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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輕 -【腹黑相公的童養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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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8: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朱輕 - 腹黑相公的童養媳

這女人他不想強求,不想牽掛,卻不想放手;
這男人她不該思念,不該空等,卻不願走開。


門道中落前,七歲的洛鈺婷是書香世家的小姐,
父母雙亡後,她成了林家買來的丫頭,
除了賣身契還有童婚契約,因為她是買來給林俊佑的童養媳。
自此名門世家小姐的洛鈺婷,很認命地天天劈柴挑水,
下田種地,只求能有個遮風避風,三餐溫飽的地方。
可林俊佑這人太壞了,不但背著林母寵她,
還把她的心給寵上了天,讓她一心想著與他成親。
她是童養媳,本就是林俊佑的妻子,奈何林母嫌她一無所有,
不但除了她的奴籍,還燒了童婚契約,
只想為林俊佑謀得更好親事,這童養媳她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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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夏天天氣熱,一動就冒汗,吃過晚飯,人人都是一身汗。

  林俊佑要幫忙收拾碗筷,卻被洛鈺婷推出廚房去。她笑道:「不用你,你去洗澡,看你後背都溼透了。」

  林俊佑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道:「我幫妳會快一點。」他今日沒作業,想著正好幫她做點事,天熱,看書也看不進去。

  林母在旁邊搭腔,「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呢。」看著兩個孩子互相關心、互相體貼,她是最開心的。

  當年夫君病亡,她又大病一場,且又遇上了連年旱災,民間鬧起了飢荒,死人是常有的事,賣兒賣女更是稀鬆平常。病中的林母只怕自己若是一病不起了,才沒幾歲的兒子怎麼辦?

  於是她賤賣了一塊地,原想買個身強力壯的男僕好做苦力,養活她的兒子。可是,她是寡婦,買個身強力壯的男僕回來,那算怎麼一回事?且她又怕自己若是真的扛不過去了,兒子又小,萬一奴大欺主可怎麼好?

  思來想去,最後林母挑中了一個出自落魄書香門第的小姑娘。原想著萬一自個兒捱不過去了,就算兒子再怎麼不懂得經營、家道中落,好歹還有這小姑娘在,兒子也不致於淪落到窮得娶不上媳婦兒。

  就這樣,那戶人家聽說林母要了自家的女孩子,不是拿去為婢、為妾、為戲子、為稚妓什麼的,而是要堂堂正正地當成童養媳養在林母的跟前,這才同意了。

  於是,小小年紀的洛鈺婷便來到了林家。原來林母還擔心這孩子會吃不了苦,又恐自己的病捱不了許久,所以對待小姑娘格外親熱,一向對外稱這姑娘是遠親姊姊的女兒,遠親姊姊一家人過世,留下小姑娘孤零零的沒人要,她心軟便領回來養了。

  那時村裡正鬧飢荒,三天兩頭的就有人餓死,來投親靠友的人也不少,領個孤女回家太正常了。

  在那個時候,林母也害怕洛鈺婷瘦瘦小小的,恐怕會成為負擔,誰知這孩子特別懂事,又吃得了苦,家裡、家外一把抓,小小年紀硬是靠著一股子百折不撓的韌勁把這個家給撐起來了。

  兒子林俊佑也爭氣,不僅讀書好,也沒有書生的嬌氣,書讀得,活計幹得,村裡哪個見了她不是一副羨慕的樣子。有這兩個好孩子,她這輩子也差不多滿足了。

  林俊佑見實在插不上手,便作罷,去浴房沐浴。

  洛鈺婷一邊收拾一邊對林母道:「娘,您也去歇會吧,廚房不透氣,熱得慌,您身子弱,一會受不住。西瓜泡在井裡,一會讓弟弟撈起來,咱們乘涼的時候吃。」

  「行,那妳麻利點,我們切好瓜等妳。」

  「曉得了。」洛鈺婷脆生生地應道。

  林俊佑洗完澡,把井裡的西瓜拿出來,切好、擺好。林母去洗澡了,洛鈺婷還在廚房忙碌,他想了想,去洛鈺婷房裡,把他的書拿出來看會。她的房間比較背陰,冬天時候冷,夏天的時候卻正好,他喜歡去她的房間看書。

  洛鈺婷的房間收拾得很乾淨,簡簡單單的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櫃子,沒有其他東西了。

  桌子上擺著書,還有她的簸籮,轉身的時候,他不小心帶翻了簸籮,裡面的東西撒了一地。他連忙放下書,蹲地上把東西撿回簸籮內。

  簸籮裡有給他做了一半的襪子,縫補、加厚的衣裳,還有一雙新鞋?那是一雙男人的鞋,鞋快要做好了,鞋底、鞋面縫了一半,針插在鞋面上。

  林俊佑心頭一喜,莫非她悄悄給他做新鞋了?他將鞋子拿起來翻看,發現這鞋有些偏大了,而且鞋底也比之前的厚了一層。鞋底越厚越難做,納厚鞋底,手都不知道要起多少泡。他頓時有些心疼,想著一會跟她講,鞋底不用多加一層,他走路不費鞋,四層鞋底足夠穿了。

  正想著,洛鈺婷走了進來,林俊佑舉著鞋子搖了搖,「姐姐,我腳不費鞋,鞋底不用多加一層。」

  洛鈺婷抿嘴一笑,臉頰兩旁的小梨渦十分可愛,「那不是給你的。」

  「那是給誰做的啊?」林俊佑有點小失落。

  「有成哥託我做的,他幹活多,費鞋子,特意囑咐要多加一層鞋底,為這個,他給了我五百文的酬勞,比往常高了一百文呢。」一百文可以買二十斤米,洛鈺婷覺得非常划算。

  林俊佑有些不高興,「如今我去了學院裡,家裡的活計都落在妳身上,自個兒都忙得脫不了身,何必還費這工夫?」

  洛鈺婷笑道:「知道啦。你怎麼沒外頭去吃西瓜?屋子裡這麼熱。」

  林俊佑抹了一把臉上的細汗,「是很熱,走,吃瓜去。」

  洛鈺婷覺得還好,不過她不想讓他擔心,就推著他往外走,笑道:「我知道啦,做完這次不做了。快出去,我要沐浴。」

  他馬上要去參加鄉試,將來還要去京城考試,這些都要花很多錢,娘年紀大了,做不了重活,她得替他打算,現在能攢一個錢,就攢一個錢兒,不能因為銀兩的問題讓他去不了考場。

  等洛鈺婷洗好澡,換好衣裳出來,發現林俊佑躺在躺椅上看夜空發呆,林母在旁邊嘮嘮叨叨,讓他注意身體,好好讀書、好好考試。說著說著又想起林父來,看著兒子越來越像他爹爹,既欣慰又心酸,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

  洛鈺婷見狀,忙笑著拿了塊西瓜放林母的手裡,「娘,吃塊西瓜,賣西瓜的王婆婆說很甜的。」

  林俊佑側過臉看洛鈺婷,只見她穿著半舊的棉裙,沒有束腰,風吹過來,裙裾飄飄,頗有一股自然、飄逸的風流味道。青絲披垂,遮住大半臉頰,只餘一管挺翹的鼻子和紅潤的唇,唇角微揚,笑意滿滿。

  她細長、光潤的脖頸上繫著著一條紅繩,繩上一只細細的、金色的耳環,那似乎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她一直不離身地戴著,紅繩有些舊了,顏色發白。

  林俊佑想了想,明天書院全體去大一寺聽大師講經,到時候他去討一條紅繩回來給她。

  林母抹了抹眼角,接過西瓜,咬了一口,嘆了口氣,「王婆啊,她哪次不說她的瓜甜了?買賣人全靠一張嘴吹牛皮,就是一堆破爛也能被他們吹出一朵花來。」她一邊吃著瓜,一邊發表著她對買賣人愛吹牛皮的不滿,將思念林父這件事丟到了一邊。

  洛鈺婷與林俊佑相視一笑。娘就是這樣,喜歡嘮嘮叨叨,他們的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吃著西瓜吹著涼風,聞著草木清香,聽著蛙聲陣陣,夏日的夜晚寧靜而讓人安心。

  ◎             ◎             ◎

  大概是昨晚睡得晚了,早上天都亮了好一會了,林俊佑還沒起床,洛鈺婷煮好飯,去敲門催,敲了好一會,屋子裡才傳來他慵懶、綿軟的聲音,「知道了,一會就起。」

  洛鈺婷有些不解,往常他從來沒有這樣賴床過,難道是吹了涼風,不舒服了嗎?她不禁有些擔心,「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屋內,林俊佑面紅耳赤地看著自己的褲子,褲襠處溼了一片。

  他昨晚夢見洛鈺婷了,夢見了她挺立的胸、筆直的鎖骨、柔軟的腰肢。她朝他走來,腰肢緩擺,彷彿柳枝,搖曳生姿,脖頸上的紅繩像他和同窗一起偷看過的春宮圖裡的情趣束縛,讓人忍不住想對她這樣那樣。他忍了又忍,她卻笑得越發嬌媚,他小腹燥熱、腫脹,難受得不行。

  洛鈺婷對他笑了,臉頰旁小小的梨渦好像裝滿了酒,酒香醉人,紅潤的唇微微張開,彷彿在呼喚他。她的笑彷彿火星落在枯草叢中,瞬間燃燒起來。

  林俊佑不想忍了,一把撈過她,親了上去,她的甘甜讓他的燥熱得到緩解,他想要更多,於是將她壓在身下,肆無忌憚地對她這樣那樣,而她則乖乖任他處置,只一張紅唇微微張著,逸散出隱隱約約的嬌喘聲。

  夢裡,林俊佑覺得很舒服,可是醒來之後,他懵了,十幾年來第一次這樣手足無措。她是他的姐姐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即使是在夢裡也不應該啊。他真是個畜生啊,竟然對姐姐有了這麼齷齪的慾念,他自覺沒有臉見她了。

  少年第一次動情,心慌意亂、茫然無措,心中莫名添了一個不可對人言的祕密,或者說是負擔。於是,林俊佑遲遲不肯起床,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洛鈺婷,他怕看到她就會忍不住想到夢裡的旖旎情景。

  林母餵完雞鴨回來,見林俊佑還沒起床,直接進了他的房間,「怎麼還不起?要遲到了。」

  林俊佑連忙將換下來的褲子往角落裡踢,慌慌張張地說道:「娘,您下次能不能先敲門再進來?」

  「你在做什麼?」林母笑道。

  「沒什麼。」林俊佑羞得面紅耳赤,一副窘迫的樣子。

  林母眼尖,看到是他的褲子,笑道:「尿褲子了嗎?」

  「沒有。」林俊佑快要哭了,他的母親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喜歡問問題?年紀大了,好奇心還這麼重。

  「那你為什麼要藏褲子?」林母忽然福至心靈,大致猜到了,她尷尬了一下,然後也不點破,只道:「男孩子長大了都會這樣。你、你出去吧,我給你收拾。」若是他爹還在就好了,這種事情,她一個做母親的也不方便說太多。

  平時林俊佑的房間都是洛鈺婷在收拾、整理,林母這麼說,就是答應幫林俊佑隱瞞今早的糗事了。這讓他暗暗鬆了口氣,紅著臉嗯了一聲,出去了。

  見他出來,洛鈺婷連忙把楊柳枝和鹽水遞給他,「快去洗漱,一會真來不及了。」

  大概是忙了一早上,洛鈺婷的皮膚整個泛著隱隱的紅,像剛熟的水蜜桃,散發著青澀的甜味。林俊佑立刻想到了夢裡的情景,他連忙垂下眼皮,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然而,垂下眼卻一不注意又瞄到了她的腰。她束著腰,腰肢纖細得彷彿一把就能掐住。

  林俊佑的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他不敢再看,接過漱口的東西,跑去了井邊,舀了一大桶涼水起來,將整張臉都埋了進去。冰涼的水讓他逐漸冷靜了下來,腦子裡的綺念都消失了,他抬起頭,抹掉臉上的水,開始漱口。

  起床已經晚了,為了上書院不遲到,他得抓緊時間,於是洗漱好了便捧起碗悶頭猛吃。

  「你吃慢點,一會嗆到。」洛鈺婷關切地道:「明天記得不要賴床啊。」

  林俊佑差點被噎住,抬起眼皮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洛鈺婷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她好像沒有說錯什麼吧?

  林俊佑肚子餓得快,所以洛鈺婷特意每天都給他準備些小零嘴,包好後,用布袋裝好掛在腰帶上,他餓的時候可以隨時拿出來吃。今日他要去寺裡,不方便帶葷腥,於是她給他準備了綠豆糕等素點心。

  洛鈺婷心思細膩,做的點心比平常的要小很多,大約拇指頭大小,一小塊、一小塊的,方便他隨時想吃就吃,不會引人注目。

  洛鈺婷彎腰替他綁布袋,林俊佑看著她的側顏和脖頸,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然後忽然回過神來,感覺指尖像被火燙到,他連忙心虛地看她的反應。

  「好了。」洛鈺婷起身笑道,對於他的小動作,她並未意識到有什麼問題。

  林俊佑比洛鈺婷小兩歲,她來林家的時候,他還是個流著鼻涕的小鼻涕蟲。當時林母身體不好,林父又剛過世,小小年紀的他雖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心情也不會很好就是了。那時候洛鈺婷的心情也不好,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發愁。

  後來林俊佑不小心摔了一跤,逗笑了洛鈺婷,見她笑得那麼開心,他起身拍拍灰塵,跟著她一起笑,兩個人頓時從一片愁雲慘霧中走出來,從此之後,互相扶持,一起走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我走了。」林俊佑紅著臉轉身就走。

  洛鈺婷在後面跟了兩步,囑咐道:「今天是大暑,你晚上早點回來,我們要煮臘肉吃。」

  「知道了。」林俊佑頭也不回,舉起手朝後面晃了晃,步履匆匆而去。

  洛鈺婷收拾完家務,要上山幹活,林母給她裝滿水袋,囑咐她務必早點回來,「中午太陽太毒,不要中暑了。」

  洛鈺婷笑道:「知道了,我走啦。」她戴上草帽,扛著鋤頭出了家門。

  洛玉婷走到村東頭,正巧遇見莊有成出來,兩人互相點了下頭。洛鈺婷道:「鞋子還有兩天就可以做好了。」

  莊有成憨憨一笑,「沒事,妳得了閒再做也成,不急。」

  洛鈺婷嗯了一聲,兩人錯身而過,各自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今天山上的活不多,洛鈺婷很快便幹完了。她早早回到家裡,林母正在翻曬玉米。

  「桌上的水不燙,妳去喝一點,解解暑。」

  洛鈺婷一邊放鋤頭,一邊應道:「謝謝娘。」

  洗完手和臉,洛鈺婷去桌邊盛了一碗涼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了一大碗。涼涼的水喝下去,身上的暑氣得到了些許緩解。水裡似乎放了薄荷和一點點冰糖,涼涼的、甜甜的很好喝,她又盛了一碗,坐下來慢慢喝完。

  林母把玉米都翻了一遍,然後回到堂屋,繼續給曬乾的玉米脫粒。

  洛鈺婷去洗了把臉後,去了堂屋,搬了小板凳坐下,和林母一起幹活。

  林母看著埋頭苦幹的洛鈺婷,發現她長大了,與小時候纖弱的身板不同,如今的她渾身充滿生氣,像夏日的小樹苗,正在迅速生長,鮮活得讓人羨慕。想到自家兒子也大了,看樣子還挺喜歡她的,兩個人結婚的事情,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洛鈺婷抬頭,發現林母直勾勾地看著她,嚇了一跳,「娘,您怎麼了?」

  林母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我沒事,妳、妳去做飯吧,快到點了。」

  「好。」洛鈺婷扔掉手裡的玉米芯,拍拍手,起身去廚房做飯。

  廚房的屋梁上垂著一個鐵鉤,鉤子上掛著幾串臘肉,這些肉被灶膛的火燻得乾乾的,還冒著一層油,聞起來很香。

  洛鈺婷拿了一塊半肥半瘦的臘肉下來,用清水洗乾淨,然後切成薄片,丟鍋裡跟米一起煮。有臘肉和著煮的米飯非常香,再加點泡菜,她能吃兩碗飯。

  有了臘肉,就不用另外炒菜了。洛鈺婷洗了手,去撈了點泡菜出來,切得碎碎的,加了點醬油和辣子拌好,另滴了幾滴香油,中午的菜就算是搞定了。

  米飯終於燒好了,洛鈺婷將臘肉撿出來用碗裝著,放碗櫃裡蓋好。家裡的肉一直以來都是給林俊佑吃的,他要長身體、要讀書,體力消耗得大,便吃得多,她和林母一般就喝點肉湯解饞,都習慣了。

  洛鈺婷盛好米飯,去喚林母來吃飯。

  午時天熱,吃過飯,洛鈺婷本想回到屋睡覺的,卻突然想起來,今天看到莊有成沒穿鞋,赤足在滾燙的地上走來走去,整個腳底都燙紅了,便又嘆了一口氣,搬了簸籮出來,繼續做鞋。

  ◎             ◎             ◎

  大一寺裡講經結束,林俊佑和同窗們去飯堂吃齋飯,吃完飯他便去了前殿,同窗徐海見了,也跟了過去。

  「你做什麼去?」徐海一把摟住林俊佑的肩膀,笑問道。

  林俊佑笑道:「沒什麼,求條紅繩罷了。」

  「紅繩啊,送給漂亮小姑娘的?」徐海笑道。他和林俊佑兩個人是知交好友,壞事一起幹,難事一起扛,好事一起笑的那種,兩人幾乎無話不談。

  林俊佑賞他一個爆栗,「什麼漂亮小姑娘,我給我姐姐求的,她的紅繩舊了,正好今天來寺裡,給她請一條回去換。」

  徐海盯著林俊佑的臉,見他笑得很甜,忍不住噗嗤一笑,「瞧你那副色瞇瞇的樣子,還姐姐呢,她不是你媳婦嗎?」

  嗯,沒錯,洛鈺婷確實是他未過門的小媳婦,可是……林俊佑摸了摸臉,他有色瞇瞇嗎?

  徐海與林俊佑是好友,哪會不了解他,當下便笑道:「怎麼沒有?」見林俊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徐海眨眨眼,笑容有些猥瑣了起來,「呃,你不會是……嗯?」

  兩人曾經一起悄悄看過夫子珍藏的春宮圖,對男女那點事是有了解的。

  林俊佑一把推開徐海,「去你大爺的,你才色瞇瞇!」可是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就忍不住紅了臉,徐海好像也沒說錯。

  徐海重新摟了上來,笑嘻嘻道:「她不是你的童養媳嗎?你想對她怎麼樣,都是應當的啊。」

  「滾。」

  「心虛了?」徐海道,好像發現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似的,繼續道:「你該不是會真的對她怎麼樣了吧?」

  「沒有。就算是想怎麼樣,難道不該等到明媒正娶以後嗎?」

  「你忍得住?」

  林俊佑想了一下,「忍得住。對待妻子,當然要用妻子的態度,正大光明娶她,而不是偷偷摸摸,苟且、將就。」

  林俊佑想,他喜歡洛鈺婷,原以為這種喜歡是弟弟對姐姐的喜歡,但是自從作了昨晚的夢以後,他才恍然大悟,他對她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他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做那些夫妻之間的事情,想和她生孩子,想和她白頭偕老。

  困擾了林俊佑半天的問題,此刻豁然開朗,他的心情忽然變得非常好。他主動摟住徐海,溫柔地笑道:「很快,你就有嫂子了。」

  徐海道:「你可要想清楚,夫子都說,日後你前途無量,可她卻什麼都沒有。」

  林俊佑奇道:「她怎會什麼都沒有?她有我啊。」

*             *             *

  下午,洛鈺婷去河裡洗蚊帳,河邊人不多,於是她脫掉鞋子,捲起褲腳,往河裡走了幾步。河水潺潺,十分清涼,幾尾小魚繞著她的小腿游來游去,她彎腰,隔著河水靜靜地看著小魚,嘴角浮起淺淡的笑意,小魚落在她的腳背上,開始用小嘴吸她的腳背,尾巴輕輕搖擺,十分有趣。

  看了好一會,洛鈺婷才盡興,動了動腳,小魚受驚,呼啦一下全游走了。她把蚊帳放在水裡打溼,然後撈起來,放在岸上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用棒槌敲打出髒水,再放進水裡漂洗,再捶打。如是三番,一頂蚊帳才算洗乾淨。

  蚊帳很重,打溼之後更重,搬來搬去,加上不停地用力捶打,洛鈺婷已是滿頭是汗,額角的碎髮汗溼,胡亂地貼在額頭上。

  擰乾蚊帳是個力氣活,洛鈺婷放下棒槌,讓蚊帳在河水裡泡著,她拉著一角歇歇。歇得差不多了,她把蚊帳撈起來,一點一點地擰乾,兩隻手掌用力得快要抽筋了。

  今天河邊也是很奇怪,一個來洗衣服的人都沒有,她想找個人幫忙都找不到。她正想著,一雙手伸了過來,抓著另一頭,幫她擰。

  洛鈺婷抬頭,原來是林俊佑回來了。她眼睛一亮,笑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林俊佑蹲在岸上,一邊擰一邊應道:「大師被太陽曬到中暑,院長便讓我們先回來了。」

  洛鈺婷吃了一驚,「你們在大太陽底下聽的嗎?」有了他的幫忙,她只需要握緊蚊帳不動就行了,林俊佑力氣大,負責擰。水嘩啦嘩啦往外流,濺了些在她的身上,薄薄的衣裳頓時溼了,貼到皮膚上,涼涼的很舒服。

  林俊佑的雙手用力一擰,「院長說這樣可以鍛鍊心性,其實我覺得有點傻。」

  洛鈺婷認同他的話,「大熱天的,貓貓狗狗都知道要往陰涼的地方鑽呢,人反而不知道。」

  「好了。」林俊佑最後用力擰了擰,再也擰不出水,蚊帳便算是擰好了。

  聞言,洛鈺婷鬆手。他將蚊帳放進木盆裡,道:「走,回家。」

  林俊佑見洛鈺婷走上岸,等太陽曬乾腳,穿了鞋。大約是她不愛赤腳的原因,她的腳很白,腳趾頭均勻圓潤、小巧可愛,跟糯米團子似的。

  林俊佑看得入了神,洛鈺婷拍了他一巴掌,笑道:「你看什麼呢。」

  林俊佑咳了一聲掩飾尷尬,道:「走了一路,腳好像出汗了,我也洗一下腳。」說罷,快速脫掉鞋襪,拎著褲腳,把腳伸進水裡晃了晃,然後跟洛鈺婷站在一起,靠著她的腳比大小。他的腳比洛鈺婷的大了許多,明明也不怎麼脫鞋曬太陽,卻遠遠不如她肌膚勝雪。

  林俊佑忍不住用大腳趾去踩她的小腳丫,洛鈺婷被逗得咯咯笑,不讓他踩,快速躲開又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反踩回去。這是兒時他們洗腳的時候愛玩的把戲,許久不玩,這一玩,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洛鈺婷一腳踩到林俊佑的腳上,得意地笑道:「你輸了。」

  兩個人離得很近,洛鈺婷的頭頂剛剛好到林俊佑的下巴,她仰著頭看著他笑,她的腳碰著他的腳。

  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在懷裡這樣那樣。林俊佑的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一方面有些心神激盪,一方面卻又覺得他的想法很齷齪,於是神情變得嚴肅,心中也極糾結。

  洛鈺婷見他似乎不開心,忙鬆開他,「好了、好了,不玩了,該回家了。」

  林俊佑嗯了一聲,彎腰穿好鞋子,端起木盆,「回家。」

  洛鈺婷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就不高興了,想了想,難道她把他踩痛了?可她沒用力呀,這傢伙怎麼忽然變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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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到家裡,林俊佑幫洛鈺婷把蚊帳晾好,然後回到房間,拿出書本複習。但是書上的字他一個都看不進去,那些字似乎全變成了洛鈺婷的腳趾頭,像一顆一顆可愛又漂亮的瑩白珍珠,在他的腦海裡滾來滾去。

  洛鈺婷想了想,去把廚房的冰糖薄荷水盛了一碗端去給他,「剛才是不是踩痛你了?給你喝水,算我道歉,不要生氣了,好嗎?」

  林俊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有生氣嗎?」

  洛鈺婷點點頭,「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還挺嚇人的。」

  林俊佑無奈地道:「沒有生氣,就是、就是忽然想起先生交代的功課很難寫,一下子就沒了玩的興趣。」他隨口扯了個謊解釋。

  但凡與林俊佑的學業有關的事,洛鈺婷一向很看重,連忙說道:「那你好生做功課,一會飯好了,我會來叫你。」

  「等一下。」林俊佑忽然想起來為她請回來的紅繩了,他叫住她,然後從荷包裡拿出紅繩,遞給她,「給妳的。」

  洛鈺婷拿起紅繩的一頭仔細看,不解地道:「這是什麼?」

  林俊佑道:「請方丈開過光的繩子,給妳換的,我看妳脖子上的那條太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斷掉,到時候弄丟了耳環。」

  洛鈺婷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繩,耳環是她母親的遺物,是她的寶貝,不能丟。而林俊佑不僅懂得她的心思,還特地去請了一條新的紅繩回來,這份用心讓她很是感動,「謝謝你。」

  「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林俊佑忍不住笑彎了嘴。不過是條紅繩罷了,這算什麼?將來等他考上舉人,有了功名,他還要送她很多東西呢。首飾、頭面、綾羅綢緞就不用說了,日後他還要雇了傭人來照顧她,再不讓她如此操勞。

  「來,摘下來換掉吧。」他低聲說道。

  洛鈺婷乖乖地摘掉脖子上的繩子,小心翼翼地將金耳環摘下來,穿到了新的紅繩上。林俊佑幫她戴上,順手打了個結,再拉緊。只是看到鮮豔的大紅色細繩鬆鬆地繫在她修長、雪白的頸子上,林俊佑的眼珠子又移不開了。

  「好了嗎?」她等得有些不耐了。

  他如夢初醒般愣了愣,道:「啊?哦,好了、好了。」

  聞言,洛鈺婷急急地往外趕,心想,欸,要趕緊去做飯,娘的胃不好,不能餓著,晚吃飯了會胃疼。

  直到她出去了,林俊佑才拿著洛鈺婷換下來的紅繩翻來覆去地看,然後仔細地團成小團,塞進了隨身的荷包裡。

  中午的米飯剩下很多,洛鈺婷想了想,去菜地裡摘了兩把青菜回來,洗乾淨了,準備煮菜粥。她把青菜清洗乾淨,瀝乾水分,然後切細,跟米飯和在一起,再將中午煮熟的臘肉一片一片鋪在上面,蓋上鍋蓋開始煮。

  一股濃郁的肉香飄了出來,林俊佑聞到了香味,放下書,從房間裡出來,一頭鑽進了廚房,看著洛鈺婷,吸了吸鼻子,笑道:「好香啊,聞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洛鈺婷笑道:「你去外頭擺桌子,喊娘出來,我添粥。」

  他想了想,道:「妳去擺桌子,我來盛粥。」

  「好吧。」洛鈺婷有些意外,卻也沒多想,便脫下了圍裙擦了手,去外面院子裡收拾桌子去了。收完桌子,她又去請了林母出來,果然見到林俊佑已經將飯菜都擺在了桌上。

  吃飯時,林母一個勁地往兒子碗裡挾肉,洛鈺婷則捧著菜粥,就著中午的泡菜吃著。她吃到一半,忽然發現碗底有肉,她吃了一驚,抬頭,發現林俊佑正衝她眨眼笑著。

  洛鈺婷連忙垂下眼皮,擔心被林母發現。

  林俊佑挾了塊肉放進林母碗裡,「娘,吃肉。」

  「我不喜歡吃,你吃吧。」

  母子倆你推我讓,無暇顧及洛鈺婷。

  洛鈺婷抿著嘴笑了笑,將臘肉放到嘴裡,細細咀嚼,肉的味道確實比肉湯泡飯的味道更好,越嚼越香、越有滋味。

  吃過飯,等林母和林俊佑都洗漱好了,洛鈺婷才去沐浴。

  院子裡,林母和林俊佑在乘涼,一人一把竹扇搧風、搧蚊子。

  林母看著兒子嘆了口氣,問道:「你又偷偷給她吃肉了?」

  林俊佑沒吭聲。

  林母繼續道:「你還在長身體,要多吃肉。女子吃點肉湯泡飯就行了。」窮人家的女人們都不吃肉,肉要留給家裡的男人吃。以前林父在世的時候,她也不吃,現在也應該一樣。

  林俊佑道:「女子也是人啊,一家人吃什麼,應該都一起吃。娘,將來等兒子考取了功名,咱們就頓頓煮肉吃,好不好?」

  「她只是我們林家買來幹活的,連正經人都算不上,你……沒必要對她那麼好。」林母始終覺得洛鈺婷只是個外人。

  林俊佑抬頭看她,「娘,她是我的媳婦啊。」對她好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聽了他的話,林母撇了撇嘴,「現在還不是呢,等真行過禮了,再心疼她也不遲。」

  兩個人還要再討論,耳朵裡聽到房門門軸摩擦的嘎嘎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住了口。

  洛鈺婷推門進來,跟林母打了聲招呼,說要去送鞋給莊有成。見時候還早,天還沒黑,林母便允了,又教她回來的時候去菜園子裡摘幾個胡瓜回來,夜裡用香油、香醋拌好了,明日一早和粥吃。

  洛鈺婷應了一聲,出了門。

  林俊佑知道她要去送鞋後,卻有些不樂意了。他想,大晚上的,她要送鞋去給莊有成?這怎麼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好吧,雖然現在天還沒黑,算不得大晚上,可、可是……哎,反正他就是覺得不好,很不好。再說了,洛鈺婷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能讓她獨自走夜路呢?

  這麼一想,林俊佑坐不住了,站起身對林母說了一聲:「娘,晚飯吃多了有點撐,我去外頭走走,消消食啊。」

  急急地從家裡出來,等林俊佑追上洛鈺婷時,洛鈺婷都已經站在莊有成的家門口了。只是她也並沒有進屋,只是站在莊有成的院子門口和他說話。

  也不知怎麼的,林俊佑突然覺得,健美、苗條的洛鈺婷與身材高壯的莊有成站在一塊,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和諧,且女的嬌俏、男的英氣,似乎還挺登對的。

  這樣的認知讓林俊佑莫名火大,看著洛鈺婷將手裡的鞋遞給莊有成,莊有成也拿了什麼東西遞給洛鈺婷,也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似乎還有些拉拉扯扯的。林俊佑更不高興,正準備大喊一聲時,卻見到洛鈺婷突然轉身就走。

  莊有成似乎有些著急,甚至還往前跑了幾步想要追上洛鈺婷,只是也不知洛鈺婷回頭又和他說了句什麼,他便不追了,只是笑嘻嘻地停了下來,然後不住地拿著洛鈺婷遞給他的鞋翻來覆去地看。

  看到這一幕,一把莫名的火在林俊佑的心裡熊熊燃燒。

  洛鈺婷從莊有成那邊跑了出來,才轉了個彎,猛地看到了林俊佑,嚇了一跳,「你在這裡做什麼?」洛鈺婷拍了拍胸脯,平復剛才的驚嚇。

  林俊佑黑了臉,「妳和他說什麼了?怎麼這麼久?」

  洛鈺婷嘆了一口氣,一邊拉著他往自家方向走,一邊說道:「你不知道這幾天咱家事也多,有成哥託我做鞋子,晚了這幾日給才他,大約是這幾日沒有鞋穿,方才我看到他的腳都磨出了血,索性少收他一百文,他也是個孤兒,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莊有成是個孤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這兩年他長大了,能幹活了,才能掙得起飯吃。可一個大男人,種地、打獵他在行,唯獨不會漿洗、縫補,做衣、做鞋少不得要花錢請村裡的媳婦們幫忙。

  曾經同樣都是孤身一人,洛鈺婷很同情莊有成,但她現在還好,至少有林母和林俊佑,且都待她極好,一家子互相扶持著,也從那段最苦的日子裡走了過來。可這個莊有成卻始終只有一個人,病了、餓了或是怎麼樣了,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所以她覺得他很不容易。

  林俊佑本來一肚子的氣。可一聽到她說到最後一句,便知她是憐惜莊有成的身世,也感懷她的身世,胸腔之中的那把無名之火頓時熄滅了。

  「少收一百文就少收一百文,有什麼大不了的。」見洛鈺婷仍是一副秀眉深蹙的模樣,林俊佑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小時候父母雙亡,父母屍骨未寒之時便被親叔叔、嬸嬸賣掉的事,不由得轉移話題道:「城裡新開了一家湯包鋪,喚作阿蠻湯包,下回我買了給妳吃,可好?」

  「阿蠻湯包?」洛鈺婷有些詫異,「怎麼叫這個名兒?」

  林俊佑逗她開心,「是啊,據說吃了湯包的人,個個都力大無比,比波斯胡國的紅髮蠻子還厲害,故此叫作阿蠻湯包。」說著,他還做了個怪動作。

  洛鈺婷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伸出纖纖玉指在他的額頭上點了一點,「胡說八道。」

  二人說說笑笑地回到家中,洛鈺婷去菜園子裡摘了兩個胡瓜,又將錢全部給林母。

  林母數了數,皺眉問道:「怎麼少了一百文?」

  林俊佑連忙說道:「我拿了一百文,放在身上零用。」

  林母不疑有他,將四百文收下。

  洛鈺婷偷偷地看著林俊佑笑,吐了吐舌頭,拿著胡瓜去了廚房。

  看著她明媚的笑容,林俊佑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舒服了。

  過了一日,林俊佑去學院讀書,洛鈺婷去山上幹活,林母獨自一人在家,突然聽到有人來敲門。林母開門一看,卻是莊有成,手裡還拎了隻兔子。

  林母有些詫異,「有成,你這是什麼意思?」

  莊有成道:「林伯母好,我打到一窩兔子,一個人吃不完,送一隻給你們。」

  「不用、不用,你自己帶回去吧。」無功不受祿,林母一時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巴巴地送一隻兔子來。

  「林伯母,上回我託鈺婷做了雙鞋,她少收了我一百文,我一直覺得過意不去,好在今日獵了一窩兔子,所以伯母您一定要收下。」莊有成客氣地說道。

  聞言,林母愣住了。

  兩個人推讓了好半天,最終林母還是收下了。

  等洛鈺婷做完山上的活,回到家裡時,就見林母已經把兔子殺好,內臟、皮毛也都已經處理乾淨了。洛鈺婷問了林母,知道兔子是莊有成送來的,她也沒多想,莊有成這個人是很懂得感恩的,平時得了多的獵物,分與當年分飯給他吃的人家,這種事多了去了。

  林母也不點破,只是告訴洛鈺婷,讓她把兔子肉處理好,醃一半,吃一半,晚上燒一道麻辣兔丁,自家兒子愛吃這個。

  到了晚上,林俊佑果然就著麻辣兔丁吃了兩大碗米飯。他摸著肚子問林母,「娘今天怎麼想起來買兔子吃?」他記得兔子又貴又肉少,娘一向節儉,哪裡捨得花錢買兔子肉。

  洛鈺婷也很好奇,今天娘主動給她挾肉吃,她有點受寵若驚。

  林母看了洛鈺婷一眼,笑道:「有成送的,說是多謝你姐姐幫他做鞋。」

  聞言,林俊佑頓時有些不高興了,「又不是白給他做,銀貨兩訖,還謝什麼謝。」他覺得莊有成這個人挺煩的,沒事送什麼兔子啊?肯定別有居心,早知道是莊有成送的,他就不吃了。林俊佑的心裡很不舒服,他把碗一推,起身,「我吃飽了。」

  洛鈺婷與林母面面相覷。

  「來,妳多吃點。」林母將麻辣兔丁往洛鈺婷那邊推了推。

  ◎             ◎             ◎

  書院要放十天農忙假,只有少量功課,中午一下學,林俊佑便收拾書包往家趕,徐海追上他,氣喘吁吁地問他幹嘛跑那麼快。

  「我要去一趟鎮上,買個東西。」

  「那你幹嘛不等我一起啊?」徐海的家就在鎮上。

  「很趕,去晚了就沒得買了。」

  「什麼東西?我明天可以幫你買好,你到時候來拿就可以了。」

  林俊佑健步如飛,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阿蠻湯包,得趁熱買、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還以為是什麼,不就是湯包,明天早上去買也行啊。」

  林俊佑搖頭,「前幾天答應過鈺婷,要買阿蠻湯包給她吃,今日就讓她吃上。」

  徐海道:「怎麼不叫姐姐了?」

  林俊佑笑,「現在開始不叫姐姐了,以後也不叫。」他得讓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洛鈺婷可不是他的姐姐,她是他的未婚妻!

  徐海有點受不了他這副傻笑的樣子,一拳捶在他肩上,「那就快走,去晚了真的會沒了。」

  林俊佑匆匆忙忙地買了湯包,怕途中湯包涼了,還特地去找徐海家要了塊小包布包回來。當他快到家的時候,他還特意很小心地伸手進去摸了摸用來裝湯包的油紙袋。嗯,很好,還是熱的。

  可誰知道,當林俊佑興沖沖地跑進家裡的時候,卻發現自家母親和洛鈺婷正在吃湯包,莊有成還陪在一旁笑呵呵的。

  「林兄弟回來啦,快來一起吃吃看阿蠻湯包,我聽人說味道很不錯。」莊有成熱情地向林俊佑打招呼,好像他是才這家的男主人一般。

  林俊佑抱著小包布走到桌子旁邊,洛鈺婷起身讓他坐,林母給他拿筷子。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小湯包,然後嘴角慢慢浮現笑意。

  「你買的啊?」林俊佑看著莊有成,笑得一點都不真誠。

  莊有成點頭,「我去城裡辦事,然後看到很多人在排隊買,想著味道應該不錯,便多買了幾個,給大家嚐嚐鮮。」

  林俊佑點點頭,「謝謝你費心了,不過,湯包要買大的,然後趁熱更好吃,不如你嚐嚐我買的吧?來來來,不要客氣。鈺婷啊,妳去廚房拿幾個碗和筷子來。」

  洛鈺婷不知道林俊佑想幹什麼,不過他既然叫她了,她便聽話地去拿了碗筷來。

  鈺婷?林俊佑不是一向叫鈺婷姐姐的嗎,怎麼今天改叫她的名字了?再看看林俊佑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莊有成心裡覺得有點奇怪。

  林俊佑將他買的湯包拿了出來。從表面上看,他買回來的湯包和莊有成買的湯包並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是莊有成買的是小號的湯包,而他買的是大號的湯包而已。

  待洛鈺婷拿了碗筷過來,林俊佑便教她將大湯包裝了,捧了一碗給林母,一碗給莊有成,一碗放在他面前,還有一碗給了洛鈺婷。

  接下來,林俊佑假借天熱,拿著他寬大的衣袖,不住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風。最重要的是,他偷偷對著他面前裝著大湯包的那個碗搧風,然後他開始慢條斯理地說起了這湯包的故事,又細細解釋到底要怎麼吃,才能將這湯包的美味悉數體現。

  林氏家規以男兒為上,林母更是嚴格奉行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賢婦守則。所以只要林俊佑沒有開動,林母便不肯動筷子,洛鈺婷就是再想吃也不敢動。更別提莊有成了,他畢竟是客人,哪有主人不動筷,客人先動的道理?奈何那湯包的香氣一個勁地往他鼻孔裡鑽,饞得他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林俊佑說了一段時間,袖子便搧了一段時間,估計著他面前的那個大湯包應該差不多半涼了,這才朝莊有成說了一聲:「莊兄請。」

  莊有成早就已經等不得了,一口咬住了大湯包。沒想到,滾燙的汁水濺了他一嘴,口腔裡彷彿進了火炭,他忙不迭地吐掉。這麼燙?舌頭大概要起泡了。

  「莊兄,難道你不愛吃這大湯包?」林俊佑在心裡悶笑,面上卻關切地說道。

  「不不不。」莊有成被燙得不行,想說不是的,不是他不愛吃,只是這湯也太燙了些。

  林俊佑恍然大悟,「既然莊兄不愛吃,那……鈺婷,快把這湯包撤了,再去切盤西瓜來給莊兄用。」

  洛鈺婷依言撤去了莊有成面前的湯包,去廚房切西瓜了。

  林俊佑見母親也正準備吃湯包,唯恐母親的嘴也被燙壞了,他連忙又說道:「娘,煩您拿塊帕子給莊兄擦擦臉。」

  林母一看,果真見莊有成的兩頰上都是淋漓的湯汁,看起來有些狼狽,便也起了身去尋乾淨帕子去了。

  林俊佑低下頭,咬了一小口的包子皮,吸吮著溫熱適中、極度鮮美的湯汁,愜意地瞇了瞇眼睛,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聞到了從對面飄來了鮮香氣,莊有成忍不住地吞了一口口水。

  林母與洛鈺婷回來,分別拿了帕子和西瓜給莊有成,然後便各自坐下,開始品嚐湯包。

  見眾人都有湯包吃,他卻只能吃西瓜。莊有成又吞了一口口水,心想林俊佑買的大湯包味道確實很好,但是他還是覺得他買的小湯包更方便入口,一口一個,還不會燙嘴。

  洛鈺婷吸了一口大湯包裡的湯汁,果然覺得比小湯包更美味啊,於是問林俊佑,「你怎麼也買湯包了?」

  林俊佑立刻笑得很甜蜜,「那天妳不是說想吃?所以趁今日例休,就特地跑去買回來與妳吃。」

  洛鈺婷本來只是順口一提,誰知道他就真的去買了。

  「來,妳再吃一個。」林俊佑見她的碗裡空了,馬上又挾了一個給她。

  洛鈺婷見狀連忙說道:「你也吃。嗯,這阿蠻湯包確實挺好吃的。」

  林俊佑看著她,笑得甜蜜蜜。

  坐在他們對面的林母覺得老大沒有意思的,見莊有成也有一絲絲尷尬,於是又勸他吃西瓜。

  人家吃著香噴噴的湯包,偏莊有成吃著自家種的,每天都能吃到的西瓜。雖然西瓜也很甜啦,但總覺得不是滋味。悶悶地坐了一會,莊有成告辭離開。

  洛鈺婷看著莊有成買來的小湯包還有剩,便問林母,「娘,如今天熱,湯包只恐過了夜就不新鮮,不如我去把有成哥送來的湯包用井水冰鎮好了,明日給我當早飯吃,至於弟弟嘛,明早我煮麵給他吃。」

  林俊佑連忙說道:「別動,就放這裡,我還沒吃飽,給我吃吧。」哼,他可不能讓洛鈺婷吃莊有成買的東西,她只能吃他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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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1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天氣很熱,屋子裡沒法睡覺,林俊佑乾脆把席子搬出來,一家人躺在院子裡乘涼。

  聊到莊有成,林母嘖嘖兩聲,「我覺得那孩子不錯,雖然笨了點,但吃苦耐勞又勤快,一個人小小年紀就自己攢錢建了新房,將來誰嫁給他誰享福。」

  林俊佑笑,「蠻力是有一把子的,就是不愛動腦子,還怕不能體會女人的心,嫁他的女人大約會少許多夫妻之間的恩愛、甜蜜。」

  這一點林母是有體會的,林父溫和、體貼,在世時對她非常好,夫妻之間一直蜜裡調油,這也是林父忽然去世之後她病重的原因,他過世了,她也不願獨活啊。

  林母不再發話,陷入了思念夫君的情緒裡。她年紀大了,地上太硬,睡了一會覺得不舒服,又心情不太好,便起身回了房間。

  洛鈺婷也要起身回房間睡覺,被林俊佑一翻身,壓住了雙腿。

  「你幹什麼?」洛鈺婷嚇了一跳,壓低聲音問道。

  林俊佑側身看著她,「不幹什麼,乘涼啊。」黑暗裡,他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那你放開,我要回房間睡覺。」洛鈺婷覺得林俊佑不太正常,他對莊有成的敵意太大了,似乎處處在針對他,她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往常他不是這樣小肚雞腸,愛爭、愛出鋒頭的個性。

  林俊佑頓了頓,笑著問道:「娘覺得莊有成不錯,你覺得呢?」問完之後,他忽然有了一絲絲緊張,擔心她說出他不願意聽到的話來。

  林俊佑的腿又沉又重,壓得洛鈺婷動彈不得,她挪動雙腿,想掙脫掉他。林俊佑見狀,加重了力氣壓住她,將頭靠近她的臉側,「隨便說說看嘛。」

  「娘說得對。」洛鈺婷做了那麼多年的活,深知做活的苦楚。她成天忙來忙去,也不過是將林家從赤貧撐到剛夠溫飽而已。

  而莊有成確實厲害,他爹娘什麼都沒留給他,全靠他自己的一雙手和一把子力氣在短短幾年時間就把破萆房推倒重建了新房。這樣的男人雖然不懂情趣,卻是安穩過日子的好歸宿。

  林俊佑屏息問道:「可是他傻傻的,很多事情都不懂耶。」

  洛鈺婷轉頭看著他,黑暗裡看不清彼此的模樣,但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頓了頓,道:「我覺得他挺懂的,吃百家飯長大的,什麼人沒見過,察言觀色,體察人心,我覺得他可能比誰都要厲害,只不過他不愛說出來而已。我相信誰嫁給他,誰會幸福。」

  「是嗎?」

  「是的。」

  院子裡忽然安靜下來,連蛙鳴聲都聽不見了,兩個人在黑暗裡靠得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呼吸。洛鈺婷忽然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她有些慌張地想起身。

  林俊佑的長臂一伸,將她摟到懷裡,壓低聲音求她,「還很熱,再乘一會涼吧。」

  「我、我覺得不熱了。」洛鈺婷的臉一燙,渾身不自在,去推他的胳膊。

  林俊佑乾脆翻身將她壓在席子上,「熱,熱得難受。」他嗅著她身上清甜的香味,一股衝動呼之欲出,渾身燥熱難耐。

  洛鈺婷被他死死地壓在地上,他很沉、很重,她掙扎了幾下,忽然感覺到了腿上的異常,「你……」她是未經世事的姑娘,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頓時嚇得不敢動。

  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像要跳出胸腔一般。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再、再陪我乘會涼。」林俊佑聲音低啞地懇求道。

  洛鈺婷掙脫不開,又聽他說得可憐,便乖乖不動了。

  林俊佑的呼吸很重,體內的慾望著叫囂,而理智卻勸阻他不許動。心裡有兩股火在糾纏、戰鬥,想要,不能要;想放,不捨得。他渾身冒出了汗水,整個人燙得像火炭。

  洛鈺婷忽然有些擔心林俊佑是不是生病了?她抬手去摸他的額頭,果然很燙,「你生病了?」

  「我沒有。」

  「是不是燒糊塗了?」難怪她覺得林俊佑今天都不正常,原來是病了。洛鈺婷頓時覺得懊侮,她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心裡對於她誤會他,很是愧疚,「你放開我,我去給你拿藥。」

  「我沒病。」他只是想親她、抱她,把她這樣那樣,他什麼藥都不需要。

  「那、那你放開我,我去打點水來給你擦擦汗吧,滿身汗的話,吹涼風容易受涼。」洛鈺婷試圖推開他。

  她這一動可害苦了林俊佑,下身被碰到,頓時脹得要爆炸了一般,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他緊緊抱著她,「別、別動啊。」

  洛鈺婷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林母出門走親戚去了,兩個人也是在院子裡乘涼睡著了,一醒來時,天全黑了,伸手不見五指,林俊佑以為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嚇得哇的一聲哭起來,她將他抱到懷裡,安慰他許久,他才安靜下來。兩個人互相抱著睡了一夜,結果第二天起來就鼻塞、頭痛,受涼了。

  洛鈺婷拍了拍他的後背,放菜了聲音,「好,我不動。」

  林俊佑將頭埋在她的青絲裡,用力吸著她的味道,心裡在大聲吶喊著她的名字,鈺婷、鈺婷、鈺婷!

  洛鈺婷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的後腦,企圖安撫他的情緒,林俊佑忽然渾身一僵,一動也不動,然後她感覺到腿上有一點燙,然後他像脫力了似的,軟軟地趴在她的身上。

  「鈺婷。」

  「嗯。」

  他叫她一次,她便應一次,他的心頭逐漸安穩下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林俊佑的呼吸變得綿長而均勻,身上也不那麼燙了,洛鈺婷放了心,睏倦來襲,眼皮沉得再也睜不開。

  等洛鈺婷醒了,發現她好好地躺在床上,昨晚的事情像是一場奇異的夢,飄飄渺渺,不真實。她揉了揉太陽穴,提酲自己今天還有一堆活要幹,沒時間胡思亂想。

  有人敲門,她應了一聲。林俊佑推門而入,笑咪咪地道:「起床,吃飯。」

  他的氣色看起來很好,幾乎可以說是神采飛揚了,哪裡還有一絲生病的樣子。洛鈺婷越發覺得昨晚可能真是她作了個夢,一個奇奇怪怪的夢,「知道了。」

  吃過飯,洛鈺婷去背了竹筐,拿了繩子、扁擔、鏡刀等物,準備上山。

  「娘,我上山去。」洛鈺婷對林母說道。

  林俊佑道:「我也去。」

  洛鈺婷連忙道:「難得放個假,你在家裡好好休息吧,山上的活計有我就夠了。」

  林母也點頭,道:「一會有成會去幫你姐姐的,用不著你。」

  一聽莊有成也要去,林俊佑覺得他是非去不可了。於是他不顧勸阻,去拿了竹筐和扁擔,催著洛鈺婷快走。

  「先生說了,放完假要檢查我們的手,看看有沒有認真幫家裡做事。」這純粹是他信口胡謅的。

  林母和洛鈺婷面面相覷,既然是先生的交代,那她們還能說什麼?

  林俊佑和洛鈺婷兩人背著竹筐上了山,果然才走到山下,林俊佑就看到莊有成正坐在大石上,旁邊也放著扁擔、鐮刀、竹筐什麼的。

  三人相互打了招呼。莊有成見了林俊佑,有些詫異,問道:「俊佑今日不上學堂?」

  林俊佑淡淡地嗯了一聲,「放農忙假。」

  莊有成道:「你不用在家溫書嗎?」

  「要先把山上的活計幹完。」

  「其實你在家溫書也沒關係。」

  林俊佑覺得莊有成似乎殷勤得有些過分,他溫不溫書跟莊有成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他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並不想與庄莊有成多聊。

  走到半山腰,林俊佑停下來歇息,一回頭,發現莊有成還跟在他和洛鈺婷的身後,他忍不住低聲問洛鈺婷道:「他為什麼總跟著我們?」

  洛鈺婷奇怪地說道:「他的地也在這山上,跟咱家的地捱在一塊啊。」

        林俊佑想了一下,好像是的,他們兩家有塊地確實是靠在一起的,真討厭。

  等到了地裡,林俊佑發現洛鈺婷居然放下了竹筐,直接拿著小鋤頭去了隔壁莊有成家的地裡挖紅薯,再看看莊有成,他居然就坐在田埂旁休息、納涼?

  林俊佑頓時覺得火大,忍不住提醒她,「鈺婷,這邊這塊地才是我們家的。」

  洛鈺婷看了林俊佑一眼,微微一笑,「你只管坐著,好生在心裡默讀你的功課和文章,我一個人能行。」

  林俊佑看了一眼莊有成,有些生氣。山不來就他,他便去就山,於是林俊佑只好氣呼呼地去幫著洛鈺婷挖紅薯。

  別看洛鈺婷身材纖細,動作可比林俊佑俐落多了,很快就挖了好些紅薯出來。莊有成見差不多了,連忙將洛鈺婷挖出來的紅薯裝進了筐裡,和二人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先用扁擔和蘿筐擔了一擔下山。

  待莊有成去得遠了,洛鈺婷才輕聲解轉道:「咱家的地和有成哥的地挨在一塊,說起來還是咱家佔了便宜,你瞧瞧,這挖紅薯的話計多輕鬆,雖是要收兩塊地的紅薯,對我來說也不過就是半日的工夫。可若是讓我只送咱家自己的紅薯下山,至少也得折騰整整一天。

  所以我幫有成哥收紅薯,他幫我把紅薯送下山,我和他一塊做活,都只需要花費半日工夫便做得一日話,現在你懂了嗎?」洛鈺婷嘴裡解釋著,手裡的動作也不停,片刻便收了小半塊地的紅薯出來。

  林俊佑不服氣地說道:「你就不怕他在半路上偷偷昧掉了咱家的紅薯?」

  洛鈺婷搖搖頭,「有成哥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絕不是這種人。」

  聽到洛鈺婷這樣替莊有成說話,林俊佑頓時有些氣惱。

  而莊有成的腳程速度也快,不過是一會的工夫,他就送完了一趟紅薯回來,然後又撿起洛鈺婷挖好的紅薯,再一次送下山。

  林俊佑沒作聲,咬牙加快了挖紅薯的動作,只是他到底不如洛鈺婷的動作快速。

  果然如洛鈺婷所說,有了莊有成的幫忙,不過只費了半日的工夫,三人便收完了山上的紅薯地。最後一趟的時候,莊有成去摘了幾個熟透了的野果回來,三人坐在田埂邊吃果子時,洛鈺婷便與莊有成約好了,等過幾日花生熟了,也要一塊去收花生。

  下山後,莊有成婉拒了洛鈺婷的留飯,自個回家去了。而洛鈺婷與林俊佑回到家,看到院子裡堆成小山一般的紅薯,瞧著就明顯比林家自產的紅薯多。

  洛鈺婷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你瞧瞧這些紅薯,明顯就比咱家地裡種的多。有成哥是覺得咱家人多,他只有一個人,所以把他的那一份也撥了些過來。」說完,她就去做飯了。

  午飯時分,林俊佑一反常態,沒說話,低著頭,只默默地端著碗吃飯。

  吃完飯,他又坐在院子裡,攆著下巴,隔著廚房的窗戶,看到洛鈺婷忙來忙去。幽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得見她纖弱的背影輪廓。

  林俊佑忽然發現,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了洛鈺婷這些年的不容易。那些他讀書的日子,她是怎樣將那些繁重的活計一點一點地做完的?

  她似乎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也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無論多辛苦,她總是默默地獨自承受著,而他雖然知道她辛苦,卻從未像今日一樣有切身的體會。

  林俊佑捨不得再讓洛鈺婷吃苦,莊有成雖好,但庄有成給不了她真正的好生活。只有他林俊佑才能給她最好的日子,讓她十指不沾陽春水,養尊處優地做夫人。

  第二日,洛鈺婷在家中忙碌,大部分的紅薯要存入地審之中保存,一部分要洗淨、削皮、切塊再曬乾,紅薯乾可以當零嘴吃,也能研磨成粉做成紅薯粉,也是極美味的。

  還有一部分則放在廚房裡就好,在這幾天裡,可以用紅薯來做紅薯餅、紅薯粥和紅薯糖水什麼的。

  洛鈺婷在家裡忙得團團轉,林俊佑也忙得團團轉。  

  林母有些好奇,見兒子去了柴房把找了幾塊厚方木出來,然後又去了一趟鎮上,買回了一堆舊物件,最後居然用這些厚方木和舊物件給弄了個獨輪車出來。

  「這、這能走嗎?這一個輪子的?」林母年紀長,聽說過獨輪車,卻沒有親眼見過。眼下自家兒子搗鼓出這玩意,也不知能不能用。

  林俊佑對自家母親道:「能。」

  林俊佑在院子裡試著推了幾圈,感覺還可以,於是叫了洛鈺婷過來試試。

  洛鈺婷甚是好奇,繞著獨輪車走了一圈,不可思議地問道:「這能用嗎?一個輪子,站都站不穩。」

  林俊佑笑道:「試試就知道了。」

  他先將獨輪車的柄塞到洛鈺婷的手裡,然去搬了一筐裝滿了紅薯的竹筐,架到了獨輪車上。擺好位置,用繩子固定好,然後他接過車柄,試著推了幾步。

  感覺有一點晃,他就調整竹筐的位置,再試,感覺差不多了,對洛鈺婷笑道:「我先試試看,一會試好了教你,以後你就不用那麼費力了。」

  林俊佑和洛鈺婷兩人稀罕這新奇物件,便囁囁著要推出門去試試,林母見了,也笑著搖了搖頭,撿了幾個紅薯去了廚房,準備烤幾個紅薯給這對小兒女吃。

  過了兩日,到了洛鈺婷與莊有成約定的收花生的時候了。

  林俊佑雄糾糾、氣昂昂地推了獨輪車出來,跟在洛鈺婷身後,一塊去了林家的花生田。

  莊有成已經先到了,而且已經開始收起了花生。

  收花生和收紅薯的工序是完全不一樣的,收紅薯,運輸是個大問題,但收花生,採集是個大問題。

  三個人彎著腰在地裡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夜冪降臨時,才將兩家地裡的花生收得差不多了。走的時候,林俊佑將絕大部分的花生用獨輪裝好了,剩下的讓莊有成挑了一擔,林俊佑則自個挑了一擔,讓洛鈺婷推獨輪車。

  莊有成一直盯著那獨輪車,見洛鈺婷初時有些怕怕的,所以速度也慢,不由得暗中搖頭,覺得他們這樣太費事了,速度又太慢,還不如他挑得快。於是他先一步,心想著不如先挑回去一擔,再回來幫他們。

  林俊佑見洛鈺婷害怕,便卸下了擔子,親自教她。他教她用手握著車柄,他的手則握著她的手,教她怎樣使勁、怎樣控制平衡、怎樣讓車停下來。兩人齊力練習了一番,獨輪車搖搖晃晃地走了一圈後,漸漸地穩定下來。

  「我學會了。」洛鈺婷開心地叫道,「弟弟,我會推獨輪車了。」

  「再不許叫我弟弟了。」林俊佑不悅地說道:「我已經大了,比你還高,你怎能還叫我弟弟?」他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還用下巴輕輕地摩娑著她的頭頂。

  此時洛鈺婷才發現林俊佑是真的長大了,他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她在他懷裡顯得十分嬌小。他的氣息是熟悉的,可這種濃厚的侵略感卻是陌生的,這讓她有些不自在,便推了推他。

  感覺到她的抗拒,林俊佑這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手,看著她推著車往家裡走。他笑了笑,擔起了擔子追上她。走了一段路,洛鈺婷推車也推得熟練了,速度變得非常快,她的長辮子在後背上跳來跳去,一如她輕快、愉悅的心情。

  回到家中,林母已經做好了飯菜,林俊佑的情緒明顯低落,吃的時候不怎麼吭聲。

  一家三口用完飯,林母體恤他兩個累了一整天,便爭著去洗碗,還切了一盤子西瓜教他兩個先吃。

  洛鈺婷一邊吃西瓜,一邊打量著他,喊了一聲:「弟弟。」見林俊佑朝她怒目以視,她連忙改口,「俊佑?」

  他的面色稍稍緩和。

  「你怎麼了?」她猶豫了一會,說道:「你要是不喜歡做活,以後地裡的活計就都由我來做,你只管好生溫書,將來……」

  「我哪有不喜歡做活了?我只是覺得真真百無一用是書生。你想想,那就樣兩塊不大的花生地,咱們三個人居然一天都做不完,至少明日還得再去一次。」林俊佑不高興地打斷了她的話。

  聞言,洛鈺婷瞪大了眼睛,「欸,你這人書讀多了,說話也酸了呢,那麼大的兩塊花生地,咱們三人做兩天就能做完活你還想怎麼樣?往年我和有成哥要足足忙上三五日才能全部收完。反倒是這回是有了你,還有了你做的車子,所以才縮短了至少一半以上的時間呢。」

  林俊佑愣了一下,驚喜道:「真的?真因為我,你少做了許多活?」

  洛鈺婷笑著點點頭,「真的呢。」

  這回林俊佑是真高興了,咧著嘴笑了半天,眼珠子一轉,突然問道:「那我是不是比莊有成厲害?誰嫁我誰享福?」

  洛鈺婷白了他一眼。這人還真是……他怎麼這樣啊。

  「讀書人要謙虛一點。」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和他怎麼一樣呢?你是讀書人,他是莊稼人。弟弟,呃,俊佑,你怎麼了?」

  見林俊佑一副可憐巴巴、強忍痛楚的模樣,洛鈺婷頓時緊張了起來,「你怎麼了?是哪裡疼了?肩膀嗎?」

  洛鈺婷連忙解開林俊佑的衣裳,一看,嚇了好大一跳,他古銅色的肩膀上竟然青紫了一大片,看起來觸目驚心,十分嚇人。這是硬生生被重物壓出來的痕跡,洛鈺婷一看就明白了。

  他一定很疼,她知道這種滋味,當年她剛到林家時,幾乎年年農忙時做活都會這樣,直到後來肩膀上磨出老繭,加上她後來找到了挑重擔省力的竅門才好了些。

  而林俊佑忙著上學,山上的活做得少,養得細皮嫩肉的,可今日他護著她,偏不讓她擔擔子,一個人挑著那麼重的花生走了那麼遠的路,不受傷才怪。

  林俊佑看著她為他擔心、為他心疼,他的肩膀雖疼,心裡卻跟抹了蜜似的甜。

  洛鈺婷很心疼,用手指頭輕輕碰了碰林俊佑紫得發黑的皮膚,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見她的眼眶濕濕的,他連忙寬慰她,「我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你不要擔心。」林俊佑見她露出難過的神情,忽然有些捨不得,忙裝作沒事人一樣笑著安慰她,一邊抬手想將肩膀遮起來。

  洛鈺婷心裡越發難受得不行,「等一會,我用熱水洗毛巾讓你敷一敷。」

  「嗯,我等你啊。還有,不要讓娘知道。」

  「好。」洛鈺婷不想讓他看到她難過到哭的樣子,她起身出去了。

  林俊佑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總算覺得他今天這罪沒白受。

  洛鈺婷去廚房拎了熱水過來,試著溫度,覺得差不多了,將林俊佑的衣裳脫下,扶他坐起來,然後將毛巾擰到半乾,展開後趁熱貼到他肩上。

  熱氣刺激得皮膚生疼,林俊佑疼得齜牙咧嘴。洛鈺婷一邊幫他敷,一邊抱怨,「不知道顧惜自己,這會受罪了吧。」

  林俊佑忍著痛,笑咪咪地看著她,「嗯。」她的眉眼真漂亮。

  「你一個讀書人,何必跟個莊稼漢子搶活計幹?」

  林俊佑依笑咪咪地看著她,「嗯。」她的聲音真好聽。

  「以後不要這樣了。」

  「嗯。」

  「明天開始不許去山上,就在家裡乖乖讀書。」

  「嗯。」

  洛鈺婷又換了一盆熱水,「明天給你煮雞蛋吃。」

  「嗯。」

  「你怎麼盡嗯嗯嗯的啊。」

  林俊佑想也不想地道:「嗯。」

  洛鈺婷發現他不時眨巴眨巴著眼睛,像是睏得不行了。她擰乾了毛巾給他擦身,擦完後扶著他躺下,「好好休息。」

  林俊佑忽然捉住她的手,「疼。」

  洛鈺婷沒辦法,繼續替他敷肩膀。

  溫熱的毛巾覆蓋在肩膀上,減緩了疼痛,林俊佑非常疲倦,一會便沉沉睡去。

  洛鈺婷無奈地搖頭,心想還是這麼孩子氣。她拿起竹扇驅趕蚊帳裡的蚊子,然後將蚊帳放下來,把邊捲到席子下面壓好,然後吹滅油燈,走出去,關好門。

  有了獨輪車的幫忙,林家和莊有成的活都提前完成了,莊有成便不用再幫林家幹活了,改去幫村裡人收莊稼賺點貼補。為此,林俊佑終於放下了心,農忙假還剩三四天,他要好好複習一下書本了。

  洛鈺婷在家的時間多了些,閒暇之餘,她便做些繡品攢著,等有時間就拿到鎮上賣掉。

  為了節省燈油,晚上的時候她會去林俊佑的房間,跟他共享一盞油燈,他學習,她刺繡。  

        這天晚上,兩人又湊在一個屋裡,洛鈺婷剛繡完一朵花,便抬起頭活動活動脖子,然後發現林俊佑正趴在小桌子上發呆,她忍不住屈起指頭敲敲桌子。

  林俊佑抬起眼皮,「怎麼了?」

  洛鈺婷道:「在發什麼呆?」

  「我在想,這近十年,你太辛苦了,我若是考上舉人,有了功名,就給你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讓她們伺候你,到時候你光動動嘴皮子就行了。」林俊佑看著燭火,目光悠遠。

  洛鈺婷被他逗笑,「還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呢,你先想想怎麼考過舉人吧,這都多少天沒好好看過書了。」

  林俊佑道:「今天不想看,明天再看。」忙了許多天,忽然閒下來,積攢了許久的疲倦席捲而來,渾身軟綿綿的。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洛鈺婷笑著調侃他。

  林俊佑點點道:「你說得對,可我現在渾身沒勁,要不你讀書給我聽?小時候我睡不著,你都會讀書給我聽的,好久沒聽過你讀書了。」

  洛鈺婷心裡直翻白眼,後悔自己話多了。

  「鈺婷……」林俊佑搖了搖她的手,眼巴巴地看著她,「我真的很累,又疲倦又犯睏就是睡不著,又看不進書,難受著呢。」

  「你自己看嘛,我還要繡花呢。」

  林俊佑沒辦法,撐著坐起來,拿起書來讀。

  洛鈺婷繼續低頭繡花,然而,繡了幾針,她發現油燈的光線似乎有些晃。

  林俊佑拿著書認真地看和背,洛鈺婷發現他的雙手微微在抖,這是用力過度,脫力的癥狀。她想起這些天他忽然幹了那麼多活,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書給我,我來讀。」洛鈺婷從他的手裡拿過書,問道:「要背哪一段?」

  林俊佑趴在小方桌上,笑咪咪地道:「二十五頁到五十頁。」

  「這麼多?」

  林俊佑道:「是啊,如果用整個農忙假的時間來背,其實不算多。」

  洛鈺婷心想,也是,只不過他的假期都用來幫她幹活了。

  一盞燈火如豆,兩人隔著油燈,一個輕聲細語讀,一個含笑側耳聽,雖身處陋室,內心卻是平寧的、喜悅的。

  洛鈺婷讀著讀著便開始犯睏,林俊佑悄悄移開油燈,讓她躺在床上,看著她入睡。他悄悄起身,把小方桌搬開,用竹扇趕走蚊子,把蚊帳的邊邊壓在席子底下,然後走了出去,在廂房睡了一夜。

  第二天林母起床後去林俊佑的房間,看到他的門窗都開著,便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洛鈺婷睡在他的床上,她心裡咯噔了一下,擔心兩人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待走進去一看,發現洛鈺婷的衣裳、頭髮都整整齊齊的,便又悄悄退了出來。

  林母剛出來便差點撞到林俊佑,她拍拍胸脯,小聲斥道:「你怎麼走路也沒個聲。」

  林俊佑笑,「娘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我都在門口站了一會了。」

  林母將他拉到旁邊,指指屋內,又鄭重地問兒子:「你們兩個……」

  林俊佑連忙道:「鈺婷教我背書,之後睏了,我便讓她睡了我的床,我自己去廂房睡了一夜。」

  聞言,林母越發心事重重。

  洛鈺婷醒來的時候,發現她睡在林俊佑的房間,她擔心林母罵她,趕緊起床。出門的時候,看到林母正端著青草和雞食準備去餵雞。

  「娘,我去喂吧。」洛鈺婷起晚了,這是頭一回她比林母起得晩,心裡有些緊張,擔心林母責怪她。

  林母未置可否,直接道:「你去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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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20: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林俊佑的農忙假結束,他收拾好書包,回書院讀書。

  洛鈺婷繡完了一張帕子,暫時不想再繡,她看天氣不錯,便將家裡的棉被、棉襖都抱出來晾曬,然後把家裡的裡裡外外都重新收拾了一遍。她把散落在角落裡的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歸攏,用簸籮裝好,然後慢慢分門別類,再整齊放好。估計著林俊佑快要回來了,她便去廚房煮晚飯。

  洛鈺婷才走進廚房,便聽到屋子外面一陣喧鬧聲,彷彿是衝著這邊來了。她將灶膛掩住,走了出去。

  「請問有人在家嗎?」門外有個藍衣少年正在伸頭張望。

  洛鈺婷瞧著那人怪眼熟的。以前林母也曾經讓她送過幾次東西去書院拿給林俊佑,所以她認得這個人,他好像是林俊佑的好友,名叫徐海。

  洛鈺婷應了一聲,走了過去。

  徐海往後招了招手,洛鈺婷走到門口,正瞧見林俊佑被人攙扶著。見到她,林俊佑推了推旁邊的少年們,沖洛鈺婷笑了笑,又向大家介紹她,「這是鈺婷,她是我的未婚妻。」

  洛鈺婷一怔,以往林俊佑都對人說,她是他姐姐,怎麼今天突然改口?

  看著眾人驚詫的眼神,她刷地一下紅了臉,有些手足無措。

  徐海笑道:「過來扶一扶俊佑。」

  林俊佑道:「我到家了,你們都回去吧,走吧、走吧,一會先生要著急了。」說罷,抬腳往家走,才走了一步,便身子一晃,就要摔倒。

  洛鈺婷這才被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扶林俊佑,「這是怎麼了?」

  「沒事。」林俊佑強顏歡笑,做一副沒事的樣子。

  徐海道:「俊佑和我們去幫先生抬東西砸了腳,先生便讓我們送他回來了。」

  「好了,我已經到家,你們回去吧。」

  「那你好好養傷,過兩日我再來看你。」徐海朝洛鈺婷看了兩眼,又沖林俊佑擠眉弄眼地笑了笑。

  林俊佑瞪他,小聲道:「快滾。」

  徐海大笑著萬開。

  洛鈺婷覺得莫名其妙。

  他們說話間,林母也出來了,見兒子受了傷,心疼得眼淚花花的,幫著洛鈺婷將他扶了回去。

  洛鈺婷將林俊佑的褲腳捲起來,發現整個腳都腫了,布鞋繃得緊緊的,她將他的鞋子脫掉,襪子上有血跡。

  林母見兒子如此,忍不住哭了出來,抱著林俊佑心疼得不行。

  洛鈺婷見狀,忙回自己屋子裡找藥來。

  林俊佑笑著寬慰母親,「一點小傷不礙事的,娘,您別擔心啦。」

  林母抱怨道:「你們先生也是奇怪,你們是去讀書的,還是去幫他搬東西的?」

  林俊佑一直笑,一直安慰她沒事,好不容易才將她哄出去。

  洛鈺婷搬了小凳子坐在林俊佑旁邊,將他的腳放在她的膝蓋上,小心翼翼地脫掉襪子。

  他的腳背腫得老高,大拇指被砸破了一塊,傷口的皮肉翻卷,看起來很嚴重。

  洛鈺婷看得很是心疼,「怎麼砸得這麼嚴重的?傷了骨頭怎麼辦?」

  林俊佑道:「沒有傷到骨頭,書院的大夫看過了,只要好好養幾天就沒事了。」

  「你等著,我去拿酒來。」傷口要用酒消毒才能上藥,傷口上撒酒跟撒鹽的效果一樣。

  洛鈺婷拿酒過來,幫林俊佑清洗傷口,他疼得齜牙咧嘴,洛鈺婷眼眶紅紅的,很心疼。長這麼大,他還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這該多疼啊。

  幫林俊佑清洗好傷口,上了藥,洛鈺婷用棉布將他的大腳趾包了起來,免得碰到髒東西。

  林俊佑見她難過,笑著安慰她,「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傷怕什麼啊,跟螞蟻咬一下一樣。」

  「為什麼忽然要去討好先生?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

  林俊佑想想,故意皺眉嘆氣道:「馬上要參加春試,但我不懂的地方太多,想著討好一下先生,讓先生給我補一下課。正好先生要搬東西,我便自告奮勇去幫忙,誰知道手上沒勁,才走了一小段路,胳膊便抖個不停,一不小心,就變成這樣了。」

  洛鈺婷想起林俊佑大概是身體還沒緩過來,說起來也是因為她才受的傷,一時之間很是愧疚,卻又怨他愛逞強,「身體還沒恢復,就不要逞強嘛。」

  林俊佑笑道:「沒辦法,為了考上舉人,什麼招都得使。」

  洛鈺婷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現在怎麼辦?連正常上課都去不了,更別說請先生補課了。」

  林俊佑也是一副很苦惱的模樣,「是啊,怎麼辦?要是考不上舉人,還得再等三年,我可不想三年又三年,一直考到頭髮花白。」

  「不,你一定會考上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洛鈺婷不願意看到他頹廢的樣子,替他加油。

  林俊佑越發愁眉苦臉,「我真沒信心。要不,你給我一點信心吧?」

  「好。」洛鈺婷連忙答應,「怎麼給?你說。」誇他很厲害還是……  

  「我想想啊。」林俊佑皺眉苦思,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你寫個承諾書給我,裡面就寫如果我考上了,你就答應為我做一件事情。」

  「你要我做什麼?我現在都可以做。」洛鈺婷心想,這麼簡單的話,她現在就可以滿足他啊,不用等到考完試。

  林俊佑笑道:「我還沒想好要你做什麼,你先簽個名,按個手印,這樣我就安心了。」

  洛鈺婷略感覺奇怪,「為什麼要簽名、按手印?」

  「你不願意嗎?」

  洛鈺婷有一絲猶豫,「口頭答應的不行嗎?」

  林俊佑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呀。我若是沒信心了,看到你的簽名和手印,就會馬上信心百倍。」

  洛鈺婷覺得他在說歪理,但是她又不能拒絕,萬一真影響到他考試,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來吧、來吧,來給我信心。」林俊佑一面說,一面拿了張白紙出來,讓洛鈺婷簽字。

  洛鈺婷拿著毛筆猶豫不決,她總覺得這事很怪異,好像在簽賣身契一樣。

  林俊佑連聲催她,「快點嘛,一會還得讀書呢。」

  「真的只是一件事?」洛鈺婷猶豫地道。

  林俊佑十分堅決地點頭,舉手發誓,「只有一件事,你若不信,那我來發誓好了,若是多於一件我就……」

  「好了、好了,我簽就是啦,不要亂發誓,不好。」洛鈺婷擔心他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連忙拿了毛筆在紙張的左邊簽了她的名字。林俊佑看了又看,似乎並不滿意,「手印呢?」

  洛鈺婷沒法子,只得又乖乖地按了手印,「可以了吧?」

  林俊佑仔細端詳了半天,「勉勉強強,這字寫得不怎麼好。」

  洛鈺婷聞言,有點想打他了。

  林俊佑在家裡養傷,還得學習,房間裡太熱,他看不進書,於是洛鈺婷將躺椅、小方桌、茶點、書本、紙筆等都搬到了竹林裡,讓他在竹林里看書學習,竹林裡涼快些。

  「好了,這裡涼快,晚一點我來扶你回去。」

  「你要去哪裡?」

  「我存了一批繡品,準備要拿去鎮上賣掉,正好有人要去,就一起去。」

  林俊佑頓時警覺起來,「誰要去?」

  「很多人,有成哥租了輛騾車馱東西去鎮上,大夥便約好一起坐他的車去。」

  林俊佑立刻道:「天氣這麼熱,專門跑一趟太麻煩,明天徐海要過來看我,到時候請他帶去賣掉就是了。」

  「這樣不好吧?」她其實是想去鎮上逛一下,許久沒去過了。

  林俊佑道:「沒事,他是我的好友,他帶去還能多賣幾個錢。這裡蚊子好多,你幫我趕趕蚊子,不然咬得我沒法專心讀書。」

  洛鈺婷道:「喔,那我去跟娘說一聲。」

  林俊佑躺在躺椅上看書,渴了喝荼,餓了吃點心,過得不要太愜意。大概是太過舒適,他才看了一會便昏昏欲睡。

  林俊佑睡著了,洛鈺婷將他手裡的書拿下來,放好。回頭見他脖頸上汗水密佈的,便用毛巾輕輕幫他擦去。

  林俊佑長大了,臉部輪廓便得硬朗,下頷骨的線條明顯而性感,而他睡著了的眉眼變得平順、溫和,整個人帶著單純的稚氣,高挺的鼻樑下,薄唇微抿,唇角上揚。

  洛鈺婷發現平日裡見慣了他沒覺得如何,如今細細看去,方發現他生得十分英俊,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英俊許多,忽然,那夜乘涼的情景不期然地撞進她的腦海,她一時之間竟覺得害羞起來。

  林母煮好了午飯,來叫二人回去吃飯。

  「起來,吃飯了。」洛鈺婷搖醒林俊佑。

  林俊佑睜開眼看了眼她,「懶得走,鈺婷幫我端來。」

  洛鈺婷沒辦法,只得把飯菜端去竹林裡給他吃,吃完又再收拾回去,然後她自己才開始吃飯。她吃完了,便去河邊洗衣服,然後回來幫林母收拾院子裡的東西。等全部收拾好,已經是下午了。

  洛鈺婷今天沒歇午覺,一坐下來便有些昏昏欲睡。林俊佑直起身,伸了個懶腰,「我要坐你的凳子,我們換一下。」

  洛鈺婷蹙眉,「坐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換?」她好睏啊,好想睡一會。

  「躺夠了,不想躺了,快來扶我。」

  洛鈺婷沒有辦法,只得跟他換了凳子,她躺在躺椅上給他搧風,搧著搧著便睡著了。

  扇子從她的手裡悠悠落下,林俊佑一伸手,拿過來握在手裡,看著她,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書給她搧風。

  大概是最近太勞累了,洛鈺婷一覺睡到太陽西落才醒來。一睜開眼睛,便看見林俊佑伸手朝她臉上摸來,她嚇了一跳,拍開他的手坐起來,「你在幹什麼?」

  林俊佑嘆道:「可惜啊,就差一點點了,你不知道那隻蚊子多可惡,繞著你的臉飛了好久,趕都趕不走,我差點就要打死牠了,可惜被你嚇跑了。」

  洛鈺婷迷迷糊糊的,看看天色不早,起身開始收拾,準備回家。林母早做好了飯,見二人回來,招呼他們洗手吃飯。

  正準備用飯,外頭有人喊門,洛鈺婷去開門,發現是徐海。

  徐海見著她,笑著想要打招呼,可一張開嘴,卻忽然發現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她,於是含糊了過去,「我來看看俊佑。」

  林俊佑見到他,笑道:「怎麼這個時候來?」

  徐海同林母打了聲招呼,客氣了幾句,然後道:「我這不是著急嘛,先生佈置了一道論題,明日要交上去,我幫你抄了一份。」說著,他遞了一張紙過來。

  林俊佑接過來,看了一眼,「怎麼這麼急,明天就要?」

  徐海點頭:「鹿山書院的鐘先生來了,先生想趁機請他點評一下我們的水準。」鹿山書院是京城第一書院,而鍾先生則曾經三任主考官,有了他的點評,能否過鄉試便有底了,所以這篇文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

  徐海又道:「你抓緊時間,我明日一早來取。」

  林俊佑誠懇地看著徐海,道:「多謝你。」也只有徐海有心,專門跑來通知他。

  徐海抖了抖,「別別別,別用這麼肉麻兮兮的眼神看我。好了,我走了。」

  「等一下。」林俊佑忽然想起來,「你幫我帶個東西去鎮上的福繡坊寄賣,鈺婷,去把你的東西拿過來吧。」

  洛鈺婷連忙去把包好的繡品拿來,速給徐海,「麻煩你了。」

  「不麻煩,福繡坊就在我家對面,又不遠。」,徐海將那包東西隨手塞在懷裡,說道:「那我走了。」

  林母硬塞了一包炒得香噴噴的山核桃和包好的綠豆糕給徐海,他推不掉,只好收了。

  送走了徐海,林俊佑馬上回去房間趕著要寫文章。林母雖不知道鍾先生是誰,但見兒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知道此事一定非常重要,於是讓洛鈺婷去他房間看看,看需要什麼,她好幫忙遞一下。

  洛鈺婷應聲過去了。

  林俊佑讓她掌燈,又鋪開紙筆,還讓她幫著研了墨,然後就望著徐海帶來的題目沉思。

  洛鈺婷忙碌了一陣子,又怕他屋裡一盞燈不夠亮,於是把她房間的燈也搬了過來點上,這下屋子裡亮堂多了。她不敢吵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等。

  林俊佑想了許久,然後點點頭,伸手去拿毛筆,又冥思苦想了許久,突然提筆,開始寫文章。他寫了很久,洛鈺婷都有些睏了,卻強撐著不睡,拿著扇子輕輕幫他驅趕蚊子。

  第二日,林俊佑將寫好的文章裝好,洛鈺婷拿著去門口等徐海。

  徐海來得挺快,洛鈺婷將文章給他,「徐兄,麻煩你了。」

  「不麻煩。那我走啦,讓林兄好生歇著,早日養好身子。」

  林俊佑的腳要換藥,洛鈺婷去打了清水過來,蹲在他的腳邊,要幫他洗腳。

  「我自己來。」林俊佑連忙將腳從她的手裡掙開,死活不讓洛鈺婷幫他洗。

  洛鈺婷沒辦法,只得讓他自己洗。

  林俊佑的雙肩酸痛,胳膊都抬不起來,彎著腰洗傷口十分費力,然而他不吭聲,咬著牙堅持自己洗好、擦乾、上好藥,再喊洛鈺婷進來幫忙倒一下水。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

  林俊佑紅著臉道:「悶了一天一夜,有味道。」

  好吧,這個理由她接受了。洛鈺婷重新為他上藥,然後包紮好。

  「今天讀哪一本?」

  「算學。」  

  於是洛鈺婷去拿了九章算術過來,她讀題,林俊佑心算,然後報答案和解說計算過程。

  洛鈺婷對算學學得不多,只學了最簡單的,那些題目她基本上都不會解,林俊佑便詳細地一步一步將演算法講給她聽。

  「那這一題呢?」洛鈺婷指著書上問道。

  林俊佑看了一下,題目為,已知栗米之法,栗米五十、糲米三十、稗米二十七……問,今有粟一斗,欲為糲米。問得幾何?

  「這個簡單,你看……」沒拿毛筆,林俊佑直接握著她的手指在小方桌上比劃。兩個人很自然地靠得很近,一如小時候那樣,只不過換了一下角色,由她教他變成了他來教她。

  兩個人完全沉浸在解題的樂趣中,林母來看了好幾趟他們都沒發現。

  一直到吃午飯,兩個人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書,彼此相視一笑,心中有種奇異的滿足感,好像攻破了城池一樣,很開心。

  洛鈺婷扶著林俊佑去堂屋吃飯,一邊吃一邊又情不自禁地聊起來。林母聽不懂,不過見兩個人不過是討論學問,便不做聲。

  下午歇完中覺起來,洛鈺婷照舊去林俊佑的房間想陪他讀書,走到半路被林母叫住了,「我在利屠夫家訂了豬腳,你去鎮上拿回來吧。」

  「好的。」

  豬腳是給林俊佑補身用的,他流了那麼多血,要吃很多肉才能補得回來。家裡有現成的山藥,洛鈺婷在廚房忙碌著,大熱天的,廚房裡熱得跟蒸籠似的,汗流不停。

  徐海放學回來,特意繞到林家來,把先生批過的文章帶回來。林母從外面回來,正好遇見他,於是他便將文章交給她。

  林母不識字,於是問徐海,先生是怎麼說的。

  徐海笑道:「先生說俊佑穎悟絕倫、囊錐露穎,考上舉人肯定不成問題。」

  林母心中大喜,前幾日她無意間聽到兒子和洛鈺婷說他沒信心、考不上,她一直擔心著呢。

  「先生真是謬讚了,這才一篇文章,哪裡就能看得出一定沒問題。」林母謙虛地應道,嘴角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你肚子餓了吧?進來吃飯吧。」

  徐海笑著擺擺手道:「不用、不用,一會天要黑了,我先回去了。」

  「那我給你拿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徐海見她一副「他不要就不放他走」的架勢,笑道:「伯母昨日給我的綠豆糕味道很好,連我妹妹都喜歡。」

  林母笑道:「綠豆糕是鈺婷現做的,昨天吃完了。要不你嚐嚐看我做的桃酥?」

  「啊,那就先謝謝伯母了,我妹妹水仙最喜歡桃酥了。」

  徐海拿了桃酥離開,林母進屋,看見林俊佑正在房間裡用坊讀書。昔日瘦弱的小孩如今已長成挺拔、英俊的少年,若是再考上舉人,她也算沒有辜負她夫君臨終的囑託了。

  林母甚至想著,考上舉人之後,自家兒子便可以成親,然後可以安心準備考進士,她幫他看好媳婦和孩子,等他金榜題名。否則等她年紀再大點,便看不住了。

  洛鈺婷這孩子雖說一直本本份份,對他們母子是盡心儘力地照顧,但是說到底是買來的,配不上她兒子。

  雖說林家不靠岳家,但家世清白,門當戶對這一點至少是要的,是選一個孤女做娘子好,還是選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做娘子好,結果不言而喻。

  「娘,豬蹄燉得差不多了,您試試味道可以不?」洛鈺婷用小碗盛了塊豬腳和山藥出來,笑著遞給林母。

  林母回過神來,見洛鈺婷髮絲散亂,滿臉是汗,左頰上還沾了一塊黑灰,粗布衣裳都濕透了,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很是狼狽。

  洛鈺婷雖好,可是自家兒子卻前途無量,這……林母越發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娘?」洛鈺婷見林母發呆,忍不住又喚了她一聲。

  「鹽淡一點就可以了,你……」林母上下看了洛鈺婷一眼,「先去洗洗澡,換身衣裳吧。」

  「好。」

*             *             *

  林俊佑的腳終於好了,他回書院去讀書,洛鈺婷頓時輕鬆了不少。

  這日洛鈺婷從山上做完活回來,正準備去做午飯,卻被林母叫到了房裡,說有話想同她講。

  洛鈺婷有些緊張,除了她剛來林家的第一天,林母還從沒這樣鄭重其事過。她戰戰兢兢地走進林母的房間,喊了一聲:「娘。」

  林母招呼她坐下,仔細打量她,然後開口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洛鈺婷道:「娘?」她不明白林母怎麼又提起過往了,說實話,那些辛苦的過去,她不想去回味,磨破的肩膀、磨出老繭的雙手,風吹雨淋、摸爬滾打,這些她不想回憶,太苦了,比吃了黃連還苦。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辛苦了,這麼多年不容易。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林母拉著她的手,嘆了嘆氣。

  洛鈺婷遲疑地看著林母,「我沒有什麼打算,全憑娘作主。」

  林母點點頭,道:「你大了,該議親了。」

  洛鈺婷渾身一震,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您說什麼?」

  「你大了,該議親了。所以我想把你的賣身契還給你,之後你看你要回鄉,還是要留在林家。若是要留在林家,我便領你去里正那裡上戶籍,以後你就是我的閨女,林家就是你的娘家。」

  洛鈺婷心神大亂,「娘這是在趕我走嗎?」眼淚迅速蓄滿眼眶,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洛鈺婷自父母親死後,不得不投靠了叔叔、嬸嬸,可那對狠心人竟然轉手把她給賣了。

  後來她到了林家,林母雖說對她很嚴格,但是至少給了她一個家,一個可以遮風擋雨,可以不餓肚子,可以有單獨臥房的家。

  她在這個家裡住了快十年,早把林家當成了她的家,她以為她會一直在林家待到老死,結果現在她卻要被趕出去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能到哪裡去?

  林母未料到洛鈺婷會如此眷戀林家,回頭想想這些年,若非她辛苦付出,林家早完了。只是她人雖好,卻不適合做林家的媳婦兒,自家兒子值得更好的姑娘。

  見她哭得可憐,林母心一軟,「那你就做我的閨女吧,你還住在家裡,跟之前一樣,等到你想嫁人了,我一定幫你尋個可靠的人家,風風光光地讓你出嫁,可好?」

  事情已無可挽回,洛鈺婷傷心又難過,又怕惹惱林母,哭了一陣,強自收了哭聲,只是眼淚依舊撲簌簌地往下掉,瞧著十分可憐。

  林母捉了一隻大肥鵝,帶著洛鈺婷一塊去了里正家,求里正帶了她和洛鈺婷一塊去了趟縣衙,替洛鈺婷消了奴籍,又求里正將一些事瞞下。

  回到家中,林母關上了房門,從床底的木箱中翻出一紙泛黃的契約。當年鬧飢荒,洛家人口多,不得已要賣洛鈺婷,卻擔心洛鈺婷以後的處境,林母便寫了一紙童婚契約,言明將來等兩個孩子大了,就讓他們成親、圓房。

  可如今自家兒子出息了,再配洛鈺婷,那就真不合適了。林母點了燈,將那紙契約放在燈燭上燒成了灰燼,這才放下了大半顆的心。

  雖說這不成文的童婚契約共有兩份,但這麼多年了,洛家距離林家村不遠,卻從來也沒上門看望過洛鈺婷,想來早就生分了,應該不打緊。

  林母鬆了口氣,吹了燈又出了屋,卻看到洛鈺婷正站在井旁用袖子擦眼淚,眼睛還是紅通通的。林母過去勸了洛鈺婷幾句,最後又應允洛鈺婷,他日待林俊佑考上了舉人,開祠堂祭祖的時候,就把洛鈺婷添上族譜,將她記為女兒。

  「俊佑要準備考試,這件事先不要讓他知道,等他考完再說。」林母囑咐她道。

  洛鈺婷委委屈屈地同意了,她不能影響到林俊佑的大事,可她的眼睛都哭腫了,為了不讓林俊佑看出來,她晚飯都沒吃就睡了。

  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洛鈺婷平靜了一些,只是一想到以後要離開林家去一個陌生的家裡,她就難受。她不喜歡搬來搬去的日子,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山上的莊稼地裡要除草,洛鈺婷吃過早飯,便背著竹框和鐮刀去了地裡。

  除完草,她坐在地邊休息,坐著坐著,便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又忍不住想哭。周邊沒人,於是她屈起膝蓋,將頭藏起來,然後默默流淚。
  
        莊有成從山上回來,瞧見林家地邊有一個人,仔細看了一下,彷彿是洛鈺婷。見她一動也不動地蜷著,好像睡著了一樣,她的旁邊是蓄水的小池塘,近日剛下過大雨,池水很深,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莊有成有些擔心,便走過去想叫醒她。不料,他才走到洛鈺婷的面前,她卻被他的腳步聲給驚住了。她茫然抬起頭看他,眼圈紅紅的,眼眶脹得像桃子,淚眼迷濛地看著他。

  莊有成被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嗎?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你、你坐遠一點,這個水池很深,掉下去可爬不起來。」

  他的眼神很真誠,他是在關心她。洛鈺婷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莊有成頓時手足無措,又不敢走,只好站在她的身邊,等著她哭完。

  洛鈺婷哭得差不多了,想掏帕子擦臉,一摸身上,竟沒帶帕子。

  莊有成從懷裡掏了塊帕子速給她,「才買的,新的,沒用過。」

  洛鈺婷道了聲謝謝,先把臉擦乾淨,然後又去小池塘洗乾淨了帕子,然後展開,搭在竹框邊上晾著,等晾乾了好還給他。

  莊有成問她剛才哭什麼,洛鈺婷猶豫了一會,便將林母對她的處置告訴了他,又說道:「我來這裡久了,大夥都待我好,我、我不想走,不想離開林家,去陌生的地方。」

  莊有成點頭,「日久生情,故土難離,人都是一樣的。」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洛鈺婷的心情好了許多,她把晾乾的帕子拿下來,準備還給莊有成,帕子的花紋很眼熟,她仔細摸了摸,這不是她繡的嗎?

  洛鈺婷問帕子哪裡買的,莊有成說在鎮上買的。她發現果然是她綉好交給徐海拿去鎮上賣的那一批。不過這也太巧了吧?她忽然有些尷尬,忽然覺得手裡的帕子有些燙手,還與不還都尷尬。

  不過這是人家花錢買回來的,不還說不過去,於是洛鈺婷將帕子還給了莊有成,背起竹框回家去。

  莊有成看著她的背影,默默地嘆了口氣。他原本對她就有好感,此刻知道她的事情後,對她多了幾分同情。這麼能幹又漂亮的姑娘,竟然還會被嫌棄,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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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2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自從知道了洛鈺婷的事情之後,莊有成便對她上了心,時常幫她一把。

  林母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莊有成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對他還是很了解的,如果他跟洛鈺婷能成,她以後也不用擔心洛鈺婷過得不好了。

  這日,林母和洛鈺婷從鎮上回來,看見莊有成在門口徘徊,手裡拎著兩條七八斤重的大魚。見兩人回來,他的眼睛一亮,笑著迎了過來。

  「伯母好。」莊有成一面同林母打招呼,一面去看洛鈺婷,見她氣色尚好,便放下心來。

  林母笑道:「這麼大的魚,是要做腌魚嗎?」鄉下有做腌魚過年的習俗,所以她這樣講。

  莊有成道:「正是想做腌魚,不過我不會做,特地來請教伯母。」

  「這樣啊。」林母看了眼洛鈺婷,笑道:「我有點累,鈺婷也會做,讓她去教你吧。」

  莊有成看了眼洛鈺婷,「好啊。」

  於是洛鈺婷跟著莊有成去他家裡教他腌魚,莊有成的家在桔子林後面,此時桔子林早已碩果累累,黃澄澄的桔子掛滿枝頭,像一盞盞小燈籠,看著便喜氣洋洋。

  「吃桔子。」莊有成挑了顆成熟的桔子遞給洛鈺婷。

  「謝謝。」洛鈺婷看著滿林的果子,十分羨慕。這麼多果子,能賣不少錢吧。

  莊有成的父母親死得早,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所幸他自己勤快又踏實,日日忙來忙去,總算攢下錢,將快要垮掉的房子重新建好,然後又編了竹籬笆,圍了個院子出來,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院子的一角圈起來,裡面養著十幾隻雞,院子的另一角立著兩個大的竹架,竹架上擱著竹篩,竹篩裡擺著各種藥材。

  正房的牆邊堆著柴草,一層層擺得整整齊齊,屋擔上拴著一排排風乾的野雞、野鴨、野兔子肉,還有各種動物的皮。

  洛鈺婷一邊看一邊算,他這些東西如果全賣了,將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她不禁想起了她自己,她辛苦了許久,還是沒有他掙得多。還是男人好,有力氣,能做許多事,攢許多錢。

  「你先坐坐。」

  莊有成將魚放井邊的桶裡,然後去廚房拿了碗,給她倒了一杯桔子酒來,「這是我自己釀的,你嚐嚐看味道如何。」

  洛鈺婷接過來先聞了聞,一股濃郁的桔子香氣中帶著淡淡的酒味,她喝了一口,有點點苦澀,之後口中回甘,滿是桔子的香甜味。

  「好喝。」

  莊有成咧嘴而笑,「一會我給你裝一壺回去。」

  洛鈺婷想著林俊佑可能會喜歡,便點點頭,「那先謝謝你了。」

  「不用謝、不用謝,我還沒謝你教我腌魚呢。」

  「嗯,那開始腌魚吧。」洛鈺婷將碗裡的桔子酒喝掉,捲起袖子,教莊有成腌魚。

  她教得很仔細,聲音糯糯甜甜的,莊有成側頭看她,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她的臉帶著紅暈,像三月的桃瓣,嬌艷無比。她生得可真好看,莊有成心道。可她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洛鈺婷有一點醉,幫莊有成腌好一條魚之後,便告辭回家。

  莊有成去裝了一壺桔子酒,一直將她送回林家。

  回到林家門口,莊有成和洛鈺婷遇見了下學歸來的林俊佑。

  洛鈺婷一看到林俊佑,便笑了起來,「俊佑,你、你回來啦?你看。」她將酒壺舉到面前,笑咪咪地看著他,「有成哥釀的桔子酒,極好喝的。」

  林俊佑看見莊有成,眉頭皺了皺,他將洛鈺婷拉到自己懷裡,防備地看著莊有成,「你給她喝酒?」

  莊有成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道:「家裡沒燒開水,所以請她嚐嚐我自己釀的桔子酒。」

  洛鈺婷靠在林俊佑的懷裡,嗤嗤低笑道:「對,桔子酒很好喝,謝、謝謝你啊,有成哥。」

  「我回去了,謝謝你今天教我腌魚。」莊有成看了一眼洛鈺婷,轉身走了。

  「莊兄,以後無事不要再來找她了。」林俊佑看著懷裡的洛鈺婷,眉眼之間醞釀著風雲,臉色沉得可怕。

  莊有成回頭,迎著他的目光,冷冷地道:「這件事你恐怕管不了。」

  林俊佑道:「她是我媳婦,你說我管得了還是管不了?」

  莊有成冷笑,沒有答話。他答應過洛鈺婷不說,那就不說。

  第二日早上,洛鈺婷醒來,發現林俊佑正在她的床邊坐著,面色嚴肅。

  「你怎麼在這裡?」洛鈺婷揉揉眼睛,懵懵懂懂地坐起來。

  林俊佑道:「你不準再去找莊有成。」

  洛鈺婷愣了愣,想想林母的交代,洛鈺婷哦了一聲,「知道了。」

  臨考的日子越來越近,為了能考好,林俊佑要提前兩個月去省城,於是剛過完年,他就和徐海一道去了省城備考。

  林母和洛鈺婷在家裡緊張地等著林俊佑的消息。

  客棧裡,林俊佑埋首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徐海擔心他讀傻了,強拉他出去透透氣。

  路過首飾店,林俊佑停下來,然後走進去,選了一支金簪和兩支銀篦子,託徐海家的僕人帶回老家去。

  林母將金簪和銀篦子都收了起來,鎖在她的小首飾櫃裡。兒子託人送了東西回來,還說金簪是給媳婦的,可他的媳婦還沒找著,她便先替他收著吧。

*             *             *

  這天,洛鈺婷去餵雞,被人叫住了。

  「鈺婷。」莊有成穿著半舊的布鞋,從村口走來,頭上戴著一頂風雪帽。

  「哦,是有成哥啊。這麼冷的天,你從哪裡回來?」洛鈺婷有些好奇地問道。她發現他穿的是她給他做的那雙鞋,這麼冷的天,他居然穿單鞋,也不怕冷。

  莊有成走到她的面前,咧嘴而笑,將手伸到她的面前,張開緊握的手,「送你的。」

  一對耳釘躺在他大大的手掌心上,圓圓的耳釘看起來小巧、可愛。

  洛鈺婷的心跳忽然加快,臉一下子熱了起來,她語無倫次地道:「為什麼忽然送我東西?」不知為何,定情信物四個字從腦海裡跳了出來。這來得太突然了,她還沒想過。

  莊有成笑道:「今天去鎮上賣野豬皮的時候看見這對耳釘,覺得跟你挺相配的,就買回來了,你試試看,若是不喜歡,明天我去換別的。」

  「鈺婷,你在跟誰說話。」林母出門倒垃圾,看見她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便問一聲。  

        洛鈺婷被嚇了一跳,「是有成哥。」

  林母哦了一聲,轉身回去了。

  莊有成含笑看著她,「喜歡嗎?」

  這是洛鈺婷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禮物,她有些緊張。

  莊有成一直伸著手,他的手掌寬厚、有力,兩枚耳釘臥在他的手心上,小巧、可愛。

  不能嫁給林俊佑,嫁給莊有成也不錯吧?至少離林家近。洛鈺婷想了想,接過了他的耳釘,「謝謝,我、我要回家了。」說完,她紅著臉轉身跑開。這還是她第一次接受男人的禮物呢。

  莊有成留戀地目送她走開,然後依依不捨地回家去。

  快到家門口,洛鈺婷停下來,將耳釘悄悄地揣在腰間的荷包裡,然後走進了家門。

  回到家裡,洛鈺婷先同林母打了聲招呼,然後再回了自己的房間,將荷包裡的耳釘拿出來,仔細端詳。

  耳釘的主體是銀質,花托裡面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珍珠,材料一般,但製作精巧,珍珠在花托裡面可以滾動,隨著人的走動會在花托裡面滾來滾去,十分有趣。

  洛鈺婷細細地把玩了一會,然後放到首飾盒裡,起身去廚房煮飯。

  林母問她,莊有成找她做什麼。

  洛鈺婷害羞地道:「沒什麼,聊了會天。」

  林母不再問,想著也許好事將近了吧。

  沒過幾日,莊有成果然找人上門來試探,林母透露出想要嫁女的意思,那人便回去了。

  再過得幾日,莊有成便請了媒人上門提親。但這種事情,身為女方家,這第一次自然是要拿喬的,林母便沒答應。等過了幾日那媒人再上門時,林母鬆了口,說要先找人算一下八字是否匹配。

  於是莊有成親自來求親,並委託媒人幫忙下了彩禮,林母將洛鈺婷的八字給了媒人,由媒人帶去廟裡合八字看兩人是否適合。

  合八字這種事情一般都不會有問題,果然沒過幾日,媒人便來回復,八字相合,天作之合。

  莊有成那邊要來下聘,林母想了一下,覺得還是等林俊佑考試結果出來再說比較好,一則考上了算雙喜臨門,二則萬一考不上,也可以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再者之前她並未考慮過嫁女兒的事情,時間太匆促,嫁妝都沒準備,正好趁此期間將嫁妝都準備起來。

  這個決定代表林家對這門婚事的看重,莊有成也是滿意的。

  十日後,林俊佑和官府的報喜隊伍一塊回來了。整個村子都沸騰了,這可是村裡出的第一位舉人,是全村的驕傲和希望啊!

  林家熱鬧非凡,林母和洛鈺婷早一天得到消息,連夜準備好了紅包、點心等東西,等人一來,便開始分發。

  莊有成摘了滿滿幾竹框黃澄澄的桔子送給林家,任大家隨便吃。

  在鬧鬧嚷嚷中,里正與林母商量如何慶祝,最後決定三日後,請全村人吃飯,共同慶賀村上第一位舉人老爺的誕生。

  眾人散去,林家總算清靜下來,洛鈺婷拿起掃帚打掃滿地的花生、瓜子、桔子皮,林母拉著林俊佑去山上給林父上香彙報喜訊後,便在房中討論其它事宜。

        莊有成幫洛鈺婷把桌子和板凳歸攏、擺好。

  「三日後,我請人來下聘禮。」

  洛鈺婷害羞地點點頭,「嗯。」

  莊有成看著她耳垂上戴著他送的耳環,笑道:「很好看。」

  洛鈺婷摸了摸耳釘,「第一次戴。」

  「下次送你一整套金頭面,你喜歡什麼花樣?我請人去做。」

  洛鈺婷心裡甜絲絲的,笑道:「現在這個就很好。」雖說他對她很好,但是她也不能太挑剔了,專門找人訂做花樣是要另外花錢的,不如就買現成的划算。

  莊有成明白她的心思,對她的體貼很滿意,「好。」

  林俊佑在母親房裡,透過窗子往外看。見莊洛二人一副郎有情,妹有意的模樣,他雙手握拳,腦門上的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俊佑,你快過來幫娘看看,這天青配松花可成?如今你中了舉,怎麼也要多做幾身好衣裳才成……」林母念念叨叨地說道。

  林母看林俊佑看得很緊,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和洛鈺婷說話,憋到半夜林母睡著了,他才翻身起床,摸黑去敲鈺婷的房門。

  「我睡了。」洛鈺婷不肯開門,但被他吵得不行,只得開口。

  林俊佑早上就發現她耳朵上戴的耳釘了,是他從未見過的,加上陰魂不散的莊有成和態度曖眛的林母,他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必須要問清楚。

  林俊佑不停地敲門,洛鈺婷擔心驚動林母或者鄰居,不得不起床開門。剛拉開一條縫隙,林俊佑便硬擠了進來,在黑暗中準確將她一把抱進懷裡。

  「鈺婷。」林俊佑摟得很緊,就算隔著衣裳,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怦怦地跳著,快速而有力。

  洛鈺婷掙扎了一下,忽然心房痛,喉嚨哽住,鼻頭發酸,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兩個多月沒有見面,這是兩人分最長的一次分別,一開始不適應,後來以為適應了,一旦見面才知道根本就不可能適應,思念的種子在等待中發芽,在見面時瘋長,此時此刻幾乎要將兩人掩埋。

  「你回來了。」過了許久許久,洛鈺婷才哽咽著應了一聲。

  「嗯。」林俊佑終於捨得鬆開她,牽著她走到門外的台階上坐下。

  天雖冷,兩個人的心卻是暖。

  「金簪怎麼沒戴?」林俊佑以為她會戴著他送她的金簪迎接他的歸來呢。

  洛鈺婷不解,「什麼金簪?」

  林俊佑頓了頓,道:「我買了金簪託人帶回來給你,大概是娘收起來了吧,回頭我去找她要,對了,你的耳釘哪裡來的?」

  「是有成哥送的,現在你回來了,我和他就要訂親了。」洛鈺婷語氣淡淡的,好像說的不是她自己的親事一樣。

  一道晴天霹靂劈頭而下,林俊佑呆了半晌之後,十分生氣,「洛鈺婷,你是我的媳婦,你嫁他試試。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只能嫁我一個,我絕不會讓他娶你的!」林俊佑十分堅定地說,彷彿胸有成竹。

  洛鈺婷沉默了好一會,低聲勸道:「你別胡鬧。」她和莊有成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只差明面上公佈了,她不希望他摻和進來,到時候鬧得大家沒臉。

  林俊佑忽然抬手將她的耳釘摘下,握在手心,「你不用管這麼多,我會處理好一切。」

  「俊佑……」

  洛鈺婷想勸勸林俊佑,剛開口,便被他堵住了雙唇,他霸道地撬開她的牙齒,鑽進她的口中,與她抵死纏綿。

  洛鈺婷的腦海裡一片空白,渾身發軟、發熱,像要燃燒起來。

  林俊佑喘著粗氣放開她,「不許勸,一個字都不許,你安安心心地等著我娶你進門。」

  「我……」洛鈺婷剛張口,又被林俊佑親得快要窒息。

  「不許勸。」

  「好。」洛鈺婷深怕再不答應他,他會將她吃了。今晚的他很可怕,霸道兇悍、獨斷專行,不允許她有一絲的反抗,這是她沒見過的他。她知道他真的長大了,這讓她既欣慰又感動,當年的小蘿蔔丁終於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洛鈺婷渾身發軟,走路都走不動,差點摔跤,被林俊佑一把抱起,直接抱進臥房,放在床上。她羞得悄臉發燙,心如鹿撞,又不安得很。

  「晚安。」林俊佑說完便出去了。

  他要怎麼處理此事?洛鈺婷在床上轉輾反側,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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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20: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第二日,林母早起,一打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林俊佑坐在門檻上,臉色十分蒼白。大約是一夜未睡,他的雙眼佈滿血絲,青色的鬍渣冒了出來,整個人憔悴而疲憊。

  林母的心忽然一痛,她只顧沉浸在他帶給她的榮耀和驕傲裡,差點忘了在這榮耀背後他付出的努力和辛苦。

  自林父死後,兒子似乎在一夜之間便長大了,原本貪玩的他乖乖地拿起了書本,安安靜靜地讀書,有不懂的地方便跑去問洛鈺婷,為了上書院,他足足付出了半年的時間,沒日沒夜地讀書習字、鍛鏈身體,硬是靠著自己和洛鈺婷的幫忙考上了童生。

  一個從未上過私塾、請過先生的小孩子能考過童生,這事情震驚了整個縣城,書院的先生親自將他收入門下,對他悉心教導,傾囊相授。而他也不負眾望,終於考上了舉人。

  林母捫心自問,自從夫君死後,她大多數時候都活在悲傷的情緒裡,日常最多的是沉浸在對夫君的思念和回憶,以及對命運的不甘和委屈裡,反而對他的關注很少。

  兒子的學習和生活基本上都是洛鈺婷在管,此時此刻,林母回過頭去想,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給予他的少之又少,她真是一個自私的母親。

  「俊佑啊,怎麼坐在這裡?外面怪冷的,快進來烤烤火。」林母吸了吸鼻子,將眼眶裡的濕意悄悄掩藏,伸手去拉他。

  大概是保持這個坐的姿勢太久,林俊佑雙腿發麻,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好幾步,若不是林母扶著他,他可能直接摔地上趴著。

  林母怕冷,房間裡放著火盆,紅艷艷的炭火散發著熱能,將整個房間烤得暖暖的,與外面的寒冷完全不一樣。

  林俊佑的鼻子有點不適應冷熱的驟然改變,打了兩個晌亮的噴嚏。林母連忙拿了帕子幫他擦拭,問他為何不回房睡覺,要在門口坐著。林俊佑拉著林母的雙手,雙膝一軟,跪在了她的面前,喊了一聲:「娘。」

  林母嚇了一大跳,連忙扯著他的雙臂,要將他拉起來。

  「兒子有事求娘。」林俊佑讓母親坐下。

  林母心中一跳,不安地看著他,「有什麼事,你說,地上太涼,別跪著了。」

  林俊佑仰起臉看著林母,問道:「娘是否要把鈺婷嫁出去?」他大約是受了涼,說話鼻音很重,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很是可憐。

  林母躲著他的目光,吞吞吐吐地道:「她始終要嫁人的。」

  「娘,她不能與嫁旁人,我要娶她。」

  「你說什麼?」林母震驚地瞪大了幌,不敢置信地問道。

  林俊佑毫不猶豫,十分堅定地道:「我說我要娶她,我林俊佑要堂堂正正地娶洛鈺婷為妻,一生一世疼她、愛她、寵她,請娘答應。」

  「我不同意。」林母搖頭,「如今你考上了舉人,前程似錦,將來更是前途不可限量,而她不過是個買來的丫頭,她配不上你。」

  林俊佑道:「可兒子就是愛她,想娶她。七八年的相處,她和我就像骨和肉,早已糾纏生長在一起,分不開彼此,若是要強行分開,就如用鈍刀割肉一般。」

  林母連連搖頭,「以後你會見到更多更好的姑娘,等你見慣了各種美好的姑娘,你便不會這麼覺得了。」

  林俊佑道:「娘,其它人或許比她優秀、比她好,可那都只是其它人而已,她是獨一無二的她,是兒子唯一喜歡的那一個。娘,兒子非她不娶,請娘成全。」

  林母著惱,抖著手指著他,「你想得太簡單了,這世上,喜歡兩字最不值錢,能給你助力的才是實實在在的。鈺婷雖好,可她卻沒有任何身家背景,她只會成為你的拖累。我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她好,什麼人什麼命,強求來的始終不好。」

  「那父親呢?」林俊佑淡淡地問道。

  林母一滯,心中大震。夫君過世時,她還算年輕,若肯再嫁,日子斷不會如此難過,而她卻沒有這樣做,她為的也不過就是那點喜歡。

  見林母似有動搖的意思,林俊佑繼續道:「兒子與娘一樣,喜歡一個人,一生便只喜歡她一個,無論生死禍福,無論貧窮貴賤。至於前途,若是要依靠別人才能成就前途,那必會處處受制於人,做任何事情都得看人臉色行事,娘是想讓兒子過那種日子嗎?」

  猶豫了許久,林母長長地嘆氣,「晚了,莊有成那邊彩禮已下,問名已過,過幾日,他便會來下聘。」

  林俊佑眼神一亮,「只要母親同意,其它的事情由兒子來處理,保證辦得妥妥當當。」

  「有成那邊……」

  「娘放心,兒子會說服他的。」心頭大石落地,林俊佑笑得十分開心,疲憊一掃而光,整個人頓時長了起來。

  林母嘆氣,「只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林俊佑燦爛一笑,「不後悔。」

  洛鈺婷一早起來燒飯,見林母的房間門開著,便去問候一聲,見林俊佑也在裡面,臉頓時一紅,匆匆問了聲早安,便去了廚房燒飯。

  林母將林俊佑趕了出去,說要清靜清靜。

  林俊佑渾身輕鬆,笑咪咪地去了廚房,幫洛鈺婷燒火。他坐在小凳子上,亮晶晶的眼睛追隨著她的身影,嘴角含著滿滿的笑意,朝她招手道:「過來,陪我坐坐,說說話。」

  洛鈺婷緩緩搖頭,「有什麼話,你說吧。」她揭開油罐,用鍋鏟挖了一小塊凝固的豬油,放到鍋裡融化了好炒菜。灶膛裡的火熊熊燃燒,豬油很快從奶白化成透明,油香味飄出來。

  「娘答應了。」林俊佑笑道。

  洛鈺婷的呼吸頓時一滯。娘答應了,這怎麼可能?其實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對莊有成和對林俊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怎麼樣的。林俊佑是她的弟弟,她習慣照顧他,習慣跟他在一起,笑也好,哭也罷,總有他和她在一處,從來沒有分開過。而莊有成則像位沉穩的兄長,永遠只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

  但理智告訴洛鈺婷,母親的打算是對的,林俊佑年紀輕輕就中了舉,所以從今以後,他和她就不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了,他將來有可能出仕,且前途無量。而她說到底,與莊有成才是般配的一對農夫、農婦。哎,既然已經想清楚了,可為什麼聽了林俊佑的話以後,她的心卻狂跳了起來呢?

  林俊佑見洛鈺婷不答話,便抿著嘴,幫著她往灶膛裡添了一把柴火,又問道:「怎麼,不開心嗎?」

  她看起來不開心嗎?怎麼會?她自然是開心的。洛鈺婷側頭,失神地看向他,卻一臉的不可置信。娘真的答應了?可、可是她與莊有成都已經過了問名之禮呀。

  洛鈺婷才浦上心頭的狂喜,像被潑了水的蠟燭似的,一下子就冰得透透的。她與莊有成的事情雖未大肆宣揚,但村子就這麼一點小,誰家發生一點事,很快就會弄得盡人皆知。

  像她這樣,許了莊有成又反悔的,縱然將來她能嫁林俊佑,可莊有成卻會因為被退婚而被人戳脊梁骨,以後他還怎麼說媳婦呢?

  「我、我開心的。」洛鈺婷口中說著開心,眉宇間卻醞釀著愁雲。

  林俊佑估計她是在擔心莊有成那邊,於是安慰她道:「你放心,我會讓你堂堂正正地嫁進林家,名正言順地成為我的妻子。」

  林俊佑起身走到她身旁,握著她的手,鄭重地道:「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他握得很用力。

  洛鈺婷擔心被林母看見,連忙從他的手裡掙脫開,「我知道了。」

  吃過飯,林俊佑便拿著耳釘和彩禮,去找莊有成。

  莊有成見了他,很是奇怪卻又有些高興,畢竟是未來的小舅子上門,可不能虧待了。所以莊有成笨拙地讓林俊佑進來,又張羅著倒茶水與他吃。

  「莊兄,我來是向你道歉的。」林俊佑不與他廢話,直接說明來意。

  莊有成不解,「道什麼歉?」

  「鈺婷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縱使她要嫁人,也只能嫁我一個。」林俊佑簡潔地說道。

  莊有成一臉震驚,「你是她弟弟,你怎能娶她?你們這、這簡直就是……」亂倫兩個字他沒敢說出口。

  林俊佑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的未婚妻。」

  莊有成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他不敢置信地說道:「你、你簡直是胡說八道,全村誰不知道你們是姐弟?林兄弟,你是不是病了,怎麼說起胡話來了?難道是讀書讀傻了?你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這話我就當沒聽到,你也不要再說了,給人聽見了,你們還怎麼做人?」

  「實話跟你說了吧,鈺婷本是我娘給我買回來的童養媳,是我娘可憐她,擔心她被人瞧不起,才讓我們以姐弟相稱。原本等我大了,便要跟她完婚的。」

  莊有成一愣,終於想起洛鈺婷她姓洛,林俊佑他姓林,若他們真是姐弟,哪有可能姐弟倆是異姓的?再想想之前林俊佑與洛鈺婷之間奇怪的相處方式,這下子,莊有成真是什麼都明白了。鈺婷那樣的好姑娘,明明就快要成為他的妻,結果卻……

  莊有成忍不住怒從中來,氣呼呼地問道:「既然如此,為何我喊了媒婆上你家去提親,你娘還應了?」  

  林俊佑嘆氣,道:「我娘她誤會我不喜歡鈺婷,所以才會想著將她另嫁他人,這件事由始至終都是一場誤會。」真正的原因他不好說,也不能說。

  莊有成雖是莊稼人,卻也不是傻的,當下便道:「即便是誤會,但鈺婷與我已經正式開始談婚論嫁,你這樣算是怎麼回事?我可不聽你胡說,你快回去。且放心,我會堂堂正正地將你姐姐娶進門,好好疼愛她的。」

  莊有成不可能憑林俊佑的幾句話就放棄洛鈺婷的,太兒戲了。他相信他是過了明路,是正大光明的,至於林俊佑,他大度地當林俊佑是捨不得姐姐出嫁,所以做事欠妥,他不跟林俊佑計較。

  林俊佑見他不信,只得將手裡的東西先放在一旁,然後從懷裡擭出了一張折好的紙,小心地打開了,說道:「你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莊有成打量了一番那張紙。

  嗯?滿紙都是方塊字,有畫押,還有手印,以及……其中還有洛鈺婷的名字?莊有成不認識字,但是有悄悄去找人教過他的名字和洛鈺婷的名字怎麼寫,眼下這份泛了黃的舊紙上,為何會有洛鈺婷的名字?以及那畫押和手印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我和鈺婷的婚書。」林俊佑道。

  莊有成大吃一驚,「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林俊佑道:「婚書一早就有了的,所以實話說與你聽,鈺婷是我的童養媳,她本就是我的未婚妻,原本等我和她大了就要拜堂的。」

  其實林俊佑一直都知道母親一共收著兩份契約,一份是洛鈺婷的賣身契,一份是他和洛鈺婷的童婚契約。

  母親替洛鈺婷辦了消奴籍,此事倒是正中他的下懷,但當他問起母親那份童婚契約在哪裡的時候,母親總是支支吾吾的。

  後來林俊佑曾經趁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可翻遍了全家也不見那份童婚契約。他想了許久才想起來,洛鈺婷的叔叔、嬸嬸那裡應該還保留了一份。

  為此,林俊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取得了洛家叔叔、嬸嬸的信任,最後終於拿到了這份童婚契約。

  莊有成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林俊佑與鈺婷連婚書都有了?既然如此,為何林母又暗示他去求親?林家這樣做,太不厚道了!他攥緊了拳頭,氣得渾身發抖,「我不相信,鈺婷不會騙我的,我要當面問她。」

  林俊佑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紙婚書,誠懇地道:「莊兄,這事是我林家對不起你,將來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鈺婷她也覺得很抱歉,但是這件事與她無關,你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找我。」

  此事是林家對不起莊有成,欠他人情的也是林家,林俊佑不希望莊有成去找洛鈺婷的麻煩,所以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說著,林俊佑嘆了口氣,將一件東西塞進莊有成的手裡,「你送給鈺婷的東西和彩禮,我都拿來了,實在抱歉。」

  莊有成定睛一看,竟是他送給洛鈺婷的那一對耳釘。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直覺事情有變,但是他又不願意相信林俊佑的話,太離奇了,他不信。

  從莊有成家出來,林俊佑下山去了鎮子上。這次書院裡唯他與徐海考上了舉人,所以兩個人相約著在鎮上置辦了一桌席面,以當作謝師宴。

  謝師宴上,林俊佑喝得有點多,離開的時候腳步踉踉蹌蹌,走路不穩,徐海更是醉得不像話,最後二人被徐家的家丁給一塊送回了徐府。

  林俊佑一直沒回來,林母擔心得不得了,便走到村口去等。可她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林俊佑的身影,便跟洛鈺婷講了一聲,索性去鎮上接兒子。

  林母先去了酒樓,酒樓的小二說他們酒席早散了,又提點林母,說兩位舉人似是喝醉了,最後被徐舉人的家丁給扶了回去。

  林母謝過了小二,連忙趕到了鎮東頭的徐家。

  徐家是一座三進的大院子,黑瓦、白牆、鏤空窗格,門柱上貼著新的對聯,門楣兩邊掛著兩隻大大的紅燈籠,看起來豪華又氣派。

  門房聽說了林母的來意,連忙進去稟報。不多時,一個小丫鬟匆匆過來,請林母進去。

  一個穿著鵝黃色錦裙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庭院裡等著,見了林母,上前和氣地問道:「您是林家伯母?」

  林母瞧見這位姑娘生得漂亮,且端莊又有氣質,第一眼便很喜歡,又聽她問話,連忙笑道:「正是,請問你是……」

  「家兄徐海,與林家哥哥是好友,伯母您喚我水仙就是。」說著,徐水仙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挽住了林母的胳膊,笑道:「他們兩個貪快活,吃多了兩杯酒。林家哥哥還好,就是有些走不穩路,我哥哥索性已經睡熟了去,任誰喊也不醒。

  伯母莫要生氣,這本是您我兩家的喜事,林家哥哥一向穩重,若不是這回太高興,也不會醉成這樣。對了,上回我哥哥去伯母家,帶了伯母親手做的桃酥回來,哎喲喲,伯母您的手藝怎麼就那麼好?」

  徐水仙的熱情與善解人意讓林母如沐春風,兩人攜著手,親親熱熱地繞過一道瑞鶴圖影壁,先進了大院,然後又沿著大院東邊的走廊進入中院。

  先前那個小丫鬟匆匆跑了過來,「小姐,林公子與咱家公子還醉著呢,怎麼喊也喊不醒,怎麼辦?」

  徐水仙見林母面含憂色,便吩咐小丫鬟道:「你讓廚房去準備一盅醒酒湯,用先前我買的玫瑰糖當成涼果,服侍林家公子飲下吧。」

  小丫鬟領命而去,徐水仙又帶著林母去了客房。

  林母見林俊佑果然躺在客房裡的一張榻上,喊他他會應,就是迷迷糊糊的,她放下了一顆心,卻又有些隱隱擔心。

  小丫鬟端了醒酒湯及玫瑰糖過來,徐水仙親自接過,又遞給了林母,讓林母喂兒子飲下。醉得迷迷糊糊的林俊佑被灌下了苦苦的醒酒湯,老大不樂意的。

  徐水仙見林母捧著湯碗,小丫鬟又正好走出了屋子,再顧不得許多,翹著蘭花指拈了一塊玫瑰糖,塞進了林俊佑的嘴裡。

  吃到了玫瑰糖的林俊佑,表情終於變得放鬆,閉著眼睛說:「甜,鈺婷愛吃,再來一份,我、我拿回去給她吃。」

  林母頓時挺不好意思的,徐水仙卻摀著嘴兒笑,轉頭吩咐正好一腳跨進屋裡的小丫鬟,趕去準備玫瑰糖,待會讓林俊佑走的時候好捎回去。

  徐水仙又對林母笑道:「林家哥哥就是要醒酒,恐怕也得要一會的工夫,伯母,不如我們到花廳坐坐?」

  醉了的人,一時之間是叫不醒的,林母從善如流,跟著徐水仙到了旁邊的花廳。

  「伯母應該多來鎮上玩一玩的,我哥哥和林家哥哥是好友,咱們兩家理應多多走動才是。」徐水仙又笑著說道。

  林母深以為然,忍不住又朝她看去,見這孩子熱情又懂禮貌,還很會說話,人也長得端莊,林母越看越覺得喜歡。

  徐水仙命人上了荼點,親自給林母斟茶。林母受寵若驚,連連推讓,二人聊得十分投機。

  等林俊佑醒了酒,小丫鬟連忙去向徐水仙和林母報了信。過了好一會,林俊佑才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庭院裡。

  「娘,您怎麼來了?」林俊佑揉了揉太陽穴,走到林母的身旁坐下,問道。

  徐水仙起身笑道:「伯母擔心你,所以來我家問問。林家哥哥,你先坐著,我讓人上盤水果過來,你吃些瓜果潤潤嗓子。」

  「那怎麼好意思?太麻煩徐姑娘了。」林母忙道,她想著找到兒子就馬上回去。

  林俊佑看著她笑道:「那就多謝徐家妹妹了。」

  徐水仙抿嘴而笑。

  林母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見兩人似乎頗為熟悉,心裡頭不禁百味陳雜,要說這徐姑娘的容貌與身段與洛鈺婷不相上下,可徐姑娘家中卻殷實多了,且徐姑娘的舅舅好像還是個什麼官,若是兒子能……可一想到兒子曾經那樣堅決地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說定要娶洛鈺婷為妻時,林母的心頭湧起了一絲遺憾。

  在徐家吃了些瓜果,林家母子告辭。

  回到家,林俊佑卻直嚷著頭疼,林母一邊給他洗臉,一邊絮絮叨叨。

  「娘啊,我頭好疼,好想睡覺。」林俊佑怕了她的嘮叨,於是捧著腦袋撒嬌。

  林母見他難受,不好再說什麼,讓洛鈺婷看著點,便出去了。

  洛鈺婷幫林俊佑蓋好被子,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麼問題,便打算也跟著出去,讓他好好休息。

     不料林俊佑從被子裡伸出手,拉著她不放,還皺著一張臉,可憐巴巴地看著她,「頭疼,幫我揉揉。」他皮膚白,一喝酒,臉就紅通通的,像家裡的紅布。

  洛鈺婷有些擔心,便依言坐在床頭,將他的腦袋搬到她的腿上,用大拇指幫他按摩額頭和太陽穴。洛鈺婷的手小而有力,將他腦袋裡悶脹的感覺慢慢擠掉,他漸漸覺得腦袋鬆快了些,閉著眼睛乖乖地躺著,不一會便傳出鼾聲,睡著了。

  洛鈺婷嘆了嘆氣,將林俊佑輕輕放回枕頭上,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他這樣一喝酒就難受,將來若是有應酬怎麼辦?總這樣不行,她得想想辦法。

  洛鈺婷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一隻很舊的木櫃,那是父母親留給她的一些書,她當寶貝一樣護著,沒被叔叔、嬸嬸賣掉。

  洛鈺婷蹲在櫃子旁邊,開始翻找那些書。她記得父親曾經說過,有一種丸藥吃了可以緩解喝酒後不適的癥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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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2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林俊佑中了舉,這可是林家村無上的光榮,所以村民們商量好了,準備在祠堂裡辦流水席,宴請全村。

  這天一大早,林母便將洛鈺婷和林俊佑叫醒,吩咐他們去準備食材,林俊佑去鎮上買肉菜和酒,洛鈺婷去山上摘菜,林母則去各家借桌椅、板凳以及碗筷等家俱。

  不多時,前來辦法的村裡人都聚在祠堂門口,洛鈺婷和她們打過了招呼,跟著大夥捲起袖子開始各司其職,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院子裡不時發出鍋碗碰撞的聲音,油煙味飄得老遠,引得人流口水。

  林母將家裡的小竹籃子拿出來,放上花生、瓜子、糖果,一張桌子擺一小盤。

  身為今天宴席的主人翁林俊佑這裡走走、那裡看看,想動手辦法卻被婦人們笑著趕走,她們笑他,哪有舉人老爺動手做家務的,快出去玩去吧。

  林俊佑無奈,他抬頭看了看,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出了家門,往村口走去。

  這個時候也沒什麼農活,村裡人陸陸續續地趕到了柯堂這裡,或是幫忙,或是閑聊,熱鬧極了。

  洛鈺婷忙來忙去的,熱出了一身的汗,越發襯得臉上皮膚白裡透紅,瞧著漂亮又喜氣。幾個婦人一邊幹活計一邊打趣她,她害羞,低著頭不說話,忙來忙去,化解尷尬。

  時間差不多了,林俊佑卻一直沒回來,洛鈺婷去門口張望,卻不經意看到莊有成站在圍牆的角落處踟躕不前。

  「有成哥,你來了?」洛鈺婷因著前兩天林俊佑對她說的那些話,此刻再見到莊有成,不由得讓她有些尷尬。

  莊有成猶豫了片刻,抬腿走了過來,勉強笑了一下,道:「我進去了。」

  洛鈺婷連忙點頭。

  也不知怎麼的,兩人竟有些生分了。

  眾人入座,里正要宣布宴會開始,可是找不到林俊佑,主人翁不在,這宴肯定不能開。林母和洛鈺婷面面相覷,她們也不知道林俊佑去了哪裡。

  莊有成起身道:「我去找找。」

  林母很不好意思,「那麻煩你了。」她和洛鈺婷都不能走開,要留下來招呼客人,莊有成去是最合適不過了。

  只是剛走到門口,莊有成便聽到了林俊佑的聲音。很快,林俊佑便領著幾個人出現在門口,還含笑對眾人說著什麼。莊有成努力認了一下,那幾個人很陌生,他從未見過,想來不是這附近的人。

  林俊佑見到莊有成,先是小小地吃了一驚,但見莊有成坦然、關切的模樣,他很快便淡定下來,與莊有成打了聲招呼。

  「林兄弟,這幾位是……」莊有成忍不住問道。

  林俊佑笑道:「正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二位是鈺婷的叔叔、嬸嬸,這位是洛家村的里正。」

  莊有成不解,為什麼這些人要來這裡?

  「一會再向莊兄解釋。」林俊佑招呼眾人進門。

  洛鈺婷陡然見到數年不見,略顯老態的叔叔、嬸嬸,頓時震驚了。她立刻想起了當時她被賣掉時候的事情,臉色沉了下來。為什麼他們會來林家?他們來林家做什麼?

  村裡人也不認識這三人,紛紛將目光落在了三人身上。

  這時林母從廚房出來,一看到洛家夫婦,也是臉色突變。

  林俊佑將三人帶到祠堂旁的雜物間裡,然後又請了里正、林母以及洛鈺婷進去。

  林母僵著臉,按壓住心中的怒火,先請莊有成代為招呼客人,然後也轉身進了祠堂旁的雜物間裡。莊有成招呼大家吃花生、瓜果,一面忍不住回頭去看。

  激動萬分的洛家叔叔、嬸嬸先是抱著神情麻木的洛鈺婷大哭了一場,然後在林俊佑的勸說下,洛家叔叔、嬸嬸才安靜下來。

  洛家嬸嬸哭著將當年不得已賣了洛鈺婷的緣由講了一遍,道:「婷婷啊,當年之事實屬無奈,當時家裡揭不開鍋又遇上災年,家裡沒有一粒糧食,眼看著全家就要餓死,所以才不得不……」洛鈺婷的嬸嬸大哭了起來。

  洛家叔叔不擅言辭,坐在一旁紅了眼圈。

  「而今咱們家已挺了過來,你堂弟他們現今都在書院裡讀書,家裡的日子也比之前好了許多了。本來很早之前我們就想來接你回去,可瞧著這邊家裡也是非你不可,我們哪裡開得了口?直到俊佑來找我們,我們才有臉來見你啊。」洛家嬸嬸繼續抹眼淚邊說道。

  林俊佑補充道:「其實,嬸嬸幾乎年年都有來看你,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撿到吃的帶回家裡來嗎?那些哪裡是我撿的,分明就是嬸嬸放心不下你,特意送了吃的來,又怕你記恨她,不肯吃,才交與我的。」

  直到這時,洛鈺婷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天他一直在忙這個啊。可是洛家嬸嬸這種說法莫說洛鈺婷無法接受,就是林母一時之間也無法接受。當初賣她的時候,她和叔叔、嬸嬸之間所謂的親情就已經沒有了,這會子,林家把她養大了,他們又回來認她?

  一時間,屋裡十分尷尬。

  這時,林俊佑突然朝洛鈺婷走了過來,他握住了她的手,有力而堅決。洛鈺婷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眼神裡清澈,卻透著不解。

  林俊佑朝她笑了笑,然後又看了看林母,又是一笑,另一隻手扶住了母親的胳膊。洛鈺婷與林母被他帶著,一塊走出了雜物間,來到了吃喜宴的村民們跟前。

  「各位,今日要多謝各位鄉親來捧場賀我林俊佑中舉之喜,我先與各位同飲一杯,也祝各位能夠心想事成。」說著,林俊佑舉杯,將杯子中的酒一飲而盡。

  眾鄉親們都笑瞇了眼。是啊、是啊,得了舉人老爺的祝福,今日得飲了這杯酒,指不定就心想事成了,改日家裡也能出個秀才或者舉人呢。

  林俊佑飲完酒,放下空酒杯,然後又拿起另一杯盛滿了酒水的林子,朝身邊的母親深深作了一揖,說道:「這第二杯酒,一定要敬我娘,這些年若不是我娘苦撐著,也沒有現在的我,請大家同敬我娘一杯。」

  林母有些吃驚,一下子就紅了眼圈。但見兒子這麼懂事,她真是覺得這些年受的苦值了,真的都值了。

  眾鄉親們也朝著林母舉杯慶賀,「林嬸子,恭喜你熬出頭來啦,生養了一個這麼爭氣又懂事的兒子,下半輩子你就等著享福吧。」

  林母含著淚,高興地接過了洛鈺婷遞過來的酒杯,與兒子對飲了一杯。

  接下來,林俊佑再次舉杯,「各位,這第三杯酒。」

  說著,他似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面紅地說道:「都說人生有雙喜,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金榜題名不敢當,僥倖中舉已屬幸事,但今日還是趁著這個大喜的日子,我亦有一事要公之與眾。」

  也不知怎麼的,洛鈺婷突然緊張起來,他要說什麼?還沒等她多想,就聽到林俊佑一字一句地說道:「今日,我請大夥坐在這裡吃酒,不僅僅只是為了中舉一事,更為了要讓大夥知道我和鈺婷的婚事將近,到時候可要請大夥都來喝杯水酒啊。」

  他、他居然當眾提親!洛鈺婷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來赴宴的人端著酒杯,既震驚又不敢相信,紛紛將目光落在莊有成的身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洛鈺婷不是林俊佑的姐姐嗎?她不是和莊有成正在議親嗎?不是說了這幾天就要下聘,林家鬧這一出是想悔婚嗎?怎麼可以這樣?

  眾人小聲議論,目光在林家三口和莊有成的身上轉來轉去。  

  莊有成握著酒杯慢吞吞地喝著酒,他似乎聽不到周圍人的議論,鎮定地喝著酒。

  林母如芒刺在背,隱忍著怒氣看著兒子和洛鈺婷,不知道要如何跟鄉親們解釋。

  洛鈺婷跟莊有成議親的事情雖沒大張旗鼓,但村子就這麼大一點,誰家有什麼事情全村都清清楚楚。林母原本以為林俊佑就是說說而已,至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誰知道……林母憤怒地盯著洛鈺婷,恨不得將她抓過來,好好教訓一頓,看看她惹的這是什麼事!

  「鈺婷。」林母叫了一聲。

  聽到林母的聲音,洛鈺婷一驚,回過神來,不安地看著林母。林母朝她使眼色,讓她趕緊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洛鈺婷頂著巨大的壓力,對林俊佑道:「弟弟,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一喝就醉,醉了就亂說話。乖,別喝了。」說著就要去拿掉他手裡的酒杯。

  林俊佑捉住她的手,道:「我沒醉,還有不要再叫我弟弟了,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你自小訂下親事的夫君。」

  「俊佑,不要胡鬧!」林母大聲阻止他。

  林俊佑看了她一眼,去將洛家人等全請了出來,眾人越發覺得蹊蹺,討論得更大聲了。

  「請大家靜一靜,關於這件事情,我有話說。」

  林俊佑將三人介紹了一遍,然後洛家嬸嬸含著眼淚,將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說與眾人聽。

  原來洛鈺婷並非林俊佑的姐姐,而是他的童養媳。

  在座的人大多數都經歷過那個飢荒年代,村裡人活不下去賣兒、賣女的事有,趁著人命輕賤買個丫頭回來當童養媳的也有很多,不單只有林家一家。只是這終究不是什麼有臉面的事情,林家瞞著此事,對外讓兩人以姐弟相稱,也可以理解。

  不過理解歸理解,洛鈺婷既然是林家的童養媳,又為何要跟莊有成議親?難道說是因為林俊佑考了舉人,林母便覺得洛鈺婷這個童養媳配不上她家兒子,所以著急要在考試結果出來之前就把洛鈺婷嫁出去?

  眾人心中幾乎是一樣的想法,彼此相視一眼,對林母的做法很是不屑。

  林母打斷洛家嬸嬸的話,道:「當初買她是權宜之計,鈺婷這孩子很好,為林家付出了許多,我一直對她視如己出,俊佑也與她形同親姐弟。」

  形同親姐弟的意思很清楚了,親姐弟不能成婚,所以林俊佑的成親一說她是不同意的,與莊有成議親的事情才是她認可的。

  洛家叔叔、嬸嬸看著林俊佑,很是尷尬,希望他趕緊出來解面釋。

  林俊佑也是懵了,母親明明同意了的,現在又當眾反悔,他要怎麼解釋?他總不能直指母親貪慕虛榮,不肯讓他娶貧苦出身的洛鈺婷吧?

  眾人的眼神已經變了,身處矛盾中心的幾個人很是煎熬。尤其是洛鈺婷,她快被林母和眾人的眼神燒成灰燼了,這一切彷彿都是她的錯,所有人都在等她的解釋。

  洛鈺婷眼眶泛紅,不知如何解釋,一女許兩家這種醜事,會被指指點點到死的。

  「我想大家可能有點誤會。」一道聲音從鬧鬧嚷嚷的現場清晰地傳入眾人耳裡,眾人循聲望去,是本次矛盾的另一關鍵人物莊有成。

  莊有成將酒杯放在桌上,起身淡淡地道:「議親之事,純屬一場誤會。而且自始至終,鈺婷並不知情。」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忍不住出聲問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莊有成的身上。

  莊有成看著洛鈺婷,緩緩地道:「先前是我不知實情,後來林兄弟已經和我解釋開了,所以我與鈺婷之間實在沒有什麼。林兄弟,希望你善待鈺婷。」

  林俊佑鄭重地點頭。

  洛家村的里正連忙出來打圓場,「原來竟是一場誤會,還好發現得早,真是萬幸,誤會既然已經解開,那便是大好事,來來來,喝酒、喝酒。」

  眾人略一回味,議親確實是最近個把月的時間,而林俊佑回來就這兩三天,整件事情確實有可能是一場誤會。

  如今誤會解除,皆大歡喜。只是眾人仍然覺得惋惜,一是憐惜孤兒莊有成,好不容易有了份家業,想娶個妻子卻是有婚約的,論倒霉也只有他了吧。另一個則是惋惜林俊佑,眼瞅著前程似錦,卻非要娶個什麼都沒有的童養媳,比起娶個有錢有勢的妻子要辛苦多了。

  不過這都是人家的家事,旁人也不便置喙,還是好吃好喝,熱熱鬧鬧一回罷了吧。於是紛紛起身去給林俊佑敬酒說恭喜,氣氛又熱鬧、歡快起來。

  洛鈺婷怔怔地看著莊有成,滿臉歉意和感激,若非他站出來,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一切。莊有成遙遙地向她舉起酒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謝謝。」洛鈺婷陪飲了一杯,心中五味雜陳。有塵埃落定的安心,有被林俊佑嚇到的驚心,也有被林母推出去擋刀的傷心,更有被莊有成解救的感動。

  林俊佑走過來,牽起洛鈺婷的手,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鈺婷,我們去敬酒吧。」他領著她去族老面前敬酒,宣誓她的身分。

  洛鈺婷掙了掙,瞪著他,表達著她的不滿,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逼迫她,有想過她的感受嗎?

  林俊佑祈求似的看著她,悄悄道:「別生氣好不好?一會我跟你解釋。」

  洛鈺婷甩開他的手,低頭眼在他身後。敬完酒,她又一個人回到廚房裡忙碌了起來,不再出去。

  送完所有人離開,洛鈺婷開始收拾,林俊佑拉了她到房間裡,關上了門。洛鈺婷轉身想開門出去,林俊佑從背後伸手按住她的手,將她圈在懷裡不放。

  「你放開。」洛鈺婷心中憋著一股氣。

  林俊佑知道她惱了,軟語道:「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但是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告訴別人我們要成親了。」

  「你、你就不能緩著些來嗎?」非要這麼急匆匆又霸道地宣佈?若不是今天莊有成站出來幫著說話,要怎麼收場?她以後又要如何見人?

  「我等不得了,我怕你被人娶走,那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林俊佑嘆氣,他這樣確實是做得不太厚道,但是唯有如此,才能快刀斬亂麻,快速將此事落定。

  難為他為了娶自己還花了這麼多心思,洛鈺婷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林俊佑低頭靠近她耳邊,道:「嫁給我,好嗎?」聲音裡滿是期盼。

  「他們是怎麼回事?」洛鈺婷對自家叔叔、嬸嬸還是有芥蒂,她並不想與他們再有什麼糾纏,無論當初他們是否有苦衷,她都不想知道。

  林俊佑牽著她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他搬了張小凳子坐到她旁邊,拉著她的手,揚起頭看著她,微微一笑,「自然是修復你們的關係,你始終還是需要一個還可以的娘家。」

  洛鈺婷驚訝萬分,直到這時,她才明白過來他的心思。她若是以童養媳的身分嫁給他,將來難免被人說道,而如果她從洛家風光出嫁,一則可以堵了悠悠眾口,二則她也好有個娘家和靠山,將來有任何事情,她若不想跟他講,還能有個去處。

  洛鈺婷怔怔地看向林俊佑,滿心歡喜,卻又滿腹心酸,他竟能為她考慮這麼多,還做了這麼多的事。

  這時林俊佑晃晃她的手,認真又誠懇地向她求親,「鈺婷,嫁我,可好?」

  大驚大喜之下,洛鈺婷忽然感覺有些空落落的,她點點頭,「嗯。」唯有眼前的他是實實在在的,他愛她,處處為她著想,把一切都替她考慮好了,她還有什麼好糾結的。再說,他都這樣強行通知了全村上下,她不嫁他還能怎樣?

  「如果將來你有了喜歡的姑娘,我們就和離吧。」洛鈺婷道。

  林俊佑非常生氣,狠狠地親了她一口。洛鈺婷羞紅了臉。

  兩個人終於和好,手牽著手,歡歡喜喜地走了出去。

  林母和洛家嬸嬸正坐在一處,卻誰也不願意理誰。林母是有些惱羞成怒,洛家嬸嬸卻有些氣忿難平。

  見洛鈺婷與林俊佑從那邊出來了,洛家嬸嬸不由得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問林俊佑道:「俊佑啊,不如今日我就帶了婷婷回去備嫁?自從你和我們說了這事以後,如今家裡已經給婷婷備好了房間,也已經開始備嫁妝了。將來我們婷婷出嫁的時候,我們洛家至少也會陪嫁二十四抬嫁妝的。」

  聞言,眾人都吃了一驚,在鄉下,能置辦得起二十四抬嫁妝的人家還真不多,再說了,為何洛家叔叔、嬸嬸一下子變得這樣大方了起來?  

        見了洛鈺婷面上吃驚的表情,洛家嬸嬸有些不好意思,便對洛鈺婷說道:「小的時候虧待了你,我和你叔叔心裡總記著欠著你。這些年家裡慢慢好了,咱們就尋思著每年都給你添置些東西,到如今,那二十四抬嫁妝都是現成的。你跟了嬸嬸回去,叔叔、嬸嬸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聽了這話,連一向對洛家叔叔、嬸嬸抱有微詞的林母也只覺得洛鈺婷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不覺對著洛家嬸嬸時,態度也好了許多。

  林俊佑自然希望他和洛鈺婷的婚事能夠早些定下,兔得節外生枝,當下便同意了洛家嬸嬸的要求。洛鈺婷沒法子,只得回去拿了幾件換洗衣裳,跟著叔叔、嬸嬸走了。

  洛鈺婷跟著叔叔、嬸嬸回家待嫁,林俊佑這邊也開始裝修房子,準備迎娶新娘。

  多年沒有回家,洛鈺婷在家裡住著不習慣。叔叔、嬸嬸對她太過熱情,讓她如坐針氈,而其實她並不想與他們太過親近。

  沒有誰能對被賣掉這件事情毫無芥蒂,她心中始終存著這個疙瘩。好在日子過一日,少一日,她整天躲在房間裡繡些帕子、鞋墊什麼的,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             *             *

  過了幾日,林家來下聘禮。

  聘禮浩浩蕩蕩地進洛家村來,引得村裡人紛紛出來圍觀。

  林洛兩家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底細,對於林家這樣鄭重其事地重新下聘迎娶童養媳的做法,嫌多此一舉的有,更多的卻是羨慕和稱讚。

  這災荒年月的,將姑娘賣為童養媳的不只有一家,誰家不希望自己家的姑娘能有這番造化。

  林母帶著林俊佑過去,大人在堂屋說話,林俊佑去後院找洛鈺婷。她正坐在窗邊,垂首繡鞋墊。日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彷彿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整個人嫻靜而美好,彷彿名畫上的少女。

  林俊佑沒有出聲,背著手站在一株石榴樹旁,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未動。

  洛鈺婷正繡著一隻蝙蝠,垂頭久了,脖子、眼睛都有些發酸,她緩緩抬起頭,扭了扭脖子,然後舉目望向外面。

  她一眼便看到了石榴樹旁的林俊佑,今天他穿著一身素錦衣裳,湖藍顏色,整個人修長、挺拔,氣質出眾,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見她抬頭,露出溫柔、寵溺的笑容來。

  「住得可還習慣嗎?」林俊佑遙遙地看著她問。

  洛鈺婷點點頭,沒說話。習不習慣也就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林俊佑不能待太久,他從懷裡取出一包紙包,放在石榴樹的樹相之間,「這是你愛吃的梅花糕,記得來拿。」這是他專門去鎮上的糕點鋪買回來的,是她最愛吃的點心,每年正月底才有得吃,等梅花的季節過了,便沒得吃了。

  洛鈺婷抿了抿唇,點點頭,「我知道了。」其實那件事,她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問他。

  可這裡畢竟是叔叔、嬸嬸的家,說話不方便。且依慣例,未婚男女在婚前是不能見面的,否則會遭人笑話。

  林俊佑留戀地看著她,依依不捨地道:「那我先走了。」

  洛鈺婷起身,目送他離開,然後放下手裡的針線,去了石榴樹那。她將紙包拿起,回到房間打開,一股清冽的梅花香味撲鼻而來。

  久違的梅花糕、久違的味道。洛鈺婷記得她吃的第一塊梅花糕是林俊佑從先生家帶回來的,先生給了他兩塊,他沒捨得吃,帶回來,給了林母一塊、她一塊,他自己倒是一口沒吃著。

  後來,林俊佑每年都會攢零花錢,攢到三四月份的錢就跑去鎮上給她買梅花糕吃。

  梅花糕很貴,剛開始的幾年他只能買幾塊給她解饞,後來他會掙錢了,便一包包地買回來吃。今年的梅花開得遲,她手上這包這是第一鍋出爐的,林俊佑一大早去排隊才買到的。

  洛鈺婷吃著梅花糕,記憶從腦海深處翻湧而起,一些久遠的事情忽然變得鮮明而生動,就好像才發生過一般。

  比如,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手裡都沒錢,他就說要給她做梅花糕吃,於是他們偷偷去摘鄰村的梅花,被發現之後,被惡狗追了幾里地,懷裡的梅花瓣撒了一地,最後只剩下手裡的幾瓣,做一塊糕都不夠。

  當時她又怕又傷心,林俊佑想了想,把梅花的花瓣清洗乾淨,拌上林母藏著的紅砂糠給她吃。那個味道,她至今還記得,甜甜的、香香的、沙沙的,吃完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在林家的時候,苦日子居多,然而如今細細想來,其實開心的日子也不少,而這大部分開心的日子都與林俊佑有關。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她雖然不能體會他的患得患失,但是她決定原諒他對她的欺騙。

  她的父親曾經說過,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想要過得開心,得學會適當糊塗,事事較真的結果,會讓自己變得很痛苦。放下心中的這個疙瘩,洛鈺婷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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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21: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成親的日子終於到了,洛鈺婷一個晚上輾轉反側,沒有睡好,第二天天未亮,她便被洛家嬸嬸叫醒,洛家嬸嬸神神秘秘地拿了一個盒子給她,她不明所以,打開來看。

  看清了盒子裡裝的東西,洛鈺婷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她啪的一聲將盒子蓋上,遠遠地放在一邊,「怎麼給我這種東西?」

  洛家嬸嬸也是很不好意思,將那盒子收好,放洛鈺婷的陪嫁箱籠裡,說道:「你娘不在了,這些事情只有我來教你。」

  洛家嬸嬸將一些洞房之夜的注意事項以及如何取悅夫君的方法講了一遍,洛鈺婷紅著臉背著身,不期然地想起了去年夏天晚上和林俊佑乘涼的事來,此時此刻,她才明白當時他是在幹什麼。一想清楚這些,她更害羞了,臉通紅通紅的,快要滴血一般。

  好不容易將這尷尬的話題說完,洛家嬸嬸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喝了口茶水,將話題轉移到梳妝打扮上來。

  洛鈺婷迷迷糊糊的,被人拉著絞面、化妝、換衣裳、鞋襪,等蓋頭蓋上,遮蓋了視線,她才回過神來,她就要嫁人了呢。

  成親的儀式繁瑣而漫長,等洛鈺婷回到林家,被帶到新房,已經是中午了,新房裡熱熱鬧鬧的,當洛鈺婷聽到喜娘的聲音,心中越發緊張起來。

  「新郎請揭蓋頭。」

  林俊佑拿著秤桿,望著那一抹熟悉至極的身影,露出甜甜的笑容來。他將秤桿伸到蓋頭下,一挑一掀,洛鈺婷的眼前頓時亮敞起來。

  「新娘子好美啊。」有小孩發出驚嘆。

  洛鈺婷低著頭,羞紅了臉。林俊佑含笑看著她,情不自禁喚了一聲:「鈺婷。」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鬨笑,洛鈺婷埋怨地瞪了林俊佑一眼,他憨憨地對她笑了一下,「你好美。」

  被這麼多人圍觀著,洛鈺婷又羞又緊張,手足無措。喜娘見慣各種場面,見狀忙讓人拿了合巹酒過來,完成儀式。

  儀式完成後,洛鈺婷換了身衣裳,同林俊佑一道出去招呼客人。出去之前,她從荷包裡拿了一顆褐色的藥丸出來,遞給林俊佑,

  「你先吃這個。」

  林俊佑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一面問,一面倒了水。
 
 「這是解酒丸,我照書上的方子來配的。你禁不住喝酒,要先吃這個打底。」洛鈺婷解釋道。

  林俊佑伸手將她拉到懷裡緊緊抱著,低頭蹭了蹭她香香軟軟的光潔面頰,輕笑道:「難為你竟記得這事。」看看,她到底還是心疼他的,所以那件事應該已經過了吧?!

  兩人攜手出去宴客,等送完客人,已經是晚上了,幾個人都累得快要散架。

  林母年紀大了,辛苦一天,早累得不行,洗漱完就去睡了。

  洛鈺婷去打了水來,要給林俊佑擦洗。他今天被灌了不少酒,雖然有她給的解酒藥丸,卻因為太高興,喝了不少酒,所以依然醉得厲害。

  林俊佑靠在床頭,半瞇著眼睛看洛鈺婷走來走去,油燈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彷彿夢境一般不真實。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得清楚了些,於是滿意地笑了起來。

  洛鈺婷將銅盆放下,擰了毛中來給他擦臉。林俊佑忽然捉住她的手不放,醉眼迷離,盯著她笑。

  「你幹嘛啊?快放手。」

  林俊佑搖頭,「不,絕不放手。」他是絕對不會放開她的。

  「我要給你擦臉啊,你抓著我,我怎麼給你擦臉?」洛鈺婷嗔怪道。  

        「不要、不要,就不放,鈺婷是我的,什麼時候都不能放手。」說著,林俊佑用力一拉,洛鈺婷站立不穩,撲到了他身上,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欸,你……」

  她的驚呼聲被忽然堵住,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被林俊佑壓在了身下。

  「我終於娶到你了,鈺婷。」林俊佑放開她的雙唇,支起身子,看著她。

  洛鈺婷的胸口快速起伏,看著陡然放大的俊臉,緊張得要命。

  林俊佑伸手撫摸她的眉眼、鼻子和唇。他的手指很燙,帶著濃烈的酒味。洛鈺婷悄悄吞了吞口水,紅潤的嘴唇抿了抿。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林俊佑低下頭,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她的唇柔軟而潤澤,帶著口脂的香甜味道,他一點一點地加深了這個吻。

  洛鈺婷緊張地閉上了銜青,心跳得很快,快要跳出來了。

  彷彿不滿於她的被動,林俊佑加重了力道,洛鈺婷感覺呼吸困難,忍不住張開了口。

  林俊佑趁機將舌頭探入她的口腔,一下一下地挑逗她的舌頭,他的舌靈活地在她的口中遊走,將最隱密的地帶一一掃過,洛鈺婷顫慄著,渾身發燙。

  洛鈺婷的口腔中彷彿藏了蜜糖,林俊佑忘情地吸吮著,意猶未盡。洛鈺婷整個人綿軟得似一團雲,任林俊佑予取予求。

  他抬起頭看她,昏暗的燈火下,她雙頰緋紅,嬌喘微微,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的,好似寶石浸在溫泉中,氤氳似霧,瑩潤生光。

  「鈺婷,你好美。」林俊佑輕輕吻上她的雙眼,感受著眼皮下她的眼睛的微動。

  林俊佑一路吻下去,鼻子、雙唇、下巴、脖頸、鎖骨,一路往下,他的吻彷彿點點火星,將她點燃。他解開她的腰帶,像解題似的一層一層、一步一步地將裹住她胴體的衣裳一一解開,最後露出包裡在核心的她。她的皮膚很白,肩上的皮膚卻是深紅色的,那是長期勞作留下的痕跡。林俊佑呆呆地盯著那皮膚看,有些失神。

  「別看,很醜。」洛鈺婷羞得滿臉通紅,她伸出雙手去遮住那兩塊難看的皮膚。那些深色的皮膚上佈滿老繭,像老年人臉上的皺紋,帶著歲月的滄桑,很難看。

  林俊佑心疼地皺了皺眉頭,拉開她的手,細細地一點一點地去吻那些深色的痕跡,隔著粗糙的繭子,洛鈺婷感受到他雙唇的溫度,他在她的肩上輾轉往複,彷彿要吻去那些繭子一般。

  莫名的,洛鈺婷的眼中蓄滿眼淚,心中泛著酸楚。她放鬆緊繃的身體,閉上雙眼,讓眼淚肆意橫流。

  數年辛勤的勞作將她從一名嬌滴滴的少女變成了粗壯的鄉下丫頭,她的纖纖十指拿的不再是毛筆、棋琴,而是扁擔、鐮刀、砍刀。粗重的活計將她從嬌嫩、鮮美的溫室花朵打磨成了一塊粗鈍又平平無奇的石頭,經得起風雨,卻失去了原有的風姿與味道。

  林俊佑溫熱的舌頭在洛鈺婷的肩上劃過,彷彿一塊燒熱的鵝卵石,溫度順著皮膚摻進她的身體,熨貼著她的心臟,讓她有種淺淺的、被呵護的滿足感。

  洛鈺婷忍不住伸手去觸摸林俊佑的臉頰,這個在她最難過的歲月裡為她帶來唯一歡樂的少年,是她困苦生活中唯一的安慰。

  ……

  他緊緊抱著她,芳徑的溫暖讓他流連忘返,捨不得離開。釋放過後,兩個人一身的熱汗,洛鈺婷軟軟地躺在床上,雙頰緋紅,嬌艷欲滴,眼神溫軟、迷濛,盈盈秋水,脈脈含情。

  林俊佑蹭了蹭她的鼻尖,讓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不時親親她的額頭、她的臉。她就像一塊誘人的糖果,香甜誘人,一旦嘗過便食髓知味,再也放不下。

  洛鈺婷累極、倦極,瞇著眼睛,很快沉入夢中。

  林俊佑溫柔地親親她的額頭,然後起身,去打水來給她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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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5 10:21: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第二日,洛鈺婷睡到晌午才醒來,日光從窗戶透進來,曬得人暖洋洋的。

  「你醒了?」林俊佑笑咪咪地回頭,手裡拿著一本書,「睡得好嗎?」

  洛鈺婷揉了揉眼睛,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她登時臉紅了。昨晚兩人的瘋狂讓她羞澀不已,簡直不敢相信昨晚那個主動求歡的人是自己。

  「肚子餓了吧?起來吃飯。」林俊佑放下書,走到床前,彎腰盯著她看。

  洛鈺婷羞澀地垂下眼皮,點點頭。他不說還好,一說她立刻感覺到了飢餓,胃裡空空的,渾身酸軟沒力。

  「你先出去,我要起床。」洛鈺婷忽然發現被子下的她渾身不著寸縷,下身和腰部酸痛不已,動一下感覺好像要散架了一樣。

  林俊佑看著她脖頸上的一塊紅痕,笑了笑,湊上前去親了親她的唇,然後依言走出去。

  洛鈺婷忍著渾身酸痛,起床穿好衣裳,洗漱完畢,然後去林母那邊請安。

  林母正在收拾昨日的殘羹,她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洛鈺婷猜,林母是嫌她起晚了吧。她無法解釋,只得小心翼翼上去幫忙林母收抬,搶著幹活。她將剩飯剩菜都倒在一處,將碗筷洗乾淨,該還的收抬到一起,按各家各戶分別放好,等著一會拿去還。

  忙完了,林母的臉色才好了一些些,她看了洛鈺婷一眼,道:「去吃飯吧,都涼了。」

  到了晚上,吃過飯後,洛鈺婷一直在廚房忙碌,林俊佑等到林母都睡著了,還沒看到她進來,他放下書去廚房找她。

  洛鈺婷正拿著抹布在擦灶台,灶台乾乾淨淨的,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看樣子還要繼續擦下去。林俊佑笑了笑,開口道:「灶台要被你擦破了。」

  洛鈺婷回過神來,忙道:「不、不會的。」她有點害怕回臥房,昨晚她被林俊佑折騰慘了,心有餘悸,所以一直在拖延時間,希望等他睡著了再回去。

  林俊佑道:「好了,我們去休息吧,時辰不早了。」

  「你先休息,我、我再收拾一下。」洛鈺婷拿著抹布,又去擦桌子。

  林俊佑無奈地搖搖頭,上前捉住她的手,將抹布拿掉,牽著她走出廚房。

  「我還沒收拾完。」洛鈺婷慌了,隨意找了個借口。然而林俊佑並不聽她的,一直牽著她回到臥房,按著她到床邊坐下,彎腰盯著她的眼睛。

  「我、我……」洛鈺婷緊張得手足無措,不敢去看林俊佑的眼睛。逃避夫君不是什麼好想法,她竭力想掩飾這一點。

  「別擔心,今晚我不欺負你。」林俊佑知道她初次承歡,身體可能受不了,雖然他很想要她,但是還是忍住了,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洛鈺婷的耳朵都紅了,兀自強辯道:「誰擔心了?我就是沒忙完。」

  林俊佑瞇了瞇眼睛笑道:「哦?這樣看來是我多慮了,天不早了,我們休息吧。」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碰她修長的脖頸,那裡有他昨晚瘋狂之時留下的痕跡。

  「我、我還沒洗漱。」洛鈺婷像受驚的小白兔,蹭地衝了出去。

  林俊佑悶笑不已。

  林俊佑果然說到做到,他擁著洛鈺婷,只是親了親她,便乖乖地抱著她睡了。

  洛鈺婷背對著他,窩在他的懷裡,後背緊緊靠著他結實的胸口,暖暖的體溫,將她整個人烘得渾身暖洋洋的,特別舒服。

  林俊佑的呼吸緩慢而均勻,洛鈺婷枕在他的胳膊上,卻睡不著了。

  腦海裡不停閃現兩人昨夜的瘋狂,那種痛快淋漓的爽感讓人臉紅心跳又暗生歡喜,她既害怕又似乎隱隱有期待,這種矛盾讓她在他懷裡輾轉反側,不得入睡。

  林俊佑的胳膊伸過來,搭在她的腰上,洛鈺婷嚇了一跳,屏住呼吸,不敢動彈。他的手有意無意地在她的腰腹上小範圍地摸來摸去,掌心滾燙。

  ……

  椅子發出細微的聲音,兩個人又興奮又緊張,像偷情一樣,又刺激又激動。很快,兩個人便同時到達頂點,緊緊抱著彼此,氣喘如牛,心跳如擂鼓。

  什麼時候回到床上的,洛鈺婷並不知道,她倦極而睡,直到凌晨被驚醒。

  林俊佑一邊親吻她的脖頸,一邊伸手去摸她的芳徑和最敏感的明珠。

  洛鈺婷去攔他的手,林俊佑撒嬌說還要,她拗不過,被他又折騰了兩回才作罷。

  林俊佑食髓知味,白天還能忍著讀書,一到晚上就變成了索取無度的狼人,纏著洛鈺婷要了一次又一次,他花樣翻新,折騰得她快要散架了。  

  她晚起了幾次,林母的臉色便有些難看,認為她進了門,有了兒子的寵愛便失了分寸,不像原來那般勤勞持家了。

  林母明裡暗裡敲打了她一會,洛鈺婷再也不敢晚起,無論多累,早上一早就要起來。

  晚上睡不好,白天又要早起忙碌,洛鈺婷縱然身子不弱,也吃不消了。總這麼著也不是辦法,要怎樣才能讓他少纏著她?

  成親這麼久,洛鈺婷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整個人清減了不少。昨晚又幾乎是一夜未眠,她端著木盆去河邊洗衣,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河水很涼,她捧著水往臉上澆了幾次,冰涼的感覺才讓她清醒了些。

  林俊佑今天放假,她不想待在家裡,怕他又纏上來,於是慢騰騰地洗著衣裳,能拖一刻是一刻。

  河邊陸續來了洗衣裳的婦人,人多了,河邊便熱鬧起來,說說笑笑的,像趕集一樣。

  洛鈺婷洗完所有衣裳,她洗乾淨木盆,開始漂洗衣裳。

  蹲在她旁邊的兩個婦人聲音很響,互相擠兌、聊天,十分熱烈,她不想聽都能聽見。

  兩個人聊著聊著,便越發沒了顧忌,什麼話都敢說,夫妻房中那點事也拿出來律律樂道,洛鈺婷很是尷尬,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趕緊洗完走人。

  「喂,說說你們剛成親的時候啦。」一個忽然笑道。

  另一個道:「沒什麼好說的呀。」

  「你家那位那麼猛,剛成親的時候你怎麼受得了的?」

  「咳,一開始也是受不了,他那人你也知道,比我大了一圈,力氣又大又愛纏人,誰受得住。幸好我們沒多久就有了大毛頭,肚裡有貨,他再厲害也沒轍了。」

  「那現在?嘻嘻。」

  「就清靜了那麼一年,真煩人,天天纏著。」

  「哦喲,看你這浪樣,現在是不是你纏著你男人了?哈哈哈。」

  「去你的。」

  兩個人你澆我水,我澆你水,嘻嘻哈哈地鬧不停。

  洛鈺婷擰乾了最後一件衣裳放木盆裡,準備回家。一雙手伸過來,幫她把木盆端起來,她吃驚地抬起頭,林俊佑彎著腰笑咪咪地看著她。

  「你怎麼來了?」

  林俊佑道:「你出來太久,我擔心,所以來看看。」

  「噓,看那邊,新婚夫婦果然不一樣,一刻都離不得。」那兩婦人對著二人邊說邊笑。

  洛鈺婷羞得面紅耳赤,快步離開。林俊佑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             *             *

  時光如水,一眨眼大半年過去了。

  這日,洛鈺婷和林母在家裡繡一套別人訂的大紅龍鳳被面,是成親用的,價格出得很高,做完這一單她們可以賺一兩銀子,於是兩人夜以繼日地忙著、繡著。林母年紀大了,眼睛不太好,只能綉些簡單的邊角紋飾,其它的需要洛鈺婷一個人來。

  兩人一邊繡一邊聊天,聊著聊著,林母忽然問她和林俊佑最近是不是鬧彆扭了。

  洛鈺婷嚇了一跳,忙搖頭道:「沒有啊。」兩個人並沒有鬧彆扭的樣子,她不知道林母為什麼會這麼問。

  林母點點頭,然後道:「你們成親也有大半年了,你的肚子怎麼還沒動靜?我年紀大了,你們要早點把孩子生了,我還能幫你們帶兩年,再晚一點生,我也帶不動了。」

  洛鈺婷登時紅了臉,「我不知道啊。」懷孕這種事情,得看緣分吧,哪裡是她左右得了的,她覺得她和林俊佑已經很努力了,但懷不上,她也沒辦法啊。

  林母道:「你要抓緊時間啊,早生早好。」早點生可以多生幾個,給林家開枝散葉。林父身子不好,她只來得及給林家生了一個孩子,林父就去世了,害她整天膽顫心驚的,生怕林家的香火在她手裡斷了。

  洛鈺婷低著頭,害羞地嗯了一聲。林俊佑雖然纏她沒那麼緊了,但每隔兩天還是要折騰她一回,每回她都被他折騰到哭,他太強了,她根本受不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河邊兩婦人的對話,若她真的懷孕了,林俊佑便不會再折騰她了吧?再說,懷孕也是母親的心願,她越想越覺得懷孕是個好事,於是打定主意要懷孕了。

  晚上的時候,洛鈺婷特地沐浴淨身,另抹了些林俊佑送她的香膏,把自己弄得美美的,然後回去房間。

  林俊佑正在奮筆疾書,洛鈺婷搬了小凳子去他書桌旁坐著,給他磨墨、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嗅著她身上的香味,林俊佑忍不住轉頭去看她。洛鈺婷沖他笑,甜甜的,眼睛水汪汪的,臉頰粉白透紅,唇上塗了胭脂,嬌艷似火。

  他低頭湊近,有股香甜的味道:「今晚你很美。」

  洛鈺婷害羞地垂下眼皮,「那你、你還要讀書很久嗎?」

  林俊佑眉頭一挑,這可算是她第一回主動催他休息,今天是怎麼回事?

  「我是說你讀了這麼久,對眼睛不太好吧?」洛鈺婷臉紅得要命,連忙掩飾地解釋了幾句。

  林俊佑輕笑,放下書,彎腰將她抱起,「娘子說得對。」

  「我就是隨便說說的。」洛鈺婷窩在他的懷裡,臉像要燒起來了。

  「嗯,是我自己覺得累了,娘子,我們休息吧。」林俊佑知道她臉皮薄,笑著將她放到床上,關門、關窗、吹滅油燈,然後鑽進了被子。

  「我、我來。」洛鈺婷按住林俊佑的手,鼓起勇氣道。

  林俊佑笑著嗯了一聲,仰面躺著,任憑她笨手笨腳地給他解衣,親吻他、點燃他。

  主動的洛鈺婷讓林俊佑的感覺很不一樣,他被她點燃,比往常還要勇猛得多,洛鈺婷進行到一半便力竭了,他反客為主,重新掌握主動權,一次一次將她送到了歡愉的巔峰。

  折騰到半夜,兩個人才偃旗息鼓,洛鈺婷渾身酸軟,連抬眼皮都覺得費勁。

  林俊佑很滿足,抱著洛鈺婷不想鬆手,他簡直要愛死她了。之前他為她的身體著想,一直在節制自己的慾望,如今換她主動,終於他不會有「只有我一個人在主動」的感覺了,這讓他興奮又幸福,也越來越愛她。林俊佑親了親她的額頭,安心睡去。

  連續幾日,洛鈺婷都很主動,林俊佑天天都像在過節,整日都神釆飛揚,惹得他的同學羨慕不已,紛紛問他遇到什麼好事了,他一個字都不肯說,連徐海纏著問他都不透露一個字,這份小小幸福,他只願意自己一個偷著樂,不願意分享。

  這晚,兩個人再次纏綿到深夜,洛鈺婷照舊沉沉睡去,林俊佑起身去喝水,然後點燃油燈,繼續去寫未完成的那篇文章。

  等寫完已經是凌晨了,林俊佑伸了懶腰,打著呵欠準備去睡覺。走到床邊,聽到洛鈺婷在咕噥著什麼,他笑著附耳過去,想聽聽她在說什麼。

  「大毛頭、大毛頭」

  大毛頭?什麼大毛頭?林俊佑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脫衣裳。脫著脫著,他腦海裡忽然靈光一閃,許久之前的記憶忽然跳了出來。那日他去看洛鈺婷洗衣裳,兩名婦人在說悄悄話,他本不想聽的被迫聽了一耳朵。

  咳,一開始也是受不了,他那人你也知道,比我大了一圈,力氣又大又愛纏人,誰受得住。幸好我們沒多久就有了大毛頭,肚裡有貨,他再厲害也沒轍了。

  林俊佑的心裡湧起一股難言的鬱悶,他不相信她主動與他歡好只是想要個孩子,他不願意相信。

  林俊佑坐了好一會,決定明天問問她。

  林俊佑到了快天亮才睡著,等他醒來的時候,洛鈺婷已經起床了。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起床換衣洗漱。

  涼涼的毛巾蓋在臉上,他混沌的頭才清醒了些,心裡的疙瘩壓得他很不舒服,丟下毛巾去找洛鈺婷。可屋裡屋外都找了一遍都沒找到,這麼早,她去哪裡了?

  林母見他心事重重地在家裡轉悠,便叫了他一聲,「鈺婷出去了,一會就回來,你趕緊吃飯吧。以後晚上早點睡覺,別混太晚,年輕人還是要顧惜著點身子。」

  「知道了,她去哪裡了?」

  「她嬸嬸找人帶信來,說小孩兒生辰,邀請你們去吃酒,我見你睡得沉,便沒有叫醒你,讓她一個人去了。」林母看了看天,道:「我估摸著她快回來了。」

  「我去接她。」林俊佑說著便走了出去,林母叫他先吃飯也沒聽。林母不滿地抱怨了幾句。

  林俊佑走到村口,發現洛鈺婷正站在路邊同莊有成說話,兩個人不知道在聊什麼,笑容滿面,十分開心。他心裡越發覺得不舒服,快步走了過去。

  「在聊什麼呢?」林俊佑將洛鈺婷拉到懷裡,對莊有成的故意十分明顯。 

        洛鈺婷的臉色緋紅,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看到他,笑道:「你來啦。」她喝了酒,有薄薄的醉意。

  林俊佑同莊有成點了下頭,帶著她便走。

  「有成哥回頭見啊。」

  林俊佑的臉都黑了,洛鈺婷渾然不覺,抱著他的腰,由著他把她帶回家。

  回到家裡,洛鈺婷跟林母打了聲招呼,然後回房休息,她喝了一點酒,此刻覺得很睏,想睡覺。

  林俊佑心裡的疙瘩硌得他很不舒服,給她洗完臉,到底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為什麼這幾天你不一樣了?」

  洛鈺婷睜開眼皮,看了看他,笑咪咪地道:「哪有不一樣,明明一樣啊。」她有些糊塗,沒明白林俊佑在說什麼。

  「我是說晚上。」

  洛鈺婷眨了眨眼,忽然害羞起來,拿被子蓋著臉,悶聲悶氣地道:「你這人好壞啊,人家就想有個孩子,有個孩子多好啊……」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完全沒聲了。

  林俊佑還在等她後面的話呢,聽到沒聲音,揭開被子一看,好嘛,睡著了。孩子,她果然是想躲避他的親熱。她就那麼不喜歡他的親近嗎?她心裡難道就沒有一點真正是喜歡他,才樂意親近的嗎?她心裡到底還是沒有他吧。

  林俊佑看著洛鈺婷,想著一路以來都是他在主動,主動求婚、主動親近、主動愛她,而她一直是被動的,被動成親、被動和他歡好,就連想要孩子都是想避開他的親近,所以她不愛他。

  這個認知讓林俊佑心裡難受到不行,他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了。也許他應該給她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弄清楚彼此之間的感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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