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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沙沙 -【相知那個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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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9:59:33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1)

    襄知看到優年進來教室時,臉上沒有意外的表情,倒是牧洛亭臉色立即沉下。優年顯然沒預料到牧洛亭會在,不覺腳步一頓。

    “優年,今天沒有練習。”小男孩山山一本正經地說。

    優年低下身,對山山微笑。“我知道。我來找你們小知老師的。”

    牧洛亭狐疑地看向孩子,然後轉向襄知,她朝他微微一笑。“時間差不多了,你帶孩子先出去吧,我們有事聊。”

    牧洛亭明顯不肯,但仍舊二話不說點頭,領著孩子離去,優年不禁睜大眼。她以為牧洛亭保護欲那麼重,甚至不惜在全世界人前護衛襄知,基於對她的敵意和戒備,絕不會讓襄知一人面對她,沒想到她錯了。

    牧洛亭對於襄知,竟是如此尊重和……信任,優年心中又是重重一擊。

    牧洛亭臨走前給優年的一瞥,可以讓人寒到骨髓裡去,她面無表情地目送他離開。

    襄知又微笑。“需要到外頭說嗎?”

    優年看了孩子一眼,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不需要。這也需要孩子們同意。”

    襄知等她繼續,她歎口氣。“上次我沒有對你……鄭重道歉。”

    襄知搖頭。優年知道那表示不需要,她又歎口氣。

    “我想彌補,但也是想為孩子們做點什麼。我知道我簽了切結書,知道你不希望孩子們或‘安心’曝光,但有沒有辦法……讓我做一個什麼節目,讓觀眾多瞭解像‘安心’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孩子?”

    襄知沉默,似在深思,半晌才問:“譬如?”明顯知道優年必然是有備而來。

    優年心中感激。襄知根本沒理由相信她,但自從認識這女孩以來,如果她學到了任何事,那就是世上真有像襄知這樣智慧超越年齡、胸懷大度的人,舉止有時雖然怪異,但其中卻有一抹真正美好的靈魂,愈挖掘就愈驚豔。

    “嗯,我在想……如果可能的話,錄製一個像上次一樣的練習,然後再作孩子專訪。我有戲劇部的化妝師,可以讓孩子稍作打扮或打馬賽克,聲音也做處理,連熟識的人都沒辦法輕易認出。這樣……你覺得怎麼樣?”

    襄知頓了頓。“上次讓你看到他們的天分,是希望你能更快接受他們;但我終歸是希望大眾如同接受一般孩子一樣看他們,而不是把他們看成天才。”

    優年沉吟了。她其實沒想過這一點。當然有特殊天性或需要的孩子們並不一定就有特殊天分,那並不表示他們就該受不同待遇,甚而被歧視。

    每一個孩子都是特殊的,每一個孩子也都是正常的,沒有一個孩子該受差別待遇,無論是優待還是冷眼。

    “襄知,我沒有想到這麼深層。”優年歎道:“你……很了不起。”

    襄知搖頭,好像在說她是因為天天跟這些孩子在一起,才能有更多的體悟。

    “但……我還是想做點什麼……”優年喃道。

    “這樣吧,我們以往志工及贊助人中,有些在童年時也曾被視為特殊兒童,現在有的成為大人物,有的就跟一般人一樣生活;訪問孩子後,就加上成人的訪問吧。”

    優年佩服地點頭。“很好,就這麼做。那表演呢?”

    “應該可以展現一兩項,不需要太刻意。”

    優年起身。“襄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襄知清澄的大眼回看她。

    “有的時候,你侃侃而談,口才比我還好,但絕大多數時候,你什麼話都不說……”

    襄知微笑。“有話才說。”

    “那……你原諒我了嗎?”

    襄知又微笑,優年才想起剛才的道歉,襄知已經表示不需要。優年歎口氣,現在很想問自己有沒有機會成為她的朋友,但心底明白,這樣表面的問題,對於襄知這樣內涵深的人,應該顯得很隨便吧。

    朋友,深交才有意義,而她有太多需要彌補,只能重新開始,慢慢證明自己。

    優年看著眼前的女子,仍舊一身男裝,簡單隨意,雲淡風輕,淩亂的發半遮美麗的大眼。這是她選擇的面貌,也是她的技能之一,可以從令人驚為天人的美瞬間轉變為毫不起眼,如同蝴蝶回返蛹中,讓世人無從辨識。

    多少人想要鶴立雞群、出類拔萃、睥睨天下,這個絕美又聰慧的女孩卻偏偏只想淡出;但即便是心性如此,仍盡力幫助弱小,無懼世人眼色,不惜與全世界對抗。

    反觀自己,一心只想成功、成名,曾經連踩在這群孩子頭上都不足惜,她比襄知還虛長兩歲,到底活到哪裡去了?

    優年靜靜地離開,心中有了新的決心。她會做好這個特別報導,比進這一行以來任何專案都要認真。

    ***

    公車上,牧洛亭聽完優年的事後問襄知:“真的可以信任那女人嗎?”他對那蛇蠍女的氣還沒消。

    襄知點頭,然後微笑。“不過,我更相信孩子們。”

    “孩子們?”

    “他們能融化任何人的心。”

    牧洛亭笑了。“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原來你不相信我的判斷?”

    襄知的問題讓牧洛亭一愣。看到襄知嘴邊興味的笑意,他心咚了一下。小知……又開他玩笑了?這樣的時刻似乎愈來愈頻繁。他笑起來,非常開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我哪敢?一切都聽我的小知大人兼夫人的!”

    這下輪到襄知眨眼,小臉有些紅,牧洛亭歎口氣轉開眼又轉回。

    “怎麼了?”

    “想吻你,又不敢。”他對她耳語。

    襄知嬌嗔的樣子太珍貴,所以他每次都會很崩潰。為什麼從來不是發生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而是像現在好死不死杵在滿是人的公車上?

    襄知轉開頭,紅紅的嫩頰如同彩霞,他真的很想、很想一口咬下去。這種衝動也來得驚人頻繁,大概跟她在一起每十秒就會產生一次吧。

    “你真的要把案子交給我們嗎?”

    他的聰明小知,知道及時轉開話題,拯救他於大大“變身”而嚇壞四周老弱婦孺的丟臉命運。

    他咽了口口水才能說話。“嗯。我從來沒立過什麼不准辦公室戀情的規矩,吃過NOW!上上下下不知幾對的喜酒了!那時直播後風口浪尖,權宜地強調情人節專案的特聘已經結束,那些狗仔隊才不會拿我們的職位來做文章。但我才不會笨到繼續浪費我的最佳資源。”

    “襄依跟我是你的最佳資源?”

    “襄依是跟著沾光,你別告訴她就好。”收到愛護姊姊的小妹不贊同的一睨,他立刻舉起雙手,“開玩笑的!襄依能力當然沒話說。”

    “什麼新案子?”

    ***

    接下來幾天,牧洛亭派了幾名下屬參與節目的製作。優年驚愕不已,原本擔

    心牧洛亭必然會反對,沒想到還支援她的案子,訂為NOW!的兒童節專刊主題,全權交與襄知與襄依製作,準備平面與螢幕同時放送,讓優年的特別節目吸引更多眼球。

    牧洛亭對襄知的用心,優年有了更深的體悟。在她那場驚天動地的直播之後,基於對襄知的情感,牧洛亭對她會如何大加報復都情有可原,現在竟能不計前嫌,出手相助……那究竟是一份什麼樣的情感?幾乎超越了優年所知所見的一切經驗。

    雖然一直沒見到他本人,不過這樣也好,只要想到那場面她都會深深汗顏。該來的總是會來,希望自己到時已經準備好了。

    對牧洛亭那份莫名其妙的愛憎執念,似乎漸漸被對襄知那種人格魅力和胸襟的深切感念所取代,她居然全心希望襄知能夠……接受她,希望在襄知眼中看到認可。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她也無法厘清。

    “喂!你又在作什麼白日夢?小不點已經等你好久了!你這個主播到底是怎麼當上的?”

    房淩光那欠扁的聲音成功地把她拉回神來。“你向襄知借百分之一的耐心,大概就可以慢慢去掉暴龍的大名了。”優年毫不留情地反擊。

    果然,房淩光眼中立刻冒火,奇的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那雙大手沒有揮向最近的物品,那個f開頭的字眼也沒爆出,只見他哼一聲,“我天天都在向小不點借耐心,你要借的才多吧?就從那個目中無人的態度開始矯正起。”

    她瞪他,她跟這個男人真是不對盤。“你到底來幹嘛的?據我所知專案裡沒你的名字!”

    “笑話!我是NOW!最資深主編,任何NOW!的專案我都有權監督,不然你去問姓牧的!”

    “稿子都還沒定案,你主編個什麼勁啊!明明是襄知跟我的案子,你湊什麼熱鬧!”

    “我——”“好了。”

    襄知低而軟的聲音只要兩個字,鬥雞般的兩人立刻閉嘴,像小朋友聽到老師的指令。

    “清單有問題?”襄知問。

    “沒有。”優年立刻向襄知保證,“上頭這次給我充足的預算,所以你提的學校都沒問題,我跟NOW!的記者會親自去走訪。”

    “這次?”房淩光哼了一聲,語調誇張。他在諷剌優年“這次”預算充足,必然是上次那直播收視破表得來的獎賞,還有臉當著襄知的面提!

    優年臉轉紅再轉黑,正要跟房淩光翻臉,襄知問:“Winnie姐呢?”

    房淩光嚇了一跳。“我、我急著趕來,忘了叫她……”接到襄知的電話,他大吃一驚,她精簡地解釋這個兒童節專題,他心跳如雷,只聽清大概一半,其中請他派Winnie來的部分不知怎地就被他給漏掉了,興匆匆趕過來“關心”跟“監督”。

    “喂!我們要的是金采獎三次得主Winnie小姐,不是您主編大人好不好!”優年幸災樂禍,看房淩光臉紅了。哇,天下奇觀喔!花心大暴龍臉皮天下第一厚,居然血色還能染到表皮上?她該拍下來才對!

    “現在打吧。”襄知說,房淩光忙不迭掏出手機找人。

    襄知起身對優年說:“第二份是合同部分,請看一下。”

    他們在她電視臺裝潢閃亮的大廳裡,襄知朝標明洗手間的方向走去,男士與女士剛好分在大廳兩端,襄知走了幾步,房淩光也邊講手機跟在後面。

    優年後知後覺,兩秒後才跳起身來。襄知毫不猶豫走向的是男士洗手間,而房淩光則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襄知……是女的啊!難道……難道房淩光還不知道?難道……只有她知道?優年腦袋轟地懵了,除了她到底還有沒有人知道?襄知家人當然知道,那……牧洛亭呢?

    即便知道襄知以男子身分活著,她完全沒想到竟是如此徹底!這是怎樣的決優年能夠想像,進了洗手間襄知可以用隔間馬桶,其它生活中的種種細節,

    襄知也必然有各式方法應對,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能這樣活著。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她發現自己真正關心起襄知,也感到莫名的心疼,有點像是對妹妹,或……弟弟。她知道襄知極度成熟,也許勝過她認識的所有人,這使她更想去瞭解襄知。這樣的活法,必然有它的道理。

    而那天牧洛亭闖進她的攝影棚裡,她只當他是要保護襄知不受自己欺淩,難道也是要保住襄知的男子身分還有生活方式?

    優年感到背後一片冷汗。她做了什麼?把襄知變成名人,不等於毀了襄知?而襄知仍願意為孩子們再站出來,不畏懼閃光燈的可怕……

    “優主播?”

    優年一跳,她正呆站在沙發椅旁,而牧洛亭居高臨下地看她。

    “牧、牧總編……”他怎麼來了?那次直播之後,優年以為這輩子都沒辦法請牧洛亭再進TTV一步。

    牧洛亭帶著冷意的俊臉沒有對她奇怪的結巴做出反應,優年定了定神才說:“襄知去洗手間,”又趕緊補充:“房主編也跟去了。”

    牧洛亭微點頭,似乎理所當然。

    優年沒辦法追問什麼,只能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她有很多話必須說。“我想……鄭重跟你道歉,也想謝謝你的幫忙。”

    “如果不是小知所願,我本不會輕易原諒你。”牧洛亭淡道。

    “我知道。”優年低下頭,“我想盡我全力彌補,除了節目跟專刊以外,還有什麼我可以做的,或者以後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不會推辭。”

    “既然原諒,就不必再掛念了。”牧洛亭說。

    優年抬眼看他,心中黯然。有些人,不會輕易交心,牧洛亭在這一行打滾比她久,也爬得高得多,看過潮來潮往、樓起樓塌,要能真正入他眼談何容易;而觸到他底線後不被從此拒於千里之外,恐怕更是難上加難。

    做錯了,可以道歉,失去做朋友的機會,或許再也無法挽回。

    優年默默立著,房淩光跟襄知一起回來了。

    “你!”房淩光大感意外,接著眯起眼,“你是來探班還是抓人?”看了一眼優年。

    “接小知。”牧洛亭毫不避諱。

    房淩光張大嘴又閉上,接著又張嘴想說什麼,大約是“我也可以送他啊”之類的廢話,不過襄知看他一眼,他就沒聲音了,優年忽然想笑。

    眼前的形勢,在她的銳眼下可說是無所遁形。

    原來,都是因為襄知。

    如果是幾天前的她,一定會嫉妒地想:襄知到底有什麼手腕,為什麼能同時

    被這兩個大型男看上?現在的她只對房淩光有點同情,他根本跟不上襄知的層次,也比不過牧洛亭那種深情的霸氣。

    一開始就輸了,有點像自己一樣,優年真是心有戚戚焉。

    姓房的絕對看不透,那由她來指點也成。

    “襄知,你的進度超前,先走沒關係,”優年說。

    “你們有工作上的事嗎?”房淩光問牧洛亭,看來仍心懷希望想當跟屁蟲加電燈泡o

    “你跟我還有工作上的事。”優年毫不客氣地澆熄那道希望的火苗。

    房淩光瞪眼。牧洛亭不管兩人是不是會打起來,拉了襄知便離開TTV。

    ***

    “我能認識你嗎?”

    這個特別報導的標題果然特別,在優年的TTV兩小時特別節目及NOW!的兒童節特刊封面同時採用,一夜之間成為無人不知的爆炸性話題。

    優年自從那次直播大紅之後,雖然有人質疑她訪問襄知的動機,還有提問上極端的尖銳,但她的名字卻更響亮了,顯然是沾了襄知的光,只要在網上搜索那段專訪視頻時自然會看到。跟著襄知紅了,NOW!的知名度在牧洛亭對襄知的表白大放送之後當然破表,簡直變成年度愛情雜誌。

    這些都是襄依這個公關口中的“完美風暴”,也就是所有焦點集中、關注水漲船高,造成無可抵擋的尖峰話題。在這時候及時推出他們的專案,就算是“認識所謂特殊兒童的正常人生”這樣嚴肅、不具娛樂性的課題,也突然變得有意思起來。

    再加上TTV與NOW!雄厚財力所加持的密集廣告,名心理學家及教育專家被請來背書,當下最紅嘻哈歌手Talent不但寫了首歌當OST,還自承也是“特殊兒童”長大的。

    “我能認識你嗎?”這特別節目不紅才怪。

    不只Tales,優年在襄知推薦下請來以前潛藏著、但向來慷慨捐款、或私下當志工的許多名人;這些人成長過程中都被貼上過各種“不正常”的標籤,大眾才驚覺所謂的“特殊”其實只是“不同”,搞不好還是“天賦”的代名詞,各種多樣的行為表現及生活方式,根本很難用死板板的小框架去強迫定位。

    得過無數國際電影大獎的知名演員宋鳶懿在節目中說:“如果你認為我很能表演,情感很到位,那是因為我有這樣的心性與情感。但你若知道這種性格從小讓我被人看成‘有病’、‘過動兒’、甚至‘躁鬱症’,吃過多少苦,讓我跟家人流過多少眼淚,你會怎麼說?如果你的孩子也有這樣的行為表現,得到這樣的診斷或標籤,你又會怎麼做?”

    知名心理醫生及教授沈蔻生在節目中詳細分析一些病理上的定義,最後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同情身體上得病的人,但通常害怕、甚至討厭心理及腦部或精神上失調的人,其實在醫學上,兩者都是病變,應該受到同等的關懷待遇。”她又強調:“最重要的是,很多失調並沒有到‘疾病’的程度,可是我們隨便丟一句:‘自閉!’‘憂鬱症!’卻能嚴重影響到一個人,特別是孩子的情緒、成長與生活。就像隨便罵人‘性騷擾’一樣,標籤是一種語言暴力,可以輕易傷人,還可能是永久性的傷害。”

    心理學名作家炎杏說:“我們最好記住這一點:我們身邊許多人,包括我們自己,在生命中任何一個階段,尤其是最後一段,都可能會遭受心理、腦部及精神上失調退化的命運,我們最終都會收受我們對別人曾經的對待。”

    節目中的孩子,雖然舉止不太能預測,但表現得很可愛,還有幾個展現驚人的天分,讓人絕倒。如果不是鏡頭特意避開臉部正面特寫,這幾個孩子應該也會紅,“安心”這個機構則並未曝光。為了孩子,襄知甚至不惜再度露面,給予開場白及結語。

    觀眾的反應極度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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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09:59:52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2)

    “襄知小時候也是有點‘特殊’嗎?所以才會去當志工吧?你看她現在變成多閃亮的人。‘特殊’有什麼不好?我如果也特殊一點就好了!”襄粉很多,自動腦補。

    “我表妹從小就被家人藏起來,沒自閉都變自閉了!其實她只是對人反應有點慢,但那又怎樣?至少她心地好!很多人思考快速但都拿去騙人,那就比較好了?”有人抱不平。

    “這節目讓我決心走出來,我一直隱藏著想變性的想法,但我自己痛苦,對所有人封閉,預先設想這世界沒人會瞭解、會接受,有意義嗎?既然我已經這麼痛苦了,不如試著對家人朋友敞開心來,說不定真有人會支持我。真沒有的話,也跟以前差不多孤獨,但至少我不用再假裝了!”也有人自剖。

    “支持夭下弱勢者!我想活的世界就是要讓每個人都能走在陽光下!”有人大聲疾呼。

    “我能認識你嗎?”的官方網站變成交換相關資訊兼掏心剖肺的大會堂,還有英文版的,整個風潮被幾家國際媒體關注,有愈擴愈大的趨勢。

    “襄知倶樂部”一下冒出好幾個,後來決定合併成“襄知相惜網”及手機社群,所有襄粉成一家,主旨是開放給所有人說真心話,大家跟著頂啊推啊互相鼓勵。

    襄知以往的畫作被搜索出來,網上各站瘋傳,但很快有人發起“這是侵權!如果存檔請先捐款!”的建議,“襄知相惜網”所設的義捐總款每天都在驚人激增中。

    雖然所有人天天巴望著襄知上來留言,但襄粉很知心,崇拜的就是他\\她的與眾不同、難以捉摸,所以沒人催促抱怨(敢的話也許會被眾口滅頂——當然是用襄知版的“愛的超毒短語”來教訓)。

    這天忽然有“謝謝小知老師!”的發言出現,還加一幅可愛的圖,是一個高個子少年及三個孩子在水中玩耍,線條雖簡單,明暗用色卻極為細膩,構圖還有點後現代風,海洋如同天空,游泳彷若飛翔。

    “哎呀I?是襄知畫的!童趣又複雜,絕對是他的畫風!”

    “你沒看到是謝謝襄知的嗎?當然是她當志工帶的孩子!”

    “不管是誰,都是他幫過的,可能是看到‘我能認識你嗎?’振作起來的,再給我們襄大大一個抱抱!”

    “我也要我也要!”

    “Group hug!”

    ***

    “我能認識你嗎?”大紅,媒體邀約不斷,優年理所當然地代表發聲,但眾人最好奇的兩人,其中又以襄知為最,卻是怎麼也不見蹤影。

    成功地為孩子們打開了社會的門,代價卻是這對“世紀情人”的隱私,這些日子來簡直連家門都出不去。襄知搬出去住,牧洛亭堅持為她租了一間高級公寓,保全是一流的。

    但狗仔隊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重金之下連徵信社都自歎弗如,任憑襄知多般巧思,每天變裝,還是躲不過。“襄知!是襄知吧?”

    她今天的穿著較為正式,一副商人行頭,為的是要融人高級住宅的環境,但不知是被跟蹤還是社區裡有人洩漏,一出側門就被六、七人包圍。她低頭閃避,攝影機已經對準她。

    “襄知!這是你最新的裝扮嗎?請問你下個案子是什麼?”

    襄知不予理會,尋找空隙要鑽出。

    “等等!”

    “襄先生,請問牧社長是否也住這裡?”

    襄知臉色比平常還蒼白,眼神卻是冷靜嚴厲的。她低頭繼續前進,沒有跑也沒有回答。狗仔隊卻沒有這麼客氣,硬是堵住她的路,有一個甚至出手拉她的衣服。

    “喂!”

    “放手。”她沉聲道。

    “襄知!請不要躲避我們的問題!”

    “是啊!說啊!有什麼好躲的!”

    “說啊!到底你是牧洛亭的女朋友還是男朋友?”

    愈來愈尖銳的問題如子彈飛向她,她用力抽身,對方變本加厲,她被拉扯得踉蹌幾步,頭撞到一架手提攝影機,她沒有出聲,但右眉角淌下一道鮮血。

    “你們在幹什麼?!”十幾公尺外傳來怒喝聲,“我已經報警了!你們都在監視器上!一個也別給我逃!”

    一個“逃”字是最有效的驅逐法,幾秒之間狗仔隊已經跑開,牧洛亭沖到襄知身邊,臉上青白交錯、又驚又怒,“小知!”

    襄知已經用力壓住右眉角,“我沒事。”

    牧洛亭努力深呼吸才壓下聲量:“小知,讓我看看。”

    襄知歎口氣將手放開,牧洛亭的臉色更嚴厲了幾分,咬牙說道:“我得帶你去醫院。”像是知道襄知一定會反對,他立刻補充:“算是讓我今天晚上睡得著,讓我不去揪出那幾條狗來,好不好?”

    襄知眼中的驚訝似乎來自他的強烈反應,牧洛亭知道自己生平最自傲的克制力已然搖搖欲墜,得極力按捺才能維持正常的聲調,阻止自己前所未有的暴力衝動。如果那幾隻瘋狗現在還在他視力範圍內,他不敢保證不會造成重大的人身傷害,不管後果如何!

    襄知很快掏出幾張面紙將傷口完全壓住,但剛才那鮮紅的畫面無限放大,牧洛亭只覺眼前一片紅海,要再開口,襄知點頭。“我去。”

    他深吸口氣,要伸手扶她,她雪白的臉仰起看他,接著兩隻纖細卻有力的手環住他身軀抱住他,他凍結在原地。

    “你比我還受驚嚇,牧洛亭……你真是的。”

    他完全沒有意料到,但她的話穿透他的身體,像她的體溫一樣安慰了他,終於開始平復他心痛激昂的身心。

    他緊緊擁住她,彷佛要把他的心貼住她的,感受那份跳動,確認她仍完好,沒有受到不可彌補的傷害。是因為他……自責是最苦的藥,怎麼也吞不下去。

    “你變得更難受了。”她搖頭,抬起臉來,“如果抱你不能讓你開心一點,那以後……”她拖長聲音。

    他不能不笑,雖然還是帶著苦意。“不想放開,但一定得馬上帶你去看傷口,頭部不能亂來的。”勉強鬆開她,半擁著往停車場走去,她止住他。“還是坐計程車吧。”

    他又苦笑。她比他還瞭解他,他現在開車大概不安全。

    掏出手機報警後,他在車中變得異常沉默。襄知搖了搖被他緊緊握住的右手。

    “牧洛亭,你難受我也會難受,我們會加倍彼此的難受。如果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那為我笑一個?”

    他深吸口氣,終於搖頭笑了。“我的小哲學家,你就是有辦法說動我。是我不好,你受傷了還害你說這麼多話,就為了安慰我。”他把她手握得更緊,“我還在學習,每天又多認識自己一些,不管我們的處境多糟,能跟你這樣走,真的太好了。”

    她微笑,終於不再說什麼。他閉上眼睛,感受她貼在他身側給他的那份無比安心感,眼眶在發熱,但他心底終於踏實了。她很堅強,比他還堅強,他沒有保護好她,但他會試著做得更好,她會幫他的。

    ***

    “狗仔公然傷人,這就是志工行善的代價?”

    優年的“優先特報”當天就播出襄知被圍堵受傷、及時被牧洛亭救出的監視畫面,一時公憤排山倒海而來,警方特別聲明會嚴辦,但群眾的力量被激怒可等不及,畫面上出現的狗仔記者被人肉捜索出來一個個點名,有照片、有資料,惡名傳千里,還有人揚言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下子狗仔變成野狗被人追捕,沒躲好的被圍堵臭駡,視頻還傳上網供大家欣賞,充分嘗到被他們圍堵對象的切身體驗。

    這次事件也算因禍得福,自此沒有狗仔隊敢再近身跟蹤,而如果真有人還不怕死地亂登未經襄知與牧洛亭許可的居家照片,必然會受到襄粉與牧粉的大加撻伐,誰想作死自己?

    兩人終於得到某種程度的隱私,這要歸功於襄知形象正面,得到死忠襄粉的守護。

    不過這並不表示真的沒人敢打擾他們了。自優年的“優先特報”之後房淩光連環call上數小時,才終於等到回辦公室的牧洛亭。

    “姓牧的!小不點怎麼樣?上醫院了嗎?”房淩光沖進來就問。

    牧洛亭靠向椅背。“當然沒上,免得又被圍觀。”看了房淩光一眼才又補充:“看過我認識的醫生,縫了兩針。”

    “兩針!”房淩光臉色完全沒有改善。

    牧洛亭歎息。“淩光,她沒事,有事我不會在這裡。”

    “難說,你這個工作狂。”房淩光倒進牧洛亭對面的椅子,緩了口氣。

    兩人都知道牧洛亭工作狂之名就跟房淩光的暴龍之名一樣,最近起了突變。

    牧洛亭審視房淩光,眼光如可穿透後者,房淩光先移開眼光。“看什麼?”

    “淩光,我知道我在幹什麼。你呢?你知道嗎?”

    “什麼?”房淩光果然一臉莫名其妙。

    牧洛亭收斂自己眼中的淩厲,輕歎口氣,基於死黨兼事業夥伴的情誼,加上對這個摯友的深刻瞭解,有些話既是不好說,也是不能說。

    “你換過多少女友,我從不置評,因為你沒有放全心進去,對方多半也知道。這次呢?我必須問,因為我自認有資格問。”

    比起上次如同宣告所有權的霸氣,這次他說得不能再婉轉了,牧洛亭語氣雖平和,臉色卻無比嚴肅。

    房淩光極少看到好友對他展現這一面,一時說不出話來。姓牧的到底在說什麼?他嗎?換過多少……女友?

    腦中有什麼鏗鏘一聲,房淩光跳起身來,又坐倒回去,瞪大眼看著牧洛亭,像被什麼突然擊中。

    什麼意思?姓牧的說話風格愈來愈像小不點,他似懂非懂,又或許,不想去懂……

    難道是說他愛上小不點?那個看不到半根毛的小毛頭?怎麼可能?!

    想衝口而出“喂!我要交的可是‘女’友!”不知怎地竟出不了口,好像光這樣說就會損到小不點。他是怎麼了?他什麼時候愛上小不點?不對!是姓牧的腦袋短路,說的什麼鬼話!

    但房淩光仍呆坐著,腦袋在嗤笑駁斥,嘴巴卻像啞了。

    “我不是為小知問的,我是為你問的。”牧洛亭低聲說,“回去想想吧!有答案了再來找我。”

    房淩光仍瞪著大眼看牧洛亭,沒有動作;牧洛亭走過去把他拉起來,毫不客氣地推他出門。

    門喀地關上,房淩光才倏然驚醒,回身就要捶門,拳頭在空中頓住,身後起了一片抽氣聲,他咬牙收回手,大步離去。

    牧洛亭一踏進家裡,立刻到處找襄知;當在浴室裡看到在吹頭髮的她,腳步在大開的門外兩尺停住。

    從眼角瞟到他,襄知抬頭對他一笑;她穿著簡單寬鬆的T-shirt加七分運動褲,跟個高中小男生似的,但為什麼看起來仍是要命的性感?

    心在跳,不過當她踏出浴室,手隨意撥開眼上的劉海,他的心思立刻被移轉。

    “我看看。拆線後還疼嗎?有沒有留疤?”

    她歎口氣,認命似地抬頭讓他檢查,他的眼光像是在看一顆寶石是否留下瑕疵,看得濃眉深蹙。

    “牧洛亭,你是怕我破相?”

    他正要說“當然”,才領悟到她的意思。別人所謂的破相,對於千方百計要掩飾美貌的她,實在不適用。

    但他還是捨不得啊!這樣的心情,她會懂嗎?

    他歎口氣,她卻微笑。“牧洛亭,我若天生就醜,你大概看不上我。”

    他一愕,很努力地想了想,才肯定地搖頭。“不會。我喜歡你的特立獨行,你怎麼變裝變臉、做起事來還是會引起我的注意,愛上你是遲早的事。應該說,是你那思想古怪的腦袋跟大瞻真實的心吸引我。”

    她看著他,臉有些紅,他立刻忘了她的疤痕還很明顯的事實,他的眼光愈熱,她的臉也就愈紅。

    自從圍堵事件後,雖然在公眾的支持下狗仔不敢再近身,牧洛亭仍是不放心,再三請求,終於讓襄知願意暫住他的新公寓。但怕襄知覺得他在利用情勢近水得月,他努力管住自己的手腳,一直沒有太過親密的舉動。這有多難啊!每分每秒都像酷刑,卻又是最美妙的酷刑,要他離遠點,他才捨不得。

    每天都覺得對她更熟悉了些,同時又發現更多、更迷人的謎,像一座秘密花園,他覺得自己被賜予一把鑰匙,得以探索其中稀有的花草。

    她現在微紅的臉蛋,在她少年的裝扮下,誘惑似乎不減反增。他看到的確實是一個美少年。小知十年來習慣成自然,一份俊美帶英氣,但他完全沒有不適應感,澎湃的欲念是任何男人對他心愛的女人、或任何同志對他心愛的男人,都會自然興起的——“小知……”

    襄知轉身走,牧洛亭跟到門邊才注意到自己在她臥房門口,自動打住。兩人在門檻兩邊互看,襄知嘴角勾起。“牧洛亭,我在你公寓的時候,你從來不碰我,剛才檢查我的傷口,連頭髮都沒碰到。為什麼?”

    牧洛亭臉色變得黝紅。“我不敢。”

    她挑眉,他有些困難地解釋:“如果不想山洪瀉千里,那閘門是一絲縫都不能開。”

    她目光中有著深思。“即使我仍穿成這樣?”

    “你套個布袋也是一樣,有沒有穿都一樣——”話出口牧洛亭差點咬到舌頭。笨蛋!這時候說話要小心,用錯一字都會玩火自焚,因為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叛變了……

    “你的自製力真的很強。”

    她在開他玩笑嗎?“如果真的強,我哪會這麼怕……碰你?”他說話已經有些困難了。

    “那你準備時候洩洪呢?”她晶亮的眼睛在笑。

    天!他閉起眼。“小知,我真的開不起這樣的玩笑……”他不自覺雙手握拳。“不是玩笑。”

    他猛然張眼。“你是說……”

    “要我主動,當然也可以,但我以為你是還沒準備好。”

    他終於忍受不住,一把將她抱住,胸口撞疼才驚覺自己力道過大,趕緊放鬆一些。“對不起!”

    她咳了一聲,好笑多於疼痛。他明顯感受到她雙手回抱他的那一瞬間,他又緊緊閉上眼,身體敏感的程度,連她在他胸上呼出的氣息都像在愛撫他。

    “真的……可以嗎?”他嘎啞地問。

    她踮起腳尖,薄唇貼上他發燙的雙唇。

    他立刻瓦解了。將她橫抱而起,大步來到她床邊,像將熟睡的孩子放在床上一樣小心,自己則側臥在旁邊,左肘支撐上半身的重量。

    她的雙掌捧住他的臉,重新吻他,柔嫩的唇開啟,他腦中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吻的,只知道那是甜蜜到燒灼的感覺;她是那麼柔軟,又那麼火熱……

    不是第一次吻她,但有什麼完全不一樣了,是她的肯定點燃了他壓抑多少日子的熱情。她不是會輕易敞開一切的人;在這世上她敢於做自己,但世人不瞭解,她也就不去勉強,也許沒有人真正懂過襄知這個人。

    他能嗎?他只知道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去懂她、給她一切。

    這種渴望,終於傳達給她了嗎?

    她確確實實回報他相同的熱度,她的舌回探他的,像是最親密的交談;她的手指愛撫般纏住他的頭髮;她的胸往上挺,微乎其微地不自覺扭擺,摩擦出他如火如荼的勢頭。

    他的手不穩地摸索她的T-shirt下擺,往上拉到一半就卡住了;他改拉自己襯衫衣角,想解扣子,手又不聽話。

    “我來。”她把他手推開,小手靈巧地開始動作;他很努力幫她踢掉自己的長褲,不過整個過程都像在幫倒忙。如果不是她紅通通的臉頰跟燙熱的體溫,他會以為自己是唯一受影響的人。

    第一次裸裎相對是多麼令人震撼的經驗,他連眨眼都忘了。她骨架纖細,雙峰溫柔的弧度有如少女,身子過於清瘦,但這是不折不扣的女人身軀,他的手一時遲疑了,彷佛一碰她便會消失。

    “牧洛亭,不能什麼都我來。”

    他猛然抬頭,看到她眼中的親密戲謔,也看到了跟他一樣燒得難以等待的熱情,世界在他眼角四周模糊掉,他只看到她。

    他不再等待,不能再等。他覆上她,讓火盡情燃燒,什麼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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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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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10:00:09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1)

    “牧大,人事部三點在派克屋開會,請你移駕一下,有個小簡報。”冬湘宜探頭進來。

    他的手下很愛學他,看他常去派克屋審稿、策劃,坐在那裡發呆也當作在構思,最近常常跑去那裡有樣學樣。派克樂得一律優惠待遇,搞得派克屋儼然成為NOW的附設咖啡廳。

    牧洛亭還沒走進派克屋就覺得不對勁,因為上面掛了“close”的牌子。原本晶亮無塵的大窗放下百葉窗,從外頭什麼都瞧不見。

    這好端端週四下午,關什麼門?

    他心思一轉,立刻苦笑。沒辦法,盛情難卻,他還是硬著頭皮敲門。

    門只開到足夠把他拉進去,那只不客氣的大手絕對是房淩光的。

    “Surprise!”

    滿滿一間的人,除了房淩光、冬湘宜及社裡幾個主編及美工,還有襄依。派克和瑪雅當然在,不喜歡出蔚房的派克夫人玉姍也破例露面。優年獨自站在一角,

    畫面有些突兀,大概因為只有她不是NOW!圈子裡的人。

    牧洛亭眼睛掃了一圈便歎口氣,佈置得這麼用力有必要嗎?氣球、鮮花、糖果把偌大的空間都擠小了,居然還有能跟婚禮size相比的大蛋糕。“謝謝。”

    “喂,姓牧的,知道你從來不准我們幫你慶生,但也不用謝得這麼不情不願好不好!”房淩光叫。

    “他怕老,不敢慶。”派克笑。“他是沒看見想看見的。”優年話中有話。

    牧洛亭心裡一緊。這種場合襄知當然不會喜歡,熱鬧喧嘩不說,他倆又早被貼上“名人”的標籤,她再怎麼不介意,也不能假裝它不存在。即使這些都是同事朋友,熱情的祝福有時也是包袱,不喜歡當焦點的人,每一道注目的眼光都是酷刑。

    “蛋糕還好,禮物我拒收,”他微笑岔開話題。

    “那可不行。禮物雖然只有一個,你是絕對不敢拒收的。”派克吃吃笑。

    牧洛亭暗歎口氣。派克和房淩光這兩個老友聯合起來整他,他大概逃不掉。“我認了!到底是什麼?”只要不是什麼老掉牙的鋼管辣妹就行。

    燈突然熄了,牧洛亭再歎,果然是辣妹吧?房淩光也就這個水準了。

    他等著音樂先起,但燈又亮了,他心狠狠一跳。

    眼前的女孩一襲純白無袖洋裝,貼身的剪裁展現出柔美的胸線和不盈一握的纖腰,輕薄的裙擺不及膝,腳上是微跟的米白涼鞋,露出像珍珠般可愛的腳趾。光亮柔軟的細發簡單後梳,剛好夠系成小小的俏麗馬尾。

    但最讓人移不開眼睛的是那張臉蛋,靈動的大眼轉動著光彩,鼻樑挺直又婉約,水水的雙唇是完美無瑕的輪廓,輕輕一抿,眾人屏息。

    這是雜誌封面才能看到的美絕,活生生站在眼前,但這還不是最大的震撼。最驚人的是這個美少女似曾相識……這是襄知,如假包換!

    “碰”地一聲,房淩光手邊厚厚的書掉在地上,冬湘宜的下巴有跟進的趨勢,瑪雅一手指著襄知,嘴裡發不出聲音,派克則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優年嘴角一勾,襄依偷偷在眼角拭淚。

    “你……不!你……你……啊!”房淩光抱住頭,“是我眼睛長東西了嗎?你們看到的是我看到的嗎?”他聲音愈喊愈高,“不行啊!不對啊!他媽的發生什麼事了?!小不點!你……你……”

    看他有精神要錯亂的徵兆,優年清脆地咳了一聲。“房淩光,你這輩子沒見過女人嗎?怎麼像見到鬼一樣?有人就是兩性通吃,扮什麼像什麼,有這麼好大驚小怪的?”

    優年上前,她的心其實也跳得厲害。什麼樣的美女她沒見過?可是只看過襄知隨意的少年扮相,眼前的反差實在太大——應該說,是大腦記憶、眼睛所見、和心中的認知三者一下子無法完全融合,就算是早已知情,也不免受到衝擊。

    況且襄知的美……實在無法形容。優年知道雕琢之美,每個上電視節目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先經過最專業的攝影化妝,即使是最得天獨厚的模特兒、明星,臺上台下判若兩人也是常事。但是儘管一步步靠近襄知,看得益加仔細,她仍看不出雕琢的痕跡。

    明明什麼都不一樣了——眉毛更細緻,皮膚更水嫩,眼角更柔美,唇線更嬌嬈,連下巴的弧線都變得更纖細……但這些不是濃妝或修整的結果。優年不知道襄知是怎麼辦到的,簡直像變魔術一樣!

    不過是換上簡單的洋裝,頭髮梳整一下而已。也許是她的美太變化多端,像寶石有多種光華,看的角度不同,就是完全不同的風景。

    “襄知,”優年雙臂環胸,壓下心跳,嘴上一貫地刁:“你這是要出櫃還是出嫁?”

    眾人彷若初醒,刷地扭頭看站在最後面的男主角。

    牧洛亭的眼光閃亮,向來莫測高深的俊顏依舊平靜,但眼中有什麼呼之欲出,再不能壓制。兩人深深對視,彷佛室內的旁人都不存在,綿密相纏。

    牧洛亭閉眼一瞬,只有派克看得出他內心的洶湧澎湃。

    “小知,”牧洛亭低喚,那像是一種歎息,帶著深深的疼惜不舍,眾人屏息。

    襄知微笑,那天使般的臉孔忽然更發了光。瑪雅連眼睛都捨不得眨,這……

    這實在太美了!這真是她看了幾年,襄依那木訥宅男、揮不去冏氣的小弟弟嗎?

    只有優年領悟到幾分,這震撼的出場,可能是怎樣的犠牲——

    牧亭洛來到襄知身前,人間一品的俊男與美少女終於在同一格畫面中,眾人眼睛睜到最大。

    “小知,你真的不需要這樣……”

    襄知舉手,食指輕輕壓上牧亭洛的唇,他話語戛然而止。

    “我需要。”

    低而軟的聲音,第一次跟那柔美的面容相襯,居然也非常契合,讓人不禁心怦跳。

    襄知手放下,牧亭洛要再開口,襄知突然前傾,就貼上他身前,雙腳一踮,那如蘭花瓣一樣剔透的柔唇,覆上他那讓多少女人望而興歎的完美唇線。

    室內一片驚歎,像是看到稀世絕珍。

    牧洛亭忽然退開,接著挽住襄知的腰,撂下一句:“大家自理!”就旋風般離開派克屋,動作之速,簡直是抱著襄知帶走。

    “怎、怎麼這樣!”房淩光像是到現在才找回聲音,“他幹嘛啊?!”

    派克咳了一聲,聲音也乾幹的:“他想要跟小知獨處啊。”派克也很震撼,他看過的人比牧亭洛這小子還多,怎麼眼也會花?早看出牧亭洛的心事,卻沒看出襄知不同的面貌。

    優年音調發緊:“他們是……瘋狂的大膽。我真的沒想到襄知會這樣決定。”襄依深深歎了口氣。“小知子想做什麼,沒人能攔。”

    眾人像終於大夢初醒,房淩光跳起身來。“襄依!這小子……他媽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呃,我是說——”

    Winnie大翻白眼。“房主編,你也太后知後覺了,小知是女的,就是這個音心思!”

    “不可能!”

    襄依很小心地退離房淩光一步,眼中有抱歉也有同情。“房主編,真的很對不起瞞著大家,其實小知子也不是瞞,她就是作男孩子打扮,那樣生活都十年了……”

    “十年!”房淩光聲如破雷。

    眾人面面相覷,瑪雅搖頭,然後點頭,然後又搖頭。小知常拿東西來店裡給她,居然能把她這個同性大姐瞞這麼久,厲害啊!“你弟,啊不,你妹,這樣到底是為什麼?”

    襄依深吸口氣,公關畢竟是公關,很快定下神。“對不起,小知子的私事,請大家還是不要問吧。我拜託大家,繼續愛護我們的小知子,你們一定知道,她這樣……”她語氣有些哽咽,“她這樣有多麼不容易。請你們看著小知子的人,不要執著於她的外表,謝謝大家了!”她深深一揖,很快也離開了。

    愛護妹妹的懇切,讓人不能不動容,室內靜默了好一晌,派克終於輕笑。“小知打電話來說要給我們壽星一個驚喜,請我關燈讓她從後門進來,事先也不讓我看到,原來是這麼驚天動地的變身計畫。”

    房淩光倒在椅上,忽然又跳起來。“但那小子要怎麼辦?是要變成……變回女生嗎?那怎麼行!這種事會被人說成什麼樣子!別人會……會又欺負她的!”

    “拜託,前些日子是誰單挑暴龍,還大獲全勝?”Winnie眉挑得老高。“我看不管要當男生還是女生,小美工完全可以照顧自己;不行的話,還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大老闆罩她。不是嗎?你剛才沒看到?”

    他看得不能再清楚了!房淩光說不出心裡那種被緊緊捏住的感覺,是只因為襄知的驚豔變身,還是因為她當眾表白?

    優年沉默許久,終於輕笑一聲,語氣無限感慨:“這是多好的專題啊,當八卦都能嚇死人,不過我們還是給他們最大的隱私吧!我一個字也不會外流,我建議各位也先別‘傳為佳話’,讓襄知自己來吧,若真要變回女人來生活,她會處理好的。”

    優年先離去了。冬湘宜眨眨眼,才像終於回過神來,有力地說:“優主播想得很周到……各位NOW!的同仁,我們在場的人知道就好,大家都同意吧?”

    眾人點頭,房淩光又倒回椅上抱住頭,還是滿心混亂。

    那小子——小娃兒——到底他媽的對他做了什麼?

    ***

    出了派克屋,牧洛亭習慣性地放眼四望,確定沒有引起太多注意。沒辦法,這種身為名人的後遺症,以後只怕會更嚴重。

    不過他倆此刻引起的好像只有“哇!一對俊男美女喔!”的眼光。他意識到這是因為襄知第一次——除了他倆初見那次——回歸女性裝扮,公眾還沒把她跟優年專訪上的“美少年”聯想在一起。他掏出最近隨身攜帶的兩頂棒球帽,先幫她戴上才戴自己的。

    “小知,真要這樣嗎?”緊緊牽住她的手,他仍舊猶疑她的女裝打扮。只想把她捧在手心,誰也傷她不著。但這是襄知,比起心性智慧,更勝他一籌,這是他最愛的一點,卻變成他想寵溺她的最大障礙。

    她微笑。“你不自在?”

    “我才沒有!”他是真沒有。只是她在外以男子身分已經活了這麼多年……“到底是為什麼?你說是你需要……”

    “有時候,也想以原本的面貌面對你。”

    他看著她,不管什麼性別都這麼美的她,想在光天化日下給他看原本的面貌嗎?

    他伸手輕撫她的發梢。“還習慣嗎?”

    她想了想。“有點擔心,但現在我有你,應該沒人會來糾纏。”

    他笑,這倒是真的。身為美女的一大堆煩惱,現在由他擋住便行了。本以為她至少想遮掩自己的美色,譬如戴個奇醜無比的大眼鏡,或搞個很聳的香菇頭什麼的,但他立刻又意會到,無時無刻不掩飾的她,有時也會累吧?因為這樣,才希望在他面前呈現真正的自己嗎?

    他為她心疼。美,的確會變成一種煩惱。

    “我會保護你的,無論是美少女還是美少年,加醜還是偽裝,我都沒關係。”忽然又意識到,她或許也在保護他。

    上次在電視上她的性別成為最大話題,身邊的她如果是女的,比男的真要方便多了。俊男美女,相得益彰,誰還能說什麼?

    他內心知道,她根本不畏人言。以前變身,是一種抗議、一項生命宣言;現在恢復女身,大約是想為他的生活減輕一些煩惱。

    他不舍,但他已經學會,她所有的決定,他也許會詢問、討論,最終還是會百分之百支持。

    這就是他對她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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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7-10-6 10:00:26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2)

    “誰敢糾纏你,我會施展萬年冰男功凍死他——或她。”

    他一直盯著她看,她忽然笑。“你果然比較喜歡我作女孩打扮,對不對?”他歎口氣。“我說真話,你別打我。我覺得自己很貪心,兩個都喜歡。如果再也看不到你活了十年的那一面,我覺得……”

    她笑容加深。“別擔心,我千變萬化,看我心情,隨時都可能再變。”

    他一愕。“如果你忽男忽女,公眾可能會更好奇,沒關係嗎?”

    “那就是再教育的機會,我求之不得。”

    他也笑了,她不僅僅是不畏人言而已,真是俠女的典型啊,樂意為“性別自由”繼續代言。

    這種勇氣,讓他只能以“崇拜”來形容。

    不管是何種面貌的她,他都覺得無比珍貴,她是千萬中選一,絕無僅有的。

    ***

    “牧洛亭。”

    他咳一聲,“你一定要這樣叫我嗎?”

    她揚眉,無聲詢問他的建議。

    “洛亭?洛洛?亭亭?洛?亭?”說到後面他也忍不住要笑。亭!聽來像在叫停。

    “洛亭。”

    他屏息了幾秒。他的名字從她的小嘴中說出……他可能又要失態了。

    “嗯?”他勉強擠出一個音,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行道。

    “你是要拉我去哪裡?”出了派克屋後他就一直牽著她走,腳步好像愈來愈快。

    “回家。”

    她抿了抿嘴,像在壓下一個偷笑。他意識到自己真愈來愈像她了,說話精簡到不行。這兩字不加修飾,簡直明擺著要……拖人上床。

    但她嬌美的臉上浮起兩朵淡淡紅暈,他滿心激蕩,幾乎難以自持,想把她壓向最近的一道牆。

    當然不行。她的臉他都想掩藏起來了,他倆的熱情畫面絕對要鎖起來一輩子自己慢慢品味。

    當然,過段時間狗仔可能膽子又會大起來,但他決定從此更低調行事,雜誌社就該靠作品說話,別指望他以個人魅力來加分了。

    變身不行,隱身總可以吧?他要關在辦公室或家裡,就過他們兩人的好日子,他簡直等不及了。

    她止步,他只好也停。“怎麼了?”

    她偏頭示意,原來他的公寓大樓已經到了,他還像行軍一樣大步向前。

    門房警衛有禮地向他揮手,視線卻定在襄知身上。他歎口氣。再怎麼厭煩別人老盯著他瞧,現在卻恨不得那些眼睛全黏著他,別對著他的寶貝眨也不眨。

    “你不自在。”進了電梯,她指出他剛才的否認。

    很想把她拉近懷中,但電梯內是有攝影的。他很鄭重地說:“我不是不自在跟一個天仙美女同進同出,我是嫉妒任何人盯著我的小知看。”

    她低頭淺笑。“我可以打扮成任何樣子,經驗多。”

    他搖頭。“你就是你,我希望你做最舒服的自己。”

    終於到十八樓,他拉她進公寓,一腳把門踢上,把兩人的帽子拿掉。

    為什麼她總能挑戰他本如鋼鐵般的自製力?沙發最近,他就要把她拉倒,瞬間又躊躇,她也許餓了,他的寵溺欲更淩駕在他的情欲之上。

    她忽然轉身後倒,他防備不及,生生被拉著壓在她身上,名牌沙發品質超高,仍舊呀地一聲。

    “小知!”他忙不迭支起上半身,“有沒有壓痛你?”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將他下拉,讓他的唇準確無誤地嵌合她的。

    他不知道身上襯衫的鈕扣被他扯掉好幾顆,他的舉動帶著男人特有的蠻勁,沒有弄痛她,只是急迫又充滿佔有欲。

    有些東西,一旦釋放了就無法再控制,他在她面前更是身不由己,似乎從第一次觸碰到她時就有這種感覺,身體不完全是自己的,輕易被另外一個人挑動。

    現在……他什麼都不能思考,她的裙子對他的手來說是全新的經驗,沒有長褲阻擋來惱人,裙子暢通無阻卻讓他腦部充血,而且身上充血最嚴重的還不是那裡——

    她的小手潛進,他的世界就此爆開,每一片碎片都是瘋狂的遺跡。

    房淩光在編輯室待到沒人,這通常表示已過了午夜。這在他是最近才有的事,以前他是應酬天王,NOW!公認酒量最佳的人,更別說女伴成群,想邀他都得排隊。公關部常說他才是真正的部長,當主編太浪費了。“房淩光。”

    他沒好氣地抬眼,就算最近他脾氣變好,但因為被視作“很失常”,還是沒下屬敢隨意接近,這又是誰?

    心中電光一閃,聲音低軟、敢直叫他名的還有誰!“小不點?”他先開口才看清人。果然!他倏然坐直。

    他……不,她來找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襄知拉來一張椅子繞過桌子,正對著他坐下。中間沒有大桌子相隔,兩人距離很近,他無端地更緊張了。“到底——”

    “你在加班?”

    “沒有。你又待這麼晚幹嘛?這麼晚對女孩子來說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他的話連自己聽來都可笑,眼前的小不點又回復少年打扮,而且NOW!因為這行業重機密,保全簡直滴水不漏,從來也沒出過事;加上這裡又數市里最繁華地帶,外面還在喧囂熱鬧著呢,哪裡危險了?

    “不是加班,那你在幹嘛?”

    他一滯。這小子問話還是一樣一針見血、直擊紅心。

    他整晚杵在筆電前,一個網站晃到下一個,像個遊民沒個歇處。“也沒幹什麼。”

    一個問題忽然浮起。“你……又變回男裝了嗎?”他從那天後看到的她都是女裝啊!實在非常不習慣,他總得提醒自己別瞪著大眼死盯著她瞧。

    “那倒不是。為了來找你才穿的。”

    “啊?為什麼?”他嚇一大跳。

    “方便說話。”她嘴角半勾。

    他不懂,眼睛往編輯廳一掃。“姓牧的呢?”提到這個心緒就無端低了一分。“在樓下等著,”她搖頭,“他的論調跟你一樣,把這附近說成戰區似的危險。”

    姓牧的,算你有紳士風度!房淩光在心裡說,給小不點空間,也不忘守護。心情最近就是這樣,總是苦苦的——羡慕、嫉妒、佩服、自慚、祝福、失落,全部加起來,就是這樣的心情嗎?

    “你有事找我?”他還是不放心,很快在她全身掃一眼,不敢細看,主要是看有什麼不對勁,好像沒病也沒傷……

    “你上次的傷呢?”

    “早就好了。”她很快說:“只是想跟你談談。”

    談談?他心跳有些不規律,第一個想到的——“小不點,我以前對你很不客氣,一直沒跟你道——”

    她舉起手截斷他。“我也沒客氣過。”

    “我有在改了。”這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一跳。他什麼時候變得不再……朋友常形容的“臭屁”?他現在聽來簡直是虛心受教。

    “在你面前我就變得不正常。”他低聲說,半似自言自語。

    “我知道。你覺得我很奇怪。”

    “也不是奇怪,就是……”是怎樣他又說不上來,愈想就愈是無解。“沒關係,我們都是會被奇怪的人所吸引的人。”

    她的話像在他心裡重重敲了一下,他怔怔看著她。

    “你,我,牧洛亭,都是這樣的人。”她思考著頓了頓,“也許優年也是。我們都是在做‘探討人心’的工作,所以會被特別奇怪的人吸引。”

    原來……她的確看到他了,感受到他亂七八糟的行為底下,連自己都厘不清的心意?

    他仍不知該說什麼,心緊緊的,喉頭也緊緊的。

    “房淩光,”她忽然伸出手,“你一直在關心我。謝謝你關心我。”

    他自動回應地握住她的手,纖細瘦小卻結實、長了繭的手;先是怕握得太緊而完全沒使上力,她卻有力地握緊,明明是小到被他的手整個包住,那力道卻像是她在保護、安慰他,也傳達了深深的感念。他咽下喉中熱熱的哽塞,緊緊回握,許久,許久。

    當她終於放開,他忙不迭也鬆手。接著他忽然瞪大眼指著她。“小不點,你……你會說話!”

    她給他的一眼,明顯在說:廢話。

    “不不不,我是說……你今天說了很多話!”他滿臉驚異。

    她微笑。“我也在改了,以前說話很故意,太過自我,現在會試著見人說人話。”

    房淩光慢半拍才笑。她的意思是……見鬼還是只會說鬼話?他忽然同情起下一個她要“教育”的物件。

    “那你覺得……可以把我當朋友嗎?”他期待地問。

    她點頭。“可以試試。”接著又笑,“當我是男的或女的朋友都行。”

    心裡那個緊繃的結似乎松了些,房淩光看著那年輕得該死、又美得罪過的臉,覺得小不點還是當男的好,這樣他會比較快習慣,說不定有一天能跟像姓牧的一樣,互稱死黨,勾肩搭背!

    不對!姓牧的從不跟他勾肩搭背,當然更不會允許他跟小不點勾肩搭背。他對襄知歎了一口長氣。“走吧!我送你下樓,不然姓牧的隨時有可能殺上來。”

    “他不會。”

    “他不會?”房淩光想想又點頭,“我知道了,他也被你教育成功,對你言聽計從。”

    她噗哧一笑。“我知道你為什麼是好主編了,你用字都很有趣,房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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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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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10:00:4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房淩光的肚子差點擠不進門。“天!”

    本來是“天殺的”萬年罵,最近縮水成一字“天”,害他老覺得一口氣堵著出不來。

    辦公室還沒到幾個人,資深編輯Winnie是工作狂,等於半住在社裡,總是第一個到。

    “房主編?”Winnie揉揉眼。“哇!你真有變身天分,我敗給你了!”她讚歎,摸了摸自己的白髮。

    “那還用說。不過說真的,光是從家裡出來,還沒上公車我就想回家了。”房淩光不勝唏噓地摸著自己圓滾滾的大肚子。他自認是全社裡最認真的“變身人”,瞧瞧他,特別去跟演員朋友借了專業“fatsuit”上身,手臂、大腿也都加厚,不穿外套就已經全身冒汗。最難受的當然不是這些,而是”出門就遇上的眼光。

    當慣了帥哥,完全不能適應遭人“側目”的感覺。如果真是被人盯著猛瞧或指指點點,他還能順著自己性子開罵,譬如“幹嘛?你以為胖子喜歡當胖子嗎?不知道你哪天內分泌失調就會變胖嗎?你也最好別得糖尿病什麼的,不然有你受的!”

    沒這麼簡單。眾人第一眼溜過以後,會忍不住眼光飄回來,但又不是光明正大地瞪眼猛盯,而是偷偷掃過來又掃過去,好像看到怪物卻不敢看太久,怕眼睛沾上什麼髒東西,或那怪物會突然抓狂攻擊。什麼跟什麼!

    進了NOW!的大樓,才算遇到比較人性的待遇,因為今天是牧大總編每月第一天的“變身日”,每一個員工都要實實在在地改頭換面,或嘗試某種真正困難的“身分”,但不管怎麼變,都要變成沒人希望變成的那種模樣。

    “當幾分鐘胖子你就受不了啦?那你試試看變成老太婆。奇了,我也不過是染白頭發、駝個背,走路一次半步,怎麼就累成這樣?”才四十五歲的Winnie歎氣,“有人讓位的滋味,說好也不好,真的讓我想到老了該怎麼辦……”

    每到這一天,辦公室裡還備有優年主播特別派來的電視劇化妝師,不論你想怎麼變——臉上有奇怪胎記、身體殘障或剛受傷、變性、還是打扮成醉漢、乞丐、流氓……都可以做到活靈活現。

    NOW!的“變身日”還做成自己的封面專題,紅遍全國,一時成為熱門話題,讓許多機關比照辦理。這不是在玩化妝舞會,而是要過一天“那種人的生活”,許多讓人側目、受人歧視的身分,我們再怎麼同情、尊重,都常流於概念或空話,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體驗,永遠無法真正體會當事人的心情。

    僅僅當一天“弱勢族群”的一分子,就有那麼難受,讓這些所謂試圖“反映社會”的雜誌人,真正去思考自己每天在寫、在報導的究竟是什麼,又是用什麼心情心態去做的。

    當第一個變身日,牧洛亭走進大樓,許多人手機差點掉地。

    “牧、牧大——”冬湘宜對老闆的綽號不小心出口。

    也難怪大家錯愕。牧洛亭雖然看來既沒破相又沒跛腿,所有社裡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老闆扮成了誰。他戴了微鬈的假髮,身上是白色洋裝,高姚身材不知被哪個變裝行家動過手腳,腰硬是縮細了一段,還凸出不折不扣的胸部!

    那件洋裝,尺寸被放大了,如假包換是襄知變回女身時所穿的那件。

    最讓人眼睛脫窗的該是那張臉了!化妝師實在該得奧斯卡獎。五官沒動手術,居然也能變臉?不但變成美女版,而且特意化妝成“襄知”,就像他準備在電影裡演襄知一樣。

    大夥能一眼猜出是牧洛亭,理由很簡單:還有誰膽敢扮成老闆的心頭肉?

    “姓牧的,沒想到你他媽的這麼美!”房淩光叫道。

    牧洛亭老僧入定,神色不變,微微一笑,眾人傾倒。

    房淩光立刻又更正:“不對!不是你美,是小不點美。”

    牧洛亭給了他一記“別肖想我的人”的眼神,就進辦公室去了,徒留眾人唏噓。

    “原來牧大想變成襄知啊?還是什麼意思?”

    “牧大說‘變身日’是要學‘同理心’,要‘感同身受’,他是要感受什麼?”

    “笨蛋,這就是愛的宣言嘛!就是要感受他愛的人是怎麼活的。”大夥嘰喳。

    房淩光叨念著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小不點為你變回女身,你就想出這招來告訴她你的心意,讓她知道如果必要,你也變成女的都行。賊啊,腹黑加噁心。”

    “喂!”一個聲音在後面喝止他,“你誰啊?那是房主編的辦——”

    他轉身,一個端著咖啡剛到的職員噴出口中的咖啡。“啊……啊……房、房主編!”

    房淩光當下的衝動就是把這個不知好歹的笨蛋罵到臭頭。第一,對陌生人那麼沒禮貌,不就是看人家是胖子?換個美女,就算無故直闖老闆辦公室,這笨蛋絕對是好心解釋,搞不好自願帶路,哪一樓層都不遠千里!

    第二,他苦心打扮兩個小時,正面一眼就被認出是他是什麼道理?他媽的讓人加倍不爽!

    換成以前的他,聯手上的公事包都有可能砸過去,不過現在洗心革面——不,改頭換面——不,被小不點洗腦成功,凡事退一步海闊天空……雖然還是很難,難得要死啊。

    看這笨蛋雙腿小抖,忽然覺得自己雖然變身,好像還沒有“修身”成功,不然下屬也不會仍這麼怕他,姑且饒過這笨蛋。“你應該是誰?”

    “什、什麼意思?”

    “今天幾號?”

    “一、一號——”立即出現恍然大悟的表情。

    “回去給我變身再回來,遲到的時間照算!”

    “是!”連滾帶爬走了。

    房淩光帶著笑容進辦公室,一手拍著圓滾滾的假肚子。

    不知道小不點今天會不會來?他歎息。來了一定是讓人根本認不出本尊的裝扮,他常常只能用身高來猜,而且她即使又接NOW!的案子,仍舊喜歡搞她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心中總有一點擰痛,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手機響了,他沒看就接起來。

    “……”心思還沒回來。

    “房大主編,你還沒醒?”

    這個美聲,天天在電視上吵人還不夠。“優大主播,你又有事?”

    清脆如鈴的笑聲,他古怪地拿開手機瞪視一秒。

    “今天什麼日子,貴社想必又門庭若市,牧大總編的‘變身日’是我節目吹紅到全國的,沒錯吧?”

    “你邀功邀到我頭上幹嘛?”

    “你閑,找你比較好找啊。”

    房淩光有摔手機的衝動,跟姓優的講不到兩句就會發生的狀況。“有屁快放!”

    她甜甜地問:“既然是功,總該有賞吧?我想請吃一頓夠了。”

    房淩光咬牙,這女人,臉皮是有多厚?

    想想又覺好笑,人家臉皮是薄到吹彈得破吧?美女紆尊降貴,他還沒有笨到看不出來。其實這女人說壞也沒那麼壞……“那下班見吧!”他拿出慷慨赴義的精神。

    切斷手機才赫然想起,該死!他早上黏了半天的胖臉胖肚,哪有可能說卸就卸?難不成……要挺著大肚去見人?

    立刻打回去,人家不接了。

    天——殺——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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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6 10:01:09 |只看該作者
後序

    說到“變臉”、“變身”這回事,沙沙不算陌生,因為搞過舞臺劇(多半幕後);而戲劇這種東西,就是要想辦法唬過觀眾的眼睛,明明演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人生,還是要演什麼像什麼。

    真實,竟然能從虛幻而來,這是什麼道理?因為投入的感情是真的。

    但舞臺上求真,我們在現實中卻非常諷剌地反其道而行,我們想要“裝”,幾乎是愈重要的時候就愈得裝。

    要去約會,當然要打扮成更漂亮的我、表現出最迷人的我。

    要結婚了,當然要上天下海、古今戲服,拍出跟明星撞臉、連親媽也認不出的婚紗照。

    要找工作,履歷表上我無所不能,簡直讓人懷疑為什麼前老闆竟會放人。

    許多愛情長跑的戀人,一結婚反而“幻滅”,是否就是真相大白、有如卸妝後判若兩人,被嚇醒的?

    有朋友說:“結婚以後才敢大膽放屁、臭到老公的女人,是失策啊!有什麼屁婚前趕快放!”

    交過多少前男友、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要是曝光後會讓你難以自圓其說的,統統都要先自首。第一當作他到底愛不愛你的試煉,第二當作一了百了的保險。

    我們想要掩藏的,能藏多久?一輩子嗎?

    寫這個故事,以幾個朋友作為綜合原型,再加上自己的心得。

    襄知,是一個好像敢讓人看到她“異類”的一面,但又讓人覺得怎麼也看不透的人。到底是男?是女?為什麼有話不說?既然開口了,又為什麼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這應該是襄知自己的事,誰也管不著,但我們就硬是要管,人家既沒殺人也沒放火,我們還是要管,不一定是真正的關心,只是為了讓自己舒服,不請自來地就想“判斷”別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做自己”,應該是每個人最基本的權利,為什麼會難到讓人覺得簡直不可能?

    別人會怎麼看自己,變成我們最大的顧慮。

    舉一個例子,沙沙曾旅居過紐約、巴黎、倫敦,發現國際大都會最愛的顏色清一色是:黑!

    尤其冰雪寒冬,巳經是灰暗慘白,明明現代時裝什麼顏色都買得到,大家仍舊不願穿得讓人眼睛一亮。有位朋友很搞笑(其實很普遍),頭上戴的是黑色線帽,頸上繞著黑圍巾,全身黑大衣、黑衫黑褲加黑長靴好不帥氣,如果脫下長靴,裡頭的襪子仍是黑的!

    於是放眼地鐵站人海一片黑,彷佛員警國度強制規定,為什麼會這樣?說是只有黑色才時尚未免說不過去,真相很簡單-即使是最開放的國際都會,仍沒幾個人想過分招搖、惹人注目,因為接下來就是被品頭論足:

    “小女生才幾歲,沒事幹嘛染頭髮?”

    “大紅大綠的,鄉下來的嗎?”

    “快看!那男的穿粉紅長褲!”

    就因為這個小小觀察,自此沙沙拒穿黑色,發色由紅到紫不等,就為了給自己不時提醒打氣:“不要怕,人言不可畏。”

    這樣的抗議,也寫到了襄知身上。

    襄知當然不是聖人,也不是革命份子。她找出自己最自在的辦法,做自己。

    眾人看到的她,有時虛虛實實、面紗半掩;有時堅守自我、不惜衡突,端看她的拿捏。這也是一種活法,襄知獨有的活法。

    (就連整個故事的寫法,也是沙沙的新嘗試。沒有襄知的觀點,而是從別人的角度看“襄知那個人”,注意到了嗎?尤其是優年所代表的世俗批判和私人恩怨,更讓沙沙想多著墨。)

    而牧洛亭呢?他的工作與人生,正是在看人、探索人、展現人。他做的是要讓人曝光的一門學問,因為讀者是人,只要是人,就會對別人感興趣。

    在某種行業裡看人看多了,還會再驚豔嗎?還能再心動嗎?想來只有當他遇到那個對他而言獨一無二的人,他才會覺得真正看到了,其他人再不能入眼。他的心想佔有,但更想保護那份獨一無二,無論世人如何看,因為珍惜她。就這樣,兩個人心動了。但這只是最初與開端。愛情還要努力相知,相知了互相包容疼惜、保護相持,這樣才能走得下去。

    我們渴望被愛,但最想要的,應該是一個知我、解我、還會愛我的人吧。

    對,紫色的頭髮也好,滿臉的痘痘也行,身高體重呢,健康就好。脾氣重要、人品要看、對你要真心。這樣,我們就能走成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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