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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小主母威武(長女就是狂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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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1: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小主母威武(長女就是狂之二)作者:陽光晴子

明明是侯爺庶女,卻被無良爹當成賺錢工具,嫁給富商的病弱二公子沖喜,
哪知迎親隊伍遭劫,她受重傷奄奄一息,而賀二少等不及拜堂就掛了,
她成了兩邊互踢的人球,這些全要她這一頭霧水的穿越苦主概括承受……
嘖,她在現代是身經百戰的萬能秘書,絕不會被打倒,先賴在賀家養傷再說,
她將虛弱怯懦的馮六姑娘演得入木三分,為自己爭取暫時安身的時間,
只是這首富賀家的家風也好不到哪,一家子驕奢貪逸、鉤心鬥角,
要不是那傳說中冷酷無情卻極有生意頭腦的嫡長子撐著,賀家早垮了,
那不曾謀面的賀大少果真是奸商,列了她住在這兒的花費明細要她畫押清償,
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她的自力更生計畫需要人幫忙,
幸好她在樹上認識了賀家三少豢養的男倌,這位美男跟她一樣被現實所困,
他們夜夜在樹上賞月享清風,聊自己聊未來好不歡快,真可惜他是個男倌……
就在他答應跟她合作時,她卻發現奸商賀大少竟然就是她的男倌閨蜜?!
而他開出的合作條件是要她擺平府裡的烏煙瘴氣,讓他們各守本分過日子,
是她理解錯誤嗎,這些……不是當家主母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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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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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1:4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雪花飄落。

    冷,好冷。

    血,空氣中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飄散。

    阮華倩覺得渾身都不舒服,甫蘇醒過來的她因這血腥味而隱隱作嘔,幹嘔一聲,胸口立即感受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她痛苦的喘著氣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躺臥在地。

    也因為這股痛,迷蒙的視線有了焦距,她看到在另一邊的皚皚雪地裡,有一頂珠翠鳳冠孤獨的斜倒在一株梅花樹下,一旁還有一顆紅豔的大蘋果,視線再過去,在那交錯的梅林間,幾具屍體東倒西歪,殘腿斷臂的,在白色雪地或梅樹上噴染了刺目的鮮紅色。

    那是血啊!她忍不住哆嗦,害怕的想開口喊人,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也好痛,此時,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她驚惶的雙眸再度掃過那些屍首,怎麼會?!那些人都是古裝打扮,而且都穿著鮮豔的紅色,不遠處的雪地上,還有沾雪的鑼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頂鳳冠上,是了,這些人的穿著就像電視或電影裡那些迎娶的隊伍,那新娘子呢?被劫了?

    她試著要坐起身,但胸口的劇痛讓她忍不住皺眉,低頭一看,注意到胸口正汨汨的流著鮮血,她受傷了,只是—— 當視線頭一次落在自己身上時,她的心跳險些停止。怎、怎麼會?她竟然穿了一身大紅的霞帔嫁衣?

    所以,大喜之日被劫的新娘子是她?!

    不對不對,她又不是古代人!她最後記得的是,她代表公司總裁開車到紐約華爾街開會的途中,讓一輛超速闖紅燈的積架給撞了,一陣天旋地轉,她陷入一片黑暗中,再醒來,就在這片染血的雪地。

    所以,這是見鬼的穿越了?

    她悚然一驚,眼前再度一黑,在昏厥過去前,她喃喃念著阿彌陀佛,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再度醒來,她還是身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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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2:05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真是個沒福氣的,原本喜氣洋洋的宅子瞬間全換成一片白幡飄揚,吃喜酒的上門也尷尬,全身穿得紅通通的,還捧著賀禮,咱們二少爺卻死了。”

    “說這幹啥,快去前面忙吧。”

    賀府近南院的夜雲軒內,兩名頭髮花白的老嬤嬤回頭再看一眼像個破娃娃般躺在床榻上的新娘子,搖搖頭離去。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寧靜中。

    床榻上的阮華倩張開眼眸,但僅僅一眼,什麼也沒看到又昏厥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渾身發熱冒汗,聞到悶熱的空氣中隱隱有股濃濃的藥味,她努力的撐起厚重眼皮,視線模糊間,似有幾個身影在眼前晃動,但眼前一黑,她再度昏厥。

    “天啊,受這麼重的傷,這都躺了幾天了,連醒都沒有,會不會死在這裡啊?”

    “橫豎也沒拜堂,人該送回去和郡侯府才對啊。”

    “那邊不肯收啊。”

    “侯府家的六姑娘跟咱們家二少爺又沒拜堂,他們怎麼可以不收?”

    “唉呀,說白點,就是貨物既出,概不退回,誰都知道和郡侯馮萬里答應這樁婚事就是在賣女兒,那些豐厚聘禮,他們哪肯吐回來?更甭提,若回收這半死不活的閨女,更得吐出昂貴的醫藥費啊。”

    “這也太不厚道了,馮家六姑娘是來沖喜的,但咱們二少爺還沒拜堂,人就死了,怎麼馮姑娘就丟咱們賀府了。”

    “就是啊,說來,和郡侯府裡的也都是心狠的,可難道咱們府的老爺跟太太就這麼憋屈的認了?”

    “怎麼可能?都派人去鬧過幾回了,但和郡侯府就是咬死了說他家閨女若沒來沖喜,就不會坐上花轎,更不會在行經梅林五裡坡時遭不明匪徒劫財殺人,遭遇橫禍。”

    阮華倩有好長一段日子,都是似醒非醒,意識朦朦朧朧的,有人喂她藥、有大夫說著病況,也有人為她淨身換傷藥時,粗魯的弄疼了她,但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總有兩個年紀稍長的長舌婦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碎嘴閒聊。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清脆但帶著煩躁的年輕女聲是貼著她耳朵低吼的——

    “小姐該醒了吧?!我丟下你躲起來,也是為了找人來救小姐啊,你這樣昏昏沉沉睡著倒好,我是個丫頭,每個人都給我臉色看!”

    “賀家的人要趕我們走了,小姐,你醒來啊,你不能死,死了我怎麼辦呢?”

    年輕女聲愈說愈火,阮華倩很想回應的,但她說不出話來。

    神志不清的日子持續了一陣子,阮華倩在一日日喝下那些苦死人不償命的苦藥後,這一日,總算覺得有氣力些,雖然仍昏昏沉沉,身子也像坨爛泥似的又沉又痛,入氣少,出氣也少,但她真的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死了。

    “喪禮都辦完了,這馮姑娘臥床也月餘了,還不醒啊。”

    “全身都是傷啊,從花轎摔下去,骨頭斷了幾根,胸口那一刀倒是險險避開了要害,但流的血可將嫁衣都染濕了,沒死也算她命大。”

    “是命大,可我看來,她最幸運的是那張漂亮的臉沒什麼損傷,不然,這才真的叫毀了呢。”

    “有張美如天仙的臉又如何?她在這裡沒來得及跟二少爺成親,娘家那裡也不收,你說她醒來後,該何去何從?”

    “你還有心情擔心她?這宅子都快吵翻天了,主子們吵著要分家,連大少爺都回來了。”

    “大少爺?喜怒無常、暴虐又邪魅的大少爺?”

    “唉喲,你想死啊,這話你也敢說,不怕被聽見了?你不知道劫殺迎親隊伍的搶匪就是讓大少爺的人給抓到官府去治罪的,你是想死啊?”

    “對啊,唉呀,我這張嘴——我這是瘋了,我打我自己了,千萬別讓人聽去啊。”

    “好了,走啦,都要過年了,這個年,馮姑娘怕是難過了,陪嫁來的丫頭也是個不安分的,來幾趟都沒見在身邊侍候。”

    “叫百合的丫頭嘛,長得頗有姿色,不過,與馮姑娘一比又是天差地遠了。”

    “那也是,馮姑娘那張臉兒真叫仙女下凡呢。”

    兩個老嬤嬤呱啦呱啦的說話聲漸行漸遠。

    床榻上,阮華倩緩緩的睜開眼睛,目光在這古色古香的古裝劇場景看過來再看過去,又低頭看著一身白色中衣的自己,還有那長長的披到胸前的烏黑長髮——

    她伸手抓了一綹,摸了摸,忍著胸口的痛楚,她吃力的掀開被褥,瞪著兩條穿著白色褲子的小短腿,目測這個身子最高不到一六○公分。

    她急喘一口氣,差點沒飆髒話,虧了!虧大了!她在現代可是個能與外國帥哥眼對眼的長腿美女,怎麼可以變這麼矮?

    這是夢!肯定是夢!她神思恍惚的再度昏睡過去。

    阮華倩真正覺得自己醒過來的日子,是在大年夜這一天,兩個穿著古裝的老嬤嬤來到她床前,上下打量起她,嘖嘖有聲的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臉——

    “總算是醒了。”

    “這府裡沒過年的氣氛,你身子還弱,應該也不會亂跑,就乖乖待這裡。”

    兩個頭髮花白的嬤嬤看來大約五、六十歲,看她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她聽出來她們就是跑到她屋外躲懶聊天的長舌婦。

    兩人離開後,又來了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丫頭,對著自己說話卻是咬牙切齒,“小姐捨得醒了?小姐好好想想現在的處境,侯府的人不要我們,賀府也不當我們是自己人,小姐身子還虛,胸口的傷口也還沒好,所以—— ”

    阮華倩不解的看著這長得還挺好看的丫鬟突然湊到她耳邊——

    “小姐在身子還沒好全前,一定要想辦法賴在這裡,不然,我們都會死的!”

    阮華倩皺著眉頭,看著小丫鬟走到桌前,端了一碗粥,回到床緣坐下,仍壓低聲音說著,“看到沒?就算賀家人不待見咱們,但這碗粥還是干貝粥呢,小姐死活可得撐在這裡,知道嗎?”

    知道什麼?阮華倩只知道她真的餓了。

    小丫鬟其實也沒啥耐心喂,熱呼呼的粥就湊到她嘴邊。

    “燙——”她沙啞著聲音說。

    小丫鬟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吹了吹粥,再喂給她吃。

    接下來的日子,阮華倩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多,又喝了近一個月苦到讓她想狂罵髒話的中藥湯,她才能勉強的自行坐起身,而這一個月,足以讓她認清自己成了穿越女的悲哀,而隨著這具身體漸漸恢復健康,原身馮雨璿的一些記憶也慢慢的浮現腦海。

    十五歲的馮雨璿出身慶州的和郡侯府,和郡侯馮萬里雖然勉強可以算是皇室的遠房宗親,但爵位不高、官職也不顯要,直白來說,就是家道中落,勉勉強強靠著世襲的爵位、撐著祖傳的老宅院,努力將門面弄得光鮮亮麗,不過實際上是內在寒酸的破落戶。

    即使如此,馮萬里還是三妻四妾,只可惜,生女能力超強,共有十名嫡庶女兒,只有一名庶出的五歲兒,已被寄到正室名下養育。

    馮雨璿排行第六,也是馮家所有女兒中公認最美的,可惜也是最沒有個性、怯懦膽小的一位。

    軟綿個性不出脫,又是六姨娘庶出,在這個嫡庶尊卑嚴謹的年代,傾城美貌雖讓她的行情高一些,正經皇親國戚仍是看不上眼,她最多只能成為一些五、六品官員的側室。

    但馮萬里打得算盤可不是如此,在這個士農工商階級分明的旭日皇朝,他硬是讓她嫁給了賀家續弦所出的嫡二公子。

    當然啦,賀家是皇城首富,富可敵國也不太差,他心狠的是,這是一樁沖喜婚姻,嫡二公子是個長年臥榻的病殃子,氣若遊絲,可能轉眼就翹辮子了,馮雨璿得守寡一輩子,馮萬里還是點頭了。

    父女親情怎麼如此廉價?!在她眼中,馮萬里就是個賣女求榮的大渣男!

    原身記憶裡,馮萬里有一張肥潤潤還算斯文的嘴臉,如果有機會再見到,她肯定狠狠揍他幾拳,替原身出點氣兒也好。

    想到原身——阮華倩伸手輕摸自己滑嫩的臉頰,第一次在銅鏡裡看到自己這張臉時,連她都瞪眼咋舌了。

    雖然氣色略顯蒼白,但真的是天生麗質,皮膚粉嫩得像剛摘的水蜜桃,連毛細孔也看不到,一雙像星空的明眸閃閃發光,那減一分太小、增一分又太大的鼻子,怎麼看怎麼美,還有那張粉紅色櫻唇,輕輕一咬,就像塗了口紅似的。

    這是不是古文裡描述的美人傾國傾城,唇不點而紅,脫俗出塵的天仙?

    捫心自問,她在現代是穿著俐落套裝的時尚美人,穿越到這身年輕稚嫩的古典美人身上,就數這張臉最讓她滿意了。

    就在她自我感覺相當良好時,一句隱忍著怒火的聲音陡地響起——

    “小姐別老是發呆,總得想想再來要怎麼應付賀家的人。”

    馮雨璿——這個她最近一直在自我催眠的新身分,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吐了口氣兒,一抬頭就見小丫鬟端著一碗黑幽幽的藥湯走進來。

    “賀家也沒人過來,不知圓或扁,談什麼應付?”她淡淡的說著。

    百合眉頭一皺,這主子從傷重醒來後,就給她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尤其眉眼中,多了一抹她無法形容的沉靜。

    而在馮雨璿眼中及原身記憶裡,百合是個刻薄寡恩的奴才,她對她也沒好感,但對那碗散發著苦味的藥湯,她更是熟悉到有點想哭!

    主子不咸不淡的回應,讓百合一時語塞,只能撇了撇嘴,“小姐就放聰明點,記得作死裝弱,不然,咱們主僕馬上會被轟出去喝西北風。”

    她沒好氣的將藥碗放到她手上,動作粗魯,藥湯差點溢出。

    “別說百合沒近身侍候主子,我得花時間去探探賀府現在的狀況,小姐只是躺在床上養身子,自己喝藥,也沒百合來得辛苦。”

    馮雨璿見她轉身就走,倒也沒冒火,她還需要她,這就是很現實的事。

    她皺著眉頭,看著黑幽幽的藥湯,幾度憋著氣兒,吹涼藥湯喝下肚。

    百合的耐心愈來愈差了,那丫頭從前就是個欺主的,而馮雨璿從來都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不僅人生得嬌弱,就連聲音都軟糯嬌氣甜甜弱弱的,她這個新住戶聽了,連人帶骨的都要酥麻了。

    她將藥碗放到床邊一角,忍著全身的痛楚,緩緩躺平,回想電視或電影中一些穿越重生橋段,大多在後宅或皇宮水深火熱一番,都是仇來裡恨裡去的,她呢?跨國集團總裁身邊最嫩但最萬能的大秘書,怎麼也趕上流行了?

    只是,一開始就是如此驚心動魄,前途乖舛,她不禁頭都疼了。

    時序來到春末,馮雨璿聽從百合的建議作死裝弱,意外的發覺自己還挺有演戲的天分,這或許該歸功於穿越前,她一個孤女為了力爭上游,半工半讀的擁有N個打工經驗,見多識廣有關。

    這一個月來,天空老是霧濛濛,春雨綿綿,賀府也不是沒人來攆她走,而且,大多數是女眷,來到房裡,趾高氣昂的要她自行離開,別給臉不要臉等一些劈哩叭啦的指責辱駡。

    但她總是表現得怯怯的,像只可憐小貓咪,連哭聲都很虛弱,好像隨時會斷氣,說話低低的,頭也低低的,像演鬼片似的讓長髮遮住大半張臉,囁嚅的說——

    “夫人說的是!”

    “爺說的是!”

    認真想來,這賀府裡有幸仔細瞧過她這張臉蛋的應該沒幾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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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2:2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說來,馮雨璿算是得天獨厚,一張花容月貌,再加上天生就讓人會不由自主感到憐惜的動人氣質,與《紅樓夢》的林黛玉應該相差不遠,再加上那柔軟甜糯的聲音,實在有當小三或狐狸精的本錢,所以,她每每刻意壓低嗓音說話,畢竟,她在職場上也磨練多年,知道美人有多討厭美人,尤其是比自己更美的女人,絕對要除之、驅之,但若是男的看見美人,想染指霸佔或糾纏,那更是麻煩!

    但她這讓人聽不清楚的聲音,總會惹惱了不少人,大動肝火的吼叫,“抬頭,抬頭!說大聲點,誰聽得到你說什麼?!”

    這時候,她總會以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抬頭,但眼睛都還沒對到爆怒的主兒,她就嚇得瑟縮再低頭,整個人不忘縮成一團,啜泣顫抖。

    賀家人見她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有的吼,有的罵,有的還上床要拉人,她只能上演大絕招——兩眼一翻,昏厥過去,就像現在——

    她身子放軟的倒臥床上,不忘讓長長的黑髮半遮住那張太過出色的容顏,添點視覺上的狼狽與虛弱。

    “該死!來人啊,將她拖上馬車,一路載回和郡侯府去。”

    “夫人,不成啊,這樣丟出府,難免失了顏面,外頭有多少人睜大眼睛看著呢,就先養在這小院子裡,大少爺不說了嗎?這裡所有的花費全記下來,日後讓和郡侯府全數吐出來。”

    床榻上,裝暈的馮雨璿透過瞇著的眼睛隙縫,悄悄偷看春陽灑入的屋內,賀府的當家主母翁氏怒氣衝衝的瞪著她,說來,翁氏長得真不錯,一對柳眉,一雙大眼,約莫三十多歲而已,全身珠光寶氣,除了略微瘦削的雙頰看得出親生兒子死了近三個月的悲慟外,那張揚恣意的淩厲氣勢可真令人害怕。

    就百合告知的情報,這人生性刻薄,心狠手辣,是個可怕的老巫婆人精,她真不知該不該慶倖自己沒成為她的媳婦。

    在老巫婆身邊的是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杜嬤嬤,是老巫婆陪嫁過來的老丫鬟,很會替老巫婆出主意,聽說沖喜這事兒就是。

    “大少爺還沒要走嗎?不是南方的事一堆?”翁氏冷冷的瞪著床上的馮雨璿,心裡恨啊,這丫頭沒讓她的兒子活下來,賀府卻還得白白的供養著她。

    “老爺先前是不讓走,說皇城一些店鋪都虧損,要他留著幫忙轉虧為盈再離開,不過,夫人也不用急,這幾日,帳上已無赤字,七姨娘那裡,還有那些庶出的少爺及小姐都湊到老爺跟前,讓老爺去趕大少爺走了。”杜嬤嬤對這府裡的消息瞭若指掌。

    翁氏咬咬牙,目光落在一旁跪在地上的百合。

    百合臉色一白,嚇得打了個寒顫,急急匍匐於地。

    “你們主僕玩什麼把戲別以為我不清楚,死活都要賴在這裡是嗎?告訴你們,那是大少爺還沒有出手,一出手,你們會後悔能好好離開時不走。”

    翁氏甩袖離開,杜嬤嬤還有兩名丫鬟也跟著離開。

    待腳步聲都遠了,百合立即站起身來,拍拍膝蓋,再看著也已在床上坐正的主子,“小姐聽到了沒?賀家大少爺可不是好惹的,我們動作得快一點。”

    “快一點?”馮雨璿不解的看著她。

    百合憋著氣走上前,將她扶下床後,再將她拉到一旁的梳妝鏡前坐下,“看到了嗎?小姐。”

    馮雨璿眨眨眼,再認真的往前湊,嗯,銅鏡裡的美人兒真的很美,膚若凝脂,白皙光滑,再加上這個兒纖細嬌小,怎麼看都像個搪瓷娃娃。

    “咱們沒太多時間了,沒法子再讓小姐磨磨蹭蹭的了,小姐得出點風頭,走出這夜雲軒,這賀府有好多個少爺呢,只要小姐能攀上個少爺,嫡庶不論,當個妾也成,至少能留下來了,我不是說過了嗎?”百合咬牙說著。

    唉,你說過的何止這個呢?馮雨璿有點無力,這丫頭這半個月老想要她施美人計,但她實在做不來。

    百合一見主子病懨懨的神情,心火就更旺了,這個主子聲音軟糯,個性軟弱,但就是有張美若天仙的容貌,尤其是那雙黑白明眸,柔柔亮亮的,讓人看了都捨不得吼她一句,就是會心疼她,這種天生的優勢,可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的,偏偏她就不會利用。

    “小姐,你好歹說句話啊,我跟你說,我是實實在在的打聽過了,賀家大少爺真的不是我們能隨意糊弄的!”百合怒氣衝衝,卻不得不向這個近日來都不喜不怒的主子娓娓道來賀府嫡長子賀喬殷的大小事。

    他尚未成親,且已長住南方三年,他是賀老爺過世的元配所出,相貌出眾,更是經商奇才,也是如今賀家撐家的頂樑柱,南方河運有近半船隊都是賀喬殷與官方合股營運,多少達官貴人送女人,巴結奉承樣樣來,不管在這裡還是在南方,賀喬殷都有幾名國色天香的美妾或通房丫頭,這府裡只要有丫頭提起他,莫不臉紅心跳。

    “我想睡了。”馮雨璿意興闌珊,對百合思春的言論沒興趣。

    “什麼?!”百合氣得直跳腳,看著主子緩緩的撫著胸口走回床上。

    面對這半點沒法讓她依靠的主子,她是恨鐵不成鋼,只能怒不可遏的走到床邊,“小姐既然知道來這裡的賀家人不是來關心你的,而是將你當成出氣筒,你還——”

    “反正我們在這裡就是白吃白住,成了受氣包也是應該的,被罵幾句也沒因此少塊肉啊。”馮雨璿上了床,話說得不痛不癢,但胸口的刀傷還沒完全痊癒呢。

    再說了,從百合搜集到的情報,這賀府人多嘴雜,天天都有雞飛狗跳、下絆子、陷害來陷害去的事,有些人一肚子火沒處發,總往她這裡發,好在,假裝自己是老鼠,其他人都是貓,很容易演的,讓那些人沒出到氣反而自找罪受,氣到差點吐血,她是真的無所謂。

    “侯爺說我慣會看人臉色,偏要我陪嫁,我怎麼這麼命苦?嗚嗚嗚——難道要我自己、自己去巴上府裡哪個主子,來養活自家主子嗎?嗚嗚嗚——”

    百合哭得傷心,但這個哭多少有演戲的成分在,過去這個主子總是任自己搓圓捏扁的,可這段時日下來,她卻看不懂了,總是不疾不徐,甚至過分的樂觀。

    馮雨璿沒理會百合,逕自拉了被子就躺平下來。

    有些戲看久了也會生厭的,何況,這小丫鬟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長得也只是不錯罷了,這段日子來她這裡找碴的女眷至少超過十個吧,每一個都比她漂亮,真不知她腦袋在想什麼。

    倒是自己,不想卻不成,說來,馮雨璿其他姊姊們都嫁得不錯,至少沒有一個像她這樣進到另一個家中卻沒成親拜堂,不是這家人,也回不得娘家,地道的悲慘人球。

    在此狀況下,還要她去勾引賀家大少爺?她又沒有頭殼壞掉。受點氣兒,委屈求全的在這裡過日子,好好思考未來的路才是正道。

    從原身記憶,她知道她沒有任何陪嫁的鋪子或莊子,賀府豐厚的聘禮則留在和郡侯府,她擁有的只有她的親娘六姨娘偷偷塞給她的二十兩銀,但在遭難後,早已不翼而飛了,如今在這屋子裡,只有些半新不舊的衣飾,要賣也賣不了多少錢,口袋空空,她要怎麼逆風飛翔,來個轟轟烈烈的逆轉勝呢?

    雖然很無賴,很不要臉,但在傷好之前,她真的只能賴在這裡當廢材,慶倖的是,在賀府這鉤心鬥角的大宅院裡,聽起來是氣場極大的大少爺,還沒空來到她這裡,她是阿彌陀佛。

    再想到杜嬤嬤稍早前向翁氏報告的那些話,情形再樂觀些,也許這個大少爺很快就被他爹趕回江南去,她跟他壓根不會見到面呢,那就我佛慈悲嘍。

    賀府占地極廣,夜雲軒只占一小塊地,而居中的萬譽閣卻是占了一半空間,是個花木林立、佈置雅致的大院子。

    此時,天朗氣清,在回廊花徑後方,臨湖一隅,兩名小廝恭敬站立,在前方約五步的亭台內,兩名男子面對面坐著,一個氣定神閑的下棋,右手拿白子,左手拿黑子,另一人一手端著茶,一手拿著糕點,興趣缺缺的看著棋盤上的變化。

    半晌,兩鬢微微斑白的賀敬哲忍不住開口,“喬殷,你這院子前後都派人守著,除非你點頭,閒雜人等都不能進來,可是你這閒雜人等怎麼包括你爹我、你繼母,還有我那些姨娘們,甚至你的嫡庶兄弟姊妹—— ”

    賀喬殷將黑子放入棋盤中,再斜看父親一眼。

    賀敬哲立即尷尬改口,“是是,你沒有嫡出兄弟了,只剩一個嫡出妹妹,幾個庶出弟弟妹妹。”

    賀喬殷點頭,再次專注在棋盤上,右手再放下一隻白子,這才開口,“嫡妹妹也不是我親娘所出,拜爹之賜,慣養得嬌蠻刁鑽,至於幾個庶出弟妹也不遑多讓,讓那些人進我的萬譽閣,爭相指責,猶如鬧巿,我還能做事?”

    賀敬哲悶了,沒錯,家中老小個個愛花錢擺闊,喜奢華,什麼都要爭,屋裡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都是常態。

    “咳——那皇城幾家店鋪的生意都重新上了軌道,你何時要回南方去?”他壯起膽子開口再問。

    賀喬殷握著白子的手陡地一緊,那白子竟然成了粉末落在棋盤上。

    賀敬哲吞咽了一口口水,年近四十,卻仍俊秀的臉龐浮現一抹羞慚的紅。

    賀喬殷定定的看著父親,緩緩問道:“這句話是爹的那些女人還有子女們讓爹來問的?”

    賀敬哲屏住氣,聽出這語氣背後蘊藏的不悅,慌得低頭喝口茶,再順勢點點頭,天底下這麼怕長子的父親應該沒幾個,看不起父親續弦、妾室,甚至其所出的兄弟姊妹的長子應該也沒幾個,偏偏賀喬殷就是其中之一,也偏偏他這個當爹的沒半點魄力去扳正。

    不遠處的兩名小廝何松、石傑聽到這裡,飛快的交換目光,眼裡冒出怒火。

    他們真的替大少爺抱不平,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爹不是趕你走,也不是你幫忙處理那些虧損的店鋪後,就翻臉不認人……”賀敬哲吶吶的想解釋。

    “這不是翻臉不認?對了,還剩最後一件事吧,夜雲軒的馮雨璿處理好後,我就該走人,對吧?”賀喬殷朝父親溫文一笑。

    兒子笑了,老子卻是心驚肉跳,“呃—— 她是一定得處理的,沒名沒分的留在咱們府裡,總是不對,可偏偏外頭的人都關注這事兒,又不能太過強勢,這很棘手。”賀敬哲知道自己沒用,也知道自己對這過世元配所出的大兒子虧欠太多,但他就是沒能力解決這雞犬不寧的大宅子,而賀喬殷就是優秀,像有三頭六臂,自然是能者多勞了。

    “爹知道爹對不起你,可你知道的,你爺爺才是真正的經商扛霸子啊,但爺爺一脈單傳,又只有爹這個兒子,爹……爹知道自己沒用,可是,你在家裡管得太多,府裡狀況一樁接一樁的,爹真的處理不來啊。”賀敬哲說得吞吞吐吐。

    何松、石傑眼中的火兒更旺了,這是一個當爹的該說的話嗎?

    旁觀者清,連他們都知道老爺身邊的妻妾子女為何會願意忍耐大少爺這些日子,如今皇城那些店鋪都讓大少爺重新管理上了軌道,有錢入帳後,他們就迫不及待的要將大少爺趕回南方,不然,他們沒法子好好享受啊。

    偏偏這老爺沒主見,沒腦袋,根本不曾好好對待過大少爺。

    追根究底,都是老太爺太過寵溺,才會養出老爺這個敗家子,也因為老太爺建立太多座金山銀礦,就期許這唯一男丁能開枝散葉,於是老爺妻妾成群,不輸王公貴族。

    生下大少爺的大夫人,身子一直就不好,五年後還是走了。

    老爺娶了續弦翁氏,又生了一子一女,再加上其他多名妾室所出的五男三女,是開枝散葉了沒錯,但不管嫡庶,這些主子們個個都嬌生慣養,難侍候得很。

    這些年來,若沒有大少爺來來回回的進一趟家門整頓賀府,他們都不敢想像這賀府的榮景還在嗎?

    “我明白了,等處理完那件事,我會想想。”賀喬殷臉上笑容依舊,他沒去理會父親那眼睛一亮又突然呆住的神情轉變,仍笑容滿面的將在亭台外的兩名小廝喊到跟前,“馮姑娘主僕留在賀府的費用明細,秦嬤嬤拿給馮姑娘過目簽名了?”

    皮膚黝黑、高壯的石傑立即拱手回答,“稟大少爺,秦嬤嬤已經拿去了。”

    “很好,”他再看了高瘦但皮膚怎麼曬也曬不黑的何松,“你去把我書桌上的那迭帳本拿來。”

    何松眼睛一亮,“是。”個性活潑的他,一拱手,飛快的轉身跑了,較穩重的石傑也趁低頭拱手時,偷偷笑了笑,再次退下。

    賀敬哲卻是苦了臉,“喬殷,你知道爹最不想看帳本的——”

    “爹可以不看,那就叫那幾個弟弟過來看,看看他們到幾家店鋪收了帳,卻沒收回帳上的銀子,公款挪為私用,要做何解釋?”

    賀敬哲臉色忽紅忽白,低聲咕噥起來,“你也知道他們年紀小,學商總得付些費用,酒樓交際——”他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長串護短的話。

    賀喬殷波瀾不興,開始認真的下棋,至於馮家六姑娘,暫時,他沒時間也沒心思去理會。

    夜雲軒的寢臥一隅,半圓形的雕紋花窗半開著,日光灑落,馮雨璿坐在臨窗的桌前,低頭看著桌上一張長長的單子,上方寫了這些日子她住在賀府花用的明細,吃穿用度很簡單,但這幾個月的醫藥費可就不少了,不過她沒多說什麼,拿了毛筆在上方落了款,還差點寫錯名,忘了阮華倩已成了上輩子的事了。

    秦嬤嬤沒想到她這麼識相,也沒想到這讓府上主子——除了老爺跟大少爺,都來到這兒趾高氣揚的羞辱一番的馮家六姑娘,是如此吸睛的水靈美人。

    “小姐對這單子上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詢問老奴。”

    馮雨璿凝睇這位看來大約三十多歲,眉清目秀,卻自稱秦嬤嬤的女子,說來這是那兩位長舌嬤嬤以外,對她最和顏悅色的人了。

    她思忖一下,即開口道:“只有一個問題,我這裡是生不出錢來支付的,可能得勞煩有人走趟和郡侯府。”

    “老奴明白了,老奴會轉告大少爺的。”秦嬤嬤微微一笑,確定紙上的墨汁幹了後,再將紙張卷起,向馮雨璿行個禮,甫步出房間,就聽到百合迫不及待的怒問——

    “小姐怎麼簽名了?侯爺不會認帳的。”

    她莞爾一笑,“所以我簽的乾脆,你又怕什麼?”

    “我——我怕我們會被趕出去,活活餓死啊。”她難以置信的喊了出來。

    “那就是最壞的狀況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直視著百合,突然一笑,“還是,我該怕的是你會聯合外人對我不利?”

    百合先是心虛的一怔,但隨即惱羞成怒的大叫,“小姐真的太令人寒心了,從事情發生至今,侯府沒人過來關切,只有我守著小姐,你竟然還懷疑我的忠心?再說了,我不都是在替小姐著想,想著讓我們怎麼活下去……”

    秦嬤嬤忍不住拐個彎往回走,走到窗戶邊,再看著屋內的馮雨璿一眼,就見到百合又氣又罵的好一會兒,甩袖走了出去。

    真是反了,丫鬟的氣焰竟比主子大?!她的目光又落在馮雨璿那張沉靜的臉上。

    “馮雨璿,這樣的生活應該滿意了,至少有得吃、能有個屋簷遮風避雨,還有老是橫眉豎目的百合在一旁張牙舞爪的侍候著,充當娛樂的欣賞她的變臉速度,日子在酸澀中還能有點小滋味,只是,有些人總是不滿足,喜歡將日子搞得驚心動魄的,我也不能不想點法子反擊啊—— ”

    馮雨璿若有所思的拿起毛筆沾了墨汁,這才發現屋裡連張紙都沒有,她率性的在手心上動筆,“哼,姐也不是沒脾氣的!”

    由於有點距離,秦嬤嬤看不清楚她寫了什麼,但瞧著那張臉上帶著點調皮的笑容,將那張花容月貌襯托得更讓人驚豔,她不禁對小小年紀又身在如此困頓處境下仍能自娛的她感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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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2:4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半晌,秦嬤嬤回到萬譽閣,遠遠的就看到老爺憋著一張苦臉,坐在亭臺上翻看那宛如小山高的帳本,石傑畢恭畢敬的在一旁站著,看來是在一旁侍候,但她是府裡的老人了,哪裡不知道那是大少爺叫他在旁盯著。

    只是,老爺若是那塊料,大少爺哪會為撐起這個家如此辛苦?

    她搖搖頭,轉往書齋走去,只是甫走到花廊,就見到五名如花一般的姑娘正等著自己。

    “秦嬤嬤。”五個俏生生的姑娘同時朝她柔柔一福身。

    秦嬤嬤忍不住一歎,“大少爺正等著我,你們就別多說了。”

    “秦嬤嬤,那就一句話嘛,請你跟大少爺說,我們姊妹都很關心他,請他也撥些時間見見我們嘛。”有著沉魚落雁之姿的芸荷是其中相貌最美,也自認是大少爺最喜愛的一個,亦一向以五人之首自居。

    她一開口,其他人也柔聲接話,“秦嬤嬤,拜託嘛,你也知道萬譽閣不是每個人都能進來的,可我們雖在萬譽閣內,但活動範圍也僅在後半院子,沒大少爺允許,根本不能到前院去—— ”

    秦嬤嬤看著這一張張粉嫩精緻的臉蛋,腦海突然浮現馮雨璿那張調皮含笑的出塵容貌。

    “知道了,但大少爺忙,你們也歇點心思,就這樣吧。”她蹙著眉安撫一句,即往花廊方向走去,心裡不知該憐惜那幾個通房丫頭還是大少爺?大少爺都二十三歲了,沒有正室,在江南雖有幾名妾室,在皇城就只有這五名通房丫頭,這一趟回來也有三、四個月了,竟沒叫過任何一個到房裡侍候。

    她憂心忡忡又思緒百轉的來到書齋前,門口站著何松。

    她朝他點個頭,何松笑咪咪的正要替她敲門——

    “進來吧,秦嬤嬤。”

    賀喬殷的聲音響起,何松立即打開門,請秦嬤嬤進去,然後,刻意讓房門留了縫。

    秦嬤嬤一走進書齋,不意外的,她從小照顧到大的大少爺正埋首書桌前,兩旁都是卷宗,見她進來,只是抬頭看她一眼,目光掃過她手上的紙卷。

    “好了?”賀喬殷問。

    “是。”她上前將紙卷攤開,一邊將五個通房丫頭的事提了,“老奴說句不怕羞的話,大少爺偶而還是得放鬆一下,雖然定時練武,但這種事是不一樣的,別憋壞身子了。”

    唉,瞧瞧她代替她家小姐帶大的孩子,高大俊朗,大半的相貌承襲了她家小姐,他可以說是漂亮的,尤其那雙狹長微圓的鳳眼,與她家小姐一模一樣,更重要的是,他文武雙全,經商能力更是無人能敵,這麼優秀的孩子,卻遲遲沒有生個一兒半女,說她心裡不急也是騙人的。

    賀喬殷光聽就想笑了,他也清楚這個年紀不大的嬤嬤在擔心什麼。“我睡覺時間都快不足,秦嬤嬤還要我去風花雪月一番?”

    她臉色微紅,但仍倔強的道:“我不提,這個家還有誰在乎?誰敢提?”

    賀喬殷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目光回到那長長的帳單明細下方,三個龍飛鳳舞的字,“這是馮姑娘的字?”由字看人,這實在不像一個女子的字。

    秦嬤嬤點頭,再將她到夜雲軒所聽到的,以及馮雨璿要她向侯府要錢等的話也全一五一十的道來。

    他黑眸閃過一道奇異光芒,縱橫商場多年,他見過的女子不在少數,但能在此等境況還處之泰然的,馮雨璿算是頭一個。

    秦嬤嬤又說:“老奴不得不說,馮姑娘與外傳的,還有府裡主子們說的都不同。”

    “所以呢?”他挑起濃眉。

    秦嬤嬤是賀府中最敢跟他說話也最不畏懼他的下人,事實上他也從沒將她視為下人,她是他親娘的陪嫁丫鬟,陪著他長大,一生未嫁,他也敬她如母,府裡沒人敢對她說重話,就連老太爺、老夫人在生前也很看重她,曾經想作主讓她成為父親的第八名姨娘,但秦嬤嬤拒絕了,這讓一向自詡俊秀多情的父親還有點受傷。

    “不管大少爺打算怎麼處置馮姑娘,老奴希望大少爺都能去看看那姑娘,就算一眼都成。”

    “秦嬤嬤不會是想扮紅娘吧?”何松吃驚嘟囔的嗓音突然在門口響起,接著是一小小聲的“完了”。

    隨即,何松愁眉苦臉的走進來,拱手自首道:“對不起啊,爺,我沒刻意偷聽,但秦嬤嬤說的太吸引人,就……”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

    秦嬤嬤搖頭一笑,不意外的,大少爺臉上沒半點火氣,這也是她感到安慰的地方,大少爺很清楚這座大宅裡,誰能信任,誰能寵著,即使是個下人。

    賀喬殷看著這跟在自己身邊已有十年的少年,笑著反問,“你對馮姑娘有興趣?想成家了?”

    他尷尬的急急搖頭,“沒有,女人麻煩死了,大少爺五個通房老是要我在爺面前提醒她們的存在,還有夫人老跟其他姨娘爭風吃醋,你爭我鬥,我嚇都嚇死了,只是……”他頓了一下,“近來府裡下人在傳一件事兒,小的不知該不該說?”

    賀喬殷薄唇微揚,露出一抹慵懶笑意,“都開口了,還敢賣關子?平時太寵你,愈來愈沒規矩了。”

    “沒啊,不敢的,大少爺,”他只能硬著頭皮的開口,“是馮姑娘的丫頭到處跟府裡的僕人說,她家主子有多麼的美若天仙,琴棋書畫皆精,胸口的傷也已好得差不多,人可能要走了,只可惜了,要到哪裡再見到那樣的天仙美人——

    “不意外的,府裡有些好女色的少爺倒真的想往夜雲軒去,不過,都讓夫人跟其他姨娘給制止了,但聽說……今晚,那丫頭刻意不關馮姑娘的房門,也刻意窩到別的奴僕那裡去睡,要替好荒淫享樂的三少爺製造機會—— ”

    何松愈說愈小聲,因為大少爺的表情愈來愈難看,連一向好說話的秦嬤嬤表情也變得嚴肅。

    “這件事,大少爺一定得管一管,三少爺肆意荒唐,在外聲名狼藉,若真玷污了馮姑娘的清白,不是名聲更差而已,就怕和郡侯府反咬咱們一口,教咱們不得不接手馮姑娘這燙手山芋不說,恐怕還得吐出不少銀子擺平呢。”她說。

    “秦嬤嬤這會兒知道馮姑娘是燙手山芋了?”賀喬殷出言調侃。

    “這種山芋你還會接少了嗎?府裡隨便抓都一籮筐。”她沒好氣的低聲說著。

    賀喬殷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好吧,我會派人去盯著,真有狀況,再來叫我,秦嬤嬤,如此可好?”

    秦嬤嬤不能說不失望,她看過的姑娘家不少,馮雨璿那丫頭莫名的很得她眼緣,要真的被男女通吃的三少爺給玷污,實在糟蹋了,但她也不能勉強大少爺,為了這個家,他已經操碎心、夠辛苦了,“行了,大少爺安排吧,我先回去了。”

    見秦嬤嬤行禮離開後,何松可是興致勃勃。“我自告奮勇,可以嗎?大少爺?”

    “不用,你做該做的事,我身邊有閒人。”

    “大少爺不是要動用到秦大哥跟越大哥吧?”他眼睛馬上一亮。

    秦劍跟越瓦納,可說是主子身邊最厲害的貼身侍衛,也因為跟主子年齡相近,情同兄弟,打鬧玩笑都行,可讓他跟石傑羡慕死了。

    賀喬殷只是笑笑,財富本身就是個禍害,官商勾結,或索賄或刁難,甚至嚴重點謀財害命也不少見,商場上爾虞我詐,詭譎多變,他也多次遇到合作對象見利忘義的生死關頭,慶倖他的親生母親有遠見,在他五歲時,就已為他預定習武師父。

    這些年來,為了保護自己及家人,他招攬幾名師出同門的習武師兄弟護身兼辦些檯面下的事,另外也招收一群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搜集各地的官商情資。

    秦劍跟越瓦納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三人名為主僕,卻比兄弟還親,父親及其他家人也都識得。

    他讓兩人去監看,雖然有些大材小用,但誰教他這個主子這幾個月留在皇城,兩人已閑到天天對打,有個事做也好,尤其是來自北方異邦的越瓦納,或許就不再天天用哀怨的眼神看著自己了。

    三更天,夜雲軒這個精緻清幽的院落,一個小小身影快步的走出屋子,偷偷進了後院一個小廚房後,再回到屋子,這樣來回幾次,最後一次,竟然是從窗戶爬進屋內的。

    這些怪異行為,都落在秦劍與越瓦納的眼裡。

    不久,說笑聲遠遠的傳來,夜色中,兩人就見賀家最風流兼下流的三少爺賀喬書在兩名小廝的陪同下往這裡過來了。

    潛伏在屋瓦暗處的秦劍一見那張俊秀臉上的猥瑣笑意,立即給了一旁的越瓦納一個眼神,要他繼續監視,即飛身離開去通知主子。

    不過一會兒,賀喬殷與秦劍已經施展輕功來到這座院落的屋簷上方。

    兩人就見趴伏在上方的越瓦納笑得很詭異,賀喬殷蹙眉問他,“幹什麼?”

    “有好戲看呢,大少爺,這馮姑娘絕對不是吃素的。”越瓦納高頭大馬,武功高強,但與何松的個性相似,樂天又活潑。

    秦劍先前已將所見到的轉述給主子聽,這會兒,三人將身子伏得更低,就見賀喬書主僕三人腳步未歇的走到門口,才將房門略微用力的推開,一桶摻雜著小碎石的泥水竟迎面潑了過來,主僕三人頓時成了泥人,還讓那些小碎石砸疼了臉。

    “該死的,誰敢這麼整本少爺!”賀喬書抹了把滿臉的泥水,怒不可遏的踩進屋內,沒想到地上滑不溜丟的,除了小碎石外,竟還散落不少綠豆紅豆之類的玩意兒,他無法保持平衡,重摔倒地,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痛—— 痛啊——”

    兩名小廝快步進門想要扶起他,沒想到下一刻同樣滑倒,還重重的摔在主子身上。

    “該死的,還不給我起來!”

    賀喬書氣急敗壞的大吼,兩個小廝連忙起身,但抓來揪去的,又摔倒幾回,撞得七葷八素的,好不容易將氣得大呼小叫的主子也拉起來,三人已一身狼狽。

    卻在此時,燭火全滅了,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三人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在房裡角落突然有一支燭火被點燃,在臨窗夜風吹拂下,室內忽暗忽明,平添一抹詭譎氛圍。

    驀地,一張比正常人大了一倍的臉孔突然在窗戶旁出現,但最可怕的是那張慘白臉上有一對如窟窿的大眼正汩汩流著鮮血,下方還有一張同樣大尺寸的血盆大口,嘴裡甚至咬著一塊軟趴趴滴著鮮血的生肉。

    主僕三人嚇白了臉,“鬼啊!鬼啊!”三人急著要跑出門,卻又是摔得鼻青臉腫,一路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

    “噗——大少——”

    賀喬殷一手摀住秦劍的嘴,再瞪向另一個已經抱肚憋笑到仰躺在屋簷上方的越瓦納,賀喬殷饒富興味的眸光很快的又回到僅有一根燭火的屋內。

    等了好一會兒,屋內才重新亮了起來,然後,賀喬殷看到一張到目前為止最讓他驚豔的臉孔。

    那張臉上未施脂粉,表情嚴肅,圓桌上,有一張以白布畫成的大鬼臉,就是剛剛拿來嚇賀喬書主僕的鬼臉,一塊帶血的生豬肉仍卡在嘴邊。

    她將手心向上,即使有段距離,他仍看見上面就畫了相似的鬼臉。

    賀喬殷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那雙在燭火照射下,熠熠發亮的明眸閃動著得意的笑,帶了點頑皮,帶了點惡趣味,接著,她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越瓦納笑到眼淚都出來了,他低聲笑說:“爺啊,這馮姑娘真是個奇疤,爺可知屋裡為何會在瞬間突然全黑了?是馮姑娘將屋內所有油燈裡的油都倒到只剩一點點,油燃盡,火自然就滅了。”

    “整人後,如此率性的大笑,我也曾在大少爺的臉上看過。”秦劍也忍不住搭腔,當然,那是賀喬殷七、八歲時,跟他們一起練武的事了。

    不可否認,這個光彩眩人的笑容確實敲中賀喬殷心裡某一處,黑眸浮現一抹盎然興味。

    馮雨璿可不知道在外頭有三雙黑眸正盯著自己,她很滿意自己用白布創造的套頭鬼臉,尤其那雙挖空的眼睛,再在白布周圍塗上厚厚的紅色辣椒醬,另剪兩塊布弄濕,放在挖空的眼睛後方,將水擠出,製造從眼睛流出血水的假像,還拿了塊生豬肉穿洞綁在血盆大口上——

    說來,做的真的很粗糙又克難,但燭火搖晃,視線不明,要將那三個傢伙嚇到奪門而逃綽綽有餘。

    她笑到眼都泛淚光,這才吐了口長氣,將面具連豬肉包成一團,坐了下來。

    回想今早時,她半睡半醒間,竟聽到百合跟其他奴僕的交頭接耳——

    “放心,放心,房間只是掩著,沒上鎖,三少爺可以進來的。”

    唉,她有自知之明,在此生活不容易,存在感愈低愈好,免得被轟出府去,沒想到,最人面獸心的卻是身邊人。

    才在感慨呢,外頭突然又遠遠的傳來一聲忍著痛的暴怒聲,“就在裡面,不管是人是鬼,都給本少爺——噢——噢——痛死了,全該死的給拉出來!”

    馮雨璿翻個大白眼,真是的,到底有完沒完啊!

    她四處看了看,一手抓起那團鬼面白布包,另一手拉起裙襬,從窗戶跳出去,再一手拉起裙襬,咚咚咚的跑到前方一株粗枝交錯的老松樹,將裙襬整個拉起塞在腰際,那團白布塞入前襟,她雙手並用的爬上樹,動作相當俐落,顯然不止爬一次了。

    事實上,也是,躺在榻上這幾個月,她骨頭都快散了,加上白日睡得多,晚上便成了夜貓子,在現代就愛好室內攀岩運動的她發現這株樹很好爬可健身外,中間的樹幹交錯,還形成一張隱密的天然大床,如今已是近夏,天氣變暖,偏偏她屋裡還在用暖爐,有好幾回,她都在這天然樹屋睡到天亮,反正,百合那丫頭晚上也從來不在屋裡侍候。

    但她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可讓屋簷上方的三個大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爺啊,這馮姑娘真是侯府出身的嗎?”越瓦納實在忍不住低聲笑問,簡直像只野猴子,雖然也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就是。

    “少囉唆。”賀喬殷饒富興味的眸光落在努力的將身子隱藏在枝葉間的小小人兒。

    只見賀喬書臉色鐵青,一拐一拐的來到屋子前,一名小廝搬了張椅子讓他坐下,五、六名小廝在屋內來來回回找著,連人也沒有,更甭提鬼了。

    “去搜,連馮姑娘都不見?會被鬼抓了嗎,還是就是她扮的鬼?!去去去,還有那個死丫頭百合,也去把本少爺給揪出來。”他吼得聲音都分岔了。

    賀喬殷凝睇著那被枝葉掩護的小身子,突然間,他很想近距離的看看那張調皮的美麗臉孔,“你們在這裡看著。”

    語畢,他身形一個飛掠,就往那株百年老松飛去。

    夜風不小,枝葉被吹得沙沙作響,賀喬殷趁著枝葉拍打時,悄聲掠進枝葉上方,一手扣住一樹枝,提氣伏身,屏氣凝睇著下方正舒服的半靠躺在枝幹上,順手抓了一根茂密枝葉遮住自己白淨臉蛋的馮雨璿,他目光再落到披蓋在她身上的黑色披風—— 剛剛她離開屋子時,可沒這件披風,再加上她爬樹的熟稔俐落,可見,這株老松成了她的秘密園地已有一段時日。

    月光明亮,賀喬殷黑眸定視在下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她那雙明眸滴溜溜的轉著,像是異邦高價販賣中最珍貴的寶石。

    像是察覺到什麼?那張小臉突然警覺的往上仰看,他迅速的拉了一旁的枝葉遮住臉,再加上他是一身深藍色袍服,他看見她蹙眉看了好一會兒,才皺著柳眉,低頭將注意力再度放到那已經鬧烘烘的院子。

    賀家其他主子也被驚動,有好幾個人過來察看,但都是來勸賀喬書的,他們提醒若是將賀喬殷也驚動,到時不知是什麼狀況?他肯定不會好過——

    馮雨璿不得不承認那尚未謀面的賀大少爺徹底引起她的好奇。

    再囂張、再暴怒的賀喬書一聽到賀喬殷這三個字,馬上變了臉,還氣呼呼的遷怒那些跟著他的小廝,他又踢又踹,甚至狠甩耳光,“本少爺養你們這些飯桶幹什麼?連提醒我也不會,大少爺一旦過來,我會有好果子吃嗎?!”

    “真是變態!自己沒腦袋還怪人。”馮雨璿受不了的低啐一聲,自己沒腦子還怪別人,奴才們說的話,他會聽?!

    變態?賀喬殷皺眉。

    總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夜再度恢復平靜。

    馮雨璿放鬆的躺臥著,在月光下,透過枝葉仰望星辰。

    同時間,賀喬殷直勾勾的凝睇著柔和月光將她那張白皙如玉的粉臉鍍了一層瑩潤的光,讓她看來如夢似幻。

    夜風輕拂,葉片拍打的沙沙聲響起,這大自然的合奏曲,讓她有點昏昏欲睡,眼睫微闔,卷而翹的睫毛在月光下形成了一面扇影。

    竟然這麼斜躺著睡了?他屏氣凝神,幾乎可以在夜風中聽到她熟睡的均勻呼吸聲。

    他輕聲的往下滑落,悄悄坐在她身邊,凝睇著那張安睡的容顏,目光再往一旁掃去,看到她塞在枝幹間的白布,他伸手拿出再攤開,一見那挖空的雙眼下方有著濕濕的辣椒醬,還有同樣以辣椒醬塗出的血盆大口,及那綁著的生豬肉——

    黑眸一抹笑意閃過,他將這白布塞回原處,目光再度回到那張熟睡的容顏,她似乎作了什麼好夢,嘴角微微上勾。

    長得一張晶瑩剔透的絕色容貌,一顆心想必也是晶瑩剔透,莫名的,他覺得平靜的心湖像是有什麼石頭墜入,激起了漣漪。

    他邪魅一笑,多麼有趣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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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2:58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啊?小姐,你不出現,我就要被杖刑了!”

    百合慌亂又帶著驚怕的尖銳聲音突然響起。

    賀喬殷注意到熟睡的馮雨璿柳眉一皺,而那名丫鬟走來走去的喊著,還往這邊跑來了,他不得不往上一躥,停駐在上方的枝椏。

    “小姐?小姐?”百合又氣又惱又害怕,本以為今晚小姐跟三少爺生米煮成熟飯,她們就可以長留在賀府裡了,沒想到反而激怒三少爺,若是她不將小姐揪出來,三少爺絕對饒不了她。

    百合沒看到在樹上的馮雨璿,往另一邊又跑開了,倒是馮雨璿醒來了,她將身上披風折好,壓在一枝幹間,再急急的要爬下樹,卻沒想到竟先踩到裙襬,她整個人往下摔,她急著伸手想抓枝幹,卻只抓到幾片葉子——

    完了,這下沒死也要半殘了,她嚇得閉上眼,砰地一聲,本以為會重摔在地,沒想到聽到唔的一聲悶哼,接著,感受到一堵厚實的肉身。

    她眨眨眼,瞪著近在咫尺的衣服……有人當了她的墊背!她下意識的抬頭看,月光正巧被雲遮住,她的視線頓時有些看不清楚,但她仍能看到男人似乎是閉著眼的,昏過去了嗎?

    “喂?喂?”她想也沒想的伸手輕拍他的臉頰,“醒醒,醒醒啊。”

    此時,月光再現,男子的容貌瞬間清楚了,而且,他正緩緩的睜開眼眸——

    天、天啊,馮雨璿瞬間張大眼睛,好帥的男人啊,一雙狹長鳳眸,鼻樑高挺,薄唇形狀完美,而且,他不止是帥,可以說是非常漂亮的。

    只是,這男人看著自己的目光會不會太和善了些?溫溫柔柔的,帶了點動人的笑意,她的心怦怦狂跳,看得都失神了。

    四目相對時,他疑惑的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喃喃的說:“我以為仙子不會有重量。”

    當略帶粗糙的指腹撫上她那滑膩軟嫩的粉頰時,兩人都怔了怔,一個是沒想到手感如此的好,一個是愣住了,然後慢半拍的想著,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很重?

    她猛然驚醒過來,粉臉刷地一紅,急急的從他身上翻下,卻窘迫的跌坐地上,她怎麼這麼笨拙啊?她連忙斂裙,跪坐在他身邊,忍著臉上燒燙的窘意,“對不起,呃—— 謝謝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面對這張著急得湊到他眼前關懷的麗顏,賀喬殷頭一次對女子有種衝動,想再次撫摸她的臉,但他只是乾澀著嗓音道:“我的腰有點痛——”

    她想也沒想的就挪動身子,傾身扶推他一把,讓他側身躺著,一手去摸他的後腰,一雙眼眸著急的看著他的臉,“痛嗎?要找大夫嗎?男人的腰很重要的。”

    她在現代的老闆是顆花心大蘿蔔,每每在假日過後,總是大開黃腔,說男人的腰好不好可是等同於做愛的持久度啊——

    但見眼下漂亮的男人濃眉困惑的一皺,她尷尬秒回,“沒事,你感覺一下,要找大夫來瞧瞧嗎?”唉,除了百合,她實在太久沒跟人說話—— 不對,是沒裝虛弱的狀態下跟人說話,而且,這裡也不是現代,她說話可不能太直白,會嚇到古代人的。

    “不用了,但得麻煩姑娘再多揉一會兒,應該就好多了。”他看來很不好意思,但其實他心裡還在琢磨她剛剛那句“男人的腰很重要”—— 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不可能,她不過是個黃花閨女,怎知床笫間男子如何行房?

    “好。”她連忙搓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在這男女授受不親的古代有多麼不恰當。

    倒是在另一邊屋簷上趴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秦劍跟越瓦納,完全看不懂自家主子在打什麼主意?依他的能力根本不會成了馮雨璿的肉墊,現在又要一個姑娘家揉搓腰部,實在占人便宜、不合禮數啊。

    賀喬殷看著她專心的為自己揉搓腰部,竟然有點不舍她手酸,微微一笑,“可以了,謝謝姑娘。”

    “不客氣,若不是我,公子也不會如此,只是——公子是誰?”她忐忑的問,這男人從哪裡冒出來的?是剛好經過,倒楣被她當墊背?還是看到她從樹上掉下來?

    他坐起身,看著面露緊張的她,故作不解的道:“我只是府裡的客人,夜裡難眠,胡亂走動,沒想到,走到這裡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姑娘是從樹上掉下來的嗎?在下被撞暈了,有點不太記得是什麼情形。”

    她小心的打量著他,見他那張出色的容貌上佈滿困惑,“不是的,是我剛剛在樹後方想事情想到睡著了,接著,聽到我家丫鬟在喚我,我一急就沖了出來,沒想到力氣太大了,將公子整個撞暈,我也跌到公子身上了。”

    他忍著笑意,裝出一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姑娘又是誰?”

    “呃——我是——”她連忙低頭,該死的,她忘了要扮虛弱的小貓,這傢伙要是跟賀家人說她都有力氣將他這麼高大的男人撞暈了,她還能留在這裡?

    “姑娘不方便說,沒關係,只是——”他突然低頭,“能請姑娘替在下保密嗎?畢竟姑娘看來嬌小纖細,若是在下被姑娘隨意一撞就暈的事在這府裡傳開,總是—— 有損男子顏面。”

    “行啊,行。”她雙眸發亮,還求之不得呢。

    笑意悄然浮現黑眸,他正要開口——

    “小姐,小姐——”

    百合慌張的身影又從另一邊小道走過來。

    他連忙起身,“我與小姐在此獨處,若被撞見,恐有損小姐清譽,在下先行一步。”

    “呃——好。”她只能點頭。

    他很快的往另一邊小徑走去,她看著他高大的身影一眼,這才走出去。

    “小姐,你怎麼在這裡?事情大條了,三少爺那裡——”

    百合又氣又惱的揪著她的手,拖著她就往賀喬書的院子快步走去。

    殊不知,那高大的身影僅走了一段路就停下步伐,遠遠的看著她們主僕。

    賀喬殷以精湛內力傳音給越瓦納,“現在立刻把三少爺給我拎到書齋來。”

    “是。”

    夜色中,一道黑影起落,抓人去了。

    寂靜夜色中,賀喬殷一路走回自己的萬譽閣,在這燈火通明的偌大庭園裡,有湖石、花台及回廊,他走進華麗宏偉的廳堂,往後方長廊走,一路經過亭臺樓閣,經過庭園,來到書齋。

    門口還站著石傑跟何松,兩人知道稍早前主子是跟著秦劍離開的,可現在怎麼一個人回來臉色還如此凝重?

    兩人好奇的看著主子走進書齋,驀地——

    “放開我!”

    黑夜中,突然傳來一個氣憤聲,兩人往聲音來處看去,就見越瓦納像在拎只貓似的,拎著使勁掙扎的賀喬書飛掠而來,然後,輕靈的在兩人身前落地!朝兩人一笑,繼續提領著三少爺的後衣領將他拖了進去。

    兩人探頭見越瓦納將三少爺拎到主子面前丟下後,一拱手,很率性的往窗戶飛掠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為什麼他們不會武功呢?兩人好羡慕啊,此時主子的目光突然射向他們,兩人很機靈的將書齋的門給帶上,也關上耳朵。

    而賀喬書狼狽的跌坐在地,甫抬頭,一張俊秀的臉上鼻青臉腫,還有掩飾不了的害怕,嫡出大哥跟他們這些兄弟長得都不像,較偏向他的生母,甚至比女子還要漂亮,但家裡甚至外面的商場上,沒人敢輕忽他,因為他一旦繃起臉,就能形成一股強烈的壓迫感,讓人心生畏懼。

    賀喬殷翻看桌上的帳本,刻意忽略他好一會兒,才不疾不徐的開口,“你今晚在夜雲軒大鬧,目的就是馮家六姑娘。”

    他吞咽口口水,不敢應話,頭垂得不能再低。

    “你院裡小妾多名,通房多名,甚至連男倌也偷渡進府,外頭還有妓院紅牌等多名紅粉知己。”賀喬殷闔上帳本,優雅起身,一步一步的走近簌簌發抖的弟弟,緩緩俯身,露出親切的笑容,“大哥覺得你那胯下禍根實在太招事,不知下烙鐵整治?還是切了?會不會安分點?”

    他臉色蒼白,急急的撲通跪下,身體抖得如風中落葉,“哥,大哥,我會安分,會安分,絕不會去碰馮姑娘,不然,我就絕子絕孫。”

    賀喬殷半蹲下來,漂亮的俊臉上還是笑容可掏,“你的話能信?不久前,你對別家閨女霸王硬上弓,給了幾千兩擺平收為小妾時,好像也下了一樣的詛咒。”

    賀喬書看著大哥,對上那雙閃動著陰沉風暴的黑眸,嚇得差點沒屁滾尿流,牙齒打顫的道:“這這這次是真的了,千真萬確的——唔——”

    他的口中突然被塞進一顆藥丸子,還來不及吐出來,就在嘴裡化了,他冷汗直冒的看著突然邪魅一笑地站起身的大哥。

    “你的話取信不了我,我只能用些手段,讓你在三個月內,當當和尚。”

    賀喬書臉色大變,急急的跳著起身,“大哥,你太狠了,怎麼可以這樣”

    “老實說,對你,還有幾個廢人似的庶弟,我都很想喂這種藥,除了玩女人,仗勢欺人外,你們就是廢物,可偏偏與我有血緣——”賀喬殷臉色冷硬,“一個人的耐性有限,你可以把我的話說給與你同樣耍廢的其它弟弟聽,還有,誰敢動馮家六姑娘,這輩子都當不了男人,滾!”

    賀喬書哪敢再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但越想越不甘願,他咬咬牙,轉往生母住的院落告狀去。

    他的生母穆姨娘可是父親最寵愛的七姨娘,他也等於是父親最寵愛的兒子,一旦大哥回江南,在這賀府,他就是能橫著走的大爺啊。

    砰地一聲,穆姨娘聽完兒子的話後,怒拍桌子,“為了那個小賤人,你大哥是瘋了嗎?你回院子去,娘替你討公道去。”

    她怒氣蝕沖的就往賀敬哲的院裡去,一見到丈夫就嬌蠻的哭訴起來,“不過是一個賴在咱們家不走的姑娘,怎麼為此這麼嚴厲懲罰三少爺了?再說了,這也是在逼她走啊,不然花的還不是咱們賀府的銀子!”

    賀敬哲點頭,伹懼怕長子,只能含糊的說:“話是沒錯,可是藥都吃了,就忍三個月,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她臉色一變,“好,那老爺接下來的三個月,也別讓奴家侍寢,反正,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賀敬哲倒抽了口涼氣,張了張嘴,才無奈說:“你何必與我置氣呢?我去替喬書問問解藥好了。”

    這就是她依仗的地方,她不是只靠美貌身材抓住這個男人,她進門前可是皇城萬花樓的花斛,如何讓男人飄飄欲仙的床上銷魂術,才是她在賀府受寵的主因。

    為了討美人歡心,賀敬哲硬著頭皮,也不得不走一趟萬譽閣。

    說來窩嚢,若非這張老臉,他要進這禁區可不容易,一路來到書齋前的院子,就見大兒子的貼身侍衛秦劍跟越瓦納正步出書齋,門口的石傑正向兩人拱手。

    “咳咳——”他刻意咳了咳,引起三人注意。

    秦劍跟越瓦納齊將目光看過去,再低頭交換一下目光。對這名沒有父親樣的老爺實在無好感。

    幸好主子剛剛新派了任務給他們——要他們從今而後,輪流守著夜雲軒,除了那裡發生的大小事都得按日稟報外,還得查查馮雨璿過去在和郡侯府的生活。

    這可是主子頭一回對名女子產生如此大的興趣,或許在將來,賀府會有一番新風貌呢,他們如此期待著。

    兩人有默契的一笑,齊齊走向賀敬哲,向他作揖行禮,隨即越過他走人。

    賀敬哲臉色頓時難看了的,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下屬。他當然也清楚這兩個江湖人士,還有包括石傑、何松及秦嬤嬤,都被納入大兒子的“自家人”名單內,大兒子還曾當眾霸氣宣稱,這幾人誰也不許指使做事、不許傷了,不然,他不會善罷干休。

    思緒間,他臭著臉走到書齋門口,石傑倒是恭敬的朝他行禮,喊了聲老爺,再往內請示,“大少爺,老爺來了。”

    “進來吧。”

    賀喬殷喊了一聲,便看到父親擠著一張不甚自然的笑臉走進來,在聽他說明來意後,他半點不意外,就是賀喬書的事,希望他給予解藥。

    “沉溺女色易誤事,父可知從回府處理事務至今,兒子從沒碰過任何女人。”

    “你原本就有非人的意志力,何況食色性也,喬書年紀輕,總是血氣方剛……”賀敬哲還是忍不住替三兒子說話。

    賀喬殷其實也該習慣了,只是,心還是隱隱的抽疼了一下,“所以,我犧牲食色,一心一意守護店鋪的生意,護賀府一家老小的安好,根本是自己無聊多事?”

    一株極美的笑容在他俊美的臉上漾開。

    賀府上下誰都知道,賀喬殷笑得越美,心便愈冷,處事便越殘暴極端。

    於是,這抹笑讓賀敬哲的一顆心撲通狂跳,臉色也發白了,“沒有沒有!你說得對,會誤事、會誤事,我叫他忍,忍忍就過了,你忙,你忙。”

    不是他這老子太沒種,三年前,也是這種笑容過後,賀喬殷沒有再回皇城一趟,任由一些虧損連連的店鋪關門,賀府得賤賣古董古畫,才有繼續過豪奢的生活,就在坐吃山空的威脅下,家中幾十口齊力要他下南方將賀喬殷請回來救援的聲浪差點沒將他淹沒,那種可怕的經驗一次就夠了。

    就在賀敬哲垂頭喪氣離開不久,擅于混水摸魚的何松就笑咪咪的越過石傑大喊,“大少爺,我回來了。”

    雖然主子沒派他去盯夜雲軒,但他太好奇,早就拉著秦劍問個究竟,所以也很雞婆的溜到三少爺那裡去愉看後續的發展,這可不是為了他自己,他在主子身邊侍候多年,很清楚主子對馮雨璿起了興趣。

    賀喬殷手裡端著一杯茶,態度倒是輕鬆優雅,“聽到什麼好玩的?”

    何松眼睛亮得猛點頭,“大少爺,我跟你說,三少爺一回院子,知道馮姑娘跟百合在他大廳裡等他,連看也沒敢看一眼,一手還捂著胯下,火冒三丈的吼著下人,將她們趕回夜雲軒。”

    賀喬殷薄唇微彎,淺淺一笑。

    “大少爺,若是秦大哥沒跟我說馮姑娘做的那些事,我還真給她騙了,她啊,很會裝呢,柔柔弱弱,我見猶憐,被百合攙扶著走,將身子幾乎都斜靠在百合身上。”

    何松邊說還邊學著美人兒的弱不禁風,“還有啊,她頭低低的,讓那頭長長黑髮遮住大半張臉,看著就真虛弱,有下人還忍不住靠上前幫忙扶,我還真想看看她像猴子俐落上樹的模樣呢——”

    聽著他活靈活現的生動形容,賀喬殷在笑顏逐開之餘,突然覺得可惜,他應該去看看她表演的。

    多久了?他要忙的事太多,何曾有此時的舒心愉悅?

    腦海浮觀那張讓人驚豔的粉臉,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再想到灰頭土臉離開的父親,若沒意外,應該是去玉和院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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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3:1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夜色中,離萬譽閣隔著假山造景的玉和院,燈火通明。

    “你這段日子就安分些,別再去惹事。”賀敬哲繃著一張臉看著躺在床上的三兒子,再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穆姨娘,見那張美得讓他銷魂的臉色難看,他心虛的輕咳一聲,“夜深了,我去你那裡休息。

    “妾身今日身體不方便。”她沒好氣的怒道,還刻意轉開臉不看他。

    他摸摸鼻子,“那——我先走了。”

    她飛快的回頭看著像後頭有鬼在追的丈夫,又氣又委屈,他竟然沒有安撫她?

    “娘何必?大哥真發火了,家裡誰敢跟他對著幹?再說了,兒子找娘吐苦水,娘也讓爹去找大哥了,我的目的就達到了,我就是要讓大哥知道爹也知道他做了什麼,爹又有多疼我,哼,大哥他永遠也不能讓爹上心。”說來,這也是賀喬書最驕傲的事,太優秀的兒子能幹麼?只突顯老子的無能,爹怎麼會疼愛?

    “呿!娘倒不知你這心思,讓你白白利用了。”說是這麼說,穆姨娘豔麗的臉上倒是浮上笑容。

    賀喬書很懂得拿捏母親的心,“還不是娘教的嘛,只不過,娘不去侍候爹,不是把機會讓給其它人了?”

    她好笑的瞪他一眼,“娘自有手段,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只是——”她還是感到困惑,“家裡及鋪子裡的事那麼多,賀喬殷怎麼有閒情管到那賤人那裡去? ”

    他沒好氣的撇撇嘴,“哼,也許百合那丫頭早就想了法子,讓大哥去看過那丫頭了。”

    “看過又如何?她是長得貌若天仙,但整個人畏畏縮縮的頭也不敢抬,小家子膽怯的模樣,真的好男人是看不上眼的,就你這沒眼光的看上了。”

    她恨鐵不成鋼的輕點了兒子的頭一下,“不然,你以為和郡侯府會讓她來沖喜?”

    他想了想,也是,“算了,女人那麼多,我就忍忍,倒是娘,還是把爹的心抓緊一點,我未來可都靠娘呢。”他朝母親露出諂媚的笑臉。

    “這點還要你說!”她撇撇嘴,“只是,究竟誰扮鬼嚇你?馮雨璿那丫頭是軟趴趴的讓人扶到這裡,許多下人都看到了——”

    他突然掄起拳頭就往床頭用力一槌,咬牙怒道:“還用想嗎?肯定是其它妒忌我的兄弟逮到機會整我的,哼,要讓我查出來是誰,我一定不會饒過他。”

    “你少再惹事,其它人就巴不得我們出事兒,你還滿頭辮子的讓人抓?”她嚴正制止,“反正,賤丫頭那裡,我會找人去治她,不必咱們娘倆出手。”

    當晚,她就替馮雨璿製造了一名敵人。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慣會鬧事的三少爺安分下來後,賀府表面上看來稍稍平靜,事實卻不然,向隊穆姨娘慫恿翁氏所出的嫡女賀怡秀去夜雲軒後,個性驕縱的賀怡秀每天都會去走上一趟,冷嘲熱諷,就是要馮雨璿滾出賀府。

    “她到底礙著她什麼?”

    書齋內,賀喬殷抬頭看著向他報告的越瓦納。

    “女人天生不喜歡比自己漂亮的女人,而且,再過一陣子,皇城各世家就會開始舉辦一連串的賞花宴、茶宴,甚至上寺廟焚香祈福。”

    何松掰開手指頭一個個算起來,“大小姐個性不好,但那張臉還算傾城,偏偏跟馮姑娘一比,可是又差一大截,若沒讓她滾回慶州去,要是在哪露起一次臉,大小姐就沒能出風頭了。”

    賀喬殷搖搖頭,真不知該說是有人吃飽撐著沒事,還是馮雨璿那張出色的臉太招搖,他想了一下又道,“她還是繼續扮膽小怯懦的小可憐?”

    越瓦納點點頭,眼中浮現笑意,“是,昨天在大小姐氣得抓狂,要丫頭將她從床上抓下來時,她突然抬頭,一臉驚恐的看著太小姐喊了一聲‘有鬼啊’!就裝死昏過去了,大小姐原本還氣得想揪人,但可能也覺得害怕,臉色蒼白的急急走人了。

    他勻起嘴角一笑,“她倒挺會替自己解危的。”

    一旁聽著的何松點頭如搗蒜,“小的覺得她跟爺一樣聰明呢。”

    跟他一樣?賀喬殷眼中笑意更濃,心情也極好,但在接下來的時間,一連接見幾名皇城店鋪的掌櫃,聽他們報告帳本營收,還有幾個賀家少爺小姐白吃白拿,甚至還索大筆銀子花用的行為後,表情越來越凝重。

    “大少爺,我們實在管不了,幾位少爺小姐都說了這些店是賀家開的,銀子賺來就是給他們花用的,他們是主,我們是奴。”兩鬢斑白的何掌櫃彎腰說著,但說得心酸,也說得憤慨。

    “老奴多說了一句,他們就摑了老奴兩耳光,質問是否想回家吃自己。”年紀也有半百的葉掌櫃難過的低頭。

    賀喬殷的心情又能好到哪裡去?他會這麼努力的讓這些商鋪維持正場營運,也是因為這幾家店大多都是他睿智的娘親一手建立的。

    賀家雖是個商業大家,卻出了他爹這名沒有經商天分的男丁,若沒有他娘親力親為,賀家早就敗了,娘親明白爹沒本事管家經商,在他小時候就囑咐幾名老管事要代替她教導經商管家事務,當時,娘親的身子在長年勞累下已有狀況,而眼前這兩名,都是曾經諄諄教導過他的管事。

    “這事我會處理,日後,他們要錢,你們就給。”他說得乾脆。

    兩人詫異的抬頭看他。

    “如此做,是不讓兩位管事為難受委屈,但這帳,我會找他們算。”

    兩人感激點頭,如此在乎下屬的大少爺,莫怪乎,即使他不在皇城,每一家店鋪的奴僕儘管被賀府其它人羞辱,氣得不想幹,但還是忍氣吞聲,為了大少爺留下來了。

    賀喬殷讓管事們離開後,沉默不語,渾身散發森冷陰鷙的氣息,連在旁侍候的何松也不敢出聲,過了好一會兒,賀喬殷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再一口,待杯子一空,逕自倒茶,再喝一口,直到緩和心情後,才將帳本拿過來翻開。

    何松也是極有眼色的,直到此時才乖乖的上前磨墨。

    賀喬殷拿起狼毫筆沾墨,就帳本上記錄賀家人從店鋪拿的物品及銀兩打上勾做記號。

    主子表情淡淡的,伹何松越看越生氣,賀家那幾個敗家兒女拿這些真的亳不手軟,尤其是一家酒鋪,花雕酒、陳年女兒紅,可都是店鋪釀酒老師父珍釀的上等好酒,幾乎被拿了一空。

    不過,氣歸氣,他在大少爺身邊也服侍多年了,從他眸中越來越濃的邪魅笑意,他知道絕對有人要倒大楣了!

    “大少爺,秦嬤嬤過來了。”

    門口,石傑的聲音響起,秦嬤嬤便走進來了,她看著在案桌邊侍候的何松一眼,何松像是想到什麼,頓時苦了臉,急急低頭。

    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向大少爺行個禮才道:“我知道大少爺都有留人在盯著馮姑娘那裡,不過,這事兒我瞧著緊急,趕緊過來,看大少爺要不要去一趟?”

    她將夜雲軒那裡就要鬧騰的事說了,然後,雙眸期待的看著他,“那可是惡意的栽贓啊。”

    他莞爾一笑,“我還有事得處理。”

    他拍拍桌上那些帳本,一副沒法子的模樣她瞪大了眼,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又看了何松一眼。

    賀喬殷,看著兩人迅速交換目光,何松看來有些不自在,但秦嬤嬤瞪了他一眼何松吞咽了口口水,這才尷尬的看著主子,“大少爺不出手嗎?”

    “英雄救美?”賀喬殷卻是看著秦嬤嬤說。

    她用力點點頭。

    “那裡有人盯著,不會出事的。”他對自己人很有信心。

    她忍不住開口再勸,“大少爺真不去瞧瞧嗎?夫人可被大小姐請過去了。”

    “那又如何?秦嬤嬤那麼關注她的事,實在不像你的作風。”他出聲揶揄。

    秦嬤嬤大多在獨住的佛堂茹素念經,他曾經想接她到南方居住,被她拒絕了,說要在這裡當他的另一雙眼睛,這賀府有太多他母親投注的心血,身為其母的貼身丫鬟,她不忍見賀府被這些貪婪爭利的人給弄垮了。

    她當然也關心他的終身大事,但就後院那幾名通房丫頭,她也只會念上幾句,可不曾如此熱衷的去關注。

    “那大少爺呢?派人盯著,那麼關注她,晚上還像個樑上君子掠身上樹偷看姑娘家睡覺,就符合你的做事原則?”她也笑咪咪的調侃去,毫不去看一眼某人因她這一句話,整個人抖了一大下,她沒理會,笑笑的行個禮離開。

    賀喬殷的表情也很精彩,他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再抬眼看向神情越發顯心虛的何松,沒想到他還沒說話,何松馬上就跪下,苦著一張臉自首——“別怪我啊,爺,秦嬤嬤逼問我,大少爺跟馮姑娘有沒有碰面?我要不說,她就不煮她的拿手菜給我吃……”

    賀喬殷又好氣又好笑,揮手要他下去了。

    “爺用不著奴才,那奴才就去那個一下嘍。”何松露出個大大笑容,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去。

    賀喬殷從他臉上興致勃勃的笑容,不難理解“那個”是要去“看戲”。

    只是,他翻看著帳本,卻再也看不下去。

    他無法不去想馮雨璿,想著前兩日,秦劍向他稟報,近日賀怡秀見了馮雨璿出色的外貌,頻頻前去找她麻煩,冷嘲熱諷,就是要她離開,但她總是靠著作死裝弱的度過一關又一關,賀怡秀將翁氏都帶過去,還準備拿一雙丫鬟繡的男鞋要潑她髒水,也難怪秦嬤嬤替她著急了——

    思及此,他倐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夜雲軒的院子裡,多了四名髙壯小廝,是翁氏院裡的奴才。

    廳堂後方,小巧的內室裡,馮雨璿並沒有躺在床上,她坐在椅子上,表情不若過去的膽小害怕,看著翁氏的眼睛意外的明亮。

    賀喬殷此時就好整以暇的窩在最佳位置——一株枝葉茂盛可以俯看室內狀況的大樹上,另一旁則是被趕離位置的越瓦納越瓦納還好笑的指了指另一邊一個隱藏在廳堂邊窗下方的一團黑影,那就是何松。

    賀喬殷笑了笑,那位置倒也挺好的。

    越瓦納低聲轉述方才的狀況翁氏過來後,賀怡秀就憤憤的說有看到馮雨璿在偷繡男人的鞋子,翁氏就讓丫鬟去搜,還真的從床榻的枕頭下找到,只是,馮雨璿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僅靜靜的看看賀怡秀撒潑。

    此時,百合站在馮雨璿的身後,臉上憂心的神情明顯。

    賀喬殷好奇的眸光再度落到馮雨璿身上,看來她這次沒打算再裝膽怯了。

    翁氏坐在桌前,冷漠世故的微仰著下顎,一臉難以討好的樣子,事實上,自親生兒子逝世多月,她雙頻變得更削痩,整個人看來更陰沉。

    賀殷喬對這個繼母說不上喜歡或討厭,她的心思都在她親生的兒女身上,兩人從來都不親,見面也只是點頭。

    室內的氣氛是緊繃的,那雙被指是“馮雨璿不安於室而繡給男人”的鞋子靜靜躺在桌面上,每個人都在等著馮雨璿開口說話。

    “不說就是默認了,娘,你瞧瞧她那一臉狐媚樣,住在我們家,還做這下流的骯髒事,這種賤人若繼續留在咱們府裡,不知道又會勾引了誰呢?”賀怡秀拉著母親的袖子,一臉鄙夷的看著馮雨璿。

    馮雨璿輕歎一聲,她真的不明白,吃飽撐著的賀家人怎麼那麼多?那個像神一樣存在的賀喬殷看來也不是神人級的男人,不然,都多久了?沒離開也還沒時間管到她這裡來。

    她伸手拿起桌上那雙暗色布料的男鞋,上方還有刺操,繡著蘭草,繡功真好,她輕輕撫摸花樣上的繡線,另一手卻是舉起,揉揉狀似酸疼的纖細臂膀,低聲說著,“這可是耗上幾個白日、連熬幾夜,熬得眼睛都紅紅的,才完成的。”

    此話一出,很多人都懵了。

    賀喬殷蹙眉看了越瓦納一眼。

    越瓦納連忙壓低聲音,“主子,這幾日,我跟秦劍日夜輪流的在這兒看著她,她過得可舒心了,絕沒撚著繡針做過鞋子。”

    賀喬殷的黑眸閃過笑意,饒富興味的看著屋內的馮雨璿。

    百合也是一臉呆愣,晚上她是偷溜出去與人幽會不錯,但白日,她可不曾看過小姐拿繡針啊。

    賀秀怡詫異的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她們很清楚,那雙繡鞋根本一開始就是藏在丫鬟的袖子內,在搜床榻時,假裝從枕頭下找出來的,馮雨璿怎麼會說是她做的?!

    但戲不能斷,她只能硬著頭皮朝她大叫,“你終於承認了,哼,你做這要送誰的?把跟你做下流事的男人說出來!”

    但馮雨璿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只是再次撫摸鞋子上那細緻花紋,像在自言自語般的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我現在又算什麼?這裡不是我的家,可是,我也回不了原來的地方——”

    她哽咽了,眼眶紅了,“然後,我想到一句話,‘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與賀家二少爺雖無緣成為夫妻,伹我為他鳳冠霞帔,為他上了花轎,兩人合該也有十年以上的緣分,所以,我就想親手替他做雙鞋子,再燒給他,也算全了我們這一生有緣無分的姻緣。”

    她的聲音雖然低低的,但也因為四同很安靜,每個人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翁氏想到從小病弱又早逝的親生兒,不過十五歲啊,她心裡怎不疼?再想到馮雨璿上花轎後遭難差點香消玉殞,她也多次過來為難,沒想到,她不但沒放在心上,反而還念著她無緣的兒子。

    這賀府上下,誰還記得她苦命的兒?連親生女兒——她看向珠翠環繞的女兒,氣色極好,親哥哥死時,也只小哭一會兒,再也沒提及。

    思及此,翁氏原本陰晦的目光,變得柔和些,“難得你如此有心。”

    馮雨璿只是緩緩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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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7-10-10 00:33:48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賀怡秀不平的咬著下唇,怎麼會這樣?她是要栽贓馮雨璿的,怎麼反而讓她得了人情? “娘,這賤女人分明是騙你的,她跟哥又沒見過,怎麼有心?我看她一定是巴上府裡什麼下人了,瞧瞧她,一臉狐狸精樣。”她就是見她那張粉妝玉琢的天仙面容不爽。

    “賀大小姐,我重傷進賀家門,臥榻月餘才能坐起身,進出除了我家丫鬟外,也只有幾名嬤嬤,哪來的男子?”馮雨璿淚光盈盈,“賀大小姐,我只是個人微言輕的侯府庶女,你何必視我為眼中釘?我繡這鞋子只是為了你哥哥啊——”

    “騙子!”她怒叫。

    “好了!”翁氏沒好氣的看了女兒一眼,“這事你鬧夠了。”

    “娘!她真的是個騙子啊!”她氣得直跺腳。

    “為什麼要一直說我是騙子?我不過是想替你哥哥盡一份心啊。”馮雨璿臉色煞白,“你哥哥早逝,我心裡惦記著,也是不舍。”

    賀怡秀瞧她淚眼汪汪、楚楚可憐的模樣,憋在胸口的怒火層層疊疊,越燒越旺,終於氣不過的沖上前,對她嘶吼,“你這個不要臉的大騙子,那雙鞋子明明是我叫丫鬟繡的,你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為了我哥哥?而且你這窮鬼在我家白吃白喝的,哪來這麼好的絲線可以繡鞋?”

    “那到底是誰在栽贓?”馮雨璿可憐兮兮的哭問。

    “你真是笨到無藥可救了!我不都說了是我——”賀怡秀原本吼得臉紅脖子粗的,但臉色刷地一白,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天啊,那個賤女人挖個坑,她竟傻傻的讓自己跳下去。

    翁氏聽了,豈能不明白是什麼狀況?她怒不可遏的看著女兒,“真是我的好女兒啊!嫌我煩心事還不夠多?你可知我思念你哥,夜不成眠,偏偏府裡後院一個個都不讓人好過,你是我生的,就不能少生事,讓我可以喘口氣嗎!”

    賀怡秀僵在原地,額際冒汗,久久說不出話來。

    翁氏淩厲的眼再瞪向頭垂低的馮雨璿,“你也很能裝啊,那些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她哽咽一聲,夫人,事關女子清譽,我也是無計可施,這裡,我無人能依靠,離開又處可去——嗚嗚嗚……”

    翁氏冷著一張臉,甩袖離去,四名小廝也連忙跟上去。

    賀喬殷撫著下顎,含笑目光落在那個自稱人微言輕的庶女身上,她正低頭,以帕拭淚,但他仍然很清楚的看到那微微彎起的粉嫩唇角。

    他不得不承認,她很會演戲,整個行雲流水,信手拈來,相當有腦袋,他看得津津有味。

    賀怡秀惡毒的瞪著馮雨璿,恨不得把她給吃了,是她害她母親討厭她了,“來人,給我抓著她,該死的小賤人,讓我娘給我恨上了,我一定要殺了你!”

    馮雨璿瞧這大小姐眼內冒火,連忙拉著裙子繞著桌子跑,還不忘泣訴道:“賀大小姐,你不能惱羞成怒啊,老天爺讓你長這麼美,心不該那麼壞的啊,雖然,讓你笨到無葯可救了——”

    樹上藏身的賀喬殷及越瓦納差點忍俊不禁的噗笑出來。

    屋內的賀怡秀氣得差點沒抓狂,沖上前要去抓馮雨璿,“你還說,看我撕爛你的嘴,抓住她!”她命令站在一旁的丫鬟兩方夾攻,馮雨璿閃來閃去,硬是被那名丫鬟揪住手臂,牢牢抓住後,一把拖到賀怡秀前面,在賀枱秀怒不可遏的要揚手摑她時——

    馮雨璿突然抬頭看著她,“賀大小姐,你趕快走吧,大少爺——你的大哥正往這裡來呢。”

    賀喬殷正想著要不要隔空出手,讓她不會被摑耳光,沒想到,她竟然拿他當擋箭牌,嗯,她真的越來越有趣了。

    “你、你少騙人。”一提到大哥,賀怡秀馬上緊張起來。

    果然,賀喬殷真是個強大的存在,馮雨璿心裡給他按個贊,卻是哽咽一聲,“我有膽子拿大少爺來騙人嗎?”

    “當然不可能!”賀怡秀不屑的看著她那柔弱的孬樣,直覺回答,可是——

    “我大哥來你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我要離開的事,那些帳——我在這裡的花費,我家始終沒送錢過來,你大哥要找我談,他先前派人來說,我正緊張著,沒想到賀大小姐卻早一步過來了。百合,是不是?”她淚眼看向驚愕看看自己的丫鬟。

    “呃——是——是啊。”呆站一旁的百合其實搞不清楚,她這陣子忙著跟府裡一名小管事談情說愛,鮮少在屋裡侍候,但她相信軟弱的主子沒膽子撒謊。

    “你要離開了?”賀怡秀連忙讓丫鬟退下,看了看又將頭垂低的馮雨璿,又不安的看著外面,若是遇上大哥,這女人要是將事情說出來,大哥不知會怎麼責罰?她給丫鬟使個眼色,再看著馮雨璿,“這次本小姐先饒了你,要是你敢騙我,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

    主僕倆急匆匆步出門外,寧願繞遠路回自己的院落,就怕真的遇上前來夜雲軒的賀喬殷。

    在樹上的賀喬殷不得不佩服馮雨璿啊,眼睛也越來越離不開那個演很大的美人兒。

    “賀大少爺真的要來?”百合問。

    “當然是假的。”馮雨璿拿起茶蓋,逕自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百合一愣,隨即怒視,“小姐為什麼要這麼說?萬一大小姐跟大少爺求證,那我們都要倒大楣了,我們主僕都會被趕出門的。”

    “被趕出門總比在這裡老被找碴、被罵,甚至被誣陷栽贓壞了名節要好吧?”

    她幽歎一聲,“橫堅這裡也不是我家,再賴又能待多久?”

    她其實已有主意,身子骨也養得差不多了,賀府裡多是吃飽撐著老來找碴的無聊人士,她又何必留在這裡浪費生命?倒不如回和郡侯府,看看有什麼機會可以大顯身手。

    百合見她說得平靜,心裡卻不舒爽,“小姐若是聽我的,要賴在這裡長長久久哪會有問題?先前機會都送到小姐面前了。”

    她頓了一下,懷疑的看著主子,“這陣子三少爺不出院 4其它少爺也很安分,顯然夜雲軒鬧鬼的事嚇到他們了,只是,小姐你真的跟鬧鬼的事無關嗎?”

    她仍然懷疑啊,在事發後幾日,她不是沒探問過,但小姐也一副在狀況外的樣子,不知道廳堂為何一片狼藉,為何有小碎石及綠豆紅豆,甚至泥水,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她好像被人點了穴,昏過去了總之,主子一問三不知,倒是賀府大小姐是個膽子大的,特意過來,看到主子的長相後,近日更是渾身像長刺似的,頻頻來找碴。

    “你這麼想見鬼嗎?反正我這會兒也沒事,替你呼喚看看如何?”馮雨璿笑眯眯的說著,忽地站起來,看著她的身後。

    百合沒想到她會這麼回她,這會兒又看她頻頻往她身後看,突然又繞著她走,來來回回的打量後,一臉驚恐的說——

    “鬼說你叛主,賣主求榮。”

    “沒有,我沒啊。”百合嚇得毛骨悚然,轉身就跑了。

    “馮姑娘還挺調皮的,只是這坐姿實在不像大家閨秀。”

    枝葉茂密的樹上,越瓦納一手抱著肚子,忍著笑意說。

    可不是嗎?賀喬殷笑看著馮雨璿斜坐在椅上,雙手當枕,接著還伸長手臂的伸了懶腰,呈現仰躺方式,也是這個慵懶姿勢,讓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全落在他的視線。

    突然他想到她這嬌俏模樣還有另兩個男人也看到了,他立即以內力傳音給何松“還看不夠?”

    就見原本窩在窗下的那團黑影嚇得慌亂的站起身,東看西看,接著,急急的跑了。

    他再看著越瓦納,越瓦納則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怎麼了?主子。”

    “沒事。”他突然覺得遮尬,那抹獨佔欲來得快又猛,他其實不是很明白為什麼。

    這一晚,馮姑娘又爬到老樹上,在那裡甜滋滋的睡到天亮,才神清氣爽的回到屋裡當小病貓。

    但她不知道,有人也一如過去幾夜,看著她的睡顏好一會兒,替她拉妥掩身的披風,讓秦劍繼續守護著她,這才心滿意足的回房睡覺。

    翌日,賀喬殷也是帶著笑意醒來的,心情愉悅的用了早膳,一想到昨日馮雨璿整治大妹的手段,再想到她說的那句橫堅這裡也不是我家,再賴又能待多久?

    她做了要離開的打算?他抿抿唇,笑了笑,想起她的古靈精怪,他還挺期待她會怎麼離開呢。

    他走進書齋,何松也笑咪咪的跟進來侍候。

    他看著他一臉賊兮兮的笑,明白這個表情就是昨晚他也跟他一同觀賞了馮雨璿精湛演出的模樣。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他一眼,這才在案桌前坐下。

    桌上已有幾封由南方送來的書信及月報表,南方航運生意,他交由幾名管事坐鎮,這幾個月,他才能安心留在皇城。

    幾名管事很是忠心,每月都會固定送來月報及書信,讓他清楚每個月的營運情形,也對一些新方針提出建議或徵求同意。

    他以筆沾墨,連回了幾封信函後,賀喬殷看著擺放在另一角、那一疊讓他心情欠佳的帳本,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

    他交代何松一些話,何松有些不明白,但還是立即步出書齋,向石傑轉述那些話後,就回到書齋內侍候。

    半晌,石傑就帶了府中四名特別孔武有力、體型髙壯的小廝進來。

    賀喬殷滿意的看著四人,接著,親口吩咐他們去辦事。

    石傑跟何松一聽,飛快的交換目光,相視一笑,看來主子要下重手了。

    四名小廝卻是面面相覷,但是大少爺親自下令,他們可不敢質疑或多問,拱手行禮,“是,大少爺,我們馬上去辦。”

    他當然看得出他們神情上的不安,這就是他的計畫,聽謂“子不教,父之過”,因此帳本上賀家子女強取了多少,他就讓四名小廝去父親的院子搬等值的物品,直接將問題丟給父親。

    不意外,接下來幾日,賀府是雞飛狗跳。

    賀敬哲當然怨這個長子,伹他更疼那些兒女,所以也只是口頭告誡,這對那些享受慣了的少爺小姐根本不痛不癢,一連幾日,照樣往店鋪裡索要錢,吃喝玩樂當然也是免費。

    賀喬殷讓人到父親的屋裡搬到差不多後,就改讓人到翁氏及其它姨娘的屋裡搬,是哪個娘生的兒女就由哪個娘來支付,這也算冤有頭、債有主。

    不過幾日,這些女人全湧向賀敬哲那裡哭訴及抗議,賀敬哲頭昏腦脹的不得不來找大兒子。

    “其實、其實……你你……你離開南方也太久……久了,是不是該、該回去了?”他說得結結巴巴,但硬著頭皮也得來,不然,他簡直快被煩死了。

    “對爹而言,我就是讓你過得水深火熱的禍首吧。”一抹森冷的微笑緩緩在賀喬殷的俊臉上綻放。

    他臉色微白,神情略顯不安,“你別怪爹,可是……你在這裡,大家都不好過。 ”

    他在這裡大家都不好過?!賀喬殷先是面無表情的看著父親,接著,他低頭,胸膛起伏震動,突然撫著額頭,大笑出聲,“哈哈哈——”

    賀敬哲吞咽了口口水,明明兒子大笑,他卻只感受到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只想逃開,“爹、爹先走了,你、你慢慢笑啊。 ”

    賀喬殷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了笑,但那雙黑眸裡只有冷意。

    “多麼悲哀啊,兒子犧牲許多時間撐起這個家,卻老是被趕,娘,我可以違背承諾,不再管賀家的死活嗎?”他喃喃低語。

    他靜靜的坐了許久,天人交戰,走或留?

    驀地,敲門聲陡起,秦劍進來拱手稟告說半個時辰前,府外來了一名老僕婦,在外頭走來走去,守門的前去問,老僕婦告知是侯府來給馮姑娘送信的,但她不敢明目張膽的進賀府,說信是馮姑娘的娘親所寫,讓她偷偷送來的。”

    “由於爺有交代,有關馮姑娘的事,都要特別注意,所以,手下也早知會過門房,門房收了信來找我,我檢查信上沒有毒的反應,就叫人將信送給馮姑娘,她看了,哭了許久。”

    賀喬殷聽到這裡,立即抬頭看他。

    “她這次是真的哭。”秦劍很老實的回答。

    馮雨璿裝模作樣的假哭功力,他已見識太多,主子更是聽了不少。

    但這陣子,夜雲軒清靜多了,賀家人沒空再去找她麻煩,因為那些賀家子女都忙著去賀家各店鋪搶錢、搶東西,反正,主子只會讓人去老爺的屋裡搬等值的東西,即便後來主子改往他們的親娘屋裡搬,那些只懂享樂的天子驕子、驕女也不改貪婪本性,繼續到店鋪搶錢,在他們的親娘發現狀況不對後,忍無可忍,杠上自己的親生兒女,現在的賀府是烏煙瘴氣,天天鬧哄哄的。

    相較之下,夜雲軒就分外平靜了。

    他嚴重懷疑,大少爺這是一石二鳥之計,讓那些討厭的賀家人內鬥外,馮雨璿也能享受無人叨擾的安靜生活。

    秦劍想到這裡,不禁有點無言,堂堂一個武功髙強的貼身侍衛,沒辦什麼正經事,卻天天跟越瓦納聽一個姑娘家的壁,傳到江湖上,很丟人啊。

    她真哭了?賀喬殷無法想像她真哭會是啥模樣? “那封信的內容是什麼?”

    秦劍一愣,尷尬低頭,“事涉隱私,小的沒看。”

    深邃目光一斂,“我知道了。”

    秦劍躬身退了下去。

    賀喬殷靜靜坐著,想著前兩日,秦劍向他報告的另一件事。

    即使庶女身分卑微,但馮老爺這只鐵公雞對家裡幾個姑娘都算有愛,花在栽培女兒的支出倒不苛刻是為了得到可預見的權勢財富,就像養豬似的,養肥後才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和郡候府的女兒不少,嫁的也不差,好一點或小富小貴的官家都成,一旦女兒嫁出去後,就如潑出去的水,婚後是好是壞,和郡候府從不過回,倒是在幾個大節日不忘向女兒再討些錢來花用,相當寡情,如今卻來了封家書……

    他拿起青瓷茶蓋,以杯蓋緩緩滑過杯緣,沉思一會兒,才啜一口香茗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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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7-10-10 00:34:0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夜雲軒內,午膳甫用過,百合原是收拾碗筷就要離開,但像是想到什麼,她突然又站定,回頭看著靜靜坐在椅上的主子,抿著唇道:“我不知道六姨娘寫了什麼給小姐,讓小姐哭得這麼傷心,還將信給燒了,但是,我先說了,如果是要回侯府,我訧不跟小姐回去了。”

    馮雨無所謂的點頭,對百合的淡漠沒有太大感覺,她看得出來百合最近心情極好,眉宇間有著動人的風情,若她沒猜錯,可能已經巴到一張長期飯票了。

    馮雨璿想到那封信的內容,雙手摸著額際,又憋屈的流起淚來。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哭了多久,只知道好無助,這個該死的古代,女人只能卑微的活著嗎?老天爺為什麼要讓她穿越到這裡?

    她在現代像株野草努力的求學生活,到出了社會小有成就,這中間流了多少汗水和淚水,結果呢?在這裡只能躲在別人家裡當廢材! 淚水無聲的流下,她深深的吸了口長氣,胡亂的以袖子拭去淚水,步出屋子,一路住前走到她唯一的朋友——枝椏參天的老松樹下,她伸手摸摸它,正想拉起裙擺在上爬時,一個拔挺身影突然樹後走出來。

    她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會再次見到這個讓她在心裡讚歎好幾天的漂亮臉孔。

    “抱歉,嚇到姑娘了。”賀喬殷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姑娘眼睛腫腫的,哭過了?”

    她下意識的摸臉,連忙又放下手,“不是哭,只是剛剛揉了眼睛而已。”她轉身就要返回屋內。

    “姑娘就這麼討厭在下?怎麼說,在下也曾當了姑娘的肉墊啊。”

    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那張漂亮的俊臉上有著一株受傷,這表情很犯規,太萌了,馮雨璿有點招架不住,若說在穿越前,她的兩大嗜好,一個就是狠狠的賺錢,另一個,就是狠狠看帥哥,畢竟忙於賺錢哪有時間交男朋友呢?

    她露齒一笑,“我沒有討厭公子,我有什麼立場討厭?我只是有點心煩意亂,不想因自己的情緒衝撞了公子。”

    “在下發現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可以放輕鬆,平靜下來的地方,呃……姑娘穿裙子可能有點不方便,但其實一點也不難的。”他略帶尷尬的說著。

    她好奇的問:“什麼地方?”

    他微微一笑,指指上方,在她詫異抬頭時,他拍拍老樹,開始攀爬樹幹,還一兩次刻意笨拙的差點滑下,當他微微喘著氣兒,爬到上方,故意假裝是頭一回見到那件折疊放在枝幹間的報風,“呼呼呼——咦?我、我從沒爬這麼髙……怎麼這裡有件披風?”

    像是自言自語,但他很清楚馮雨璿早已經跟在他後方,俐落的往上爬了,還在他故意裝拙滑下時,低低的叫了句“小心”。

    此時,馮雨璿已上樹,與他同坐在這寬大交錯的枝幹上,看著一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他,開玩笑的瞪他一眼,“你這什麼臉?女人不能爬樹嗎?這地方我早就發現了,那披風可是我的呢,只是,沒想到你跟我這麼有默契。”

    默契?他勾起嘴角一笑,凝睇著她的側臉,“仙子真特別,我以為皇城的閨女不會做這等粗野之事。”

    她抬頭看著湛藍天空,“連自己在乎的人都幫不了,還什麼仙子?”

    “發生什麼事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見她看他一眼,再度轉開視線,“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瞧,上回與姑娘撞成一團的事,你沒說,我也沒說,沒人知道,而且,你好傻也沒人可說,不然,怎、麼會比在下更早找到這樹上來呢。”

    不得不說這傢伙長相一流,腦袋也不錯,雖然有時給她的感覺有些笨笨的,但有個人說話也不錯,她的確快悶出病來了。

    她回想信中母親所寫的內容,大意是若楚可能,要她別再回侯府,她爹一看到賀府送過去的帳單明細,狠狠的罵了母親,說她教了個笨女兒,這種東西能簽嗎?

    母親請求父親將從賀家取得的聘禮中拿出一些來付費,好讓她回家,伹父親直言沒錢,他現在也在替她想法子,但想的方法卻是在探聽有什麼富貴人家願意娶她?不管是續弦或是小妾,父親都可以接受。

    母親得知消息,哭求父親,伹似乎無法改變父親的決定,不過母親也要她別擔心,她會努力想法子借到錢,可說是這麼說,信紙上可見的乾涸淚痕,仍讓馮雨璿好生難過,眼淚不由得就撲簌簌的落下。

    這種椎心的難過來自這個身體原身的痛苦及不忍,而她佔用這個身體,卻使不上力,那種愧疚與自責,層層疊疊的在她心坎裡累積卻又無處宣洩,她都快爆炸了。

    她靜靜的看著他良久,他也沒有催促她。

    陽光燦爛,微風徐徐,兩人這樣默默的並肩坐了好一會兒後——“我是我娘的第一個孩子,後面還有個相差十歲的妹妹,她們現在過得很不好,也很為我擔心,我卻只能困守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她聲音沙啞。

    “你爹呢?”他溫柔的問。

    “跟死了差不多,不必寄望他。”

    如此嫌惡的直白口吻,賀喬殷差點沒笑出來,但再看向她,卻見她仰頭看著天空,美麗的臉上只有沉重,他的心也跟著沉甸甸了。

    她咬了咬下唇,再看他那雙深幽卻閃動著關切光芒的眼眸,“你知道嗎?對我娘而言,我是長女,長女的責任是什麼?不就是該替父母分擔生活的大小事,賺錢養家活口,興家光耀門楣——”

    他蹙眉,“那是男人做的事。”

    她沒好氣的撇撇嘴角,“女人怎麼了?女人一定比男人笨嗎?還是女人比男人少只胳臂?少雙眼睛啦?為什麼那些事都是男人的事? !”

    “我沒瞧不起女人,只是你說的,都是一個男人該做的。”

    “那以我家的狀況來說,我娘、我妹跟我都是女的,唯一的男人卻是個自私自利的父親,所以我們這三個女人就活該倒楣? 一輩子只能憋屈悲慘的過?!”她能瞭解古代重男輕女的偏執,但她不願認命,她也不服啊!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氣惱的就要下樹。

    他蹙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姑娘別生氣,我贊同你的想法,這世道對女子太嚴苛,也將女子想得太膚淺了些。”

    他眼神真誠,抓住她手的力量不重,卻很溫暖,她眼眶突然紅了,在這個世界,她實舍太寂寞了,連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老天爺為什麼對她這麼壞?在現代,她是個父母早逝的孤女,穿越到古代,有個處處替她關心擔心的娘親,一個會替她拭淚的小妹妹,但這都是屬於原身的記憶,她連見她們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這不是整人嗎?

    她愈想愈難過,明眸盈聚熱淚。

    他眉頭攏得更緊了,“姑娘?”

    她哽咽一聲,“肩膀借我一下。”

    “什麼?”

    她突然將臉貼靠在他的肩膀上,嗚嗚的哭了出來。

    她壓抑的嗚咽哭聲更令他心疼,沒有多想,他伸手攬住她纖細抖動的肩膀。

    她這一哭,哭了好久,在哭聲終於停歇時,她突然用力的擤了擤鼻涕,直接將他的衣服當帕子狠狠的檫了鼻涕,饒他自詡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也不禁目瞪口呆了。

    痛哭一場後,馮雨璿覺得好過多了,只是,哪裡不對勁?她眨眨眼,看著樹影婆娑下,自己揪在手上的上等布料——瞬間,她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個糟糕的事,她哭得眼紅鼻子紅的小臉尷尬的離開他的肩膀,看看在陽光照射下,一清二楚的大塊濕漬,她突然抬手伸向他的前襟,“你脫下來,我替你洗一洗。”

    她完全忘了她是坐在樹上,整個人挪動著往他斜靠過去,卻沒抓好力道,變成是向他撲過去的,他則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怔,待自己懷抱軟玉溫香,往後傾時,他聞著她身上散發的淡淡處子香,都有些情動了……

    兩人瞬間恍神,竟意外的開始往下墜“啊——”她驚呼出聲。

    他想也沒想的就伸手環抱住她。

    她這白癡!馮雨璿在心中唾棄自己的愚蠢,卻是閉上眼睛不敢看,也因此,沒注意到某人略微提了內力緩和下墜的力道,才讓兩人砰地一聲摔在老樹下。

    微風輕拂,安靜的院落中,響起啁嗽鳥聲。

    璀亮的陽光穿透枝葉灑落下來,在他那張出色的容貌上鑲了一圈明亮的金邊,這也是她摔下樹後,驚魂未定的睜開眼眸時,第一眼看到的美男圖。

    伹他好像又暈過去了,眼睛閉著,兩人相貼的身體在呼吸間上下起伏,還有他略顯灼燙的氣息——她並非古人,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舊觀念,伹如此靠近這具極具吸引力的男性體魄,她心頭小鹿還是胡亂衝撞啊。

    “喂、喂、喂?”她呼吸紊亂的輕拍著他的臉,想起身,但他的雙手卻還緊緊抱著她,這要讓人撞見了可怎麼辦?!

    才剛這麼想,就聽到百合急急的喊叫聲。

    “小姐,小姐,侯府來人了,你在哪裡啊?”

    “起來,喂?你暈過去了?快醒醒,不然,好歹也放手啊。”馮雨璿又急又慌的拍他的臉,也扭動身子想掙脫。

    軟玉溫香在懷,又如此扭動,賀喬殷感受著她的體溫與心跳,也感受著一種形容不出的悸動,他暗暗做了深呼吸,聞著屬於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小姐?真是的,去哪裡了?小姐!”

    百合的聲音實在擾人,尤其在這種時刻更是煞風景,賀喬殷立刻以內力傳音,“想法子把那丫頭打發走,再去瞧瞧侯府的人來幹什麼?”

    秦劍、越瓦納互看一眼,這爺是不是摔下樹成癮了,現在又做這等命令?這劫色手段好像有點奸詐下流——兩人錯愕的交換目光,急急飛掠,來個隔空點穴,讓百合昏了,再抱起她,幾個飛掠丟回前廳的昏暗小徑。

    “奇怪,怎麼突然沒聲音了?”馮雨璿仰頭回看不遠處的花徑,也沒見到百合的身影,是她聽錯了?不可能啊。

    “喂?喂?快醒醒!”

    見他雖昏過去了,但雙手仍如鐵條般箝制著她不放,是擔心她受傷吧……

    她趴在他的懷裡,動彈不得,再細細打暈這張粉雕玉琢的俊顏,他到底是誰呢?感覺跟她一樣孤單,才會想爬到這老松樹上將自己藏起來吧。

    她眨了眨眼,再看看這張比自己還要漂亮的美麗臉孔,這種臉生在古代是麻煩吧,容易招惹一些淫男在玩膩美人後,換口味……

    天啊!她眼睛一瞪,靈光一閃,沒錯了,這一定是前陣子那兩個碎嘴的老嬤嬤提到的三少爺院子裡的男倌,長得比女人還要美,皮膚細嫩……

    原來如此,他跟她一樣都是有苦說不出的天涯淪落人。

    不對,相較之下,他比她更可憐,明明是男兒身,卻得服侍男人。

    雖然有點不應該,但與他相比,她突然覺得自己穿越成庶女比他的境遇要好上太多了。

    賀喬殷雖然閉著眼睛,但他可以感覺到正凝睇自己的目光相當複雜——

    他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眸,果真對上她充滿同情的眸光,同情?!

    “你醒了,你的手可以放開我了,你沒事吧?”她邊說邊拍拍他的手。

    他發現她的眼神比過去看著自己時更為溫柔,他不必裝,便一臉困惑。

    在她一再提醒他的雙手仍摟住她不放時,他才回了神,依依不捨的放開,說的卻是“冒犯姑娘了,對不起”。

    她已移開身子在地上,將他扶坐起來,“那不重要啦,你呢?沒事吧?”

    他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特別,其它姑娘若是這樣被男子抱了,自是羞慚不已,她卻頗為自在。

    他點點頭,一臉不解,“沒事,只是我們怎麼了?”

    她杏眼一瞠,“我們從樹上掉下來了,你不會摔到頭,傻了吧?”她急急的察看他的後腦杓。

    “我沒事,你呢?”他也忙問,擔心的黑眸在她身上打量。

    這眼神令馮雨璿心頭溫暖,只是,她忍不住抬頭看這老松樹,這高度其實不矮,地上雖是草坪,但在重力加速度下,兩人卻都毫髮無傷,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姑娘?怎麼了?”

    她搖頭,看著他,“沒事,只是兩回都跌在你身上,真抱歉啊。”她乾笑兩聲他一愣,隨即笑了出來,“所以,上回根本不是你撞上我,而是從天而降。”

    “呃,抱歉,對你撒謊了,聽著,我知道這麼要求你有些過分,可是,剛剛我似乎有聽到我的丫鬟在喊我……”她咬著下唇,大概解釋了自己的身分。

    他一臉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沖喜不成留在這裡的馮家六姑娘。”

    “對,可我現在還有苦衷,不可以這麼健康的出現在賀家人面前,你可以去幫我打聽看看嗎?或是你也有侍候的人,叫他去找找我的丫鬟百合過來?”

    “你就不擔心我是賀家的人?”他愣愣的反問她。

    她噗嗤的失笑出聲,“我又不是沒見過賀家的人,沒有你這樣好相處的,你的長相跟他們也找不到半點相似處,再說了,你要真是賀家人,怎麼可能任由我留在這裡騙吃騙喝?”

    “你在這裡騙吃騙喝?”

    “算吧,離開這裡,我也沒地方去,不過,我這只是人生的中場休息時間。

    “中場休息時間?”她的話都很出乎他意料,他都快變成學舌的鸚鵡了。

    “是啊,先前受重傷,再怎麼樣,也得忍辱負重的將傷養好,等把身子養壯了,就該離開這裡了。”她輕歎一聲。

    他蹙眉,“你要離開?不是沒地方可去?”

    她咬著下唇,“但也不能在這裡待上一輩子啊。”她突然很認真的看著他,“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不過,你也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留在這裡的,對吧?”

    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一直留在皇城的確是不得已,他點點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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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0 00:34:1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果然啊!她腦袋一昂,眼晴發亮的看著他說:“但你在這裡,燦該吃穿都好,身上也有些珠寶銀子吧。”

    他再度點點頭,突然很好奇她想做什麼。“是掙了一些。”

    “我知道,那些都是辛苦錢,不過,如果可以,你考不考慮投資我?就是你出錢,我出力,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可以合夥做生意,利潤均分……不對,你是金主,你七我三就好?”她是認真想過要自己做生意的,但沒錢沒法子玩啊。

    他詫異的看著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提出的是這事,還有……什麼叫同是天涯滄落人?

    “我知道很冒眛,而且,我們一點也不熟,但我真的有做生意的頭腦。”她眼中冒著希望之光。

    “可是我的錢沒有很多……”這麼說是因為他一點也不想她離開,原因除了她讓他心情極好外,他知道還有一些因素,但他需要時間來厘清楚。

    也是,男倌能存多少錢?可是他是她出頭天的唯一希望啊,“沒關係,多少錢做多少生意,當然,我給你時間考慮,你可以想個三五天,最長十天好嗎?”

    “好。”

    她眼睛一亮,“太好了,那你可以先去幫幫我剛剛說的事嗎?”

    他點點頭,故裝手笨拙的起身離,即以內力傳音,吩咐越瓦納替他辦事。

    賀喬殷返回書齋沒多久,越瓦納就回來稟報,侯府的人與翁氏見了面,說是要接馮姑娘回家,但夫人說話了,要侯府將馮姑娘住在這裡的所有花費繳清,還有退回聘禮後,人就可以帶走。

    侯府的人默默的離開了,並沒有跟馮雨璿見上面,但百合被拉到翁氏屋裡,還被翁氏狠甩兩個耳光,要她回夜雲軒告訴馮雨璿,橫堅賀府錢多,也不怕養她一輩子,可憐才十五六歲的姑娘,就要將一生歲月老死在一個偏院,她要是她,乾脆死了重新投胎,免得兩邊都嫌她礙眼。

    “百合應該已經去傳話了。”越瓦納做了結語。

    “我這個繼母,日子過得太好了。”

    賀喬殷突然一笑,這個笑容透著一股邪氣,“我記得我們那些護身的藥粉裡,好像有款能讓人吃喝不下的藥丸子,你半夜去喂她一顆。”

    “是。”

    越瓦納忍著笑意,退了出去,天知道他們這些侍從、小廝,早在幾年前就想給這些名為親人、實則視需要與否而要主子來去的賀家長輩喂點藥了。

    但主子從來沒將在外頭對付一些使詐設陷商場敵手的手段用在這些“家人”身上,直到馮雨璿的出現,改變了這,他是樂見的。

    賀喬殷坐在桌前許久,才舉步往外,幾個縱身往夜雲軒而去屋內,馮雨璿靜靜坐著。

    百合一張臉紅腫,雙手叉腰,充滿怒意的道:“話我都帶到了,小姐自己好好想想,往後日子不是作死裝弱就能過的,夫人是沒打算讓你好過了。”

    百合怒氣衝衝的走了出去。

    此時,賀喬殷與越瓦納都伏在屋簷上,看著馮雨璿闔上眼眸,那張美麗的臉上有著憤怒與沉重,然後,她做了一個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的,神情漸漸轉為平靜。

    她起身,步出屋子,就往那株老松走去。

    賀喬殷示意越瓦納離開,再一個飛掠,早一步的落坐在枝上,在見她爬上來後,故作擔憂的道:“我來好一會兒了,我有看到你的丫鬟氣衝衝的從屋子跑出來。”

    她吐口長氣,“嗯,我也知道我家的人來幹麼了,還知道這府裡的夫人想怎麼處理,抱歉,麻煩了你。”

    他揺頭,“不麻煩的,那你有什麼打算?”

    “你可以提前借我銀兩嗎?我先給翁氏一些,允諾會每月支付欠賀家的錢,讓我先離開這裡,做個小生意再賺錢還她。

    他蹙眉,他不知道她哪裡來的自信與樂觀,一個女子要做生意何其難,更甭提她還是侯府庶出,這身分,恐怕侯府也不會放任她在外經商。

    “我不是想潑你冷水,但就算給你我所有的錢,就你剛才說的,翁氏也不會答應讓你離開,何況,她真的想要回的是給侯府的聘禮。”他說得坦白。

    “那我就真的沒轍了,那筆聘禮,我爹是不會吐出來的,他咬死了我的確出嫁了,人也的確留在這裡,沒理由退。”她垮下雙肩。

    “你別沮喪,我也替你想想法子,給我一點時間。”他認真的道。

    她只能點頭,她也的確無計可施,只是,她突然凝睇著他,見著他眼由的真誠,這會兒,她身邊還有他,她也不算孤單嘛,她微微一笑,“謝謝你,我的朋友。”

    他一愣,“朋友?”

    “是,我唯一的朋友。”她突然感性的傾身,張開雙臂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若非他坐得正,若非她這回只是很溫柔的張開雙臂環抱他,賀喬殷覺得無三不成禮的事真的會發生——再度摔下樹。

    他不是很明白為何她可以這麼自然的擁抱一個男人,這不是一個閨秀該有的舉止,但她都能爬樹、做鬼臉整人了,不是?他決定不去想太多,唇瓣悄悄綻起一抹愉快的笑意,“好,朋友。”他也伸手抱住她。

    “你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她笑著放開他。

    他放開手,看著她,“我、不太想說我的名字,你介意嗎至,你也不能對賀家上下的任何人提及我,可以嗎?”

    他不想隨便說個假名應付她,但他也不想讓她知道他真正的身分——他暫時不想破壞兩人此時的關係。

    馮雨璿想到他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也是,雖是男倌,肯定會另取個好念好記的名字,就像藝人,也許他的名字就是什麼春花秋月,一聽就是煙花樓紅牌的名字,也難怪他說不出口。

    “沒關係,你放心,我不會探人隱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很義氣的拍拍胸脯,一副“我懂,我真的很懂”的體貼表情。

    他點點頭,可兩眉輕揚,是他的錯覺嗎,她看他的表情不忍又心疼是為哪樁?

    從那一天開始,賀喬殷每晚都會來到夜雲軒跟馮雨璿說些話再離開。

    當他跟她說話時,兩名負責監護的侍衛都得退到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距離才成。

    他們聊的話題不多,而且,大多是她說,他聽。

    她認為自己當長舌婦也是應該的,她認為他的事大概都十八禁,肯定有個悲慘不堪的身世,所以,她只能隨便聊,隨便說,但她自己的故事也很荒唐——穿越附身,想嚇死他嗎?!

    因此,她先聊聊自己的志向——女人當自強。

    她的家境,兩人回是聊過的,所以,她談她的夢想,她想遠離皇城、慶州這兩個太多人知道她的地方,帶著她的親娘、妹妹開間買賣商品的精品店鋪,快樂的過日子,當然,不求大富大貴,但求無優無慮她便心滿意足。

    她再進一步的說起她的店鋪要佈置成什麼樣子,賣什麼東西,地點最好在什麼位置……然而,聊完了夢想,最後她也只能開始聊在賀府的事。

    所謂知此知彼,百戰百勝,要賴在這裡當廢材,就得將這宅子裡的人事物搞得一清二楚,免得哪天衝撞到哪個貴人,怎麼被攆出去的都不知道。

    於是,她分享情報,告訴他,她從住在這裡後,百合打聽到的所有八卦。

    像是,賀老爺也算臨老入花叢,寵妾滅妻,凡事都聽穆姨娘的話,翁氏只能苦守空閨,守著虛有其名的當家主母的位置。

    像是,這個家全靠賀喬殷這個嫡長子在撐,其他幾乎全是吃閒飯的人,盼著月例外,其他時候則想盡各種名目向帳房掏錢,這樣一來二去的,帳房裡的帳不清不楚,家底掏空得也差不多了,還是賀喬殷有能力,定時讓大管事領了筆錢,才讓這富商之家的招牌仍是亮燦燦的。

    像是,賀家每個人都有城苻算計,倒大楣的都是府裡的奴僕,動不動就有丫鬟被打板子,死了,傷了,都沒人在乎,宅第越大,人口越多,問題就越多,人們搬弄是非,常聽到哪裡又在鬧騰,吵得要把房頂掀開的事,全武行天天可見。

    像是,這賀府嫡庶之分就猶如金包銀對上地上泥,賀喬殷也得天獨厚,魄力與能力皆具,其它的庶少爺們,根本都上不檯面。

    在聊了好幾晚,在賀喬殷以拖字訣還在想法子時,馮雨璿已經另有決定。

    “我決定了,過兩日,我要去找賀喬殷談談。”

    “找他?”他的心跳咚地漏了一拍。

    “是啊,我看賀府的狀況這麼多,他壓根沒空管到我這裡來,但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可以談條件的人,上回,我簽了住在這裡的一切費用明細,侯府無聲無息,但他也沒有派人逼我付費或進一步催款,可見也是個仁慈的……”她吧啦吧啦的說著,卻沒發觀某人心不在焉。

    賀喬殷的確在沉思,在他眼中,馮雨璿是個才智雙全的女子,或許這座老是雞飛狗跳的賀家大院,能讓她好好的整治一番,他沉思好一會兒……

    “嘿,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

    他回了神,“如果你是賀喬殷,你會怎麼處理這座大宅院的問題?”

    怎麼突然向她提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但她還是答了, “打打殺殺不成,威脅撂話更沒用,這宅裡最大的問題就是女人,雖然我也是女人,但事實就是如此,讓女人安分些,至少能少了一大半問題,再來解決男人的,應該可以吧。”她也是隨便說說,反正,她又不可能成為賀喬殷。

    “那如何應付女人?”他再問。

    “女人對付女人,應該比較容易,所謂的女人心,海底針。”她不怎麼在意的回答,“不過,也有快速一點的方法,就是賀喬殷趕快娶個三妻四妾,多生幾個孩子,人海戰術,以多取算,將那些爭權奪利的討厭鬼全數打趴。”她俏皮的說著。

    他張大眼睛,“你是認真的?”

    她噗嗤一笑,“當然是假的,是讓賀養殷當播種的種馬嗎?其實,有時候,對別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啊,你想,賀府那麼多少爺成天遊手好閒,原因出在哪裡?沒人強迫他們到店鋪去幹活,不知賺錢有多辛苦。”

    她一臉的不以為然,“賀喬殷只是一味的幫忙做,收爛攤子,雖然能者多勞,但扛起那麼多的重責大任,也太辛苦了,他應該從自己的兄弟中抓出一些可以訓練當主子的,畢竟賀老爺都能生出他那麼出色的兒子,既有血緣關係,不可能其他的全是庸才。”

    “你對賀喬殷的評價很高?”

    她優雅聳肩,“沒辦法,我聽了他太多的事了,他就像個神一般的存在,左右著賀府的興衰。”

    聞言,他莫名的感到很開心,“你就不怕他來找你嗎?”

    “他的事情還不夠多嗎?”她突然靠近他的耳畔很小聲的說:“連我都聽說了,他的五名通房丫頭都在守活寡,天天盼著他,不過,我覺得那些丫頭是掩人耳目,從來都只是裝飾而已。”

    “什麼意思?”他可以猜測她是在懷疑他不是真男人!

    “我們都這麼熟了,你還聽不懂我的話啊,呋!先前你不還說我說的話都有些奇怪,我不還告訴你,侯府那裡,錢很少但書很多,我這個小庶女的,腦袋什麼都裝啊。”見他還一臉不解,“你——呃——雖然我沒有問,其實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她突然用一種很不忍心的眼神看著他。

    直覺告訴賀喬殷,他絕對不會喜歡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蹙眉看著她,“我是誰?”

    她看著他,低頭,再抬頭看他,又低頭,欲言又止的,才低低的吐出兩個字。

    轟轟轟——他腦門炸了!若不是他內力太精湛,他絕對聽不清楚的,可是——

    她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覺得他是男倌?!

    她緩緩抬頭,瞧他一臉震驚,她咬著下唇,思索著要怎麼說,才不會讓他的玻璃心碎滿地。

    “你放心,我一點也沒有看不起你,相反的,我覺得你能忍人所不能忍,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吞下尊嚴,躺在一個渣男身下備受屈辱的曲意承歡——喂,你別走,我真的不在乎的,我話還沒說完,朋友是不分貧富貴賤的,真的沒關係的——”

    沒關係?!他差點都要吐血了!這到底楚怎樣的誤會?他在震驚之後,是氣到臉紅脖子粗,看也不看她一眼,很快的下了樹。

    天知道,他更想做的是掐住她的脖子用力的揺晃她,再咬牙惡狠狠的問她到底他是哪裡讓她產生這樣的荒唐聯想?

    所以,為了不掐死她,他只能憋著一肚子怒火先下樹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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