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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都市言情] 寄秋 -【夫人百無禁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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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5:5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公主仗勢要搶人夫

         「嘖!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沒有一絲女子的矜持和端莊得體,這麼不檢點也是出身不好的緣故,一個賤籍的女人哪配得上安國公府的五爺,還不如早早下堂求去,免得貽笑大方。」說人人到,說鬼鬼到。

  一聽到充滿尖酸刻落的嫉妒聲音,不用想也知道主人是誰,除了不再受丈夫寵愛的江宛如,不做他人想。

  或者該說她從未被寵愛過。

  當年解冰庭已有兩名伺候的通房丫頭,為了娶她,而將兩人送走,然而打小到大的情份無法取代,不到半年又將兩人接了回來,其中一人還懷了孩子,被抬為姨娘。

  而後江宛如懷孕,兩人分房一年,這段期間她身邊的丫鬟爬上她丈夫的床,和她相差三個月生下一名庶子。

  若說丈夫風流倒也不是,他在房事上小有節制,一個月也就那麼幾次,再多他也力不從心,可是禁不起女人多呀,一個接一個,輪到她時也就初一、十五,想要多點溫存比登天還難。

  兩夫妻的相處方式是相敬如賓,解冰庭個性木訥,不會說些討女人歡心的甜言蜜語,江宛如太拘謹,沒人教過她房裡的事,兩人磨磨蹭蹭地成了夫妻,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因此心中有了遺憾的,她難免妒恨其它過得比她好的女人,尤其是受男人寵愛的女人,在她眼裡更像一根刺,非拔不可,否則她就如同螞蟻撓心般難受,夜不成眠。

  眼前的周靜秋便成了她嫉妒的對象,一個沒家世、沒靠山、沒有過人容貌的賤籍女子,憑什麼攀上玉容俊俏的解五爺,還得到他全心的疼寵,如花一般的綻放在她面前。

  因此她才為心機深沉的大夫人所挑動,拿她當劍使,毫不猶豫的拋下丈夫和孩子,一心一意要拆散情意正濃的新婚夫妻,不惜利用公主的迷戀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貽笑太方的人是你吧!我們夫妻倆關起門來濃情密意,你一聲通報也沒有的闖了進來,這是尚書府的教養嗎?」解冰雲毫不留情的斥責,句句直戳入窩。

  春芽、綠枝一個搓著膝蓋,一個揉著手臂,顯然被大力推倒而受了傷,兩人站在垂花門後不敢動,嚴守大人的吩咐,未經傳召不得入內。

  她們也算盡到丫鬟的本份,只是力不敵人,解二夫人身後的奴婢、婆子個個腰大腰粗,公主的侍女也是有武功底子的,一群人如野牛過河的往前份,兩個年幼身薄的丫鬟哪擋得住,被撞得七葷八素。

  「大白天的關什麼門,還不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五弟還年輕,不懂得某些女人的手段,她們就像妖精一般勾著你,讓你魂不守舍的順著她,任她恣意妄為的榨乾你,直到你壞了身子。」江宛如眼紅的看著那隻仍橫在女人脖上的手臂,心想她若是那女人該有多好。

  她看丈夫沒感情,丈夫看她淡無味,兩人還能做十幾年夫妻,想想也不容易,都在互相容忍。

  「二嫂是說二哥嗎?五房裡就數你們二房的女人最多,二嫂還是先管好自己的院子吧,烏煙瘴氣的,也好意思說別人的不是,你的臉可真大。」解冰雲暗諷她不要臉,面子、裡子丟在地上踩。

  江宛如忍著氣,揪起手中繡著芍藥的帕子。「二嫂是為你好,你不要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那種出身的女人對你的仕途有何幫助?你一時迷了心竅也要迷途知返,別一錯再錯。」

  「男人若要靠女人才能出頭,根本是廢物,還不如去死。」他還需要靠裙帶關係往上嗎?簡直是笑話。

  江宛如羞惱得紅了臉,強辯道:「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魚幫水,水幫魚,夫妻是一體的,共進退……」

  「你又幫了二哥什麼?幫他納妾,還是養庶子?你要真看重夫妻關係,今日就不會在這裡,在你心中,某些東西比我二哥還重要。」不以丈夫為重,又怎會得到丈夫的看重?

  江宛如很清楚,她最看重的就是銀子,沒有銀子她什麼也不是,丈夫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只好自己去要。「不要老提我和你二哥,我說的是你,我們的情況和你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不厭其煩的一再重複相同的話,我才要問你是何居心,我們夫妻礙著你什麼,非要緊迫盯人讓我們心生嫌隙。」解冰雲掀開遮掩的窗紙,開門見山的質問。

  「我……我哪有什麼居心,只是不忍心看你被女人耍得團團轉,你們私自成婚並未知會府裡,沒開祠堂拜過祖先,你們就不算是夫妻。」江宛如眼神閃爍,心虛地不敢直視他彷彿能看透別人的深瞳。

  解冰雲勾唇冷笑。「沒知會,你又是如何知情,甚至不辭辛勞的遠從京城來到萊陽,我送帖子給你了嗎?」

  「我聽說的……」江宛如的語氣顯得無力,在立場上站不住腳,身為二嫂本來就不該插手管別房的事,大嫂是這麼跟她說的——趁五房媳婦還未成氣候前先除掉她,否則以婆婆對五弟的喜歡,他一成親她一定喜得什麼都給他,你、我居長卻只能撿他不要的,你甘心嗎?

  她不甘心,所以來了。

  「聽誰說的?」解冰雲咄咄逼人。

  「聽、聽……」回答不出來的江宛如惱羞成怒,臉一沉的看向他懷中的女人。

  「我要和她說話,你走開,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私密,你身為男人,聽不得……」

  「連她的人我都睡了,還有什麼聽不得……」腰肉一陣疼,解冰雲轉頭看嚮往回縮的素白小手,倏地一把捉住,換個方式說道:「我是說我和夫人不分彼此,她能聽的我也聽得。」真狠,最毒婦人心,這一擰能擰下他半塊肉來。

  疼吶!

  「她是啞巴嗎?不能自己開口要你代傳,五弟,聽二嫂的勸,這女人不適合你,趕緊休離了,省得丟我們安國公府的臉。」這是怎麼回事,都站在一起分不開了是不是?

  看著兩人始終相依偎的身影,還當著她的面十指緊扣,心裡很不是滋味的江宛如一口酸往喉頭竄,如果她的丈夫也這樣在意她,她又何必和妯娌爭這爭那的,有男人出頭就成了。

  「這女人、那女人的喊,她有名字,姓周,名靜秋,二嫂可以喊她弟媳,或是五夫人。」起碼要給他妻子一個合宜的稱謂。

  江宛如嗤之以鼻,眼中的鄙夷顯而易見。「她還不配和我平起平坐,我還把她當個人看,已經是她的榮幸。」原來她不是人呀!周靜秋在心裡暗笑,這位二嫂蠢到教人嘆息,對身邊這個男人完全不了解,看似凡事不在乎的他其實很護短,對他在意的人或事,誰觸了逆鱗,他的反擊會很可怕。

  果不其然——「不配?」解冰雲眼中的冷霜足以凍原。「既然你不想與她平起平坐,那就收拾你的東西滾出去,在這裡,她才是主人,而你,不過是仰她鼻息的客人。」

  「你……你敢趕我走?!」他居然貶低她,還擺臉色給她看?!

  「看清楚這兒是萊陽縣,不是安國公府,更非尚書府,你非本官家眷,憑什麼住在官舍裡?」給她留三分面子她硬是不要,若非看在她是解家媳婦的份上,這等潑婦早該打入大牢。

  「你、你……」她是他二嫂,為什麼不是家眷?

  「你是要自己走,還是我讓人把你丟出去?」其實江宛如等人剛到萊陽的第一日,解冰雲本想拒絕她們入內,隨便找個客棧安置了,隔日再派人原車返回,可是他剛成親,自家嫂子來,他若還冷眼相待,這教萊陽百姓如何看待?

  男人不管內院的事,旁人不會說一句知縣大人的不是,只會怪罪夫人與兄嫂處不來,嫁了人還不會做人,把小家子氣作風帶出來,容不下遠道而來的嫂子,太不應該了。

  解冰雲是為了周靜秋,才會容忍胡攪蠻纏的江宛如,不讓她弄臭了妻子好不容易豎立的好名聲。

  「不……不要吵,解五哥,你若是讓二嫂走了,誰陪我留下來?」眠眶噙著淚的宣宜公主聲如蚊蚋,她美目如玉石,熠熠發光,閃著小乳鹿般的純真,楚楚可憐。

  但解冰雲可不會被她天真無邪的樣子給騙了,皇家之中沒有無害的人,即使臉上掛著笑靨,該出手的時候還是會出手,狠狠地給人致命一刀。

  「對,還有公主,我不能丟下她一人。」像捉到浮木一般,底氣又足了的江宛如鼻孔往上仰。

  解冰雲面不改色的道:「她走你也走,要麼一起回京,否則臣替你安排下榻的驛館。」宣宜公主一派不解的搖頭。「我不回京,京裡沒有解五哥,住驛館我會怕,解五哥陪我。」她兩眼閃亮亮,好像孩子般無憂,期待解冰雲會選擇後者,她有人陪著就不怕了。

  「臣有自己的官舍,公主自便。」他做了送客的手勢,要兩人識相點,不要自找難堪。

  宣宜公主眨了眨眼,笑得好無邪,豆大的淚珠卻順頰而流。「解五哥討厭宣宜嗎?宣宜很聽話,不吵。」

  「沒事哭什麼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臣欺負公主。」一看到她的眼淚,解冰雲就煩躁,口氣很不耐煩。

  本來眼淚就多如春雨的宣宜公主聽到他的喝斥,哭得更凶了。「我忍不住嘛,你本來就負人。」即使哭著,她口齒依然清晰。

  公主哭得很美,梨花帶雨,兩道令人心疼的清淚由眼圈兒冒出,再順著玉頰往下滑,恰到好處的凄楚,令人不捨的神態,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受了委屈,誰能忍住不憐惜幾分。  

  這沒幾年的功力是練不出來的,她會哭,懂得哭,知道怎麼哭才動人,已十七歲的宣宜公主是箇中好手,宮中無人能出其右,連皇上見了都多了幾分寵愛,連帶她母親淑妃也跟著受寵。

  「臣欺負你什麼?」自個兒愛哭還要牽扯旁人。

  「你讓我住驛館。」宣宜公主聲音嬌嚅的指控。

  「公主本來就該住驛館,你私自離京,皇上知曉嗎?」以為能以此當把柄拿揑他嗎?她還是太嫩了。

  一提到皇上,宣宜公主的雙肩僵硬了一下。「父皇日理萬機,宣宜不好拿這種小事煩他。」太后在城外的行宮靜養,晚經、坐禪、聽和尚講道,她向皇后說了要去陪太后,皇后念及她的孝心,允其出宮。

  行宮是去了,但只待了一天便匆匆離去,而後與解二夫人會合,兩人同行上了馬車,直奔萊陽而來。

  「的確是小事,臣上書一封傳給皇上,告知公主身在萊陽,相信公主不會介懷臣的用心。」皇宮丟失了一名公主不要緊?她真當她能瞞天過海,還是認為別人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在她純真可人的模樣而替她隱瞞?

  想必她在宮中常用到這一招,自認萬無一失。

  「不,不行,不能告訴父皇……」宣宜公主忽地心急,微變了臉色。「我是說,何必讓父皇擔心,有解五哥保護我,我的安全無虞,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真的。」她含淚微笑,嬌羞揚唇,含情脈脈地瞅著他。

  「臣事務繁忙,怕無暇分身保護公主,趙三、錢四。」面色冷肅的解冰雲朝暗處一喚。

       「是,屬下在。」兩名穿著勁裝的黑衣男子倏地現身,單膝落地。

  「從今日起,你們就待在公主身邊,寸步不離,直到她離開萊陽縣為止。」解冰雲特意強調「寸步不離」四個字。

  「是。」

  「解五哥你……你這是監視我?!」宣宜公主的唇瓣輕輕一顫,不知是氣的還是驚訝。

  「公主言重了,這是保護,不管你到哪裡,他們倆就跟到哪兒,以生命護你的安危。」他用她的話打她的臉,她要有人陪就有人陪,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有他這般盡心的父母官嗎?

  「我不要他們,只要你!」宣宜公主任性的嘟起嘴囁道。

  「那麼公主就請皇上下旨,容許臣萬事不理,置百姓生計於不顧,全程陪伴皇家鳳女。」你只是公主而已,還耍什麼小性子,皇子來了他都不見得樂意招待。

  「你、你……」宣宜公主眼淚掛在眼眶,要掉不掉的,一抹怒意一閃而過。

  「姊姊,解五哥好凶。」姊姊?她在喊誰呀?

  心中咯噔一聲的周靜秋四下張望,想找出公主口中的姊姊是何許人也,但她看來看去只看見公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和她很熟似的衝著她直笑,笑得她渾身長了刺一般。

  難受呀!

  「姊姊,男人都太壞了,我們不要理他好不好?」宣宜公主要去拉周靜秋的手,將她拉離解冰雲身邊,但周靜秋卻像有刺蝟要扎她一般,快速把手一縮。

  撲了個空的宣宜公主縮回手,先是一怔,繼而臉色難看,向來乾淨無垢的雙眸蒙上一層暗影。

  「公主喊錯了,臣的夫人剛滿十五歲,比公主小兩歲,那一聲姊姊她不敢應。」看到公主頭一回裝不出天真,目色鬱郁,解冰雲心頭大鼓直敲,爽快!

  「是……是嗎?原來是妹妹,你看起來比本宮老成多了。」宣宜公主自稱本宮以彰顯身分,嘴皮上硬是不饒人。

  「公主錦衣玉食,不知民間疾苦,自是稚秀幼嫩,宛如孩童,妾身家境尚可,自幼操勞家計,因此比公主曉事早,知事理,懂得夫妻人倫。」周靜秋不卑不亢地回道。

  她的意思是,公主稚氣如孩子,尚未長大,所以年幼得不像女子,而她少小早當家,心智成熟,比起公主的幼稚更像一名花信女子,故而知縣大人只要她而捨公主。

  她這一擊打得向來自視甚高的宣宜公主心口發疼,卻只能生著悶氣,硬是吞下這口暗虧。

  「呵,妹妹說的好些話本宮都聽不懂,不過沒關係,你跟本宮一起玩,離那些壞男人遠一點。」只要把周靜秋控制在手中,她就不信解冰雲真能無動於衷。

  「嗯,是該離壞男人遠一點,不然就是紅杏出牆了,夫君可會不高興的。」周靜秋看向解冰雲,瞥見他眼底的讚許,她臉上的笑意更深。

  解冰雲早知周靜秋口才過人,沒想到竟是這般厲害。

  宣宜公主的表情更僵了。「解五哥有什麼好玩的,他那人無趣得很,不如本宮帶你回京,讓你從家中青年才俊中挑選如意良人,本宮再送你嫁妝。」夠優厚了,她該知足了。

  「公主知道夫君的聘禮之數嗎?」周靜秋真的不想打擊公主,小白花扮得唯妙唯肖,哭功滿點,但是……

        「多少?」一旁的江宛如搶話。

  「十萬。」

  「十萬?!」江宛如倒抽了口氣,老太婆……老夫人果然把私房給了麼兒。

  「十萬兩白銀的聘禮,公主給得起這個數嗎?」周靜秋擺出「給得起比這更多的聘禮我就改嫁」的模樣,惹得正牌夫君賞她一顆栗爆,以眼神威脅她謹慎用詞,他的女人還想嫁給誰。

  面色微微發白的宣宜公主壓下詫異,勾起的唇角帶了點敵意。「解五哥好有錢,聽得我好不羨慕。」她連三萬兩都湊不足,公主還沒出宮建府前是沒有封地和俸祿,每個月領的是皇后發下的月銀。

  在宮中什麼都有,只要開口就會送到面前,唯獨少了實用的銀子,而她還沒那個臉把宮中賞賜拿到宮外賣,以物易銀,身為公主還缺銀子用,豈不是打皇上的臉。

  宣宜公主心裡恨著讓她顏面盡失的周靜秋,也恨不肯接受她情意的解冰雲,他們令她尊嚴掃地,公主的驕傲蕩然無存,還使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羞辱。

*             *             *

  「周氏。」周靜秋聽過不少人喊她靜秋、秋兒、秋姑娘、秋仵作,但還是第一次聽人喊她周氏,她一下子不知道在喊誰,在心裡笑話了老半天,想著周氏應該是牙快掉光的老婦。

  等到發現周氏指的是她,她才滿臉錯愕的瞠大眼,原來一嫁了人,她連名字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個簡稱。

  「周氏,跟我來。」她能不跟嗎?周靜秋苦笑。

  對方是公主,公主是君,在君主立國的朝代,公主代表的是皇權,任何勛貴、權臣、世家、清流在皇權面前都得低頭,它是至高無上的權力,也主宰多數人的生與死。

  所以她不能反抗,只能順從。

  「沒事,你先回去,公主找我喝茶。」公主身邊有趙三、錢四,應該不敢動手。

  「師父,我去找大人。」知縣的官很大。

  「嗯。」他來也好,大禍是他惹出來的,理應他來排解。

  「誰敢找解五?!」宣宜公主冷聲一喝。

  此時的宣宜公主跟平日在解家人面前完全不同,慣常的天真不見了,冷然、高傲、尊貴,眼中多了厲色,艷得似血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沒人找解大人,這是女人跟女人之間的事,你說是吧,公主。」男人解決不了才由女人出面。

  情之一字,最為執著的是想不開、放不下、求不得的人,他們永遠也無法了解被愛的人為什麼不是自己,尤其是站在高位者更是理解不了。

  因為感情這種事看的不是身分、地位、家世、容貌,而是契合,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適合,而得不到的始終在強求。

  宣宜公主儀態端雅的笑看著尾隨她上樓的女人。「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

  「江山樓」位於萊陽城最熱鬧的街道,來往皆是仕紳、富戶、各地官員,沒有點家底的還吃不起江山樓一道招牌菜。

  二樓的包廂裡,穿著正服的宣宜公主坐在主位,充分顯示她皇家尊榮的氣勢,在她身後立了四名黃衫綠裙的侍女,兩位嚴肅到可以在臉雕花的宮中嬤嬤,以及三名青衣侍衛。

  陣仗聲勢浩大,足以鎮壓一個膽小的平民百姓。

  反觀坐在她對面的周靜秋就顯得勢單力薄,剛滿十歲的小敢抱著銅漆驗屍工具箱立在她身側,他力求鎮定地想為師父助威,但看到對方人多勢眾,目光兇狠,他的氣勢就先弱了三分。  

  「公主並非蠢人,怎麼老是做蠢事呢?蠢事做多了,聰明人也會變蠢。」周靜秋暗指她今日這樣的安排並不聰明。公主其實不該找她,她並非根源。

  「用不著跟本宮打啞謎,開出你的條件。」她肯給她機會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通常她會處理得乾淨俐落。

  「公主真直接,令人受寵若驚,我是不是該說祖墳冒青煙,百年難遇?」周靜秋嘲諷道。

  「藉機拖延改變不了什麼的,本宮沒什麼耐性,而且本宮也不打算給你太多時間。」她會得到她想要的。

  看著這張眉眼如晝的嬌顏,周靜秋笑了。「公主在急什麼?是不是有人發現你不在行宮,你要趕著回去佈置你不曾離開的跡證……」

  「住口!」宣宜公主低吼道。

  「看來是我說對了,公主再尊貴也是養在金色籠子裡的鳥兒,看到的只有四方宮牆的天空,除非嫁人,你是走不出將你困住的高牆的。」公主這個身分是個悲劇,很難能隨心所欲,要麼和親,死在他鄉,否則便成為皇上籠絡大臣的工具,在必要時成為被犧牲的棋子,這樣想來,宣宜公主倒也挺可憐的。

  「就算本宮出不去,也是皇宮最尊貴的鳳凰,啄死你一隻小麻雀易如反掌。」螻蟻般的生命不值一文。

  「我死了你就如願了嗎?」未必吧。

  「所以本宮才找你談談,傾本宮所能給的誠意。」只要周靜秋想要的,她都會盡量滿足她,人不可能無欲無求。

  「我喜歡死人。」死人多可愛,沒有喜怒京樂,不用分善惡,他們唯一的動作是躺著。

  「嘎?!」對於她突然跳開的話題,宣宜公主有些跟不上。

  「因為我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他們用他們的方式告訴我,讓我感受到他們的感受沒有以後了,他們只剩下緬懷,用逐漸消失的記憶去回想曾經的過去。」

  「一堆鬼話。」不再隱藏真性情的宣宜公主怒斥道。

  周靜秋氣定神閒的點點頭。「是鬼話,正如公主所言的誠意,你所謂的談談不過是威脅,給自己理直氣壯的理由。」

        聞言,宣宜公主小巧的鵝蛋臉倏地漲紅,宛如暈開的硃砂。「你成也成,不成也得成,本宮是公主,你敢不從?!」

  「從又如何,不從又如何,我只是看笑話的人。」連她都看得透,偏偏宣宜公主執迷不悟。

  「你在笑話我?」她好大的膽子。

  「是公主做的事讓人笑話,你在皇宮那麼多年,難道看不見一道道枉死的冤魂?」死,是因為知道太多。

  宣宜公主氣到身子都在顫抖。「別人的死活與本宮何干?本宮只想知曉你要什麼才肯讓出解冰雲。」

  「我什麼也不要。」宣宜公主冷笑道:「你是不想讓本宮如意嘍?」

  「公主此言差矣,你該去問解冰雲,他若是點頭了,還有我什麼事。」她從頭到尾是事外人,一個看官而已。

  聞言,宣宜公主臉色鐵青,解冰雲若是肯妥協,她就不用找上她了。

  「因為他不要你,你才想盡辦法讓我讓去,只要我得利了,你便能順理成章的說服他,說我不是一個值得他用心的人,你才是值得他憐惜的人。」抹黑對手突顯自己,這招式太老套了。

  「他沒有不要我,他只是還沒看見我的好……」宣宜公主始終相信有一天他會回心轉意,眼中只有她。

  「你的眼淚呢?」公主哭起來很好看,美得有如春雨煙籠。

  宣宜公主一怔。「我為什麼要哭?」

  「對,沒人疼惜時為什麼要哭?哭給誰看?但除了哭得美以外,我看不到你有哪裡好。」有的男人會被眼淚迷惑,有的轉身就走,解冰雲便是後者,他覺得哭是一種逃避。

  「本宮……明明很好……」宣宜公主想說她有美貌,但後宮嬪妃哪一個不美,各種形態的美人不勝枚舉。

  「公主是在自欺欺人,就算沒有我,皇上也不會同意你和解冰雲。」周靜秋眼中充滿憐憫,同情她的無知。

  「為什麼?」她憑什麼說得這麼篤定?

  「因為皇上想重用他,讓他成為國之棟樑,若他成了駙馬,他的前程止於遊手好閒。」駙馬只能給個虛職,光領俸不做事,是朝廷養的面首,取悅公主。

  「不是這樣的,你騙本宮,解五哥不過是小小的七品官……」一個知縣能有多大作為,他要幾年才能升到首輔……不會的,父皇給了他閒差,是不想他太累……一定是這樣。

  宣宜公主想著七品知縣哪有那麼容易陞官,沒有二、三十年是幹不到封疆大吏,但她很清楚解五的才能,新科狀元不是白拿的,只要他想要,沒什麼做不到,他不過在韜光養晦。

  先累積一些地方經驗才能大刀闊斧往大方向實行,由小見大,見微知著,有了好的開始便能一步步落實下去。

  「本朝三大國公安國公的兒子會只是一個小小知縣嗎?即使他是芝麻大的官,只要他把萊陽縣治理好,那便是好官,受百姓愛戴,公主要我讓夫,荒謬至極,幾時皇室女兒那般恨嫁,找不到求娶之人到處搶夫……」她嫁一次人容易嗎?在她下定決定從夫而終時,非來個跑龍套的攪局。

  性情清冷的周靜秋很慢執,她像溫水煮青娃,慢慢來,但是一旦熱了有如火山噴發,射到誰誰立刻融化。

  面對宣宜公主的一再瞎鬧,冷水也會引出火性,她一口氣將一年要說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

  「你、你……放肆!」她膽敢頂撞公主。

  「更放肆的事我也做過,我天生膽子大,我會把屍體的胸口切開,掏出心、肝、肺、脾、腎、大腸小腸、胃,腐爛的血水淹過我的雙手……」這是她處理的某一具屍體,她摸到在屍體第七根肋骨下方有一塊蝶形鐵片,因為插得太深沒被發覺。

  「不……不要說了……」宣宜公主身後的侍女已經有人摀住嘴,眼露驚恐。

  「或是用一柄鋒利的小刀將胃切開,裡面有豬肚、芥菜、沒咬碎的細肉,一根雞骨頭和鵝肝……」這具屍體的胃裡有生烏頭,死因是中毒而亡。

  「噁!」侍女、宮中嬤嬤,包括三名侍衛,全都有志一同的跑到角落去吐,腥惡的氣味蔓延開來。

  「怎麼吐了呢?太可惜了,若是留在胃中能當成證據,等你們日後成為一具屍體,我才好開膛剖腹做一次屍檢。」周靜秋笑得有如庭院的一棵垂柳,柳條兒輕輕揺晃。

  可是在宣宜公主等人眼中,她像是雙眼流出血,牙光嘴大的鬼女,正娓娓說來人心有多好吃,嬰兒腿上的肉最嫩甜。

  「你……你走開,不要靠近我!」她是人嗎?竟然敢把手放入死人的身體裡。

  柳眉一揚,周靜秋緩緩起身。「公主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真簡單,解決了。

  「站住!在驚嚇到本宮之後還想全身而退,你作夢!」若不留下什麼,她受創的心如何修補?

  「不然公主還想要什麼?」察覺情況不對,周靜秋將小敢拉到身後,讓他對著能一躍而下的窗戶。若遇危險可以跳窗選生,她如是想。

  「留下你一手一足,以及你的一隻眼。」今生她得不到解五,那麼也讓他擁有相同的痛苦。

  周靜秋微驚。「公主的心真狠。」沒有手和腳她就做不了仵作。

  「是你們心狠,逼得我不得不狠心,動手。」在後宮中,心不狠的人活不長,要一刀斃命不留後患。公主侍衛拔出佩劍,劍尖向前。

  但是他們的劍尚未刺出,已被制伏,兩把劍擱在頸上。

  「你……你們反了嗎?敢不聽本宮的話,本宮要砍了你們的腦袋!」不聽話的人沒必要活著。

  宣宜公主氣急敗壞,她不懂她的侍衛為什麼反過來對付自己人,漠視她所下的命令。

  「他們是解大人的人,派來保護公主的,公主忘了嗎?」明為保護,實為暗棋,將公主的一舉一動如實回報。

  「你……你們早料到本宮會痛下殺手?」她果然太疏忽了,一出宮就少了戒心,沒想過有人會對她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

  「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防著總沒錯,趙龍,錢虎生,好樣的。」果然身手了得。

  趙三、錢四露齒一笑。

  「夫人,該走了吧?」包廂外,一身錦衣玉帶、華光若輝的解冰雲信步走來。

  「你怎麼才來?」周靜秋嬌嗔道。  

  「來了一會兒,看夫人大展雌威不敢驚動,不過之前被咱們善解人意竟的二嫂給耽擱了。」她們這兩個笨女人居然還懂得兵分兩路,一個負責攔住他,一個請人入酒樓,準備伏擊。

  「今兒事多,柳樹村的命案怕要遲了。」她今天原本要出城,為一名死在井邊的婦人驗屍。

  「岳父去了,若非他殺,便由家屬收殮。」解冰雲一手扶著妻子玉肘,溫柔細心地護著。

  「等一下。」宣宜公主氣憤地怒喊。他們說走就要走,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公主是閒人,自是能四下遊盪,臣與妻子公務繁忙,恕不奉陪。」解冰雲聲冷如凍梨,一咬酸牙。

  「為什麼是她?」她有哪裡不如人?

  解冰雲一揚唇,如春水破冰般清透。

  「我心悅她。」因為心悅,所以情生,終至愛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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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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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6: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趕回京城

        「什麼,老夫人病危?!」在解冰雲出京時,安國公夫人臉色紅潤,目光精爍,快六十歲的老太太不用人攙扶,還能走上萬佛寺門前長達一千階的天梯,臉不紅氣不喘的嘲笑小輩腿軟。

  她是將門出身,早年也曾跟安國公上過戰場,打過幾場仗,立下汗馬功勞,先皇曾稱其為巾幗英雄。

  不過才幾個月前的事,她還精神不錯的吃下幾碗南瓜粥,將一迭面額不小的銀票裝入小匣子裡,由身旁的郭嬤嬤交給麼兒,那時滿臉堆笑地要小兒子帶個媳婦回來,趁她一把老骨頭還能動的時候,生兩個小孫子讓她含飴弄孫。

  言猶在耳,卻驚傳惡耗。

  就在解冰雲派人護送二嫂和宣宜公主回京之際,同時京裡快馬加鞭的送來書信,下筆人為安國公本人,他信中語氣沉重的指稱老夫人快不行了,等著見小兒最後一面。

  信裡附了御筆,允解冰雲一個月假回京探親,並「押送」宣宜公主返回京城,她私自出京,罪犯欺君,皇上命她入萬佛寺齋戒一年,帶髮修行為太后祈福,抄佛經千卷。

  為此,宣宜公主真的哭了,悲悲切切,一路從萊陽哭回京城,一雙眼睛都哭腫了,身子也瘦了一圈。

  後宮的女人怕什麼?最怕失寵。

  即使是皇帝的兒女也有分輕重貴賤,原本還算在皇上面前得臉的宣宜公主,所作所為令皇上大失所望,故而由雲層跌落似的失去寵愛。而她在回來的路上也受了不少苦,差點香消玉殞。

  因為解冰雲為了早日見到親娘,日夜不休的趕路,吃睡都在馬車上,除了下車解手外,幾乎沒有停歇。

  馬一匹一匹的換,每過一個驛站便換馬,駕車的馬夫兩人輪流,只能靠在車轅邊打個盹兒。

  為了方便上路,輕車簡從,宣宜公主來時,浩浩蕩蕩的七輛馬車車隊,她和解二夫人各一輛馬車,侍女一輛、丫鬟一輛、嬤嬤一輛,其餘兩輛載的是兩人的慣用東西和衣物,但此時只有三輛馬車。

  宣宜公主和解二夫人同乘一輛,車上兩名服侍的人,另一輛坐的是解冰雲夫妻,以及丫鬟春芽、綠枝。

  小敢也跟來了,只是一路上都在暈車,昏昏沉沉的,睡到京城,他是被騎馬的侍衛帶下車,睡進安國公府。

  餘下那輛馬車坐的是剩餘的丫鬟、侍女、嬤嬤們,一堆人擠在馬車上,以及主子們的行裝,顛得每個人臉色大變。

  一回京大夥都瘦了一大圈,面色枯黃,沒法子自行下車,腿都發軟,雙腿直抖的被人扶進府里。

  「回來了,回來了,五爺回來了!老夫人您快睜開眼,看看您的續哥兒……」紅著眼眶的郭嬤嬤在雙眼緊閉的老夫人耳邊輕語,原本不省人事的老夫人竟然無聲地流下兩行淚。

  「娘,不孝兒回來看您了,您快起來看看我,我帶媳婦兒回來了,您不想見見她嗎?」解冰雲一入內便直奔床前,雙膝一落跪在腳踏板上,神色哀戚的握住娘親枯瘦如爪的手,內心的悲切難以形容。

  身後跟著一起跪下的是周靜秋,她可以說是被丈夫拉著跑進來,腿還有些不適,顯得無力,她趁無人注意時偷按了腿上穴位,活絡筋骨,讓雙腿的血液流通流通。

  老夫人對她而言只是一個代名詞,看慣生死的她,並無丈夫的悲意和不舍,反而冷靜的觀察四周。

  長期臥床的人屋裡會有一股難聞的尿騷味,以及說不上的怪味,令人掩鼻,加上苦澀的藥味,那氣味濃得教人作嘔。

  但是周靜秋發現並無異味,只有淡淡的果香,也許是發病還未久,照顧的人仔細,才沒嗆鼻的異味。

  不過她還是受不了,噁心想吐,因為她從垂下的眼角一瞄,窗戶未開,悶得一點風也沒有,一屋子人站得滿滿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仍抱在懷中的孩子,幾乎所有的孝子賢孫都來了。

  在聽見解冰雲說「媳婦兒」時,幾個歲數較長的大人臉上閃過一絲異狀,眼神古怪的互視一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快起來,跑久了娘會心疼……」一名約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扶,他的神情看似傷心,滿臉鬍鬚未刮,可說出的話中隱約帶出了酸意。

  好像在說娘只疼你,你才是娘的兒子,我們幾個是抱養的,不是親的,只有你是她心上的那塊肉。

  吃味也吃得不是時候,難怪安國公府的聲勢一日不如一日,身為長子的解冰鋒並無寬闊的心胸,他和相差二十歲的麼弟站在一起,顯得垂垂老矣,兩人不像兄弟,倒像父子。

  「娘為什麼突然病得這麼重?我離京時她明明還好好的,拉著我的手要我用心為皇上辦事……」娘那時的聲音沉穩有力,拍在他肩上的力道重得很。

  解冰雲不相信母親會說倒就倒,他還沒見過哪家的老夫人如他娘一般健朗,健步如飛,完全不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這事哪能說得準,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娘正和娘家嫂子說著話,就突然倒下了,氣都快沒了。」要是真的死了倒也省事,省得侍奉湯藥。

  久病無孝子,更何況一直抱怨母親不公的長子。安國公府裡的一切日後要傳到他手中,他不希望母親獨厚一人,等他繼任安國公時,府裡的家產都薄了。

  「太醫怎麼說?」人絕不會平白無故的病倒了,事出必有因,不問個明白解冰雲無法放心。

  解冰鋒深沉的眼眸一閃。「太醫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人上了年紀,難免有病痛,撐得過就沒事,反之,就要先準備起來,也就這幾日的事了。」

  「大哥找的是哪個太醫?鞏太醫呢,他來看過母親了沒?」母親生病是大事,解冰雲只相信立場中立的鞏太醫,他為人古板但正直。

  「是喬太醫,他的醫術不下鞏太醫,太皇太后的哮喘就是他給治好的……」鞏太醫是個老頑固,塞銀子給他請他配合一下也不肯。

  沒等解冰鋒說完,解冰雲朝外揚聲喊道:「用我的名義請鞏太醫過府一趟,他若不來,就請他來。」這個「請」字頗有深意,知情的人一聽便明了。

  「是。」門外的左隨風一應。

  夜華玉仍然在萊陽縣,因為知縣大人不在,他受命暫代知縣一職,此時正哀怨大嘆交友不慎。

  「五弟,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大哥嗎?娘都這樣了,再看太醫也沒用,你何不讓她好好的去?」解冰鋒說得大聲,好掩飾心中一閃而過的慌張。

  「我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還有一線希望我都要去試試,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他不能讓母親無聲無息的死去,她還有一口氣等著他,肯定是在等他救她。

  解冰雲深信母親會好起來,拖了這些時日不就是為了多活幾年,她放不下他,沒看他兒女成群豈肯瞑目。

  「你這是徒勞無功,平白讓娘受苦,娘撐到現在已經很辛苦了,就讓娘安心的休息吧。」也就是一口氣拖著而已,還能救得活嗎?五弟根本是在無理取鬧,把事情鬧大好昭顯他孝順。

  「就因為她撐到現在才要更努力,我剛成親,還沒生下孩子,她怎麼能休息,娘答應要給孩子取小名,還沒做到前,她不會輕易離去。」娘一向說話算話,信守承諾。

  「你這人的腦子老是轉不過來,你看看娘,她像還活著的樣子嗎?若是胸口沒有細微起伏,根本就是死了。」他當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嗎?只有他最孝順,其它人巴不得娘早死……解冰鋒略有心虛,他便是盼著母親死的人。

  一屋子的老老少少,沒人提起解冰雲成親一事,也無人說要見見新夫人,好像所有人都看不見周靜秋的存在,有意無意的忽略她。

  在這緊要關頭,除了五房外,另外四房的人都不希望老夫人清醒,他們瞞了這些時日,就是不想老五在重要時刻趕回京城,讓老夫人悄悄地去,悄悄安葬在祖墳裡。

  誰知安國公會去信一封,把人大老遠的召回來,還趕在老夫人未斷氣前,這教大夥兒心裡吊著一口氣,都感到很不安。

  「爹呢?」解冰雲問道。

  「爹的身子不舒服,忠伯扶他回房休息。」解冰鋒在心裡怨怪爹多事,不然他也不用費事應付這頭蠻橫的犢子。

  徐忠是安國公府的世僕,徐家世代是解府的家生子,為人忠義,有橫膽,以前是安國公的親兵,如今是府裡的總管。

  知道父親不在的原因,解冰雲又走回床邊,坐上床沿,雙手微抖的將母親瘦得見骨的手包在手中。「娘……」

  「你剛回來,先去梳洗一番,一會兒再過來。」解冰鋒想著法子不讓麼弟守在母親病榻前,看到他年輕俊美的臉龐,解冰鋒想到自己已然老去的年歲,髮鬢已出現斑白。

  長子已老,而幼子年華正盛,明顯的差距讓人看了心齡,又有些妒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不了,我想多陪陪娘,跟她說說話,也許她聽到我的聲音就會醒來。」解冰雲神色憔悴,眼神哀傷。

  解冰鋒一驚,心想著以母親對麼弟的疼愛,說不定真會因為他的叫喚而清醒,只好再勸道:「別做傻事了,娘根本沒有知覺了,哪曉得你是誰,她睡得很安寧……」

  「人太多了。」驀地,一道清亮的女聲揚起。

  「什麼?」誰在說話?

  「老夫人說了,人太多了,擠了一屋子讓她無法喘氣。」周靜秋宛如冬雪中一株紅梅,傲然葉蕊。

  「你……你在胡說什麼,娘怎麼還會開口。」心中有鬼的二爺解冰庭站得老遠,一雙驚恐的眼不時地轉溜,就怕看到不該看見的白影。

  「我聽見了。」周靜秋面不改色,說得煞有其事。

  「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請你不要在我們安國公府胡言亂語,要不就只好請你出去了。」一名面色威嚴的婦人走了過來,身著檀色繡吉祥如意紋祆子,手裡套了一隻纏金羊脂白玉手鐲,看來華貴而威重。

  「大嫂,你眼睛瞎了嗎?沒看到她挽起婦人髮髻,滿屋子的解家人就她一個眼生,當家主母做久了也會腦鈍,她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媳,安國公府五夫人。」護妻的解冰雲將妻子拉到身邊,說的話如冰雹子,砸得人又痛又狠。

  「大嫂。」周靜秋一福身,神態淡然。

  「五弟,你那是什麼口氣,當個小小七品官就得意了,她是你大嫂,不是府裡的婆子,由不得你大呼小叫。」真是太不像話了,長嫂如母,他居然對著大嫂冷嘲熱諷。

  見不慣他張狂作風的解冰鋒也出聲了,只不過他是為了自己的面子,麼弟對大嫂不敬便是沒把大哥放在眼裡,被人硬生生的打臉怎能置之不理。

  「相公別生氣,五弟也是著急娘的身子才口不擇言,娶妻娶賢,妻賢夫禍少,我看五弟是受了影響,性子也變得暴戾些。」大夫人看了一眼周靜秋,未指名道姓,可是非常明顯的暗示家宅不寧源自不該出現的人。

  「大嫂是見不得我有『活著』的妻子是不是?在三個未婚妻接連出事後,你認為這一個也應該是死人,不死你心頭氣不順,是吧?」解冰雲話鋒凌厲,刻意強調活著兩字。

  目光一閃的大夫人眉頭緊蹙。「五弟這話說得甚重,大嫂怎會不盼著你早日成親生子,開枝散葉為府裡添人添福,只是咱們安國公府也不是誰想進就進得了,連準陰知府的庶女都只是你大哥的妾,她何德何能棲高枝。」她的意思是,她不承認這門親事,也不認這個五弟媳。

  「我問過你了嗎?你也太多管閒事,我有爹有娘,還輪不到你做主,大房的手伸向五房,大嫂的心思好深呀!」解冰雲毫不客氣地當眾給她難堪。

  娘的病情讓他心急如焚,連日的奔波又教他身子勞累,一口氣還沒歇過來,又得面對自家人的攻訐,他不想再忍的爆發出來,不管是誰都不留情,言詞犀利得令人招架不住。

  從被迫離京到匆促返回,這其中不乏有大嫂的手筆,他忍得了一時,卻不願意長久忍受,讓跟著他千里奔波的妻子也受到不公的對待,委屈地受人嘲弄與奚落。

  他這是一肚子火爆發了,誰冒頭燒誰,逮著一個是一個,燒成啞巴嗓就不會有人多話了,嘴兒閉上。

  大夫人面色難堪,卻仍裝作苦口婆心的勸道:「五弟你……你魔怔了,見誰都像是仇人,大嫂的一番苦心也聽不進耳了。」他這牛性子又犯了,存心不讓人好受。

  她說她的,聽不聽在於解冰雲,他一手握著母親的手,一手拉著妻子的小手,泛著血絲的黑瞳冷礙深幽。「秋兒,我信你,娘說了什麼,你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周靜秋水般的眸子輕漾,「娘說人太多了,屋子的氣不順,她沒法喘氣,又說他們太吵了,吵得讓她連想好好睡一覺都不成,似睡非睡的醒不過來。」

  「你胡說……」一遇到鬼神之說,人人都心生畏懼,唯恐這件事是真的,就連一向在府裡最沒有地位的四夫人也忍不住出聲。

  「四嫂閉嘴。」被小叔一喝,四夫人訕然地退到丈夫身後。

  「秋兒,你繼續說。」解冰雲微微加重力道握緊了妻子的手一下,告訴她他會保護她,儘管說。

  看了看眾人的神情,周靜秋目光低垂。「人都退出去,把窗戶打開,不燃薰香,把靈堂撒了。」

  「把靈堂撒了……靈堂……」解冰雲倏地怒了,兩眼如吃人的野獸紅得嚇人。

  「誰讓你們設靈堂的?!人都還沒死就迫不及待,你們可寘孝順!」

  「這……」解冰鋒無語。

  「是太醫說該準備了……」解冰庭小聲的說道。

  「撤掉,撤掉,通通撤掉!窗戶打開,人都出去,一點香也不許燃,誰不照做,就別怪我踹人。」解冰雲怒吼。

  屋子裡被趕得只剩下臉皮抽搐的大爺,以及臉色難看的大夫人,其餘人怕被波及,一個個灰溜溜的離開房間。

  三代人包含妻妾在內有四十多人站在院子裡,面上訕訕的互視一眼,誰也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惶惶然的交談著。

  誰不知道安國公府的解五爺就是個橫的,京中小霸王,皇上寵著,爹娘疼著,兄弟們讓著,他聰明過人,頑劣也過人,打小就在皇宮進進出出,因此膽大橫行,無法無天。

  忘了一提,太皇太后是他姑祖母,他小時候曾抱養在姑祖母宮中五年,因此快四十歲的皇上得喊他一聲表弟。

  「五弟,天兒冷會凍著娘,窗子就別開了……」穿得少的大夫人打了個哆嗦,讓人升起地龍。

  「人都快死了還怕什麼冷,兩腳一伸就不冷了。」解冰雲冷嘲道。

  「你……」長袖善舞的大夫人頭一回說不出話來。

  這時,年過半百的鞏太醫入府了,他叫叫嚷嚷的破口大罵,聲音之大讓人曉得他身子安康。

  原來他是被背進來的,臉上青瘀紅腫的左隨風面無表情,將罵了他一路、打了他一路的鞏太醫放下。

  因為鞏太醫不肯來,只好「請」他來了。

  「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這京城裡也只有你敢對老夫無禮,活似太醫是你家養的老奴!」鞏太醫捻著鬍子咕噥,老大不高興。

  「老鞏,我娘要是救不回來,我滅你滿門。」他就一個娘,還沒好好孝順她,怎能眼睜睜看她死去。

  「你……你威脅老夫?」鞏太醫驚懼的瞪大眼。

  解冰雲發狠的揮著拳頭。「是威脅你,你有三子一女,老妻一名,五個孫兒,少了誰都心痛吧!」

  「……好,算你狠。」鞏太醫火大的接過左隨風遞來的醫箱,取出脈枕先診脈,而後眉頭一皺,翻看解老夫人的眼睛和氣色。

  「怎麼樣?」解冰雲急忙問道。

  「不好。」非常不好。

  「除了不好,你沒有別的話要說嗎?」解冰雲這話的言下之意是在警告他老人家仔細斟酌呀!  

  不買帳的鞏太醫哼了一聲,「準備後事。」神仙不救無命鬼。

  「你——」

        解冰雲正想拎起鞏太醫衣領飽以老拳,周靜秋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再將一物塞入鞏太醫手中。「夫君,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醫者父母心,太醫能救一定會救,絕不會見死不敉。」鞏太醫心中訝然,臉上卻波瀾不生的垂下衣袖,悄悄接過比拇指大沒多少的青色姿瓶。

  驀地,他看見周靜秋的手指動了一下,不動聲色的移到老夫人手上,指尖在老夫人的指上挑點了兩下。

  莫非有異?

  鞏太醫再細察,本來就小的眼睛在看到指甲蓋上一條比頭髮還細的黑線,倏地一瞇,成細縫。

  「咦!這是……」居然是……

        「還能救嗎?」解冰雲神情嚴肅的看看妻子,又望向鞏太醫,兩人剛才的小舉動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試試看。」鞏太醫取出銀針先試扎了幾針,發現老夫人指甲上的黑線顏色變深,他又連下十八針,針針深三寸到五寸。

  未關的窗戶飄送進絲絲涼意,吹散了屋內的燥熱,微涼的風流動著,讓原本感覺快窒息的人頓時又活了過來。

  過了一刻,鞏太醫拔針。

  他動作極快的將銀針收入針盒,不讓人瞧見,但是眼尖的解冰雲還是看見銀針的針頭比墨還黑,頓時,他的黑眸迸出怒色。

  「鞏太醫,我娘的病……」鞏太醫手一舉,不讓他開口,取出青色小瓷瓶,他先細聞瓶中的氣味,再倒出一粒豆子大的紅色丸子,捏了一小撮在口中輕嚐後,他才滿意的一點頭,將紅丸化入水中,讓郭嬤嬤將化開的藥水喂入老夫人嘴裡。

  「過了今夜能醒便是撿回一命,否則該佈置的就該佈置了,你滅我全家也沒用,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他也無能為力。

  鞏太醫臨走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周靜秋一眼,青色瓷瓶未歸還的收入懷裡,這可是好東西,不還不還,當是診金吧,裡面還有三顆小紅丸,是他從未見過的解毒配方。

*             *             *

  子時過後更聲響,盡責的更夫打著響板。

  案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暗,照著一室的詭魅陰晦,窗外半殘的月兒被烏雲遮住,更顯得鬼影幢幢。

  呼吸很淺的老夫人臉色還是一樣的慘白,沒有一點血色,她胸口微乎其微的起伏,彷彿下一刻就要沒了氣息。

  在老夫人的床邊多了一張羅漢榻,榻上一躺一坐兩道彷彿靜止的身影,沙漏無聲,一點一點的滑落。

  驀地,一陣風吹過窗簾,呼呼的輕聲驚醒了剛打個盹的人兒。

  「啊!我睡著了?」揉著發酸的領肩,周靜秋試著坐起。

  「再睡一會兒,我看著。」解冰雲伸手輕揉著妻子僵直的背,舒緩她睡姿不良的酸痛。

  「不了,再睡就真的起不來了,娘的情形有變化嗎?」她往床上一看,宛若死人的老夫人面容平靜。

  「不好也不壞。」他額上的皺痕深得看出疲憊,放不下的心糾結著焦慮,眼下的青影浮腫。

  「你要不要躺下來歇一下?這些天你都沒有好好睡一覺,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周靜秋心疼他,揉摸他緊皺的雙眉,替他輕壓眼部的穴位舒壓。

  他搖頭,僅躺在她腿上吁了口氣。「我還行,也就這幾天了。」他說得苦澀,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若是母親真的撒手人環了,淨身、換衣、入殆、下葬,真的不用幾天,挑個良辰吉時便塵土同歸。

  「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擔心,娘是有福之人,定會否極泰來。」除非她的藥劑配錯了份量。

  解冰雲苦笑,以手遮住流出淚水的眼。「你怎麼知道娘中毒了,還編出震懾人的鬼話?」

  「你忘了我是仵作呀,人體一點細微的變化我都能一眼瞧出,而我習慣第一眼看向人的手指。」從右手手指驗起,再來手臂、頸肩、背……她用的是驗屍的標準程序。

  「他們居然對她用毒……」娘對他們還不夠好嗎?竟然還想要她的命,全然不顧多年的情份。

  「人心難測,想要的東西太多,願意付出的太少,一般人都不喜歡繞遠路,既然有捷徑,為什麼不走?」門口有座山擋路,那就把山搬走,愚公移山是為了便利,如果山不擋門,愚公會想把山移走嗎?世世代代做著傻事,他也想給後代子孫一條好路走。

  「呵!可笑,真以為娘死後他們就會得到一切嗎?我娘可沒他們那麼笨。」短視的只看見眼前的利益。

  「嗯,生得出你這麼心黑又狡猾的兒子,娘怎會是普通人呢,肯定也是心智過人,計謀無雙的奇女子。」虎母無犬子,母狼生狼崽仔,能掌控其心各異的府中人這麼多年,著實不簡單。

  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老夫人怎麼也料想不到她的兒子、媳婦會對自己痛下殺手,把她這個根源除掉了,她的小兒子便拿不到她的私房。

  遺產是五個兒子的分,嫡出的多一些,庶出的少一些,無法獨厚一個人。

  「什麼心黑又狡猾,捧了我娘又眨了她兒子,你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掲瓦了,看為夫的教訓你。」解冰雲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雙手齊下的搔她癢處。

  「別呀!好哥哥,娘還病著呢,別擾了她……」她左右直躲,忍著不敢笑得太大聲。

  老夫人生死未卜,小倆口卻笑鬧個不停,這是要傳出去,光是衛道人士的唾涎就足以將他們淹死。

  為了這一夜,解冰雲大發雷霆地將想留下來守夜的大哥、大嫂趕走,其它人也一併驅離院子,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些人,擔心他們又私下動手腳,把可能好轉的娘親又弄得病情加劇。

  「不擾,不擾,我睡著了……」細細的聲音很微弱,似有若無,又似夢囈,風一吹就散了。

        「聽到了沒?娘說不擾,她睡著了……唉!娘說?」解冰雲驀地坐直身子,兩眼直瞪著娘親,但娘親一動也不動,靜得只剩下破風似的呼吸聲。

  耳力沒丈夫敏銳的周靜秋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動靜。「你聽錯了吧,是風的聲動。」

  「可是我明明……」難道是他想多了,娘根本沒醒來,全是他的錯覺?他下了榻走到床邊,耳朵靠近娘親的嘴邊,但是等了很久,都沒聽見娘再說話。

  「或許是你太想讓娘醒來了,以至於一點聲響就以為娘開口了,鞏太醫說最快也要天亮,此時才剛過丑時。」天還暗著,離東方翻白還有好一會兒。

  又看了看依然沒有動靜的娘親,解冰雲才一臉黯然的坐回羅漢榻上,雙手圈住妻子的細腰。「秋兒,你是不是真能聽見……白日時你說娘說人太多了,吵得她不能休息,還喘不過氣……」

        蔥指白嫩,往他唇上一點。「你都說是鬼話了,怎麼還當真?我是看屋子裡人太多,窗戶緊閉悶得很,都入冬了還有人冒汗,這才隨口一說詐詐人。」她哪有那種神通,能與陰間鬼神溝通。

  「可你曉得府裡已佈置靈堂,說得跟真的似的,彷彿親眼目睹。」她這話一出,連他都震住了,差點都相信了。

  解冰雲一行人由正門進入,但他沒經過正廳,直接垂過影壁進入垂花門,一路不停的到了母親的院子。

  除了老五夫妻還撐得住外,二夫人和一干下人一回府就不行,被抬進去的,而宣宜公主則過門不入,轉往宮門而去,解冰雲讓莫天野親自送人,直到送進宮門才准迴轉。

  周靜秋失笑道:「那是你一直往前衝,你的方向很明確,心裡著急又目不斜視,只想看見重病的娘,可我不一樣,我多少會瞄上兩眼認路,免得被你落下了找不到路……,我看到幾個家丁拿著白幡從另一端的小徑走過,我隱約聽見他們說靈堂的白燭先擺好再上香案什麼,剛好靈機一動就用上了,我們幹仵作的驗過不少屍體,這些神神叨叨的鄉野奇談也聽了一耳朵……」心正人正,諸惡莫為,百鬼夜行不上門,其它人這麼害怕,無非是自己嚇自己,疑心生暗鬼。

  「我媳婦,聰慧……」解冰雲與周靜秋同時一怔,夜深人靜,一點點氣聲無形中放大,兩人同時互視一眼,看見彼此臉上的訝色,隨即互扶的下了榻,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圍在床邊。

  「娘,你醒著嗎?」  

        「娘,我是你五兒媳婦,我姓周,閨名靜秋,你若聽見我說的話,就動動手指,慢著來,不要急……」夫妻倆將看著老夫人臉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起先,一點動靜也沒有,細骨突出的手背佈滿猙獰的紫筋,兩人等了一會兒,失望地把頭一抬。

  就在這個時候,一根小指動了。

  「娘……」解冰雲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娘……娘在呢!我的兒呀!」她的續哥兒在喊娘了,她得趕緊睜開眼看看他。

  「娘,我是續兒,你聽見了嗎?」一聲聲的哽咽輕喚著。

  「……聽……聽見了,我的兒,你……你怎麼回……回來了……」她的手為什麼抬不起來?她想摸摸她的心肝寶貝,出門在外沒人照顧,肯定是瘦了。

  「娘病了,兒子回來看你。」解冰雲握住娘親的手,感覺她的手雖然無力,卻輕輕的回握。

  「我病了?」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解老夫人很吃力的睜開眼,可她的視線一片模糊,她眨著眼,慢慢看見晃動的影像……啊!這不是她的五兒嗎?為何一臉鬍渣,額頭多了幾條細紋,老了一點……為娘的心疼湧了上來,解老夫人終於看清楚兒子的模樣,虛軟如泥的手也有了氣力,緩緩撫上小兒的削瘦臉龐。

  「娘……」解冰雲喜極而泣,當著娘的面哭得像個孩子。

  「哎呀!瘦了,也變醜了,娘的小五都老了,長了鬍子,娘病了很久嗎?」感覺只是睡了一覺,骨頭都睡懶了。

  「不久,一個多月。」他若晚回來幾天,真的只能到靈堂上香拜祭,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什麼,一個多月?珠兒,珠兒,你在哪裡,快來,我有話問你。」躺在外間的郭嬤嬤睡得不沉,一聽到老夫人的叫喚,趕緊過來。

  「珠兒來了,老夫人你……你沒事了?」郭嬤嬤本名郭珠,原本就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府裡的管事,當了老夫人院子裡的管事嬤嬤。

  「放心,不是迴光返照,瞧你嚇得臉都白了。」解老夫人是個心胸開闊、不拘小節的人,還有心思開玩笑。

  郭嬤嬤一聽,摀著臉也哭了,跪在主子床前。「老夫人,你嚇死我了,你要是真去了,老奴也跟著你。」

  「呿!胡說什麼,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哪能相隨,我這不是病了嗎?你跟我說說為什麼病了。」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抹著淚,郭嬤嬤又哭又笑的道:「八月過後九月初,老夫人說想送一筐橘子給五爺,誰知說著說著就暈過去,後來就一直睡睡醒醒,不太認得人,近半個月連米湯也不入了口,要撬開嘴硬灌,太醫說你拖不到過年了。」

  「咦!病得這麼重?」解老夫人狐疑地看看自己枯瘦的手,心酸不已,目光不經意穿過指頭縫,瞥向五兒身邊美得沉靜的女子。「你是我的媳婦兒?」

  「是的,娘,我是五房媳婦。」周靜秋走近,讓老人家看得仔細。

  「好,好,長得俊,兩眼清澈,很正,是個好孩子,娘給你見面禮……咦!珠兒,我的金鑲祖母綠鐲子呢?」她摸著腕要脫下腕間的玉鐲送給兒媳,卻只摸到一把骨頭。

  「鬆了,老奴給你收在匣子裡。」郭嬤嬤不敢說眼界淺的二夫人曾想偷偷拿走,被她發現了才趕忙搶回來。

  其實不只二夫人,其它三位夫人也有意無意的間起老夫人那些珍貴的頭面和首飾,她都回鎖在匣子裡。

  人還沒死就惦記著老人家的東西,這些媳婦呀……「你給取了來,我給小五媳婦戴上。」這手生得好,是會做事的手,珠圓玉潤,飽滿有福。

  「好。」郭嬤嬤開了鎖,取出手鐲。

  解老夫人剛為新媳婦套上鐲子,才有點精神的身子又發軟,和兒子、媳婦說沒兩句話就又睡著了。

  這回臉色沒之前的蒼白,一起一伏的呼吸平順了許多,周靜秋以當過急診室醫師的專業,仔細觀察解老夫人指甲的顏色,原先濃得肉眼可見的黑線漸漸淡去,只剩下肉末一點點黯沉。

  「你懂解毒?」解冰雲驚奇地問道。

  「你知道驗屍最怕遇到什麼嗎?」周靜秋反問。

  「怕什麼?」她回道:「屍毒。」

  「屍毒?」他倒抽了口冷氣。

  「碰上屍毒幾乎是無藥可救,立即截肢尚可一救,遲了毒走全身,屍毒一發作,人如行屍走肉,從內臟開始腐爛,直至潰爛到體無完膚。」在古代是絕症,只有等死的份,在現代也是棘手的病症,必須大量使用抗生素防止病毒變種,避免併發敗血症導致的肌肉壞死。

  「我們周家多代從事仵作的差事,先人傳下一種藥能緩解屍毒的發作,但難以根治,我爹把這藥傳到我手上,我便翻遍醫書找出更合適的配方,試著做成新藥……」她用所知的醫學知識去改良,研發新的配方。

  「原來如此……」難怪能解奇毒。

  「這葯不只能解屍毒,被最毒的蛇咬了也能解,堪稱解百毒,我花了五年時間才做了六顆,鞏太醫給眛了。」她拿了兩顆做實驗,這才確定具有解毒作用。

  看來她得再上山找齊藥材,多做幾顆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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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6: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爭產醜態百出

       「老夫人死了?!」素白的靈堂掛滿白幡,突地一陣怪風吹來,將正在燃燒的金紙灰燼給卷了起來,一口金絲楠木棺擺在正堂中央,棺木上方覆蓋著孝子賢孫蓮花薄,綢紅的披帛象徵喜喪。

  年過半百的老夫人不到六十歲,以整壽數入棺,表示長壽,福延子孫,代代高官厚祿。

  來來去去弔唁的人一波又一波,哭靈的孝子、老媳、老孫兒一聲高過一聲,人人面上哀戚,雙眼紅腫。

  看了吉日下葬,老夫人的一生也是榮極,誥命一品國公夫人,五子三女,高壽而終,送行族人達百人。

  在國公夫人即將入土的前一天,有人提起該派人整理老夫人生前遺物,待封土儀式完成後,所持財物便該分給子子孫孫,讓後人懷念老夫人曾有過的慈愛和寬容。

  明明是悲戚的場面,卻看到幾張掩不住歡喜的笑臉,私底下不住的交頭接耳能分到什麼,好像今日過後便會發大財,教人看了心裡很不舒服,這就是解府的「孝子賢媳」。

  「唉!你說什麼?!」是他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他好像聽見此事尚未了,仍有後招?解冰鋒身上的麻衣還穿著,但臉上卻出現錯愕。

  「沒錯,老夫人生前曾留下一份遺產分配書,她說她若走得突然,就依這份遺產分配書將她遺留的財物和身外物分給她指定的人。」郭嬤嬤拭著淚,一句一句說出主子的交代。

  「你只是個下人,有什麼資格介入我們國公府的家務事?快把鑰匙交出來,念在你照顧老夫人一場,我會把你賣到好一點的人家。」聲音尖銳的江宛如揚高聲量,指尖撓著手心,顯得煩躁不安。

  「多謝二夫人美意,老夫人多年前已還了老奴賣身契,二夫人無法將老奴交給人牙販子,還有,老奴曾經說過,老奴手中沒有任何鑰匙,老夫人生前已交給她屬意的人。」她說的是實情,「此時」鑰匙並不在她手上。

  「誰是她屬意的人?」大夫人手裡還拿著要燒化的香燭,冷靜的神情上多了一絲急迫。

  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絕不能出什麼批漏!

  「等公佈了遺產分配,老夫人的屬意人便會自行取走他那一份,無需各位主子費心。」她的意思是各人的分各人領取,早有定數,多的沒有,也不用算計旁人的。

  「什麼叫自行取走,老夫人的私房是屬於五房子孫的,哪能隨便讓人拿了就走,這還有規矩嗎?我要看一看老夫人的財務清單,看她還留下多少財產?」那套紅寶石鑲碧璽的珠珍髮冠江宛如志在必得,聽說那頂頭冠就價值萬兩黃金。

  貪婪的她一心念著老夫人的首飾,她心裡早有一本冊子,至少要到冊子上三分之一的頭面、首飾才甘心。

  「是有一份財務清單,不過老奴已交給五爺,老夫人說只有五爺不會貪清單上的東西,她很放心。」老夫人果然有先見之明,瞧瞧這些人爭產的嘴臉,真是醜惡。

  因為最值錢的都給他了,他還貪什麼貪,除了五房外,其它房的人心裡這麼想著,老夫人的偏心他們早就知情。

  「老五,娘的財物清單該拿出來了吧,摀著多沒意思,你又不能全部拿走。」解冰鋒冷著臉,以長子的身分要求麼弟不得獨貪,那是大家的。

  「我為什麼要給你們看?娘可沒交代一一傳閱,她只是編列成冊好讓我知曉我能繼承多少財產。」神色疏懶的解冰雲坐姿不雅的斜倚太師椅,腳旁是坐在圓凳子上的妻子。

  活似紈絝少爺和苦命少奶奶,一高一低形成突兀又和諧的對比。

  「老五,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獨佔娘的私房?別忘了除了你以外,我和大哥都是娘的親生子,我們為長,比你更有資格拿娘的私房。」他算什麼,屁大的娃兒也敢張狂。

  「二哥,我和老四也是母親的孩子,雖是庶出也喊上一聲嫡母,不能把我們落下。」解冰肅連忙出聲,就怕嫡出的三兄弟自個兒分了,一點渣渣也不留給姨娘生的他們。

  「呿!還沒你開口的份,等老五把娘的全部財產擺出來,我們才好商量著怎麼分配。」還沒見到影兒就想搶,他搶得過嗎?他們嫡出的尚未談攏,哪容得庶子出頭。

  為了財產,兄弟都成了仇人,醜態百出。

  「是是是,由大哥、二哥做主,相信以我們兄弟多年的情份,兄長們一定不會虧待弟弟們。」銀子當前,解冰肅說有多諂媚就有多諂媚,巴結之餘不忘為自己謀利。

  「那是,我們吃肉總有你們喝湯的分,一家人還要住在一塊,哪會獨漏了你們。」解冰庭彷彿早已家產在手,闊氣的撒點狗骨給三房、四房啃。

  「老二,少說廢話,老五的財務清單還沒拿出來呢!你們說得再多也沒用,要看得到、拿得到才是真的,其它都是虛的。」解冰鋒想著該用什麼方式哄著麼弟高興,他那人用硬的不行,一個不快,說不定就來個玉石俱焚,誰也拿不到。

  解冰庭一想,也覺得大哥說的有道理,便跟著勸道:「五弟,聽話點,不要惹哥哥們生氣,娘都不在了,以後是我們要照顧你,你若和我們漸行漸遠,等於脫離了族人的護佑,想想日後要再陞官晉爵,沒有家族的扶持是行不通的。」

  「我能指望你們?你們不落井下石我就要燒高香了,我十四歲參加武官競技,是誰在我的馬上動手腳?十六歲皇上封了個御前行走給我,又是誰跟皇上說我身嬌體虛,不堪負荷,幫我給辭了?十七歲那年要增建提督會同館,需大使一名,副使兩名,二哥,你又做了什麼?」解冰雲輕哼兩聲。

  二哥直接搶了大使一職給他妻舅,還刻意安慰他年歲太小,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來,別著急。

  「這……」他怎麼老記得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他還小,不經事,幹麼急著攬事做。

  「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兄長們這麼多年的照顧,弟弟該如何回報呢?」解冰雲揚唇,冷冷一笑。

  「五弟……」

  「小五……」沒來由的,安國公府四位爺同時打了個冷顫,打心底對這個橫著來的弟弟多了一份懼意。

  「你們還是聽郭嬤嬤說完娘的財產分配再來看清單,該你們的,弟弟絕不藏著。」只要你們看過能滿意,他在心裡冷笑。

  既想知道娘留下多少私房,又怕自己這房少分一些,幾位爺猶豫遲疑了大半天,你看我、我看你,都拿不定主意。

  「郭嬤嬤,你是老夫人留下來的老人,我相信你會公平看待這些你打小看到大的孩子,我們大爺是長子,日後的武威侯,理應將遺產分配書交給大爺,由他代為處理。」大夫人勸之以理。

  公、侯、伯三代,襲爵降等,著有功勛再加一等,反之,三代之後只是一般官宦人家。

  「大夫人說的是,老奴就把分配書給了大爺,大爺斟酌著辦。」郭嬤嬤把東西交出去,心頭也輕鬆了許多。

  拿到遺產分配書的大爺喜不自勝,急著要打開一看,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也搶著往前一湊,大夥兒擠成一團,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他趕緊大聲一喝,讓人退開。

  一房派一人代表,四兄弟四顆腦袋湊在一塊,由第一行「我兒關之」看起,一直看到最後一行的落款處。

  他們不看還好,越看越迷糊。

  「這是什麼鬼呀!遺產在清單裡一、二、三、口、五……一共有十份清單,清單裡有什麼沒人清楚,可前五份給了老五,其它五份分別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和嫡長孫一份。

  換言之,解冰雲一人最少獨得一半的私房。

  最令人氣憤的是,四個大的根本不曉得小老弟得到多少,老夫人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多給了也沒人知道,田地、莊子、鋪子、銀子她私下添了幾成,還有多少沒寫在清單上。

  哥哥得的不如弟弟的,到底意難平,一樣是兒子,為什麼會有兩樣的對待,教人如何心服?

  「寫著一到五的是我的,六、七、八、九、十你們自己拿去看吧!」解冰雲順手將五份清單交給妻子,男主外,女主內,家裡的事,主母做主,周靜秋管銀子的。

  靈堂上白幡飄動,香燭香煙衾裊。

  「……鋪子十間,田地五百畝,兩座莊子,一間五進宅子,銀子十萬兩……怎麼這麼少?」解冰鋒記得還有礦場,產玉石的,一年能賺進好幾萬兩。

  解冰昌在一旁怪叫。「大哥,你還嫌少呀!要不咱們換換,我可是挺在意你的那份家產。」他鋪子五間,田地兩百畝,一座莊子,三進院宅子,三萬兩白銀,再多是一個池塘,能有多大出息?

  對於這樣的分配,其實他很滿意,他只是庶出,嫡母肯給他私房已經很感激了,光靠這些鋪子和田地,他雖不能大富大貴,也能當個衣食無缺的爺兒。

  「老五,你的呢?拿出來瞧瞧。」心有不甘的解冰庭看著自己手上薄薄的一份,再瞧五弟獨得厚厚五份,那心裡的癢呀,有如一百根羽毛在撓呀撓的,不捉不行。

  「不給看。」解冰雲讓妻子收好,誰來要都不給。

  「還有珠寶、首飾、擺件、綢緞、香料、藥材、字畫、古董呢!娘的嫁妝還沒分呢!」大夫人一使眼神,江宛如馬上開口。

  這些女人的東西可比鋪子、田地值錢,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有的還是宮中的賞賜,價值連城。

  「二去人莫非忘了,老去人曾經說過,等五爺成親時,她的嫁妝全留給五夫人。」識時的郭嬤嬤上前說話。

  「你的意思是……」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五爺已經成親了,有了夫人,他在回京前已讓族長開了祠堂,將夫人的名字記在祖譜上,因此周氏女已是五爺元配。」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家譜一書再無變更。

  「你是說她……她……不可能,不可能,怎會是她?那我所做的不全白費了?」江宛如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像是要更刺激她,或者是說連大夫人在內,周靜秋輕搖柔荑,她身後不遠處的春芽、綠枝拿出十幾串鑰匙,鑰匙串上有近二十支各式各樣的鑰匙,讓所有人看得眼紅。

  「大嫂,那是開娘庫房的鑰匙吧,還有庫房內每一個箱子,大小匣子、盒子的鑰匙,你不是說只要我們配合你辦事,你就會讓我自個挑幾把鑰匙取物,哪一把鑰匙能開,裡面的東西就全歸我。」三夫人為此,為大嫂做了不少違心事。

  「三弟妹,飯可以多吃,話不能多說,我幾時說了這麼荒謬的事,庫房裡的東西是娘的,我怎會私下承諾贈於你,這是當媳婦能做的事嗎?」大夫人矢口否認。

  「你還不承認,就在你要我在五弟第一個未婚妻的茶水裡下料時,你親口允諾事成後便會給我好處,還說五弟成不了親,娘會更看重咱們幾個媳婦。」她照她的話做了。

  三夫人狗咬狗的咬出幾位妯娌合謀做出的歹事,她根本是死豬不怕滾水燙,把大夫人的惡行也扯出來。

  突地被趙氏牽扯出陳年舊事,心頭一驚的大夫人趕忙撇清,「月荷,你最好想清楚再開口,不要想到一件是一件,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將別人拖下水,滿京城誰人不知我最重規矩,端莊守禮,素有持家有道之賢名。」表面上的安國公府的確是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上下一心從不惡言相向,四位夫人一出門都是和和氣氣,笑臉迎人,互相謙讓,和諧得讓人羨慕。

  然而私底下幾個女人爭得可厲害了,從月銀的多寡到每季衣物的件數,連少卷線都能斤斤計較,只是大夫人善於手段,打壓其它弟媳,讓她們皆以她馬首是瞻,凡事看她臉色行事。  

  「我呸!你要是重規矩,怎會將大爺的妾室如紅送給老得足以當她祖父的杜大人,好讓他那個傻兒子對五弟的第二個未婚妻逼奸成孕,讓人家小姐最後羞憤得自縊而亡。」三關人趙月荷口沒遮攔的說出另一名女子「猝死」的真相。

  解冰鋒一聽,先怔後怒。「夫人,你不是說如紅的弟弟求到家裡來,說不願姊姊給人做妾而領回家,為什麼又扯上老不休的工部侍郎?你到底瞞著我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相公,老三家的見誰都咬一口,多年夫妻你還不了解我嗎?只要為你好的事,我哪一件沒辦妥,讓你在外做事全無後顧之憂。」她暗示有不少骯髒事是為他而做。

         想到還有一大筆財富沒有弄到手,解冰鋒暫時忍住怒氣,打算等事情擺平了再關上門和妻子好好算帳。

  「大嫂,你不能為了脫身就將咱們一腳踢開,要不咱們問問二嫂,她讓五弟腹渴不止的藥哪兒來的?五房院子裡的花草為何一夜枯死?」為了印證刑克之實,五房發生的事可不少,件件都衝著主人而去。

  本想置身事外的江宛如還在暗笑狗晈狗一嘴毛,沒想到話鋒一轉,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了。「哎呀!我真不曉得你們在說什麼,我這人安份得很,門一關過自己的日子,誰也不招惹。」

  「呸!你的事才多呢!把人推下湖的不就是你嗎?還不許人救,可憐才十四歲,一條命就沒了,你好意思說自己清白,你手中幾條人命你數過了沒?」趙月荷道。

  「哼!誰手上沒幾條人命,咱們這種富貴人家有幾個是乾淨的,不過我們怎會扯到這話題上,不是正談著娘的嫁妝嗎?老五家的,一鍋粥吃獨食不厚道,還是拿出來分一分。」最貪財的江宛如一提起婆婆的嫁妝,另外三個媳婦臉色都變了,有志一同的看向把玩庫房鑰匙的周靜秋。

  「名門世家、高門大戶內宅的複雜事我不懂,但是不論走到哪裡,一個孝字我還認得,既然是婆婆生前的願想,做晚輩的當然不能辜負,二嫂說的恕我不能苟同。」周靜秋的意思就是,要我主動做傻子不可能,有本事你們來搶呀!

  「你真的不肯共有均分?」大夫人沉下臉來。

  「換成是你,你願意嗎?」周靜秋反問道,接著張口咬下丈夫送到嘴邊、剝好去籽去絲絡的橘子。

  五房夫妻的態度一致,就是該他們的誰也別來搶,老夫人偏心是他們福氣,誰教其它四房的人不爭氣,四位夫人嫁進安國公府多少年了還不能討老夫人歡心,不入老人家的眼,能怨誰。

  就這副張狂樣把四對夫妻給得罪了,原本就怨老夫人的不公,再看到老五他們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的樣子,那口氣真的咽不下去。

  「老五家的,我是大嫂,娘不在了,府裡便是我當家做主,什麼遺產分配書,什麼嫁妝全給五房媳婦這樣的話我沒聽過,你要還當自己是府裡的人,就別做傻事,有事咱們還能好好商量。」大夫人逐漸露出強硬的一面。

  「沒錯,今天你若不給個滿意的說法,我跟你沒完!」江宛如挽起袖子。

  「五弟妹呀,錢財是身外之物,何必為銀子傷感情,你攆在手裡也花不完,何不拿出來廣結善緣。」趙月荷嬌聲的勸說,跟著大夫人、二夫人的腳步往前走。

  四夫人也不落人後的尾隨其後。「都是一家人,不要鬧得難看,娘地下有知也會難過,你和五弟還是寬心點。」女人們出頭了,男人們也不例外,四對夫妻如扇形圍住解冰雲小倆口,語氣蠻橫,咄咄逼人。

  「你們是想搶嘍?」果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不是搶,是拿回我們應得的。」大夫人還能和顏悅色的說著,認為一切盡在掌控中,垂死的鳥兒飛不出手掌心。

  江宛如就直接多了。「搶呀!還怕你們不成。」

  「就怕你們搶不成,庫房的鑰匙在我手中,婆婆的私產只有我夫君知道藏在哪裡,田契、地契、銀子還沒拿到手,你們搶什麼搶?」看得見、吃不到的財務清單只是一張紙而已。

  「哼!那就先搶鑰匙,把庫房的東西全搬光,然後再去娘的院子找,我就不信掘地三尺會找不到娘藏起來的財物。」沒腦子的江宛如脾氣衝,張口就要搜婆婆居處。

  樂觀其成的大夫人未出言阻止,她要的便是一團混亂,她讓傻子去打頭陣,自己坐享其成。

  「對,搶,那套嵌五色寶石鑲東珠的頭面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還有雲綾緞和雲水錦,我要留給我女兒當嫁妝……」以為聲音大就能先搶先得的趙月荷眼冒綠光。

  一句搶,一群丫鬟、婆子衝上前要搶春芽、綠枝手裡的鑰匙,兩人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手腳可靈活了,滿廳堂的繞,還鑽棺材底下,讓人追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為了老夫人的遺產,上至主子,下至守靈者,就在停靈的靈堂裡追逐,安國公一踏入正堂便看到互扯衣服、髮絲凌亂的混戰場面,每個人像瘋了似的眼露凶光,他當下大怒。

  「你們在幹什麼?!」

  「爹!」

  「國公爺?!」眾人一慌,隨即一個個立正站好,理衫整容。

  「你們的娘還在廳堂上,看看你們成了什麼模樣,像話嗎?要不要拿面鏡子照照你們此時的醜態?!」教人看了很痛心。

  「我、我……」解冰鋒漲紅著臉,忍不住吐出心中不平。「娘的決定我不同意,她不能厚此薄彼。」

  「你憑什麼不同意?她快四十歲才生下老五,你知不知道那是她用命換來的,她擔心自己沒辦法活到看他長大成人,才把大部分的財物留給他,希望彌補無法多陪他幾年的遺憾。」老國公氣得手指幾乎要插到兒子臉上了。

  「兒子不服。」憑什麼五弟就能得到全部寵愛?

  「不服也得服,那是你娘的私產,她想給誰就給誰,連我也無法插手,你們再鬧,把兄弟的感情都鬧沒了。」原來這就是他的兒子,愚蠢到令人搖頭。

  「爹,媳婦認為不公,五根手指頭一伸出來有長有短,但不至於差到哪裡,可是娘的做法讓人不能苟同,她分明在分裂兄弟間的感情,讓他們產生嫌隙,無法友好。」終於,忍不下去的大夫人往前一站,眼神堅定,語氣中透著不妥協,她滿頭烏絲中夾雜著一、兩綹銀霜,顯見已不年輕了。

  「你的意思是?」對於操持家務的大媳婦,安國公一向不為難她,給予幾分看重。

  「娘的年歲大了,腦子有些糊塗,她說的話做不得準,不如由爹出面重新做一次分配,讓五房人都能滿意的說聲公道。」她話中有話,暗示她相信公爹不會有所偏頗,能夠公平無私的做出最好的安排。

  「呵呵……滿意?」安國公笑得一臉苦澀,老眼模糊的看著年紀都不小的兒子們,心裡感慨萬千。「順了哥意,失了姑意,就算重新再分,也不會令所有人滿意,你們順心了,老五家的難道不吭聲?就這樣了,無須再議。」

  「爹,您不能坐視不理,娘的私產不可能只有明面上的,當年天下首富曾贈產於娘,這筆財富不是小錢。」大夫人懷疑已轉移到五弟名下,他偷偷藏了起來,不想讓其他人知曉。

  安國公一聽,先是怔住,繼而眼眶泛淚的狂笑。「原來你千方百計的惦記這個呀,難為你有心了。」

  「爹……」大夫人忽覺得不安。

  「的確是有這筆銀子,是我派五百名親兵親自押送回來的,一共有兩千兩百萬兩白銀,五十萬兩黃金,以及不計其數的珍稀物件。」財帛動人心,他也一度迷了心眼想佔為己有。

  「兩千兩百萬白銀……」解冰鋒驚呼。

  「……五十萬兩黃金?」那得是多少銀子呀!

  一屋子的人眼冒金光,想著這筆錢若落在自己手中該有多富有,老夫人果然富可敵國。

  「可是呀,咱們國公府只是過路財神,那筆銀子從未入過安國公府,它直接送入國庫,充作公款。」妻子比他有魄力,說不要就不要,她說銀子是禍害,會招災的。

  果然她有見識,說的沒錯,錢太多是想造反嗎?一個臣子敢比皇上有錢,腦袋不要了是吧!

  天下最富有的應該是天子,他才是真龍轉世,一國之君。 

        「什麼?!」送……送入國庫?

  「捐了……」他的銀子呀!

  「……」居然沒了?

  「而這不過是天下首富九牛一毛的財富而已,他根本沒死,只是怕銀子太多招眼,這才化整為零轉到海外仙島,建立他的海上王國,使了一手障眼法脫身。」伍萬財是他私交多年的好友,並非外界傳聞對他夫人仰慕已久。

  「爹是說,娘根本沒有天下首富的財產?」大夫人抖著發白的唇,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事。

  安國公蒼涼一笑。「就你還作著春秋大夢。」

  「那財務清單……」這些財物哪來的?

  「那些是給你們分家的單子,以後就是你們那一房的財產,等明年開春後就各自搬出去吧。」說話的是略帶蒼老的女聲,一道佝僂的身影被一左一右攙扶出來,赫然是應該躺在棺木中的解老夫人。

  「分家?!」江宛如大喊。

  分家對她最不利了,二房是嫡出,仰著大樹好過活,開銷有公中,四季衣物、首飾、月銀都由公中出,原則上吃、喝、穿、用都包管,根本不用她一兩銀子,頂著國公府二夫人的名頭,她到哪都吃香,人人吹捧。

  可一旦獨門獨戶過日子了,幾個孩子的嫁妝、聘禮,後院一大群的姨娘小妾、通房侍寢,府裡的開支,她的胭脂水粉,樣樣都要錢,她哪負擔得起。

  她擔心的是銀子不夠用,卻沒發現站在面前的人是死去多日的婆婆,死人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娘,你……你沒死?!」大夫人驚得臉色發白。

  「我沒死你很意外?」也對,那樣的狼子野心怎會不訝異?

  「我……媳婦很高興……」大夫人口中發沒,一陣苦意漫上來。千般算計一夕落空,她心計再深沉也承受不住。

  「高興?」解老夫人呵呵一笑,接過五媳婦遞來的溫茶小啜一口。「秋菊都招了,我有吃早齋的習慣,你長年讓她在我的粥裡下慢性毒藥,遲則一年,快則半年,我必死無疑。」因為知其內情,曉得老夫人快死了,江宛如才避出去,自作聰明的去了萊陽,以免成了代罪羔羊。

  「一個下人說的話哪能當真,不是誰給了銀子就能收買嗎?娘不能因為他人的惡意栽贓而對媳婦有所誤解。」大夫人死不認罪,畢竟設有明確證據,誰也奈何不了她。

  「如果是他呢?」解冰雲將一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男子往地上一扔,腫得像豬頭的臉難以辨認。

  「他……」有點眼熟。

  「姊,是我。」男子哭著叫姊姊。

  「勇弟?!」大夫人大驚。

  陳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認錯,把他姊姊要他做的事都說出來,包括購毒、買兇殺人、設計陷害解冰雲、散播周靜秋是鬼女的謠言、幫他姊姊查老夫人的銀子藏在哪……

        「陳水謠,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事跡敗露的大夫人無話可說,眼神空洞的呆立著,她費盡心思想得到的財富竟是一場空,好不可笑。

  沒多久,安國公府便傳出五房兄弟分家的事,解冰鋒為世子,守祖業及大宅,另聘一良女孫氏為平妻,元配陳氏將自個院子改成佛堂,從此茹素再不見外人,平妻孫氏掌理家務,教養子女。

  二房、三房、四房搬離安國公府,住進分家後所分得的宅子,官運平平,未再晉陞,幾位夫人在貴婦圈裡漸漸消聲匿跡,少有見到她們出沒,兒女眾多卻無人成材。

  緊鄰安國公府的大宅子為五房解冰雲所有,他是用自己賺來的銀子買的,沒有花老夫人一兩銀子,兩府相鄰的一道牆上開了扇門,平日可以來往,如同一府人。

  不過安國公及老夫人百年之後,這扇門將永遠封住,一家人成兩府人,雖是姓解,卻是各自為政。

  老夫人假死誘出府裡的魑魅魍魎,老國公傷心之餘決定帶著老妻住到城外的溫泉莊子,除了重大節日外很少回府。

  對於幾個年長的兒子,他是徹底死心了,將來要再光耀解家門楣,唯有依賴自小令他頭痛的小兒了。

  「要回萊陽了。」周靜秋看了看眉飛色舞的丈夫一眼,心裡暗自發噱。「看來你比我這個原鄉人還要高興,萊陽是我的故鄉,而你是過客。」

  「他鄉做故鄉也是愜意,有你在的地方,處處可以為家,有你就有我,我倆不分離。」解冰雲笑著將妻子擁入懷中。

  「瞧你嘴甜的,吃了江州甜蜜不成。」滿口的甜言蜜語,說起話來能膩死人,像抹了蜜。

  他故作輕佻的打恭作揖。「夫人賞個甜棗吃吃。」食指點著唇。

  「你還吃不膩呀!凡事過了有傷身體。」她突然往他願上一啄,在他驚喜之餘,又一臉若無其事的端坐著。

  「哎呀!還沒嘗到味道呢,讓為夫的教教你。」這點甜頭就想滿足他,未免小看他的胃口。

  「你不……」沒讓周靜秋有開口的機會,水灧櫻唇被溫熱氣息封住,她嚶吟數聲無法掙脫,被狠狠的整頓一番,桃色唇瓣都被吻腫了,紅灧灧的恍若掛在枝椏間熟透的櫻桃。

  「我心悅你呀,夫人,能把你騙到手,是我畢生的驕傲。」看準了就下手,他那無緣的師父說的一點也沒錯。

  皇上,你高明。

  「夫君,能讓你煞費苦心的用計是我的榮幸,我愛你。」她俏皮的一眨眼,坦白深藏心底多時的心意。

  聞言,解冰雲喜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嘴角咧開往上揚了又揚。「真沒想到夫人如此熱情,為夫感動莫名。」他的感動是在床上好好回報她,一舉兩得。

  「偶爾為之也是情趣,你說是吧!」解冰雲一隻手往她裙下摸去,順著小腿慢慢挪。

  「解續,安份點,我們在馬車上……」他怎麼無時無刻不在發情,難道是年輕力壯,血氣方剛的關係?

  「就因為在馬車上才更有感覺,我們還沒試過這個……」他賊笑著將人壓在身下,一手挑開玫紅色繡菊紋腰帶。

  回京的時候三輛馬車,急行軍似的連夜趕路,再從京城出來時是別樣光景,足足有三十輛大馬車。

  原因無他,因為老夫人信守承諾將大半的嫁妝都給了五兒媳婦,當年的十里紅妝有多驚人,如今的車隊就有多浩大,而這已是精簡再精簡了,大的擺件如架子床、博古架等放在京裡的宅子,這裡是玉器、瓷器、古玩、字畫等值錢物。

  更別說老去人近四十年所收集的貴重物品,以及皇家的賞賜,就真的很偏心,偏到沒邊了,幾乎所有的家產都給了小兒,她自個兒有一品夫人的俸祿,不愁吃穿。

  不過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完全無私,當年伍萬財明面上的數千萬兩白銀及五十萬兩黃金,私底下又另外塞了一匣子的銀票給老夫人,他是真的愛上好友的妻子,因此以金錢贈之,希望她能感懷他滿滿的情意。

  如今那些銀票有增無減的在其中一輛馬車上,為此解冰雲特地求皇上派兵五百名,送他夫妻回萊陽。

  「啊!終於回來了……」這是感激涕零的聲音,人比黃花瘦的夜華玉一臉憔悴,歡喜又悲切的大開城門,親自到城外迎接知縣大人。

  「你們這是不想回來了,玩得樂不思蜀,放我一人累死累活的幹活,我不幹了,我要浪跡天涯,當天涯一浪子,你們誰也別想攔我。」他從小錦衣玉食,哪受過這樣的苦。

  「你怎麼……」變了個樣?又黑又瘦,鼻子上還長了顆癤子。

  「不要想悠哉過日,快下車,滅門大血案,東街季家富戶,主子十七名,下人三十二名,全死,有的死於刀傷,有的被搶死,有的中毒身亡,有的遭到踐踏而死,死因各異……」死得太離奇了,事發前沒聽到一點聲響。

  「有死人?」周靜秋兩眼一亮,她好久沒摸屍體了。

  「四十九名,周仵作忙不過來,你快過去幫忙。」好在是冬天,天冷,屍體不易腐爛,不然臭得教人難以靠近。

  「好,我就去。」周靜秋往後一喊,「小敢,驗屍了。」後面那輛馬車蹦跳出一名青衫少年,頭戴圍帽,懷裡抱著一隻箱子。

  「來了,師父。」眼看著妻子棄車而去,解冰雲黑眸一瞇,胸口堵著一口氣。

  「華玉呀,恭喜你陞官了本官決定升你為縣丞。」縣丞不是陳友東嗎?那是誰,不認識,回鄉下種田去。

  「不用哇!解老五,你……你太狠了,我恨你——」某人的哀號聲如殺豬般凄厲響起久久不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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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6:53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 訴苦記

  大家好,我是寄秋。

  秋很可憐。

  為什麼很可憐?

  因為秋感冒了。

  可惡的是,健康寶寶一枚的秋,白天和平常一樣坐著寫稿,既沒發燒也沒有任何感冒癥狀。

  但是秋只要一躺下來,鼻子就塞住了,還會咳個不停,有種胸口被重壓、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更可怕的是,鼻子會無法控制的發出「嗯」的聲音,細細長長、斷斷續續,唱片跳針般一再重複。

  不睡還好,尚能忍受,一到想睡時又開始「嗯嗯——嗯——」,不太大聲反倒更折磨人,有如魔音穿腦般難受,秋快要崩潰了。

  秋在寫稿期間一共去看了三次醫生(因為一般診所只開三天的藥),一次肌肉注射,兩次血管注射。

  老妖秋活了數十年,除了住院不算,第一次靜脈注射耶!秋有些被嚇到,還白目的問:「要打血管喔?」不過後遺症也來了。

  通常醫師開的藥會讓人想睡覺,秋一天吃三回,早上想睡覺,下午想睡覺,晚餐過後更想睡。

  因此這本稿子是秋自盤古開天開地以來寫得最久的一本。

  後來秋直接把藥給停了,情形才改善了一些,最後幾章寫得又快又順,不像前幾章如秋的鼻塞,堵住了。

  感冒,很可憐。

  以後別再感冒了,各位。

  大家都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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