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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娃 -【齊家治國(錦繡前程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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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09:40 |顯示全部樓層
齊家治國《錦繡前程7》夏娃

溫柔小鎮流傳著一則感人的小故事
齊家千金不顧親人反對,堅持嫁給一貧如洗的平家兒子
除了代他照顧重病的父親,還擔負起家中經濟重擔
讓年輕的丈夫可以安心完成學業……
故事到這裡都沒有錯,因為深愛著他
對於他付出的承諾,她一直都存放在心底
很安心地信任他在外頭打拚,相信他不會背叛她
也一直認定他們會牽著彼此的手走下去
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是先放開手的那一個──
他和老闆女兒的緋聞鬧得人盡皆知,卻把責任推給她
說什麼他的求婚是她能脫離專制父親的唯一機會
她愛的根本不是他這個丈夫,而是他自由的家庭……
雖然傷心,但她相信他真的付出過愛
只是環境改變了他,所以他變心了
既然他已經不愛她了,強留他的人也沒有用
她本想好聚好散,卻赫然發現他們從來就不是夫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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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0:04 |顯示全部樓層
新年快樂——夏娃

    暫時結束了「大東王朝」系列,真真是大鬆一口氣。我很喜歡寫古代稿,但是寫的過程往往很痛苦,連續寫了幾本終於讓我快窒息了,所以就決定放下本來計劃中的兩本,來寫一本快樂的書。

    那至於……出了意外的「鳳女」,真的很感謝大家這麼喜歡這一對,我也希望明年能夠順利把「大東王朝」做個完整的結束,但是絕對不敢誇下海口。(不然我要下跪道歉了啊,嗚嗚!)

    接下來介紹《齊家治國》,這是一本現代稿,全新的人物,全新的背景(有全新嗎?裡面出現的「綠邑」,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哈哈!),為了迎向全新的二0一0年而寫(好,這段是華麗的廢話)。

    新的故事,是喜劇中帶輕愁,含淚帶笑的故事,在寫的過程中,常常臉冒三條線,斜眼瞪向男主角,不知道怎麼去應付他這張超高級的賤嘴。

    比起來我很喜歡本書女主角的態度,她凡事很看得開,大事小事都不會往心裡去,一張笑臉迎人,很能隨遇而安。

    其實一面寫,已經在想讀者對男主角的反應會是如何,對這樣的男主角能不能接受呢?結果第一個看完稿子的大美女居然說我又寫了一個好男人,還怪我欺負他,真是嚇到我了。

    托男主角那張賤嘴的福,還有他有事沒事就「摸黑把女主角拉到床上滾」的本事,這本書我寫得很快樂,哈哈!

    我還沒算過這本書裡在床上滾的次數,當然絕對是我有史以來寫了最多「床事」的一本,其火辣的程度絕對比不上搞笑的成分多,這點是不用懷疑的。(以我的這點能耐,不用我說,應該也沒人會懷疑,嗚嗚。)

    如我上面所寫的,很想知道你們對本書男主角的看法,究竟是不是會原諒他呢?
   

    祝大家新年快樂,接著來吃碗麵吧!

    「平家鮮活餛飩麵」準時開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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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0: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溫柔小鎮

    十一點整,還差十分鐘。

    一群外地來的年輕人把一條巷子擠得水洩不通,全圍在平家院子外頻頻看表,也有人探頭瞧向院子內的平房,欣賞著老樹下的石桌,庭院的花圃,矮籬笆圍出的一方古樸和寧靜。

    修剪整齊的燈籠花不到一人高,關起的兩片老舊木門把人群阻擋在外,裡頭仍然靜悄悄,只有走廊下襬著麵攤,門柱上掛著招牌,確定大夥兒沒找錯地方。

    這裡是溫柔小鎮有名的「平家鮮活餛飩麵」,最近在網絡上爆紅,大夥兒都是慕名而來。

    聽說「平家鮮活餛飩麵」已經賣了三十多年,傳到第二代,現在是一對年輕夫妻在經營。

    網絡上還流傳一則感人的小故事,平家媳婦兒是地方望族齊家的千金。

    十二年前平家賣面的老闆罹患絕症,希望能盡快看到兒子成家,於是平家兒子向齊家千金求婚。

    平家因為老闆重病已經花光了老本,當時一貧如洗,處境淒涼,齊家千金明知嫁過去會受苦,仍然不顧家人反對,寧與親人斷絕往來,也堅持嫁進平家。

    她嫁入平家時才十八歲,當時平家兒子也還是學生,她休學幫忙麵攤生意,照顧公婆,維持家計,讓丈夫能安心讀書。

    後來公公過世,婆婆希望她回學校唸書,她為了能夠白天幫忙賣面,選擇了夜校唸書。

    兩年前平家的兒子寧願放棄高薪,回來和妻子攜手經營麵攤。

    齊家千金的情深似海,無私奉獻,和平家兒子之間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讓平家的這碗鮮活餛飩麵多了濃濃深情和溫馨味。

    「啊,門開了!」大夥兒爭先恐後擠在兩片木門前,各個想搶先進去,好奇的目光齊望著裡頭平房的那扇門——

    外頭陽光頂烈,顯得屋內陰暗不透光,吱呀一聲門開,光線落在一雙男人的大腳丫上。

    男人穿著夾腳拖鞋,腿肉結實雙腿修長,隨著門開,身影逐漸清晰。他穿著白色無袖背心,卡其色寬鬆短褲,脖子上披掛著一條擦汗的毛巾。

    最近天氣開始轉熱,這樣的穿著在鄉下,隨便抓都有一把,不會有人多看一眼,但舊木門外,女孩子們的目光卻緊盯著不放,吸引她們的是那副結實黝黑的好體格。

    巷子裡老舊的土角厝,誰也想不到走出來的是高大俊朗的帥哥!

    網絡四通八達,傳聞平家第二代老闆身材、長相連時下當紅的偶像明星、伸展台上的男模都沒得比,但老闆不愛拍照,大門口還貼著「拍景、拍面、不能拍老闆,小心相機泡餛飩湯」的警告標語,所以很多人認為網絡流言誇大其辭,大夥兒還是把重點放在湯頭鮮活、被饕客形容成天下極品的「平家餛飩麵」上。

    一群女孩子看著理平頭、充滿陽光氣息,彷彿背後閃著一道光芒的帥哥老闆進進出出,忙著擺麵攤,都巴不得飛進去幫忙。

    難怪齊家千金不顧家裡反對也要嫁了!

    「好帥哦!他就是老闆嗎?他叫什麼名字啊?」這時候掩不住好奇的聲音出來。

    「嘻嘻,他就是老闆,他叫平民,名字很『平民』,長得可一點都不『平民』呢。」有個細細的聲音埋在人群堆中得意地說道,說完了不忘趕緊補充:「啊不過他已經名草有主了,很早、很早結婚了。他死會了,不要打他的主意哦。」

    大夥兒望來望去,正在找聲音源頭,這時大門拉開來,眾人的目光馬上被吸引過去。

    「久等了,歡迎光臨,隨便找位子坐。」平民過來開門,一口白牙耀眼,把一群客人閃得睜不開眼。

    大夥兒爭先恐後進來搶位置,坐定以後才留意到,穿梭在客人之間忙碌的還有一個男工讀生和一個女人,顯然方才都被老闆的光芒蓋過了。

    這麼說來,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傳聞中有著豪氣不輸男人名字的齊家千金——-齊治國!

    乍聽齊家治國的名字,而且還能在平家耐操耐勞十多年,很多人想像這位平家媳婦兒應該有一副粗獷豪邁、頂天立地如男兒的外表和個性,不然就是在平家操勞十多年,臉上全是歲月刻劃下的痕跡了,不料走出來的又是一個意外。

    一樣的短褲和背心,站在膚色健康黝黑的老闆身旁,把她白皙乾淨的臉龐襯得更為細緻透亮。

    她身材高身兆,手腳細長,曲線玲瓏有致,一頭淺褐色長發,綁著頭巾。走出陽光底下,那雙淺褐色的眼珠更有如玻璃顏色般晶瑩剔透,高鼻子,鼻翼略窄,顯得有個性又秀氣,一張素顏,隨和帶笑的嘴唇泛著淡淡粉紅色,雖然不是特別搶眼的大美人,絕對也是賞心悅目。

    她端著托盤,把調味瓶分別擺放上桌,有初次上門的客人問起「平家餛飩麵」的特色,她便笑著介紹。

    「我們的面和餛飩都是現搟現做,餛飩有豬肉和鮮蝦兩種口味,食材都是老闆一大早親自上市場挑選的新鮮貨,湯頭採用蔬果和大骨熬煮,不加味精,自然鮮甜,營養又健康。另外還有幾樣燙、炒青菜,都是自家種的,沒有噴灑農藥,可以吃得安心。」在炎熱的天氣裡,她的聲音不高不亢,情緒平和,如一股清風親吻臉龐,聽起來特別舒服。

    「那我們要兩碗鮮蝦餛飩,一碗豬肉餛飩,一盤炒空心菜。」

    「好,請坐一會兒。」

    「老闆,三碗綜合餛飩,一碗鮮蝦,一盤燙青菜。」

    「老闆娘,這裡要兩碗豬肉餛飩。」

    平家宅院內擠滿了人,這個禮拜平家的婆婆參加旅行團不在,平時在假日幫忙的三名工讀生突然有兩人請病假,他們今天大門一開就忙得不可開交。

    幸好今天熟客也不少,在這裡混熟了,都會主動過來端面、拿菜,還有人會幫忙向初來乍到的客人點餐。

    平民和齊治國,一人負責煮麵,一人負責包餛飩,兩人在麵攤前忙碌,動作迅速又有默契。平家老闆娘有著開朗愛笑的臉,人看起來清爽隨和,和平家陽光男孩般的帥哥老闆相襯極了,很多人來此吃麵,一邊欣賞著這對令人稱羨的夫妻,胃口都特別好。

    靠近麵攤這一桌有一男兩女,三人打扮入時,都是都會風格,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來的。男子在等面的時候,拿了一本商業雜誌打發時間,才翻了幾頁,就被對面的女生搶過去。

    「哇啊,是平天下!這是最新廣告耶!」

    另一個女生好奇地湊過去,看見雜誌頁面上是一個穿著名牌西服的男子,旁分短髮,立體的五官,深邃輪廓,單眼皮,眼睛狹長,眼神銳利,嘴角隱隱揚著成功和自信。

    「這模特兒好帥!」

    棚子底下忽然安靜了許多,幾雙「在地人」的目光默默瞥向攤位前的「老闆娘」。

    齊治國兩手不停包著餛飩,沒三兩下就一顆。成為平家媳婦兒十多年來早已練就了一手有如千手觀音的神技,光看她包餛飩的絕活兒就是一種視覺享受了。

    平民在一鍋大熱湯裡翻攪了幾下,撈起面和餛飩分別放進碗裡,若無其事地用眼角的餘光掃向身旁的女人,見她完全沒有反應,目光又拉回忙碌的攤位上。

    這桌外地來的客人沒察覺空氣中流動不尋常的氛圍,依然用響亮的聲音聊著雜誌上的男人。

    「拜託,哪個模特兒有他的獨特氣質和非凡風範啊!他不是模特兒,本來他和代理商是好朋友,去年才免費幫忙拍了一組平面廣告,結果這組廣告一炮而紅,他成為此品牌的最佳代言人,後來朋友請他入股擴大經營,今年又開了好幾家分店,才又拍了這組廣告。」拿著雜誌不放手的女生顯然是平天下的迷,把他的事情打聽得鉅細靡遺。

    「哇啊!真幸運呢,拍廣告就可以入股當股東,賺翻了!」

    「賺到的是他朋友,人家可是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呢!平天下是『青雲集團』的總經理,不只有臉蛋,還很有腦袋。」手拿雜誌的女生瞧向對面的男生,「不像某人啊,一樣是在『青雲集團』上班,一樣三十歲,人家平天下又高又帥又充滿智慧呢。」

    「你們女生就只重外表,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這個人是有能力,不過做事相當絕情——」一樣在青雲集團上班的「某人」嗤之以鼻,說了兩句馬上就被打斷。

    「鐵面無私才是做大事的人。」她是百分百的平天下迷,看他什麼都是好。

    「冷漠又自私,處處利用別人——」男生不甘心,講得更過分。反正天高皇帝遠,這裡沒人認識那個處在雲端的平天下。

    「你被他利用過嗎?酸葡萄!」女生立刻頂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大家都在看了。」同桌的女生趕緊勸兩人熄火,她巴不得換桌了。

    「人家老闆辰青雲信任他,對他的能力大表讚賞,還把經營決策權交給他。你呢,不過是整個集團裡面的小螺絲,你還敢批評人家。」女生降低音量,極力維護她的偶像。

    不過她的聲音,攤位前還是聽得到。

    「那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帥,被總裁千金看上了,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男生深受刺激,更加口無遮攔。

    「聽你在扯,他前年就當上總經理了,辰直羽是去年才回國,兩人才認識交往的!」

    「咦,辰直羽是最近那個當紅明星嗎?原來她是豪門千金啊?」同桌女生趕緊插話,轉移話題重心。

    「沒錯,就是她。這傢伙迷她迷得要死,才會這麼嫉妒平天下。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人家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砰!兩碗麵重重地放到桌上,湯汁灑了出來,把女生的聲音給打斷,三人嚇了一大跳,目光往上拉……

    「久等了,趕快——吃吧!」一口白牙晃閃,是老闆親自端面過來。

    一張笑臉,卻把三人看得莫名生冷,也不知是多心了嗎?怎麼感覺老闆聲音裡有切齒的痕跡,要不是他特別把「吃」字說得清晰有力,三人會誤以為他要說的是「趕快——滾吧!」

    「阿民。」齊治國抬頭朝這裡望了一眼。

    「餛飩皮泡軟了不好吃,所以……專心吃,別閒聊。慢用。」平民一記冷眼,加一個燦爛笑容,看得三人霧茫茫,卻都不敢再說話,低頭各吃各的,完全沒了聲音。

    不久,三人吃飽走了。

    齊治國看看桌上剩下的面和餛飩,連小菜都沒怎麼動過,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平民也看看工讀生迅速收走的殘盤,心知齊治國在怪他把客人嚇走了,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 ★ ★ ★ ★ ★ ★ ★   

    傍晚五點多,面就賣完收攤了。

    工讀生的工作到四點半,今天只剩下兩人整理攤子。

    「阿民,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別得罪客人。」齊治國這時候才開口。

    最近拍了一部洗髮精廣告就紅透半邊天的模特兒辰直羽,成為媒體追逐的對象,大眾的焦點。傳聞與她正熱戀中的平天下,憑他的長相和氣質,及青年企業家的好形象,更是一夕爆紅。來吃麵的客人常拿兩人當話題聊,今天的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她不希望平民再拿無辜的客人開刀。

    平民臉上的表情比他手上的抹布還臭,啪地一聲就把抹布甩在桌上,用力抹著。

    「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別計較。」齊治國淺笑,隨和的一張臉上看不到勉強的痕跡。

    平民深深地看著她,看她當真無所謂的笑顏,他心情複雜又拿抹布出氣。

    「我現在很想揍他一頓!」

    「千萬不要,你要是受傷了,粗重活兒會落到我身上。你這不是教訓他,是虐待我呀。」她半帶認真地笑說著。雖然「人」久久才回來一次,但平民是說到做到的,她正打算叫他回來一趟,可不想看他們兄弟打架。

    「你是怕我打傷他吧?哼,到現在還維護他,你太放任他了,他才忘了他已經結婚了!」口氣很悶,掃她的眼神藏著複雜的感情。

    「還好啦,都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我還不瞭解他嗎?只是緋聞、緋聞。」她依然笑著,完全沒有脾氣。

    都被八卦雜誌拍到他和辰直羽兩個人深夜幽會,親密摟抱了,是不是緋聞照片會說話!平民吞下這些話,不願刺傷她。

    「就像我們兩個人,只是一起賣面,外地人不也都以為我們是夫妻嗎?媽都說,我們自己心裡明白就好,不要愈描愈黑,人家看我們的眼光反而奇怪。不過我最近在想,也許該給你掛個紅條在身上,寫明你單身,否則有一天我可能會被一大票因愛慕你而嫉妒我的目光殺死。」她把話題轉到他身上,開起他的玩笑來。

    「那不如直接在紅條上寫『她是我大嫂』吧!」平民白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啊,這倒也是個好主意呢。」她當真笑了出來。想像她在一旁包餛飩,他掛著「她是我大嫂」的紅條子煮麵,那畫面實在好笑。

    他眯眼瞪著她。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十多年,他直到現在都還看不清她對大哥的感情,她究竟是不是真愛大哥?

    天底下有女人不愛一個男人,卻為他拋棄千金小姐的身份,十多年都委屈在小麵攤上包餛飩、忍受熱水燙,還笑得甘之如飴嗎?

    當初大哥到外地去唸書、工作時,媽曾叫她一起去,她當時為了幫媽做麵攤生意,幫家裡維持生計而留下來。

    十多年來她一直幫忙撐著這個家,她讓大哥沒有後顧之憂,她所做的、付出的夠多了。現在憑大哥的經濟能力,早已足夠讓他們一家人生活無虞,她若真愛大哥,她早該去陪大哥住,為什麼她還守著麵攤?

    ……他也真自私,他不希望她離開這裡,從來不曾開口叫她去。

    「你……你還是搬去跟大哥住吧!」他低下頭,用力抹著擦過幾百遍的桌子,不斷用理智提醒自己,她是大哥的妻子!

    「喂,這攤子是我跟媽辛辛苦苦維持下來的,現在生意這麼好,你這守成的想撿便宜,趕走大功臣啊?」滿不在意的聲音嘻嘻笑著說道。

    「就是趕你!怎樣?」她根本不知道他要說出口多不容易,還嘻嘻哈哈的!

    她被阿民的怒氣嚇一跳,對他多看了好幾眼,嘴角依然掛著淺笑。

    「阿民,你為我好,我知道……我會找天下談談,你不要擔心我們的事。」她其實早有打算了,只是一直都沒有讓平民知道……她和平天下已經走到盡頭了。

  ★ ★ ★ ★ ★ ★ ★ ★   

    離暑假還有一段時間,天氣就這麼熱,看來今晚睡覺要開冷氣了。

    她掛上電話後,就去洗了個澡出來,坐在客廳裡打開電視——

    ……颱風持續增強中,北部再度發佈豪雨特報,目前累積雨量已經破千,提醒北部民眾最好待在家裡,不要出門。

    又有颱風要進來了嗎?外頭沒風沒雨,白天忙,沒看氣象,她都不知道。上次颱風來淹了大水,希望這回一切沒事。

    她看氣象報告,打開電風扇,拿下包著濕頭髮的毛巾,在電風扇前吹乾頭髮。

    平民去接媽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這種時候她都覺得家裡靜悄悄,沒半點聲音,總希望他們趕快回來。

    她想媽這次回來又是大包小包的吧,每次出去玩,都帶了好多東西回來,不知道這回有什麼好吃的?

    她想著待會兒就有一堆東西吃,嘴角就上揚,卻一個不小心,腦袋裡閃過一道人影,垮了她的笑容。

    她剛才打電話給天下,噪聲太多,沒辦法講清楚,而且講到一半電話就斷了,再來就打不通,不知道他聽了多少進去?

    等明天再打一次吧……她看看這個家,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爸和媽年輕時親手堆棧起來的。

    爸過世得早,媽總說是天妒他們夫妻感情太好。

    爸過世後,這個家裡的家具和擺飾,媽都小心翼翼的維護,不捨得丟,她說家裡一桌一椅都有爸觸摸過的痕跡,有他們夫妻共同的回憶,全都是無價之寶。

    天下是講求實際的人,不懂得這些細膩的感情,兩年前他沒事先知會一聲,就帶來設計師要把屋子全面翻新加蓋,媽氣得把他趕出去。

    天下是賺了錢,想表現一片孝心,可惜用錯地方了。

    媽則是說了氣話,叫他不要拿錢回家炫耀,她不希罕他賺的錢。

    天下那張嘴有時候挺賤的,媽又是直來直往的性子,他們母子之間一直都有溝通不良的問題,那次以後,天下就更少回家了。

    以前媽常對她說,她這個兒子唯一對這個家有貢獻的地方,就是幫她娶了一個好媳婦……

    當年爸重病住院,她和平天下只在醫院裡戴了戒指,簽了結婚證書,他就陪她回家搬行李了。

    她有兩個哥哥,齊修身和齊家,還有一個拳頭很硬的父親,三個人把平天下痛揍了一頓。

    那時天下一聲不吭,為她默默挨打的場面,到現在她都記得,想起來都忍不住為他喊疼。

    她扶著天下,拿著行李離開家,從此住進平家,和平天下睡一間房……天下說他想等爸病情好轉再補請婚宴,一拖就拖到爸過世後,連她都沒心情辦喜宴,補請婚宴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她對生活上很多細節不太在意,她以為辦婚宴只是形式,拍婚紗照更是可有可無,絲毫不以為意,以致十多年來她都沒發現平天下始終沒把結婚證書拿去登記,直到他和辰直羽的緋聞被爆出來……

    她看著他和辰直羽被拍到的照片,當時真的是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想法,考慮幾天以後,她想就好聚好散吧!

    她對媽說,她決定和天下離婚,媽一急,才脫口說出來,原來她和天下根本沒有結婚。

    她以為媽在說笑,媽叫她看身份證,她才知道原來身份證上面有一格配偶欄,而她的配偶字段上是空白的。

    她突然覺得很想笑,原來這十多年來她和天下從來就不是夫妻,而她也真的笑了,笑到眼淚流不停,把媽嚇壞了。

    媽真的是很疼她,為了安慰她,竟異想天開地說,她會叫阿民娶她。哈哈,幸好當時阿民不在。

    平民如果知道媽的謬想,一定嚇得半夜出走,從此不敢回家吧!

    她後來發現媽竟然是認真的,趕緊說服了媽打消念頭,沒讓平民知道這件事,不然她可沒臉面對平民了。

    儘管她和平天下紙上無名,可平天下對她……該做的可沒少做,她怎麼能跟平民結婚呢!

    眉頭揪起,她望著這個充滿回憶、溫馨的家。她曾經滿心認為她一生都會在此度過……

    插播最新消息,二十分鐘之前「走南大橋」橋墩被沖毀,橋面斷裂,當時一輛黑色房車正行駛在橋面上,根據後方車輛的陳先生表示,這輛車超越他,車速相當快,可能因此煞車不及,連同斷裂的橋面被捲進滾滾溪流中。

    現場已有救難隊前往搶救,目前正調閱附近監視器,希望能盡快查出車主身份及車上人數,一有最新消息立刻為您播報!接下來……

    她看完插播新聞,心頭一緊。沒想到北部雨下這麼大,連橋墩都沖毀了!唉……就差幾秒而已,趕什麼呢?開那麼快的車……唉,希望車裡的人都沒事。

    她又看了一會兒新聞,看看時間,阿民也差不多該載媽回來了,她把頭髮盤起來,起身去廚房洗了水果,削好一盤,等他們回來吃。

    「阿國,我回來了,快來幫忙提東西!」

    她才端水果走出客廳,就聽見媽在外頭喊。

    「好……」她放下水果,一臉笑容,正要出去幫忙,卻緩緩轉過頭去,瞪著電視上的新聞主播——

    現場已經傳來最新消息,走南大橋失事的黑色房車,駕駛是「青雲集團」總經理,現年三十歲的平天下!

    她打腳底竄起一陣森冷,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困惑又迷惘地直瞪著電視……

    報錯了吧?一定是報錯了吧?她一片茫然的表情,瞪著字幕上打出「青雲集團總經理平天下生死不明」的標題,儘管一直告訴自己,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她剛剛才和天下講過電話,聽到他的聲音……儘管她一直告訴自己,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她卻頭皮一陣刺麻,腦袋逐漸一片空白……

    目前救難人員仍在搜尋當中……

    砰!

    平母提著東西從前院繞進來,忽然看見新聞播報,她四肢發軟,跌坐在地。

    「媽——」

    平民的聲音傳來,齊治國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一直瞪著電視,直盯著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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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0: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幾個月後……

    中秋節到了,要不是媽打電話來,她還不知道夏天已經過去。

    齊治國掛上電話,一個人站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裡發呆。

    這是在半山腰上的別墅社區,整個社區佔地遼闊,放眼望去一片綠意盎然的美景,綠色草皮上種植著或高或低的植物和樹木,社區車道旁則有紅磚鋪成的人行步道,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景觀,大門口還設有警衛室負責整個社區安全。

    這裡的住戶非富即貴,家家戶戶都有高牆圍起,相當注重個人隱私。房子是三層樓獨棟別墅,外觀充滿歐式鄉村風情。

    內部的空間則由名家設計師親手打造,結合時尚與品味,全部採用進口家具,展現大氣度與非凡氣息……這是平天下買的房子。

    客廳使用溫暖柔和的米白色調,一整組深咖啡色的柔軟沙發,原木色線條優美的茶几。

    砰!

    樓上傳來聲響,齊治國馬上回神,三步並兩步跑上二樓。

    「天下,怎麼……」她住了口,沒有再說話。

    臥室裡的男人拄著枴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火紅的夕陽落在他高大的身影上,照著他半邊側臉,描繪出他深邃的輪廓,瘦削的線條,高挺的鼻子和緊抿嚴肅不悅的嘴唇。

    五個多月前那場意外,他及時從車子裡逃生,經救難隊冒險搶救,他奇蹟似的生還。

    雖然撞了腦袋,傷了內臟,身上多處骨折,全身傷痕纍纍,但她感謝老天爺把他的命保住了。

    她看見水杯在牆邊碎成一地,轉頭看原該放在窗檯邊的茶几上的水壺不見了,猛然想起她中午倒開水給他服藥時,把水壺擱在床頭櫃上,一不留神就忘了擺回去。

    「抱歉、抱歉,我忘記擺回去了。」她趕緊進來,倒了一杯開水過來拉起他的手。「來,喝水。」

    他眯起深邃幽黑的目光,渴望看見她,瞪死她,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欺負一個瞎子這麼好玩嗎?」他狠狠拍掉她手上的水杯,卻發現他打掉的只是她的手。

    他自從醒來以後,一貫的冷靜沉著全不見了,隨時都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一樣亂轟亂炸,難以相處,連媽和阿民想留下來照顧他,他都自嘲自己是個廢人了嗎?需要如此勞師動眾!

    「我就知道你來這一招。」她可是有兩隻手的,對這個慣犯早有防備,拿著水杯的手離得很遠。

    她笑吟吟像沒有脾氣似的,卻看他不語,氣得頭頂冒煙。她吐吐舌,趕緊喂他喝水。

    杯子碰著他的唇,輕輕碰觸著,等他張口。

    他緊閉著嘴巴,臉部線條緊繃,氣得想再打掉水杯,又多疑地顧忌她再次捉弄而沒有動作。

    「哎,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了,喝口水吧?」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像一道微風拂過耳畔,舒服得讓人很難有脾氣。

    平天下終於肯喝水,她偷偷鬆了口氣,喂他喝水。

    他喝了幾口,緩緩伸手碰觸水杯她以為他想自己拿,他卻連同水杯握住她的手。

    他抓住了她,一把拉過她,用撐著枴杖那隻手死緊地抱住她纖細的腰,另一隻好活動的手摸索著她的臉,摸到她細緻的下巴,傾身吻住她的嘴!

    他嘴裡含著水,掐著她的下巴,要她張口喝下他含過的水。

    齊治國差點把他推開,一手碰到枴杖就停住了,她抗拒地撇開臉,忽然他身軀晃動,腰身後那隻手鬆了,她一隻手趕緊環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怕他站不穩跌倒了。

    他卻乘勢托住她後腦勺,吻著她濕熱的唇,撬開她貝齒……

    可惡的天下啊——一股熱流滾入喉嚨,想到是他含熱的水,還有他的口水,她覺得好噁心,差點就吐了出來。

    在黑暗之中,他感覺她全身的毛細孔都在排斥他,令他大為光火。他硬是不放開她,把她吻了又吻,直到把她嘴唇都磨腫了,她吞下的水早已滑過食道,流入胃裡,進入身體裡去了,他的嘴唇才緩緩離開她的嘴,擦過她臉頰,含住了她飽滿的耳垂……不知不覺,她承接了他不少重量,他幾乎靠在她身上,最後齊治國不得不兩手抱住他。

    正要開口講他幾句,她卻在兩手抱他時,心臟緊縮了一下,扯起疼痛……他不太肯吃,這幾個月來一直消瘦。

    一時內疚心軟,她無言沉默,任他摟抱親吻,等他滿足為止。

    他吸吮著她的耳,貼在她身後的手撩起衣服撫摸她光滑的背,修長的手指往上觸到她內衣的鈕子,熟稔地一撥——

    她胸口一鬆,全身僵硬緊繃,對他瞪大了眼。

    「天下……我站不住了,我想坐一下。」她其實很不喜歡他這樣摟摟抱抱,眼看接下來要在地上滾了,她終於忍不下了,開口打斷他的「興致」。

    唉,他分明是很記恨,存心欺負她,她竟然指望他隨便吻吻她就會滿足。

    她舉白旗投降,另一層原因是擔心他站久了會影響腿傷復原,但她還不能把話說得直白,得照顧到他這個傷患的心理狀態,不能提他的「脆弱」來刺激他。

    平天下冷著一張臉,忍著腿部的痠疼,在她耳垂咬了幾下,才由她攙扶到床上坐下來。

    「你不是站不住嗎?」她一扶他坐下來就想閃遠,他牢牢握著她的手,耳朵微微動了下。

    她對他擠眉弄眼扮鬼臉,在他強拉之下,只好坐下來。她本想把內衣鈕上,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垂眼看到兩人靠得很近的腳,他一隻腿傷得嚴重,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日後行走,醫生也不確定,弄得她也忐忑不安。

    他又想靠過來吻她,她閃開了,立刻看到他一張臉拉了下來。

    「啊,中秋節快到了呢。」她裝做沒發現他的「突襲」,發出愉快的聲音說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冷冷哼聲應道:「那又如何,你指望瞎子能陪你賞月嗎?」

    她如果告訴他,媽打電話來問他們要不要回去烤肉,一定又惹來他一番嘲弄,他根本不可能回去的。

    唉,她實在好想回去啊!

    她望著他精瘦的臉龐,突出的五官,依然很吸睛的一張臉,目光落到一隻大掌上。

    有時候她會不明白,他突然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是什麼意思?

    她本來想是因為只剩下她這個很懂得他喜惡、又耐操耐勞耐他一張賤嘴的看護留在他身邊,他才緊抓她不放,但後來又發現不是,因為他總是一副隨時都想把她趕走的態度。

    ……也許是她想得太多,他會抓住她不放,也可能只是他看不見了,總想抓住些什麼,好讓心裡踏實些的一種自然反應。

    「你記不記得,我們每年中秋節都在庭院烤肉?」她眼睛閃閃發光,腦袋裡還留著去年中秋節烤肉時香噴噴的滋味。雖然對他不抱希望,想想總可以吧。

    「……你希望我陪你回去烤肉?」當了瞎子,他的聽力變好了,連她流口水的聲音都聽得出來。

    她點頭如搗蒜,張開嘴巴差點就說了「對」,卻看著他漆黑無焦距的眼眸和面無表情,硬生生把話吞了下去,閉緊嘴巴。

    他十成十是不會跟她回去的,這麼好心提出來問,絕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她要是敢承認,不難想見肯定馬上被他狠狠刮一頓,她還是少開口為妙。

    「怎麼不說話了?瞎子可看不見你的表情。」

    「你別開口閉口就是『瞎子』,醫生說你還有可能復原的機會,你不是瞎子。」她聽得很刺耳。他每說一次都刺到她心臟。

    「什麼時候能復原?能提出一個確切的日期嗎?究竟三個月、一年,還是兩年?哼!連我怎麼失明都檢查不出來的一群庸醫,你也相信那些鬼話!」

    「我們再找別的醫生就是了。你都活下來了,證明這世上絕對有『奇蹟』的。」她對著他黑幽幽的眼睛和冷冷嘲弄的表情,也只能忍下傷痛,撐起開朗的聲音安慰他。

    「原來我活著,在你看來是奇蹟,你倒認為我死了是應該了?」他甩了她的手。

    齊治國無言了一會兒,索性不理他,拉起衣服把內衣穿好。

    他聽不到她的響應,只聽到衣服的摩擦聲,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在做什麼?」

    「扣內衣啊。」她那聲音聽起來是壓根就沒在意他的冷嘲熱諷。

    平天下沉默了好一晌,一隻拳頭緊握。

    「……你過來!」半晌之後,他吼。

    「天黑了,我先去煮飯。」她拉好衣服,依然聲音和悅,踏著響亮的腳步聲下樓去了。

    平天下一個人坐在床沿,夕陽投在他動也不動的背影上。

    他臉上表情陰暗,嘴裡咬著怒氣,心臟跳動著想燒死她的火焰——直到腳步聲不見,他忽然換了冷靜的表情,帶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 ★ ★ ★ ★ ★ ★ ★   

    她把飯煮好,才到二樓來叫他。

    他口口聲聲叫自己是「瞎子」,但他倒從來沒把自己當廢人,也只有這一點才證明他還是過去那個積極進取、行動力強、主宰一切的平天下。

    他要喝茶自己來,吃飯也同樣要坐在餐桌上,拒絕在臥室裡用餐。

    他行動不便,又看不到,每次從二樓下來,都要費一番工夫。其實一樓有客房,她也曾勸過他暫時搬到一樓睡,但他固執不聽勸,她說不動他。

    每次用餐都要這樣上上下下,對他現在的身體來說是一大負擔,走進餐廳他已經滿頭大汗,情緒躁怒,用這種心情來吃飯,怎麼還吃得下。

    餐桌上固定四菜一湯,餐盤位置都固定,飯前她都會告訴他菜色和位置,他連夾菜都要自己來。

    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把筷子伸向那盤牛肉炒空心菜,但估計沒抓好距離,她趕緊把盤子移動,讓他能順利夾到菜。

    他卻忽然停住筷子,皺起眉頭。

    齊治國吐吐舌,編謊道:「我沒把位置擺好,喬一下而已。」

    她儘量不發出聲音了,這樣也被他發現,他現在的耳朵比動物還靈。

    「……你現在說謊都不用打草稿了。」他把筷子移到離他最近的鹽烤鮭魚,索性不吃那盤牛肉炒空心菜了。

    她為了他夾用方便,已經先把鮭魚切成小塊,去掉魚骨了。還好他沒連這一點都要計較,否則他應該已經餓死了吧。

    「是你太講原則了。」

    「不是我難伺候嗎?」他冷哼,端著碗吃了一口飯。

    「怎麼會呢,你什麼都自己來,天底下應該沒一個『看護』像我這麼輕鬆吧?」只除了偶爾要忍受他的「騷擾」,還要擔心他「減肥」過度以外,她是不覺得他難伺候。

    他突然「砰」地一聲重重放下碗筷,摸著枴杖站起來。

    「天下?……怎麼了?」平常已經吃不到半碗飯了,現在才吃一口,他是想「成仙」了嗎?

    「你如果是把自己當看護,現在就給我滾!」

    只是隨口講一句,他幹嘛這麼認真?看他發好大的脾氣,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他拄著枴杖轉身,她趕緊站起來。

    「好好好,我說錯話,請你高抬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吧?」她拉住他,「好歹看在我在廚房忙了半天的份上,大人您多賞臉吧?」她不只陪罪還要陪笑,都為了哄他多吃一口飯,別把自己餓成第一個「台灣難民」。

    他全副精神都在她拉住他的那隻手上,站著動也不動,冷冷哼道:「你這是哪出戲的台詞?真噁心!」

    「老萊子娛親啊,你要不喜歡,下次我換一套。」她想逗他笑,陪著他一搭一唱,拉著他坐了下來。

    「換一套臥冰求鯉嗎?」他哼聲,口氣軟了不少,她拉著他的手碰觸碗筷,他也不再拒絕,端起碗筷來。

    「哈哈,可以啊……」她笑著說到一半,想到臥冰求鯉裡的王祥是赤身臥冰,就再也笑不下去。

    她白他一眼。真不愧是平天下啊!連感人肺腑的二十四孝,從他的嘴裡吐出來,都能害她想入非非。

    她看見他翹起嘴角。果然她猜得沒有錯,他說出那句話時,腦袋裡是「很有畫面」的——咦!他笑了?

    這幾個月來,他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她怔怔凝視他,頓時內心灼熱,眼眶泛紅,記憶回到那個夜晚。

    那天晚上,她打電話給他……

    「天下?……你聽得到嗎?」電話裡很多雜音,相當刺耳。

    「……想……什麼……」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我已經知道了,你沒有把我們的結婚手續完成,你回來一趟把事情談清楚。」怕他聽不到,她大聲地說。

    「……結婚手續,然後呢?你為……」

    她仔細聽,他重複到結婚手續,她以為他已經聽到她的話,電話噪聲太多,她就直接大聲地說重點,「你盡快回來一趟,我們談清楚,我要離開這個家!」

    她不想不聲不響地離開,和他之間總得徹底做一個結束。

    「離……你說……麼?……你到……」雜音不斷,混雜著他時有時無的吼聲。

    「喂、喂,天下?」通訊忽然斷了,他最後的吼聲環繞在耳畔,她拿著電話重新再打,接下來他的手機不是通話中,就是打不通。

    試了幾次,她就先放棄,跑去洗澡了……

    結果,她沒有接到他打回來的電話。後來她才知道,他是誤以為她當天就要走,才在颱風夜裡冒險趕回來。

    雖然是一場意外,她卻無法不想,如果她不打那通電話,也不會造成這種結果。雖然他讓她的婚姻變成一場可笑的鬧劇,雖然他對不起她……但也不應該受到這麼重的懲罰。

  ★ ★ ★ ★ ★ ★ ★ ★

    她又想到那一夜……

    阿民載著哭腫雙眼的媽和傻住的她,一路北上到他出事的地點。

    他被救起後,在醫院裡急救的時候,在他昏迷不醒的期間,她整個腦袋一直轟轟響,所有的聲音、所有的人在她耳邊掠過、眼前走過,她聽見、看見,卻無法有任何反應。

    她也看見辰直羽,她為平天下哭腫雙眼,焦急不安全寫在臉上,她對平天下的感情是真的。

    阿民突然拉著她到辰直羽面前,冷冷告訴一臉茫然又無辜的辰直羽,平天下已經有妻子了,她是和平天下結婚十二年的發妻。

    辰直羽臉色蒼白僵硬,瞪著她看了好久好久,難以接受事實地問她:「是真的嗎?」

    她張口回答她——不,我跟天下沒有結婚……我們沒有完成結婚手續。天下還是單身。

    她以為她有把話說出口了,直到她看見辰直羽露出遭平天下背叛的憤怒和羞憤,冷冷轉身離去時,她才發現她所看見的是一片混亂而扭曲的畫面,腦袋還是轟轟作響,她的聲音沒有出來。

    她渾渾噩噩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他醒過來,她的腦袋彷彿在剎那間被一道光芒炸開了,扭曲的混沌世界消失,她眼前一片清明,她的神智終於陪著他一起回到這個世界。

    那一刻,她才知道平天下對她有多重要……

    他醒來以後,第一個喊的是她,一聽見她的聲音,她看見他緊繃的臉色一瞬間放鬆下來。

    他躺在病床上全身無法動彈,而她卻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動,他想握她的手,她立刻毫不遲疑地把手交給他。

    當他用盡了全力把她的手握住時,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感謝他努力活了過來!

    後來,青雲集團總裁辰青雲來過一趟,獨自和他談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辰總裁離開之後,他自嘲地對她淡淡地說了一聲:「我被炒魷魚了。」

    對於他和辰直羽之間的事,他隻字未提,她也不曾問。

    到現在他們也還不曾討論過有關……他當年為什麼沒有把結婚證書交出去的原因。

    反正她現在不會離開他,所以談與不談,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

    她望著他看不見的眼睛。

    醫生說他是奇蹟般的恢復「神速」,身和心都是。一般人很難像他一樣這麼快的接受一場驟變,甚至接受醒來失明的事實,連醫生都佩服他強大的意志力和常人難及的冷靜堅強。

    這一直是她欣賞他、仰慕他的地方,他總是充滿自信,冷靜果斷,擁有絕佳判斷力和行動力——

    「阿國?」他沒聽到半點聲音,不知道她的動靜,沉聲喚她。

    「嗯,我在這兒。」她趕緊端起飯來,扒了兩口。

    「在想什麼?」

    他低沉的嗓音透著一股迷人的韻味,也是她所喜歡的……她一怔,趕緊揮開腦袋裡餘留的思緒。

    她看他還是只吃著鹽烤鮭魚,忍不住夾了牛肉空心菜放到他碗裡,「我在想,要怎麼做才能把趙飛燕養肥,變成楊玉環。」

    她現在只想把他照顧好。

    「哼……想出辦法了嗎?」她話裡明顯指他瘦太多,要他多吃點。他不屑地哼聲,吃了一口飯,發現吃進嘴裡的是牛肉空心菜,頓時皺眉,脾氣正要發作——

    「想出來了啊!只要趙飛燕肯乖乖配合,不要動不動就耍脾氣,我就給她獎勵。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她隨口胡亂謅。哈哈,如果能再逗他開心、開胃就太好了。

    她看他端著碗沒有動作,心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她也不失望,正想再接再厲——

    沒想到才轉眼間,他嘴巴動了,不久喉嚨滾動,他把她夾給他的牛肉炒空心菜吞下去了!

    她瞠目,臉上泛著光彩。

    原來他的原則也是可以打折的,只要她講笑話嗎?那有什麼困難,他早說啊!

    她隨即咧嘴笑,趕緊再夾菜給他,正想著接下來要說什麼逗他開心——

    他像突然恢復光明似的,竟能察覺她的動作,早一步蓋住碗,冒出一句話問她:「什麼獎勵?」

    「……啊?」什麼獎勵,是什麼意思?她眼茫茫地望著他——他是誰,他是威風凜凜、聲勢赫赫的平天下,他當然不可能是開口跟她要獎勵!

    想起他當初向她求婚,是跑到校園把她拉出去,一路拉到珠寶店裡,只丟了一句:「挑一隻你喜歡的戒指,我娶你!」

    她還當真就挑了戒指跟他走了。一路走來到現在……

    「嘻嘻,你該不會是跟我要獎品吧?」這樣一個冰冷傲慢又霸道的大男人,當然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跟她要糖吃,她真是想太多了。

    「為什麼不可以?」霸道……冰冷又傲慢,聲音擲地有聲,反問得那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讓人無言以對,直接就被洗腦認定他說的都是對的——他果然是平天下!

    但她也不免傻愣住——實事求是、性情冷到會凍死人,一到冬天,他都別說話,一開口她都很想跟他分房睡的平天下,她紙上無名的丈夫,竟真的轉性,跟小孩子一樣要糖吃……

    「噗哧!」

    「笑什麼?」他一雙迷人眼眸黑漆漆無焦距,低沉威嚴的聲音卻依然自信滿滿不減他誘人的魅力。

    「哈哈,我沒想到你也會跟我要糖吃,果然是藥苦吧!」他每次吃藥前都有一陣子的沉默,他從以前就最討厭吃苦瓜了。

    「……你是傻了,還是裝傻?哼!」他不悅,啪地又把碗筷放下了。

    她不傻,所以當然是裝傻。眼看他又不吃飯,她朝他扮鬼臉,最後看見他起身,碗裡還有半碗飯,她趕緊拉住他。

    他穿著白色薄軟的棉質休閒衫,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連一向結實壯碩的臂膀都彷彿不再有力。

    「你傷還沒痊癒,我是為你好。」她也不是不瞭解男人的需求,尤其他是平天下……她微微臉紅。

    他沒說話,並未接受她的理由,只等她的答案。

    指間傳來他的體溫,她想起一到冬天他溫暖的身軀在被子裡像個熱烘烘的暖爐,提供她舒適的睡眠環境,想到現在天氣轉涼,冬天也快到了……

    「好吧,我答應你不再分房睡。」一想到冬天他的好用處,口水差點滴下來,心裡那股難受的悶氣就敗下陣來。「不過我也有條件,第一是你暫時搬到樓下睡,第二是讓我幫你夾菜,最少都要吃兩碗飯。」

    「……什麼時候輪到你跟我談條件了?」他沉默了很久,一張臉面無表情,突然冒出這一句。

    「天下,你要當一個正常人的心情我能體會,但是正常人也會生病,總是有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能不能暫時放下你的原則,讓我照顧你呢?」她本來想跟他說,病人跟「廢人」不一樣,他不要認為依賴她,自己就等於是廢人了,但這種話太刺激他,她最後還是把話吞回去,換一個溫和的說法。

    他又不說話了,沉默了更久,才終於開口說:「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笨。」

    她望著他,一臉茫然。她是哪兒笨了?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有心理準備讓你開條件,最大的底限是……陪你回去過中秋節。」他沒想到她笨得不珍惜他給的機會。

    齊治國緩緩張大嘴巴,驚訝之後,萬分驚喜地緊緊握住他的手臂,「天下……你、你真願意——」

    「我答應你愚蠢的條件,其餘免談!」

    滿懷高張的喜悅頓時跌落谷底,她惱火地瞪著他傲慢冷俊的臉龐,「你欺我善良是不是?我看你是故意給我希望,再狠狠拒絕,壓根沒考慮過要陪我回去!」

    「信不信由你。」他摸索著,端起碗來。

    「我才不信你!」她氣得決定「懲罰」他,拚命往他碗裡夾菜,「吃吧,多吃一點,我煮了很多,你儘量吃!」

    在平天下的認定裡,他並未打破自己的原則,這只是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改採取的「手段」。

    他揚起嘴角,毫不在意地任她夾菜,邊吃邊說:「你可別欺負一個瞎子,晚上……洗乾淨點。」

    齊治國慢了反應,直直盯著他看了好久……才把他話裡面的意思解讀出來。

    講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說,雖然他看不見了,她也要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像一隻白豬似的交給他,任憑他吸吮啃弄,直到他心滿意足,通體舒暢,這才算完成條件——

    雖然和他「做」了十二年有實無名的夫妻,每次聽他在床上說一些只有淫徒才講得出口的話,她都還是臉冒三條線,臉頰燙熱得頭頂生煙。

    她只覺得不論是他的「冷」,還是他的「熱」,她都無福消受。

    「我燙豬皮好了。」她漲紅著臉隨便搭一句。

    他哼聲笑了,老實地把碗裡的菜都吃乾淨。

    五個多月了,他終於又回到過去那個她所熟悉的平天下……她望著他,默默紅了眼眶,掉了眼淚……他平安就好了。

    一切……都過去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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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0: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她打開陽台,臉上神清氣爽,伸展雙臂大大伸了個懶腰,連身上的棉質白衫都彷彿鍍了一層金光,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她轉頭看向床上的男人。

    平天下正臭著一張臉,眉心全是皺起的紋路,明明醒了,卻不願把眼睛張開……

    她忘了,他就算眼睛張開了,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張不張開,對他來說都沒有差別吧。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把嘴角撐起,提起精神叫道:「肚子好餓啊!你想吃什麼?」

    「豬皮!」他的賤嘴又出現了,聲音悶著難消的怒氣直衝著她來。

    她臉皮微紅。看來昨晚沒有讓他「辦成事」,他很不甘心吧?都經過一夜了,到現在還記恨著。

    「別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在他慾火焚身,拉她到身上來時,因為他的體溫太舒服,一不小心趴在他胸膛上睡著了。她紅著臉吐舌,輕笑道:「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都習慣了,別跟我計較了?」

    「哼……真不是故意嗎?」他黑幽幽的眼睛終於張開來,在晨光的照射下,一閃也不閃,看得她的心微微泛疼。

    「是啊是啊。哈哈……」她嘻嘻哈哈地笑著看他坐起身來,對她伸出手來,頓時笑容僵在臉上。

    「過來。」

    不要吧,大白天的……

    「天下,我肚子餓……」

    「我也很『餓』!」他的手始終等在那兒,俊雅的臉龐散發著高貴氣息,張嘴說的話卻很不堪入耳。

    齊治國總在這個時候無言以對,臉燙到耳根子都熟了。

    他揚起嘴角,露出勝利的笑容,十多年的「嗯愛」可不是白「做」的,他看不見,也能想像得到她現在的表情。……她終究還是那個有教養的齊家養出來的女兒,在嚴謹的家教下,即使和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被他「教」了十多年,她還是拋不開矜持的一面。

    她有些惱地瞪著他「淫蕩」的笑容。他有體貼的一面,在她不小心睡著時,不會吵她,還抱著她,讓她睡得很舒服;但也有「不妥協」的一面,在等她醒過來以後,每次都把她啃得屍骨無存——

    不過他現在想把她啃得屍骨無存,得先抓到她……她心情複雜地看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撐起嘴角。

    「我要去吃早餐了。」她甩頭無視他的手,恢復難得好心情,離開臥房。

    「齊治國,你回來!」

    想得美。她回頭朝他扮鬼臉,卻見他站起身來,踏步出去不知該往哪走……她一顆心又落下了重重的大石。

    以為能回到過去,是她想得太容易。

    「……我去幫你做早餐。」

  ★ ★ ★ ★ ★ ★ ★ ★   

    早餐做好了,總匯三明治配紅茶。

    他不愛喝牛奶和豆漿,飲料不是茶類就是咖啡。

    他的臉色還不是挺好看,倒也沒再和她計較了。

    以前他有吃早餐、邊拿筆電看新聞的習慣。

    他看不見以後,她就默默代替他的眼睛,念新聞給他聽。

    「……重口味、辛辣食物如蔥、姜、蒜會興奮神經,容易引起胃食道逆流或大腸激躁症,睡前最好避免。最能幫助睡眠的晚餐菜色,是富含色胺酸的牛肉、豬肉、鱈魚、鮭魚,飯後再吃根香蕉、堅果、芝麻、蜂蜜或高纖餅乾,就能增加血液中色胺酸濃度,有助於睡眠——」

    「以後晚餐桌上不准出現牛肉和鮭魚。」他突然打斷她,冷哼道。

    「為什麼?」那是昨天的菜色,看他吃得挺高興啊。她又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我不想抱一隻睡死的豬!」

    慾求不滿,滿腦袋「顏色」。她皺皺鼻子,趕緊念別的給他聽:「天氣晴朗到下週一……中秋節將看得到又圓又大的月亮——」

    「換一則。」他扯眉。

    她眼裡閃閃發亮,看他一眼,換了一則新聞念道:「中秋節烤肉已經變成全民運動,烤肉時須注意炭火減少接觸到肉品——」

    「再換。」

    「『月圓人團圓』,中國人素喜以月圓象徵人團圓,因此中秋節也是團圓的日子,全家一起吃——」

    「換。」

    「吃月餅的習俗有文字記載,是始於明代。大家吃月餅、賞月、酬謝土地公等習俗都在祈求人生圓滿光輝,家庭團圓幸福,表現出——」

    「中秋節還有幾天?」看來他昨天說的話已經燃起了她的希望,讓她緊抱住「中秋節回家團圓」不放了。

    「還有三天!新聞有寫,這回中秋遇到連續假期,很多人返鄉過節,怕造成大塞車,建議提早返鄉。」她笑吟吟熱心回答。

    「……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慢慢沉吟道。

    她立刻動身,「我去準備——」

    「嗯,你去準備『燒豬皮』,等我『吃飽』了就陪你回去。」她就繼續不屈不撓繞著中秋節念新聞好了。

    燒豬皮……開口閉口就想吃豬皮,真當她是豬了。齊治國臉轉紅,慢慢坐了回去,瞪著財經新聞,聲音不帶熱度地念道:「美國經濟評議會的信心指數不如預期,且可就業數降至二十六年來低點後,美國鋁業股價……」

    平天下端起紅茶,邊喝邊聽著她的聲音,神情平靜,嘴角隱隱勾著難以察覺的笑容。

  ★ ★ ★ ★ ★ ★ ★ ★   

    好天氣……她默默望著窗外一盞昏黃的景觀燈,光線投在定期修剪的景觀樹上,營造出一股典雅寧靜的氣氛。

    這棟房子要不少錢吧?……天下現在失業了沒有收入,雖然他說還有別的投資,不需要她擔心,但是其實換小一點的房子,或者等他傷好了,和她搬回家去,還是比較妥當吧?

    「嗯……」好癢。

    房內關了燈,微弱的光線從落地窗投射進來,一對紙上無名的夫妻「迭」在床上,「上面」的腿不方便,雙手倒是很利落地脫去了兩人衣服,「下面」的眼皮沉重,被壓得不舒服,又顧慮他有傷,只好看著庭院的燈光,數著樹上的葉子。

    她顰眉,忍住推開平天下的衝動,他正啃著她的脖子,吃得津津有味,她卻莫名地一股反胃。

    「天下,你有覺得胃怪怪的嗎?」

    「不會。怎麼了?」粗啞嗓音聽來很應付,那是因為他正「忙碌」著,他雙手忙碌掌握著她的豐滿,嘴巴也沒閒著,一路啃咬著她的脖子到胸口。

    「唔……那就好,我以為是晚上的蝦子不新鮮,你沒事就好了。可能下午我喝的那杯奶茶有問題,我有點想吐。」他現在身體狀況差,她怕讓他吃到不乾淨的,自己倒無所謂。

    「……要緊嗎?」他撐起身子,大掌覆蓋在她的胃部上,輕輕按揉。

    她狐疑地仰望他,光線太暗,她不確定在他臉上的擔心是不是她的錯覺?但他的手卻奇妙地止住了那股噁心感。

    結婚……不,應該說,跟他在一起十多年,她不曾覺得他的手有如此溫暖過……

    「嗯,好多了。」她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揚起嘴角。

    一會兒,他的手才離開她的胃部,慢慢移向她的豐滿……他俯身緊貼她,摸索著她的臉,吻住她的唇……

    她閉上了眼,一雙瘦長的手抱住他的背,她正準備接受他時,突然一片暈眩襲來,胃部翻攪得厲害——

    「嗚……」她趕緊推他。

    平天下也馬上放開她。

    齊治國跑下床,衝進浴室裡,一下子就吐了出來,一晚上吃的東西全吐掉了。

    「還好嗎?要不要打電話叫邵智過來一趟?」他撐著枴杖,摸索著來到門口。

    「不用了,吐一吐比較好了。」邵智是他的好友,家裡是開醫院的,本身也是一位醫生,平天下後來就是轉到他的醫院治療。

    「是奶茶的關係嗎?」

    她從掛架上拉了一件浴袍穿起來,打開水龍頭漱口、洗臉,她嘆了口氣道:「我想應該是了,那杯奶茶是早上買的,我想沒喝完浪費。下次要記得先冰起來。」

    「憑你的腦袋記得住嗎?以後沒喝完就不要喝了。」他不悅道。

    她轉身正要走出浴室,卻看見他站在門口的模樣——浴室充足的光線落在他身上,他拄著枴杖,挺直著光裸的胸膛,大剌剌、赤條條地站在那兒……

    她一陣的無言,目光緩緩移開,定定地看著他背後拉長的影子,一臉的滾燙。

    說起來,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住在外頭,兩人真正是聚少離多,就怪不得和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她還是看不慣他的裸體。

    「真不用叫邵智過來嗎?」他伸出手等她。

    「嗯,沒事了。回去睡吧。」等他先走,她再出去好了。

    「阿國?」

    「……啊?」她勉強把視線拉回他身上,才看見他的手在等她。她頓了一下,趕緊拉了一件浴袍出來,袖口往他伸出的手一套——

    「你在幹什麼?」平天下扯起眉頭,他看不見也感覺得到她的「多事」。

    「夜裡涼,你下床要多穿一件。」她很利落地幫他穿好浴袍,還拉起兩端帶子在腰上打了個死結。

    「哼……你看得心癢難耐了嗎?」他撇了一下嘴角,摸索著拉住她的手。

    「你身上沒半點肉,有什麼好看。」她一臉燙熱嗤聲道,扶著他轉身慢慢走回床鋪。

    「豬肉攤的肉最多,有比較好看嗎?」他不屑冷哼,坐在床沿,放下枴杖,把她拉了下來,一手摸上她纖細的腰,靠近她道:「不中看……中用就好了。」

    她低垂的視線落在他受傷的腿上,有點懷疑他「中用」在哪裡?還不是要靠她「幫忙」。

    幸好他現在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然她一夜不用睡了。

    他的吻落在她臉頰上,她的心臟緩緩跳動著。

    他的手伸入她浴袍內,罩住她的豐滿,和她耳鬢廝磨了一會兒,抱著她一起倒在床上,吻住了她的嘴……

    「嗚……」她緊緊一皺眉,兩手輕輕推他。

    「還想吐?」他伸手摸上她的臉。

    她點點頭,他放開了她,拉她坐起來。

    「這樣不行,我叫邵智過來。」他摸索著,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摸著手機上的鍵盤,按了一個設定好的快速鍵。

    齊治國一陣的反胃不舒服,怔怔望著他打電話……

    「是我。……我沒事,是我老婆,她可能吃壞了東西,不停吐,想請你過來一趟。……嗯,那麻煩你了。」他說完,把手機放回原位,轉過身來,兩手摸過來。

    她趕緊握住他的手。

    「邵智馬上會過來,你先去換件衣服。」

    「……天下?」

    「怎麼了?」

  ★ ★ ★ ★ ★ ★ ★ ★

    她忽然沒有說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沒感覺有哪兒特別腫,她又把手背貼在他額頭好一會兒……

    她說不上來他有哪裡不同,但就是感覺他變得和過去有點不太一樣——

    「幹什麼,你吐傻了嗎?吃壞肚子的是你。」他撥掉她的手,冷冷道:「快去換衣服!」

    錯覺。以為他是撞了哪裡,或者發燒了,才會變得特別關心她,連聲音都有了溫度……也許她真的吐傻了。

    她起身把燈打開,正要進更衣室換衣服,目光忽然轉回來,直望著平天下身上的浴袍,還有他腰間被她打了很緊的死結……

    喉嚨有些癢,她伸手摸了摸嘴巴,心想,不知道邵智來之前能不能解得開?

    「天下,我拿衣服給你換——」

    「不用換了,我又不是女人。你把你自己穿好就好了!」

    「……換一下吧?」口氣那麼差,潑得她的熱心都冷了,她還是好心勸他。

    「你是得不到滿足,想要我脫給你看嗎?」

    「……我去換衣服。」她轉身走進更衣室去了。

    平天下緊緊扯起眉頭。蠢女人,胃不舒服還管那麼多——

    「噗……哈哈哈!」

    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打斷他的思緒,他一臉困惑迷惘,仔細聽著那串從更衣室裡傳出來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真是她在笑。

    「不吐了嗎?笑得這麼開心……搞什麼?」他喃喃低斥,嘴角卻跟著揚起。

  ★ ★ ★ ★ ★ ★ ★ ★   

    她換上一套棉質休閒服。

    邵智也住在社區內,她才換好不久,就聽到電鈴聲了。

    「這麼晚還麻煩你過來,真不好意思。」大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白色休閒服的男子。

    他和平天下一樣高大,一雙眼神很靈活,即使這麼晚了,看起來還是神采奕奕。

    「你太客氣了。」

    「請進。」

    「邵智,你來了。」平天下已經坐在客廳裡等他。

    「你一通電話,我敢不來——噗!」邵智一見到好友,那雙靈活的眼睛瞪得好大,差點衝口爆笑出聲。

    齊治國趕緊擋到他面前,嘴巴壓著一根手指叫他「噤聲」。

    「咳……咳、咳、咳……」邵智這會兒腦袋裡不知道轉些什麼,看著齊治國的眼神閃閃發亮,聰明如他,立刻打住笑聲,勉強用一連串的咳嗽聲取代爆笑的衝動。

    「……你們在做什麼?」平天下依稀感覺到兩人「不對勁」,他無法看見,只好出聲問。

    邵智想回答,但越過齊治國看到好友,嘴巴一張就想笑,根本開不了口。

    「沒什麼……他大概是感冒了吧。」齊治國臉上也很尷尬,轉身回到他身邊,看到他——

    平天下端著嚴峻的臉龐,挺著一副寬闊的肩膀,渾身散發出一股優質男人味,右腿裹著紗布,叉開雙腿穩穩坐在沙發上……但他身上卻穿著一件不合身的浴袍,袍擺明顯過短,僅僅遮住重要部位。

    她可不敢跟他說,她在匆忙之中拿了一件綴滿小花的淡粉紅色女浴袍給他穿,讓他現在看起來像一個充滿娘味的……不男不女。

    要是被他知道,大概會把她活活掐死。

    「咳……天下,你今天看起來實在……特別不錯。」邵智手提藥箱坐下來,眼睛始終離不開好友,嘴角幾次咧得好開,差點笑出來。

    唉,剛才還是應該幫他換掉的。齊治國坐在一旁,不忍看他,撇開了臉去。

    「今天不是叫你看我。阿國喝了一杯放太久的奶茶,晚上一直吐,你幫她看看。」他臉上沒有表情,維持一貫沉著穩重。

    「噗……」邵智趕緊摀住嘴巴,抱著快悶到內傷的肚子倒在沙發裡滾。

    「邵智?」

    「好、好……咳,沒問題,我幫她看看。」他別過臉去不看他,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來。

    「阿國,過去讓邵智看看。」他摸著身邊的老婆,推她起身。

    「啊……好。」齊治國尷尬到忘了要動,這時才走到對面沙發。

    她見邵智一張嘴都快咧到耳邊了,拱著兩手拜託他不要再笑了,一面把症狀告訴他。

    邵智總算恢復正常的表情,問了一些問題,又翻看她的眼睛,叫她伸舌頭,仔細檢查過一遍以後,拿下聽診器才說:「只是嘔吐,沒有拉肚子,氣色也都很正常,看起來是沒有食物中毒的現象。既然現在已經穩定了,你明天再到醫院來做一次詳細檢查好了。」

    「好,謝謝你。」她看他把聽診器收進藥箱裡,起身正想去倒茶給客人,她卻見邵智從藥箱裡拿出一台小相機……

    是不要這麼惡作劇吧!她垮下臉,擋到平天下身前,拚命對邵智揮手,叫他不要拍。

    「咳……有點口渴,能不能要杯水喝?」面前這位可是他的朋友群裡最嚴謹正經,時時板著一張臉,偶爾冷冷嘲來一句毒死人不償命的話,每次都氣到他吐血的死黨平天下,可能這輩子也就這麼一次能看到他這麼搞笑的出現了。這麼千載難逢、絕無僅有的一幕,不讓它成為永恆,拍下來做紀念,他可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阿國,怎麼不去倒水?」平天下伸出手,摸到她站在面前,露出一臉狐疑。

    「啊……好,我去倒水。」她回頭看他一眼,這會兒更不敢告訴他,他交友不慎,誤交損友,落到一世英名即將毀於一旦了。

    等到她的腳步聲不見,平天下才開口:「她剛才吐得很厲害,你明天直接安排她做一次詳細健檢。」

    「咳、咳……好、好,沒問題。」邵智一臉樂,拿著相機走來走去,各種角度都要來一張,看著「模特兒」始終是那張沒有焦距的冷面孔,太不過癮,他得意忘形道:「天下,笑一下。」

    「……你發燒了嗎?」平天下不悅地皺起眉頭,心裡悶著一股火氣——他的視界是一片黑暗!

    「呃……咳、咳……沒、沒,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他清清喉嚨,收起笑容,趕緊收起相機。「天下,美國那裡希望你盡快回覆,你考慮得怎樣?」

    「別在這裡討論這件事。」

    「好,等你回診再說。」

    齊治國端茶出來,邵智沒坐多久就提著藥箱離開了。

    她送了客人,把門關好,回到客廳平天下依然坐在那兒,一臉狐疑地問她:「邵智今天怪怪的,你看出來他有什麼不一樣嗎?

    她緩緩從他身上那件花花粉粉的浴袍轉開目光,聲音很輕、很淡地說:「沒,沒什麼不一樣。」

    平天下站起身來,她趕緊走過來扶他。

    他撐著枴杖,撥開她的手,「只是走回房間,我還要靠你嗎?」

    「……我去洗杯子。」她站在那兒,看他摸索著方向,還得撐著枴杖走,她的心緊緊揪著,直到他走出客廳。

    ……萬一他的眼睛從此不能復明……怎麼辦?

  ★ ★ ★ ★ ★ ★ ★ ★   

    那天,她到醫院做完檢查就回來了。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她在白天也沒有腸胃不適的問題,但是一到晚上,兩人在床上親熱到一半,她就爬起來吐……

    原因,似乎很清楚了。

    「你這麼討厭我嗎?」幽暗的房內,傳來他冷淡平板的聲音。

    她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天花板,緩緩拉了被子蓋住一身冰冷。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

    也許就像他說的,她現在說謊都不用打草稿了。

    其實他應該也心知肚明,答案很明顯,只因為他曾經和辰直羽在一起,所以她的身體排斥他。

    兩個人都沉默了。

    他沒有再開口,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而她卻知道,如果他在此時開口要求她的諒解……她想她會原諒他,和他重新再來過。

    但是,他始終不曾開口要求,對於他和辰直羽之間的事,他一直都當沒有發生過。

    他始終還是那個威風凜凜、自信霸氣的平天下……只差他看不見了而已。

    她望著他赤裸的背,左肩下方有一條縫合不久的疤痕,也是這一次受的傷。

    他身上深深淺淺、大大小小的傷痕,一再提醒著她,他是死裡逃生的人,他是奇蹟般活下來,在張開眼的那一刻就目光不離她,握住她的手的男人……

    她要照顧他,一直照顧他,她要看到他完全復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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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1: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中秋節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現在的天氣忽冷忽熱,陰晴不定,跟他的脾氣一樣古怪。

    齊治國在客廳裡擦桌子,平天下坐在一旁,右耳戴著耳機不知道聽些什麼,一雙眼睛空茫茫,一張臉比臭水溝還要臭。

    「你連一通電話都不肯打回去,昨天媽打電話來,你也不肯接。媽很擔心你。」她望他一眼,當作沒看到他的臭臉,聲音還是一樣隨和。

    他面無表情,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一聲也沒搭理。

    她心裡藏著話,想起以前爸住院,一家子每天都忙著籌醫藥費和住院費,房子抵押貸款,借了不少錢,後來靠著家裡的麵攤才慢慢還清。這會兒……

    「天下,媽和阿民要做生意,沒法來看你,心裡已經不好受,你起碼要讓他們安心吧?」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要醫治眼睛需要多少錢,就算他這幾年來賺了不少,也真的有別的投資,但是「投資」這種東西有盈有虧,很難保證一定賺錢,她又必須待在他身邊照顧他,無法工作,她其實滿不安的。

    「哼……難道打電話回去跟他們說,家裡多了個瞎子,加重大家的負擔,辛苦你們了。這樣他們就會比較安心嗎?」他扯掉耳機,顯然是已經受不了她在一旁絮絮叨叨。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一個失業的瞎子,只靠風險高的投資,未來生活沒有保障,加上醫治眼睛可能需要一筆龐大的費用,現在必須靠家裡的麵攤多賺點錢,以備不時之需。你心裡不正是這麼想嗎?」

    她眯起了眼瞪他,他抓她的心思抓得這麼準,怎麼不去想想阿民和媽有多擔心他?就會鑽牛角尖。

    「本來一家人就是不分彼此,互相幫忙的,沒有人把你當作負擔。」

    「我不需要靠家裡,叫他們省點力氣。」

    「天下……」

    叮咚!叮咚——

    她正要說他幾句,突然有人按門鈴。要是外來的訪客,除了有記名的親人,其它都得經過大門警衛通知才能進來,他們家登記的也只有媽和阿民,所以這會兒按鈴的,應該是鄰居了。

    「會是邵智嗎?我去看看。」她放下抹布去開門。

    平天下手裡握著手機,摸著鍵盤,按了幾個鍵……

    「是我,幫我把藍氏的股票賣掉,另外買進大通……嗯,沒錯。那筆土地處理得怎麼樣?……不,不再加價。不用急,反正還有時間跟他耗。你等著,他不久就會改變主意了……不用多問,你等著看。」

    媽!你怎麼會上來呢?昨天電話裡沒聽你說啊!

    媽來了?他聽見齊治國驚喜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緩緩攢眉,對著手機道:「……不,我現在沒有空聽,改天再報告。先這樣。」

    他掛掉電話,聽著腳步聲進來。

    「天下,媽來看我們了!」齊治國幫忙提了一堆東西進來。

    平母一進客廳,就看見兒子坐在沙發裡,身邊的枴杖已經換成手杖。上星期阿國就告訴她,他的腿傷好得差不多了,現在可以不用枴杖了。

    幸虧……腿沒跛了。

    「金口少爺,我親自上來看看你是聲音啞了,還是哪裡不舒服?連講個電話都困難。」平母看著兒子的眼睛,不禁紅了眼眶,只有響亮的聲音依舊不改和兒子說話時的嘲弄語調。

    「阿國不是每天跟你報告嗎?還需要我講什麼。」他把手機收進口袋裡。

    「哼……怎樣,習慣些沒?」看他說話還是和過去一樣,平母一顆發酸發疼的心才稍稍穩定下來。

    「摸慣了,沒什麼不能適應。」

    「……這會兒你倒是很清楚我想問什麼了。」她皺起眉頭。

    「你不就是上來『參觀』你瞎兒子的嗎?」

    「你是幾天沒刷牙了,嘴巴這麼臭——」令人火大!

    「媽,你帶餛飩上來啊!還有面呢!哇啊,好多菜。」齊治國翻著婆婆帶來的幾大袋子,聲音裡充滿興奮,適時地打斷了一場即將開始的「針鋒相對」。

    「餛飩和面都是阿民一大早做的,他說你愛吃,特地給你做的。菜都是自己家裡種的,總比外面買的好。我順便給你帶些種子過來,撒在院子裡,以後就不用買菜了。」平母視線拉回媳婦兒身上,馬上一臉笑容。

    「哈哈,我們真有默契,我已經在後院整好一塊空地了,正打算去買種子呢。我先把這些冰起來。」齊治國把幾個袋子提進廚房裡。

    「還有這一袋,這是隔壁的福伯給的,聽說這草藥對眼睛好,你先用水下去熬……」平母跟進廚房裡交代。

    平天下坐在那兒,靜靜聽著婆媳從廚房裡傳出來的聲音和笑聲,偶爾也跟著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 ★ ★ ★ ★ ★ ★ ★   

    這天晚上,平母住下來了,睡在二樓房間。

    她和平天下依然一起睡在樓下的客房,每天晚上就看著落地窗外不變的一幕景色,維持著平穩的心跳,任思緒飛遠,任他「啃豬皮」……

    她身上的睡衣鈕子都被解開了,他伏在她身上,咬著她的耳朵,撫摸著她光滑的身子,慢慢他的手往下移……

    嗚……惡……

    「天下……」她摀住嘴,輕喚了一聲。

    平天下不再有動作,雙手離開她的身子,聲音沙啞地說:「你今天忍的時間可真短。」

    「抱歉,我一直想到媽在樓上。」她老實說。

    他翻身躺到她身側,臉色相當難看。

    齊治國爬起來,一面扣鈕子,一面等待噁心的感覺壓下去……忍不住轉頭看他。

    「你還要試嗎?」

    「沒『性』致了。」他冷哼,翻身背對她。

    「……那睡吧,晚安。」她拉起被子蓋住兩人,背對他凝望一室幽暗。這種時候她總試著想像一片黑暗的世界,希望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他明知道碰她,就會讓她想吐,每天晚上都是他沖冷水收場,為什麼他還是這麼不死心呢?

    ……他是洗冷水洗上癮了嗎?

    ……天氣愈來愈冷,她還真怕他會感冒。

    ……其實他們分房睡,對他比較好吧?

    她正想著,明天找機會跟他開口,忽然他長臂橫過來,在被子裡摸著她纖細的腰,緩緩環緊了她。

    她立刻感覺背後逐漸升溫,他整個人緊貼著她,沒一會兒又拿剪刀腳夾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這到底是在折磨誰啊?她輕輕嘆了口氣,像個沒脾氣的洋娃娃任他擺佈。

    「天下,你說這房子還在繳貸款吧?」雖然他說不把貸款繳清,是因為利率低,拿現金投資生意比較划算,但她還是抱持質疑的態度。

    「嗯。」他嗅著她身上的香皂味,眉心緊鎖,忍不住又啃了她的脖子。

    不是不試了嗎……察覺他的手又開始蠢動,她也是任他摸,繼續話題道:「我們把這房子賣掉,租間小房子住好不好?」

    「好啊,如果你存心整我這個瞎子,故意找新環境來刁難我,我還有什麼話說?」他撫摸著她的豐滿,手伸進她睡衣裡,掌心貼在她心臟的位置,感受她的心跳……眉頭緩緩皺起。

    「唔,你說得也對……我沒考慮到這一層。」她閉上眼睛,想像一片黑暗裡,只剩下記憶來維持對一景一物的熟悉,要他搬離這裡去一個陌生地方重新適應,確實是像故意惡整他……閉上眼的黑暗裡,不久又竄進一條人影,她像受驚似的張眼瞪著一室幽暗。

    他察覺她的身體一瞬間的僵硬,隱隱察覺她的心思,他卻把她摟得更緊,不肯放手。

    她輕惡了一下,張開眼睛後好了許多,也就沒有推開他。

    「我說過了,錢的事情你不必煩惱,我眼瞎了,腦袋可沒壞,我還是能夠讓你生活無虞。」

    他是說過,但十多年「夫妻」了,她也很瞭解他這個大男人的個性,在他講究的原則裡,男人就是要賺錢負責養家的,女人只要把家顧好就可以了。

    很早之前,當他開始賺錢以後,就一直要媽把攤子收起來,但媽不肯,媽說那是傳家的事業,只要她能動,麵攤就要開下去。

    他也因此跟媽更不合了。

    他現在眼睛看不見,更不希望大家把他當廢人。她當然會擔心他太勉強自己。

    新環境不適合他住,這房子每個月要繳房貸、管理費……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說服他搬回老家去了。

    齊治國忽然轉過身來,伸手摸上他的臉……他的臉皮光滑,皮膚好到沒人性,一直都很讓她羨慕。

    平天下對她突然主動的舉止有些反應不過來,正在狐疑之際,嘴唇嘗到一股溫熱……

    「你——」

    他才開口想問她是拿他的藥去吃壞腦袋了嗎?豈料一張口,她竟破天荒的熱情,迫不及待地熱吻了他……

    他靜默了半晌,心跳愈來愈熱烈,隨著她纏綿的吻,漸漸控制不住渴望她的衝動,他兩手環緊了她的身子,全身的血液興奮舞動,內心深處死寂的黑暗漸漸冒出火光,他有力的臂膀摟緊了她,一隻大掌伸進她衣內,貼住她光裸的肌膚,慢慢褪下她的褲……

    齊治國猛然推開他,飛快地跑下床,衝進廁所內。

    一股冷風吹來,懷抱一陣空虛,平天下兩手還維持著環抱的動作,在黑暗之中瞪著黑漆漆的世界……

    她抱著馬桶狂吐,有些後悔晚上不該貪吃,猛塞了那麼多餛飩——

    「齊治國!你是故意的嗎?欺負一個瞎子這麼好玩嗎?」平天下在房間內亂爆亂吼。

    她蹲在馬桶旁,慘白的臉色寫著無辜和無奈,喃喃自語道:「看來要討他歡心,願意搬回家去,不能用這一招。」

    「齊治國!你吐啞了嗎?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回來說清楚!」平天下像一串炸彈爆炸了,瘋狂亂炸。

    她想起媽在二樓睡,怕吵醒她,趕緊出來拆炸彈。

    「你小聲點,別讓媽聽見。我不是故意的嘛……」她打開燈,老實交代她打的「算盤」,就看見他的臉色愈來愈「黑暗」……

    這個晚上,他很殘忍無道的把她拖進了浴室裡一起泡冷水澡,而她自知理虧,一句話也不敢吭。

    兩人窩進被子裡後,他理都不理她,不再像過去抱著她睡了。而她則冷得緊貼在他背後取暖,兩手也不敢環抱他,只抓著他的衣服,就這麼「可憐兮兮」地度過一夜。

  ★ ★ ★ ★ ★ ★ ★ ★   

    一早,平母起來,見兩人還在睡,就到廚房去抓了把米煮粥,熱了鍋子煎蛋、煎魚,燙青菜。

    等到兩人起床,熱騰騰的早餐已經在等著了。

    「嗚,媽,我好想你哦!」以前住在家裡,她和平民起床就忙處理麵攤的前置作業,早餐都是媽負責,她從來就沒煮過一頓,已經好久不曾起床就有早餐吃了,感動得她快流淚。

    「唉,你不在,我一點煮飯的興致都沒有。以前你在家的時候多熱鬧,現在家裡只剩下我跟阿民兩個人吃飯,都沒人跟我討論連續劇的劇情。」平母也感嘆,多想把這媳婦帶回去。

    「哼……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拆散『兩位』。」平天下拿起碗筷冷哼。

    齊治國很有默契地閉嘴,默默幫他夾菜。

    「你現在才知道不好意思,你一個人霸佔著阿國,中秋節也不帶她回來陪陪我,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自私的兒子!」平母眼神溫柔看著媳婦幫兒子夾菜,嘴上可不客氣。

    「我有綁著她嗎?她長手腳是好看用的?話說回來,阿國好像是我娶回來的?不是我,你們有緣做婆媳嗎?到底誰才應該心存感激?」

    「平天下!你要搞清楚你平天下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媽,我知道,我來說。」齊治國馬上笑吟吟地跳進這對母子的「戰場」,用一陣柔柔春風吹散一場連天烽火,她用戲劇化的語調說:「三十多年前,齊家夫人是地方上出名的大美人,平家爸爸也是仰慕者之一,齊家夫人生了兩個兒子,分別叫齊修身、齊家,到了第三胎照超音波,醫生也說是個男的,沒想到卻生下個女兒來,而名字早已經決定好取為『齊治國』。就在三十年前的『阿良婦產科』,齊家的媽和平家的媽同時在醫院生下我和天下,平家爸爸一聽說齊治國是女嬰,馬上就決定平家兒子要叫平天下,以後跟齊治國配成一對。所以說,平天下是因為有齊治國的存在而來的。」

    她忽然想起她的父母和兩位哥哥都已經移民海外,好幾年不見了。雖然哥哥們還是會打電話關心她,順便說一下兩老的近況讓她放心,但總還是希望能夠見見面……她父親到現在還不肯原諒她。

    「哈哈,當年我還跟老頭吵了一架呢。」平母聽著往事,就忘了她和兒子的「戰事」。

    「哼……無聊。」平天下冷嗤了句。他看不見,卻用全心聽著齊治國的語調,聽她提到自己家時顯得特別清脆的聲音,刺了他的耳,他緊緊鎖眉。

    「天下,媽煎的魚好好吃,你多吃點。」齊治國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被察覺,仍然擺著開朗的笑臉把魚刺挑乾淨了放進他碗裡。

    這時他沒有半句話,只是默默地吃。

    平母看著兩人和諧的畫面,咧著嘴角笑,忽然想起昨晚的聲音,馬上扯眉問到:「天下,你昨晚是不是欺負阿國了?我好像聽到你罵她?」

    「媽,不是這樣的,我們只是鬧著玩。」齊治國趕緊澄清,她瞥見平天下這時候的面無表情。直到剛才出房門前,他都還不理她。

    「阿國,你可不要護著他。媽在這兒,他要是敢欺負你,你跟媽講,媽幫你出氣。」

    「媽,真的沒有。」她看平天下的臉色愈來愈冷,趕緊轉移話題,「最近生意怎麼樣?你和阿民兩個人忙得過來嗎?」

    「咱們家的餛飩麵可是真材實料,生意當然好得沒話講。不過你別擔心,要是忙不過來,我會多請個工讀生幫忙。」

    「嗯……」她笑看著媽,不時的幫平天下夾菜,偶爾瞥到他那一臉的陰沉,就趕緊把目光調開。

    吃過早餐後,平母忙著回去做生意,臨離開前,她把齊治國拉到一旁,往她手裡塞了存簿和印章。

    「媽?這……」

    「你拿著,這是天下的錢。他開始工作以後,每個月匯錢給我,我沒去動過它,最近刷簿子才知道已經有這麼多錢。我都說我用不到了,叫他不要匯,這孩子還是那麼死腦筋。」

    「媽,你知道天下的個性的,他就是那張嘴而已,其實他很孝順您。」存簿和印章在手心裡生熱,這是天下的孝心,就像當年他為了完成父親的心願向她求婚,他這個人從來只做不說。

    而她就是喜歡孝順的平天下。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跟他計較的。」

    「媽,我身邊還有錢,一直都還用不到,天下每個月都會給我,所以這些錢你還是先放在身邊……以後如果真的需要,我再跟你拿。」她把存簿塞回給媽。

    「拿來拿去多麻煩,反正遲早會用到,拿著吧!」平母堅持要她收下,同時嘆氣道:「唉……不管花多少錢,都一定要把他的眼睛醫好。」

    「嗯……」媽的嘆息和手裡的存簿都有如千斤重的巨石壓在她心口上,她垂眼不敢看她。

    「這是什麼?」印章和簿子?平天下摸著手裡的東西,一臉狐疑。

    「媽說是你這幾年匯給她的錢。我想媽是特地拿上來給我們的。」

    平天下緊緊鎖眉,聽著她刻意變造過的平淡語氣,體諒她收下這本簿子時窘迫的心情,他才沒破口罵她。

    「我跟你說不用擔心錢的事,你從來沒聽進去。」他丟下簿子,摸著手杖站起身,「跟我來。

    齊治國看著他離開客廳,走上二樓,她慢慢跟在他身後,始終幫他留意著腳下的階梯。

    他摸著方向,不用她牽扶,一個人走進書房。

    這裡的一桌一物都深嵌在他腦海裡,她看他走向書桌,坐了下來,拉開抽屜,打開保險櫃,從櫃子裡取了一迭厚厚的檔和一個袋子放到桌上。

    「拿去看看。」

    「這些是什麼?」她拿起袋子,直接倒出來,裡面是幾本存摺和印章,而那迭厚厚的文件,裡面有好幾家公司的股票、幾筆土地和房地契。她翻開存摺,看到一串長長的數字,上面壓著匯進來的日期,是最近才轉進來的……

    她記得昨天邵智過來,好像交了一包東西給他,裡面也包括這本剛刷過的存摺?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愣了好半晌,忍不住問他:「天下,你這幾年……搶了幾家銀行啊?

    平天下臉色立刻拉下來。

    「我開個玩笑嘛。」她吐吐舌,換了語氣才認真看他說:「我只是想不到這幾年來,你在外頭……原來真的是很努力賺錢。」

    「你曾經有想過嗎?」他嘲弄地哼了一句別具深意的話。

    她卻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忽然嘲諷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還有他語氣裡聽起來似乎對她很不滿?

    「天下,你為什麼這麼說?」既然他都開口了,她就接著問。

    「你捫心自問,這幾年來你有想過我……在外頭做些什麼嗎?你想都不曾想過,不是嗎?」

    齊治國眨了眨眼,望著他深幽幽的眼睛,冷漠的表情,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有想過啊,我想你是在大公司裡上班,混到一個好位置,從此過著快樂逍遙的日子,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想到你是這麼忙碌在賺錢。」

    她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了,賣了十幾年餛飩麵,她哪會不知道錢難賺的道理。

    她信任他不會去為非作歹,自然就明白他一個人從無到有,這幾年來能累積到這些財富,一定是比別人付出更多心力,一定是相當辛苦。

    ……只是從來也不曾聽他喊過一聲累,或有一句怨言,他現在倒怪起她不聞不問了嗎?

    「你現在是怪我什麼都沒跟你說嗎?」

    口氣充滿不滿的人是他,怎麼反問她?她被他「沖」得有些莫名又無辜,也很老實說:「我沒有怪你,我以為是你在怪我。」

    她的「老實說」卻換來他更陰沉的臉色,她幾乎看見他在咬牙了,她卻一臉茫茫然,搞不懂他又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她又哪兒惹到他了?

    「天下,你有話直接說好不好?要猜你的心思很困難。」要想破腦袋的,想當初她也是花了許多時間才慢慢習慣他和媽的相處模式,才漸漸瞭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去牽一頭牛來對它說話看看!」

    他不想對牛彈琴,這句話她聽懂了……不過他一下子要「啃豬皮」,一下子又把她當「牛」看,搞不好在他心裡真把她當成家畜在養。

    齊治國無聲地朝他扮鬼臉,決定忍他、讓他,塞住耳朵隨便他去說。

    平天下摸著桌上那迭檔,收進保險櫃裡,留下那本簿子對她說:「存摺給你保管,媽的簿子你拿回去還給她。」

    「你知道我一向把東西亂放,還是你收著吧。」她只要知道他有錢醫治眼睛就可以了。

    平天下想了會兒,點了點頭把存摺放回去,在桌上摸了張便條紙,拿筆寫了一串號碼交給她。「這是保險櫃的密碼,別弄丟了。」

    「知道了。」她看了一眼他端正有力的字跡,滿不在意地把紙塞進牛仔褲口袋裡。

    平天下扯起眉頭……看樣子她還是沒明白他交給她的不只是一串密碼。

    齊治國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臉色又那麼難看?」

    他沒有說話,坐在椅子裡,對她伸出手來。

    這次換她皺眉頭了。通常他不說話,就代表他是真的在生氣,應該還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這會兒靠近他,一定會被他當豬皮啃……

    她看看外頭燦亮的天空,回頭注視他無焦距的眼睛,喉嚨一股痠軟化為無聲嘆息,她繞過書桌握住他伸出來的手。

    他把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腿上。

    「你腿才剛好不久。」她不安想起身。

    「不要動。」他撫摸她的身子,按著她的肩膀,摸到她的臉,他的手停在她的後頸上,把她推向自己。

    她一直看著他空茫的眼神,看著他愈來愈靠近,眼裡明明映著她的影,他卻看不到她心裡好酸。

    來不及忍住的一聲嘆息落進他嘴裡,他吸吮她的嘴唇,兩手緊緊抱住了她,用了幾乎想把她揉碎的力道,她感覺全身的骨頭都錯位了,忍不住呻吟。

    「嗯……」好惡劣的懲罰,也許她明天該去掛骨科了。

    他撫摸她的胸……她平緩的心跳。

    他吻她直到快窒息,才肯放開她,「你真的這麼想搬回去住?」

    她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輕輕一咬被他吻腫的嘴唇,內心有莫名的憂慮,她認真地回答他:「我跟著你,你要住在這裡,我會一直陪著你。」

    平天下沉默了好久,緩緩點了點頭,「……我會考慮看看。」

    她一怔,有些慌地脫口問他:「考慮什麼?」

    「跟你搬回去!發什麼呆?」他的手正摸到她的臉,就這麼往她額頭拍了一記。

    齊治國傻傻愣著,莫名地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卻也立刻提起警覺,想到中秋節已經被他戲弄過一次,她可不能再輕易上當。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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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10-6 00:11: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透過邵智,他又陸續看了幾個醫生,結果還是相同情形,他的腦裡沒有血塊,眼球也一切正常,失明原因——至今不明。

    可他就是看不到了。

    每回看過醫生後,他都不太說話,她的心也跟著疼痛,表面上依然笑著安慰他。

    一個月後,平天下居然主動開口說要搬回老家住。

    她難以置信,愣了好一晌才相信他這回沒有戲弄她,她萬分開心,差點抱他親吻。

    但她也很快想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精明能幹的平天下不可能做賠本生意,所以就直白問他,他的條件是什麼?

    她看見他的臉沉下來,她有一刻的莫名,不知道他這時候又來一陣陰天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她變得太機靈,讓他覺得沒成就感嗎?她正在想著,就聽到他的條件——

    他說,他們先回去住三個月,這段時間她必須努力克服她的「毛病」,讓自己能接受他,如果她做不到就搬回來。

    她當時並沒有聽出他話裡面的「搬回來」另有玄機,只想到「起碼」能夠回去住三個月,滿心歡喜地點頭答應了!

    直到她慇勤地打包行李,兩人回到「溫柔小鎮」的第一個夜晚……

    現在,她被興奮沖昏頭的腦袋很清醒,眼睛直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天下,如果三個月後情形還是一樣,我們一定要搬回去嗎?」她躺在他身下,任憑思緒亂轉,眼望著熟悉的房間,心裡有一股溫暖,也有一種複雜的感覺……

    感覺在這個房間裡,她更加排斥他,一直有一股衝動推開他。

    她兩手緊握成拳忍下,心想總不能才搬回來的第一天就被他發現她——一開始就打著「只是回家住三個月也很滿足」的主意。

    「不是我們,是我。」他握著她的肩膀,撫摸她細緻頸項,冷不防往她頸窩處啃咬了一口。

    「你?」她忽然身體僵硬緊繃,還摸不清楚他這話的意思。

    「對,只有我。如果三個月後你不能接受我,我們就分開住。」他的聲音清晰而堅決。

    「……我記得你不是這麼說的。」她莫名地心跳加速,渾身泛寒,整個人傻了。

    「那一定是你沒聽清楚。」他把責任推給她。

    她推開他,打開床頭燈坐起身,看見他一臉漠然,才相信他是認真的!

    「你不能這麼小人!我不會跟你分開住!」

    「……你現在是清楚告訴我,你絕對無法接受我了嗎?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再浪費三個月的時間了。」他起身下床。

    她看他摸索床邊的手杖,趕緊拉住他,心裡有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惱怒不平又無處宣洩。

    「……我會努力試,我答應你我會努力試。」她兩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想像是他的脖子,掐得很用力,心裡很想咒罵他這個小人。

    他沉默了會兒,才冷冷一哼,回到床上躺平。

    「你可別敷衍我。」兩手交握在平坦腹部上,擺明了他已經開始等待她的「努力」。

    她眯起眼瞪著他,仔細一看,他嘴角似乎隱隱上揚?究竟是她內心不平產生的錯覺,或者這果真還是他的「奸計」呢?

    「還不快開始?」

    無論如何,她都已經沒有選擇了不是?

    她瞪著他無言,默默把燈關了……這回,換她趴到他身上,啃起豬皮來。她不知道他啃豬皮的滋味是怎樣,她只覺得她啃起來乾澀又無味,一點都不好吃,很想隨意啃幾口,又對自己說必須要下定決心「努力」了……

    她得努力接受他才行了。

    黑暗之中,她摸著他的睡衣,解開鈕子,手心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游移……

    「咦,你的肉長回來了呢!」她忽然一陣欣喜驚呼,不自覺寬了笑顏。沒仔細摸不知道她這一陣子慇勤喂他,果然心血沒有白費。

    她忍不住又摸摸其它地方——

    「太好了,腰也有肉,大腿也有,該長的都長回來了。」她邊摸邊喃喃笑說,簡直把他當成「神豬」在摸,完全忘了她該「努力」的方向。

    黑漆漆的房內,隱隱出現切齒的磨牙聲,不久她兩隻摸得渾然忘我的手被抓下來,狠狠推開!

    齊治國從他身上滾下來,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哈哈……抱歉、抱歉,我是一時太高興了。你一下子暴瘦太多了,現在能恢復到和過去一樣,我感動啊。」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個不小心就分神去了。

    「……哼!」

    她吞下笑聲,偷偷伸舌,輕觸他的肩膀,「這次不會了。」

    「沒心情了。」

    啊,那今晚就算了嗎?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盯著他始終不肯轉過來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她……愈看愈冷,忍不住打了一陣哆嗦。

    「好……那睡吧。」冷冷冬夜裡,還是睡覺比較溫暖。她趕緊拉起被子,把自己縮成一團。

    不久,平天下一隻手伸過來,把她冰涼的身子拖進懷裡。

    好暖。她深吸一口氣,偎靠著他胸膛,彷彿抱著暖爐,她這才心滿意足的勾起嘴角。

    回到家的感覺……真好。

  ★ ★ ★ ★ ★ ★ ★ ★   

    溫柔小鎮

    「平家鮮活餛飩麵」矮籬牆內有兩排房子,前面是大廳、廚房和儲藏室,後排有三個房間和一間客廳,中間有一條通道,兩旁用磚牆圍成隱私的空間。

    來吃麵的客人只能在庭院和兩旁庭園活動,庭院前到房子左側有搭起擋雨棚,棚架下方大約擺了十張桌椅,一到開店時間總是人聲鼎沸。

    「老闆,三碗餛飩麵,一盤燙青菜。」

    「老闆娘,來一碗鮮蝦餛飩。」

    「好,馬上來。」

    平天下在後排的房子也可以聽到外面的聲音,特別是齊治國充滿朝氣的聲音,那是和他在一起時聽不到的……

    「咦,老闆娘回來了啊?難怪今天老闆笑得特別開心。」

    「老闆娘,好久不見了啊!你不在時,老闆都沒什麼精神呢!」

    「對啊,老闆娘不在身邊,我看老闆都提不起勁,來吃麵總覺得少一味了。哈哈哈!」

    「看到你們又站在一起甜蜜恩愛的畫面,這碗麵吃起來又特別香了,哈哈。」

    平天下仔細聽著外頭的聲音,臉色微變,眉心糾結露出狐疑。這些人在說什麼?喊誰老闆、老闆娘?誰站在一起甜蜜恩愛?

    「吃你們的面吧,這麼多話!」是阿民的聲音。

    喊他老闆是沒錯……

    「陳桑,好久不見了,最近生意好嗎?」這是阿國的聲音。

    「還過得去,老闆娘是上哪兒去了?前幾回出差來吃麵都沒看到你,老闆繃著一張臉,可沒人敢問呢,哈哈!」

    「我去親戚那兒幫忙了。」老闆娘?人家喊老闆娘,阿國應什麼!

    阿民是老闆,阿國是老闆娘,那他是什麼?平天下緊握手杖,摸索著踏出房。

    「天下,你中午想吃什麼?阿國在前面忙,我先煮好再叫阿國進來跟你一起吃。」平母站在廚房後門喊他。

    「……隨便。」平天下想了一會兒,淡淡哼道,轉身回房去。

    平母把午餐做好以後,就去接替齊治國的位置,讓她進來和平天下一塊兒吃飯。

    客廳旁有一張餐桌,是一家人吃飯的地方,中午賣面忙,大夥兒都是輪流吃飯。

    齊治國添了兩碗飯,幫他夾了一些菜,臉上滿是笑容,聲音更是笑嘻嘻的,「媽做了你愛吃的滷肉,還有地瓜葉、空心菜和炒蝦仁,雞湯是用冬瓜醬燉的。」

    「老闆娘?」平天下兩手接過碗筷,冷冷悶出了聲來。

    齊治國一臉莫名地看著他。這時耳邊掠過外頭熱鬧的聲音,平常聽慣了從不留意,現在仔細一聽,外面的聲音清清楚楚……他是聽到剛才外頭客人喊她老闆娘吧?那又如何了呢,怎麼他臉色這麼難看?

    「你什麼時候變成阿民的老婆了?家裡的餛飩麵多了哪一味,你倒說來聽聽。」

    原來是這回事。她端起碗吃飯,一邊說:「那是我和阿民一起做生意,外地人以為我們是夫妻,每天來來去去的客人那麼多,解釋起來太麻煩,就隨便他們去叫了。我們是賣面的,面好吃才最重要。」

    她並不在意被人誤會,也不關心他的反應,只想趕快吃飽出去幫忙。

    「那麼說,從阿民回家幫忙開始,你們就被配成對了嗎?」

    「不記得了。」她想幫他夾菜,卻看他碗裡的菜都沒動過,「你怎麼不吃呢?」得先喂飽他,讓他休息,她才能安心去工作。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冷冷擱下碗筷,抓起手杖起身回房間去。

    齊治國飯吃到一半差點嗆著,望著他生氣的背影,她完全不知道她這會兒又哪兒招惹到他了?……應該是她摸不到他的脾氣,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才對吧!

    「天下,你不能一口飯都沒吃啊。」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肉,可不能又消回去了。

    砰!

    他甩門的聲音,讓她噤聲。

  ★ ★ ★ ★ ★ ★ ★ ★     

    「天下,你出來吃飯,別讓阿國擔心你。」平母敲門喊道。

    平天下把門打開,冷冷質問他母親:「你在打什麼主意?那笨蛋少根筋,別以為我跟她一樣好騙!」

    「沒頭沒腦的,你說些什麼?」平母一陣心虛,聲音有些吞吐。

    「她跟阿民被傳成夫妻,是不是你做的?」聽她的聲音九成九是了,何況以他母親的個性不可能放任謠言不管!

    「你是不是還叫她不要解釋?」不然阿國沒那麼大的膽,敢放心讓謠言去傳!

    「……你應該學學阿國,做人不要太計較。」平母沒有正面承認,倒也不否認被她精明的兒子拆穿了西洋鏡。

    「媽!阿國是我妻子!」而阿民是他弟弟,他的天才母親居然想到讓兩人配成一對,還希望他不要計較,豈有此理!

    「阿國是你妻子?」聽得極為刺耳,平母立刻頂了回去:「虧你說得出口,這十幾年來我不敢告訴她,你一直沒把結婚證書拿去登記,你們也沒宴客、沒有拍照,根本就不算是合法夫妻。你有口說她是你妻子,我這個做媽的還真沒臉聽!」

    以為他會像平常一樣頂撞回來,沒想到他突然閉口不語。

    看他沉默無言,看著他沒有焦距的眼睛,做媽的心裡一陣酸,想到了那乖巧的媳婦又必須說他兩句。

    「阿國在我們家吃了多少苦你不是不曉得,結果你發達了,不接她去享福,還交上老闆的女兒!你說我能怎麼做?你不想要阿國,我可很想要這個媳婦!再說我看得出來阿民他……」她猛然打住。糟啊,才想說兩句而已,怎麼愈說愈多了,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

    但似乎還是遲了,平天下已經聽出她話裡的意思。

    「你看得出來阿民怎麼樣?」他知道阿民氣他對阿國不負責任,他要護著阿國的心態,他可以理解,但他可不知道他自己的弟弟對他老婆也存有非分之想!

    這會兒看他青筋怒暴,一副好像一家子都無情無義背叛他似的,做媽的趕緊擺擺手,粉飾太平。

    「他沒怎麼樣,你別想太多。倒是你,我不跟你說以前的事,來說現在,從你出事後,阿國不計前嫌盡心照顧你,她對你的好,還不夠你感動嗎?我問過阿國,她說還是願意跟你在一起,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給她一個名分?」

    「我跟她之間的事,你不用管。」

    「平天下!就算你是我兒子,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把阿國吃得死死的!」他這是什麼態度!

    每次跟這兒子說不到三句話,她就爆血管!

    「……你就這麼確定是我吃死她嗎?哼!」

    砰!

    她還來不及回半句,平天下就當著她的面甩門。

    她張著嘴巴愣在那兒難以置信!她這兒子嘴再毒,也從來不敢如此囂張,這會兒是造反了嗎?

    她掄起拳頭正要捶下去,又忽然靜止不動。

    他剛剛說什麼話來著?

    ……你就這麼確定是我吃死她嗎?

    他確實是這麼說的,莫名其妙冒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十幾年來他對阿國幾乎不聞不問,有時候半夜跑回來,一大早又不見人影,也只有天氣冷時才會在早餐桌上看見他。都不知道他回來幹什麼?

    每回這種時候,阿國臉上總是特別有光彩,好像能和他一起吃早餐她就已經很滿足似的,看得她這個做婆婆的都心疼又羞愧,不懂自己怎麼會養出個無情兒子。

    這不是他吃死阿國,難道是阿國吃死他嗎?別開玩笑了!

    拳頭掄起又要捶下去,她又一陣遲疑,轉念一想……

    兒子是她生的,他這張嘴對著她雖然沒什麼好話,倒也不會對她說假話。

    聽聽他那抱怨的口氣,仔細想想……從來也沒什麼事會讓他如此生氣。

    他明明一向很沉得住氣,和阿國雖然沒那張紙,也是睡在一張床上,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他竟然還能為了阿國被傳是他弟弟的老婆,氣到對她大吼,還很不孝的對她甩門……

    他出事後,阿國說是她一通電話害的,她一直都不太相信。難道他當真接到阿國的一通電話就不顧風雨飛車趕回來?

    他當真那麼愛阿國,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都把她放在家裡,又為什麼遲遲沒把結婚證書交出去?

    平母站在房門前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通她生的這兒子在想什麼?他到底愛不愛阿國呢?

  ★ ★ ★ ★ ★ ★ ★ ★   

    忙碌一天後,平家的平房外掛了盞溫馨的小燈,房子後排客廳全家人圍坐著看電視,吃水果。

    平民抹了一把臉,臉上表情很無奈也很複雜,眼看著一對婆媳像沒事人似的,坐在電視機前嘻嘻哈哈地啃水果,聊劇情八卦,完全漠視有人正氣得噴煙,獨留他面對已經看不見的大哥,他吞下了一聲嘆息。

    「哥,明天開始我會對客人說清楚,抱歉讓你生氣。」隔著一張長形茶几,夾雜著電視和一對婆媳的聲音,他對大哥道歉。

    「你早就該這麼做!為什麼放著家裡兩個女人胡鬧?」平天下一向有長兄如父的威嚴,他的斥責打斷了兩個「長舌」女人。

    齊治國只是看他一眼,手上拿著小叉子,叉了一塊水梨咬了一口。

    「平天下!你搞清楚我是你媽,這麼沒大沒小!」平母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立刻就嗆了回去。

    「咦,媽,這梨子很甜啊。」齊治國吃在嘴裡喜笑道。

    「哪有,我剛剛吃到很酸的。」她才剛抱怨過而已。

    「你吃我這塊看看。」

    平母本來回頭還想繼續罵兒子,看媳婦的叉子送到嘴邊了,便咬了一口。

    「怎麼樣,甜嗎?」齊治國笑吟吟地問。

    「還真的很甜。」平母點點頭,便笑了起來,「怎麼到你手上的水果都變甜了。」

    「媽,你的嘴最甜了。」

    客廳裡又是婆媳兩人的笑聲。平民看著「大嫂」,嘴角上揚彎成了弧形。

    「阿民,你有在聽嗎?」平天下冷著聲音。

    「哥,我有在聽。」平民趕緊拉回焦點。

    「哼……你明天別讓我再聽到有人誤會你和阿國的關係,否則就別開店了!」

    「我會解釋清楚的。」

    平母拉下臉,眼看小兒子全為了他大哥看不見而甘願低聲下氣,他這做大哥的還把他當出氣筒,實在看不下去。她嘴巴張開正準備開罵,面前視線被擋住,是她媳婦站起來——

    「媽,天氣冷,我想早點睡了,晚安。」

    「這麼早啊?」平母看看時間,九點都不到,連續劇還沒播完呢,看她頭髮都還沒全干。「進去先把頭髮吹乾了吧。」

    「好。」

    看著媳婦走出客廳進房間去,她回頭要為小兒子出聲,卻看平天下握著手杖站起來,板著一張臉跟在媳婦後頭進房去了。

    「咦,這就結束啦?」以為他會繼續訓斥阿民呢。

    「媽,你還想看我被罵嗎?」平民目光始終看著他大哥的背影,直到他慢慢地走進房去,他才回頭嘆了口氣。「大哥的眼睛什麼時候才會好?」

    「唉,遇到這麼大的劫數,他能保命,我已經很感謝老天保佑了。」

    「大哥看不見,心情已經很差。媽,你就別再跟大哥鬥嘴了。」

    「他心情差只是因為看不見嗎?最好他心裡別再想著外頭的女人,不然我連祖宗八代都請出來罵他。」

    「……我想是不會了。」他沒說他大哥住院期間,他們兄弟談過話,從那天以後,他就把齊治國當成大嫂看了。

    平母看見兒子篤定的表情,對他眯起了眼,「你這麼肯定不會,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氣溫好像又降了,今天比較冷,我也去洗澡睡覺好了。」平民馬上起身開溜。

    「我這老媽子都還沒想睡,虧你們是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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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1: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她坐在化妝台前把頭髮吹乾了,吹風機還在轉,她正發著呆。

    打他進來,她就一直看著他,從化妝台鏡裡看見他進房悶聲不響地脫下外袍後,就爬上床躺下了。

    以為他進房接下來就輪到她被罵,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學阿民乖乖聽話道歉,他說什麼都是對,讓他消了這口氣。

    不料,他躺下後就沒動靜了。

    這……是在等她嗎?

    對,只有我。如果三個月後你不能接受我,我們就分開住。

    莫名地想起他這句話來,她默默關掉了吹風機,起身把他脫下的外衣掛好,關了燈,鑽進被子裡。

    她張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的天花板,奇怪了!平常這種時候他都像霸王似的壓到她身上,今天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難道她猜錯了……不是在等她?

    「天下……還在生氣啊?」她試探地開口。

    「哼。」

    這回猜對了,他還在生氣。齊治國轉頭看著他,他閉著眼睛,跟她一樣平躺著,兩隻手伸在被子外,而她則把兩手縮在胸口抱著。

    她的體溫一向很低,四肢很容易冰冷,天冷時就算蓋上兩件被子,手腳還是冷冰冰。這會兒沒有他靠過來溫暖,她只覺得腳底一陣寒意,兩隻手怎麼樣都藏不暖。

    「這樣要怎麼開始呢?」她不是說給他聽,而是因為煩惱而不自覺的喃喃自語。她說了會努力試,她也真的有這份心,因為不能離開他……

    他出事那一天,她看著電視那一幕的衝擊,對她來說太大了,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提心吊膽,不能放開他的手。

    她想,只要看到他重見光明,她就會安心了吧?

    「天下……」她冰冷的手輕觸他的身體,感覺不到他有拒意,她才爬到他身上,摸黑著吻上他的臉,親他的嘴……

    任憑她親了老半天,他始終沒有半點主動的反應,而她趴在他身上,一半身子露在被子外受寒意侵襲,不住地發冷,開始感覺腦袋也發凍了……

    平天下眉頭愈來愈緊,趴在他身上的身子頻頻發抖,終於讓他再也忍不住,兩手悄悄環上她的身子,卻一摸到她渾身冰涼,心頭立刻冒了火——

    「搞什麼鬼?」他發現她半個身子在棉被外頭,氣到想罵她。

    齊治國正凍著腦袋,吻著他的嘴,突然被他一把拉開,受凍的腦袋瞬間清醒,還來不及搞清楚他又為了什麼發脾氣,下一瞬間已經整個身子都埋在被子底下,他用寬厚的身軀包覆住她,用他的腳板溫暖她。

    「你怎會這麼笨!豬都比你聰明!」

    她正享受著他暖爐般的溫暖,頭頂傳來他冷斥的聲音,打掉了些許她心裡對他的感激,她微微扯眉。

    「不要再提到豬了好不好?」她現在對「豬皮」感冒。

    他抱著她靜默了一會兒,想到她方才的笨拙和難得的「努力」,又聽她抱怨提到「豬」,忽然笑了起來。

    她仰頭看著他,發現他心情變好,她心頭的烏雲也立刻跟著消散,雙手馬上抱住他取暖。

    「天下,有你真好。」她發自內心深處的歡呼。

    平天下卻立刻扯下笑容,老大不開心的毒嘴功勢又出現了,只聽他冷冷一哼,別具深意地譏刺道:「我對你來說,不就這點價值嗎?」

    齊治國聞言看著他,搞不懂他一陣暖風來,又一陣大雨來,他哪來這麼多情緒啊?

    「你還在生氣啊?」她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他還在為她跟阿民的事生氣。

    結果她不提還好,一提他心裡更冒火,一把推開她,卻沒兩秒鐘,又把她還沒暖熱的身子抱回懷裡。

    她更感到一陣莫名其妙,關了燈的黑暗室內又看不到他的表情。

    「……又怎麼了?」

    「吻我!」他不想提那件火冒三丈的「眾叛親離」,火大地直命令她。

    她其實躺在他暖熱的懷抱裡就開始有睡意,而想著反正他氣還沒消,她明天再「努力」,沒料到他氣還沒消,也要她繼續「努力」。

    她心裡一聲嘆,默默地解著他睡衣的鈕子,兩手摸上他充滿熱度、起伏的胸膛……唔,好溫暖。

    「……齊治國!」

    「啊!……我醒著。」她摸著他溫暖的胸膛,摸著摸著不知不覺閉上眼,差點跑去陪周公。

    平天下似乎已經發現再等下去是換他變笨了,他翻身壓住了她,趁她還清醒的時候,摸著她的臉,吻上她的唇……

    這回她不敢再處於被動的位置,也開始響應他,兩手圈上他的脖子,學著他的吻,吻著他……

    一陣陣的悸動默默在心裡蕩漾開來,他摸著她的臉的手變得溫柔,和她耳鬢廝磨地纏吻了好久……

    齊治國始終張著眼,一雙沉靜的眼神默默看著他,偶爾看看天花板,想些別的事,慢慢地進一步拉下他的衣服……

    明天一早跟阿民去市場好了,天氣冷,買些排骨回來燉。

    她感覺到一隻手摸到她的身子,解開了她胸口的鈕子,撫摸她的胸部,手掌整個罩住,觸摸到她的心跳……

    啊,廚房裡還有當歸嗎?紅棗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嗯,明天要記得先去廚房看看——

    咦?

    當她兩手學著他,爬在他光滑的裸背時,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突然起身穿好衣服,翻身去睡,留下她一人還平躺在那兒吹著冷空氣,看著天花板。

    她猛打了個冷顫,跳脫的思緒瞬間歸位,兩手趕緊和他搶被子,身子鑽在他背後緊緊貼靠著他。

    「……我正在努力,你怎麼了?」她發現只要不讓她的思緒集中,她應該就可以克服想吐的衝動,完成他的條件,差一點點就試驗成功,他怎麼這時候反而不配合了?

    「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懶得理你了!」

    到底是誰搞不清楚狀況啊?齊治國扯眉,很想翻過身去不理他,冰涼的身子卻很沒義氣地背叛她,她縮在他背後……最後雙手環住他,身前一陣溫暖,背部一片涼,但也比全身冷冰冰好多了。

    平天下張著眼睛,處在一片黑暗裡,一臉漠然。

    ……等到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音,他才深深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把她抱入懷裡。

    他摸索著,把被子拉好,不讓一點風透進來,冷到她的身子。

    他又到處摸著她的身子,直到把她的身子弄得和他一樣暖和,他才停下來,默默抱著她睡。

    這十幾年來,他一到冬天就儘量趕回來,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是為了什麼嗎?

    ……該不會以為他只是為了要她?

    想到她的腦袋也只能裝這點東西,想的大概也就這麼多了,平天下忽然扯起眉頭。

  ★ ★ ★ ★ ★ ★ ★ ★   

    年少時的校園生活,他一直過得很忙碌,白天上課、傍晚和假日幫家裡做生意,偶爾打工。

    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從小就規劃好未來的藍圖,也循序漸進、按部就班一路走到十八歲。

    那一年父親倒下,罹患絕症不久人世,渴望看到他娶齊治國。十八歲就娶老婆並不在那張藍圖裡面,他原意是等事業有成,再挑個喜歡的女孩子成家,算下來最早結婚也要等到二十八歲。

    他太習慣了女孩子們愛慕的目光,他也認為齊治國跟那些女孩子一樣喜歡他,才經常跟著他回家,到他家裡吃麵,假日也來看他。

    他們兩人從國小開始同班,偶爾分在不同班級;到了國中又在一起,高中也念了同一所,六年都同班。後來升大學,他念了外地的學校,一到假日回來,還是會看到她來吃麵。

    他一直都覺得她是個奇怪的女孩,齊家是地方望族,曾祖父是大地主,隔壁的溫柔鄉有十分之一都是齊家的土地,祖父是高級將領,父親是名大律師,母親來自書香世家,兩個哥哥也都是校園名人,她頂著齊家千金的光環,是眾人捧在手心裡的花朵,她應該是很幸福的,他卻從來都不曾見她真正開心笑過。

    她只有在跟著他回家吃麵的時候,才會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來,那時他也注意到很多男生會被她的笑容吸引,看著她忘神。

    後來他知道,齊家的女人在齊家是不能有聲音的,一切都得聽從齊家男人的安排,她溫柔賢淑的母親一直都扮演一個安靜的角色,而她從小就被限制在一個「順從、安靜」的框架裡成長,她也從來都不曾反抗或排拒。

    當他聽到她說,她能夠在回家途中,甚至假日時,到他家吃一碗麵,還是她的兩個哥哥知道她愛吃麵,幫她爭取來的「福利」時,他覺得不可思議,也漸漸瞭解她生長的家庭,似乎無法給她想要的快樂。

    他想是因為她喜歡上他的關係,她愛屋及烏也喜歡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而他父親更是把她當作自己女兒般疼愛,每回她來吃麵,她碗裡的餛飩總是比別人多,面前也會多一盤小菜。

    他父親總是叫她「媳婦兒」,經常問她什麼時候要嫁進來,她也總是笑著回答:「哈哈,快了、快了。」

    他總會看著她那張笑嘻嘻的厚臉皮,橫她一個白眼,心裡想:快什麼,我一定娶你嗎?

    當她知道他父親不久人世時,他看見她一瞬間臉色慘白,好一會兒都沒說話,那麼難以置信,等到她接受事實時,也是一句話都沒說,眼淚卻一直狂掉,哭得比他悽慘。

    她經常偷空到醫院去陪父親,在他面前還是笑吟吟,只是當他父親問她什麼時候嫁進來時,她就不再回答那句話了。他隱約看出來,她似乎是不敢對不久人世的父親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

    當時他並不知道她是什麼地方打動了他,他更以為是父親的緣故。當他父親笑著感嘆說到可能看不到他成家,希望他能夠體諒時,他馬上決定娶她。

    腦袋裡的念頭成形那一瞬間,他就立刻去做了。

    他自信而且自滿地連一絲她可能拒絕的想法都沒有,而事實上他的確不費吹灰之力就娶到她。

    等她戴上戒指,他才想到她的生長環境並不能讓她有自主權,而她竟然毫不猶豫就套上戒指,沒考慮即將在她家裡引起的風暴,她必須承受的後果,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她如此愛他!

    他當時是感動的,甘願陪她回家一起承受責難,即使被她父兄痛打了一頓,他也咬牙忍了。

    只是沒想到,她父親如此嚴厲,面對初次反抗他的女兒,處理方式竟是把她掃出門,從此當沒生過這女兒。

    她還是願意跟著他走,他看見她眼神堅定無悔,他當場腦袋轟地一聲,深刻體悟到——眼前這個女孩如此深愛他,竟願意為他拋棄一切!

    「天下!」

    海浪聲音反覆不斷在耳邊,突然竄進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從過去的回想當中回過神來,等了一會兒,他聽到她跑過來的聲音。

    「天下……你說在家附近走走而已,怎……怎麼走到海邊來了?我……找你好久。」齊治國跑得氣喘吁吁,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得斷斷續續。

    「找我做什麼?」

    她望著空曠的沙灘上只有他一個人,他坐在沙灘上,手杖擱在一旁。她實在有點懷疑他是怎麼一個人走出巷口,穿過馬路,越過堤防拾階而下,來到這片沙灘的。是中途遇到哪個鄰居,把他帶過來嗎?

    「天快黑了,我來找你回家吃飯。」

    「我出來這麼久了嗎?」他扯眉,以為他不過出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在海邊待了快一下午。……話說回來,他也以為三個月不算短,等到日子匆匆走過,他才不得不承認他把話說得太早。

    「嗯。」她蹲在他的面前,看著他深邃立體的五官,一雙無法看見她的眼睛……她拉起他的手,把手杖交到他手裡,「回家吧。」

    「以前常來這裡看海……已經有好幾年沒來了吧,這片海還是一樣藍嗎?」他拿著手杖起身,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裡。

    「是啊,都沒有變。」齊治國回頭望一眼深紅的夕陽映照在海面上,迷人的景緻即將墮入黑暗,冬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快……她很逃避地不願去想,時間也過得太快了。

    「我們回來多久了?」他嘴角隱隱揚起,幾乎從她的口氣裡,聽到她的心思,故意開口問。

    齊治國眨了眨眼,即使他看不見,她還是心虛地轉過頭去,「一……一個半月。」

    睜眼說瞎話!欺騙他這個看不到月曆的瞎子,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她真是跟他媽混久了,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

    「這麼說來,你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好『努力』啊……我期待著。」

    齊治國訝異地瞪大眼睛,沒想到她能騙過平天下,眼裡充滿驚喜,一掃幾天來的陰霾,笑吟吟地說:「我會努力的!」

    事實上,到今天,他們正好回來三個月,而她的身體仍然無法接受他。她這幾天一直提心吊膽,怕他提到要走……他一個人要走。

    她低頭望著兩人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打算。她莫名地有一股安心的感覺,不停地笑開來,忍不住抓著他的手搖晃起來。

    「你是想看瞎子摔跤嗎?」平天下扯起眉頭,一手抓著手杖摸索著前頭的路已經不好走,她還甩著他的手,是打算讓他失去平衡,跌個狗吃屎吧!這樣報答他的「好心」!

    齊治國馬上停下來,轉而兩手抱住他手臂,貼著他一個勁地笑。

    平天下沒有再說話,嘴角慢慢寬起了笑容。

    沙灘上印著兩人緊貼的步伐,慢慢地愈來愈長,拖成了一條線,消失在階梯上。

  ★ ★ ★ ★ ★ ★ ★ ★

    「天下……」

    平家屋外的燈熄了,一家人進房去睡。

    齊治國不傻,她當然明白她並沒有騙過平天下,而是他破天荒地打破自己的原則遷就了她,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天下……」

    兩個人坐在床邊,她主動摟抱著他的脖子吻他,不停地吻他,而他的兩隻手始終只是扶住她纖細的腰,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天下?」她終於張開了眼睛,不解地看他。

    她還沒有關燈,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沒有任何慾望,他的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撫摸他光滑的臉,垂下了眼,臉上一片複雜的神色。

    「怎麼不繼續了?」他低沉嗓音難得聽不到譏諷。

    她忽然抱住他,把臉深埋在他懷裡,無聲地掉了眼淚。她是真的想接受他,希望能夠擁抱他,但她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天下,你不要管我的感受好了。」她抹掉眼淚,突然下了決心毅然道。

    平天下沉了臉色,「我再飢渴也不想當色魔強姦嘔吐女。」

    他冷冷潑來的話,卻給了她無限想像的空間,想到那一幕滑稽的畫面,一下子就把她的滿懷惆悵給沖散,她哈哈笑了起來。

    平天下聽著她的笑聲,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邵智說他有個學長明天要從美國回來,是位名醫。他幫我約了後天早上的時間在他的醫院看診,我明天要先回去。」

    她瞬間被扯掉笑容,愣愣地看著他,心思百轉,盡往牛角尖鑽,內心一瞬間漲痛不已,她趕緊說:「我陪你!」

    「明天是假日,你走得開嗎?」

    齊治國張著嘴巴,想到明天假日又有工讀生請假,店裡會很忙,人手已經不夠——家裡的麵店關了他也無所謂,他什麼時候這麼為店裡著想了?

    「你為什麼都沒告訴我呢?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一個人走?」她直接住進了牛角尖,一個勁想到三個月期限才到,就剛好有個名醫遠從國外回來,他要回去看診,有這麼巧的事!

    她的性情一向淡,隨時都帶著隨和的笑容,一副隨天安排的個性,少有情緒起伏。在一塊兒已經十多年,除了她下定決心跟他走那一次,他很少看她表現出情緒來,她更是第一次對他用了含怨猜忌的語氣,坦言她對他的「在乎」——

    平天下怔著,心內微微悸動著,全身的血液在升溫,一瞬間看見了希望的火光!

    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伸手摸索著,摸上她的臉,毫不客氣就往她腦袋敲了一記。

    「我下午才接到他的電話。他的學長是臨時有事趕回來,他也是好不容易聯絡上,排好時間才通知我。」他板著一張不透情緒的表情,克制著內心的激動。

    她訝異地摸著被他打的腦袋,望著他黑沉沉的眼睛,聽到他的解釋,心裡一股暖,嘴角掩不住上揚,寬了心道:「我也想見那位醫生,聽他怎麼說。」

    「……隨便你。」他轉身爬上床。

    齊治國頓時眉開眼笑,緊繃的神經全鬆懈下來,快樂地關了燈,跟著他一起爬上床,靠著他,抱著他的手臂。

    「……我說讓你睡了嗎?」漆黑裡傳來他低啞「邪惡」的聲音。

    齊治國已經打算「裝死」閉上的眼睛,掙紮了好半天,才勉強張開來。想到他已經讓步,她也應該有所「表示」,她默默撐起身子,爬到他身上,學他「啃豬皮」。

    平天下雙手環上她的腰,壓不下悸動的情緒,在她的嘴唇貼上他時,就深吻了她。

    當年,他還年輕,過於自大也太自信,才會只看到她發亮的一雙眼睛跟著他轉,就以為她喜歡他;才會認為她不顧一切跟他走,就是深愛他。

    直到兩人在一起……

    她叫他安心在外地唸書,卻沒知會他就跑去辦休學幫忙賣面,和他母親一起肩負起家中經濟的重擔。等他知道這件事,她已經休學一個多月。

    父親過世之後,她還是選擇留在家裡幫忙做生意,沒和他一起住。

    他白天上課,晚上打工,也無暇陪她,就讓她留在家裡,要她隔年去辦復學。

    隔年她是復學了,卻轉到夜校唸書,白天還是在家裡幫他母親賣面。

    她拋棄了養尊處優的環境,不顧一切跟著他,為了讓他完成學業,自己休學,為了幫忙家中經濟,和他分隔兩地,留在家裡賣面。

    她每天從早忙到晚,一雙手從細緻變粗糙,她沒有怨言,還是笑容滿面。

    他有血有肉有感情,怎會不感動,又怎能不感激。

    因此他沒有把結婚證書交出去,是不能讓她受委屈。

    他兼了更多差事努力賺錢,打算等他畢業後,為她辦一場風光的婚禮,再找一份好工作,等他養得起她,兩人就不必再分開。

    他回家的時間更少,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才猛然發現,這個深愛他、為他付出所有的老婆——不曾打過一通電話給他。

    他更逐漸發現他回家,每每都從她的眼裡看到一絲遲疑,彷彿她這時才想起她還有個出門在外的「丈夫」。

    他驚覺地想起她自從進了他家的門,就不曾再把焦距放在他身上。

    他默默觀察她,發現她在他的家裡生活充滿笑容,和他母親在一起時有說有笑,兩人活像一對親母女,反而是他顯得格格不入。

    她對他的去向從來不管,他在外地唸書,到外地工作,她不曾開口要跟隨,就連他曾經試探問她,也看到她的躊躇,最後不了了之。

    後來他終於知道,一直以來他深受感動所以為的「她深愛他」,竟是一場可笑的誤會!

    原來齊治國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是真的喜歡他家的面和他的家!

    她甚至更喜歡他的父母勝於他,過去在她的眼裡看到的光芒,是她對他的自由家庭產生的憧憬,並不是她愛戀他。

    她會一口答應嫁給他,只是想要逃離「齊家」那個大牢籠!她只是想要進入他的家庭,就算是阿民向她求婚,她也會點頭答應!

    一想到他平天下竟然只在她齊治國的心中佔到一個「可利用」的位置,他的自尊心嚴重受創!從此他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可笑的是,縱然已經看透她,他拒絕承認的內心深處仍然對她的感情抱有期待。

    每一趟回家,他都看著她,看她的眼裡是否已經有他,他卻只是看到她在他家的麵店裡如魚得水,直接忘了有他這丈夫的存在。

    他索性冷淡她,刻意不去想她,久久才回去一趟,卻每次看她一臉笑容,對久違的「丈夫」毫不在意,他更氣到想掐死她。

    進入青雲集團不久,他就得到辰青雲賞識,一路提拔到青雲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他也付出了心血和時間。

    也是因為她留下來幫忙麵店生意,照顧母親,他更無後顧之憂,投入工作幾年之後,也逐漸能夠把她遺忘,只在偶爾想起她時,回去找她。

    他也不願想起,把她帶出齊家之時,曾經下定決心要給她的幸福。

    在商場打滾幾年,他變得汲汲於名利,辰直羽對他一見鍾情,勾起他內心黑暗的一面,心想得到她,等於得到「青雲集團」,所以開始和她交起朋友來。

    也許在內心深處,他還有一個幼稚的想法,那是他想藉此向齊治國示威,讓她看看她不曾放在心上的男人,在外頭是炙手可熱的,他不是沒有她不行!

    他和辰直羽的緋聞傳出來,第一個打電話來質問他的人,是他的母親,第二個是阿民,而她,聽說她還是照樣過她的日子,笑著開店,笑著和他母親一起看電視聊天。

    她連一通電話也不曾打來問他。

    他索性就和辰直羽交往了!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有記者跟拍,他也無所謂了,反正她也不會在乎。

    他反而想不到雜誌出來之後,他會接到她的電話。

    他當時還在想,她應該是翻了很久的電話簿,不然就是問他母親或阿民,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吧!

    那麼她打電話給他是想說什麼?在她努力深耕了十多年之後,現在的平家已經是她的家,她已經不再需要他。或者她這時才發現已經不能沒有他?那可有些遲了……

    儘管不太可能,他還是忍不住會想像她在電話的那頭哭泣難過,想她也許還會開口求他不要拋棄她。

    他正想得得意時,她卻在電話那頭告訴他,她要離開家!——他是聽到了,她等他回去一趟談清楚之後,她要離開家。

    他故意讓她誤以為他沒有聽清楚,讓她相信這場意外是她一通電話造成。

    ……

    黑暗之中,他深吻著她的唇,索求她的吻,明知她會起反感的反應,她會不舒服,他還是想吻她,想要她,渴望和她恢復到過去恩愛時的夜晚。

    縱然冷淡她,刻意不想她,他還是會記著……

    她在他的身下呻吟著柔情似水的聲音,她在他的調情愛語中面紅耳赤,無語面對,她雖然處於被動,卻從來都有很好的反應撩撥他的心。

    也只有在黑暗的夜裡,他才能想像她應該是愛他的,所以他總是在夜裡回來找她。

    他緊抱著她,渴望把她揉入體內,和他成為一體,他拉下她的衣服,愛撫她的身子,輕捏著她的脖子,深吻她柔軟的嘴唇……

    他渾然忘我,卻在慾望被深勾起時,被她一把推開!

    思緒跳回到現實裡,他怔怔望著一片黑暗,聽到她衝下床嘔吐的聲音,一瞬間從天堂跌回地獄,一顆激盪雀躍、抱存希望的心,完全止息,落入冰冷。

    殘酷的現實是……

    如今他和她看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她有屬於她多彩多姿的生活,她從來都不需要他,以前是,現在更是。

    他,不想失去她,所以利用了她的善良和心軟,用卑劣的手段把她綁在身邊……

    他原想,這三個月她還不能接受他的話,他就揮刀斬亂麻,斷了這條捆綁她的繩索,還給她自由。

    他想不到三個月這麼短……他一點都不想放開她的手。

    即使,她不愛他,對他反感,他也不放手。

    ……還不能放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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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1: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一年後——溫柔小鎮

    「平家鮮活餛飩麵」今日公休。

    吃過早餐以後,她整理客廳,忽然看著日曆愣了一下。

    原來連續過了兩個有「暖爐」的冬季,到了今年她已經忘了年年所期待的春天來臨。

    「大嫂,你一個人在客廳偷笑什麼?大哥教你投資的基金賺錢了嗎?」平民這時候才起床,他瞥一眼齊治國那張笑臉,拿起茶几上的報紙坐下來看。

    「我是發現春天到了。」

    「也只有你會高興這麼稀鬆平常的事。」他攤開報紙,扯起嘴角。

    「我有一個很會投資賺錢的老公了,基金賺不賺錢,根本不重要。」

    「既然你這麼不感興趣,怎麼不對大哥說呢?」平民涼涼地說。

    齊治國白他一眼。他這是明知故問。

    「難得大哥一反平常的熱心,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老婆學得這麼痛苦,他會多失望啊!」平民故意裝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語氣,聲音大到幾乎穿透牆壁傳到房間裡去。

    「隨便你怎麼說,天下出去了。」她一臉笑容,把茶几收拾乾淨,順便抹了家具。

    「大哥一早上哪去?」平民狐疑地看她一眼,好奇她怎麼沒跟出去?平常她老是擔心看不見的大哥出門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跟媽去市場。」

    「哦……是被媽拖去的吧?」市場一群大嬸都在玩股票,每個都把他大哥當股神崇拜。「可憐的大哥到現在還不知道被他老婆『出賣』吧?」

    「哈哈,我炫耀我老公的才能有什麼不對?」她收了幾個空杯子拿到廚房去洗。

    她也不知道平天下是哪根筋想到要她學基金管理、股票操作,她之所以沒有拒絕,除了是想讓天下高興,主要也是在幫他找點事做,免得他那張毒嘴一天到晚把「自己是廢人」掛在嘴邊,聽得她很不舒服。

    不過她實在是沒有迅速累積財富的腦袋啊,每天聽他講那些東西,她都想睡,偏偏他從來不直接告訴她投資標的,總是要她學,要她想,要她說,而她的答案從來沒有讓他滿意過。

    為了轉移他的焦點,不再惹他生氣,她只好幫他另外找「學生」了。

    齊治國把洗好的杯子放到烘碗機裡,順便把廚房收拾了一遍,一面又想到去年陪他去見邵智介紹的那位學長醫生。

    醫生姓向,叫什麼她已經忘了,不過人很好,幫平天下做了詳細檢查,問了很多事情,只是後來她和邵智都被請出去,他單獨和平天下談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醫療診斷她不能跟著一起聽?

    她後來問平天下醫生說了什麼?原來是醫生一些個人的投資問題想請教他。

    至於診察結果,就和其它醫生的說法一樣,一切正常,原因不明。

    自從那次以後,他就不再找醫生了,任憑她和媽再怎麼勸,他都板著張臉不應不理。

    經過這一段時間,她也已經有心理準備,如果他一輩子都看不見,她會牽著他的手,當他的眼睛,和他生活到老。

    她緩緩揚起嘴角。雖然後來平天下已經放棄叫她「努力」了,對她不再抱希望,不過這一年來他總是抱著她睡,只偶爾吻吻她……

    最近他吻她時,她的心臟總是擴張得特別厲害,她慢慢發現她對他的吻恢復了感覺,可能她的身體正逐漸在接受他。

    她也不知道平天下是否發現了,她不敢問他,也不敢告訴他,怕萬一自己感覺錯誤,害他白歡喜一場,到時候他那張毒嘴絕不會放過她。

    她把廚房收拾好,聽見有人進來,轉頭一看,「媽,回來了啊,怎麼買那麼多東西啊?」

    平母提了兩手滿滿的塑料袋。

    「還用買嗎?我帶天下去,一群人忙著包東西給我,不拿都不行,推到我兩手都酸了,只好提回來。」

    「這麼多要吃好幾天呢!」齊治國趕緊幫忙把一些菜和肉分別處理。

    「哈哈,你都不知道你丈夫臉色多難看,一群女人圍著他問東問西,我真擔心他翻臉呢!幸虧我家教還不錯,他在外人面前還挺給我面子的,一下子就講了好多『明牌』,大夥兒可樂了。

    「咦,他沒『講課』,直接『報牌』啊!給別人魚,給自己老婆一根釣竿,我想吃魚還得自己努力,他可真是——」惡劣!怕被平天下聽見,她趕緊把話吞下去,偷偷問媽:「天下回房去了嗎?」

    「沒,他說要在外頭走走,我提著東西重,就先回來了。」

    齊治國突然停了動作,望著媽洗了一顆蘋果咬著吃,絲毫沒在意把她看不見的兒子留在外頭晃。

    「……最近飈車族很多,在附近竄來竄去。」她喃喃自語,憂慮寫在臉上。

    「那是晚上,白天很少出現,你放心吧。」平母擺擺手。

    「萬一天下沒聽見車聲,還是走到路中央去了怎麼辦?」她發呆的時候都會做這種事。

    「他又不是迷糊蟲,一會兒他自己就回來了。」平母多看了她一眼就笑了起來。

    她怎能不擔心,每次閉起眼睛,處在一個黑暗世界裡,她都分不清東南西北,光是踏出一步都困難。

    她愈想愈慌,趕緊把菜包好放進冰箱裡,擦了擦手道:「媽……我去買麵粉。」

    平母瞥一眼廚房角落那一大袋的麵粉,點點頭,「好,去吧。」

    她邊笑著啃水果,看著媳婦兒連錢包都沒拿,穿著一套和天下一樣的灰色休閒服,踩著拖鞋就往外衝。

    不知道她這媳婦兒自己有沒有發覺,她以前都不會像現在一樣黏著老公不放。

    這一年來,看著他們夫妻倆形影不離,相依相偎,走到哪兒都牽著手,讓她想到以前她和老伴在一起時的甜蜜時光……可真是幸福呢!

    呵呵。

  ★ ★ ★ ★ ★ ★ ★ ★   

    「海邊?」又跑去海邊了?

    「我跟他說今天風沙大,叫他不要去,他說他閉著眼睛也能走路。呵呵,這孩子最近會說笑了。」

    「是啊……我去找他。謝謝你,張婆婆。」她略顯尷尬,向鄰居道謝後,趕緊去找他。

    閉著眼睛也能走路——希望他不是鼻孔朝天,冷哼著說出口,也還好張婆婆沒有聽出他自嘲的口氣,不然真不好意思。

    她跑出巷口,經過馬路時,差點被一台超速的機車撞上,一瞬間腦袋閃過平天下拿手杖經過馬路的身影,心臟狂跳了一下,不由得加快腳步,最後奔跑了起來。

    很快跑到海邊來了。

    果然今天海風狂,吹亂她一頭長發,也吹得她差點站不住。

    她高站在堤防沿岸放眼看,海天連成一線,陽光刺目,沙塵滿天飛揚,她伸手擋光線,眯起了眼找人。

    風沙刺得眼睛酸澀不舒服,她終於看見遠處的沙灘有個小小的人影!

    「天下!」她頓時鬆了口氣,不顧風狂亂,在堤防上跑,奔向離他最近的台階。

    「天下!」唔,張嘴就吃進沙子,今天風真大。

    平天下聽見愈來愈靠近他的聲音,本來不想理,想到今天風大,聽她的聲音一定是在堤防上跑,他回頭喊道:「你別下來,我要回去了!」

    風狂亂,在耳邊狂掃過,她跑著聽不清他的聲音,大喊了回去:「你說什麼?」

    「我說你站在那裡別動——」

    「啊呀——」

    他就擔心她在堤防上跑會出意外,話還沒說完就傳來她失足墜跌的聲音!

    「阿國!」隨著那聲尖叫,他臉色大變,心臟狂跳!想知道她發生什麼事,卻是面對一片黑漆漆的世界,看不到她!

    「阿國!」

    「阿國,你在哪?」他拿手杖四處找她,完全聽不到她的聲音,他全身的血液褪盡,渾身冰冷,整個人陷入黑暗的恐慌之中!

    「阿國——」

    放眼望去一片黃沙滾滾的海灘上,一個拿手杖的身影像無頭蒼蠅沒有方向四處尋人,在沙灘跌倒又爬起,拳頭緊緊握著一股痛恨自己的憤怒。

    沙灘階梯旁,倒了一個撞到頭的女人,昏迷之前,還聽到丈夫在喊她,拚命找著她,那聲音不知為什麼聽得她心好酸,她彷彿聽到她一向高傲自滿的丈夫無助的聲音……

    他是誰?他是平天下,即使看不見了,依然高高在上的平天下……為什麼他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膽怯,那麼慌亂,那麼……需要人幫助?

    他在害怕……害怕什麼呢?

    天下……你別怕……我……我在這裡……你要什麼……需要什麼……我幫你……我幫你……

  ★ ★ ★ ★ ★ ★ ★ ★   

    經過路人聽見平天下的聲音停下來看,才幫他把齊治國送去醫院。

    他聽好心人說,她撞到頭了,流好多的血,他顫抖的手摸到她濕熱的血,緊緊抱住她纖瘦不動的身子,他直到此刻才深深痛恨自己「瞎了眼」!

    她到醫院就恢復意識了,隱約感覺到有一隻手和她十指緊扣,那隻手好冰,還冒著冷汗,一直顫抖……那是誰的手?不是天下,天下的手好溫暖……

    她後來腦袋缺了一塊記憶,對於她怎麼跌落堤防,怎麼到醫院,都不記得了。

    幸好她傷得不嚴重,只是醫生擔心她撞到腦袋會有後遺症,把她留在醫院觀察三天。

    住在醫院的三天裡,都是平民和媽輪流照顧她,平天下不曾來過。

    倒是遠在都市的邵智,昨天還特地下來看她,知道她沒事,就安心回去了。

    以為邵智是特地下來探望她,直到她出院回到家裡,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他是接到平天下的電話,專程開車下來接他——

    「媽……你說他跟邵智走了?他自己回去了?」他回北部的家去,把她一個人留在老家,他就這樣走了?

    「嗯,他說要回北部看眼睛……啊,他有交代,叫你要好好養傷,別去找他。」平母避著她的眼睛回答,心裡把平天下罵了個狗血淋頭。

    齊治國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聽到他原來只是回北部看眼睛,頓時鬆了口氣,揚起笑容問:「他終於肯去看眼睛了。那什麼時候能回來?」

    平母視線越過媳婦頭上的紗布,跟正好進門的小兒子對上眼,她馬上示意他接話。

    這幾天平家大門外貼了一張紙,「平家鮮活餛飩麵」家中有事,休息半個月。

    平民才剛接齊治國出院,提著一堆住院的東西進客廳,他裝作沒看見他母親求救的眼神,對齊治國說:「我幫你把東西拿進房間放。」

    「嗯。」齊治國沒回頭,「媽,天下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平母橫了兒子的背影一眼,這才看著她笑說:「你才剛出院,別太勞累,先去房裡睡會兒。中午想吃什麼?我一會兒去買菜。」

    「已經在醫院躺三天了,我沒事了。媽做什麼都好吃。」她笑著回答,不忘再問:「天下要去幾天啊?」

    「這啊……我都跟你在醫院,他走時我也是聽阿民說的,所以可能阿民會比較清楚,你再問問他。我去買菜。」平母趕緊拿起錢包,匆匆出門。

    「……媽是怎麼了?」齊治國狐疑地走進房裡,看平民已經幫她把東西放好,「阿民,你哥什麼時候回來?」

    平民低著頭,放好東西轉身就走,只在門口淡淡丟了一句:「他說治好眼睛就回來。」

    齊治國站在房裡,伸手摸著頭上的紗布,只覺得頭有點痛……好像是敲鈍了腦袋的關係,她總覺得沒能聽懂平民說的話。

    她打開衣櫃,想換套衣服,望著衣櫃內空了一半……「天下的衣服怎麼都不見了?」

    她低頭看衣櫃下方,原本收著她和天下換季的衣服,現在只剩下她的留在那兒。

    「……為什麼連換季的衣服都拿走了?」她撫著腫痛欲裂的頭,一下子眼眶濕紅,眼淚滾了下來。

    ……就回來。

    ……眼睛就回來。

    ……治好眼睛就回來。

    他說治好眼睛就回來。

    「嗚……嗚嗚……」她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埋首低低哭了起來,始終沒讓客廳的平民聽到她的哭聲。

    她的頭好痛,好痛,痛到她無法思考她為什麼哭泣,為什麼突然覺得心好空、好空?這十幾年來,他也常常不在家,她都不曾有過這麼空虛的感覺啊……

    ……治不好呢?

    天下,治不好呢?你什麼時候回來?

  ★ ★ ★ ★ ★ ★ ★ ★     

    「媽,我去找天下。」她一個人抱著被子睡了三個沒有平天下的夜晚,一大早起床就把半個衣櫃內的衣服都清出來打包好了。

    「這樣啊……」平母看著媳婦一臉浮腫,一雙黑眼圈,看樣子都沒怎麼睡,實在心疼。看見她頭上還裹著紗布,又實在不放心,「可是天下交代了,讓你別去找他……不然把傷養好再去吧。」

    她實在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麼,萬一沒給她好臉色可怎麼辦?

    「媽,我不放心,我不能讓天下一個人生活……媽,你多請一個人手好不好?以後我要陪天下。」齊治國垂下眼,一張臉兒紅透了,語氣裡卻已經透著決心,不再和丈夫分離。

    平母怔怔望著媳婦兒,看著媳婦的表情,感動地紅了眼眶。想到她兒子的外遇,出事後又失明,到現在連一張結婚證書都不肯給她,她受傷住院了,他不肯去照顧她,還丟下她跑回北部去,她卻對兒子不離不棄。

    她怎麼說得出口,讓她去跟著這種兒子……

    平民一直都坐在客廳看報紙,這時他扯起嘴角,放下報紙站起來。

    「大嫂,我送你去。行李我先拿到車上。」

    「阿民,這樣好嗎?你大哥他不會欺負阿國吧?」

    「大嫂,哥欺負你怎麼辦?」平民把問題丟給齊治國。

    「那我再把他帶回來給媽教訓好了。」她彎著嘴角回道。

    「好,就這麼辦。」平民笑著把行李提出去了。

    「媽……昨天晚上我想起來了,我在海邊失足時,天下拚命的喊我、找我,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那麼無助害怕的聲音,還有到醫院時有一隻手緊握著我,那隻手冰冷汗濕,不停顫抖,我本來以為那不是天下的手,但也只有他會緊扣我的手……媽,我相信這次天下是真的想要治好眼睛才離開,所以你不要擔心。」

    這麼說來,是阿國出事,把她那一向高傲目中無人的兒子嚇到了?平母凝視著媳婦溫柔的笑顏,終於也瞭解她兒子這次離開的原因,這才放下心來。

    「好,我叫阿民再請個人手,家裡的事你就放心吧,好好去陪天下。」

    「嗯。」

  ★ ★ ★ ★ ★ ★ ★ ★   

    過了中午,平民開著家裡的休旅車進入「綠邑」。

    齊治國掏出鑰匙打開門,平民幫著把她的衣物搬進屋裡。

    「天下!天下!」她一進門就急忙找人,從樓下的房間找到樓上的每個房間,最後打開書房——

    「天下!」

    空的,不在。

    他的衣物都放在樓下房間……和邵智出去了嗎?

    她正要關門下樓,目光忽然落在那張書桌,想起他曾經把保險櫃的密碼交給她,後來那張紙放在口袋裡,洗衣服時忘了掏出來,洗掉了。

    她記得前面四個號碼是他的生日「0七0七」,後面的太長,她掃過一眼就忘了。

    「大嫂!大哥在廚房。」平民在樓下喊。

    齊治國猛然回神,關上書房門跑下樓。

    「天下——」

    「趕投胎嗎?再跌一次,我看你有幾個腦袋撞!」平天下聽她蹦蹦跳跳急著衝下來的腳步聲,立刻就怒斥。

    平民也看見她跑太快,嘴巴才張開,他大哥已經先喊了。雖然出口的話不中聽,他也看見大嫂放輕腳步,慢慢走下來。

    他看著大嫂一臉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走到大哥的身邊,目光始終黏在大哥那張不悅的臉上,絲毫不在意大哥還在生氣……

    「阿民!你帶她來做什麼?」一下子颱風尾掃到他身上來。

    「沒辦法,你不知道你不在,你老婆這幾天不吃不喝又不睡覺,現在臉浮腫,黑眼圈,頭髮像稻草,整個人都快干枯了。你啊,這一年把她慣壞了,她是不能沒有你了,我怕再不送來給你,她很快就像木乃伊了。」平民抱著胸膛,特別形容她現在的模樣給大哥聽,希望大哥能明白他這一年來付出的溫柔沒有白費。

    平天下臉上沒有表情,整個人靜止不動。

    齊治國並沒有反駁平民的嘲笑,反而趕他道:「好了,你快回去吧,這次店裡要重新裝潢,你很忙的,別浪費時間。」

    平天下忽然內心一陣悸動,感覺一隻冰冷的小手插入他的五指間,緊握了他的手。

    「真是現實的女人。」平民搖搖頭,「哥,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好。」

    「阿民,謝謝你。」齊治國拉著平天下的手,一起送他出去。

    等他離開後,她關上大門,低頭看著兩人交扣的手,她輕輕依偎著他的手臂,兩人慢慢走回屋內。

    回到客廳,平天下彷彿才回神,皺著眉頭放開她的手斥道:「不在家好好養傷,跑來做什麼?」

    「你為什麼把衣服都搬光了,沒跟我說一聲就回來?」她也立刻抱怨。

    「天氣已經不冷了,為什麼還睡不著?」

    「你只交代阿民說治好眼睛就回去,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你在詛咒我嗎?」

    「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都要陪你。」

    兩個人像各說各話,最後是齊治國的話讓平天下閉嘴。

    他在沙發坐下,依然眉頭緊鎖。她實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天下……」她在他身前蹲下來,拉起他的手緊握在胸前。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聽阿民的形容,你好像變得很醜。」

    原來他還在想著阿民說的話。

    他伸手摸索,慢慢摸上她的臉,兩手輕輕摸著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摸到她頭上的紗布,他遲疑一下,放下手來。

    她始終注視著他,看見他專注地摸著她的臉,仔細地感覺她是否真有改變,他卻在幾乎碰觸到她頭上的傷口時收手了,臉上匆匆掠過一絲落寞。

    她拉住他的手,起身坐在他的身旁,兩手環抱住他。

    他任她抱著,沒有動作。

    她卻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嘴角彎彎地閉上了沉重的眼皮,頓時感覺到一陣睡意來……

    「……阿國?」聽到她均勻的呼吸,才發現她睡著了。

    想起阿民說她幾天沒有睡,他伸手抱住了她,就讓她睡在他的懷裡……

    阿民說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她也開始需要他了嗎?

    這十多年來,每到冬天他就儘量趕回去,只為了……

    哪怕她平常都不需要他,沒有他一樣活得自由自在,至少在冷冷冬夜裡,她的雙手會緊抱他,需要他的體溫……

    就為了她這點「需要」,他常常飛車趕回去。只要每天早晨看到她睡得心滿意足的笑臉,他就更加得意和神氣……

    以為是她需要他,他才趕回去。

    直到生死一瞬間,性命交關那一刻,腦海裡一幕幕匆匆交錯而過十幾年來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才頓悟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只是被她需要,就心花怒放的人是他,看到她的笑容,就神采奕奕的人是他。

    這十幾年來,支撐著他在外頭埋首打拚的人,是她。

    他是那麼愛她。

    他卻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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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0:12: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嗯……」她張開眼睛,發現房內開了一盞小燈,感覺很溫暖,窗外已經落入黑夜之中,她的腰間橫著一隻長臂,背後緊貼著男人的體溫。

    他看不見,這盞燈一定是為她開的……他開這盞燈,他心裡是怎麼想的?而她每次都把燈關掉,是想跟他處在同一個世界裡。

    她彎著嘴角,心裡很平靜,繼續閉上眼睛睡,拉著腰間那隻手,無意識地玩起他的手指來。

    忽然之間,他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玩弄。

    「……我吵醒你了嗎?」她張開眼睛。

    「你不是睡飽了就故意吵醒我的嗎?」他帶著濃濃的睡意哼聲。

    她笑著轉過身子,看著他。

    他還閉著眼睛,打算繼續睡。

    她看了一會兒,開始摸著他的臉,輕拉他的臉皮,揉著他的鼻子,玩他的眉毛……

    「你就是不讓我睡了?」他很困,這幾天不是只有她睡不好。她白天在他懷裡睡了很久,晚上又早早就上床睡,他……有一堆事忙,可沒像她這麼好命。

    她兩手捧著他的臉,輕輕吻上他沉重張不開的眼皮,吻他英挺的鼻子,親他光滑的臉,最後兩片嘴唇貼上他的嘴……

    他終於清醒張開眼睛,多麼渴望看見她此時此刻的表情,瞭解她的心情,他卻是面對一片黑暗,看不見她。只有唇間依然緊貼著她的柔軟唇瓣,讓他相信他不是在夢裡。

    「天下……我想要你。」她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心兒怦怦跳,羞紅著臉說。

    她緊張看著他的表情,他的反應,他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點表情和反應都沒有。

    「怎麼了,你不是想要我嗎?」他嘶啞地開了口。

    她才發現原來他是在等她。

    ……她以為他會更主動一點的。

    她看著他,緩緩閉上眼睛親上他的嘴,捧著他臉的兩手慢慢滑下來,有些緊張,有些遲鈍地幫他解開一排睡衣鈕子……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當她摸到他強烈的心跳時,她感覺停在她腰間的手收緊。

    他內心無比的激動,只是聽她主動開口說她想要他,他就全身血脈債張,熱血沸騰!

    她一定不知道這句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逃過死亡邊緣,卻自私地一再把她留在身邊,直到她在他的面前撞得頭破血流,他卻伸手摸不到她時,他才決心要放手離開她。

    他以為只要他離開,就能還給她原有的生活。

    沒想到他還沒離開,她已經來找他了。

    才短短三天,她瘦了、憔悴了,他卻不知道她是因為受傷,因為擔心他這個瞎子無法一個人生活,還是……真如阿民所說,她真的需要他了,不能沒有他了?

    過去總是他強迫她,向她要求,這十多年來,她是第一次主動開口說她想要他,她的聲音是那麼軟柔好聽……

    她摸到他劇烈的心跳,應該明白他多麼渴望她,他賭上這一次,她能接受他的話,他就繼續握住她的手,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是他離開前夕最後的機會——

    當她笨拙地把舌頭伸進他嘴裡時,他再也克制不住瘋狂的慾望,他抱住她,翻身壓在她身上,狂烈地把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全身都熱了,不知不覺衣服在他的指間褪下,緊接著他吻遍了她全身,她心跳得好快,緊緊咬著唇瓣,不停在心裡喚著他的名……

    天下,天下……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下……

    她一個人——

    當他在她的身上點起火,讓她陷入瘋狂想要他的情慾時,同時也挑起她只想一個人佔有他的獨佔欲,卻在這瞬間,無端端扯起內心深處的疼痛,她想說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下,她一個人的天下!她卻連在內心吶喊的信心都沒有……

    原以為經過這兩年,事情都已經過去,以為她已經能夠重新接受他,原來不是這麼容易,埋藏在她內心深處的頑強抗拒,固執不肯輕易妥協的一面,在他正要進入她時,狠狠地推開了他——

    她兩隻手抵在他的胸膛,不願看見腦海裡的那抹身影就像此時此刻一樣和他重迭,她猛然張開眼睛!

    她張開眼睛,對上了他黑漆漆無焦距的眼神,和他一瞬間被打入地獄的表情,她內心一陣刺痛,慌亂地想再把他抱住——

    她的兩手來不及抓住他,他已經翻身下床去了。

    「天下……」她趕忙起身,她想說,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再推開他,但她真的不會了嗎?

    她心跳著徬徨遲疑,但她卻很清楚她再也不要和他分開,她起碼應該告訴他這一點,她開口正要說——

    「我到樓上去睡。」

    他淡然丟來的話語,令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凍得她到嘴邊的話又縮了回去,看他摸索著套上衣服的背影,她全身一片冰涼,直到他關門離去好久了,她都還坐在床上發呆。

    她以為她已經能夠接受他了,沒想到……

    天下大概也曉得了,她的身體比她誠實。

  ★ ★ ★ ★ ★ ★ ★ ★   

    天一亮,她就趕緊起來做好了早餐。

    一整個晚上,她都不停在想,在她推開他時,他如果是像往常一樣拿他的毒舌酸她,甚至拿他說風是雨的脾氣轟得她屍骨無存,她心裡都會好過一些。

    叩、叩……

    「天下,你起來了嗎?吃早餐了。」她到樓上敲門,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半點聲音,她才拉開門把……

    二樓的主臥室比樓下房間寬敞許多,兩面的落地窗簾拉上了,半點不透光,唯一的光線從她打開的門傾洩而入。

    她看見床裡的男人翻了個身,緩緩張開了眼睛。

    「天亮了嗎?」他狐疑地問。

    「嗯,可以吃早餐了。」聽見他還肯開口跟她說話,她不安穩的心慢慢歸位,偷偷鬆了口氣,笑著走進來。

    平天下坐起身。

    「你要到樓下換衣服嗎?還是我幫你拿上來?」她笑著問他,到另一頭幫他整理被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阿國,我確實抱過直羽。」

    她拉起被子的雙手僵在半空中,看著他嚴峻的側顏,彷彿這時才肯定他說的話,而臉上的笑容立刻被狠狠給打掉!

    他跟辰直羽的關係如何,那時在醫院裡,她從辰直羽的神情中就已經知道了……

    原來早已經知道的事實,從他的嘴裡親口說出來,竟是如此殘酷!好像被他空手掏出了心臟,眼看著他把她的心摔碎成一地,而她卻只能看著他失明的雙眼,甚至無法哭出聲來。

    她白了一張臉,倏然掉了淚。

    「……為什麼現在還要說這個?」她已經一點都不想聽了……好不容易她想記著他這一年來和他重新開始。

    「在一起十多年,你曾經在乎過我嗎?」

    他忽然又轉了話題,投來一個令她只能茫然望著他,錯愕他怎麼會問出這麼荒唐的話?

    「這……還用問嗎?」她跟了他十多年了……

    「我也曾經以為不用問,你隻身離家跟了我,為我弄粗一雙手,是最好的證明,但事實是如此嗎?為什麼你從來不想跟我一起生活?你也從來不曾關心我在外頭做些什麼?」

    她望著他,張著口,心臟不停收縮……

    「後來我發現你只是想擺脫那個不曾令你感到快樂的家,你只是想為自己爭取自由,而我只是剛好幫助了你。如果那時向你求婚的是阿民,你也會答應吧?」

    她輕喘了一口氣,萬分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結果我只是被你利用罷了。這十幾年來,我沒有把結婚證書交出去,就是這個原因。」

    她瞪著淺褐色眼珠,不曾眨過一下,眼淚卻拚命的掉,喉嚨一陣酸楚,哽嚥著無法開口,腦袋漲滿了混亂的思緒,她包著紗布的頭愈來愈痛……是這樣嗎?

    他沒有把結婚證書交出去,結果原因是出在她身上?他把原因歸咎在她身上?

    「所以,我才會跟辰直羽交往。」

    ……是這樣嗎?連他的外遇也是……也是算在她頭上?她淚眼模糊,喉嚨酸苦,忽然之間打了一陣冷顫,一瞬間渾身遍寒!

    「你在電話裡跟我說,等我回去把話談清楚以後,你打算要離開。我聽得很清楚,我當時會上那座橋,是正好有急事要去南部一趟,我確實想過如果還有時間,會順道回去跟你談。」

    她瞪著他,全身冷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說什麼?他說什麼……所以呢?他的意思是說他會出事,跟她打那通電話給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始終是要上那座橋……嗎?

    「直羽是個好女孩,我想我是傷害她,才會有今天的報應。」

    猛然又一記狠棍打來,敲得她眼前一暗,差點站不住!……她緩緩蹲下身子,靠在床沿,仰頭看著他,視線卻被淚水模糊。

    「阿國……我也傷害了你。對不起。」

    她怔怔地望著他,聽見他確實說了一句「對不起」……他終於向她說了「對不起」,而她……

    她一直以為她在等待一句他的道歉,等到他終於說了「對不起」,她卻發現內心只是更空虛,更難過……

    為什麼?

    「邵智已經聯絡向醫生,我決定要到美國接受他的治療,下午就起程。」

    他要去美國治療……下午?可是她連護照都沒辦——

    「阿國,這本簿子給你……畢竟你太笨,做投資只會賠錢。」他從床頭櫃上拿了一本存摺放到床上給她。

    而她還來不及吸收他的話,又聽他繼續說——

    「下午我叫阿民來接你回去……畢竟是我對不起你,該離開那個家的是我。另外我在家附近用你的名字買了一棟房子,那是你這十幾年來辛苦所得。房契在阿民那裡,我會叫他拿給你。」這麼一來,如果她想離開他家,還有個地方住。他目前僅能想到對她做這些安排,剩下的,他會慢慢想,想到的再來補償她。「……阿國,你有在聽嗎?」

    他說了半天,沒聽到她回半句話。

    她張著嘴巴,好不容易才慢慢擠出應了一句:「……嗯。」

    他沉默了好一晌,才緩緩點頭。終於……她知道不是她的一通電話造成一場意外,終於……

    要分開了。

  ★ ★ ★ ★ ★ ★ ★ ★     

    溫柔小鎮

    天氣愈來愈熱了……

    她穿著一件無袖棉衫,一條寬鬆的薄長褲,躺在沙灘上望著湛藍的天空中劃過一條長長的白線。

    那是飛機走過的痕跡。

    現在家裡多了一個女孩來幫忙,阿民還多請了一名助手,她和媽空出了很多時間,她們已經一起去住過飯店,泡溫泉,四處走了幾回。

    她還辦好了護照,下個月要和媽去日本玩……

    三個月了,他離開三個月,最近她終於能夠整理混亂的思緒,想起她當初毫不猶豫跟著天下走是因為……

    的確是因為她想離開那個家。

    在齊家,男人是天,女人只須依靠「天」過日子,不需要有聲音,更不能有聲音。現在看起來很可笑,在這個民主時代裡,還有他們這樣的家庭,但在她十八歲以前,確實是過著「無聲」的生活。

    在她的生命裡,沒有人生目標和志向這種東西,她的未來打她出生就決定了,她只能照著父親安排的路走,嫁給父親所選擇的對象,過一輩子安安穩穩、無波無浪的生活。

    她本來以為別人家也是這樣,後來她發現不是的——至少她在平家餛飩麵裡看到的不是這樣。

    她總是看到平家夫妻在鬥嘴,一開始她心驚膽顫,害怕看到平家老闆「變臉」的畫面,她卻只看到老闆一臉嘻笑,和老闆娘一來一往的吼來吼去,什麼事都沒發生。

    原來,還有這樣的家庭。

    原來,在平家餛飩麵裡,任何聲音都可以出來,不只是男人可以說話,女人也可以有意見啊……

    她很愛上平家吃麵,平家給她的感覺就像夏天的陽光,讓她這個很怕冷的孩子感到好暖和,心臟好灼熱。

    而平天下……她的目光總是跟隨著他,每天都想跟他一起回家,好想當他家的孩子。

    她好羨慕他,他是一個有志向,有目標,積極進取的人,和她一點都不一樣。

    所以當平天下把她從校園拉出去時,那隻緊緊握住她,拖著她走的手,馬上就牢牢扣住她的心……

    當他開口說要娶她,她登時感覺到夏天的陽光灑向她,照亮了內心深處陰暗無光的角落,她看見了她的未來也可以是一片光明燦景!……這麼說來,她的確是有想到嫁給他就可以擺脫一眼望盡的無趣未來。

    ……

    所以,他說她「利用」了他,也沒有錯……她是終於當了平家的孩子,終於也可以有聲音……

    她是可以有聲音了,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在平家,在他面前她的聲音從來就沒有出來過。

    她從小就看著母親把「齊家男人」服侍得無微不至,只照顧著他們的需要,從來就不問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

    她以為這是做一個妻子的本分……她從小耳濡目染學來的「本分」,卻讓平天下以為她不需要他。

    結果,她還是齊家的治國……連名字都被取得和男生一樣,排在哥哥們之後的治國。

    「喂!齊治國,你是想被太陽烤乾啊!」

    下午三點鐘的陽光還是很強,也只有她會沒知覺地在這種時候躺在沙灘上。平民皺著眉頭從階梯上走下來。

    自從他哥走後,她更常做出一些沒常識的事情來,而他每次都在電話裡照實跟大哥說,結果每次都被大哥罵到耳朵痛,怪他沒把她照顧好。

    他媽更在一旁加油添醋,一會兒說她哪兒撞到淤青,一會兒又嚷她哪兒摔到破皮,氣得他大哥在電話裡狂罵,恨不得飛回來親自「看管」她。

    照這種情形下去,他就不曉得他大哥還能在美國忍多久,如果明天突然看到他在家門口冒出來,他也不意外了。

    「阿民……是你啊。」齊治國突然爬起來,看到是理著平頭的阿民,很沒力氣地又躺了回去。

    「不是我,難道是大哥嗎?」那也真不枉費他剛才特地模仿他大哥的聲音了。

    「……他的治療有進展嗎?」她知道他經常打電話回來,也每次都問起她,因為她就坐在媽旁邊而已。……但他從來不會找她聽電話。

    「哈,怎麼可能會有進展。」平民早知道她又在沙灘烤人幹,出來時順便帶了一把大黑傘。他打開傘,幫她擋陽光。

    向醫生早就告訴過他大哥失明的可能因素,他聽大哥說,向醫生也曾經診過同樣的案例,那個失明的患者是開車載著未婚妻發生車禍,結果只有他一人獲救,當他後來知道他的未婚妻當場慘死,還剛懷上他的孩子時,他昏了過去,醒來後他卻什麼也看不到了。

    一直到多年之後,他重新戀愛結婚,他的妻子有了身孕,他忽然之間又恢復光明。

    向醫生跟他大哥長談過後,得到的結論是認為大哥的失明跟這名患者一樣是心理因素。

    那名患者是因為妻兒慘死,他對人生感到絕望,不願意再看到這個世界,才關閉了心門,讓自己處於黑暗。

    至於他大哥是為什麼……他看見躺在沙灘上閉著眼睛的齊治國忽然張開眼睛盯著他看,他馬上轉開了眼去。

    「阿民,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哥是去美國治療,你為什麼說不可能有進展?」她立刻爬起來追問他。

    平民扯起眉頭。其實很想告訴她,但怕被他大哥罵。

    「阿民,難道天下不是去美國治療嗎?」

    「那是你說的,我什麼都沒說。」他立刻咧嘴笑,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什麼……不是去美國治療,那他去美國做什麼?他叫她回老家來,自己一個人去美國,不是為了接受治療,難道……

    「阿民,你哥再打電話回來時,你就告訴他,我跟店裡的客人私奔好了!」

    平民打住笑容,看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揚著一頭長發離開……

    「喂!大嫂,你要回家嗎?」

    「不要叫我大嫂,平天下從來沒有娶過我!我不回家,我要私奔!」

    「慘了,好像真的生氣了。」看她很氣地踩著重重的腳步,背影愈來愈遠,平民優閒地收起那把大黑傘,甩在肩頭,慢慢散步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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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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