了要了卻她的心願,還是為了要衝喜啊……這傻子、這傻子……誰會想要迎娶一個病入膏肓的女子?就他傻,傻得教她好心疼。

  「這感覺好奇怪。」她強抑不捨,不想他難過的轉移話題。

  「怎麼說?」

  「那年,你和則影成親,此時卻是我與你成親,則影站在雋兒身旁……」

  那年,她還是個小小才人,現在,她則成了個卸權的太后,身邊企圖掌管天下的男人亦對權力毫不戀棧。

  現在,他們想要的,都一樣,但卻,好難。

  「有什麼好怪的?若不是妳不點頭,在那年我迎娶的人就是妳了。」李鳳雛邃遠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

  「那怎麼可以?你太枉顧禮教了,況且,那時我一直在找回家的路,也一直以為我會回家,所以才要你娶妻,不要為了我而耽誤自己,可誰知道你竟迎娶了男妃,害我……不想回家了。」

  「嗯哼。」他唇勾興味。

  「你現在才知道我用心良苦啊。」都不知道她有多掙扎,想要控制感情不愛上他,會有多難。

  「直接愛我,不就得了?」他笑得戲謔,對於她的告白相當受用。

  她橫眼瞪他,餘光瞥見大夥都還在等他們……哎呀,她居然忘了,還跟他打情罵俏,真的是……

  「怎麼了?」瞧她略掙扎了下,他的力道扣得更緊了些。

  「沒,我想下來。」

  「我抱著就好。」

  「你抱著,咱們怎麼拜堂?」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抱著她,怎麼對拜呀?

  他還是不放心。「妳可以嗎?」

  「放心,我睡得很飽。」雖說渾身無力,但並不覺得有哪裡痛。

  聞言,他才輕輕扣著她的腰,讓她的腳可以慢慢踩在紅氈上頭,確定她站穩,才放開了手,不料她險些跪坐在地。

  「凰此!」他驚喊,趕緊摟住她。

  冉凰此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再緩緩看向自己的腳,用手輕搥,發現,她竟沒有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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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5: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殿內火盆四起,屏榻上頭鋪了一層又一層的軟羔毯,讓冉凰此可以舒服地窩在上頭一整天也不覺得渾身痠痛,再替她蓋上一層層的銀絲裘被,總算是讓她臉色稍稍紅潤了些。

  「鳳雛。」她的手從被子裡探出,對坐在屏榻邊的男人勾了勾手指頭。

  「嗯?」他立即俯近。

  「我想要吃雲吞豆籤麵。」她笑,向來瀲灩的眸只盈著虛弱。

  「我立即差鳳隼入宮為妳準備。」他心疼地瞅著她身子不適,還努力揚笑的神情。

  打從拜堂那夜,她雙腿麻痺不良於行後,慢慢的,她連腰都動不得,連帶食慾不佳,瘦得更多,粉顏看起來更小,水眸深陷,恍若生命力不斷流失,他想盡任何方法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斷虛弱到無力起身。

  「那還要等很久耶,難得我現在餓了。」她軟聲喃著,央求的語氣好可愛。「你去幫我煮,好不好?」

  「我?」

  「我教過你了,你該不會忘了吧?」

  李鳳雛愛戀地瞅著她展笑的粉顏。「還記得。」

  「你去幫我煮,就算難吃,我還是會很捧場的。」

  「我把法子告訴娥常,叫娥常去準備,好嗎?」她很虛弱,睡醒了又睡,一天清醒的時間不到幾個時辰,他開始恐懼,除了守在她身旁,什麼事都不想做。

  「可是,我想吃你親手煮的。」她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凰此乖,湊合點,好嗎?」他嗓音微啞,但語調很溫柔。

  「……好吧。」她妥協了,卻有些難過。

  李鳳雛垂眼瞅著她,想了下,微勾起笑。「這樣好了,妳等我一下,我去準備。」

  「真的?」她眸露異采,閃亮亮的,一臉期待。

  「嗯,等我。」瞧她笑,他也略掃陰霾,起身走到殿外,對著則影細聲吩咐。「若有什麼狀況,立刻告知我。」

  「屬下知道。」則影守在殿外,而娥常則立即走進殿內陪伴主人。

  李鳳雛動作飛快地奔向冷宮膳房,這兒什麼都有,器具樣樣俱備,就只是無人在身旁服侍。

  這是凰此的要求,因為她不希望她的事外傳,而他留下來陪她,亦不想其他人打擾他倆最後的生活。

  他靜著心,就在這裡等待李雋將良鳩殿完工。

  就快了、就快了,他知道,卻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遙遙無期,他等得好累,等得好驚恐。

  快手將她最愛吃的雲吞豆籤麵煮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愛人的身旁。

  他不想離開她,半刻都不想。

  保護不了她,救治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的身旁,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只要她一聲呼喚,他就可以立即回應。

  快步再踏回殿內,則影尚守在殿外,娥常亦坐在屏榻邊,但,當他緩步走到屏榻邊,卻愣住了。

  她睡著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凰此常常轉眼就睡著,呼吸極短,又淺又淡,他時常得探著她的鼻息才能讓自己安心,但是現在……被子蓋到她的唇上,呼吸卻吹動不了如此輕薄的絲被……

  一陣惡麻從後腦激竄,他整個人狠顫了下。

  那張臉,沒有生氣,絲被不動,她沒有呼吸,好似已沉沉睡去,再也醒不過來……

  死了?

  死了!

  那氣色不再紅潤,火盆燒得再盛,也溫暖不了她半分,他的喉間驟緊,不斷搖著頭,拒絕接受這樣的結果。

  深棲在心底虛的恐懼瞬間爆炸開來,堵塞著他的喉口,他無法呼吸,就算張開了口,也呼吸不到空氖,亦無法言語,他痛著,心被恐懼淩遲得成片成末,滾燙的熱淚在眸底打轉,無情地刺痛著他。

  「不……不……不!」

  他用盡氣力放聲大吼,匡啷一聲,玉瓷碗摔落在地,碎成片,猶若他的心,聲利若刃,劃過他的喉頭,血濺視野,滿是猩紅——

  「鳳雛、鳳雛?」

  李鳳雛驀地張大眼,大口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狠厲的黑眸直瞅著眼前女子,目色有些迷惘,有些錯愕,不斷再三確認。

  他眼前一片血紅,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顏。

  那是誰?是誰?!

  「鳳雛?」那嗓音帶著關心,微涼的掌心覆上他滿是薄汗的頰。「你作惡夢了嗎?沒事、沒事,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軟軟柔嗓透著虛弱,和極能安撫人心的淺淺笑意。

  「凰此?」他不確定的低嘆。

  「是啊,是我啊。」冉凰此試著讓語氣更逗趣點,希望可以釋去他些許的恐懼。「怎麼,嫌棄我,連抱我都不肯了?」

  他張惶失措,像看不清她是誰,猛飆冷汗,渾身冷涼透頂,寒顫不休,要問他作了什麼惡夢?

  她不想問,因為猜得到。

  「凰此?!凰此!」李鳳雛激動的收緊雙臂,將她狠抱住,把臉埋在她胸上,安撫自己失序的心跳。「妳還在這兒、妳還在這兒!」

  老天、感謝老天……她還在、她還在!

  「我當然在這兒,剛才瞧你睡得很沉,想你醒來定會餓,所以上廚房替你煮了碗麵,結果你突然大喊叫,嚇得我把碗給摔了。」他的淚溫熱地燙在她的胸口上,燙得她發痛,但她只能假裝埋怨,拉回他的心神。

  「煮麵?」他喃喃重複,驚魂未定。

  「是啊,摔在地上了,你瞧。」她指著地面。

  略鬆力道,李鳳雛從她胸口側轉頭,果然見到地上有著摔碎的碗,食物濺了一地,則影與娥常站在房外,一臉擔憂地朝他張望。

  他立即轉開眼,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脆弱無助。

  雙手乏透地垂落在床上,目光落在眼前依舊勾著笑的人兒,她還在,笑得眉眼夾春帶喜,唇角彎彎,桃頰有些瘦削,但不像夢中那般駭人的了無生息。

  李鳳雛總算鬆了口氣,驀地發現,她竟是坐在床邊。

  「妳的腳能動?」他突問。

  冉凰此微愕,仔細審視著他,而後緩緩扯開有幾分誇張哀怨的笑。

  「你忘了?我只是腳麻了,你替我揉了好半晌就好啦,後來咱們還拜了堂,喝了合巹酒,你怎麼不記得了?討厭,你想不認帳嗎?告訴你,來不及了,你已經是本宮的人了。」

  「是嗎?是嗎……」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搞不清楚惡夢到底是從哪一段開始。

  夢中的她,無法動彈……那會是未來的景象嗎?

  他能為她做什麼?除了眼睜睜看她死去,他還能做什麼?!

  冉凰此瞧他眸色飄忽,馬上捧住他的臉,吻上他的唇,由輕轉重,一次印得比一次還用力。

  「凰此?」他驚詫。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地接近他。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她撒嬌,用很軟很細的童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怎會?」

  「若不嫌棄,為何咱們洞房花燭夜,你碰都不碰我?」她一字一句緩聲而道,要替他拉回一點一滴的記憶。

  怕是夢境太寫實,嚇得他記憶模糊了吧。

  「我……」他傻傻任她軟軟的唇印上他的,輕輕回應,慢慢想起來,拜堂那晚,她雙腳無力,他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替她揉腳,則影則去弄了更多火盆讓殿內更溫暖,而娥常則燒熱水替她敷腳,雋小子在旁陪著她閒聊,不讓她害怕。

  對了、對了,一個時辰後,她便站得起來了,推算是她睡姿不佳,壓麻了腿,而後就沒再發生過了。

  那晚,他因為擔心而不敢碰觸她,怕她羸弱的身子挺不過。

  「嫌我沒有波波相連?」看他雙眼漸漸有了焦距,冉凰此才退開。

  「胡扯。」他失笑。

  「不然呢?」她逗著他,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他雙手交握在她的腰後。「妳這樣就好,我就要這樣的妳。」

  「真的?」她用鼻蹭著他的。

  回復平靜,李鳳雛目色柔軟地瞅著她。「餓不餓?」

  「餓~要不是你,人家剛才就吃飽了。」她佯怒怨著他。

  「走,叫則影去煮麵。」他起身,將她抱起。

  「則影?」

  「忘了?」他哼笑,眸帶戲謔。「妳說則影和妳大哥長得極像,而妳大哥常為妳煮麵,我現在就叫則影替妳煮麵,讓妳可以睹他思大哥。」

  眨了眨眼,她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好!」

  房外的睋常聞言,趕緊入房替她找了件帔子披上,而則影已僵若化石地杵在一旁,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主子。

  「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走?」李鳳雛快步走出房外。

  「可是……屬下不會煮麵。」則影趕緊跟上,向來清淡的神情竟有幾分為難。

  「我教啊。」冉凰此笑呵呵地說。

  「……」這種事能夠現學現賣嗎?

  「放心吧~」

  正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廚房前進,卻見有抹人影從細雪中而來,冉凰此還不及反應,則影已經快一步朝那人而去。

  「是雋兒嗎?」她問。

  「嗯。」李鳳雛微瞇起黑眸,在細雪紛亂之中瞧見李雋笑咧了嘴,他跟著也微揚起笑。「皇上。」

  是喜事,對不?!

  「皇叔、皇嬸!」李雋難得激動地喊,「良鳩殿完工了!」

  此話一句,冉凰此瞠圓眼,笑意褪盡。

  驀地,發覺摟著自己的力道又更沉了幾分,她抬眼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發現他眸色燦亮,笑逐顏開。

  她的心,狠拽了下。

  @@@@@

  趁著入夜,李雋撤下良鳩殿附近的所有內務太監和宮女,引領著一行人前來。

  冉凰此抬眼瞅著上頭金色的鳥形徽飾,殿上的琉璃瓦,朱紅的樑柱,虹紗綢,金黃色流蘇,是金雀皇朝不變的顏色和形式,她總算明白,為何不管她怎麼形容,親親丈夫都無法理解了。

  因為全都很像,但只要見過,她一定會記得。

  很可惜,宮殿上頭的徽飾和她見到的是不同的。

  不過,她還是很傻眼,不只是因為良鳩殿在極可怕的短時間內竣工,更因為,他信了。

  不安地瞅向抱著自己的男人,他滿懷希望期盼的眸閃動著妖異月華,格外迷人,但若事實未果,他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了,勸了他一個晚上,希望他改天再來看,他偏要在今晚就到良鳩殿探採。

  原先,她只是想讓他安心,所以隨口說說,以為良鳩殿再快竣工,也要等到過完年後,豈料……天算不如人算。

  現在,要她怎麼承認,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凰此,是這兒嗎?」李鳳雛淡聲問。

  「呃……我不太記得耶。」她呵呵乾笑。

  「皇叔、皇嬸,往這邊來。」李雋推開朱紅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蓊鬱闃靜的園林,後頭是前殿。

  冉凰此看著裡頭的一草一木,有許多景致都保留了原本良鳩殿的原貌,讓她憶起她甫入良鳩殿時的點點滴滴。

  她想念鸝兒,好想念。

  走過前殿,從兩側長廊通往後殿,中央竟是一座人工湖泊,上頭架著十字橋……天啊,良鳩殿並沒有這座十字橋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凰此,妳瞧,妳說的那座宮殿,是不是就像這樣子?」李鳳雛壓抑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頭霧水。「呃,是、是啊,可是……」

  「接下來要往哪走?」李鳳雛不容她解釋,強硬地問。

  冉凰此瞅著他,很想告訴他真相,但面對他的期待,實在是說不出口。「往後殿右手邊的房間。」

  「這頭嗎?」李鳳雛抱著她,快步過橋,踏上後殿,寬敞的廳堂兩邊皆是房間。「哪一間?」

  「後頭算來第二間。」

  「這裡?」他停在一扇門前。

  冉凰此嗅著剛完工,空氣中瀰漫的木材味,瞅著那扇門,猶豫了好一下,總算鼓足勇氣開口,「不是這裡。」

  「妳都還沒打開,怎會知道不是這裡?」他依舊笑著,軟聲哄。

  「因為、因為……」

  「妳太緊張了嗎?我來開。」

  「不是!就跟你說不是!殿前就不對了!裡頭更是下對,我瞧見的宮殿比良鳩殿還要大,而且湖泊也更大,外頭有像山壁般的圍牆,不是這裡!」她埋在他頸邊,無力嘶吼。「對不起……我騙你的,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相信,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該給了他希望,再讓他徹底絕望,這滋味,她不是沒嚐過,她不該讓他嚐到一樣的苦!

  李鳳雛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更加重力道地環抱住她。「妳沒有騙我,當初,我們只是猜測而已。」他一字一句,再認真不過。

  冉凰此抬眼,瞧他眸色軟潤,滿是憐惜。

  「你的意思是說……」

  「我只是想,找不到地方,也許就如妳說的,時空交錯之中,也許會出現什麼契機,再沒有契機,我們就自己製造,打造一座與妳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宮殿,說不定、說不定……」

  話至此,他再也忍不住失望,把臉埋在她細白纖瘦的肩上,用她來安撫自己日積月累的恐慌。

  這是個自欺欺人的作法,他知道,但,他已經無計可施了。

  「鳳雛……」冉凰此不禁哽咽,好心疼好不捨的輕撫他的髮。

  到底該要怎麼做,才能真正撫去他的不安?

  她還能做什麼?

  @@@@@

  幾日之後。

  「娥常,太單薄了。」冉凰此抱怨。

  「奴婢不單薄,是王妃太單薄了。」娥常笑道。

  她眼一挑,「……妳在笑我嗎?」

  「奴婢不敢。」

  「妳最好是不敢。」冉凰此學她那口子,壞壞地冷哼。「快快快,他們應該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今晚是除夕夜,雋兒乙太過疲累為由離開永雀殿,帶著則影來到後宮,陪她那口子喝喝酒解解悶。

  她趁空拉著娥常溜進房內,不為什麼,就只是為了要討她那口子歡心。

  娥常很為難。「可是,王妃瘦太多了,馬甲綁不住啊。」

  「要不,再拿點棉絮來?」

  「……奴婢已經塞了不少了。」

  「……」瞪著她,冉凰此很哀怨很哀怨。

  「不然奴婢再去拿一點?」

  「不用了。」她賭氣。

  反正她那口子也說了,從不嫌棄她的。

  「記好舞步了嗎?」出房門之前.娥常忍不住再多拿件帔子替她披上。

  「差不多吧。」她偏著螓首回想。

  不是她自誇,她記憶力真的還不錯。

  「太困難的,就別做了。」

  「娥常,妳真的是把我看得太扁了。」雖說,她近來體虛得很,但這麼一支柔弱無波的舞,哪來的高難度?

  娥常嘆了口氣,「不是娥常把王妃瞧扁了,而是怕您傷著了,奴婢萬死也難辭其咎。」

  「可不可以別說得那麼嚴重啊?」她沒好氣地回答。

  好像她掉了一根頭髮,就得要娥常死個一千遍來彌補似的。

  「那咱們走吧。」一出房門,娥常二話不說地抱起她。

  「喂,不是說好用走的嗎?怎麼妳又抱著我了?」厚,有沒有那麼神,居然抱得這麼輕鬆?

  「不成,王爺交代過,非得要抱著不可。」

  「……」依這陣仗,她不殘廢,都被逼到殘廢了。

  不過冉凰此也很安份的不再開口,反正不管她說什麼也沒人要聽,還是省點力氣,專心想舞步的好。

  聽說,在金雀皇朝裡,男追女,要跳八德舞,而女方若是允了對方,照禮俗,應該要回跳鳳舞。

  那日聽娥常那麼一說,她立即撇下羞恥,努力學習。

  她不善舞,但踏出第一步之後,後頭似乎就沒那麼難了,更何況,她是為了他而跳。

  來到前殿,火盆燒得劈哩啪啦響,光是一個前殿就不知道擱了幾個火盆,殿裡頭暖烘烘的,教人難以置信外頭飛雪肆虐。

  李鳳雛一身朱紅綾羅,腰束玉帶,頭戴金冠,倚在屏榻扶手獨飲著酒,李雋和則影早已離去。

  他瞅著殿外飛雪,夜色冷魅的眼,沉蘊懾人光痕。

  冉凰此見狀,心頭發疼,趕緊輕拍娥常的手,示意她將她放下。

  「鳳雛。」她喚,緩步走向他。

  李鳳雛緩緩抬眼,微勾笑的唇在見到她時,微地一愣。

  只見她一頭長髮僅以一隻金釵固定,身穿金黃色繡紅邊馬甲,下頭著寬口褲,腰間繫了條綴滿金玉鎖片的束帶,細嫩纖白的肩上只著了件軟帔,白髮僅以一金釵固定,乍看之下,像是雪中妖精似的,教他看得目不轉睛。

  「好看嗎?」她羞赧地問。

  「……不冷嗎?」

  「我問你好不好看啦!」討厭,顧左右而言他,瞧他要起身,她趕緊阻止。「別起來。」

  「好看,但不冷嗎?」他啞道。

  「那,我要跳舞嘍。」

  「跳舞?」

  「嗯,仔細看喔,我沒跳完之前都不能靠近我。」說完,冉凰此深吸一口氣,微欠了欠身,十指撚起成鳥嘴,藕臂微彎,心裡算著拍子,有些笨拙地跳了起來。

  其實鳳舞和她瞧過的孔雀舞很相似,最主要的是要跳得出神韻,轉圈圈時,得要像孔雀開屏般華麗,就不知道鳳凰會不會開屏?

  她沒瞧過,只是試著去做出那舞蹈的華麗感。

  反正就是八拍嘛~一、二、三、四,轉,五、六、七、八,轉~哇,會不會轉太多次了一點?頭很暈耶~好暈……

  下一瞬間,她腳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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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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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 00:15: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李鳳雛疾步向前,尚未碰及妻子,便聽她喊著——

  「不要過來!」

  瞬間,他頓了下,見她膝蓋著地,分明吃痛著,他又想上前,卻硬是被她瞪到不能動。

  「你回去坐好啦。」冉凰此揮著手,趕他回座。

  拗不過她,李鳳雛只能緩步後退,雙眼仍緊盯著臉色蒼白的她。

  冉凰此瞧他坐定了,深呼吸一口,顧不得膝蓋傳來陣陣錐楚,也不管手肘很痛,硬是站起身,閉了閉眼,唇角緩緩微彎,乍生的笑意有如天邊迸現的彩虹,掃除了她臉上的蒼白,當她笑得微露編貝,那含羞還嗔的俏模樣說有多豔就有多豔,腰間綴滿金玉鎖片的束帶隨之揚起清脆聲響,替蕭瑟的冷宮帶來些許歡聲。

  李鳳雛轉不開眼,看她踩著零碎腳步,努力想為他舞上一曲的模樣,鼻子不受控的酸澀起來。

  他看著她漸舞漸近,猛地一個旋身大跳躍,落地時腳底微微滑動,瞬間嚇出他一身冷汗,好在她立即站穩,靦覥地吐舌笑了笑,探手摘下髮上金釵,一頭白髮立時如瀑傾落,然後她趴伏在他面前,雙手遞上金釵。

  娥常說,八德舞獻扇,鳳舞獻釵,這是定情物,代表兩情相悅,更是索求歡愛的一種儀式。

  他……應該懂吧。

  輕吐著氣息,冉凰此不敢讓他發現她很喘,等著他接過她手中的金釵。

  李鳳雛黑眸直瞅著她一頭白髮,輕握上她不暖反冰冷的小手,倏地收下她獻上情愛象徵的釵,然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他的眼發熱,胸口悸動,久久不能平復,只能將她抱得更緊,就怕手一鬆開,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跳得很不好嗎?」糟,他該不會根本看不懂她到底是在跳什麼鬼吧?

  「……跳得很好,妳的心意,我明白。」他瘖瘂回道,直接把她抱回房內。「妳不需要跳,我都明白。」

  回房,將她擱在床上,李鳳雛立即抓起被子將她蓋得密實,就怕她冷。

  「真的看得懂我在跳什麼?」她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他瞅著她,長指輕挲她沒有血色的唇。「鳳舞。」

  「太好了!不枉費我近來這麼努力學習。」那麼,接下來的,不用她明說,他也知道他要做什麼嘍?

  「原來最近妳就是在忙這個?」他輕勾笑,卻笑得心不在焉,像在虛應。

  冉凰此瞧他沒半點動靜,只是想要抱著她入睡,不由得微扁起嘴。

  「對呀。」她緩緩掙扎起身,不讓他再有機會壓得她不得動彈。「別又把我往床上推,我已經躺了好久,不想再躺了。」

  說著,她極慢速地爬到他身上,跨坐在他腿上,以極其挑逗的眼神看著他。

  既然,他沒有很清楚鳳舞的含意,那就由她親自主導吧。

  她沖著他笑,學三級片裡舔嘴的動作,舔得很曖昧很誘人。

  「妳肚子餓?」他輕問。

  咬到舌頭,冉凰此嘟嘴瞪他。

  「口渴?」又問。

  厚!真的是有代溝捏~「不是,你仔細看。」虧他眼力那麼好,她眼睛眨得快抽搐,舌頭舔到快抽筋,他居然還不知道她要幹麼,簡直是人污辱她了!

  李鳳雛仔細地看,濃揚的肩微挑,彷佛依舊難悟其中奧妙。

  看他認真卻一頭霧水的表情,冉凰此只能投降,覺得自己好失敗,居然連誘惑男人都不會……

  沒關係!直接,上了再說!

  於是,她又如惡狼撲羊一樣捧起他的臉,啄啄啄~舔舔舔~口水沾滿他整張臉。

  如何,有Fu~了吧?

  好像明白了的李鳳雛驀地垂眼低笑。

  喔喔,現在他肯定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了,是不?既然明白,為何還沒有反應?

  嚇!她嚇到,趕緊檢查是否又有棉絮事件,再三確定後才鬆了口氣,娥常的手藝果真了得,棉花依舊乖乖停留在原本的地方,努力幫她撐出一點場面。

  「該睡了。」李鳳雛說,強迫地抱著她躺上床。

  喔喔,她這個老是慾求不滿的老公,總算要對她伸出魔手了?

  冉凰此閉眼,好期待,心窩怦怦跳——

  欸?等了一會,她側眼偷瞄身旁的男人,就見他規矩地躺在她身邊,長臂佔有性地橫過她的腰,然後……閉目養神。

  喂,這樣就有點過份了!

  她已經表現得這麼露骨了,他居然還無、動、於、衷?!

  她以最快的速度掀被爬起——然後,再被她老公一把摟進懷裡,不容她便壞。

  「鳳雛——」得不到他的回應,她氣得啃他手指頭。

  「嗯?」他懶懶出聲。

  「你……」身女子,提出這種質疑,其實好像在羞辱自己,但要是不問,她今天真的會睡不著!「我問你,你、你、你……為什麼不碰我?」

  當然,她必須先說,不是她慾求不滿,而是他向來慾求不滿,老是將她啃蝕得連渣都不留,從頭吞到尾,再從背面再吃一遍,手段之狠毒,總讓她不管如何求饒都沒用。

  但,打他從漠林邊關回來至今,他卻碰也不碰她!

  李鳳雛身形微僵,而後才緩緩張開眼。「妳……想要?」

  「……」不是她想要好不好,她現在體弱得要死,純粹只是想要獻上肉體討他歡心而已啊!「我想說,若一個不小心我有了孩子,說不定……」

  「妳想要孩子嗎?」他粗啞問著,輕撫過她微涼的頰。

  「嗯。」有點。「雖說我是在老化之中,但誰也不能說我一定會在一年內老化到那個嘛,所以,說不定我還有時間可以幫你生個孩子。」

  她想留個孩子,至少他可以不那麼孤單。

  「妳的身子骨這般虛弱,哪能有孕?」他用雙掌暖著她的頰。「妳好好靜養我就很開心了,不需要為了我額外再去做些什麼,妳的心意,我都明白。」

  聽見這話,冉凰此很難不感動,眷戀著他的溫暖,她輕聲喃著,「若是那時我不吃龍化散,能懷有你的孩子,那就好了。」

  「……幸好妳吃了。」

  她不解地張眼。「你到現在還在怪我嗎?」

  「不,我只是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李鳳雛噙笑的眸很迷離。「當年,我母妃為了保護我,將我送到外公家裡,父皇是知情的,但他從未探視過我,所以我曾經很恨他。」

  「鳳雛……」

  「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母妃將我送出宮後沒多久,她就教人縱火焚燒,父皇內疚痛苦,最後抑鬱而終。」他低喃的嗓音有些啞,有些沉。「就算如此,我還是討厭他,直到現在,我總算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冉凰此沒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因為我跟他是一樣的,眼裡只有最心愛的女人,掛念的也只有一個人,已經再沒有多餘心思去注意別人。」他看著她,「所以,若妳生下孩子,現在的我是沒法子照顧他的,他極可能會變成另一個我,一個孤絕冷傲的傻子,可憐的孤魂。」

  「鳳雛、鳳雛,別這麼說,你有我,有我,我……」

  她還能陪他多久?

  「妳痛嗎?」他輕問,嘴角甚至微揚起笑。

  冉凰此噙淚不能語。

  「妳為我而痛嗎?」他將她拉進懷裡,動作輕柔,很輕、很無奈地說:「為我痛吧,為我掛念吧,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呀……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他嘆氣,明明是笑著,看在冉凰此的眼裡,卻是在悲泣。

  「我還在呀……」她的聲音有了哭腔。是要逗他笑的,為何他都不笑?

  「妳能為我停留多久?」他問。

  她無法回答,淚流滿面。

  李鳳雛吻去她的淚,笑得很艱澀。「別哭了。」

  「我們去看蘭花好不好?娥常說,天亮應該會開花。」環上他的頸項,她抹掉淚,愛嬌地蹭著他的頰。「然後,明天我們再去看看梅花開了沒,後天我們到園子那邊堆雪人,大後天,叫則影為我們煮麵,再大大後天,我們撐傘來段浪漫的雪中散步,然後然後……」

  她不斷地說,不斷預約一個又一個明天,說得一點都不心慌,因為她真的希望可以有那麼多明天。

  「好。」李鳳雛緊摟著她,替她抓了件厚襖搭上,淚,一顆顆的,全都掉在心裡面,不讓她看見。

  @@@@@

  李雋獨自一人坐在金雀殿上,斂眼深思,面有無力感和深深的內疚。

  「皇上。」

  聞聲,他緩緩抬眼。「小順子?」

  「怎麼這時分,皇上還未就寢呢?」

  「朕睡不著。」

  「是什麼事教皇上煩心了?」小順子走上前,遞上一杯溫茶。「前幾日良鳩殿重建完工,皇上不是開心得很嗎?」

  「是啊。」那時確實是開心,如今……眼見皇嬸日日體弱,整個人消瘦得不復當年,他這受人照顧再三的人,如何能不痛心?

  凰此猶若他的親姊,凡事為他出頭,如今她有難,他卻幫不了她,他這皇帝呀……窩囊。

  「說來,皇宮內三十年來,這是第二度有宮殿重建,但這一回重建的速度可是快多了。」

  「第二度?」李雋沉吟著。「第一度是在什麼時候?」

  「約莫在二十一、二年前吧,宣德皇用了三年的時間重建被縱火的鸞鳳殿,而後恍若是心願已了,便駕崩了。」憶起往事,小順子便覺宮內特別無常,令人不勝欷籲。

  「鸞鳳殿?為何朕沒聽過這殿稱?」不知為何,他的心猛地震跳。

  「皇上沒聽過是正常,竣工時,皇上還未出生呢。」

  「可朕也沒見過鸞鳳殿。」他可是在後宮長大的,後宮有哪座宮哪座殿,他豈會不知?

  「這連奴才都不知道呢。」

  「嗄?」已竣工,卻不知在何處的宮殿?

  難道說,這就是他百尋不到的謎之宮殿?!

  「小順子,難道宮內完全無人知曉此事?」他再問,心急如焚。

  小順子付了下。「皇上若想知道,可以問內務總管,畢竟他可是侍奉過三朝皇帝的,這三十年內的事,他無所不知。」

  「是嗎?」李雋清俊眸子綻露異采。「小順子,立即差內務總管覲見!」

  「可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就要舉行元旦大禮……」

  「朕的命令,你敢不聽?!」他微惱低咆。

  「奴才遵旨。」

  小順子立即朝殿外狂奔而去,李雋再也坐不住,在殿內不斷團走著。

  也許、也許那鸞鳳殿,正是能解救凰此的宮殿哪!

  @@@@@

  未亮的天際,靛藍襯出滿天迷茫雪絲,靜謐的冷宮,只聽得見雪花堆疊的窸窣聲,廊旁火盆的啪啦聲,蘭花羞澀輕綻的聲響,和冉凰此細微的呼吸聲。

  殿外長廊上,李鳳雛單腳盤起,右腳弓起,右臂橫到右膝上,讓她可以舒服地把臉貼在他的肩上,把大部份的重量都偎在他的臂上,讓他可以身上披風擋去外頭的風雪。

  他靜看風雪,等待花開,卻瞥見有人冒著風雪而來,大步流星。

  人影尚未逼近,李鳳雛已凜目警告,那人立即放輕了腳步,輕點上長廊,單膝跪在兩人面前。

  「王爺。」來者是則影,清俊的臉竟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怎麼來了?今兒個元旦大禮,皇上不是要賜你官職?」李鳳雛沉問,注意到他難掩的喜色。

  「王爺,皇上找到鸞鳳殿了!」

  他一呆。「鸞鳳殿?」

  「正是王妃想找的宮殿。」

  李鳳雛濃眉揚起,「鸞鳳殿早就不在了,怎麼可能找得到?」他不解,但內心仍是竄起快要不能壓抑的激越。

  鸞鳳殿的徽飾……是展翅的鳳,尾翎相當長,似乎和凰此所敍述的相似,當初沒有聯想到,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鸞鳳殿早已經被火給焚透了,此時只剩廢墟,她怎可能是打那兒來?!

  「屬下也不是很清楚,皇上說,宣德皇在約二十年前重建鸞鳳殿,就在圈子後頭,皇上原本是要親自來一趟的,但因為皇上待會要主持元旦大禮,所以要屬下先來通知王爺一聲,待大禮結束後,與王爺相約在圈子後。」

  「是嗎?是嗎?!」李鳳雛垂下眼,不敢太激動,手卻不自覺的抱得更緊。

  他望著在懷裡睡得極沉,壓根沒被擾醒的妻子,心在躁動著,卻必須壓抑,就怕期望愈高,失望會更絕。

  但如果是,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鳳雛?」冉凰此迷糊起喚,發現她要是再不醒來,可能會被她老公勒死。

  「妳醒了?」他嗓音透著壓抑。「抱歉,把妳吵醒了。」

  「能不醒嗎?」她嫣然一笑,打了個哈欠。「唉,我怎麼睡著了?蘭花開了嗎?」

  「快了。」他淺勾。

  冉凰此狐疑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濃眉微挑,笑得黑眸潤亮。

  她更皺眉。「你真的笑了。」

  「不好嗎?」

  「當然好!」像怕他反悔,再也不笑似的,她趕緊澄清,「只是,打從發現良鳩殿不是我能穿越時空的宮殿後,你就再也沒有真心笑過了。」

  是他想通了?還是……發生什麼事?

  覺得古怪地側眼探去,就見則影竟單膝跪在面前,她驚呼,「則影,你身上都是雪呢,冷不冷?」她直覺起身要替則影拂雪,然而腰間的鐵臂將她箍得極緊,她正要抗議,便見則影快手撥掉身上的雪,不敢勞煩她。

  冉凰此瞪了小氣男人一眼,才回眼問則影。「怎麼來了?雋兒不是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忙的嗎?」

  「是……」則影原本要說,卻瞥見李鳳雛淡淡示意,趕緊換了個說辭。「是皇上要屬下過來探探娘娘。」

  「那孩子。」她淺笑。「跟他說,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壯得跟……」

  話到一半,身後的男人竟摀住她的嘴。

  「別胡說。」李鳳雛眉眸略沉地低斥,「若教天上眾神聽見了,那怎麼好?」

  「嗄?」金雀皇朝有信仰的啊?說的也對,有拿香嘛。只是——「聽見又怎樣?」

  聽見就聽見啊,神明都是慈悲的,不是嗎?

  「若是聽見了,把妳帶走,可怎麼好?」他神色認真,恍若惱她不敬鬼神。「妳呀,不懂皇朝習俗,有些事和話,別胡亂做和說才好。」

  她輕笑。「這麼嚴重?」

  「別不當一回事。」他沉著臉。

  「好~我會謹記在心的,好不好?」拍拍他抽緊的臉部線條,不逗他了。

  他這才面色稍霽。「要不要再睡一會?」

  「好。」她還睏得很呢,像是一輩子沒睡覺似的,一旦閉上眼,就很難再張開,每次醒來,總要她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晚點……咱們出去走走。」他沉吟了下說。

  「出去走走?」她覺得古怪,很想再追問,但周公又來了,這回連棋都擺好了,只好等她睡醒再問……

  @@@@@

  「鸞鳳殿?」瞪大眼,冉凰此覺得這名稱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聽過。「等等,是不是你母妃的那一座宮殿?」

  「嗯。」李鳳雛細心為她穿上厚襖雪帔,把最保暖的行頭都替她搭上。

  「我們去那邊做什麼?」

  「去了,妳就知道。」最後,替她戴上雪帽,連小巧耳朵都細心地以雪帽邊緣覆上,而後再將她一把抱起。「若是我跑得太快,妳覺得不舒服,記得說一聲。」

  冉凰此正想要問,豈料這人居然連通知一聲都沒有,就突地跑起,不由分說地躍過冷宮高聳圍牆,害她差點咬到舌頭。

  有沒有必要這麼急啊?!

  她很想問,因為心裡早有譜,可是他實在是跑太快太快了,風雪不斷灌進她口鼻,教她連說話都不能。

  這人,不管是百米還是馬拉松,絕對都可以破世界紀錄。

  「到了。」李鳳雛微鬆力道,垂眼瞅著懷裡的人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慢了一點?」她咳了幾聲,覺得自己做了趟超驚險的雲霄飛車。

  「真不舒服?」他臉色立即凝重。

  「開玩笑的。」哎,忘了李大爺沒有幽默感。放眼探望著四周,有幾簇燈火,雖不足以照明,但也夠她看得出身在何處了。「這不是圈子嗎?」,

  「是啊,是不是覺得這兒熟悉?」他引導式地問。

  「熟~我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呢。」那時候的他多沒人性哪,居然把她丟進圈子裡,真的是太太太惡劣了,不過看在他救了她,她就大人大量地不冉計較。

  「真的?」

  冉凰此這才察覺他話中的古怪。「你怎麼這麼問我?」難道那段記憶,只有她記得?

  「瞧見後頭那片山壁沒有?」李鳳雛以視線引導她越過圈子後方的那面山壁。

  「嗯。」

  「不覺得熟悉?」難道……又猜錯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我才要問你呢,突然神祕地離開冷宮,肯定是你又找到了與我說的極為相似的宮殿,對不?」

  「妳說過,出了宮殿,有圍牆,像山壁。」

  「嗯。」是這麼說沒錯,只是距離實在有點遠,再加上照明不夠……「我不能確定。」

  「我帶妳過去。」

  「不用了,我好冷。」她扯著他的臂膀,小臉窩在他溫熱的頸項,臉色變得異樣蒼白。

  「很冷嗎?」李鳳雛回頭,娥常立即上前,將一包布匹交到冉凰此手中。

  冉凰此扁起嘴,開始生氣他們的學習能力太好。

  這一層層的布裡頭,包的是烤得極燙的石頭,在極冷時,可以充當暖暖包使用,是她教的,而他們學得很快。

  「舒服一點了嗎?」李鳳雛擔憂地問,高大的身形將她護得密不透風。

  「……嗯。」她不舒服的才不是這個問題呢。

  「那咱們走。」他收緊雙臂。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趕呢?」她悶聲問,心頭的慌亂更甚。

  李鳳雛的腳步一頓,緩緩斂眼。「凰此?」

  「我累了。」她閉上眼,後悔自己說溜嘴,於是開始耍賴。

  「……是這裡沒錯吧。」他的眼中倏地出現希望。

  「我不知道。」

  他收緊力道,輕點步,身形若羽,輕越圈子,落在山壁前方。

  「看仔細一點。」山壁極為光滑,感覺上與一般山壁不甚相同。

  「不要!」她把臉埋在他肩上。

  「凰此!這是攸關妳生命的大事,妳怎能在這當頭耍性子?!」她的不合作,讓李鳳雛微惱低斥。

  「不要!」她摀起耳朵,當個什麼都沒聽到的鴕鳥。

  氣死她了!這圈子,她以往不知道來過幾回,怎麼也沒發覺後頭那片山壁有多眼熟,如今不想找了,偏是要出現在她面前,這是怎樣?故意惡整她?!

  「皇叔?」方從金雀殿趕來的李雋目睹這一幕,被他莫名的火氣嚇愣。

  李鳳雛怒沉著眸,眸色在妖異雪夜中顯得危險而駭人。

  「我在擔心妳,妳到底知不知道?」他深吸口氣,閉了閉眼,試著溫柔。

  「我不想離開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淚倏地充滿眼眶,冉凰此吼出心底最深的牽掛,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知道什麼叫做穿越時空嗎?你知道我要怎麼回去嗎?你呢?你要怎麼辦?!」

  「我跟妳一起走!」他義無反顧地道,黑若琉璃的眸滿是心疼不捨。「妳在哪,我就在哪,妳怕什麼?」

  「我怕你過不了那扇門!」她當然知道他一定會跟她走,但問題是,真能一起走嗎?「先不提我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裡,短短三年,我的身體就出現嚴重老化,現在我連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都不知道,更遑論是你?」

  「沒試過,誰知道呢?」

  「是啊、是啊,時間軸有間題,空間也會產生扭曲,到時候,說不定你一踏進那扇門就……」會消失不見。天曉得會發生多少變數?「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不要這麼早就趕我走……」

  若不能再見到他,她活著又與死有何不同?

  「我不管那麼多,我只知道,現在妳不走,就沒機會走了!」那是一線生機,開門之後不見得有曙光,但他知道,待在這裡只有終年冰冷,她熬得過發病的第一年,熬得過第二年嗎?「誰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最後一分一秒?要是來不及了呢?妳要我……眼睜睜看著妳死嗎?」

  他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要她受盡折磨。

  「可是,我捨不得嘛!踏進那扇門,未來就變成未知數,我還能不能存在,不知道,你能不能存在,我也不知道,既然不是確切的答案,為什麼我們不能等?」她淚如雨下。「那扇門,等同生死門,不管成不成功,我們都要別離,與其如此,為什麼不讓我在這裡等到最後一分一秒?!」

  時間過得太快,她還來不及再多愛他一點。

  她很愛很愛他的,這份感情在她嚥下最後一口氣前,都不想放掉,不要逼她現在回家,她還不想走……

  「……如果來不及呢?」他問,黑眸是柔潤發亮的琉璃色。

  他怕來不及!是生死門又如何?為何不放手一搏?!是生是死,他都會陪著她走到最後一刻。

  「我、我……」太過激昴的情緒令冉凰此一口氣上不來,眼前驀地一片漆黑,厥在他懷裡。

  李鳳雛一驚,竟嚇呆在當場。「凰此?!」

  李雋見狀,當機立斷的下了指令,「皇叔,先帶皇嬸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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