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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個賽龍舟也出事
「姊姊,我們在這裡,你快過來!」五月五,慶端午。
河面寬敞的女兒河上,停泊了教十艘小船,幾艘畫龍點睛的龍舟一字排開,等著擂鼓振聲。
每年五月是龍舟競賽的慶典,從初二開始便有零星的比賽,選出各鄉鎮各村的代表,待到端午佳節再一決高下。
到了初五,在擲粽入河祭拜屈公後,焚香敬天三擊鼓,正式比賽便開始進行。
不想引人注目的周靜秋故意拖到開場後才現身,因為她實在不喜歡太熱鬧的場合,嫌吵。
其實她沒打算參加龍舟賽會,她既不吶喊,也不搖旗,一群男人賣力划著龍舟奪鏢和她有什麼關係?
偏偏家裡兩個小傢伙軟磨硬纏的,讓她煩不勝煩,只得點頭,一早讓夕奴做了鬆軟的糕餅,好讓兩隻容易餓的小鬼隨時取用,發育中的孩子特別能吃,也吃得多。
只是她沒想到弟弟的眼睛這麼利,她才剛到就被發現了,原本想悄悄靠近的計劃泡湯,周曉冬揚聲一喊,不少人的目光順著他看的方向拎向她身上,讓她有種被毛毛蟲爬滿一身的感覺。
好想掐死他呀!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內奸。
「小聲點,你是唯恐人家不知道我是你姊姊嗎?」太丟臉了,兩頰熱燙熱燙的,快起火了。
小孩子都愛熱鬧,周曉冬也不例外,他雙眼晶亮,十分興奮的揮著手,和小敢兩人一蹦一跳的。
「姊姊,划龍舟,你看,好多人。」衝出棚子的周曉冬拉起姊姊的手,往最大的涼棚走去。
划龍舟雖是老少咸宜的比賽,可是還是有貧富之分。
每年到了四月中旬,縣衙便要淮備棚子的分配,他們不負責搭建,由各家各戶來登記,依銀子的多寡來決定觀看的位置,繳得多的人就畫地寬一些,能容納一府家眷,沒錢的人就草席一卷,往犄角旭旯待著去,少往前擠。
萊陽縣衙庫房無銀又如何,還是能辦好今年的龍舟大寒,還辦得有聲有色,不下往年的熱鬧。
想想看光收那些棚子的錢有多少,女兒河兩岸大大小小的涼棚搭了四、五百座,新任的縣太爺鼓勵大家用銀子買歡樂,出資贊助此次的盛會,誰捐得多就往前排坐,看得更仔細,銀子掏得少的就往後站,能看得見就不錯了。
因此今年的賽龍舟不但贏家的前三名得了銀子,還有商家白米捐獻,庫房也進帳了,足足兩千多兩,暫緩銀庫的窘迫,衙門內的眾人也有月俸可領,不用勒緊腰帶過活。
窮的是縣衙,富的是百姓,要不是前知縣太貪心,把庫銀花光了,解冰雲何必絞盡腦汁打縣裡富戶的主意,不過這也讓他了解了一件事,要繳稅,人人喊窮,找出無數的藉口拖延,可為了爭面子,拋金子丟銀子也在所不惜。
縣官不如現管,天高皇帝遠,繳稅繳到國庫裡沒人知道你是誰,可是直接送到地方官手裡,那可是功勞一件,日後在縣裡橫著走,無權無勢的老百姓見了人還得喊聲爺。
「你站好,不要亂跑,小心跌到水裡,還有你也一樣,別一直傻笑,女兒河裡多少冤魂,一年要死上幾十個。」周靜秋先拉住弟弟,將他歪掉的束髮扶正,再指著膽大的小敢,不許他到河邊玩水。
女兒河全長五百六十多里,從上頂鎮的山頭流經萊陽縣,又往下游縣城流去,貫穿三座府城,河水並不湍急,可以說是平靜,但是越平靜反倒越兇險,底下暗潮洶湧,還有漩渦,不少人下河戲水,最後一命嗚呼。
萊陽縣的治安還算不錯,很少鬧出人命官司,因此周靜秋最常接的屍檢便是溺水而亡,一個月好幾起。
「姊姊,我不是孩子了,你別老是喋喋不休的叨念著。」等他考上童生就是大人了,以後這個家由他支撐。
十歲的周曉冬認為自己是家裡的頂樑柱,應該由他來照顧爹和姊姊,而不是總讓他們保護著他。
「師父,我不是在笑,我是高興,划龍舟很好玩,過兩年我也要組隊參賽。」小敢有自信一定會奪冠。
龍舟賽事分為老、中、青、少四組,最年長的以五十歲為限,參加老人組,而年滿十二才能加入少年組。
每年約有一百多隊進行淘汰寒,到了五月初五這一日剩下不到一半,敬老尊賢由老人組先比,而後是少年組,青壯年組最後,由已時開始出舟,申時三刻結束。
「兩位有志少年,回你們的座位上坐好,要麼乖乖地看龍舟,否則給我回家。」太久不抽都皮癢了。
周靜秋臉一板,眼一橫,口氣軟中帶硬,不容糊弄,蔫了的周曉冬和小敢低垂著頭,一副家有凶獸的可憐相。
只是一到掛了茱萸的涼棚時,蔫了的人反而變成周靜秋,偌大的棚子裡坐了滿滿的人,其中坐在正位的,赫然是一縣的地方官——解冰雲。
他神色凜然的挑眉一視,教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分外為難,最後她還是決定走為上策。
「你要去哪裡?」輕輕一喚,轉身欲離去的人兒腳步一僵。
「大人,我走錯棚子了。」想也知道以她家那點銀子能搶到多好的觀看席位,有老鼠粑粑大的地方踮著腳尖看是天大的福氣了。
都怪周曉冬帶錯了路,把官家大棚當成自家小棚,害她沒瞧仔細跟著亂闖,鬧了個大笑話。
「沒走錯,這裡是專為縣衙中人設的涼棚,舉凡為衙門辦差的人都能入內。」解冰雲目光含笑。
「可是我不是登記在冊的公門人……」她的女仵作身分未被承認,只是掛個名,非正式編製內。
「我沒告訴你嗎?你已是本縣衙的人,以後是領有正職的公差,歸本官管轄。」這麼好的人才,他豈會平白放過。
當他說出「歸本官管轄」這幾個字時,周靜秋心中泛起異樣的感受,彷彿他那句話多了別樣意味,讓她的心抽呀抽地直跳,有些不明不白的意態。
「我是公門中人了?」為何她毫無喜悅感,只有錯愕?
其實是否真的入了公門,她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因為她打小就跟著父親進出衙門,縣衙大門跟她家沒兩樣,不管她什麼時候去,都不會有人攔阻,管叫叔叔伯伯的衙役笑著讓她入內。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縣衙裡的一草一木她比歷任知縣還熟悉,哪裡缺了角,哪裡有狗洞都一清二楚。
就連彎彎曲曲的地道也不知走過幾回了,出口有三,一在城裡的鬼屋東角,從井口爬出;一是到了懸山寺的寺廟下方,有個隱洞,要攀岩下山;一是城外的女兒河,一條滑水道直接撲通入河。
她不知道是誰建造的,在她五歲那年去參加前前前任陳知縣女兒七歲生辰時發現的,她和陳知縣九歲的兒子下去探了探,但他怕黑跑走了,剩她一人獨自探險。
「歡喜到傻了?」這丫頭真淡定。
一回過神來,周靜秋倏地面上一熱,急著想抽回自己的手,解冰雲什麼時候握住她的手的?太奸詐了。但她連抽了兩次都未成,只好認命地被他牽著走。
「大人,你的手放錯地方了。」她小聲的抗議,不想讓人瞧見她和他走得太近,就怕流言四起。
「沒錯,我是擔心你不曉得自個兒該坐哪兒,故而於尊降貴的帶路。」瞧你面子多大,還有本官親自請人。
聽到他刻意加重「於尊降貴」這四個字的語氣,周靜秋的眼角抽了一下,再瞧瞧涼棚裡所有的位置都坐滿了,只剩下他身邊應該留給「夫人」的空位,她撇嘴歪了歪,臉上掛了三滴汗。
他絕對是故意的,好告誡她「這裡他最大,除了聽話,她無處可躲」,他是存心把她推上風頭浪尖上,讓她與平靜的日子徹底分離。
這人好不陰險呀,心狠手辣。
「坐下。」
「我不……」這裡哪是她能坐的,沒瞧見四面八方的眼刀朝她直射,她渾身都是看不見的窟窿。
「坐下,你擋到後面的人了。」雖然她的個頭不高,但是往前頭一站還是會影響到別人。
算他狠……周靜秋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可胸中怒火翻騰,她多辛苦的把自己隱藏起來,他卻非要把她推到人前,以為她沒脾氣嗎?
進不進公門對她並無差別,她只是單純的喜歡「安靜」的屍體,從他們身上體會生命無常,進而淨化身心,達到無欲無求的境界。
她不求成仙得道,或為永生而廢寢忘食,她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更珍惜活著的喜悅,儘量讓每一天都過得充實,平平淡淡的寧靜,確確實實的珍藏,不將美好時光虛度在爭強好勝上,為虛無之物而生妄念。
不論在哪一世,她都是沒什麼大志向的人,錢夠用就好,有床可躺便是幸福,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不欠人,沒負情,養條狗,她追求的是簡簡單單的生活。
「你就帶這麼點東西來?還不夠塞牙縫。」嗯,稍微甜了些,但鬆軟、好入口,有股芋香。
手上一輕,周靜秋愕然轉頭,她帶來的三層提籃內的芋泥松糕,一眨眼間就少掉一層,而不請自取的傢伙正打開第二層,直接對著紅豆餡的蒸糕下手,還一口一個,一副吃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大人,不告而取謂之賊。」這是盜匪行徑。
「我問了。」他照吃不誤。
「你問了?」她為什麼沒聽到?
「我說:『食物嗎?』你說:『嗯。』所以我就吃了。」解冰雲說得理直氣社,溫雅如玉的臉上閃現清輝。
他做什麼事都理所當然,自在流暢得彷彿天生如此,他有他的清風明月,流泉澗潤,天地難藏的氣韻。
看他解決了第二層,又打算掀開第三層的水晶涼糕,周靜秋連忙將提籃搶過來護住。
「夠了,這是給曉冬和小敢的,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搶孩子的嘴邊甜食。」解冰雲黑眸微瞇,帶著幾分凶性。「小敢是豬,喂不飽,還不如拜我這張廟口,省得你發愁不夠分。」
「也不想想是誰造成的,我算好了一百個,一人五十個,邊吃邊看龍舟,等吃完了,賽事也差不多了,正好回家吃飯。」她都算得剛剛好,如果沒有人從中截胡的話……
他輕哼一聲,「本官不用討好了?你這仵作也太沒眼色了。」他才是她該奉承的對象,那兩個小鬼隨便找個地方放養,給把粗糠就能養得活。
周靜秋冷冷地回道:「仵作只管屍體,如果大人慘遭橫禍了,我一定會細心的檢視你周身,將你的臟器一一掏出,用白玉盤子盛裝,你若魂魄未離,還能看見自己的死狀,我會用桑皮線縫合你的傷口,以桃花辦擠出的汁液為你上色,讓你雖死猶生。」
「你盼著我死?」解冰雲冷冷地質問。
「我盼著你不死,你死了我向誰請款?」這人是怎麼回事,胡攪蠻纏,白的硬要說成黑的。
「安國公府。」她不會拿不到銀子。
「什麼安國公府?」他在打什麼啞謎?
「我是安國公府排行第五的五爺,安國公是我親爹,聽清楚了沒?」賴不了她。
周靜秋訝然的睜大眼。「你……你是出身三大國公的爺兒,怎麼會只是一名小小的知縣?」只要他想要,三品、四品的京官還不是唾手可得,沒必要屈就比家將還小的官位,安國公府的長史都有六品吧?他到底為什麼這麼想不開?
「誰想不開,我只是京裡待膩了,想到外頭走一走。」煩人的事不勝枚舉,索性一次丟開。
「任性。」唉,她怎麼把心裡的話說出口了呢。
解冰雲側過身,翻動的唇片幾乎貼近她粉腮。「是歷練,刀鋒不磨難出鞘,梅未經雪香難存。」
「大道理誰都會說,這和你強取豪奪沒關係,我不是你家的廚娘。」他擅自取食就是不對。
「強取豪奪?」他聲音壓低,低到有如刀刃刮過石縫,教人不寒而慄。「秋兒,你膽子不小。」
「不要叫我秋兒,請叫我秋姑娘或秋仵作。」她和他還沒親近到可以喊上閨名,這樣容易引人誤解。
「秋兒,就吃你幾塊糕點而已,還不到強取豪奪的地步,你的反應未免太激動了。」解冰雲覺得她對他特別苛刻。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身為地方官更要以身作則,在你看來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但在快餓死的流民眼中,那可能是他唯一生存的機會。」嚇!他幾時靠得這麼近,近到她能細數他長而卷的睫毛,意識到這一點,她羞地感覺到熱氣往雙頰撲,熱得她都要冒汗了,她連忙不動聲色的往後挪了挪,避開吹向面上的男子氣息。
但是她這動作是多餘的。
偌大的涼棚裡坐的全是縣衙的人,從縣丞到衙役,清一色是臭烘烘的男人,唯有周靜秋萬綠叢中一點紅,破例坐在知縣大人身側,其榮寵可想而知,無人能掠其鋒呀!
兩人打從一坐下來就沒好臉色的針鋒相對,但是他們都善於隱藏,因此在旁人眼中成了相談甚歡,男有情,女有意,彼此情生意動,暗送秋波。
這些人也很賊精,練就視若無睹的功力,很鎮定的假裝沒看見兩人越靠越近,眉目傳情,暗地裡猜測是納是娶,以周靜秋的身分來說,最多一頂小轎入門。
不過好在老周沒來,不然瞧見女兒被大人「調戲」,他恐怕真把大人變成死人,親自相驗。
「姊姊,你快看,是松展哥哥的龍舟,他們的捕快隊超過城衛隊了!」周曉冬忽地大喊一聲,周靜秋直覺頭一抬,看向河面上數艘快速划動的龍舟,其中一艘的隊員身著繡麒麟圖形的黑色勁裝,遙遙領先,在前頭擊鼓的男子驟地轉頭,朝她露出一口白牙。
「展哥哥打得很好。」盪鼓有力,節奏分明。
展哥哥……解冰雲的眸色深沉了幾分,這稱謂在他聽來好不刺耳,骨節修長的手伸了出去。
「你幹什麼?」不想再容忍的周靜秋氣得站起身。
「我餓了。」他眼神兇惡地瞪著她。
「所以?」他還敢瞪她,官大就能欺人嗎?
突地,解冰雲嘴角一勾。「要麼吃你……手上的涼糕,要麼你陪我去吃飯,本官很寬容的。」由她選擇。
聽到「吃你」這兩個字,周靜秋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但他的下一句話像火源,點燃了她體內的爆竹,教她火冒三丈。
「給你,吃死你!下次我在吃食裡放巴豆,拉到你脫肛,看你還敢不敢亂吃!」她將三層提籃直接往他懷裡扔,面色酡紅的走出涼棚。
外表十四歲的周靜秋有著不符合年紀的睿智眼神,她走出涼棚後,走向人群較少的河邊。
幾棵細條兒垂岸的楊柳隨風輕搖,她走到柳樹下,細細聽著風吹動柳條兒的細響。她微閉著雙眼,她在冥思。
風,不平靜,柳條兒……竊竊私語,吵雜的人聲漸遠,漸遠,漸遠……清除腦中的雜質,塗凈靈台,那是一朵白雲,輕飄飄地,一望無際的草場,小馬駒在奔跑,一隻長著長耳的白兔立起上身東張西望,正好對上豺狼虎視眈眈的灰眸……哎呀!怎麼會是豺狼,不是藍天綠地座頭鯨。
冥想失敗。
驀地睜開眼的周靜秋有幾分錯愕,以往她若是覺得心情煩躁,就會試著冥想,藉著無盡的想像去凈化自身,讓心靜下來,回到最初的純白,不受世間萬物所牽絆。
由生而死,由死而生,她經歷過不可思議的穿越之旅,因此她對生死看得很淡,也學會了放下。
世上沒有永恆,什麼也留不住。
可是今日的她卻躁動了,沒辦法靜下心思考,感覺有一大片烏雲籠罩,黑壓壓的沉重,空氣中充滿不確定的鐵鏽味。
她是怎麼了?
醫者不自醫,她陷入混噸中。
習慣凡事順心而為的周靜秋第一次有種掌控不住的感覺,她莫名的心慌,有逃走的衝動,把自己埋葬在土裡,成為一具她最喜歡的屍體,安安靜靜的長眠。
「靜秋妹妹,你在這裡做什麼?」來人撥開細細的柳條,定定地望著她嬌俏柔美的面龐。
陽光下的健壯男兒高大壯實,偏古銅的膚色泛著僨張的力道,看見熟悉的面孔掛著一如往常的憨實笑容,周靜秋從茫然中回過神,回以真誠的笑靨,嬌脆一喚,「展哥哥。」看到他,她彷彿看到前世的同事,一個叫藍至誠的二線警官,他性格開朗,帶著鄰家大男孩的靦眺,也有男人的朝氣和固執,他比她小三歲,卻喜歡以老大哥自居,反過來要照顧她。
杜松展和藍至誠不僅長得像,個性也很像,唯一不同的是藍至誠把她當家人看待,她喊他的父母乾爸乾媽,而杜松展是獨子,由年輕便守寡的母親撫養長大,而生有勢利眼的杜母並不待見她,說棺生鬼女福分薄,會刑克他們母子。
其實說穿了是嫌棄周家並非富貴人家,而且幹的還是摸死人的差事,心大的杜母想給兒子討一門高門媳婦,因此明確的擺出態度,我不喜歡你,別來糾纏我兒子。
周靜秋很想回她「老太太,你想多了,我周靜秋還看不上你兒子,拿回去配鹹魚吧」,不過這樣會傷了杜松展的心,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靜秋妹妹看到了沒,我們那一隊得第一,划得又直又快,整齊劃一。」不枉他們訓練大半個月,揮汗如雨在河裡一趟又一趟的來回,把手臂練得跟樹幹一樣粗壯。
「恭喜了,辛苦沒有白費,很多人都看到你們的努力。」打敗了城衛隊,這下子可以揚眉吐氣了。
城衛隊指的是守城侍衛,他們大多是軍中派下來的,也有一些是城中靠關係走上去的士族子弟,仗著小小的軍權頤指氣使,對進出城的百姓多有刁難,尤其喜歡針對衙門的捕快,與其硬碰硬的槓上,爭城裡的維安權。
「是呀!不容易,你沒看見我們那一隊的兄弟一邊哭一邊開心得大叫。」終於贏了一回,興奮得連祖宗牌位都要拿出來拋了,直說祖先開眼了,佑子孫。
「張虎生肯定哭得最大聲,他一號天崩地裂。」明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可哭點超低,一點小事就能滿臉淚。
杜松展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是,他抱著鐵柱哭呢!我受不了他的哭聲趕緊走開,免得他把眼淚、鼻涕往我身上抹。」真怕了他,哭就哭嘛,沒什麼大不了,偏偏他的哭聲如牛號,一號起來還沒完沒了,教人心肝直顫。
周靜秋笑著打趣道:「展哥哥得快去領賞,有了銀子好娶老婆,你娘老是念叨著要抱孫子。」
「我、我還不急……你……唉,今年十四了吧?」他微臊的直摸耳朵,眼中亮得有如點燈。
「嗯,快十五了,我跟我爹說至少要留到十八才許人,太早將我掃地出門就不認爹。」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話中有話,先是她不嫁人,別找上她,他的良緣不是她。
「靜秋妹妹,你……」女子十八才嫁人太老了,都成老姑娘了,好對象都被挑走了,只能當填房或繼室。
周靜秋不想繼續討論結婚這種事,話鋒一轉道:「展哥哥,你吃粽子不?我們家綁了十幾種粽子,看你喜歡什麼自個兒去拿,我可不上門的,你娘她……」會連人帶棕丟出來,送上門給人打臉的事,她可做不來。
聽懂她的話意,杜松展歉然一笑。「我娘她性子急,脾氣燥,老愛想東想西,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就是嘴上刻薄了些,但心裡沒壞意,沒心眼。」
杜母是沒心眼,但不經腦子說出的話更傷人。「我了解,愛子心切的慈母心,她一輩子的依靠只有你了。」因為了解杜母的為人,周靜秋十二歲以後就不往杜家跑了,若有事她會喊弟弟或小敢,她則是盡量少在杜母眼前晃。
聽到她的諒解,杜松展的心頭熱呼呼的。「靜秋妹妹,我想……唉!我想……你……」他想問的是他可不可以到她家提親,他不介意多等兩年,但是他還沒說出口,身後便傳來怪笑聲。
「哎喲,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大白天就相約幽會,你們還要不要臉呀?還我想你呢!嘖!嘖!嘖!也不怕別人聽了會不會酸掉了牙……」
「趙青桐,你胡說什麼,嘴巴放乾淨點,我們只是剛好碰上了,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儘管找上我,不要造謠生事壞了姑娘家的名節。」杜松展往前一站,以寬大的背擋住身後的人兒,不讓人瞧見她的面容。
「喲,是你呀,剛才還挺神氣的,以一個船身贏了我們城衛隊,我還想好好恭喜你呢,撒尿黃狗爬上桌,當起人了。」敢贏走老子的頭名,他有種,原本他還打算拿贏來的銀兩請兄弟們上青樓喝酒,這下子泡湯了。
趙青桐是萊陽守備的次子,他從小在祖父、祖母身邊長大,被兩老寵得無法無天,眠花宿柳,走狗鬥雞,所有紈褲子弟有的壞習性他都染上了。
偏偏越長大越不像話,還把大哥房裡的一個丫頭玩死了,氣得想把兒子活活打死的趙守備心一橫,就把他往軍隊一送,是好是歹他也不管了,聽天由命吧。
可是,兩老捨不得孫兒受苦,想盡辦法又把孫子弄回來,賣著老臉求個守城侍衛的差事。
吃過苦頭的趙青桐不敢再吊兒郎當,著實也老實過一陣子,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玩世不恭的毛病又冒出來,藉著父親的名頭拉攏一幫兄弟,以他為首的橫行城門。
而杜松展是萊陽縣捕頭,兩人因為百姓的事發生幾次衝突,有一回趙青桐差點被杜松展捉去蹲牢房,因為他對一個賣魚的姑娘毛手毛腳,還把人家的父親打成重傷。
雖然這件事以趙青桐賠了銀子了事,但兩人之間的仇結下了。
此時的趙青桐身後跟了七、八名打算和他去喝酒的兄弟,聲勢浩大,而杜松展只有孤身一人,在人數上他非常吃虧。
「河面上的競賽各憑本事,我們也就小贏了一些,你若因此事找我麻煩,實非君子所為。」他們付出了努力,全力以赴獲得了勝利,他覺得非常驢傲,這是他們應得的。
「誰跟你說君子,我們是名副其實的小人,看不慣你的道貌岸然,今日撞見了你的姦情,我們倒要看看你護著的小美人有多美,把你迷得暈頭轉向。」不讓他跪著求饒就不姓趙。
「住手,趙青桐,你若恣意妄為,別怪我不客氣。」杜松展伸手撥開趙青桐伸過來的手,低聲喝斥。
「哥哥我就怕你跟我客氣,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認為我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罷手嗎?」未免天真。
趙青桐朝幾名兄弟拋去不懷好意的眼神,那些人勾唇佞笑,雙手背於後,慢慢踱步,以半圓形姿態將兩人圍在柳樹下。
「這是我跟你的恩怨,打死不論,但是別把其它人牽扯在內,放她走。」身為男人,杜松展一肩扛起,不牽連無辜,他知道趙青桐是衝著他來的,若無一番拚鬥,此事難以善了。
「呵呵……好個打死不論,可是我偏不如你願,你是萊陽縣捕頭,你死了我背罪,沒什麼好處,不過若能搞得你身敗名裂,我這心裡就舒坦了。」一說完,趙青桐臉色一冷。「兄弟們,咱們幫幫杜捕頭,助他早日抱得美人歸。」
「得,幫他。」眾人齊聲一喝。
趙青桐未動,其它人如滑溜的泥鰍,興奮的朝杜松展身後伸手撈去。
調戲女子他們最在行了,若能摸模小手、偷個香,那更是賺到了,他們還沒玩過良家小娘子。
「啊——」忽地,一聲慘叫。
「老八,怎麼了?」一名額頭有疤的男子捧著手倒地不起,湊厲哀號,「我……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斷了?他痛到話都說不完整,臉色白如紙。
「你的手沒事,只是中了蜂毒。」周靜秋邊說邊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三寸長淬了蜂毒的銀針,這本是她無聊做來防身用的,也真沒想過要出手,他們非要逼她。
「你……你給我兄弟下了蜂毒?!」這丫頭……嗯!看起來有點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會死,頂多手臂腫個三、五天,我量用得不多,蜂毒會從自體循環中吸收,幫助排毒。」以毒攻毒。
毒不見得樣樣有害,少量的蜂毒能治病,一般的民俗療法常會用到,多螫幾下能增強抵抗力。
「什麼叫不會死,腫個三、五天,沒見他臉白得像死人嗎?你要是不快點替他解毒,老子跟你沒完!」趙青桐厲聲警告道。最毒婦人心,居然用旁門左道,什麼毒這麼厲害,老八的手腫得像麵糰。
「人死了就送到驗屍房,我替他驗屍。」只可惜死不了,她沒機會掏出他的腸子和心,看看是否是黑的。
「你幫他驗屍?你憑什麼……啊!你是鬼女仵作周靜秋?!」竟……竟然是她?!真晦氣!
周靜秋眸心輕轉,映出幽幽柳色。「我沒有解藥,但有屍毒,要不要試試用毒逼毒,也許管用。」
趙青桐驚恐的大喊,「你瘋子呀!屍毒能亂用嗎?你想害了全城百姓不成?!」
「那就叫他忍著,別殺豬似的哀號個不停,不過萬蜂扎針的痛而已,一個大男人還忍不住。」真沒用。
「萬……萬蜂扎針……」那得有多痛?趙青桐光聽就冷汗直流,感覺身體也痛了起來。
「放心,前兩天比較難受,心肝肺絞碎般的痛入骨餘,兩天後就會開始消腫,毒會行走全身。」而後他身壯如牛,不易生病,體力甚至還能比以前好,這就是所謂的蜂針療法。
趙青桐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帶鐵色。「你……你怎麼可以用這麼惡毒的法子害人,我要替天行道,將你這個鬼女打得魂飛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周靜秋沒好氣地想著,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比較惡毒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先來招惹我,我只是自保。」
「你們這對狗男女,私相授受,將他們拋入河裡,淹死。」擔心被事後報復的趙青桐一顆心狠到底。
「趙青桐,萊陽縣還不是你能隻手遮天的地方,想想後果,秉公無私的知縣大人不會放過你的。」氣惱他胡作非為的杜松展還是忍不住規勸。
趙青桐心中發虛的乾笑。「沒聽過官官相護嗎?我爹是六品守備,官高他一級,他敢拘我下牢?!兄弟們,動手。」看到老八痛到連滾都滾不動,其它人心驚不敢靠得太近,紛紛析了柳枝朝身懷蜂毒的周靜秋抽打,杜松展為了護她,被抽了十幾下,手臂、臉上、肩頸處紅痕立現。
「你們這些人真是無理取鬧!」被逼到河邊的周靜秋很是惱火,她更覺得對不起因她而受傷的杜松展。如果沒有她,他應該逃得掉吧!
心念一起,不用人逼,她自個兒往河裡一跳。
撲通一聲,水花濺起,被濺了一臉水的趙青桐等人怔愕當場,他們都慌了手腳,表情惶恐。
「靜秋妹妹!」杜松展正要跳下去救人,忽地一道身影越過他,比他先一步跳入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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