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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下堂不死必有福(宜家宜嫁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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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不死必有福(宜家宜嫁之一)作者:簡薰

哪有人像她這麼心酸,歡歡喜喜嫁進郡主府,公婆卻不待見她,
夫君也冷落她,只留給她一抹背影,讓她連他長啥樣子都不曉得,
三年後被休了,從此孤單潦倒過一生,所以重生回到出嫁前一天,
她發誓要改變心態,雖然公婆夫君對她的態度依舊冷淡,
但她安安分分,充實自己,就算最終還是被休了,
可他退回了嫁妝,給了钜額離緣金,還派人遞話有事可找他幫忙,
她回了娘家才有底氣,也才有銀子籌備開點心鋪子,
不過現在看來他對她是有意的,要不也不會向她解釋休妻原因還道歉,
後來她那個笨爹惹了事被關進牢裡,是他幫著救人出來,
也是他提醒她家裡有人使計要害她,她才能躲過一劫,
至於他那郡主娘更奇了,以前多討厭她,現在居然主動上門求她再嫁一次,
老實說,她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實在不願再被貴門高牆給困住,
但是打從“第一次”看到他,她就覺得他氣度不凡,相處過後更是喜歡,
所以她權衡一番後,決定嫁了!可是成親日他要她換上不男不女的衣裳,
還要求她在府中一半時間都要穿男裝,這……
是不是她對他瞭解不夠,敢情他是好“扮裝”這一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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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15:5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陸盛杏看著自家爹爹那種樣子,直有種掐死他的衝動,明明都一把年紀了,怎麼就沒點長進呢,那麼明顯的套子也會掉進去?

    “娘。”陸大禮跪在明亮的青磚地上,囁嚅著跟陸老太太求情,“兒子錯也錯了,好歹錯得也不大,我們陸家又不缺一雙碗筷,就讓兒子收了她吧。”

    “收了她?這是你提的,還是她提的?”

    “自然是兒子提的,娟娥自知理虧,什麼也沒求。”

    陸老太太端起青瓷碗,對著茶湯輕輕吹了吹,啜了一口潤潤嗓子,這才回道:“是嗎?”

    見母親似乎不信,陸大禮急了,“娘,真的,娟娥她……她真的什麼都沒求,是兒子對不起她。”

    陸老太太放下青瓷碗,忍不住在心裡暗歎一口氣,沒用!

    她嫁進陸家時,婆婆身體已經不大好,於是她少年媳婦掌家,後來歷經丈夫早亡的打擊,更是練就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眼見大兒子跟借住的親戚私底下好上了,雖然她心中氣極,臉上卻是平靜無波。

    相較之下,陸二禮比較懂事,也不若大哥那樣沒眼色,母親雖然看起來沒有不高興,但心裡肯定是生氣的,陸家是母親當家,他才沒傻到要替那沒用的大哥求情。

    二房太太趙氏跟幾個姨娘皆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等著看熱鬧。

    至於大房的幾個姨娘自然是要多傻眼就有多傻眼。

    上個月大太太李氏上玉佛山去吃十年一次的“三月齋”,是祈福,但也是苦差,說簡單點,就是困在山上吃素念經三個月,原本陸老太太自己想去給全家祈求平安,但被李氏勸退了,說山上太冷,婆婆年紀大了還是待在家裡養身子,她這個大媳婦去就好。

    陸老太太自然覺得這媳婦窩心,李氏雖然不夠伶俐,但孝順這一點真沒話說,放眼她來往的幾戶人家,老太太們都想去參與這十年一次的佛法盛典,只有她的大媳婦願意替她上山去吃三月齋。

    孝順的大媳婦為了全家半出家三個月,可是大兒子卻在這時候惹出大事,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也沒辦法不生氣。

    遂心院的花廳上,另一個火冒三丈的就是大房嫡女陸盛杏了。

    她是知道自家爹爹不靠譜,但沒想到會這麼離譜,那個李娟娥是誰,是她的族姨,母親的族妹!

    李娟娥在七、八年前嫁給秦家四爺當貴妾,秦四爺夏天病逝後,秦四太太把無子姨娘都休了,其中包括李娟娥。

    她的父兄已經搬到江南,她原本只想在陸家暫住一陣子,等哥哥派人來接,卻沒想到病倒了,後來身子養好了,天氣又轉冷,大雪難行,等李氏年後上玉佛山,她不知怎地就跟自家爹爹搞出事兒來,自家爹爹還想收她當姨娘。

    自家爹爹大抵是覺得此事不好說,刻意選在早上大家向祖母問安的時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要收李家族妹為妾。

    陸盛杏完全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除了她娘,大夥兒都在呢,祖母一定不想讓孫子輩的見長輩笑話,勢必會答應。

    但她也完全知道祖母是怎麼想的,門兒都沒有!

    陸大禮急得一頭汗,“娘,兒子是真心喜歡娟娥的,她讀的書多,兒子跟她能說話。”

    此話一出,大房幾個姨娘的臉色都不好看,丈夫這話是在嫌棄她們沒讀書嗎?

    “而且……”陸大禮一咬牙,“娟娥她有了。”

    陸老太太依然不疾不徐,“哦?”

    “娘,娟娥有了,兒子這年紀,就盛杏跟勝崎兩個孩子,勝崎還是好不容易才生出來的兒子,二弟的兒子勝順都差不多可以說親了,勝崎才剛剛過啟蒙,大房人丁實在太少,娟娥肯定旺夫……”

    陸盛杏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斷道:“祝嬤嬤,你帶著勝崎直接去淩先生那裡,譚嬤嬤,帶大少爺、二少爺跟幾個小姐也過去。”

    生下陸勝崎的佩姨娘滿臉感激,二房太太趙氏跟幾個有子姨娘也巴不得有這麼一句吩咐,大房老爺真是不象話,孩子都在呢,居然連房事都要說起來,誰想聽呐!

    奶娘們很快地把少爺和小姐帶了出去。

    陸盛杏卻是不用,因為她不僅是大房嫡女,還是下堂妻,倒是不用避著。

    她是隔代指腹,陸家老太爺跟一位姓蘇的京生年輕時說好要當兒女親家,沒想到陸老太爺只生了兩兒子,蘇姓京生生了四個兒子,這婚事自然不成。

    後來他們又說了,兩家長子的第一個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讓他們成親。

    如此,陸家一路為商,而蘇姓京生自己雖然沒能再上一步,兒子卻是一舉過了拔萃科,而且靠著娶到福泰郡主,一路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福泰郡主的第一胎是兒子,取名蘇榭,陸家大房太太李氏生的是女兒,取名陸盛杏,按照兩家老太爺當年的約定,蘇榭得取陸盛杏為妻。

    但陸家不是沒腦袋,當年是大富商與窮京生之約,能約得起,誰知道三代後變化這麼大,一個商人女兒怎麼嫁給福泰郡主的兒子?而且蘇榭不但出身好,自己也爭氣,年僅十六就過了書雋科,登殿不過早晚。

    於是陸家很自主的派人去蘇家問了意思,如果蘇家願意,那陸家當然願意,但如果蘇家覺得不好,陸家也覺得沒關係。

    蘇家這下子可愣了,心想著這陸家好奸詐啊,居然把這燙手山芋扔到他們這邊。

    不娶,是言而無信,為人為官若是言而無信,何以對人?

    娶了,那真是太太太太委屈自家的孩子,蘇榭前途大好,應該要娶個門戶相當的千金貴女,娶個商人的女兒?對官運沒幫助不說,還很丟臉。

    就在猶豫之間,蘇老太爺拍板,娶!

    陸家把問題丟給蘇家,卻不把當年的婚書一併退回,意思很清楚,是希望蘇家回憶一下,當年這三代指腹,可是蘇家自己提出來的,陸老太爺更是看在這分兒上,資助了窮困的蘇家不少銀子。

    於是雙方行禮如儀,陸盛杏十五歲那年,八人大轎,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嫁入福泰郡主府,成為蘇科士的正妻,但……也只有這樣了。

    蘇榭不喜歡她,洞房花燭夜和衣背對她裝睡一整晚;隔日新婦要奉茶,福泰郡主那裡遣人來交代免了;後來蘇榭說要準備考試,搬到書房去住;三年後她因為無子被休了。

    當了三年的正房太太,她卻連丈夫的正臉都沒看過。

    當初陸老太太頗為猶豫,後來禁不起兩個兒子連番說服,說陸盛杏嫁入郡主府肯定能對陸家有幫助,幾個弟弟將來靠她疏通,捐官不算難事,陸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也是陸老太太自己糊塗了,明明知道門戶差距過大,卻以為憑著孫女的伶俐以及美貌,肯定能得到蘇科士的歡心,等生下兒子,一切都好說,卻沒想到她入門三年,只看過丈夫的背影一次。

    基於補償心態,陸盛杏回家後,陸老太太十分寵讓她,這也就是她之所以能在遂心院花廳打斷父親說話的原因。

    陸大禮還在苦苦哀求,“娘,您就答應吧,好歹是我的骨肉,總該給個交代。”

    陸老太太陷入沉思。

    爬床是規矩不好,但若有了孩子卻另當別論,大房的血脈確實少,需要添添喜氣。

    陸盛杏眼見祖母猶豫,連忙出聲,“祖母,孫女覺得此事不妥。”

    “哦,你倒是說說。”

    “母親愛憐我是下堂妻,才會答應暫時收留一樣被休出的族妹,可這族妹卻沒有半點感激,不但爬了姊夫的床,連孩子都有了,只怕母親還沒上玉佛山,她就已經和父親暗渡陳倉,這樣的女人要成為自己院子的姨娘,我覺得母親可憐,孫女不希望做了善事的母親要遭這種罪。”

    陸大禮急道:“丫頭你……你、你怎麼這麼說呢?她好歹是你的族姨。”

    陸盛杏不理他,仍舊定定的看著祖母,“祖母,無規矩不成方圓,家裡的丫頭要是沒經過主母允許爬了床,那可是要打得不能下床就往外扔的,若是這樣抬了姨娘,我只怕以後弟弟房中的大丫頭都不安分了,個個想爬床,勝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要是大丫頭勾引勾引,沒喝藥就伺候了,等到有孕可怎麼辦?難不成還正妻入門前就有庶子女嗎?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哪戶好人家肯把女兒嫁過來?妹妹們只怕也難說到好親事,總而言之,都是家中規矩不好。”

    話才說完,二太太趙氏便跪了下來,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膝下有勝順以及盛菊、盛桃兩個女兒,另外有庶子勝赫、庶女盛梅。勝順和盛梅正在說親,盛菊也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要是大伯真娶了來投靠的妻妹,外頭的人知道了,勝順是說不上好姑娘的,盛梅、盛菊也只能說進次一等的人家,女人難做,將來有點什麼都會被嫌家風不嚴。

    至於大姑娘卻是不同,雖是下堂妻,但京城誰說起陸盛杏不同情三分,都說蘇家沒良心,當年靠著陸老太爺的幫助,才過得上有僕人的生活,能專心考試,卻是如此對待他的孫女,沒把她當成蘇家人看,饒是如此,陸氏卻是鬧也沒鬧過,被休也不埋怨,足見婦德。

    二房幾個姨娘也都跟著一起跪了,連帶大房唯一有生兒子的佩姨娘更是跪得超大聲。她是李氏的陪房,跟李氏既是小姐丫頭,也是太太姨娘,感情非比尋常,且李氏對他們母子一向寬厚,李家族小姐手段這樣低俗,要是真嫁進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麼蛾子。

    陸大禮見氣氛不是很好,慌了,開始口不擇言,“娘,萬一娟娥肚子裡是個帶把的那要怎麼辦?難不成讓他這輩子抬不起頭,見不得人嗎?我都這年紀了,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個兒子啊。”

    陸二禮聽到這裡真是忍不住了,“大哥怎麼知道是兒子,萬一是女兒,這姨娘可不是白抬了?”見妻子使了個眼色,他又道:“娘,兒子覺得盛杏說的對,大嫂是好心,怎知道那李氏狼心狗肺爬了姊夫的床,還連孩子都有了,這得偷偷來往多久啊,怕先前的病是裝的,只為了繼續賴住,對於這種女子,大哥不趕走,還想給名分,要是傳出去,誰敢把女兒嫁過來?難道您不想看著勝順說上一門好親事,娶進一個好姑娘,讓您抱抱曾孫嗎?”

    陸老太太一聽到曾孫這兩個字,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

    丈夫雖然有才能,卻早逝,兩個兒子都沒用,她一個女人實在撐得很辛苦,所幸勝順出息,前些年雖然惹出大事,但好歹知錯能改,現在已經回歸正途,做事情也有幾分丈夫當年的手段,她總想著給勝順取一門好媳婦,等生下兒子,就把田租之事讓他掌理,自己含飴弄曾孫,過上逍遙日子。

    “祖母。”陸盛杏往前一步道:“這李娟娥如此沒規矩,不宜留在府內,免得妹妹們的名聲白白被敗壞。”

    陸大禮正煩惱,聽到女兒如此說,更生氣了,“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族姨,她好歹是你長輩。”

    陸盛杏笑了出來,“我可沒這麼不要臉面的長輩。”

    “你你你……”陸大禮你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轉頭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老母親。

    “祖母,孫女想到一個辦法,讓管家去外頭找間宅子,兩丫頭、一婆子,伺候那李娟娥待產,無論男女,都讓她自己選擇,可以自己撫養,也可以帶回府中交給母親教養,至於這段期間,爹爹喜歡可以住那兒,或者兩頭跑都沒問題,把她當外室,就不會影響弟弟妹妹們說親了,畢竟勝順是家中大少爺,他的婚事可不能出一點錯。”

    半晌都沒說話的陸老太太一拍鳳凰花雕扶手,“好,就這麼決定。”

    陸盛杏回到自己居住的渥丹院,只覺得了卻一件心事,十分愉快。

    舜英替她除下披風,笑道:“小姐今日在老太太那裡真威風,婢子們看得可痛快了。”

    陸盛杏得意一笑,“是吧。”

    陸大老爺雖然腦子裝水,但畢竟是主人家,舜英也不好多置喙,她替陸盛杏收好披風,又端上管家送來的太平猴魁。

    陸盛杏端過茶盞,茶色清,香味濃,一聞就知道是茶中上品,一喝果然,苦中帶甘,香氣絕頂,心想祖母可真疼自己,這麼好的茶都送過來渥丹院,勝順那裡的茶都未必有這麼好。

    甯嬤嬤給她端上荷花酥,笑道:“今日多虧小姐,要是讓那種女人進門了,只怕鎮日雞飛狗跳,真不知道大老爺在想什麼。”

    不像那幾個大丫頭一樣有顧忌,甯嬤嬤是陸大禮的奶娘,自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何況又是大實話,沒人敢說她不是。

    陸盛杏拿起層層迭迭的荷花酥,一口咬掉半朵,“就仗著讀過幾本書唄。”

    “小姐的方法雖然好,不過萬一她真生了兒子,把孩子送回陸家,借機糾纏怎麼辦?當初李家想讓她嫁給平民當正妻,她偏偏要到秦家當四爺的貴妾,足見貪慕富貴,這回好不容易又撈到大老爺這條傻魚,恐怕沒那麼容易罷手。”

    “甯嬤嬤安吧,那李氏不過裝孕而已,就爹那麼好騙。”

    甯嬤嬤連忙走到門口,左看右看後把門關了起來,回到陸盛杏身旁,低聲問道:“裝孕?她買通客房的下人了?”

    “那可不,她一進來我就讓佩姨娘盯著她。”陸盛杏把剩下的半朵荷花酥吃掉,用帕子擦了擦手,“連跟她串通的大夫跟嬤嬤我都知道了。”

    甯嬤嬤笑道:“小姐可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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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16:0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不是聰明,是—她知道。

    她就是知道。

    花廳上的眾人沒人說話,在父親的苦苦哀求下,祖母會看在大房子嗣單薄以及李娟娥有孕的分上,同意把她抬作姨娘。

    母親對姨娘一向寬厚,加上和李娟娥是親族關係,常常讓她到一進的廂房中吃正妻才能吃的菜。

    約莫過了三個多月,一日黃昏時分,李娟娥突然腹痛如絞,請了大夫開了藥,還是沒保住,父親震怒,開堂大審,李娟娥起初裝得唯唯諾諾,後來在父親一再保證下,才說在母親房中吃了東西,語末又補了一句“可是我相信太太不會害我”,父親覺得她真傻,怎麼這樣善良,李娟娥後來被父親“說服”,終於相信是母親要害她,哭訴著要公道。

    母親百口莫辯,從此這個善良的主母成了狠毒婦人,被送到鄉下反省了一年。

    由於李娟娥受了委屈,父親對她更加呵護,百般寵愛,等她生下勝陶,父親力排眾議讓她成為貴妾。

    來年,春暖花開,陸家的桃花開得很美,李娟娥請侄女李媚兒來賞花,李媚兒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法,竟然讓勝順闖入她的房間,於是李家吵著要交代,勝順一直說是福伯傳話,告訴他大伯父在客房等他,讓他直接進門就好,所以他才會在日落時分直接進入客院廂房,但福伯卻說他從沒講過這樣的話。

    勝順的妻子再不願意,也只能喝了李媚兒的茶,讓她成為姨娘……

    這些陸盛杏都知道,因為都發生過。

    她是陸盛杏,但又不是原本那個陸盛杏,她活過,死過,再世為人。

    由於吃過了苦頭,所以今生她學乖了。

    前生,她在福泰郡主府上百般討好,卻是什麼用都沒有,被笑話了三年,所以今生她什麼都沒做,好笑的是因為這樣懂事,她被休的那日還得到一大筆銀子,蘇榭甚至讓人傳話,以後若有需要,且不違反大黎朝律法,可以找他幫忙。

    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情緒,未曾謀面的夫君第一次對她表示出善意,居然是在休妻的時候。

    而後跟記憶中一樣,她回到府裡才一個月,李娟娥便上門投靠,隔不到半年,李娟娥便號稱有孕,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可以誣賴她娘給人下藥,讓她娘受委屈。

    上輩子,她娘被送往鄉下住了一年,因為不習慣又心裡委屈,沒多久就病倒了,從此留下了病根,就算回到了京城也養不好。

    那日她跟母親原本在說話,後來母親睡著了,她坐在床邊想事情,卻沒想到頭上珠釵的珍珠突然落下,滾進床底下,母親的房間一向乾淨,加之她從小頑皮,便自己爬進去撿,就在這時候李娟娥進來了,大概實在太得意,又沒想過床底下有人,於是自己講了起來。

    “姊姊,你命真好,明明咱倆是同一個祖父,怎麼你的父親就這麼本事,把財產翻了幾番,而我的父親就這樣沒出息,一日三頓都困難,同樣姓李,你能嫁入大戶人家當正妻,我卻只能當妾。

    “不過現在都不要緊了,你快死了,而正妻之位會是我的,大老爺這麼喜歡我,我又生了兒子,老爺肯定會把我扶為正妻,命好不如自己爭氣,我就挺爭氣的是不是?用一個沒存在過的孩子逼得你到鄉下莊子反省,再買通僕婦下藥讓你體虛,等我成為填房正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你女兒嫁出去。”

    李娟娥輕笑一聲,掩不住的得意。

    “姊姊啊,我還真服了你,這種被休的女兒也留在家裡養,聽說趕車的老於始終討不到老婆,我就把盛杏許給他當妻子,你說好不好?省得她意見這麼多,簡直麻煩,我啊,看到麻煩不去除就全身難過,哎,大老爺午睡快醒了,他是不把你放在眼裡,但對我可寶貝得要命,我得去陪著,不然他醒來看不到我會不高興,我就不陪姊姊了,姊姊啊,你就好心點,快點死吧,別讓我等太久啊。”

    等李娟娥離開後,陸盛杏從床底下爬了出來,氣得全身發顫,久久不能言語。

    她是被休了,但也知道是門戶問題,她倒真沒想過人心可以這樣險惡,母親明明對李娟娥很好,滑胎之事也只以為是不湊巧,母親就是運氣不好,沒想過是李娟娥有心陷害,更荒謬的是,老天好像在幫李娟娥一樣。

    她急著去遂心院要向祖母告狀,祖母院中的嬤嬤卻說祖母下午受了點風寒,現在頭正疼,要她先別打擾,隔日便聽說祖母發起高熱,接下來持續了幾天都不見好轉,父親說趁著天晴要全家去玉佛山給祖母祈福,她上了馬車,馬車裡原本還有陸盛菊,後來趙氏人不舒服,陸盛菊便去母親坐的馬車上給松松肩膀,偌大的馬車裡就剩下她一人,馬車一路往前,一路往前,一路往前……沒再停下來。

    駕車的是老於,他說自己迷路了,於是他們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直到陸家的人來找。

    祖母知道後抱著她哭泣,祖母相信她,但沒有用,女人實在太艱難了,事實上她就是跟老於孤男寡女的在外面過了一夜,這跟小私奔也差不多,為了陸家名聲,她只能嫁給老於,若留這樣一個姑娘在家,弟弟妹妹都不用說親了。

    陸盛杏同意嫁,條件是不能讓臥床的母親知道,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還是有人把話傳了過去,母親激怒交加,臨嫁前讓她逃,她還擔心著弟弟妹妹的婚事,母親卻是一陣苦笑。

    “不用擔心,你走了,他們自然會安排,此後人人都知道陸盛杏自盡,耽誤弟妹這種話也只能騙騙你這個傻丫頭。”

    陸盛杏聽了母親的話,真的逃了。

    她逃到一個小村落,說自己是被趕出婆家的克夫寡婦,在小村莊過起深居簡出的日子。

    一年多後,在裡正的媒合下,收養了一個農家養不起的兒子,兩歲多的小孩子很可愛,她也盡心盡力撫養,讓他學習讀書寫字,等他十六歲說親,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過上含飴弄孫的好日子,卻沒想到那孩子狼心狗肺,把她的銀子首飾什麼的搜刮一空後跑了,媳婦一見丈夫不在,收拾了東西就回娘家,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裡。

    當下她整個人都傻住了,她從小養大的孩子啊,居然這樣對她?!

    她也沒別的生活本事,剛開始還能勉強靠著繡活支撐,後來染上風寒,咳得什麼也做不了,藥也買不起,都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為什麼。

    陸勝崎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貧病交迫的狀態,躺在床上數日,米粒未進,屋頂破了也沒修,雪花從破口處一直落下,屋子冷得跟冰窖一樣,她卻連起身添柴的力氣都沒有,始終在想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陸勝崎說,爹後來發現李娟娥幹的好事,直接把她扔往鄉下莊子幹活,這十幾年來花了好多銀子一直在找她這個女兒。

    陸勝崎見從小矜貴的姊姊變得如此落魄骯髒,內心難過,但想起找到人總算是喜事,於是打起精神,“姊姊,我們回家吧。”

    陸盛杏虛弱的點點頭。

    “我已經成親了,現在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你要是看到他們肯定會喜歡,爹的頭髮都白了,見到人可不要不認得,他這幾年老叨念著你,還說萬一哪日自己先走,讓我也得繼續找。”

    聽弟弟絮絮叨叨的,她想到他小時候若是挨了淩先生戒尺,肯定會跑來跟她哭訴,說淩先生是夜叉云云。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想笑,卻完全沒有力氣。

    陸盛杏覺得自己的命運真的很荒謬,她明明是陸家的大小姐,福泰郡主的嫡長媳,現在卻淪落到躺在小破屋中奄奄一息。

    她頓覺累得不行,耳邊聽著弟弟的叨念,慢慢閉上了眼睛……

    卻沒想到一醒來,她回到了出嫁前一天,她在美人榻上小寐,四歲的小勝崎下了學堂回到家,便沖來她的院子,一看到她就抱怨道—

    “姊姊,姊姊,你聽我說,淩先生真是太不講理了,今天才剛剛上完《詩經》中的幾篇,居然讓我背出來才能走,我背得慢了,還挨了兩下。”

    看著陸勝崎氣得鼓鼓的小臉,陸盛杏一度以為前生只是場夢,是她要出嫁太不安了,才會作那麼稀奇古怪的夢。

    她笑著安慰弟弟幾句,但總覺得心神不寧,後來她帶著弟弟到了母親的春和院,見到母親的瞬間,她的眼淚便奪眶而出,真的是娘!那個寵她愛她的娘!她情緒激動,心裡痛到不行。

    她這樣的反應可把母親嚇了一跳,母親把她摟在懷裡安慰了一番,說福泰郡主年年都佈施濟粥,肯定是好心婆婆,讓她別擔心。

    隔日拜別父母,那過程更是似曾相識,好像經歷過一樣,陸盛杏心不在焉的上了花轎,聽著吹吹打打的喜樂聲,內心卻更加明白,拿蘋果,過盆,踩瓦,拜天地,那些都是真的,所以她想母親時心很痛,摸到手腕時卻覺得皮膚冰涼,她連花轎在中途會被耽擱一會兒都知道。

    怎麼會這樣?

    陸盛杏突然想起年幼時跟祖母去玉佛山拜拜,她早就忘了當時抽中的簽號,只記得自己從那放滿簽詩的簽格中抽出一張,拿去解簽時,卻難倒那位老和尚了,他說沒見過這簽,後來他讓她等等,約莫一盞茶時分,一個更老的和尚拿著那張粉紅色的簽詩出來,她這才看到自己抽了一張凶吉簽。

    她只看過凶簽、吉簽,什麼是凶吉簽?

    老和尚摸摸她的頭,一臉慈愛的解釋這叫作雙命簽,代表否極泰來,是好簽,但得忘盡前塵,才能大吉好命。

    陸盛杏頓時豁然開朗,所以她是真的重生了,結束了貧病交迫的前生,迎接大喜之日重來的今世。

    上輩子,她自覺是千金小姐,又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總聽著祖母說“蘇科士看到你肯定心就軟了”,於是她各種汲汲營營,就是想讓蘇榭喜歡她,結果三年努力只換來他的不屑。

    所以這一次她不這麼做了,她心中明白,福泰郡主看不起她,蘇榭也看不起她,不是名門貴女,她的容姿性情一點意義也沒有,她便安安靜靜當她的蘇夫人,新婚之夜也不用等了,反正他進門倒床就面朝牆壁睡,等人這麼累,不如自己先休息。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幸好蘇家三代科考,藏書十分豐富,於是她開始讓舜英去書庫取書,慢慢的倒也有了點興趣,有本書中甚至還夾了一張京城的地圖,她才知道原來京城這樣大,其中她最愛看的便是《商經》,一百多本她都看完了,有幾本甚至多次複讀。

    她知道自己會被休,她打算回陸家後把嫁妝換成現銀,開始做生意。

    陸家是很不錯,但那些田產不會分給她,從前生的教訓她知道,如果就那些固定銀子,實在太不保險了,要是哪日遇到個沒良心的,心血就付之一炬,若當初她把銀子拿去買鋪子,每個月收租金,後來也不會因為錢財被養子拿走而貧病交迫。

    她至今都記得,前世十二月的天,她躺在破屋裡,飄進來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徹骨……

    既然上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她便要活得精彩,她要像《商經》裡描述的那幾個成功的女商人一樣,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要保護家人。

    她無力阻止李娟娥住進來,因為當時李娟娥模樣淒慘,這種情況若不收留,反而顯得母親狠心無良,但她可以阻止李娟娥成為妾室,只要她搬出去,正妻陷害妾室一事便不會發生,母親不會被打發到鄉下莊子,不會生病,也不會在聽到她要被嫁給老于時急火攻心,沒多久就去了。

    她會趨吉避凶,但不打算報仇,重生在大喜前一日,她的憤怒與怨恨在福泰郡主府裡已經磨平了,那三年她想了很多,慢慢地從驚慌、憤怒沉澱下來,剛開始她必須一直說服自己,陸盛杏,你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機會,要好好活著,不要浪費,上天如此垂憐,就不應該用來哭,要多笑。

    後來慢慢的,她發現自己真的可以笑出來,而且是很真心的笑,一點也不勉強,她記得那些人那些事,但不再把他們當成最重要的,因為老和尚跟她說過“得忘盡前塵,才能大吉好命”,既然自己如他所說的重生了,那麼就如他所說忘記前塵,開始預知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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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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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陸盛杏要開鋪子的事並沒有受到太多阻礙,主要是陸家都知道福泰郡主府給了她不少銀子,加之大黎朝民風開放,京城就有不少女東家,陸老太太總覺得自己當初耳根子軟害了她,一個女人被休過,再嫁也嫁不到多好,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就隨她去。

    小滿過後,天氣晴朗,涼風颯爽,陸盛杏換上男裝,領著院裡伺候的舜英和舜華出門了。

    倒也不是她多有把握,馬上出門開鋪子去,而是她當了十五年的大家閨秀,又當了三年的高門媳婦,回到陸家又是小雪過後,天氣轉冷,歷經寒冬、春雨,實在悶透了……好啦,她只是想出門走一走。

    在福泰郡主府時,她常常聽到下人說起香月湖有多好玩,當時她便想著等自己被休了,一定要出來看一次,現在正是好時機啊。

    在湖畔叫了漁船往前開,果然,名不虛傳。

    船隻蕩漾,點點碎水聲,桌上擺著清茶鮮果,襯著遠方翠綠山色,頗有幾分詩中情境。

    船遊半日,正打算往回走,船婦卻是“咦”的一聲,陸盛杏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湖島岸邊站了七八人,男子多,女子少,正跟他們猛揮手,旁邊有艘半沉的漁船。

    那船婦“唉呀”一聲,“那小島附近一圈底下都是石頭,那梢公怕是才靠湖不久,所以不知道,把船搖了過去。”

    船婦雖然想過去載人,可湖上討生活有規矩,人家既然包了船,就是這天的船主人,船主人說啥就是啥,如果船主人沒主動開口,就連問都不能問,反正是在岸上,又不是在水裡,她回岸時再通報一聲,讓人過來接,最多就是讓那些人再等一會兒。

    若時辰早些,陸盛杏也不想多事,自己雖是男裝,但容貌身量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自己先回岸上再讓漁船過來接是比較恰當的方式,可是現在都快酉時了,再折騰下去怕天要黑,男子也就罷了,那三個女子怕受不住。

    “把船開過去吧。”

    那船婦馬上笑道:“大爺好心。”

    不一會兒,漁船已經靠到島緣,船婦怕船下有石,不敢太過靠近。

    領頭的是個約莫二十歲的藍袍青年,朗聲說道:“多謝。”

    對方有禮,陸盛杏也不好意思不回應,“幾位快些上來吧。”

    這下才看清對方共五男三女,有三個男的看起來年紀和藍袍青年差不多,但外貌卻差很多,藍袍青年身形頎長,氣度清朗,一臉正氣很引人好感,即便現在算是小落難,也沒驚慌的樣子,另外一個雖然衣飾華貴,可站在藍袍青年身邊就跟個書僮差不多,再旁邊兩個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下人,剩下的就是六十幾歲的梢公。

    三個女子中有個十五、六歲,妝容精緻,頭上插著東珠步搖,舉手投足盡顯嬌氣,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旁邊有兩個丫頭伺候著。

    藍袍青年道:“快點扶你家小姐過去。”

    丫頭一臉為難,那船停在離岸邊還有一小段距離,都不知道要走多深。

    東珠少女也是一臉不願意,“表哥,你讓他們把船開過來些。”

    藍袍青年笑道:“你沒看到我們的船是怎麼沉的嗎?要是再沉一艘,今天就不用回去了,難不成你想在這裡過夜?”

    東珠少女撒嬌卻換來一陣笑斥,心裡感到委屈,雙手絞著手絹,彷佛等一下就要哭出來。

    陸盛杏忍不住想笑,這少女腦子裝水啊,現在是撒嬌的時候嗎?太陽都轉色了,眼見要下山,還表哥呢。

    在她身後的舜英直接噗哧笑出來,“小……大爺,這姑娘挺有意思的。”

    陸盛杏一邊笑一邊搖頭,“那表哥真可憐,攤上這種沒眼色的表妹,女子顯嬌顯弱,可不是在這種時候啊。”

    她已經開始後悔了,原本以為讓人上了船就能離開,不想居然遇到這種傲嬌的。

    “這位公子。”藍袍青年又喊,“不知道公子船上的是梢公還是船婦?”

    “船婦。”

    “船婦,你過來把我表妹抱上船,上船後我給你一兩銀子。”

    那船婦一聽就高興了,她一個月都賺不到這麼多,下去抱個姑娘上來就有一兩,才二十步路不到呢,太好賺了。

    就見船婦虎虎生風涉水而過,把東珠少女一下扛起,東珠少女委屈勁兒還沒過,人已經在船上坐好了。

    陸盛杏簡直想拍腿大笑,這藍袍青年有意思,居然還有這一招,也是啊,這姑娘要是繼續撒嬌下去,大家都要陪她困在這兒了。

    剩下的不是男子就是丫頭,也沒什麼好裝害怕,很快的都上了漁船,就只剩下那個梢公,似乎猶豫著自己應不應該上去,還是等同行的空船來,畢竟自己搞砸了客人的遊興,人家可未必願意同船回去。

    此時,陸盛杏跟藍袍青年異口同聲道:“還不快點上來。”

    梢公大喜,“多謝兩位爺。”很快的他也走過淺水,上了船。

    船婦便往回走。

    藍袍青年對陸盛杏拱拱手,“在下姓解,解木,這位是我表哥朱光宗,這位是我表妹。”

    “我姓李。”陸盛杏知道自己女扮男裝看起來還是個女子,不太願意用本姓,隨口說了母親的姓氏。

    解木回道:“今日我們表兄妹三人落難,多謝李爺。”

    “解爺太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

    朱光宗連忙說道:“唉呀,客氣的是李爺,不瞞李爺說,在這之前已經五艘漁船經過了,卻沒有一艘過來,我們剛剛已經在想著要是入了夜該怎麼辦,我跟表弟還不打緊,但我們還帶著個姑娘,那可真不好說,幸好李爺停下來。”

    幾人就著香月湖的風景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很快的,陸盛杏發現解木跟朱光宗似乎挺能玩的,例如隨口說出“沉月湖的魚可比香月湖的好多了”,沉月湖是什麼地方,她從沒聽說過。

    前世被規矩壓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然而卻是那麼悲慘的病死,今世她不想守規矩了,別拿《女誡》給她穿小鞋,她要過得跟男人一樣自在,以前沒看過的全部要看回來,沒玩過的、沒經歷過的,都要補償回來。

    她實在忍不住了,於是開口問道:“不知道解爺跟朱爺覺得京城哪兒好玩?不瞞兩位,我剛好最近有些時間,想到處走走。”

    朱光宗一拍大腿,“李爺可問對人了,我比表弟什麼都比不過,但要說玩,我在京城說第一,可沒人敢說第二。”接著他說起了京城諸多好玩之處。

    但他說的那些寺廟啊、熱鬧的街市,陸盛杏都沒什麼興趣,覺得太普通了。

    後來解木說起了山水湖泊,她的神色便顯得在意許多,連忙問著他說的那些地方在哪裡,一天能否來回?要走路?得爬山?不怕不怕,就怕不好玩。

    解木見她眼睛睜得圓圓的,兔子一樣綿軟,更是侃侃而談,同時他也覺得自己奇怪,什麼時候他這麼健談了?這姑娘穿著男裝都這樣可愛,不知道穿起女裝會是如何?想想又是一驚,覺得自己未免輕薄,定了定神,專心說風景。

    一路說起風景,時間便過得快了,漁船沒多久便靠了岸。

    解木再度致謝,“多謝李爺,希望還有機會再見。”

    既然看出對方是姑娘家,自然不能問住在哪兒,要上門答謝云云,雖然他對她印象極好,但若是問出口,恐怕她要對自己印象不好了。

    若是有緣,自然能再見。

    “幾位還是快點回府休息吧,衣裳怎麼說都過了湖水,還是快些換下來,免得過了寒氣。”

    “多謝李爺關心。”

    陸盛杏一笑,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聽到啜泣聲,她轉頭一看,天哪,那位朱大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哭了起來,接著又看向解木,發現他對她露出一絲苦笑。

    她也懶得問這麻煩精到底怎麼了,反正又不關她的事情,她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扇子一收,“舜英,舜華,走。”

    那日就是一個小插曲,陸盛杏也沒想太多,解木三人中,反而是朱大小姐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過幾日,李氏從玉佛山回來,陸盛杏中午過後就在春和院等著,母女見面自有一番親熱,至於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自然很識相,知道太太跟小姐肯定有體己話要說,都在門外等著。

    李氏梳洗過後,第一句話就問徐嬤嬤李娟娥現在住在哪裡,她雖然人在山上,但家裡發生什麼事情,女兒自然會派人送信給她。

    徐嬤嬤躬著身子,恭敬回答,“大老爺在烏律巷給她買了一進的宅子,有幾個僕婦在伺候,老太太也會派人過去看。”

    李氏歎了一口氣,“也好,雖然大房添子是好事,不過娟娥這樣做,我也是挺難過的。”

    “族小姐說等太太回來,想上門跟您磕頭,太太是見還是不見?”

    “怎麼說她也懷了大房期待已久的孩子,總不好一直這樣下去,過幾天讓她來磕頭吧。”

    陸盛杏卻道:“娘,別見她。”

    李氏笑道:“怎麼啦?當年佩姨娘懷上的時候你不是挺高興有弟弟妹妹的,佩姨娘後來生下勝崎,你還惋惜說怎麼沒把妹妹一起生出來。”

    陸盛杏聽到母親提起這件事,不免有點臉紅,“佩姨娘是母親允的,那怎麼一樣。”接著她又對著外頭喊,“佩姨娘你進來。”

    佩姨娘馬上進來行禮,“見過太太,見過大小姐。”

    “母親想讓李娟娥過來磕頭,你把事情說上一遍。”

    佩姨娘馬上跪下,“回太太,那可萬萬不行,那女人根本沒有懷孕,是想借著跟太太獨處,誣陷太太害她滑胎。”

    李氏的笑容猛地一僵,她是敦厚,但不是傻子,只生了一個女兒也穩坐大太太的位置,可不是憑著善良,“起來說話,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佩姨娘站起身,“那女人一住進府裡,大小姐便讓婢子盯緊她,又給了婢子一筆銀子,把她身邊的人全收買了,那主意就是她的奶娘給幫忙出的,原本想著假裝有孕成為姨娘,卻沒想到老太太只同意收成外室,但若幾個月後沒有孩子,無法跟老爺交代,那奶娘便出了這主意,藥也準備好了,等到了太太這裡,吃了太太的東西,她就偷偷把藥丸吞下,便會腹痛出血,症狀一如滑胎。”

    李氏閉上眼睛想了想,接著睜開眼睛吩咐道:“徐嬤嬤,你明日拿一百二十兩過去,一百兩給她,二十兩賞給奶娘,當下人的面跟那奶娘說,外室吃的東西她都得先過口,孩子若是有半點差池,我便算在她頭上,再找個理由不准她出門。”

    徐嬤嬤躬身道:“是。”

    李氏揉揉額角,遣了佩姨娘出去,又朝徐嬤嬤說道:“把晚飯布上來吧。”

    當家多年,她自然不會讓一件事情困住自己,何況跟女兒又是三個月沒見,說說笑笑一陣子,春和院花廳上的氣氛便已經不同。

    她一直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心存一絲善念,終能化險為夷,如今不就是嗎?雖然讓李娟娥鑽了空子,可多虧女兒覺得不安,讓佩姨娘盯著,在起風波之前就先把事情壓下去,她倒要看看幾個月後李娟娥拿什麼跟陸家交代。

    陸盛杏見母親心情轉好,便說起昨日遊湖所見,還把朱大小姐當時的模樣模仿了一遍。

    李氏笑駡道:“你這丫頭,別這樣調皮。”

    “娘,我可沒誇張,那朱大小姐真的是這樣,大家正在說著客氣話,她卻突然哭了,真是嚇死我了。”

    李氏夾起一塊蒸魚放入女兒碗中,“她那個表哥沒趕緊哄她?”

    “我看那表哥對她沒意思呢,不過他明明不喜歡人家卻還帶著她出門,可見有些事情輪不到他作主,但他至今還沒被迫娶了那個表妹,想來他還是有點辦法的。”

    李氏一聽女兒似乎對那個叫解木的人印象還不錯,頓時來了精神,“盛杏,你是不是覺得他人挺好的?”

    陸盛杏很機警,馬上知道母親在想什麼,“娘,我回家才半年呢,祖母都答應我開鋪子了,您就別想這麼多。”

    “唉,雖然做媳婦的不該說婆婆,但你祖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你才十八歲,趕緊再許一門親才是正經,怎麼答應你開什麼鋪子,這樣搗鼓下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時間,娘就你一個孩子,想看你成親生子,一世和美。”

    “我啊,不用成親生子,有銀子就能一世和美了,蘇榭給了我兩千兩,若是坐吃山空,未免浪費我三年光陰,何況我可讀了不少書呢,不學以致用不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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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16:4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李氏有點生氣了,“那怎麼一樣,女人家終究還是要有個丈夫。”

    有個丈夫又如何,要是像爹爹那樣好騙怎麼辦?爹爹人不壞,但就真的太傻了,這些年來都是靠著娘支撐著大房。

    陸盛杏想是這樣想,卻知道說出來會惹娘不開心,於是沒講,“娘,先讓我賺錢吧,等我有錢就招贅,到時候我大肚子時您在我身邊照顧,我生孩子時您在我身邊照顧,能看著孫子牙牙學語,慢慢學走,我跟孫子都在您跟前,那不更好?”

    面對女兒一臉笑咪咪,李氏也氣不起來了。

    女兒嫁入福泰郡主府三年,一次也沒回來過,連回門這件事兒福泰郡主府的人都沒放在心上,那三年她真是想女兒想得不行,若是照女兒說的招贅,女兒就在跟前,想見就見,好像也挺好的。

    “娘,先把這件事擱著,我記得申姨娘家裡是開茶莊的,對吧?”

    “是啊,我們家喝的茶都是申家茶莊的,申姨娘是庶女,怎麼了?想開茶鋪子?”

    “不是,”陸盛杏又問:“焦姨娘家裡是開點心鋪子的?”

    李氏笑了,“怎麼啦?”

    “我在福泰郡主府看過一本《茶經》,上頭說茶不只可入藥,還能入食,喏,我們不是吃過茶葉蛋嗎?我便想著如果將茶加入點心會怎麼樣,像我吃的荷花酥,若是有茶香,感覺好像也挺不錯的。”

    李氏想了想,吩咐道:“徐嬤嬤,把申姨娘跟焦姨娘叫進來。”

    當年李氏生了陸盛杏之後大出血,大夫說了不能再生育,於是她打聽了兩戶人家的女兒特別會生兒子,陸續迎了申姨娘跟焦姨娘,卻沒想到都沒動靜,也給自己的貼身丫頭小佩開了臉,大房卻依然沒有喜事,直到多年後小佩才終於懷上,李氏想,無論男女都是好事,於是也沒等孩子出生,就抬了小佩做姨娘,足月後瓜熟蒂落,生下陸勝崎,與陸盛杏足足差了十一歲,是大房唯一的男孩子。

    至於沒生育的申姨娘跟焦姨娘便只是過日子,深宅女子,沒生孩子,又過了爭寵的年華,也不能怎麼辦。

    主母回府,幾個姨娘都在外頭候著,徐嬤嬤一去喊,申姨娘跟焦姨娘就進來了,跟李氏問了安,乖乖在一旁等著。

    陸盛杏說道:“有件事情我要交代你們去做。”

    焦姨娘跟申姨娘互看一眼,都不知道什麼狀況,只能雙雙回道:“請大小姐吩咐。”

    “我就說白了吧,祖母同意我開鋪子,我打算賣茶點心,以茶入點心,你們呢,一個是申家茶莊的女兒,一個是焦家糕餅的女兒,我便拿荷花酥來舉例,做荷花酥時加上不同分量的青茶,看看哪種最好吃,當然不只青茶,白茶、紅茶、綠茶、黑茶都試試,若是綠茶最好,便把全部的綠茶,像是蓮心茶、毛尖茶等等都給試上一次,務必挑出最適合荷花酥的茶香,這樣可懂?”

    兩人都是商家出身的孩子,又是跟自己本家事物相關,自然是懂得。

    陸盛杏見兩人點頭,很滿意,商人家的女兒梳理起事情來真的快很多,“這活兒不好佔據大廚房,就到渥丹院後頭,反正我院子裡有井水,起個灶也不是難事,明日你們帶幾個嬤嬤上街把東西備齊了,這便開始,還有,將來若是鋪子開了,淨銀會分上一份給你們,你們若是想去鋪子幫忙,我也會跟祖母說一聲。”

    申姨娘跟焦姨娘一聽大喜,“謝謝大姑娘。”

    姨娘就是下人,大姑娘就算什麼都不給,她們也是得做,現在不但可以分上一份,還可以去鋪子幫忙。

    陸老太太跟太太都是好人,老爺雖笨卻也不難伺候,沒什麼好抱怨的,但待在府裡實在太悶了,若是能去鋪子做事,日子倒是可以過得充實一些。

    兩個姨娘有了動力,辦事情自然很快,隔天市集一開就帶著嬤嬤出門去了,申姨娘直接回娘家,讓哥哥把茶都打包一份,銀子自然是陸盛杏出的,焦姨娘也是,直接回娘家買了麵粉跟糖,至於蒸籠擀子那些,則讓相熟的店鋪送過來。

    很快的,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姑娘在自己院子開起點心灶子,二房原本還擔心會有一堆點心做出來讓他們幫忙試吃,卻沒想到吃不完的都拿出去分給街上玩耍的小童了,倒是白擔心了一場。

    趙氏尤其好奇,去了渥丹院一次,甯嬤嬤藉口大小姐不在,只讓她在大廳待著,不讓她去後院,趙氏沒辦法,只好悻悻然離開了。

    湖岸客棧的雅房中,陸盛杏帶著十五歲的堂妹陸盛梅,叫了一兩的席面。

    陸盛梅說有事情要告訴她,但打死不肯在家裡說,她知道陸盛梅擔心隔牆有耳,只好找個出去逛逛的理由把人帶出來,陸老太太也沒多說什麼,只交代讓丫頭跟緊點。

    陸盛梅看起來略顯緊張,“大姊姊,我、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煩,只是這事情真不能讓其他人聽去。”

    陸盛杏微微一笑,“放心吧。”

    陸家雖然是兩房,但陸老太太睿智,早在幾年前就開過祠堂,也跟宗親說明,若是將來分家,財產由陸大禮分成兩半,但是由陸二禮先選要哪一半,老大有分配權,老二有優先選擇權,不用怕不公平,所以兩家人一直以來都算和睦。

    “大姊姊可別笑話我……”

    “你啊,我們只跟祖母說出來走走,最晚未正時分一定要回到家,若是你遲遲不說,大姊姊可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帶你出來一次。”

    她是嫡女,也是下堂妻,出門方便得很,陸盛梅卻是待字閨中的庶女,偶爾出來一次可以,可是短時間內可不能一再出門,就算祖母同意,要是惹得趙氏不高興,陸盛梅跟呂姨娘都沒好果子吃。

    “那我說了。”陸盛梅捏著帕子,耳朵一下子紅了,“最近大哥在說親,母親也讓媒婆幫忙相看有沒有合適的人給我……”

    陸盛杏知道這件事情,家裡最近媒婆來得勤快,趙氏也忙得比較少打聽渥丹院的消息。“那不是挺好的嗎?我十五歲時都嫁人了,你今年也十五了吧,若是最近能說定,年底前成親,倒也不算太晚。”

    “不,不是……”

    陸盛杏看這大妹妹的臉色紅了又白,十分彆扭,腦海中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人選了?”

    看陸盛梅不說話,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陸盛梅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趙氏對庶子女的管教又一向不上心,遲遲不給說親,這麼一耽擱,陸盛梅有了喜歡的人也不意外。

    只不過閨閣女子能識得的人有限,陸盛梅可別被什麼奇怪的人給騙了去。

    她在福泰郡主府時就曾經聽說過,四房管家的兒子拐了四房的二小姐,四太太覺得丟臉又生氣,曾經不只一次到郡主府跟福泰郡主這個妯娌訴苦,人人都知道那管家的兒子只是貪圖蘇家的嫁妝,只有四房的二小姐以為兩人是真心相愛。

    陸盛杏放下筷子,不想太嚴肅,怕嚇到她,“是誰?”

    “是……是……”

    她聲如蚊蚋,陸盛杏聽不清楚,只好安撫道:“這不是在家,不用怕,若我連誰都不知道,怎麼幫你去跟祖母說?”

    “是……趙家的表哥,趙棋。”

    趙氏的侄子!

    陸盛杏稍微放心了,趙家親戚頂多就是比較窮,但要說壞,還真的沒有太壞的……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問道:“是那個旁支的趙棋,對吧?”

    陸盛梅紅著臉點點頭。

    趙氏自覺嫁得好,因此娘家有什麼婚喪喜慶都熱烈參與,還把二房的孩子全部帶過去好彰顯自己大度又賢慧,所以二房幾個孩子跟趙家的嫡支旁支都是一年見好幾次面的關係。

    “大姊姊提醒你一下,他家……家境不太好。”陸盛杏說得婉轉,“而且你是姨娘所出,嫁妝就五百兩,叔娘不可能給你添妝,呂姨娘怕也是能力有限。”

    “我知道。”

    “換個能住人的地方大概就去掉三百兩了,但趙棋不知道哪天才能高中,也許就是一輩子秀才。”

    “我也知道,我原本讓他自己來跟母親提親,但他卻說家裡窮,怕耽誤我。”陸盛梅堅定的又道:“如果他沒那個命,我也陪他。”

    陸盛杏不由得笑了,“是嗎?”

    陸盛梅見狀,臉又紅了,過了好半晌才點點頭。

    “那好吧,我找個機會幫你跟祖母提,你是庶女,叔娘大概也不會太反對,我的離緣金不少,等你出嫁時,再給你添個一百兩。”

    陸盛梅喜笑顏開,“謝謝大姊姊。”

    “高興了?”

    “大姊姊別笑我。”

    陸盛杏看著堂妹紅撲撲的臉,臉上也禁不住笑意。

    前生趙氏將陸盛梅說給了一戶姓卓的米糧中盤,陸盛梅連生三女,被夫家嫌棄得很慘,丈夫後來甚至寵妾滅妻,陸盛梅雖是正門太太,卻過得不如妾室。

    原本她也盤算著最近要提醒一下祖母,讓祖母自己替陸盛梅說親,最好說低一點的門戶,這樣即使陸盛梅的肚子不爭氣,人家好歹看在陸家的分上不敢太過,現在她既然已經有了心上人,能撮合兩人自然是最好的。

    “大姊姊會不會覺得我臉皮太厚了?畢竟姑娘家是該矜持些。”

    “是挺厚的,但厚得好。”陸盛杏起身走到堂妹身邊,握住她的手,“人就這麼一輩子,既然彼此有意,又何必放過?他會怕耽誤你,那就是真心喜歡你,古人不是說了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好好珍惜緣分,我定纏到祖母同意。”

    陸盛梅害羞的點點頭。

    “好啦,事情解決了,我們快點吃菜吧。”陸盛杏回到原本的位子上,拿起筷子,“再不吃都要涼了。”

    陸盛杏本就喜歡美食,陸盛梅放下心中大石,吃得更是高興。

    用完飯,兩人出了雅間,剛好隔壁也出來兩個青年,其中穿著黛色袍子的人神清俊秀,極為面熟,不是解木又是誰?

    陸盛杏本想裝作不認識,未料朱光宗叫了出來—

    “欸,這不是李爺嗎?”

    她真服了朱光宗,她現在明明頭戴珠翠,身著三層襦裙,十足女子打扮,居然還叫她李爺?她現在是陸家大小姐,加上帶著陸盛梅,實在不好多說,於是只微微頷首,便帶著妹妹跟丫頭們往樓梯去。

    下樓梯時也不知道哪來的想法,她突然回頭,迎上的是解木含笑的目光。

    他在看她!

    陸盛杏突然覺得耳朵有點熱,連忙轉過頭匆匆下樓梯。

    眼見佳人離去,朱光宗忍不住撞了撞解木的肩膀,“人都走了,還看。”

    “原來是下堂妻啊。”

    兩個雅間就隔著一道簾子,說實話什麼都擋不住,他便是聽得聲音耳熟,覺得其中一人是李姑娘,這才聽準時機跟著一起出來的,跟他想的一樣,她穿起女裝比男裝打扮時可愛許多,圓溜溜的眼睛,鵝黃色的對領襦裙,更像一隻兔子了。

    朱光宗調侃道:“怎麼,是不是有點失望?”

    “有什麼好失望的?”

    “下堂妻啊,可不是黃花大閨女。”

    解木哼了一聲,“我要是希罕那個,早就妻妾滿堂了,何必等到現在。”

    朱光宗不懷好意地笑道:“那你希罕什麼,說來聽聽?”

    “說了你也不懂,走吧。”解木一收扇子,打算下樓結帳。

    他希罕的是女子有見識、有眼光,不要狹隘,剛才李姑娘的一番話,還真是威風凜凜,一般姑娘家要是聽到妹妹有意中人,那還不大驚小怪的,李姑娘卻有趣,先是很現實的點出對方家境不好,知道妹妹心意不變,便支持她追求幸福,還要把自己的離緣金給妹妹添妝。

    哪個和離婦不是遮遮掩掩的過日子,她倒好,還女扮男裝遊船;哪個和離婦不是握緊手上金銀,她倒好,還給妹妹添妝,真是好氣度。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她連丫頭的名字都取得這樣別致有趣。

    這樣的女子,他喜歡。

    這次她妹妹在身邊,不好節外生枝,若下次再見,他定要問清楚她是哪個李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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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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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16:56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遂心院裡,趙氏正在跟陸老太太報告最近給孩子說親的事情,其它女眷、小姐也在場。

    陸老太太是少年媳婦就當家,鑰匙一拿十幾年,眼界跟一般老太太不太一樣,她認為家終歸得分,不能什麼都管著,什麼都管,媳婦會變笨,哪日要掌家了,只怕會一團亂,所以只要能讓媳婦作主的,她都儘量不插手,加之當初她拍板了讓陸盛杏嫁到蘇家,卻害得孫女被冷落了三年,便自覺眼光也沒好到哪裡去,因此這次二房的婚事,她就讓趙氏自己作主了。

    趙氏上有婆婆跟大嫂,難得自己作主大事,勝順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仔細又仔細,“媳婦瞧著魯家姑娘比較好,家裡開繡坊,門戶跟我們陸家差不多,魯姑娘我也見過幾次,珠圓玉潤的,肯定好生養,三年抱兩不成間題,這要是過門,婆婆就等著當曾袓母吧。”

    陸老太太笑咪咪的,“魯姑娘人品可打聽好了?”

    “那是自然,魯姑娘是家中三女,有兄弟姊妹,所以不那樣好強,個性也比較溫婉,配我們勝順剛剛好。”

    陸盛杏跟著打趣道:“叔娘自己看的,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我也見過魯姑娘幾次,性子溫順,勝順那種牛脾氣就得配上這樣一個沒脾氣的姑娘,夫妻才能相敬如賓,和樂度日。”

    “還是盛杏知道我。”趙氏自然知道自己兒子性子不好,又急又拗,所以特意相了一個軟姑娘,不然夫妻光是吵架就夠了,她要怎麼當祖母?

    陸老太太心情很好,接著問道:“那盛梅說得怎麼樣了?”

    “盛梅啊,我覺得廖家、卓家都不錯,廖家雖是小門小戶,卻是嫡長子,盛梅嫁過去就是嫡長媳,地位穩固。

    卓家是米糧中盤,家境比較好,但是個庶子,上頭有兩個嫡兄,有一好沒兩好,不過丫頭害羞,問她哪戶好,只低著頭什麼也不肯說。”

    陸老太太轉向陸盛梅,“盛梅啊,這廳上的都不是外人,你心裡喜歡廖家多還是卓家多,倒是說出來啊。”

    陸盛梅仍舊低著頭不開口。

    後頭站著的呂姨娘可心急了,難得老太太主動問起了,這丫頭怎麼不說話?可自己是個下人身分,又怎麼能在這種場合開口,一開口反而會害了女兒。

    陸盛杏看準時機,笑著說道:“祖母、叔娘,勝順是我們陸家的大少爺,辦婚事自然得熱鬧一番,叔娘同時要給勝順娶媳婦,又要讓盛梅出閣,恐怕事情不能兩顧,我倒覺得先把勝順跟魯姑娘的婚事熱熱鬧鬧地辦妥了,讓叔娘喘口氣,再來說盛梅的婚事比較好,盛梅今年才十五,就算十六歲再出閣也不算太晚,再怎麼說,一個女孩兒哪有家裡的大少爺重要。”

    趙氏一聽,直想拍大腿,陸盛杏真是太懂事了,她就是這樣想的,姨娘生的丫頭算什麼,自然是自己兒子重要,奈何兩個孩子年齡近,她不好意思只說自己兒子的親事,怕被老太太責駡,但一次說兩個實在太累了。

    陸盛杏看著趙氏十分贊同但又不敢說話的樣子,笑著問向陸盛梅,“盛梅,這樣可好?”

    一直沒說話的陸盛梅此刻卻很快回答,“自然大哥重要。”

    趙氏一喜,連帶覺得今日陸盛梅順眼許多。

    陸老太太點點頭,“盛杏說的也不無道理,勝順的婚禮的確是要好好熱鬧一番,既然盛梅也沒意見,那盛梅的婚事就先擱著吧,等魯家姑娘過門後再來打算也不遲,勝順這脾氣,早點娶妻或許就會定下來了。”

    趙氏眉開眼笑地應道:“媳婦聽婆婆指示。”

    “好了好了,老太婆累了,你們都回去吧,盛杏留下來給我捶捶背。”

    等李氏跟趙氏各自帶著一眾姨娘和小姐離開後,陸老太太立刻說道:“你這丫頭打什麼主意,給祖母從實招來。”

    “瞞不過祖母。”陸盛杏笑著把陸盛梅求她之事說了,然後又補充道:“孫女聽說卓家家風不太好,不重嫡正,倒是重喜好,盛梅模樣普通,萬一不得丈夫心意,丈夫娶了美貌小妾那可怎麼辦?趙棋不過一般門戶,倒是不可能在這點上讓盛梅吃虧,何況趙棋又是讀書人,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出寵妾滅妻這種事情。”

    “盛梅那丫頭說不意家貧?”

    “是,趙棋也有意思,說就是因為自己窮,怕耽誤了盛梅,所以不願上門提親,孫女想,等勝順大喜過後,祖母遞個消息過去吧,”

    “你這丫頭,連祖母都算進來了?”

    “孫女哪敢。”陸盛杏卷著祖母的手臂撒嬌,“孫女曾經作過一個夢,夢見盛梅嫁入一戶米糧人家,卻連生三女被嫌棄,明明是正妻還得聽寵妾的餘令,隔沒幾日,盛梅便找我出去說這事情了,孫女想,或許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呢。”

    陸老太太默默想起幾年前帶這群孩子去寺廟上香抽籤,有件事情她一直沒說,解簽的老和尚告訴她,大姑娘抽出的凶吉簽他沒見過,也不知道簽格中為什麼會有,後來師兄告訴他,小時候曾從師父哪裡聽說過這叫作雙命簽,凶後大吉。

    當時她還回頭翻了簽格,其他的簽詩明明都是一樣的,就只有盛杏隨手抽出來的這張是凶吉簽,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高看這嫡孫女的原因之一。

    既然她都夢見了,盛梅又找她說,或許這是上天在給盛梅一條生路,感梅若是將來真的連生三女,又是在家教不好的人家,那日子還要過嗎?讓她自己選比較好,退後一步說,若是將來夫妻不和,也怨不得別人。

    陸老太太點點孫女的額頭,“就你有理。”

    陸盛杏知道袓母這是答應了,大喜,“替妹妹謝過祖母。”

    “這事情我雖允了,佢可別跟盛梅說,她肯定會跟呂姨娘講,呂姨娘那嘴巴不牢靠,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還要生出多少風波。”

    “都聽祖母的。”

    芒種過後開始進入盛夏時分,日頭大,天氣熱上許多。

    焦姨娘跟申姨娘在渥丹院後頭的小作坊慢慢有了點小成績,茶種的範圍已經縮小許多,正在細分種類,能拿淨銀,還能出門,這誘因很大,因此兩姨娘都發了狠的努力。李氏其實不太願意女兒開什麼鋪子,但見她高興,又想起招贅之說,倒也不講什麼了。

    一邊,陸盛杏也透過房牙子找好了鋪子,離早市不遠,附近商家不少,若是以前,她肯定覺得東西能用就好,杯子就杯子,盤子盤子,但是當了三年郡主媳婦,看過的好東西可多了,她的眼光也大不相同,如果把經驗運用上來,絕對會大發利市,例如雙魚弄水杯、金鳳戲花盤,裝上桂花糕,撒上些金粉,那肯定跟裝在點心盒子中不同。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那樣順利,早知道當初應該把有那些圖案的書籍全部錄一遍才對,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人都在燒瓷店裡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陸盛杏很努力解釋,“就是一隻魚從上頭遊過來,一隻魚要從下頭遊過去,中間要有些留白,還要有水的樣子。”

    燒瓷師父一臉懵,“大爺,您這有講跟沒講一樣啊。”

    “我不講得很清楚嗎?這條魚在上面,有點彎,另外一條跟它對稱,相反邊,尾巴要有點飄逸。”

    燒瓷師父露出苦笑,“大爺,您可別為難俺,俺真不懂您在說什麼。”

    陸盛杏忍住想要大叫的衝動,早知道當初從福泰郡主府帶一隻茶杯出來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直接把東西放上桌子,說:“喏,照這樣給我燒。”

    正當她思索著要怎麼解釋才好,店簾一掀,又有人進來,她轉頭一看,居然是解木!

    他們這是什麼緣分啊?酒樓也見,燒瓷店也見,上輩子不是有恩就是有仇,不然沒_麼巧吧。

    “在外頭見那兩個丫頭面熟,就猜到李爺在裡頭了。”解木看起來心情很好,但很快的他發現了她心情很不好,“李爺不太愉快?”

    “想燒幾件瓷器,卻說不出樣子,煩著呢!”

    “我對燒瓷圖案略有研究,不妨說給我聽聽。”

    陸盛杏又講了一次,上頭那魚如何,下頭那魚如何。

    解木一聽就懂,“這倒不難,店家,畫紙拿來,我畫給你。”

    燒瓷師父巴不得有人來救他,立刻奉上紙筆。

    解木刷刷刷的就畫出跟陸盛杏印象中有五六分相像的雙魚戲水。

    “對對對!這條魚的魚頭再稍微高一點,要有一點想往外遊去的樣子,下頭這條是追著它跑,這邊要有株搖曳的水草。

    解木的神色一閃而過一絲奇怪,陸盛杏跟燒瓷師父都沒發現。

    解木跟著說道:“水草一般來說放中間多。”

    “我覺得放左邊順眼,對對對,就這裡,沒錯沒錯。”陸盛杏高興起來,“就是這樣,多謝你啦。”

    燒瓷師父也松了一口氣,“這位大爺好心,再幫忙把盤子圖案也畫一畫吧,俺被這位小爺纏了一上午,就是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解木不是對燒瓷圖案略有研究,而是很有研究,她說的圖案他都能懂,而且畫的跟她想像中一樣好,她都要懷疑福泰郡主府的瓷器是他家做的,不然怎麼這麼懂大黎朝的女子地位雖然不低,但民風依然是重男輕女,民間如此,皇家更是如此,舉例來說,一樣是王爺的孩子,郡主所用皆為官家所賜,燒瓷有官瓷,衣裳有官料,一件一物都有登記,外頭不可能有相同。

    但郡主卻不是,官家多半賜下金銀,自行辨辦,即便極受太后寵愛的婉喜郡主,所用也是民間流通的物品,差別在於價錢較高,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敢直接拿福泰郡主府的瓷器圖案來用,那本來就是去店家挑圖案後訂做的,不同的是福泰郡主府上有好幾本燒瓷圖書,她則是很辛酸的一本都沒買到。

    現在多虧解木,終於搞定!

    “師父,就這樣,每種燒瓷三十個,先付五兩訂金,剩下的驗過再給。”

    “好咧,等等,俺寫張條子給大爺。”解決了大事情,陸盛杏心情很愉快,跟解木一前一後走出燒瓷店,笑著問道:“這附近都是燒瓷店,今日天氣又熱,解爺怎麼會到附近來?”

    “相熟的店家進了一批好貨,我過來看看,打算回去的時候見到你的舜英舜華在門口等著,猜想你在裡頭,這便進去了。”

    陸盛杏心想,這人記性也太好了,她不過就在碼頭喊了一次兩個丫頭的名字,他居然就記住了。

    “快中午了,不如找個地方吃午膳吧,我還沒謝謝你當日停船。”

    “既然你要請客,那我不客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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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天氣熱,兩人就近找了間客棧,解木說了句“把最好的菜都重上來”,掌櫃的立刻笑出一朵花來。

    沒有雅間,兩人便在二樓找了臨窗的位置,透氣些。

    大抵是太陽大,客人也不多,二樓十幾張桌子,就零散坐著三桌客人。

    小二很快端上茶水點心,知道這桌客人要最好的,因此招呼得特別勤快。

    “喏,先說,別再謝當日停船之事了,再說下去我要吃不消了。”

    解木笑了出來,“那我跟你致歉吧。

    “致歉?”陸盛杏奇道:“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跟我致歉是哪來的話?”

    “那日在客棧雅間,你跟令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竹簾太薄,聲音透了過來,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也是聽了。”

    居然讓他聽見?!陸盛杏搖頭,“那也怪不得你,誰知道隔壁正好坐著見過面的。”

    還好兩家沒交情,要不然她現在只能找地洞鈷,知道妹妹有意中人居然沒勸著,還拍胸脯要幫忙,是個好姊姊,卻不合禮教。

    “聽李爺為妹妹打算,我內心倒是挺佩服的,婚姻大事,遵從父母之命雖沒有錯,但若不是自己喜歡,甚至彼此不合,也不過多一對怨偶而已。”

    聽到他這麼說,陸盛杏意外之餘,又對他有了些好感,真不容易啊,既然他連這些都知道了,肯定也聽見她是下堂妻,卻還是一派自然的對她,沒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

    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啊,他看起來也都二十了,那身絲繡袍子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家境非富即貴,肯定已經成親,說不定孩子都好幾個了。

    趁著小二上了燉牛肉,陸盛杏給自己夾了一塊,有事情做感覺就沒那樣不自在,心神定下來後,她問道:“解爺也成親了吧?”

    “成親過,但後來休妻。”

    她差點把飯給噴出來,一個休妻一個被休,這什麼巧合啊?總不能問人家為什麼休妻吧,肯定不是好事啊。

    沒想到她沒問,解木卻是自己說了起來——“我跟前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妻子的家人實在麻煩,沒辦法當親戚。

    陸盛杏倒是奇了,雖然能算原因,但對方到底有多麻煩,麻煩到他甯曆休妻?要知道,休妻雖然對女方名聲傷害比較大,但男方也不是沒有損失,之後要說親,一樣只能說上比較次等的。

    “親事剛剛定下來,對方父親便開始帶著酒肉朋友到我家名下的酒樓吃喝記帳,大刺刺的跟掌櫃說他可是大爺未來的岳丈,連記個帳都不行,掌櫃不認得、不允,還把事情鬧到管家要去處理。”

    這……的確很麻煩,如果魯姑娘的爹這樣,祖母肯定不會喜歡她。

    “至於她的弟弟更是令人頭疼,我家世頗好,那弟弟也是打著姊夫名號在學堂結黨欺負人,甚至屢屢捉弄先生,有幾位先生憤而求去,使得學堂找不到先生教書,後來是裡正到我家裡說請別插手學堂的事情,我們才知道她的弟弟在學堂如此離譜,當時為了將來和睦,我還去了不少地方道歉,尤其那幾位先生,更是再三登門致歉,才讓他們消了心中怒火。”

    這這這……簡直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捉弄到先生求去,這種事情要是鬧得大了,可是會被拔除科考資格的,而且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那一堂課的學生都得取消資格,那個弟弟膽子太大,心太大,他就算不打算科考,好歹替別人想一下。

    前面那個記帳的岳父還能說是私事,但是在學堂結黨,甚至逼走夫子,萬一真要追究起來,全堂都會被罰,最輕的也得延考三年,萬一有什麼善於讀書的世家子弟,這仇可就結大了,而人家算在誰身上?算在解木身上,因為那個弟弟仗的是姊關的名聲。

    因為自己被休,所以對休妻者沒什麼好感,但解木這樣,她倒也無法生氣,娶妻沒旺家,反而妻子那邊的親戚先招仇恨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還得到處道歉,倒大楣都不足以形容,這簡直倒了血楣。

    “不過你那妻子也挺不幸的,爹爹不是她選的,弟弟不是她生的,但帳算她的,雖然說我大概能理解,但她還是太無辜了。”

    解木看著她,頗有深意的說道:“所以我正在跟她解釋。”

    “所以你正在跟她解釋啊——”咦,咦咦,咦咦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完全聽不懂呢?

    解木正色道:“我不姓解,我姓蘇,單名一個榭字。”

    陸盛杏懵了,蘇榭,那不就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她成親三年沒見過面的前夫嗎?在福泰郡主府一次都見不著,卻在這麼大的京城連見三次?

    果然,沒事偶遇三次,不是有恩就是有仇。解木,解木,說姓解,便是取榭的諧音,再取榭的木字邊,那個朱光宗是臨辨郡主的兒子吧,她記得福泰郡主的同母姊姊嫁給了朱大人的嫡子。

    居然是蘇榭!原來蘇榭長這樣啊……

    陸盛杏一時無法形容此刻是什麼心情,她對蘇榭沒愛,說恨也不至於——前生她恨蘇榭恨得要死,恨他為什麼不理她,恨他為什麼晾著她,但再世為人,她對愛恨的看法明白很多,蘇榭一個堂堂書雋科士,又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卻被逼娶了祖父定下的未婚妻,肯定忿忿不平,皇親國戚與商人之女,差別之大,大抵就是前生李娟娥想把她嫁給老于當妻子一樣,小姐與下人,都是天差地別。

    好不容易重生,她只想避難,無意復仇,對蘇榭,也沒什麼特別想法,至少在福泰郡主府她過得還行,他雖然不理她,卻也沒人上門欺負她,休妻後他也不小氣,只是沒想到兩人緣盡後竟然還能這樣湊巧相遇。

    陸盛杏不讓往事影響食欲,一口吃下燉牛肉,“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你在燒瓷店說的那些圖案,有部分是我院中的茶碗花形,有部分是我以前閒暇時畫出來後讓下人做成書冊的,那些繪本也只放在我的院子裡,又想起那日在客找你跟你妹妹所說,聯想到陸家大房的主母姓李,這便知道了你是誰。”

    他沒說的是,成親前他看過她的畫像,但是並未放在心上,後來認出她來,他深深覺得她本人比畫像上的更美。

    她這下心緒複雜了,一方面覺得很尷尬,原來自己畫的是他筆下所出的圖案,偷用被抓了現行,一方面又覺得有點喪氣,雖然她也知道他沒什麼錯,但就是氣。

    “你那二房的大弟叫勝順對吧,他就讀的紫新書院可是名家書院,京城別說商戶難進,就算家中有人為官,都不見得能把孩子送進去,裡面大儒個個有名,其中甚至有幾位大學士出身,陸勝順得罪的可不只是夫子,你知道那些夫子的戒尺下都出過哪些學生嗎?

    張大人、田大人、霍大人、葉大人,多少朝廷重官,他捉弄那些夫子跟打那些大人的耳光無異,追究起來,會變成我一介科士仗著母親跟外祖父的名義仗勢欺人,我們剛剛交換婚書,他便已經在紫新書院自詡皇親國戚,作威作福,皇上最忌諱的便是這條,所以我一定得冷著你,然後休了你。”

    陸盛杏這下更尷尬了,蘇榭這是在跟她說,你弟耍的威風會害死我們福泰郡主府,為了府上平安,我必須冷淡你、休了你,這怪不得我,要怪,怪你爹跟你弟。

    她雖然無辜,但福泰郡主府也是無辜。

    福泰郡主的親爹敬王爺不過一般宮妃所出,皇上對之本不那樣親熱,要是知道有人在紫新書院鬧得夫子出走,而那人是仗了蘇榭的勢,仗了福泰郡主的勢,不只郡主,連敬王爺,以及她的兩個兄長雲清郡王、雲海郡王都要一起倒楣,光是一個“教女不善”就很有得瞧了。

    難怪祖母後來請的淩夫子那樣嚴厲,戒尺一個月就能打斷兩三次,就是為了治勝順。

    也難怪祖母對她這下堂妻這樣疼寵,原來早知道自己是被弟弟連累。

    陸大禮跟陸二禮差了五歲,李氏生了陸盛杏後,大房便久久沒消息,後來二房娶妻趙氏,趙氏一舉得男,生下勝順,此後多年,勝順一直是陸家唯一的男孩子,直到九年後佩姨娘生下勝崎,二房的注姨娘同年生下勝赫。

    但九年來身為陸家僅有的少爺,所受的寵愛自然非比尋常,就連陸大禮都覺得將來要這侄子給自己這房兼祧留後,對他也十分疼寵,伯父都如此,就更別說親爹親娘親奶奶,就這樣給寵歪了。

    他能進紫新書院,還是陸老太爺在世時,腆著老臉去拜託蘇老太爺,又送了不少金銀才成的,沒想到四書五經還不熟,倒是在知道大姊姊要嫁入郡主府後開始耍起威風來,還得罪了不少名門之後,讓蘇家去賠了不是,是被陸家寵壞了,也是他們沒教好。

    當時想必是因為雙方已經下定,退婚都丟不起臉,只能硬著頭皮進行婚事,至於勝順後來便從紫新書院退學,陸家帶回自教。

    陸盛杏歉然,“勝順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家人,若你願意見他,我會押著他上門致歉的。”

    “不用,我跟你說這些事情不是要聽這個。”

    她不解,圓圓的眼睛滿是問號,心裡想著;那你是想聽什麼?

    “我是想告訴你,第一,我不是解木,我是蘇榭;第二,當初對你冷淡,實在是有眾多緣由。”

    “我知道了,也不怪你,說到底,是我們陸家的關係——如果你是想聽這個的話。”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你想說我就聽。”老實說,她現在還很驚嚇,不只是因為她略有好感的人竟是前夫君,還有就是勝順居然曾經如此大膽,想起來簡直令人冒冷汗。

    她也因此發現了一件事,她的眼光太狹隘了,只關注大房的事情,卻沒怎麼關注二房,忘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陸家不管誰出事,都是陸家出事,沒人可以例外。等她鋪子開始有收益,銀子入帳穩定後,肯定要叫佩姨娘把景明院那邊的嬤嬤也收買一下。

    這件事情當初清楚的人雖然不多,但若她銀子賞得爽快,再怎麼沒人知道的事情她也能知道的,現在她不知道,可見銀子賞得多。

    最重要的還是鋪子得快點上軌道,蘇榭算什麼,銀子才重要。

    陸盛杏躺在羅漢床上,舜華給她掮風,舜英給她剝葡萄,小女子覺得很滿意,這個夏天很舒服。

    以前是千金大小姐,不敢這樣躺著,後來嫁入福泰郡主府,不好這樣躺著,現在可爽快了,她喜歡怎麼著就怎麼著人舒服了,腦袋思路自然就清楚起來“你們兩說說,蘇榭那日對我那樣事事坦白,是不是見了我這幾次,喜歡上我了?”

    舜華回話,“婢子看是這樣。”

    舜英附和,“婢子瞧著也是。”

    “對吧,無緣無故說那麼多,講到底,不就是一句‘你別怪我’嗎?”陸盛杏吃下一翻葡萄,“你們說有這種事情嗎?成親三年見不著面,倒是被休後見了幾次,還喜歡上了,這比說有緣,有仇還要不多。”

    舜華笑著說道:“終歸是緣分,倒是不知道大小姐怎麼想。”

    “沒怎麼想,不喜歡也不討厭,至於那空轉的三年我也不怨恨,說穿了,知道勝順幹了這麼多好事之後,我哪來的臉怨恨蘇家,更別說我爹還帶著豬朋狗友到處白吃白喝,要是魯家姑娘這樣,她進門後我怕叔娘就捏死她了,福泰郡王居然還放著我自生自滅,簡直好修養。”

    舜華低聲說道:“雖然做下人的不好說主人家的不是,可大老爺跟大爺也真不像話,怎麼能這樣給小姐添麻煩。”

    陸盛杏歎了口氣,所以說門當戶對有多重要,她如果嫁的是普通商戶,她爹跟勝順會這樣得意忘形嗎?又或者他們也是三代為官,兩人自小懂得那些門道規矩,自然也不會這樣了,說穿了,門戶差太多是不行的。

    蘇榭風度翩翩,儀錶出眾,如果是別的千金姑娘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說“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大概會心花朵朵開,但她不是,她的感想是“啊,原來是這樣”,恍然大悟似的。

    當然,還有那麼一點高興,無關情愛,是關於母親。

    母親一直很希望她再婚,而且越快越好,這下因為蘇榭對她有好感,她完全可以編一個故事——兩人幾次偶遇後,互有好感,一說開後才發現,唉呀,居然是三年沒見過面的離緣夫妻,兩人長談了一下午,對彼此都能體諒,她不怪他。

    對下堂妻來說有什麼可以挽回顏面的?

    有,八人大轎重娶一次,那就算丟了再多的臉都能撿回來,這女人不再是丟臉的代名詞,而是有本事,尤其是高門不好入,二入高門,那得有多大的手段,是不是?

    蘇家是好門戶,再回前夫家對下堂妻來說也是好選擇,母親要是知道了,就不會那樣緊迫盯人了。

    陸盛杏越想越覺得自己聰明,等找到好時機,她會跟母親說起這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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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渥丹院的大廳上,申姨娘跟焦姨娘把第一批入茶點心一字排開,讓陸盛杏試吃陸盛杏看這些烏絲盤上的糕點就跟看金子一樣,一個一個仔細又仔細,“定勝糕不錯,荷花酥也不錯,美人涼卷放的是碧螺春吧,放得太多了,香是夠香,但味道有點澀,這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見過?”

    白瓷盤中放著幾顆琥珀色的東西,看樣子有點像蘋果糖,只是顏色深了些,大小也不太一樣。

    焦姨娘笑著回道:“這是茶糖,婢子仿蘋果糠的做法,加了些蜂蜜去澀味。”

    陸盛杏放了一顆進嘴巴,茶香蜜甜,稱讚道:“這個好。”

    “謝大小姐誇。”

    “把這幾種點心的方子寫下來,茶糖可以多做幾種,這幾種味道還差了些,再回去改改……”

    陸盛杏指著點心交代著,話還沒說完甯嬤嬤匆匆忙忙從外頭進來,今日不算熱,她的額上卻已經一層汗。

    “大姑娘,遂心院那邊傳話,讓大姑娘快點過去。”

    甯嬤嬤是陸大禮的奶娘,陸家還沒從本家分出時便已經在家中伺候,行事十分穩當,此時眼中卻是掩不住的慌張。

    陸盛杏也不更衣了,提裙便往外走,“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只知道是和大老爺有關,其他的老奴還來不及問仔細。”

    陸盛杏一聽便急了,自家爹爹笨歸笨,卻不是什麼壞人,何況都驚動到祖母了,那得多大的事情。

    心裡急,平常覺得沒幾步路的遂心院今天異常遙遠,好不容易跨過垂花門,便直奔大廳。

    廳上除了臉色灰敗的陸老太太,還有一臉隹急的李氏。

    陸盛杏先去見過陸老太太,“祖母。”

    陸老古太勉強還算鎮定,“唉,去跟你母親一起坐著,等你二叔跟叔娘來了再起說。”

    好不容是等到陸二禮跟趙氏,陸二禮一臉不明所以,趙氏也差不多。

    秦嬤嬤道:“老太太,人都到齊了。”

    “今日讓大家過來,是家裡人有了麻煩,讓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白玉,你來說。”白玉是陸老太太的陪嫁丫頭,一直沒讓老太爺收房,但也一直沒出嫁,多年來都侍奉著自家小姐,已經是陸老太太的左右手了,家裡別說孩子,就連李氏趙氏這兩個正房太太也都敬其三分。

    白玉躬身道:“是。”接著往前一步,“大家都知道李娟娥讓大老爺收在外頭,但那李娟娥卻是不守婦道,跟來探訪的遠房堂哥李至學好上了,還讓大老爺抓了現行,大老爺一時激動,命下人把這對姦夫淫婦打了個屁股開花往外扔,可沒想到那姦夫卻有進士身分,即便還在等發派,卻也是官老爺。

    “現在大老爺是以平民之身毆打官爺,已經被抓起來了,那淫婦也道,自己雖是外室,但陸家卻沒跟她打過契約,就禮法上來說,她不過就接大老爺的妻妹,是大老爺偷妻妹,自己可沒丈夫,憑什麼打人,要求嚴懲大老爺。”

    除了已經知情的陸老太太跟李氏,其餘眾人皆十分錯焊,尤其是陸盛杏。

    她記得前世勝崎找到她時跟她說,李娟娥是跟個下人好上時,陸大禮才發現她的真面目,下人被打死,李娟娥被扔往鄉下莊子做苦力。

    她知道李娟娥不會守婦道,可沒想到她會跟個進士好上,是不是她重生了,連帶周遭的事情也一起改變了?若是如此,豈不是她害了自家爹爹?打個下人不妨事,打官爺在大黎朝可是重罪。

    她爹從小錦衣玉食,這輩子除了兒子來得晚,沒遇過糟心事,現在被關在大牢裡,肯定又慌又怕,而且天氣熱,那裡面怕也不舒服。

    陸二禮呐呐的問道:“那可怎麼辦?”

    陸老太太怒道:“便是一人計短,才讓大家一起來商量,你還反問我怎麼辦,書呢,律法呢,讀到哪裡去了?我一個老太婆沒讀過四書五經,你可是大儒教大的,問我怎麼辦,我還指望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陸二禮被罵了一頓,縮了縮脖子,“是兒子魯鈍。”

    趙氏心想丈夫這樣不行啊,雖然分家規矩已經由宗親見證,但誰不知道陸老太太嫁妝豐厚,這麼多年肯定又存下不少私房,萬一讓婆婆覺得他們這房無情,說不定那些錢產就都給大房了,尤其是大姑娘回來後,老太太那寵得,地位都快比勝順要高了,就拿今天來說,這麼大的事情,勝順也十六了,卻是沒讓他來參加,反倒是大姑娘好好的坐在大嫂旁邊。

    於是趙氏往前一步道:“婆婆,媳婦有個笨主意,還請婆婆琢磨琢磨。”

    見到有人想出辦法,陸老太太的臉色稍微好看一點,“說吧,不管怎麼樣都是心意。”“是。”趙氏要的就是這句話,婆婆知道他們有心就行,“那個李至學至今沒發派,可見家裡窮,又連李娟娥這種端不上檯面的貨色都要了,可見是沒老婆沒妾室的,不如就買個宅子,再買幾個標緻的丫頭給他,讓他消消氣,只要他氣消了,衙門也不會追著不放的。”

    陸老太太的臉色又好看了些,“你這主意聽著倒還行,白玉,你跟管家去辦,問問對方肯不肯。”

    隔日消息傳來,李至學不肯,說若要他消氣,得給他疏通銀,陸家又打聽了一番,就算只是最小的縣令,疏通銀也得三萬兩。

    陸家頓時傻眼,陸家不要說三萬兩,連兩萬兩都沒有,陸老太太一聽,頓時連飽都不吃了。

    陸盛杏接到消息連忙趕到遂心院,卻見祖母背對著外面躺著,白玉說老太太飯不肯吃,水也不肯喝。

    陸盛杏走到床邊,輕聲喚道:“祖母。”

    聽到孫女的聲音,陸老太太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天這麼熱,別跑來跑去,會中暑的。”

    陸盛杏心中一暖,都已經這種時候了,祖母還在擔心她,“祖母起來喝點湯吧。”

    “我什麼都不想吃。”

    說話間,得到消息的李氏也來了,加入勸說行列,“婆婆放心,媳婦已經買通了一個獄卒,讓他每天把我們家準備好的東西帶進去給大老爺吃,都是自家廚居出的,大者爺肯定吃得慣。”

    “唉,難為你了,一個太太還得跟那種人打交道。”

    李氏低聲道:“媳婦懂得不多,能做一點是一點,說到底,都是媳婦心軟,當初盛杏便不同意讓那女人住進來,早知道聽女兒的話就好了。”

    陸盛杏怕祖母怪罪,連忙道:“母親怎麼這麼說,這年頭好心還出錯了?都是爹爹太好騙,沒這個李娟娥,也會有下一個李娟娥的。”

    大房孩子這樣少,卻只有三個姨娘,並不是因為陸大禮克制,其實前後也有幾個丫頭爬過床,大老爺這麼容易上鉤,不騙他騙誰,只不過丫頭好打發,季娟娥難纏。

    “祖母若吃不下飯,喝碗湯也好。”

    午飯雖然已經撒下,但湯品卻留了下來,陸盛杏打開湯盅的蓋子,“祖母喝些吧陸老太太一推,眼淚一下子又湧上,“想到你那傻爹還在大牢裡,給我什麼都吃不下。”

    陸盛杏一歎,她本來不想這麼早講,但看樣子不說也不行,祖母年紀大了,總不能讓她不吃不喝還一直哭,“有件事情一直沒跟祖母和母親說,我從福泰郡主府出來時,除了離緣金,蘇榭還讓人來傳話,若是以後需要他幫忙,又不違反律法,可命人傳消息給他,孫女早上已經寫信過去了,只是不知道他好不好出手,所以剛剛沒跟你們說。”

    陸老太太一下子來了精神,“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我們陸家不過平民百姓,那信要傳到他手上,不知還要幾天時間,也說不定半路就被管家當成不重要的廢信給扔了,但不管怎麼樣先試一試。”

    李氏一聽只覺得有話想問,但婆婆在場又不好開口,只好先忍著。

    母女兩人伺候了陸老太太喝湯,又扶她到美人榻半臥,李氏掮風,陸盛杏給按太陽六跟松松肩膀,許是放了心,陸老太太一下子就睡著了。

    李氏吩咐丫頭,老太太昨晚睡不好,今天午睡久一點沒關係,未正時分再喊起來就好。

    母女出了遂心院,李氏心急,等不到回春和院,便在半路上問了,“蘇榭真跟你那樣提了?”“當然,這種事情能拿來騙祖母,只是我沒把握信能不能傳到他手上所以不敢先講。”

    “你爹打了官爺這事情不算小,他怎麼會願意幫我們家這個忙?!”

    陸盛杏靈光一閃,“母親是不是也知道勝順的事情?”

    李氏一時錯愕,沒藏住,“你也知道了?”

    母親果然也是知道的,難怪了——她在大喜前一日重生,顧著在離家前跟母親撒嬌,還要母親像小時候那樣摸她的頭,拍她的背,重溫起幾十年沒享受過的溫暖懷抱,母親沒怎麼管她撒嬌,卻再三叮嚀她順從丈夫,好好侍奉公婆,還說丈夫不管怎麼對妻子都是對的,讓她不准有怨言。

    原來母親也知道勝順惹了那樣的事情,莫怪會懷疑蘇家怎麼還願意幫忙,對蘇家來說,陸家可是十足的麻煩親戚。

    “不瞞母親說,我在福泰郡主府上沒見過蘇榭一次,可這兩個月來,卻是意外在外頭見了三次。”

    李氏大驚“三次?!”

    “一次遊船,一次便是我跟盛梅出去,一次就是我前幾日出門去訂制瓷器,最後一次他認出我是誰,主動跟我說了,不是女兒多心,他是真的對我有好感,女兒是知道這點,才敢寫信過去。”

    雖然說利用人家的好感有點不道德,但爹爹在大牢,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你有什麼打算?直接跟他借銀子嗎?”

    “當然不是,就算他有也願意借,我可還不起,總之我有打算,當然前提是信真的順利到他手裡。”

    想想又覺得自己真是傻了,蘇榭都說有事情可以找他了,當時她怎麼沒想過跟他求個紙條在身上,有他的字條,信一入府肯定就直接送往他的書房了,還用得看她在這邊搖心吊膽的等著。

    李氏見女兒不說,也沒辦法,只好問起另外一件事情,“你剛剛說蘇榭見了你幾次,有了好感,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他有沒有提過,再迎你入府?”

    陸盛杏馬上把自己想好的那一套說詞端出來,“哪這麼容易呢,以前還算有指腹為婚的緣由,現在可連那緣由都沒有了,再者,福泰郡主跟郡馬也都不喜歡我,他是郡主獨子,上次娶我是為了跟祖父交代,想再成婚,總不能不管父母親的意。”

    難得人生能夠重來,她想學白絲繡坊的何掌櫃,或者金嵐茶莊的齊掌櫃,雖然是女兒身,但不比男子遜色,她不想再被困在宅子裡,被迫溫良恭儉讓的過一生,她想飛出這高牆,看看天下多大,才不會枉費老天給她這樣神奇的命運。

    所以短時間內她不想再成親了。

    李氏聽女兒似乎也對蘇榭有好感,大喜——女人家終究還是要有個歸宿才對,婆婆也真是的,同意她開什麼鋪子呢,難不成真讓她學那些個女掌櫃?那都是命不好才要在外頭奔波,女人啊,還是待在大宅子裡才是正經。

    至於郡主跟郡馬,老實說吧,身為人母,她能懂福泰郡主的心思,的確不會喜歡麻煩親戚,肯定想要門當戶對,只是,若兒子喜歡,母親總是會退讓的,就像她對女兒退讓,就像趙氏對勝順退讓一樣,魯姑娘哪有祁姑娘好,不過就是勝順喜歡,趙氏拗不過兒子。

    若這次蘇榭真的出手救了老爺,婆婆即便對蘇家再有微詞,都不會有意見了,想到女兒可能會八人大轎再度被抬進福泰郡主府,李氏突然覺得沒那樣悶了,若好事能成,她那只會惹麻煩的夫君也算對孩子有點貢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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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大小姐,有人來訪,說是您的客人,姓蘇,馬車在角門處等著。”

    聽到丫頭通傳,陸盛杏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她連忙起身,帶著舜華舜英往角門去。

    等了好幾天,還以為信真的被管家給攔住,現在看來是終於到了蘇榭手上,他一拿到信便上陸家,這心意也是……

    陸家不大,很快走到角門,舜華道:“牛婆子,快點開門。”

    牛婆子不明所以,連忙拿出鑰匙打開門鎖。

    陸盛杏走出角門,便看到郡主府的黛帳雙頭雕花大馬車,蘇榭在旁邊背著手站著,她忙過去行禮,“見過蘇科士。”

    “別跟我這樣客氣,什麼事情這樣緊急?”

    “角門不好說話,我讓人開大門迎你吧。”

    “角門挺好的,我沒這麼多規矩。”

    蘇榭說完,低了低頭,過了那小小的角門陸盛杏連忙跟了上去,引路讓他到自己的院子。

    舜英奉上茶跟點心,很乖覺地退了下去。

    人來了,陸盛杏卻尷尬了,這事要怎麼開口?兩人才訂婚,她爹就仗著蘇榭的名義擺威風,現在兩人是前夫前妻了,她爹又進了大牢要人家救命。

    唉,雖然二叔沒用又懶散,但比起自家爸,都不知道好上幾倍,跟外室的事情居然還要女兒來收拾殘局。

    蘇榭見她為難,也沒催促,喝茶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陸盛杏這才厚著臉皮開口,先說了李娟娥當初如何到陸家被收留,又如何趁著她母親在玉佛山吃平安齋時搭上她爹,然後她祖母拍定外室名分,最後李娟娥跟個遠房堂哥李至學好上,還被她爹抓到,她爹把兩人打個屁股開花,沒想到李至學有進士頭銜,她爹就這樣進了大牢。

    蘇榭聽完,露出小事一樁的表情,“這不是不能疏通,不過你爹恐怕還是要在牢裡待上一陣子才行。”

    李至學那種人他見得多了,表面讀書人,但骨子裡是個無賴,他要捐官,那就照律法走。

    “李至學雖有進士頭銜,卻未正式發派,打傷他最多就是關上個三年,不是死人的罪,若是在開審時拿出誠意,表示願意賠償,通常又會判得更輕,況且李至學告你爹打,陸家也能反告李至學勒索跟偷妾,這一來一往,誰吃虧還不知道。”

    “不過因為我祖母不太喜歡李娟娥,我爹跟李娟娥沒有訂下契約,只是名義上的外室,不是正式的外室,李娟娥在律法上只是我爹的妻妹。”

    蘇榭扇子一展,道:“那也簡單,宅子誰的,下人誰的,例銀誰給的,衙門自然能查,不是外室,誰讓你住在宅子裡,還使用人?打傷迸士罪名雖大,但進士偷人罪名也不小,枉讀聖賢書,這要是鬧開了,打回白身都不無可能。”

    陸盛杏想想,心情突然好了些——如果因為自己重生打亂了命運,導致她爹進大牢,那她就太不孝了。

    她只想好好過這一生,不想傷害任何人,她爹雖然很一言難盡,但對她的疼愛卻也沒話說,她始終記得當時勝崎跟她說“他這幾年老念著你,還說萬一哪日自己先走,讓我也得繼續找。”

    雖然她爹總是被女人騙、被朋友哄,但不妨礙他疼愛子女。

    “對了,有件事情想跟你說,那李娟娥之前說有孕這才纏得爹爹跟祖母提要收房,但她其實沒有懷孕,算算時間肚子早該大起來了,我總覺得爹爹能抓現行不是偶然,感覺就是一個套子,因為她無計可施,所以出現了一個遠房堂哥,故意讓爹爹去抓、去打,好訛他這一頓,我可從沒聽我娘說過有這樣一個會讀書的親戚,再說了,李娟娥那樣厲害,要不是她讓抓,我爹哪抓得到。”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也會查查。”

    “那……謝謝你啦。”

    “不用,你來找我,我很局興。”

    陸盛杏只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這人怎麼永遠用這樣一本正經的表情說著這種話?

    “現在家裡出事,我也不好出去,等爹爹回來,壓了驚,我再找時間謝你。”

    蘇榭也沒拒絕,“好,那我就回去了,天氣熱,不用送我。”

    雖是這樣說,她還是送他到垂花門。

    他抬頭看了看,“渥丹院?渥丹,挺襯你的。”陸盛杏見他笑得那樣頗有深意,突然耳朵一熱。

    蘇榭辦事情很快,以為要纏上幾個月,還不到六月中,陸大禮就被放回來了。

    陸家人擔心他被關了快一個月會餓得面黃肌瘦,沒想到不但沒有,還胖了。

    原來蘇榭關照過,獄卒不敢再私扣陸家送過去的伙食,陸家送多少過來,獄卒便原封不動地拿進去,李氏每餐準備好幾個菜,陸大禮在牢裡又沒事情做,閑著沒事便把飯菜全部吃乾淨,就這樣胖了好幾斤。

    陸老太太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但兒子胖了總比瘦了好,高興自然不在話下,“官老爺真是英明,這麼早就放你出來。”

    “兒子又沒錯。”

    陸大禮說話顛顛倒倒,但眾人聽了半日,好歹也歸納出來了,原來李至學只是姓李,跟李娟娥真沒半點關係。

    李氏既然不見李娟娥,她就沒辦法賴李氏,原想那就假裝出門來個意外滑胎,李氏卻讓她以孩子為重,暫時不要出門,還告訴全部下人要是孩子出意外就發賣,所有人都看她看得緊,她沒機會製造意外,但她根本沒懷孕,肚子如何大起來?這時聽時後門宅子附近搬來一個窮進士,也剛好姓李,便想出這個計策,想聯合詐上陸家一頓。

    陸大禮打人雖然有罪,但李至學偷其妾在先,並不是無端被打。

    主審官讓兩人各退一步,互不提訴,陸大禮不想繼續被關,李至學怕被拔除功名,於是都同意是誤會一場。

    至於李娟娥,雖然沒跟陸家打下契約,但住在陸家外宅,使喚陸家下人,跟外室無異,下人也都作證她是外室,而且已經懷孕,吃陸家,住陸家,拿陸家,在陸家床上被抓後挨打,也不冤枉,但礙於終究沒打過外室契約,也是勸雙方當作誤會一場,李娟娥見李至學都沒能撈到好處,心裡害怕,便也同意了。

    過了火盆,洗了澡,又喝了平安符水,陸老太太這才放下心來,晚飯便在大廳擺了兩桌,陸家大大小小一起吃飯,熱鬧熱鬧。

    陸老太太、陸大禮、李氏、陸二禮、趙氏一桌,幾個姨娘站在後面布菜伺候,陸盛杏帶著幾個弟妹一桌,陸勝順很高興,他跟魯姑娘婚事已定,若是大伯出事,婚是成還不成?就算行禮如儀,大伯不在也會惹人非議,現在可好,不到一個月而已,夏天太陽大,一個月不出門也不算什麼事情,外人根本不會知道陸家出過這大事,他也不用擔心讓魯姑娘看不起了。

    陸勝順心裡高興,便帶頭舉杯,“官老爺真是英明,這麼彎彎繞繞的事情也查得清楚,我們遙敬官老爺一杯。”

    家中大少爺說話,大大小小自然很給面子。

    陸大禮高興,又補了一句,“皇上英明!”

    陸盛杏沒好氣的暗自想著,那是女兒英明!

    一眼瞥見祖母跟母親都帶著別有深意的笑容看著自己,突然間不好意思起來,心想爹平安回來了,祖母跟母親肯定有心情拷問她跟蘇榭的事情。

    這要怎麼說才好?她不討厭他,但也沒意思再回福泰郡主府,申姨娘才剛剛多做出兩款茶糖,不只入茶,一味又入了菊花,一味入了清竹,味道可好了,等她找好鋪子,肯定大發利市。

    上輩子死守金銀,一旦金銀被竊,便貧病交迫,這輩子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她要賺大錢,最好妹妹們成親時她都能給添上一些,深宅女子即便不得夫寵,只要手頭寬裕,日子都不會太難過。

    飯吃得差不多,丫頭撒下席面,上了清茶點心,陸勝崎跟陸勝赫年紀小,坐不住,兩人結伴到院子去玩。

    陸盛梅趁機坐到陸盛杏旁邊,“大姊姊,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陸盛杏一笑,“記得,放心,我正打算這兩日跟相母說,祖母心情好,肯定會答應的。”

    陸盛梅紅著臉,“那就麻煩大姊姊了。”

    “怎麼這樣說,你來找我,我很高興。”

    若是陸盛梅默默煩惱,然後讓她知道了,她才要生氣為什麼不來找她,自己明明有能力幫她,而且很好解決的事情,卻這樣見外,寧願自己惱著也不開口,對了,當時蘇榭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原來是這意思。

    想到蘇榭,她突然覺得有點心軟,自己對他明明也沒給過什麼好臉色,他卻是一知道她有急事就直接上門了,也沒多說話,弄清楚後便去給她辦事情,爹回來了,他也沒邀功。

    他就這麼喜歡她嗎?可明明她什麼也沒做啊,若說他喜愛她的好相貌也不對,他母親可是眾所周知的美人兒,而他自己也生得一副好模樣,真是奇怪,他到底喜歡她什麼呢?

    “大姊姊?”

    陸盛杏回過神,“怎麼了?”

    陸盛梅擔心地道:“我是看大姊姊面色困惑,是不是祖母有提過我的事情?”

    “沒有沒有,祖母一向沒有掌權的習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只是庶女,祖母更不會放在心上了。

    一旁,陸盛菊見兩人低聲說話許久,忍不住湊了過來,“大姊姊,二姊姊,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聽聽行不行?”

    房嫡女,地位比起陸盛梅高了一截,個性跟趙氏很像,欺善怕惡,唯恐天下不亂,在陸家把這個“嫡”字發揮得淋漓盡致,陸盛梅若是對這嫡妹態度稍微不恭敬,怕是陸盛菊轉頭就會跟趙氏告狀,呂姨娘跟陸盛梅兩母女就得一起倒楣。

    陸盛杏不是很喜歡她,但一個屋簷下,也不會特意去排擠她就是,“爹爹剛過牢獄之災,祖母身體又不大好,我跟盛梅商量著我們畢意年紀大些,不如上玉佛山給抄抄經,替家中祈福,你不如就跟姊姊們一起去吧。”

    陸盛菊一聽是抄經這苦差,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遍,多事,表面上卻是笑著說道:“我都還沒及笄呢,這種事情兩位姊姊去就好,別算上我了。”

    “你也十四了,不能算孩子了。”陸盛杏微笑,“何況叔娘說完盛梅的婚事接下來就輪到你了,你不想上山順便抽個簽嗎?”

    陸盛菊是想抽籤,但她怎麼樣都不想抄經,於是道:“既然是兩位姊姊抄祈福經的日子,我去抽姻緣簽那也太不像話,還是不要了吧。”

    陸盛杏又說了幾句,陸盛菊怕死了,連忙說吃飽好累想回房躺躺,也不管廳上祖母還在,居然溜了。

    陸盛杏目送陸盛菊離開後,又向陸盛梅說道:“對了,有件事情在跟祖母說之前我得先問問你,祖母若是問起你與趙棋如何彼此有意,我該怎麼說才好?你得跟我說實話,不能隱瞞,否則萬一祖母覺得有異,那你們之間就再不可能。”

    “母親常常帶我們回趙家,跟趙家表哥便是常常見面才認識,大姊姊,我雖然是庶女,但對沒落的趙家來說還是高不可攀,前兩年有次回去喜宴,一個趙家妹妹說手絹忘了帶,跟我借用,我沒多想,便把手綃借給她,後來趙家有個老婆子來跟我說,我的手絹已經到了一個嫡子表哥手中,他們想拿我的手絹跟母親說兩人彼此有意,請母親成全,貪的便是我的嫁妝五百兩。”

    陸盛杏怎麼樣也沒想過妹妹身上發生這等大事——那趙家人好惡毒,即便陸盛梅否認,也會被當成害羞,不過庶女而已,趙氏才不會有心情去詢問是真是假,對她來說,就是庶女跟子侄互有情意,嫡子求取庶女,對她的地位是大大認可,表示她嫁得真的很好,她只在乎面子。

    再說了,那帕子怎麼到人家手裡的,女兒家的貼身物品若不是自己拿出來,誰又拿得到,至於那表妹自然可以否認自己借過。

    “我跟呂姨娘正在想辦法,趙棋表哥卻讓他的奶娘把帕子還了回來,原來那表哥不只使出詭計,還拿出帕子炫耀說自己就快有個富有娘子,趙棋表哥看不過去,想辦法取了帕子,讓奶娘拿來還給我,那奶娘原本不願說自己是誰,只說是主人家交代不用讓我知道,還是呂姨娘聰明,套出來是哪房少爺的使用人。”

    “原來如此。”

    “我知他對我有意,可他從來不曾跟我要過東西,我送的香囊、荷包他也不肯收,說配不上,怕耽誤我,且說萬一將來我成親,經手的繡品卻在別的男人手上,終究是不好,大姊姊,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他越是這樣,我便越放不下。”

    陸盛杏很想稱讚趙棋一番,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呂姨娘聰明套出話?呂姨娘哪裡聰明了,她一直以來就是自作聰明而已,而且趙棋未免太完美了,陸盛梅的容貌隨了呂姨娘,愛嬌白膩,他對這麼一個美貌的大小姐有好感,卻連個香囊都不肯收,到底是正直過頭,還是別有用心?

    不行,看來她得好好調查調查,免得盛梅賠上了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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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 00:17:5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陸家紛紛擾擾,趙家卻是熱熱鬧鬧三房娶孫媳婦,雖然已經是一窮二白,只刺下宅子,但畢竟是三房孫字輩第一樁喜事,還是得熱鬧一下。

    陸盛杏找了時間到陸勝順的松花院,開門見山地道:“勝順,有件事情你給打聽一下。”

    陸勝順對這大姊姊一向有幾分害怕,他做錯事情父母未必責罰,但若被她知曉,至少是兩個時辰上的大字,二來,雖然沒什麼人知道,但他清楚,大姊姊被休妻,十之八九跟自己前幾年不懂事有關,因此聽到大姊姊吩咐,他很高興,覺得自己好歹還能幫上一些忙。

    “打聽打聽趙棋這個人。”陸盛杏拿出三十兩,“錢別省,能打聽的就打聽,尤其是他奶娘那邊,這事情你別問為什麼,也別跟別人說,行嗎?”

    “行,大姊姊說什麼都行。”

    “那好,等事情有了結果我會再跟你說到_怎麼回事。”

    陸勝順雖然一度頑劣,但她相信他已經改過了,前生勝崎跟她說過,家裡這些年靠著勝順又多添了兩塊田地,跟極度偏心的趙氏不同,他對庶弟庶妹很是照顧,當時陸盛梅連生三女被夫家嫌棄得慘,他還願意讓陸盛梅帶著女兒回家住,說夫家嫌棄沒關係,大哥照顧她。

    被寵大的孩子容易沒分寸,但重要的是知錯能改。

    交代完,陸盛杏回到渥丹院,甯嬤嬤說老太太找她,她也沒換衣服,便直接去了遂心院。

    花廳裡,李氏也在,婆媳倆不知道在說什麼,都是一臉笑意。“祖母,母親。”

    陸老太太笑咪咪的點點頭,“乖。”

    白玉很快奉上清茶,退到了一邊。

    自家的孩子,陸老太太也不拐彎抹角了,“這次你爹之所以能這麼快回來,蘇大爺想必出了不少力,我方才跟你娘說,是不是上郡主府道個謝比較好。”

    陸盛杏頓時想起蘇榭看著她院子的名字,說“渥丹,挺襯你的”,突然間有點不自在。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一想起他就不自在。

    怕被長輩看出端倪,陸盛杏連忙端起茶盞喝茶想要掩飾,“不用了,郡主又不喜歡我,看到我們大概也只會頭大,孫女已經說了改日會謝他。”

    李氏笑問道:“你打算怎麼謝?”

    “吃頓飯,張羅好一點的席面就是。

    “只吃飯那怎麼行?”

    “唉,娘啊,他是郡主的兒子,哪裡缺什麼呢,我送得出手的在他眼裡大抵都是一些小物件,與其送那些東西占位置,不如吃頓好吃的。”

    “所以娘跟祖母幫你想好了,送幾個香囊,裡面放上驅蚊草,既顯心意又實用,外面也買不著,豈不兩全其美?”

    陸盛杏簡直無語,她娘跟祖母也太積極了,“我跟他又不是夫妻,也沒訂婚,怎麼好送那個。”

    李氏眉開眼笑,“這不就是讓你暗示他來提親嗎?”

    陸盛杏一聽,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娘!”

    “怎麼了,娘說錯什麼了?”李氏一臉無辜,“你自己說跟他彼此有意,因為你爹入了大牢,所以讓他緩緩,現在你爹回來了,還緩什麼?你今年都十八了,得快點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陸盛杏傻了,那只是她說來讓她娘暫時不要給她說親的藉口啊,雖然說蘇榭這次救她爹出來,她很承蘇榭的情,但那不一樣。

    李氏見女兒彆扭,還以為她害羞,內心好笑,“婆婆,既然盛杏害羞,那就先別說了,還是提提我們上昭然寺的事情吧。”

    “說不過你。”陸老太太顯然心情很好,“過些天我跟你娘要去昭然寺還願,你也一起。”

    “是,聽祖母的安排。”

    接近七月節,天氣依然十分悶熱,所幸上山之路一路有大樹,山風透過車簾吹入,倒是解了不少暑氣。

    陸老太太下車前,婆子已經打起傘,陸老太太、李氏、陸盛杏祖孫三人帶著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魚貫進入昭然寺大殿。

    祈福是女人家的事情,當事人陸大禮一早就跑到琴娘那邊逍遙去了,也勸不住,沒辦法。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丈夫、親爹,女人們還是上山還願來了,不過陸盛杏嫌女裝累贅,做了男裝打扮。

    祖母和母親剛開始還對她老穿著男裝外出有微詞,看了幾次後也懶得再說她了,就是勝崎跟勝赫年幼,不知道該繼續喊她大姊姊,還是順勢喊大哥哥,有次吃飯,兩孩子看她著男裝,都一副不知道該怎麼喊人的樣子,看得大人一陣笑。

    昭然寺是百年古寺,木頭都被香火薰得漆黑發亮,信眾一年到頭沒少過,大佛前就有好幾家太太跪著祝禱,口中念念有詞。

    陸老太太年紀大了,跪不住,雙手合十一拜,便往後堂抄經。

    李氏對著女兒笑道:“你跟著祖母過去,我自己在這邊念經,念完過去找你們。”

    找了個沒人的蒲團跪下,李氏口中念念有詞,兩三句謝過菩薩保佑丈夫度過牢獄之災,接下來都是在講女兒的婚事,希望女兒嫁個如意郎君,夫妻情深,子孫滿堂。

    隔壁蒲團的太太念的居然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希望兒子快點娶妻生子,她想抱孫,最好娶個珠圓玉潤的,三年抱兩云云。

    李氏忍不住苦笑,真是為人父母。

    給菩薩磕了三個頭,李氏正欲起身,隔壁的太太剛好也轉過頭來,兩人一相對,都呆住了。

    鳳屏頭冠,百鳥吉祥繡紋裙,那眉,那眼,不是福泰郡主又是誰?

    雖然容貌沒什麼變,神態卻是疲憊許多,看來家中也是雞飛狗跳不省心,不然堂堂一個郡主,又不跟公婆住,誰能給她氣受。

    李氏連忙行禮,“民婦見過福泰郡主,郡主安康。”

    福泰郡主一抬手,“免禮。”

    “民婦謝過郡主。”

    “居然這樣巧。”福泰郡主打量了她半晌,歎了口氣,“陪我到外頭說說話吧。”

    “是民婦榮幸。”李氏雖然緊張,但想到女兒親事,忍不住給自己打打氣,最好能引得郡主自己提親。

    兩人走到外頭回廊補,山上高,清風襲來,倒也不顯得太熱,只是福泰郡主依然眉頭深鎖,李氏見狀也不敢主動說話,只能靜靜陪著。

    許久,福泰郡主這才開口,“你女兒回府也一年了,可好?”

    “托郡主的福,還好,也許是在郡主府上開了睱界,說話做事都跟以前不大一樣,婆婆很是欣喜,十分看重。”

    “三年無子被休,都不怨恨?”

    李氏連忙躬身道:“沒丈夫的緣分,說到底也是她自己不合丈夫心意,哪來臉皮怨恨。”

    福泰郡主歎了一聲,當初兒子要休掉陸盛杏時她很高興,這媳婦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要不是公公當年跟人家什麼指腹為婚,又拿了陸家不少銀子,她才不會讓獨子去娶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簡直丟臉,更別說這戶人家才剛剛換完婚書,就開始仗著郡主府名義作威作福,白吃白喝不說,居然還鬧到紫新書院那邊去了,麻煩得不行。

    兒子休了妻,她原本想馬上給兒子說門好親事,她的外甥女朱光瑤一直喜歡榭兒,這不,多門當戶對啊,偏偏她姊姊總不放屢光瑤,但若是嫁給榭兒,她們姨甥就是婆媳,哪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然而兒子說才剛休妻,好歹緩上一陣子,不然真要跟陸家結仇了,無論如何是幫過祖父的人,況且沒當初陸家的銀子,蘇家會變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至少給留幾分顏面。

    她心想好吧,這是兒子敦厚,便成全他。

    上回是長輩定下的,這回總要娶個他喜歡的,於是她把光瑤接來府上,想讓他們日久生情,可兒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躲著光瑤,起先她還以為他嫌棄光瑤嬌氣,卻沒想到光瑤前陣子來跟她哭訴,他們出遊,沉船落水,有艘漁船過來救人,榭兒只顧著跟上頭那年輕漂亮的公子哥說話,都不理她。

    她原本也以為外甥女是撒撒嬌,哄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休息,還是一旁的奶娘聽出端倪,跟她說道:“郡主,這,榭哥兒會不會是好龍陽的?”

    福泰郡主一聽,突然間想起好多事情。

    兒子成年後,她在他房中放了美貌丫頭,他卻碰也不碰,只說讀書不想分心,當時她覺得孩子有上進心很好,也沒多疑,便交代那些丫頭,大爺若是喜歡就順從,大爺若沒主動,也不能爬床,榭兒一個丫頭也沒要,當時她還挺驕傲的,覺得兒子專心前程,多好。

    後來兒子娶了陸盛杏卻不肯圓房,她認為是陸盛杏不得兒子的心意,她從來沒想過其他的可能性,不想還好,一想她連冷汗都流出來了。

    兒子居然有斷袖之癖?!不,不會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奶娘卻道:“這不想不奇怪,榭哥兒跟臨辨郡主的宗哥兒未免也太好了,兩人老是膩在一起,可不嫌煩嗎?”

    福泰郡主一想,兒子跟朱光宗的確黏得緊,起初她只是想接光瑤過來,沒想到光宗也一起來了,希望兒子跟光瑤日久生情,可一天到晚一起出門的卻是光宗。

    會不會這兩個孩子都是……那怎麼行!

    她跟姊姊說了這事兒,姊姊馬上把這庶子叫了回去,而且在半個月內就訂了親,對方是游大人的庶孫女,雖然是庶出,但據說貌隨姨娘,生得國色天香,朱光宗聽說只是個庶女,原本抵死不從,後來見了畫像後,便不抗拒,高高興興跟著佈置起新房來。

    福泰郡主一聽覺得真是好主意,也想如法炮製,卻沒想到丈夫提醒了自己,當年陸家把陸盛杏的畫像送入郡主府,雖說畫失三分真,卻也是貌若桃李,兒子明明也見過畫像,卻還是不鹹不淡。

    這麼一想,她更覺得頭疼萬分,是了,榭兒一定是好了龍陽,是不是自己管太多了,小時候怕他讀書分心,不准丫頭靠近,只用小廝,所以等到需要丫頭服侍的年紀,他卻改不過來了。

    她年輕的時候聽說過陳大人三代單傳的嫡孫也喜歡男人,家裡卻是硬著來,那孩子便跑了,十幾年過去也沒人知道他在哪兒,陳大人已老,兒子早年病死,家裡只能從旁支收養嗣子,伹怎麼說也不是自己的血脈,開枝散葉又有什麼好高興。

    他們蘇家大房明明有兒子,她可不想最後要落得跟二房三房四房借兒子,這些孩子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這可怎麼辦?她就一個孩子,她想當祖母,想抱孫。

    自從知道兒子喜歡男人,這三個多月來,福泰郡主沒一日好睡,為了遮蓋雙眼下的黑影,她的妝是越畫越濃,見李氏卻是眉舒眼展,顯然日子過得很好,忍不住問道:“算算,你女兒也快十九,可對親了?”

    “回郡主的話,還沒。”

    “是還沒對上?還是沒開始說?”

    “沒開始說。”李氏見她神色和氣,於是大著膽子說:“她心裡有中意的,但對方門戶高,攀不上。”

    福泰郡主一歎,“這可就得我們父母多費心了,我只有一個孩子,你也只有一個孩子,有時候忍不住想,這些孩子不是來報恩,是來報仇的,怎麼就這樣不省心。

    福泰郡主說話間就見一個小少爺往自己這邊走來,雖然穿著素色袍子,簡單的白玉冠,卻是神色妖媚,眼波流轉,有些面善,但想不起是誰,沒想到對方居然認得自己。

    “見過福泰郡主。”

    “你是……”

    李氏笑道:“便是小女盛杏,這孩子嫌外出不便,喜歡做男裝打扮。”

    原來是前媳婦啊,太喜之日隔天她直接免了奉茶,是了,她見過畫像,她是長這樣子,牡丹花一樣。

    於是福泰郡主對李氏說道:“既然女兒來喊人,家裡老人家大抵是好了,就去吧。”

    “是。願郡王安康。”

    母女倆又行了禮,退下幾步後這才轉身離去。

    福泰郡主還在哀怨,奶娘卻道——

    “婢子無禮,陸大姑娘打扮成公子哥,俊俏得老奴一時之間都認不出了,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少爺。”

    “這陸家也是沒規矩的,怎麼讓女孩子打扮成男子在外頭走,又不是穿了男子衣服就不叫抛頭露面。”

    “唉呦,我的郡主,那看起來是個人見人旁的俊俏少爺,可卻是女兒身啊,能生孩子的。”

    福泰郡主突然間一個機靈,懂了,李氏母女還沒走遠,見陸盛杏的身段,高挑修長,也不會太瘦,應該好生養。

    榭兒喜歡男人,陸盛杏喜歡男裝,就讓這假小子去伺候兒子,男裝怎麼了,一樣能大肚子。

    想到這裡,福泰郡主終於展笑顏,“看來,今日參佛可參對了。”

    “郡主放心,陸家既然讓大小姐著男裝出來走動,可見還沒訂親,我們郡主府是什麼地方,能進來可是燒了八輩子高香,要是跟陸家提,只怕他們全家要謝佛吃素呢。”

    福泰郡主還是不放心,“只是奶娘,陸家就那樣,我實在不想再來一次麻煩。”

    “我的郡主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何況後來聽說那惹事的少爺也已經安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什麼事情,都比不上讓榭哥兒留後來得重要。”

    福泰郡主原本還有些猶豫,但聽到最後一句心定了下來,對一個母親來說,這天下可沒有什麼事情比孩子有後更重要。

    之前是沒想過會有這種事情,沒預防,這次一訂親,她就派人盯著陸家,有什麼差池也不用管公公顏面了,直接賞板子,就不信他陸家人的屁股有肉有厚成那樣不怕打。奶娘又道,“光瑤小姐連分辨衣服的能力都沒有,那丫頭卻能遠遠的從衣裳首飾就認出郡主,可見還是有點小聰明,別的不說,榭哥兒從小飽讀四書五經,太過蠢鈍的恐怕也不得心意。”

    福泰郡主點點頭,“沒錯。”

    看著遠去的李氏跟陸盛杏,福泰郡主的心情忍不住轉好起來,心想著:既然你喜歡男孩子,母親就給你娶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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