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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裙 -【鎮國丫鬟(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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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2 23:56:51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慕冰至 於 2017-10-13 23:26 編輯

鎮國丫鬟(下)作者:白裙

她就知道雍王世子江天舒是個大混蛋,愛上他的自己也是笨蛋,
明明他武功高強、文采斐然,還是京師最大地下組織的幫主,
卻整天裝紈褲耍著她玩,還敢說什麼喜歡她,想娶她當正妻,
不過能兩情相悅總是好事,而且他裝紈褲也是為保命,
看在他真心認錯,任她使喚又屢屢救她性命的分上就原諒他好了,
何況他都不在意自己敵國公主的身分,表示被發現就帶她亡命天涯,
自己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反正她失蹤已久,不如隱姓埋名和他過一輩子,
誰知他身上的世子之位太誘人,身為雍王親兒子的堂弟巴不得弄死他好上位,
而他的雍王叔父也設計他去邊關打仗想要他的命,
哼,有她這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剽悍貼身丫鬟在,誰能害他性命?
於是與他一起收服邊關所有將領,更打退來犯敵軍一戰成名,
偏偏他把功勞全推到她身上,眾人都把她當成了不起的“女軍神”,
現在好了,皇帝不只封她為郡主,還打算將她討來當兒媳……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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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0: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訴衷腸(1)

    爭著獻身的姑娘吵成了一團,唐棣使勁拍著驚堂木大聲喝罵,但是沒有半個人理睬他,最後唐棣喝道:“將這幾個青樓姑娘全都叉出去!”

    這句話落下後四周終於安靜了。

    蕭素素一甩袖子,率先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委屈地說:“只不過是提了一個建議而已,大人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這案子還得審理,您不用這種方法,如何能證明世子真的有這個病?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此話一出,四周無不竊笑,直到唐棣冷冷的目光掃過,聲音才慢慢停止,然後消失。

    蕭素素等眾位青樓姑娘站在外頭,安安靜靜再也不吭聲了。

    唐棣這才轉頭對江天嘯道:“四殿下,您是傷心侍女之死所以失態了。事實上有這三位名醫加一位御醫共同診斷的結果,天下又有誰敢質疑?您這般說話,知道的人說您是主僕情深,不知道的人說不定以為您心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這般咄咄逼人。”

    江天嘯頓時面紅耳赤,“胡說……本皇子哪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棣淡淡笑道:“所以下官才說不知道的人會誤會啊,畢竟您與雍王的公子江天淩來往甚密,而剛才幾位大夫又說江天舒中了斷子絕孫的毒藥。這些事連在一起總讓人有不好的聯想,因此下官想來想去,四殿下您還是獨善其身,不要理睬這樁案子比較好。”

    江天嘯悲憤地說:“可是死的是我的侍女!”

    唐棣卻道:“正因為死的是您的侍女,所以下官才對您特別禮遇,要是平常的貴族子弟在這裡呼三喝四,下官老早就命人將他叉出去了。雖然承天府府尹在京師就是一個受氣包,但是在這公堂之上,還沒有什麼人敢給下官氣受。”

    眾人聽著唐棣這番話,眼睛全都睜大了——唐大人這是要與四殿下對著幹?

    江天嘯臉色鐵青,卻不再說話了。

    唐棣當下喝道:“下麵聽審!”

    江天舒抬起頭來,在場眾人也全都抬頭,豎起耳朵等著。

    唐棣沉聲說道:“江天舒奸殺四皇子侍女黃鸝一案,經江天舒的侍女無瑕舉證,並從四位大夫的診斷證明江天舒有天閹之疾……”

    江天舒忍不住抗議,“剛才四位大夫說了,我這是中毒,不是天閹!”

    唐棣不理睬江天舒,逕自說下去,“根本無強姦女子的能力,因此江天舒的嫌疑已經洗清,無罪開釋,並恢復雍王世子之身分。而此案將再行徹查……”

    江天舒不依不撓的叫起來,“我不是天閹!”

    他無比悲憤的叫聲在大堂裡回蕩,嫋嫋不絕,眾人再度大笑,真正歡樂無比。

    而這事的結果就是江天舒再度出名了,以前是因為紈絝出名,現在則是因為天閹!

    雖然很多在場的人都努力向旁人說明江天舒並非天閹,他不能人道是被人下毒的結果,但是聽眾紛紛表示同情後又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十八個青樓女子脫光衣服在他面前跳舞而他始終毫無反應的傳聞來。

    江天舒所剩不多的臉面就這樣被無瑕整得無影無蹤了,不過江天舒本來就不大要臉,無瑕這般作為並不會令他苦惱,不過此時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大眼當然是無瑕的大眼睛,小眼則是江天舒眯起的雙眼。

    無瑕眼神銳利,恨恨的道:“鬆手!”

    江天舒咬牙切齒,“不松!”

    無瑕目光灼灼,“我不願意做你的丫鬟,我要走人!”

    江天舒齜牙咧嘴的叫道:“你既然在公堂上都自稱是我的侍女了,你就別想走人!”

    江天舒之所以齜牙咧嘴,是因為無瑕在他的腳背上狠狠踩了一下。

    而無瑕之所以狠狠踩了他的腳背,是因為江天舒兩隻手死死扣住了她的雙手。

    江天舒死死扣住無瑕雙手的原因是因為無瑕將他解救出來後就打算走人了!

    兩人糾纏的地點在馬車上,畢竟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救出江天舒的無瑕不好立刻轉身走人,只好與他上了同一輛馬車,然後江天舒就揪住了她的雙手,再也不放開了。

    春桃看著正在鬧彆扭的主僕倆,轉過頭與銀杏竊竊私語,“世子的手勁怎麼變大了?”

    銀杏也表示不解,“無瑕姐姐武功高強,以往都只有她欺負世子的分……”

    香菊則恍然大悟的說:“肯定是無瑕姐姐捨不得走,所以故意做個樣子。”

    這三個侍女是在竊竊私語沒錯,但是嗓門也太大了一點,無瑕聽進耳裡卻是有苦說不出啊,這三位姑娘還不清楚她們的世子到底是怎樣一個貨色!

    無瑕咬牙解釋,“在公堂上那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你還是不肯留在我身邊做侍女?那成,改做我妻子好不好?”江天舒死死抓著無瑕的手,然後雲淡風輕地說出了這麼一個建議。

    一瞬間無瑕的腦子混亂了,所有思緒被撕碎成無數的碎片,她像被石化般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腦子也根本不能思考。很快的,無瑕仿佛變成一團麵糊般,整個人軟了下來,使不出半分力量。

    江天舒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真摯。

    真摯?無瑕頭腦有些混沌,可直覺告訴她,江天舒的眼神信不得。

    聽到江天舒那句話,春桃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樣子,對著車夫道:“常叔,停車。我們三姐妹還要買一點東西。對了常叔,你也陪著我們一起去買吧。”

    常叔一時反應不過來,“三位大姐啊,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到哪裡去買東西?”

    春桃卻不管他,和銀杏她們下車後直接將常叔也扯下馬車,於是整個世界安靜了。

    馬車內,江天舒的臉頰與無瑕靠得極近,他呼出來的氣息吹動著無瑕的劉海,令她的發梢微微顫抖。

    他就這麼直直的看著無瑕,極其誠懇地重複,“不做侍女做妻子,好不好?”

    江天舒的眼睛是一汪深潭,深不見底,其中卻有一個漩渦,似乎有著極深極深的吸力,無瑕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發覺自己已經陷進他的眼神裡,竟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凝視著無瑕美麗的眼睛,江天舒的唇輕輕往她的眼皮印了下去。

    無瑕慌亂地一低頭,江天舒的唇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是一種極溫暖的感覺,像是春風拂過了一片荒野,讓無瑕慌亂的心底不知不覺冒出了點點的新綠;又像是一個新生的太陽,出現在亙古的冰原上,冰層以極緩慢的速度消融。歡喜從心底冒出來,無瑕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她終究回過神來,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問道:“你這個天閹,還想要禍害我?”

    江天舒嘿嘿笑道:“天閹是你害的,只要你不願意守活寡,那就得想辦法治好我。”

    無瑕突然之間變聰明了,又是狠狠一腳踩下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江天舒裝傻,“什麼故意的?”

    無瑕冷笑道:“你是故意將自己陷入險境的,堂堂青鯉幫幫主會被幾杯酒灌倒?”

    江天舒很委屈地說:“他們還動用了迷香。”

    無瑕哼了一聲,不理他。

    江天舒扁了扁嘴,泫然欲泣,“那迷香很厲害,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無瑕哼了兩聲,還是不理他。

    江天舒無奈地吸吸鼻子,“好吧,其實我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是我當下決定將計就計。因為你躲得實在太遠了,我找不到你,所以我決定讓你自己回來。”

    無瑕又狠狠一腳踩下去,江天舒尖叫起來,“事不過三,我已經淤青了!”

    無瑕面無表情的說,“我有化淤膏。”

    江天舒賠笑著說:“化淤膏要留著敷屁股,我的屁股都被打傷了……呀,無瑕,我的屁股被你看去了,你要對我負責!”

    江天舒嘴上叫著屁股受傷了,其實無瑕在公堂上就看過了,一點事兒也沒有。她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是被唐大人一把扯下褲子的,你去叫他對你負責!不過唐大人是一個美男子,你配不上他。”

    江天舒叫道:“他是一個男人,誰要他負責?也只有像無瑕你這般天下無雙的女子我才有那麼一點興趣。”

    無瑕板著臉說:“當初在公堂上你被扯下褲子,大男人不算,至少也有二、三十個女人看見了你光屁股,其中還有不少花魁娘子,不如咱們花點錢將她們全都娶進門來好不好?到時候雍王府肯定熱鬧。”

    江天舒睜大了眼睛,“可以嗎?無瑕,我真的太喜歡你了,選你做大婦是我這輩子最英明的決定。我先將你娶進門,你再給我安排好不好?不過動作要快一點,畢竟花魁娘子們都是色中餓狼,她們說不定等不及就全都從良了……”

    無瑕一腳踩了下去,江天舒的話被打斷,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她禁不住撲哧一笑。

    江天舒頓時不叫了,他凝視著無瑕,笑著說道:“我的事兒都向你交代了,你得告訴我這些日子你躲到哪裡去了?我調動青鯉幫所有人手都沒有找到你的下落。不要告訴我你躲在黑風林裡,那個地方只適合捉迷藏,不適合住人。”

    無瑕搖搖頭,“我答應他們堅決不說的。”

    江天舒也笑著搖搖頭,又問道:“那天與你一起的是什麼人?是不是我的老丈人?”

    無瑕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算是我的家人,來尋我回家的。”

    “果然是你的家人!”江天舒眼睛發亮,“我還以為是你的追求者呢,現在我終於放心了……無瑕,恭喜恭喜,你居然找到家人了,什麼時候帶我去拜見丈母娘?”

    無瑕怒道:“你說話有個正經樣子好不好?第一,我不會嫁給你,第二,他們也不是我的父母。”

    江天舒嘿嘿一笑,“沒啥沒啥,繩鋸木斷,水滴石穿,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有的是水磨工夫……等等,他們不是你父母?所以你家是一個大家族,那個長鬍子的是你叔叔?他好像挺威風的樣子。”

    無瑕搖搖頭,“他們只是懷疑我是他們家失蹤的小姐,那天將我迷倒帶過去驗證,但是驗證的結果出來後他們又有了爭議,有幾個人認為這裡差一點,那裡啥不對,還說我與我那位可能的娘親一點都不像。可是偏偏我又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後來他們的結論就是先將我關起來,帶回家再說。”

    江天舒倒抽了一口冷氣,不自覺地握緊無瑕的雙手,“將你關起來?”

    無瑕吃痛的輕輕喊了一聲,江天舒連忙鬆開,不安地搓著她的雙手道:“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無瑕白了江天舒一眼,“但是他們究竟對我的身分有些懷疑,對我的看守也有些松,我那叔叔對我也挺好的,於是我瞅了一個機會跑出來。偏偏又無處可去,就到一個小姐妹家裡混了兩天,然後就聽見你殺人的消息了。我知道你這般奸滑,肯定不會輕易被人算計,本來打算不理睬,沒想到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糕,我越來越擔心……終究還是上了你的惡當。”

    江天舒再度握著無瑕的手,感動不已,“你是關心我的,是我太卑鄙了。”

    無瑕恨恨說道:“你也知道你卑鄙!”

    江天舒突然大叫一聲,“糟糕!”

    無瑕皺起眉,不解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你今天在公堂上大展神威,你那些家人會不會再度來尋你?糟糕了,你叔叔那般厲害……”

    無瑕笑靨如花,“這就要看大名鼎鼎的青鯉幫幫主能否將他們攔在青山書院之外了。”

    江天舒一聲哀嚎,“你連對方是誰都沒告訴我,現在卻要我幫你對付你那些家人?”

    無瑕端正了臉色道:“我不能說,只要沒確定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就不能出賣他們。你那些花花腸子都收起來吧,他們不是我的親人自然是好的,但萬一他們是我的親人……我們之間就不可能。你要留我在你身邊也可以,咱們之間就是主僕關係。”說完,無瑕的臉色終於有幾分黯然了。

    江天舒怔了怔,小心翼翼看著她,半晌終於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無瑕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確實是那個身分,你不會接納我,我也不可能接受你,這是命中註定的事。”她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

    是的,那是命中註定的事……無瑕只能慶倖,慶倖自己不曾陷得太深,慶倖自己與江天舒之間一直未曾開始。江天舒很英俊,江天舒也很有才幹,在他還是沈青鯉的時候自己也曾對他有過短暫的遐思。

    他們一同在馬背上時,她聽見過沈青鯉的心跳,那沉穩的節奏與自身的心跳緩緩地起了共鳴。在天香女神廟那殘破的蒲團上,她也曾聽見沈青鯉的呼吸聲,綿軟而悠長。

    當他將大黑交給自己時,她也曾心慌意亂,心中隱隱有一種難言的竊喜,但是隨著真相一層層剝開,那些遐想都被無瑕親手按進內心深處,試圖埋葬。

    所以她向江天舒說永不再見,不是因為他的欺騙,而是因為她知道,既然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不如不要開始。她要遠離江天舒、遠離沈青鯉,讓他與自己的生活完全隔離。

    然而聽聞江天舒被套上殺人的罪名,甚至會被殺死的時候,無瑕發覺,她的心根本管不住自己。當初那些遐想是被自己埋葬了,可是江天舒身陷險境的消息就像是一場狂風驟雨,席捲而過埋藏她心事的沙堆,沙堆七零八落,那些不應該出現的想法再度冒出頭來,她對江天舒的感情像是一頭怪獸,在心中來回奔跑衝撞,她已經無法控制。

    可無瑕知道自己必須控制,人是無法戰勝命運的,既然無法戰勝命運,那就只能戰勝自己。所以現在的她再度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非常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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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0: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坦承交心訴衷腸(2)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沉聲說道:“我想我應該知道你那群疑似親人的身分了,那群人應該就是雲湘國的人吧?他們來京師是為了找你?你疑似是雲湘國女王的女兒?”

    無瑕轉過眼睛,低聲說道:“我希望這不是真的……你不要想著對付那群人,他們很強……這樣也將讓我很難自處。”

    江天舒輕輕伸手撫去無瑕臉上的淚珠,片刻後才問道:“你不要我去對付那群人,是因為他們很強,還是因為讓你很難自處?是前一個原因更重要,還是後一個原因更重要?”

    無瑕流著淚怒道:“糾結這個很好玩嗎?”

    江天舒微笑回道:“不好玩,但是很重要。我想知道我與他們相比誰更重要一些?不過現在我知道了,當然是我更重要啊!否則你不會莫名其妙發怒,只有說中你的心思,一語中的、一針見血的時候,你才會不顧你的儀錶風範大大失態。”

    江天舒的神態是那麼得意洋洋,令無瑕怒潮洶湧,狠狠一腳又踩了下去,然後就聽見江天舒捧著腳頻頻叫疼。

    無瑕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我是那個身分,到時候我身上有著殺母之仇,你身上有著殺父之恨,咱們之間不共戴天,有你沒我……你現在居然糾結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江天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他很認真地問無瑕道:“如果證實你就是那個身分,你會來殺我,為你母親報仇嗎?”

    無瑕怔了怔,認真地想了一會才道:“不會……絕對不會。”

    江天舒輕輕抓住無瑕的手,將她兩隻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正色問道:“那麼你想,如果證實你就是那個身分,我會來殺你,為我父親報仇嗎?”

    無瑕凝視著江天舒,兩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間合在了一起。她很認真地回答,“你不會……我相信你絕對不會。”

    “既然這樣……你還糾結什麼呢?”他鬆開了無瑕的手,反手摟住無瑕的纖腰,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無瑕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她知道自己應該避開,自己應該反抗,但是對上江天舒的眼睛,她推拒的手竟然軟了,她的心也軟了,眼睛頓時蒙朧一片。

    江天舒的眼神裡含著深深的堅毅,就像立在江心的一塊岩石,任憑激流猛浪沖刷,也不動分毫;又像是立在懸崖上的一株老松,任憑狂風驟雨擊打,也要將腳下的岩石緊緊抓住。

    無瑕的心漸漸沉靜下來,雜亂的念想全數拋棄,只剩下一片平靜,原本荒蕪的心田一點點的綠了起來,如同一片美麗的草原,無數細碎的小花兒一朵接著一朵綻放。

    江天舒用他的吻宣佈了他的選擇,無瑕笨拙而慌亂地回應著。

    一瞬間竟是天長地久。

    無瑕的眼淚再度一串串落下,從臉龐滑落,落進江天舒的嘴裡。

    江天舒將舌尖的甜美鬆開,看著無瑕的淚顏,然後俯下頭,慢慢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無瑕的唇也輕輕地落在江天舒的臉頰上,落在江天舒的眉尖,落在江天舒的耳垂。

    不知過了多久,無瑕聽到江天舒的聲音傳進耳裡,很輕,但是很清晰——

    “即便那些人與你有血緣關係,我也知道你不會因此放棄我,因為在你心中,我很重要;即便那些人真的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也不會太在乎,因為在我心中,你更重要。我們的父母之間或許有各式各樣的仇恨,但他們都已經故去,他們的死已經讓那些恩怨終結,他們已經付出性命為代價,我們不能讓他們的付出付諸東流。”

    無瑕點點頭,含淚說道:“是的,你說的對。”

    江天舒說:“我們可以緬懷我們的父母,我們不是對親人不敬,但是我們不能背著包袱活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不是你的母親,我也不是我的父親。”

    無瑕點點頭,語帶哽咽,“是的,我們不能背著包袱活著。”

    江天舒又說:“即便整個世界都斥責我,我也不會放棄你。我也知道,即便整個世界都在斥責你,你也不會放棄我。”

    無瑕用力點頭,“是的,即便整個世界都要我們分開,我們也不會相互放棄。”

    江天舒此時做了一個鬼臉,笑說:“到時候我背著你,咱們一起亡命天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吃大肥肉了,否則長胖了,我背不動你,那可不是我的錯。”

    無瑕撲哧一笑,同時又用力一跺腳,江天舒再度哀嚎。

    兩人正在笑鬧,卻聽見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還有聲音說道:“皇上有旨,請問雍王世子何在?”

    江天舒和無瑕急忙出來接旨。

    皇帝的聖旨非常簡單,而且無比直白,為了要讓不學無術的江天舒聽明白,說得太複雜可不成——要雍王世子江天舒代雍王江琥駐守雍地。

    峻崎國西北的韓路草原上生活著一群草原人,而韓路與峻崎國之間隔著一座小崤山,那裡有一個崤山關。小崤山之下正是雍地,雍王的王府就建在雍州城。

    自從江玨死後,守著雍地的就是江琥,因為江琥在雍地手握重兵,因此他的家人如老太妃、雍王妃等,這些年一直都留在京師的雍王府。

    可是現在江琥上書說他生病了,無法擔當駐守雍地的職責,這事兒還是交給江天舒去做吧,畢竟雍王這個位置將來也是要交給他的,現在先讓他開始鍛鏈也好。

    接過聖旨,江天舒面露喜色,“我叔叔這是交擔子了嗎?只要我做得好,我就是正經的雍王了是嗎?啊哈哈哈,真是多謝了。無瑕,拿五十兩銀子……哦,不,一百兩銀子,趕緊謝過這位公公。”

    傳旨的太監忍不住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隨即收起來,笑著接過銀子並道謝,然後帶著僕從揚長而去。

    江天舒將聖旨胡亂塞給無瑕,笑著說道:“我原本想著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沒想到江琥竟然這麼沉不住氣。”

    無瑕愣了一下,問道:“江琥到底想做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江天舒微笑道:“草原人已經開始集結了,明年開春一定有一場大戰,江琥是想要借刀殺人,將我幹掉。”

    無瑕“啊”了一聲,“你怎麼知道?你的人已經將爪子伸到草原人的地盤上去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的人,手還沒有伸到那麼遠的地方,不過有些事情不用親眼看也能猜到。我的人一直在做生意,只要看看往西北方向的商人們在收什麼東西,哪些東西貴起來了,哪些東西又便宜了,市場上有什麼東西突然多起來就能猜出一個大概。”他得意洋洋蹺起了二郎腿,“尋常人可沒我這般聰明的,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無瑕翻了翻白眼,“我倒覺得奇怪了,你從小就是一個紈絝,到底從哪裡學來這麼多東西?”

    江天舒無比自通道:“因為我是一個生而知之的人。”

    無瑕又翻了一個白眼,擺明不信,抬起一條腿作勢威脅。

    江天舒舉手投降,連忙說:“我五歲那年,師父就收了我做徒弟,每天晚上來教導我。前些日子鬧的那場國師收徒戲碼,其實就是讓我過個明路而已。”

    無瑕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你能平安長大,原來背後靠了我師伯這麼一座大山。銀杏、香菊她們全都知道你的秘密是不是?就只瞞著我一個?”

    江天舒嘿嘿笑道:“她們也是從小跟著我,我的秘密她們當然知道。我要關起溢香園的門來練武,不讓她們成為同夥我怎麼練得成?不過溢香園的場地還是太小,我要練弓箭什麼的得到外面去。你剛來的時候管得我太緊,我好一陣沒法練弓箭,只好半夜跑出去,誰知你竟然跟了來,我沒辦法只好進了留香苑,卻不想你竟然這麼剽悍,居然包了場。”

    無瑕怒道:“我還以為自己是溢香園的大姐,卻不想你們竟然就瞞著我一個!”

    江天舒舉手投降,“那時你剛來,我又不知你的目的是什麼,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無瑕瞟了他一眼,“現在不怕了?”

    江天舒賠笑,“現在當然不怕。”

    無瑕想要生氣,隨即發覺自己的怒氣毫無緣由,當下轉過話題道:“你繼續說。”

    江天舒笑了兩聲,繼續開口,“我師父曾經蒙面進我家,威脅我祖母和我叔母一定要將我養大,江琥知道後動用關係聯合承天府和御林軍搜索全城,但是哪裡找得到我師父的下落?青山書院曾經是我母族的屋子,師父傳給我那是應當的。嗯,那金鉤賭坊也是我的產業,你搶了一堆銀子回家,那叫做左手搶右手,閑著沒事幹。”

    無瑕苦笑道:“原來那次收徒就是一場鬧劇,但是師伯也奇怪了,為什麼不在你五歲的時候就宣佈收你為徒,還要弄出這麼多事情來?”

    江天舒歎了一口氣說:“師父是很厲害,但是他只有一個人。江琥手裡有一支軍隊,在朝廷上還有一堆同黨,師父不能與這些人直接對上。”

    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疲憊,“無瑕,你不知道,雖然這些年皇上對我一直照顧有加,皇上最寵愛的蓮貴妃也總是對我關懷備至,甚至還曾經因為我過去的落水事故與我祖母直接杠上,要求將我帶進皇宮去撫養,可我一直不能完全信任皇上。他看起來很像是一個昏聵的爛好人……但也只是像而已。”

    無瑕用力握住江天舒的手。

    “當初先帝無子,想要從宗室子弟中選一個繼承人,我父親是候選人之一,後來先帝選了當今皇上。等皇上登基不久,皇叔江瑛便上書雲湘國有意攻打我國,以他為首,滿朝文武都舉薦我的父親出征,我父親就被派遣到雲湘國邊境去了,再後來,父親就死了。”

    無瑕輕輕打了一個哆嗦。

    江天舒閉著眼睛,緩緩說道:“無瑕,我的敵人其實不只有江琥。整個朝堂,或者說現在大半個朝堂,都是我的敵人。”

    無瑕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你暗殺了幾個仇家,那個御史大夫就是你下的手吧?還用兩縷絲線將整個京師鬧得雞飛狗跳。我說你的陷害手段也太低級了,一點用都沒有。”

    江天舒摸摸自己的下巴,笑著說道:“怎麼沒有用呢?這個手段雖然低級,卻成功地破壞了唐棣與幾個皇子間的關係。你看這次的案子,唐棣的態度……嘿嘿,明顯偏向我這一邊。我告訴你,唐棣這個傢伙,將來肯定是宰相的料。”

    無瑕的秀眉微微蹙起,片刻之後才不確定地問:“你要對皇上下手嗎?”

    “皇上?”江天舒笑著搖搖頭,“那些只是猜測,我沒有真憑實據,再說刺殺一國帝王的難度太大,弄不好會丟了小命,我這小命是母親用性命換回來的,我愛惜得很。至於拉起一支軍隊造反?難度不小外,對國家的影響也太大了,而且會壞了我父親的名聲,我不能這樣做。”

    他臉上笑得很輕鬆,“報仇當然是要報的,但是總要將當初的事查個明白。靠個人力量潛進三十萬人的軍營中刺殺主帥,這種事就是我師父也很難做到,我必須弄清楚我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這些年我利用青鯉幫的力量找到父親麾下許多士兵,但一直沒有找到當初的現場目擊者,甚至幫我父親收殮屍體的士兵都找不到……那麼多人,竟一個都找不著。”

    無瑕低聲勸慰,“我陪著你找,我們一定能查出當時的真相。”

    江天舒苦笑著搖頭,“這條路很難,還是我自己一個人走吧……對於敵人,我確定一個殺一個,日子長著呢,咱們慢慢來。”說著話,眼淚卻流了出來,他使勁閉上眼睛。

    無瑕的手此時輕輕在江天舒的臉頰上拂過。

    江天舒猛然睜開眼睛,看著無瑕道:“無瑕,我後悔了。咱們……還是到此為止吧,我的敵人實在太強大,我不能連累你。”

    無瑕沒有理睬他,她踮起腳尖吻去了江天舒臉上的淚珠,然後說道:“來不及了,你剛才已經說服我了。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前面是千軍萬馬,我也只好陪著你走一遭。”

    江天舒內心的感動滿溢而出,沒有再與她糾結分開不分開的問題,兩人就這樣握著手,注視著對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天舒終於又快活起來了,他對著無瑕笑道:“話說那道聖旨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我能將你帶到崤山關去,嘿嘿,你那些疑似親人的傢伙就是再不甘,也不敢追到有千軍萬馬的軍營裡來吧?”

    無瑕卻擔憂地說道:“如果草原人真的打過來怎麼辦?崤山關可是江琥經營多年的地方,崤山關的人咱們不能全信,如果你將你的手段都拿出來,說不定會打草驚蛇,但不將你的手段拿出來,我又擔心你連自身的安全都成問題,可如果讓草原人進入崤山關,你就是峻崎國的罪人了。”

    江天舒眨眨眼,“你信得過你自己不?”

    無瑕愣了一下,“我信得過我自己?這話怎麼說?”

    江天舒笑道:“從今天起,到我們離開崤山關為止,在外人眼裡你就是真正的元帥……嗯,當然,明面上的元帥還是我。”

    無瑕聞言目瞪口呆。

    江天舒見到她的表情哈哈大笑,忍不住抱起無瑕轉了一個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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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1: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軟硬兼施收人心(1)

    崤山關的上下很崩潰,非常崩潰!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是所有將領都知道,幾個月之後崤山關一定會有場大戰,但是這時候大元帥雍王居然病了!

    病情嚴重的時候一日三驚,據大夫所言,雍王如果能回到京師養病,還能勉強活上幾年,但是若堅持留在崤山關,再好的大夫也維持不了半年。

    沒有辦法,雍王只能上書請求回京,大元帥既然回京,他用個人薪餉招募來的三千精兵,當然也只能解散了。這三千精兵的離去對崤山關上下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損失。

    而且雍王江琥雖然沒有他兄長江玨的赫赫功勳,但是這些年下來,做事也算是一板一眼,沒有出過任何差錯,現在大戰在即他卻要回京,新派過來的元帥將來又會怎麼樣?

    將領們其實都不大樂觀,但是不樂觀只是暫時的,因為這種不樂觀很快就變成崩潰,皇上派的新元帥竟然是雍王世子江天舒!

    十八年過去,崤山關上下已經換了一遍血,老人們或許還記得江玨的風采,對江天舒有幾分香火之情,但是大多數人對江天舒並沒有任何感覺。而在江琥的有意識宣傳下,人人都知道江天舒是一個紈絝,一個真正的大紈絝!

    由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紈絝對大軍指手畫腳,他定會將崤山關的三萬將士全都弄死的!

    按照探子傳過來的消息,江天舒還有五、六日就要到達崤山關了,此時一群將領聚集在副帥黃宗藝的營帳裡,一個個面色沉凝。

    “如果世子來了什麼事都不管那也罷了,我們這群人在這裡待了這麼些年,該做什麼都知道,如果真有大戰的話,就由黃副帥您來主持大局吧。”一個三十多歲的將領面上帶了一絲殺氣,頓了下又道:“如果他硬要指手畫腳,那麼我想……”他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等他到了這裡之後再下手嗎?”另一個將領表示反對,“如果等他到了這裡再下手,我們都要承擔責任,即便皇上調查不出真相,即便我們能拋出一個替罪羊,朝廷裡的人也會懷疑我們的。”

    “我們不動手,讓草原人下手。”一個老成持重的將領說道:“總有辦法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在戰場上打滾的將領當然知道怎樣殺人才是最乾淨俐落的。

    一群人對此點頭表示贊同,卻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

    “雖然說讓草原人下手比較安全,但到底要等待合適的時機,而在等待合適時機的時候,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主帥可能會對我們造成極大的破壞,所以我認為不能消極等待。”

    眾人的目光瞬間朝著聲音方向看去,角落裡站著一個人,正是最年輕的將領,風十三。

    有人就問:“那該如何?”

    風十三沉聲說:“先下手為強!趁他現在正在路上,還沒有到達崤山關前先下手……”

    “胡鬧!”黃宗藝忍不住呵斥,“他現在已經接近崤山關,真出了事兒,朝廷能不調查?若朝廷再派一個紈絝過來,我們又要忙著應付,等於白忙活一場!”

    風十三卻說:“他如果死了,朝廷自然是要調查的,但如果他只是生病呢?或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受重傷呢,他會不會幫忙瞞著?我也不要他病很久,躺上半年床也就夠了。”眾人的眼睛不禁一亮。黃宗藝就摸著鬍子說:“十三,你繼續說。”

    風十三微微笑道:“我曾聽說,江天舒喜歡去花街柳巷,但他卻是一個天閹!”

    這笑話鬧得實在夠大了,短時間內已經傳到了崤山關,一群人聞言忍不住大笑起來。風十三又道:“對一個天閹而言,任何能喚醒男子雄風的事都是大事。我派人候在路上扮演神醫,只要江天舒相信那個神醫願意服藥,我就能將他弄成半癱,再也走不動。”

    “如果他不信呢?”有人質疑道。

    “那就讓神醫的侍從動手,只是下手要注意輕重,倒是難了一點。”

    黃宗藝沉吟了一下才道:“凡事小心為上,派出去的一定要是死士才成。如果不好動手,我們還是見招拆招吧。”

    風十三點點頭,眾人討論完畢,於是各自散去。

    然而黃宗藝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見到了江天舒!

    時間是四天之後的傍晚,江天舒躺在軟榻上,病殃殃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一個身著戎裝的女子,手按劍柄站在他的身側,還有一群親兵護衛一旁,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冷厲神色,居然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精兵,也不知江天舒從什麼地方找了這群人過來。

    黃宗藝見到江天舒的慘況忙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您是雍王世子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緊不要緊?”

    江天舒臉上露出緊張神色,求助的目光投向邊上的女子。

    邊上的女子冷哼了一聲道:“是黃副帥嗎?我們世子是奉皇上的旨意來接任崤山關主帥職務的。這是軍部的文書,請大人將您的印章給我們驗證,我們也好將憑證交給您驗證。”黃宗藝一怔,不由得打量了邊上的女子一眼。

    二十餘年前,江天舒的母親趙炯女扮男裝從軍,最後坐上了將軍之位,從此以後朝廷就不禁止女子從軍。但是邊關重地,自從趙炯之後基本上沒有女子來了,就算女子從軍也大多擔任京師儀仗隊的職責,不過是用女子點綴一下枯燥乏味的各種儀式罷了。

    面前這個女子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身戎裝,英氣勃勃,更難得的是,黃宗藝從這個女子眼中看到了一種自信的光彩,加上江天舒方才的樣子,很顯然這個女子就是江天舒的主心骨,於是他對這個女子拱了拱手,問道:“請問姑娘是何人?”

    無瑕沉聲道:“水無瑕,現在擔任雍王世子親兵護衛隊隊長。黃副將,請拿出印章。”

    黃宗藝點點頭,“原來是水姑娘。”

    他將印章拿給無瑕,無瑕比對過後便將相關的文書交給黃宗藝。

    黃宗藝一一驗證過後才對江天舒拱手道:“請江元帥進入軍營,聚眾點將。不過江元帥,您的身子吃得消嗎?要不您先歇著,等您身子好了再來?”

    江天舒又看向無瑕,無瑕對著江天舒點了點頭,就見江天舒下定決心,沉聲說道:“皇朝法度,元帥進入軍營第一件事就是聚眾點將……無瑕,後面的話該怎麼說?”

    聽著江天舒前面的話,黃宗藝後面一群將領士兵都露出敬佩的神色。畢竟元帥身子都這樣了,還堅持要將朝廷的程式走完,真的是個硬漢……但聽到最後一句,眾人全都無言了。

    好在眾人都是軍人,板著臉慣了,何況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的功夫都要做足,於是都死死忍住,沒笑出聲來。

    就聽無瑕冷聲道:“我們元帥雖然身子欠安,但是軍營點將不是什麼需要上馬操練的大事,用不著延遲。各位將軍,裡面請!”聲音暗含騰騰的殺氣。

    黃宗藝看見站在人群中間的風十三,身子驀然抖了一下。

    無瑕扶著江天舒在鋪著虎皮的椅子上坐定,而下面的將領已經按照階級站定了。

    眾人對視一眼,每個人瞬間站直身子,繃緊身上每一塊肌肉,眼神嚴肅,神態冷厲。一股濃重的殺氣就在這營帳中,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除了江天舒和他的親兵護衛隊隊長水無瑕,在場的將領都是久經沙場的,他們知道怎樣才能在無聲無息間將所有的殺氣釋放出來,震懾他人!

    江天舒看著他們,視線在眾人臉上掠過,然後收回了目光,喝道:“無瑕,點將!”聲音居然有些發顫,但畢竟說完了。

    黃宗藝暗暗點頭,心想雍王世子雖然是個紈絝,但到底不算太草包,在這樣威壓濃重的情況下還能將話給說清楚,很不一般。

    無瑕應了一聲,拿過名冊開始點將。每點一個將領就與對方對視,眼神居然毫不避讓。

    黃宗藝又在心底暗自讚歎——此女果然非同凡響!可惜這麼好的姑娘居然做了江天舒這個草包紈絝的親兵護衛隊隊長……等過一陣子想辦法將江天舒弄回京師去後,是不是可以將水無瑕留下來?

    但這事畢竟不現實,一個女子做親兵隊長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士兵未免太不成樣子,不是每個人都像趙炯那般厲害。可讓水無瑕獨領一軍又不成,沒有功勞驟然升上高位下面的人絕對不服……要不,讓手下那幾個還沒成親的將領將這個姑娘弄到手,做一個將門夫人?嗯,風十三的妻子好像早亡了……

    黃宗藝正胡思亂想,卻聽見無瑕一聲冷喝——

    “風十三!”

    風十三響亮地回答了一聲,無瑕便厲聲喝道:“拿下!”

    眾人全都怔住,而江天舒的親兵頓時一擁而上,黃宗藝上前一步阻止,“敢問元帥,風十三所犯何罪?”

    江天舒沒說話,就聽無瑕冷笑一聲,重複道:“風十三所犯何罪?”

    黃宗藝冷聲說道:“元帥只是要無瑕姑娘代為點將而已,並沒有給予無瑕姑娘拿人的權力!元帥,風十三無罪卻莫名受罰,未免寒了三軍將士的心!”

    江天舒看了無瑕一眼,這才抬起眼睛看著黃宗藝道:“你說他無罪?那本帥的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江天舒一句話落下,眾人都面如土色。

    風十三辯解道:“末將並不明白元帥的意思!”

    江天舒道:“無瑕……你給他們看。我是沒本事,但我不是傻瓜!”怒氣上湧,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無瑕應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卷,舉起來說道:“前天晚上我們元帥遇刺受傷,幸運的是,我們的親兵逮住了刺客,拿下了口供!刺客招認是受了風十三的指使,做出行刺主帥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為,難道各位還要為他求情?”

    眾人都不敢作聲,這才發覺進入中軍大帳後,水無瑕帶來的親兵竟然隱隱約約形成了合圍之勢,而眾將領的親兵全被隔離在大帳之外——水無瑕竟然深諳兵法!

    即便眾人現在想要造反,想要謀刺主帥,也要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全。

    風十三臉色蒼白的道:“這是假的!”

    無瑕嗤笑了一聲,“我們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甚至連你的名字都不甚清楚,怎麼可能預先準備好這樣的證據對付你?等下將那刺客提來,兩廂對質就真相大白了。拿下!”幾個親兵一擁而上,風十三一聲虎吼,雙臂一揮,掙開了親兵的箝制。

    無瑕喝了一聲,“風十三,你要你的父母女兒都因你喪命不成?”

    風十三頓時愣住了。

    無瑕拍了拍手,笑著說道:“風十三,你妻子早亡,你的小女兒也已經三、四年沒有見過父親了,實在很想你,於是我前天得到口供之後就派人去了你家,給你老父親看了我們元帥的文書,順便見了你的女兒,還問她想不想見父親,你女兒歡天喜地的答應了,我就將她給帶來,現在人就在外面,由我的手下陪著她玩。”

    風十三的臉色慘白,顫聲說道:“水無瑕,禍不及妻孥!”

    無瑕笑道:“這話是對的,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元帥絕對不會為難你的家人。”接著又沉下臉來,哼道:“要知道,你的父親也曾經是我們元帥父親麾下的親兵,當初為了救下我們元帥一條命,你父親也曾浴血拚殺,幾乎喪命!你現在居然找刺客想要刺殺我們元帥,視父親的心血于不顧,你這是為人子之道嗎?!”

    風十三臉色蒼白,卻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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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1: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軟硬兼施收人心(2)

    這時邊上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正是黃宗藝。

    “無瑕姑娘你弄錯了,指使人刺殺你們元帥的是——”

    黃宗藝的話還沒有落下,邊上就有人搶著說話——

    “元帥,這事是我指使人幹的!”

    “這事兒與其他人無關,是我指使的!”

    下麵瞬間亂哄哄成一團。

    江天舒猛然咳嗽起來,無瑕忙給他拍背,然後大喝了一聲,“住嘴!你們倒是挺講義氣的,難不成是你們合謀的不成?”

    四周一片寂靜。

    半晌就聽見江天舒用有些虛弱的聲音道:“無瑕,將風十三給放了。”

    無瑕叫道:“不成!”

    江天舒聲音微弱,但是語氣竟然很堅決,“無瑕,他的父親曾經為我浴血奮戰,我不能讓他老年喪子……還有,我知道,他對於我並沒有殺心。如果那刺客真的要下死手,一千個江天舒也喪命了,哪裡會只在我大腿上不輕不重刺上一劍?我想他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讓我閉嘴,不讓我胡亂指揮,以免誤了大事……不知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江天舒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是軍帳之中一片寂靜,寂靜得只能聽見眾人的呼吸聲,江天舒的聲音自然毫無窒礙的傳入所有人耳裡。

    風十三瞬間傻在那裡,而絞盡腦汁要保住風十三一條命的黃宗藝也傻了,沒想到江天舒竟然開口放過風十三!這簡直不可能……縱觀歷史,誰曾見過饒恕刺殺自己將領一命的主帥?也只有江天舒這樣的草包才做得出來……但是他那眼神、那語氣……為何讓他的心,有著些許異樣的觸動?他是草包,卻是一個善良的草包!

    不只是黃宗藝和風十三,整個軍帳中的眾人心裡,全是五味雜陳。

    江天舒又說道:“對於戰場上的事我本來就不大懂,但是我知道,既然皇上讓我來,我就只能來……無瑕,今後的事兒咱們不懂就不要說話,免得壞事,好不好?”他好聲好氣地與無瑕商量,或者說是央求了。

    無瑕臉上卻陰晴不定,“世子,我知道您是好心,您覺得人才難得,而且這邊關的局勢也很緊張,你不想讓咱們自己人內訌,但是我們之前說好了,現在不殺風十三,如何立威?如果他們以後還是想要殺我們,怎麼辦?”

    眾人聽著無瑕的話,心中無不凜然。原來這個侍女竟然早就定好了殺人立威的主意!他們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見慣了種種殺戮,但是聽見一個嫋嫋婷婷的小姑娘殺氣騰騰說出“殺人立威”四個字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有些複雜。

    發現江天舒露出為難的神色,黃宗藝急忙說道:“元帥……元帥如此寬宥我等,我們又怎麼可能對元帥不利?”

    無瑕沉聲說道:“好,這話是黃副帥您說的,您立下字據,在場所有將領都給我簽下名字!從今天起,我們世子的安全問題就交給在場諸位負責了。如果出了什麼事,我與你們的家人,不死不休!”

    說完,她從腰間拔出寶劍,一手抓住劍尖,輕輕一折——寶劍彎成一個可怕的弧度,然後“鏗”的一聲,斷了。

    無瑕隨後又冷笑一聲,“如違此誓,便叫我如同此劍,遭遇橫死,不得全屍!”

    這等血淋淋的誓言從這樣一個弱質女流嘴裡說出來,竟然蘊含著一種別樣的殺機。

    江天舒咳嗽了一聲,“無瑕,你發這樣的誓言也太恐怖了……算了吧?”

    無瑕面無表情的說道:“世子您放心,如果我力不能及,我會找您的師父幫忙,您師父雖然不大管您,但他好歹也是您的師父,被部下刺殺這麼丟面子的事情,他不會不管吧?”

    師父?眾人愣了一下,有幾個人才隱約想起,前一陣子似乎聽過謝國師收徒的消息。

    這不能怪眾人孤陋寡聞,崤山關距離京師實在太遠,而京師傳到崤山關的資訊都是經過江琥這個主帥篩選過的,像江天舒戰勝四皇子江天嘯成為謝國師徒弟這等增加江天舒聲望的消息,當然被江琥給過濾掉了。

    再加上那陣子江琥加強了對眾人的操練,他們實在抽不出空去崤山鎮上坐一坐,或者去雍州城走一走,過了半年,百姓們已經談起其他更新的消息,沒再談論江天舒的事了。

    江天舒弱弱的道:“找師父?這……不大好吧?”

    無瑕聲音裡微微帶著怒意,“有什麼好不好的,您既然拜了我師伯做師父,他總要管管!否則他背負著國師之名,卻連親傳弟子都照顧不好,這也實在太丟臉!”

    江天舒苦笑著向眾人解釋,“去年我運氣好,居然趕上謝國師收徒,竟然成功拜了謝國師做師父……不過諸位別驚訝,我師父實在有些看我不上,所以他這陣子都在外面雲遊,也不知去了哪裡。”

    江天舒的神態很可親,眾人不自覺將方才那殺氣騰騰的事兒給忘記,於是就有人輕輕笑起來。

    黃宗藝看著外表老實可親的江天舒,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之前收集來的資訊的確太片面了一點,別的且不說,能考上青山書院的人哪裡會是無能之輩?謝國師學究天人,他願意收江天舒做徒弟一定有他的道理。

    也就是說,在這件事上他們都上了別人的一個惡當,竟然莽撞出手,差點讓崤山關的眾位將領都站在謝國師的敵對立場上!

    如果今天水無瑕堅持要殺了風十三,那麼崤山關上下一定會想辦法殺掉她和江天舒。

    而謝國師的武功乃是世上一流,何況皇上對謝國師非常尊重,更重要的是,謝國師的青山書院培養出一大批文臣武將,即便謝國師自己沒開口說要復仇,青山書院的學生們也會認為這事掃了謝國師的面子,只要他們動動手腳,崤山關上下的日子就會越發艱難!

    到底是誰想要崤山關上下全都上當?黃宗藝的眉頭漸漸聚攏,一個名字瞬間湧上心頭,讓他陣陣發寒——崤山關上下的日子艱難了,難以為繼了,便只能投靠權貴之家,除了雍王江琥,誰又能與謝國師抗衡?更何況雍王本來就是崤山關的主帥,大家投靠他,順理成章!

    黃宗藝想起過去十八年來雍王培養親信、拉攏自己的種種場景,江琥是皇室宗親,是皇上派來的主帥,雖然說自己服從他並沒有錯,但是黃宗藝認為自己是皇上的臣子,首先要對皇上負責,所以在原則問題上自己從來沒有讓步過。

    崤山關的其他將領雖然也有投靠雍王的人,但大部分還是有主見的……這便是造就今天這事的根由!

    他的目光在一群將領臉上掠過,回憶著幾天來的情景,幾個名字在心底慢慢清晰起來——大戰之前,崤山關一定要清理一遍!

    於是不需要無瑕和江天舒動手,一場大清洗就無聲無息地開始了。

    當然普通士兵是不知道有這麼一場清洗的,但是高層卻人人有數,之前在對付江天舒這事上表現最積極的幾個將領都被黃宗藝悄無聲息地弄到不要緊的位置上去,有一個甚至在出去巡查的時候莫名其妙死了。

    誰都知道這當然是草原人幹的,但黃宗藝居然絕口不提復仇的事兒!除了幾個重要的將領之外,誰也沒有繼續關注大元帥江天舒。

    大家都知道他還在養傷,至於傷勢如何,他的親兵護衛隊隊長水無瑕不讓別人看,還將整個主帥軍帳掩蓋得密不透風,眾人也只能算了。

    讓眾人覺得安慰的是,這位江元帥很有自知之明,說過不對軍事指手畫腳就絕對不指手畫腳,備戰工作也有條不紊,沒有鬧出麼蛾子。

    其實草原人零星的試探早已開始,但是崤山關上下團結一致,硬是沒讓對方看出虛實,預計這種試探還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此時軍需官抱著一大疊帳目匆匆過來,向黃宗藝報告,“原先向兵部索要的箭鏃還沒有完全送到,此外傷藥也不夠,帳篷倒是多了幾百頂,兵部說,箭鏃與傷藥不夠的數量用帳篷來頂……”

    黃宗藝惡狠狠地將手中一個茶杯砸在地上。

    軍需官不敢吭聲,片刻之後又說道:“兵部欠我們的斬馬刀已經拖欠了七、八年,我們這次去要,結果兵部說頂多將十年前積欠的帳篷撥給我們,否則就只能拿倉庫那些舊的斬馬刀來充數,屬下去倉庫看過了,那些斬馬刀根本都鏽得只剩下一個刀柄,因此也沒有要。”

    黃宗藝咬牙道:“兵部當真不錯!大戰在即,他們居然還是這麼一個態度!”

    軍需官低聲說道:“屬下也這樣向那些官員彙報了,結果人家說崤山關每年都說草原人要打進來,哪一年真打進來了?崤山關向來雷聲大雨點小,要的東西太多,用不著放爛了怎麼辦?因此就是不給。”

    黃宗藝狠狠罵道:“鼠目寸光!真打起來了,老子幹不過敵人,老子就帶人沖回京師將兵部的那些官員先幹掉!還有衣服呢?糧食呢?”

    軍需官低聲回道:“衣服糧食這些東西則是向另一個單位要的,兵部主管此事的官員懶得理屬下,倒是一個侍郎聽聞屬下在江元帥麾下,當下沒有遲疑,就將東西都給我們調過來了。屬下出發的時候這些東西已經全部搬運上船,只是還有一段陸路要走,現在東西還在路上,過些時日應該能到。”

    黃宗藝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衣服糧食不為難我們倒是得感謝江元帥的面子,那個侍郎與江元帥是什麼關係?”

    軍需官輕聲答道:“倒是沒有多大的關係,那個侍郎大人原先是青山書院出來的,與江元帥有同門之誼。”他歎了一聲,“屬下無能,接下來缺的品項該如何處置,還請黃副帥示下。”

    黃宗藝苦笑了一聲,“每年進京討債都是一項困難活,這事難為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將帳目留下便成。”

    軍需官悄悄退出去,卻看見無瑕抱著一疊書籍迎面走來。

    既然迎面遇上,當然要打聲招呼,無瑕便對那軍需官行了一個禮。

    軍需官當然不敢在世子親兵護衛隊隊長面前托大,當下還了一禮。

    無瑕見他面帶愁容就問道:“大人此行可還順利?”

    軍需官苦笑著搖搖頭,當下也不多說就離開了,卻不想過了兩個時辰,無瑕就推著江天舒進了營帳。

    江天舒已經躺了半個月,無瑕就畫了一張圖,讓軍中的木匠造了一輛車子,以後推著江天舒進出也方便一些,不過即便如此,江天舒也極少出門。

    營帳裡,黃宗藝正與幾個將領討論事情,見主帥到來都起來行禮。

    江天舒擺擺手,逕自說道:“老黃,行禮的事兒就罷了,我想問一句,這次你派人去京師,沒將所有的東西都要來?”

    黃宗藝見江天舒問起,當下將情況說了,說完其實也不抱任何指望。

    江天舒拿過帳本翻了兩頁,怒道:“豈有此理!這叫我們如何打仗!”

    “我們”兩字讓現場幾個將領們都大起認同之感,紛紛附和道:“是啊,讓我們如何打仗!”

    江天舒哼了一聲,“兵部那群玩意都是賤骨頭,不出聲就以為我們好欺負!無瑕,我們走!”

    眾人聞言都愣住了,有人就問:“元帥,您要去哪兒?”

    江天舒怒道:“回京去兵部要債!我在軍營裡啥事也不懂,不過要債這事我在行!”

    黃宗藝苦笑起來,這位還真的是個啥也不懂的草包。他輕聲說道:“元帥,按規矩主帥不得君令是不能離開軍營的。再說您身子不好,此去京師路途遙遠,如有萬一又該如何?”

    元帥身上的傷是風十三造成的,現在風十三還在將功贖罪階段呢,萬二兀帥半路上將小命送掉了,水無瑕的威脅可不是鬧著玩的。

    江天舒愣了一下才道:“有這種規矩啊?沒關係,這不難辦!”

    無瑕掩嘴笑道:“元帥,您有什麼法子?”

    江天舒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乃一軍主帥,你說過一軍主帥有資格解除任何人的軍籍,我除了自己的軍籍,將自己趕回京師不就成了?”

    江天舒說得雲淡風輕,輕鬆無比,其他的將領目瞪口呆,然後“轟”的一聲笑開了。

    一軍主帥除自己的軍籍,將自己趕回京師?上溯五千年,哦不,一萬年,誰見過這麼精妙的法子?也只有江天舒這等超級紈絝才想得出這等精采絕倫的可笑法子來!

    江天舒得意洋洋地看著眾人問道:“雖然……很好笑,但是可行,不是嗎?”

    眾人愣了一下。的確,這個法子看起來荒唐,但用在江天舒身上似乎真的可行!

    三軍主帥不能擅離職守,那是因為三軍主帥身擔重任,江天舒擅離職守卻沒什麼關係,原因就是——誰都知道他是一個無用的草包!

    而江天舒給自己除了軍籍再返回京師,正好鑽了律法的空子。因為峻崎國律法裡並沒有規定“元帥不得解除自己的軍籍”,誰也不能憑藉這個來治江天舒的罪!

    江天舒嘿嘿一笑,“好好好,就用這個法子!黃副帥……黃元帥,接下來的事兒就交給您,您能保證一個月內不起大的戰事?我想辦法一個月內,將缺少的軍需物資都給您送過來!”

    黃宗藝忙叫道:“江元帥,這事兒不可行,皇上震怒的話您連命都保不住!”

    江天舒又嘿嘿笑道:“命是肯定保得住的,我是宗室子弟啊,天生就比平常人多一條命!就是雍王世子之位多半要扔掉了,不得不說,有一個強杆的師父挺好的,看在師父的面子上,皇上不會殺我的。”

    另一個將領說道:“即便您能要到東西,但是您的身子怎麼能禁得起顛簸?萬一出了岔子,我們如何對得起您?”

    江天舒卻道:“如果沒有武器,崤山關破,所有人都是一個死字,那時我身子出不出岔子關係已經不大了。再說我的身子現在已經好了……無瑕,我走兩步給他們看看好不好?”

    無瑕輕輕笑了兩聲,臉上猶如綻開了一朵雪蓮,“您都這樣說了,我能不讓?不過還是小心一些。”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江天舒就從車子上站起來,在營帳裡走了一圈,甚至還跳了兩下。

    無瑕急切叫道:“您不能跳!”

    眾人輕輕笑了起來,黃宗藝就對邊上的親兵說道:“趕緊去準備馬車,將崤山鎮上大商人雲遙家的馬車徵用了,他家的馬車品質好,不顛簸。”

    在眾人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江天舒得意洋洋的宣佈,“本世子來去京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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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1: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三章 帶回軍需兼報仇(1)

    雖然江天舒信誓旦旦說能將軍需物資給要回來,但是眾人都不抱指望,也就是本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想法罷了。有懷揣惡意的將領,甚至開始懷疑這位著名的紈絝世子是不是已經厭倦軍營的生活,想辦法要回京師花天酒地去了?只是這種揣測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而已。

    邊關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黃宗藝已經夜不能寐,各種物資的調配都壓縮到了極致,他計算過,如果大戰真的爆發,崤山關頂多堅持半個月。

    二十多天過去,眾人也沒有餘力去打聽京師的情況,卻不想這天早晨,與江天舒一道同行的軍需官竟然騎著馬,帶著滿身的疲倦回到了大營,人還沒有到,聲音就先傳進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要到了!要到了!”

    “轟”的一聲,人群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有人問:要到了什麼?還有人問:要到了多少?

    黃宗藝也親自迎了出來,對軍需官道:“情況如何進營帳裡再慢慢說……先喝口水。”軍需官兩條腿因為騎在馬上太久,已經變成了羅圈腿,他堅持給黃宗藝行了一個禮後才說:“要到了,歷年的積欠全都要到了。另外還額外多給我們撥了三百萬支箭、一萬把刀、兩萬匹白布,還有一些傷藥、五十名醫官,具體數目都在帳本上。”

    想不到竟然要到這麼多東西,聽到消息的眾人一片譁然!

    黃宗藝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連忙問道:“世子呢?皇上沒有發怒吧?他是如何要到這麼多東西的?”

    軍需官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低聲說道:“世子說文的怕武的,武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兵部倉庫是緊張,但也不至於緊張到了這般地步,咱們先禮後兵,如果他們還不肯給,那麼咱們就給他們愣一回!”

    立即就有將領忙問道:“怎麼愣?”

    軍需官搖搖頭,“我們第一天去了兵部,兵部當然不理睬,然後世子就出手了,他召集京師中的一群紈絝,全都是貴族子弟。照理說這些人不會理世子的,但是不知怎麼的,這些人全都聽世子的話,於是世子就帶著他們浩浩蕩蕩沖進了兵部衙門,將兵部的三個負責官員揍了一頓。”

    眾將領聽得目瞪口呆。

    黃宗藝不信的問道:“就這麼簡單?”

    軍需官說:“就這麼簡單!那三個負責官員當場就簽下文書,世子又額外要了一些東西,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丟了一個元帥的位置,不討點利息回來又怎麼能甘心?”

    眾將領回想江天舒那紈絝的嘴臉,想到他說話時候的無賴神態都不由得笑起來,但是隨即想到江天舒為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表情又不免沉重起來。

    他們原先對這個紈絝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認同的,但是從這些事來看,雍王世子似乎還不錯!

    接著便有人問道:“世子身子如何?”

    眾人望過去,卻見說話的人正是風十三。

    軍需官臉色變得有些不大好,“世子的身子骨是很虛弱的,但是由於馬車品質好,無瑕姑娘又照顧得好,所以也沒有出事。但是那天帶著一群紈絝去打架,世子不知被什麼人按著打了幾下,額頭都磕出血來了,不過並不要緊,御醫說世子並無大礙。”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隨後有人笑道:“你直接說就成了,一定要先嚇別人一跳!”

    黃宗藝卻問:“要到了東西後,皇上是什麼樣的態度?”

    軍需官沉默了一下才開口:“皇上派人給世子傳旨,說‘未曾見過主帥如此胡鬧!你這個雍王世子也不用做了,主帥也讓給黃宗藝吧,先狠狠打三十下屁股,看看你長進不長進!’”

    眾人聽到這裡禁不住“啊”了一聲,他們都是在戰場上打滾的人,沒有人將三十下板子放在心底,但是江天舒身子剛剛痊癒,這三十下板子說不定就會要了他的命。

    四周一片靜寂,營帳裡連眾人的呼吸聲也不再聽聞。

    軍需官略帶哽咽的聲音響起,“就在兵部衙門的院子裡,幾個太監將世子壓在地上狠狠地打,世子原來還大聲叫疼,但是叫著叫著聲音就聽不見了,這才發現他暈了過去……”“後來到底怎麼樣?你怎麼能這麼快就趕回來?”黃宗藝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罵道,“你總要等世子身子好一些再回來!”

    軍需官說道:“我們都跪下求饒,但那是皇上的命令,傳旨的太監也不能放水,然而看著世子暈過去,那行刑的太監將最後幾下放輕很多。無瑕姑娘隨身帶著傷藥,當場就給世子敷上了,另外還請了大夫在兵部衙門外候著,藥熬好後立刻就給世子喝下去,那大夫說應該沒有大礙,躺上一陣也就好了。”

    “什麼是‘一陣’?你要問一個具體的時間啊!”黃宗藝又忍不住罵了一句,心中卻輕鬆了一些,又問道:“皇上就這樣處置,沒有其他處分了嗎?你確定?”

    要知道帶人衝擊官府衙門視同造反,砍頭還是輕的,何況還有一個擅離軍營的罪名!現在皇上只是剝奪了江天舒的世子之位,撤掉了他的官職而已,打三十大板實在不算什麼懲罰。畢竟與造反不同的是,江天舒只是帶著一群紈絝沖進官府衙門,沒有帶上他的親兵。

    軍需官忙說道:“皇上還有一樣懲罰,他說世子身子好了之後就回崤山關效力,做一個小兵。”

    聽到最後一樣懲罰,眾人反而放下心來,笑著說道:“世子如果來做小兵,我們也一樣尊重他,這與當主帥有什麼區別?”

    黃宗藝總算松了一口氣,說:“看樣子皇上是打算放過世子了,估計也是念著世子一片赤誠之心。”大手一揮,吩咐道:“各做各的事去!我們要好好籌備打一場勝仗,讓世子臉也有光!”

    江天舒在軍營的時候眾人將他看做空氣,等江天舒不在這兒了,眾人倒是實打實承認了他的地位。只是那位雍王世子真的是一個紈絝嗎?不管站在哪個角度看,這都極有可能是一

    場苦肉計……可即便知道是苦肉計又如何,難道自己不領他的人情?黃宗藝看著歡天喜地的人群,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目的,之前受傷是假的,這一回你卻是實打實地挨了打!難不成你就是一個賤骨頭,天生喜歡挨打?”無瑕生氣的說。

    江天舒趴在床板上,齜牙咧嘴的道:“我都已經裝暈了,所以這次受傷不算太厲害。”

    無瑕哼了一聲,“反正我知道了,你就是一個賤骨頭,只要你動用動用你當沈幫主的手段,那些兵部官員哪裡還敢扣著軍需不放?他們也不過就是討要賄賂而已,如果真的誤了大事,他們也討不了好去,你要收買人心也用不著苦肉計!你看之前與風十三配合得多好?”

    所謂的風十三刺殺案根本就是一場雙簧,風十三的父親是江玨的舊部,而風十三很早的時候就加入了青鯉幫,所以無瑕才會很大方地放過風十三,連板子都沒打。當然,為了保險起見,江天舒還是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道淺淺的傷口,也算是吃了一點皮肉之苦。

    江天舒仰起臉,看著無瑕輕輕笑道:“沒啥,其實……我就是想要親手揍他們一頓。”無瑕略怔了怔。

    江天舒緩緩說道:“當初連破雲湘十二郡並不如想像中風光,後勤送上的軍需物資總是不夠,我父親手下的士兵們不得不因糧於敵,這四個字聽起來瀟灑無比,實際上,每一次搶奪都冒著風險。”

    無瑕默默點頭。

    江天舒繼續說:“也正是搶奪了雲湘國百姓的糧食,最終將他們都逼入了峻崎國的對立面。父親的軍隊經過時,道路兩側站著噤若寒蟬的百姓,但是他們的目光裡無一例外都透出仇恨,冷不丁就會跳出一個刺客來。對他來說遇刺已經成了常態,但是父親沒有辦法,為了立威,遇刺後只能用更殘酷的手段對付雲湘國百姓,雖然他也知道,百姓無辜。”

    無瑕聲音發澀,“原來如此。”

    江天舒說:“所以我對兵部的人很是厭惡,因此這次一定要親手結結實實地打他們一頓,就算當初克扣我父親軍需的人不是他們。”

    無瑕歎了一口氣,驀然又將眼睛睜大了,沉聲道:“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要結結實實將兵部的人揍一頓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何必用這種方式將你的紈絝之名再度傳遍京師?你曾經說過,要逐漸改變天下人對你的看法,這次你親自回京,還想辦法賴在京師……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江天舒微微一笑,“果然瞞不過你,不過我不打算告訴你。”

    無瑕氣得用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江天舒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不管無瑕怎麼脅迫,江天舒就是咬緊牙關不鬆口。

    當天深夜,無瑕覺得有些心慌,一直睡不安穩,於是她打開裡屋的門,卻見江天舒床上已經空空如也,她又打開了櫃子,發覺麻藥果然少了一些。

    猜到他去做什麼了,無瑕反而不心慌,乾脆坐在床上等著江天舒回來。

    第二天京師果然傳出一個勁爆的消息——又有人被殺了,這一回死的是兵部前任尚書,已經致仕多年,明天就是他的七十大壽,皇上本準備賞賜他一個匾額,禮部正在加緊製作,不過,現在可以停工了。

    無瑕瞟了病懨懨躺在床上養傷的江天舒一眼,悠悠地長歎了一聲,然後問道:“這傢伙就是之前克扣你父親軍需的人?”

    江天舒點點頭說:“惡有惡報,做壞事的人總會被天收去。”

    無瑕點點頭,“原來如此,看起來壞事果然做不得,做多了,總會被天收了去。”說完這句話就將門一甩,出去了。

    江天舒忙叫道:“你別亂走!”

    江天舒養傷的地方當然是在溢香園,幾個丫鬟都已經回到雍王府,繼續在忘月居樓下住著。溢香園可是鬼都不大來的地方,所以兩人的談話也可以肆無忌憚。

    無瑕回頭淡笑了一下,“我早上還聽說,半個月前的晚上,刑部大牢被人挖了一個洞,雲湘國的餘孽已經讓人救走了。你賣了人家這麼大的一個人情,人家怎麼還會追究我的事兒?”

    江天舒愣了一下,然後苦笑兩聲,“你怎麼什麼事兒都往我身上想?”

    無瑕斜睨了他一眼才說:“我不得不往你身上想,能無聲無息地在刑部大牢下面挖出一個地洞,除了青鯉幫,誰有這個能耐?你又不是吃飽了撐著,當初幫人家縫合傷口保住人家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何況你還與雲湘國有殺父之仇,怎麼可能幫著雲湘國的人救人?你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來想去,原因只能歸咎到自己身上。”

    江天舒尷尬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嗎?唐棣已經知道你青鯉幫幫主的身分了,萬一查到你身上,那就是叛國的大罪,誰都救不了你!”

    江天舒揉了揉鼻子,“可是我總不能讓他們始終盯著你……你的那些疑似親人其實很有能耐,我只不過提供了地圖而已。”他從床上爬起來,伸手輕輕摟住了無瑕纖細的腰身,“這種險不能不冒,我很小心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無瑕也伸手摟住了江天舒的脖子,兩人就這麼站著不動,一股淺淺淡淡的馨香從窗外飄進來,那是早梅的清香。

    半晌,江天舒說:“我們明天就起身回崤山關吧。對於崤山關我真的不大放心。”

    無瑕點頭說:“好。”

    兩人正在說話,卻聽見樓下傳來春桃的聲音,“公子,唐大人來了。”

    唐棣過來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只是他又開始懷疑江天舒了,於是藉著過來探望他的傷勢做刺探。

    無瑕夾槍帶棒將唐棣譏諷了一頓,然後很大方的把江天舒屁股上的繃帶給解開了,讓唐棣看清楚那片模糊的血肉後客客氣氣地將他送走,並且溫馨的給予提醒,“唐大人,下次來看望病人請一定要帶點禮物,否則是很失禮的。奴婢知道唐大人從小是個孤兒,估計沒有人教過您這些,不過不要緊,奴婢現在告訴您了,您下次就知道了。”

    唐棣只能苦笑。明知道刑部大牢的事很可能與江天舒有關,但就是找不到證據,讓他很抓狂,最後唐棣只能眼睜睜看著江天舒坐著豪華馬車,優哉遊哉出了城門,前往邊關去了。

    江天舒回到崤山關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崤山關的戰役也到了如火如荼的階段。

    黃宗藝胳膊上紮著白布,白布上還滲出血跡,聽聞江天舒回來,只罵了一聲“胡鬧”就沒有時間再罵人。

    他轉身吩咐無瑕,“無瑕姑娘,你來了正好。傷兵營人數太多了,雖然也有幾個隨軍大夫,但是沒有人主持,事情一團糟,你去幫忙管著行不?”

    無瑕答應了,江天舒也急忙說:“我也去幫忙!”

    黃宗藝不由得歎氣道:“世子,您也是病人,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到時候磕到碰到了可不得了。”

    江天舒卻嘿嘿笑道:“沒啥事兒,我小心一點就成了。無瑕,咱們去!還有,我這個世子的位置已經被皇上奪了,我現在的身分就是一個小兵,您叫我名字就好。”

    黃宗藝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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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1: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三章 帶回軍需兼報仇(2)

    然而後面的事情讓聽到彙報的黃宗藝愣了一下——江天舒居然是一個外傷聖手?其中幾個京師來的大夫全都對他畢恭畢敬?而且江天舒還用了幾種新穎的法子幫著幾個重傷士兵保住了性命,用了他的法子後,整個傷兵營傷兵發熱的現象已經大大減少……這不可能,江天舒可是一個超級紈絝啊!

    黃宗藝再度苦笑著搖搖頭,他雖對江天舒很感興趣,但現在卻不是感興趣的時候。

    崤山關的戰況越來越激烈,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未曾停歇,黃宗藝站在城牆之上,臉色鐵青。三萬對二十萬,守城的他們占了地利,但是對方勝在人多,在付出超過五千具屍體的代價之後,草原人終於將隊伍推進到距離崤山關城門約十丈的位置。

    對於守城一方來說,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位置,距離太近不利弓箭發揮,更重要的是,對方的弓箭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射上城牆!

    士兵的傷亡急速增加——草原人似乎已經下了決心,定要將崤山關拿下!

    黃宗藝知道草原人如此瘋狂的原因,草原的天氣一年比一年寒冷,降雨一年比一年少,生存一年比一年艱難,所以他們一定要抓緊今年春播時期,趁峻崎國抽不出大量兵力將崤山關拿下,即便不能進一步推進,也要佔據這個關口,為之後的掠奪做好準備。

    箭、火、油、生石灰……各種能派上用場的守城工具都用上了,草原人依然一寸一寸往前推進,他們絲毫不顧性命!

    黃宗藝早已發出求援文書,但是峻崎國的東北還有雲湘國虎視眈眈,大戰也是一觸即發,實在抽不出人手過來幫忙;而南邊和西邊的軍隊距離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至於坐鎮中央的御林軍……算了吧,皇帝是絕對不肯讓御林軍離開自己視線的。雖然在他們看來,御林軍除了表演之外並無其他價值,來這裡也就是浪費糧食而已,但多一個士兵是一個。

    附近的關隘也承受著壓力,他們雖然抽調出一定的人手過來幫忙,但是杯水車薪。

    黃宗藝終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喝道:“第三部隊,上!”

    第三部隊是整個邊軍的預備隊,通常都是家中獨子或者是還沒有留下兒子的士兵,一般情況這支隊伍不會輕易上第一線,但是現在頂不住了,只能讓他們上了!

    黃宗藝回過頭,卻看見邊上有一道俏影快步走上城樓,竟然是無瑕。他不由得怒道:“無瑕姑娘,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趕緊下去,流矢危險!”

    無瑕卻道:“黃元帥,我想起來一個玩意,對付敵人或許有用!”也不等黃宗藝說話,就急速接下去,“我瞭解了一下這裡的情況,知道因為天氣乾旱,所以崤山鎮上準備了很多水龍以防失火,我們可以全部徵用過來。”

    黃宗藝說道:“現在天氣溫暖,用水龍噴水起不了太大作用!”

    無瑕正色解釋,“我打算用水龍來噴油!”

    黃宗藝怔了一下。

    無瑕繼續道:“崤山鎮邊上有能點火的黑色泉水,百姓都喜歡用它來引火,但是因為火勢太猛不能做飯,暫時沒有用途。我們公子知道後說,那其實是猛火油!”

    黃宗藝一拍大腿,“我們都知道這事,但是竟然想不到這種用法!成,大家趕緊去借水龍!無瑕姑娘,你真是崤山關上下的福星!”

    次日城牆外的戰況更激烈,但是有了無瑕的法子,猛火油噴出,隨即跟著火箭,城牆之前的泥地上瞬間變成一片火海,敵人也暫時不能推進了。

    但是水龍這玩意都是木頭竹竿做的,使用十多次就裂開了,噴油的速度大大減緩,雖然崤山鎮上的木匠已經加緊時間趕制,但是速度終究跟不上,於是形勢再度岌岌可危!

    晚上休戰後,黃宗藝安排完巡夜的將士,一群人就聚在營帳裡討論對策,但是講來講去,似乎除了死守一策之外,誰也沒有其他辦法。

    作為江天舒的幕後軍師,無瑕也被請了過來,列席會議。

    等眾人議論告一段落,無瑕才開口,“我有一個行險的法子,卻不知有沒有將領願意冒險?”

    黃宗藝立即說道:“你說!”

    無瑕眼睛裡閃過一道堅毅的光芒,“我曾經聽師父說過,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現在我們原地防守,他們不停進攻,我們一直處在劣勢,所以我想,咱們不如反守為攻!”

    黃宗藝沉吟道:“反守為攻?”

    無瑕目光灼灼,“我們與草原人交戰,按慣例都是傍晚休戰,之所以傍晚休戰,那是因為雙方士兵有很多人患有夜盲症,一到晚上就什麼也看不清,而草原人患夜盲症的人數比我們要多得多。所以我們不如晚上去偷襲,即便不能斬殺對方首腦,也要讓對方一夜三驚,不能安枕,這樣第二天的攻擊力度肯定能輕得多!”

    黃宗藝沉吟不語,邊上已經有將領忍不住說道:“屬下請戰!即便不能回來,也要斬殺幾個敵人,為眾軍士明天的戰鬥減輕負擔!”

    無瑕卻阻止道:“不,今天晚上,咱們不派人出去戰鬥!”一群人都詫異地看著無瑕,她繼續說明,“今天晚上咱們先紮幾個稻草人,用繩子從城頭掛下去,敵人的守衛發現異狀肯定會擊鼓示警,讓沒有夜盲症的弓箭手對草人射箭。只要讓他們不能安枕,目的就已經實現了,我們還可以將草人提上來,射在上面的箭也可以讓我們再度使用!”

    眾人都是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黃宗藝撫掌笑問:“明晚還是如此?”

    無瑕點頭說道:“等到對方懶得射箭了,咱們再派真人下去也不遲。”

    “到時候屬下第一個去,一定要殺進敵軍大營,斬殺幾個敵軍將領!”

    有將領搶著說話,於是四周響起一片輕微的笑聲。只是眾人看著無瑕就想到江天舒,不禁幫江天舒鬱悶了一把。

    這些日子以來,眾人基本認為江天舒雖然軟弱了一點,無能了一點,但是絕對不是傳言中的超級草包,然而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侍女在邊上做陪櫬,就是尋常的漢子也要被比下來啊,何況是有紈絝之名的江天舒?有這樣一個能幹的侍女,不完全是主家的幸運呀。

    無瑕的法子果然是一個好法子,雖然說箭鏃還剩下一些,但是白拿的不嫌多,他們放草人不在於收穫了多少支箭鏃,最重要的是將敵人將領氣得暴跳如雷,已方就精神大振!戰事就這樣膠著下來,幾天之後,草原人開始對城上放下來的草人沒什麼感覺,呼喝兩句,稀稀拉拉射上幾箭也就算了,於是黃宗藝便放下了一批真正的勇士。

    連續幾天不能安枕,草原人的士兵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即便是守夜的士兵眼皮子也已經在打架。當有士兵終於發覺不對大叫起來的時候,突擊隊勇士已經進入敵軍大營,一把火燒開了關著牛、羊的柵欄,又一把火點著了一群馬的尾巴,將馬匹趕得到處亂跑。

    牲畜的天性怕火,草原人後勤隊押送的不是糧食,而是大群的牲畜,他們習慣將牲畜關在一處,等吃飯的時候再斬殺。

    於是這些牲畜就被峻崎國利用了,羊群也就罷了,牛的破壞力相當驚人,而馬圈中的駿馬賓士出來的時候,軍營裡的草原人還沒有多少人反應過來。

    也不知多少帳篷被牛、羊衝垮,也不知多少帳篷被馬兒點燃,更不知多少草原人死在踐踏之下……而突擊隊的勇士則是在箭鏃的掩護之中,悠哉的返回了城牆底下,城門早已打開,將他們迎接進去。

    黃宗藝站在城牆摸著鬍子笑道:“如果不是擔心我們自己的士兵有太大的損傷,我都想打開城門去衝殺一陣。無瑕,此戰你居首功!”

    無瑕忙謙遜連稱不敢。

    經過此役,已方士兵精神大振,而草原人卻是後退了整整三裡,才重新紮營。他們的牛羊已經跑了一大半,幾萬人的吃食不是小數目,按照剩下的牛羊估算,草原人在這裡堅持不了多久,無瑕的心放下來,就去傷兵營看江天舒。

    這傢伙真的將自己當外傷聖手了,這幾天除了給她出了兩個不大不小的主意讓自己上那群將士面前顯擺之外,沒有表現出對城外戰鬥的任何興趣,不過這樣也讓無瑕省心很多,畢竟這傢伙雖然有武功,但屁股還是沒有好全。

    此時江天舒正指點著一個婦人清洗白布,一邊告訴她,“一定要用沸水煮過!而且一定要煮上半個時辰,否則啊,你的親親兵哥哥還是會因為傷口潰爛死掉的……”

    那婦人臉上頓時露出嬌羞神色,卻沒有反駁。

    無瑕看著江天舒那雙手已經快碰到婦人的手了,於是忍不住大聲喝道:“公子!”

    江天舒手上一抖,飛快地將手縮回來。

    無瑕盯著他的手,半晌才說道:“公子您過來,我打算讓大夫們看看您的屁股,順便給大夫們解釋一下,該怎麼治療被打板子的傷……”

    江天舒慘叫了一聲,忙不迭要逃跑,但是他又怎麼逃得過無瑕的五指山?無瑕伸手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輕輕巧巧便將他的衣領抓住了。

    在場的人無不莞爾,卻見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進來說道:“江公子、無瑕姑娘,黃元帥請兩位過去,趕緊!”

    無瑕的手上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將手放下,“成,我們這便過去。”

    到了後才發現事情真的很嚴重,眾人沒有想到眼看著勝利在即,黃宗藝居然遇刺!刺客是跟了黃宗藝整整十年的蔚師!

    黃宗藝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美食,到邊關任職就高薪從承天府請來一個廚師。這個廚師能做一手好羊肉,平時黃宗藝請下屬吃飯很受稱讚,讓他很有面子。

    刺客手中的剔骨尖刀從黃宗藝的前胸穿過,幸運的是距離心臟還有一寸,而軍人天生的警覺,讓他在關鍵的時候偏了一下身子。

    刺客已經被親兵亂刀砍死,黃宗藝來不及阻止,因此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指使。

    十名將軍守在黃宗藝的營帳之內,一個個面色沉重。

    江天舒上前看了片刻,說道:“只有三成指望。”

    “那趕緊動手,三成指望也比沒有好!”風十三性急了,吩咐下麵的人,“趕緊將楊大夫、姜大夫都請過來……”

    “不急……”黃宗藝睜開眼睛,看著眾人道:“我先將事情安排好……江公子,接下來,由你充當臨時主帥。”

    主帥重傷,這場大戰一定要有人指揮,但是眾人都沒有想到黃宗藝居然指定江天舒!

    好吧,江天舒的確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紈絝,而且與崤山關上下已經結下了生死交情,但是主帥這個位置不單單是要看德性,更要看才能,這些日子江天舒在這裡表現出來的也不過是有治療外傷方面的本領罷了。

    江天舒倒是略怔了怔,一時之間,他摸不准黃宗藝這般說話目的何在。

    黃宗藝定了定神,又說道:“無瑕姑娘居中指揮。”

    這話落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黃宗藝竟是看中了水無瑕!

    無瑕的才能眾人都是看在眼底的,這些日子,這個姑娘雖然不曾上城牆殺敵,但是獻了兩個計策都見到了奇效。尤其是第二個計策,簡直就是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所謂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江天舒深諳兵法。

    主帥重傷,只要消息傳出去,城頭上下的士氣登時就會逆轉,在這種時候,一個老成的將領是不大可能帶領大家戰勝敵人的,所以黃宗藝就將希望寄託在無瑕身上。

    這個姑娘靈活機敏,或許能將大家帶出困境,這是一場豪賭!

    為什麼要讓江天舒做這個名義上的元帥,原因也很簡單——水無瑕名字並不在軍籍中,即便要將水無瑕的名字寫進軍書,公文往來就不用說了,提拔一個女子做主帥,下面的士兵也不見得完全服氣。

    而江天舒可不同了,他本身就是軍人,而且之前皇上也曾下令讓他做主帥,只是後來這位主帥為了幫崤山關索要軍需物資而主動解職,因此又被皇上撤職而已。

    那一件事讓江天舒得到全軍上下的認同——能為了全軍上下而去挨皇上板子的主帥,能有幾個?

    士兵是世界上最講義氣、最忠心的人,尋常人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而對士兵們,只要稍加恩惠,他們就肯為你出生入死。

    想不到黃宗藝受重傷之際,腦子依然如此清醒!眾人都肅然起敬。

    既然這樣的安排無人不服,此事就這樣說定了。幾位最高明的大夫匆匆趕來,江天舒與他們早有默契,於是其他人打下手,江天舒動手,拔刀、止血、縫合傷口,等到一切告一段落的時候,江天舒將手中的針線一扔,閉上眼睛往後一倒,沉沉睡去。

    江天舒身邊自有親兵照顧著他,與此同時,無瑕卻召集將領,安排次日大戰。

    她生性聰慧,雖然沒有學過兵法,但是這些日子看著,舉一反三,也知道一些。現在江天舒不能在自己身後出謀劃策,那就少帶嘴巴多帶耳朵,多聽聽別人的意見,居然也沒有出岔子,一眾將士,無不凜然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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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1: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四章 拚死禦敵獲大捷(1)

    江天舒睡了半日後起來,城牆上的戰事已經到了最緊張的時候。

    無瑕穿著一身戎裝,站在城牆之上。聽見江天舒的聲音,回頭有些心疼地道:“怎麼不多睡一會?”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怕你將崤山關給丟了。”

    無瑕皺眉,“投石機都壞了,箭也用得差不多,水龍更是幾乎全損,所有可用之兵都已經用上……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頂多堅持到後天。”

    雖然無瑕第一時間就下了封口令,但是今天黃宗藝未曾上城牆的事兒還是引起了士兵的疑慮,而城外的敵人很顯然已經得到了確實的消息,打起仗來比平時更加賣力,甚至還派了幾個大嗓門的士兵,在下面用半熟不熟的峻崎官話招降,差點將黃宗藝重傷的事揭露出來。幸好風十三眼疾手快,在對方叫了半句話之後就一箭飛出,將那個喊話的士兵射殺。

    草原人抬著巨木撞擊著城門,發出巨大的砰砰聲響,讓人聽著心驚膽戰,無瑕指揮著水龍隊將猛火油噴到巨木上面,然後射出了幾支火箭,火焰灼人,抬著巨木的草原士兵四下逃躐,最後被箭矢射殺。

    “崤山鎮上還有那麼多人,都可以派上用場的。”

    無瑕惱怒地瞪了江天舒一眼,“崤山鎮還有你的封地上剩下多少壯年男子?凡是接受過軍事訓練的人都拉來了。剩下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的人就算了,拉來也是送死,還不如早些通知他們,讓他們快快收拾行李進你的雍州城,咱們佔據城池再堅守。”

    江天舒笑道:“雍州城將來可是我的地盤,打上一仗,之後滿目瘡痍,我可不喜歡。”

    無瑕發愁的說:“那可怎麼辦?雖然說有援兵,但是也杯水車薪。”

    江天舒看了一下四周後說道:“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崤山關裡面的奸細還沒有找出來。主帥重傷的消息本來不至於這麼快就傳到敵方去的。”

    無瑕點點頭。

    江天舒沉思片刻後問道:“現在我們手上還有多少完好的士兵?”

    無瑕皺眉回答,“昨天統計了一下,身上沒有傷的只剩下兩千多了,還有一些輕傷的有三、四千人,他們還有戰鬥力,只是將領已經沒有幾個完好的了。”

    “今天晚上,咱們封閉關口大搜奸細,如何?”

    無瑕怒道:“你瘋了不成!”崤山關的奸細肯定是要查的,但卻要暗地裡查,否則自己人的士氣就全都散了。

    江天舒卻悠然開口,“今天晚上我再度遇刺,你懷疑風十三與其他兩位將領有重大嫌疑,要拿下他們,結果這兩位將軍無奈之下帶領本部士兵逃離了崤山關……如何?”

    無瑕怔了一下,“你要實行什麼計策?假投降?”

    江天舒說道:“草原人與我們峻崎人積怨已深,不要說假投降,就是真投降也不能立刻建功,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在前面道路七、八裡的葫蘆口設陷阱!”

    崤山關是建在兩座山脈之間的一座關口,背後是寬闊的平原,而前面很長一段距離都是狹長地帶。

    江天舒所說的葫蘆口正是一個最狹窄的地方,如果派人在這個地方圍殺,草原人將成為甕中之鼈,無處可去。

    但是草原人也知道葫蘆口的重要,關係到自己能不能回老家的問題,怎麼能不重視?因此進兵之初,一拿下葫蘆口後便立即派重兵駐守此地。

    江天舒說道:“這幾天戰況愈加緊張,而草原人攻擊越發急切,葫蘆口的士兵必定被抽調了一部分到前線來。我與風十三帶三千人去奪回葫蘆口,你帶著剩下的士兵堅守崤山關如何?”

    無瑕失聲驚道:“你瘋了!守城就罷了,你還打算帶人上戰場?戰場上不是靠武功的,個人武力再強也會被人海戰術淹沒!你這是去阻斷草原人退路,草原人會拚死力戰……危險程度不可想像!你根本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你不能去!”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我去截斷他們的後路,草原人數萬士兵變成甕中之鼈,狗急跳牆,他們很可能孤注一擲,拚死命攻城,那時候你要堅守在城牆之上……怕不怕?”

    無瑕怒道:“怕,我為什麼不怕?我怎麼可能不怕?可是你將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了,我又怎麼敢怕!”她說得又急又快。

    江天舒摟住無瑕,輕輕說道:“我也不想將你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但是現在這個局面只有這種辦法才能打破僵局,也只有這種方法才能一勞永逸,將這些草原士兵全殲滅在這裡,我們崤山關至少能保十五年無戰事!”

    無瑕一巴掌拍走江天舒的賊手,“大家都看過來了!”

    兩人在討論戰事,聲音放得極輕,周圍戰鼓喧天,喊殺聲陣陣,又有親兵護衛周圍,倒也不怕人聽了去。

    一眾親兵都是江天舒從青鯉幫中招來的忠誠部下,對於這位主子的行事也早已見怪不怪,當下眼觀鼻鼻觀心,只嚴密注意前後左右,為兩人擋住飛過來的流矢,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的行動。

    江天舒可憐巴巴地說:“再讓我摟一回,萬一我死後想要再抱你,可就抱不到了。”無瑕心中一軟,站著沒動,江天舒就將嘴巴湊上來了。

    無瑕這下真的怒了,伸手將江天舒給推開,喝道:“放尊重一點!”

    江天舒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親兵看到便罷了,遠處有些留意到這邊的士兵,看見兩人的舉動無不掩嘴暗笑。

    眾人一下子就下了一個結論——主帥到這裡來尋無瑕姑娘,絕對不是來談論軍事,而是來占自己侍女便宜的。

    大家現在倒是不覺得江天舒草包了,反而覺得他很有膽量,畢竟跑到戰場上去尋女人親嘴的事兒也只有江天舒做得出來,不是嗎?來自京城的紈絝,到底不是一般的紈絝啊。

    於是在眾人三分鄙視七分敬佩的目光中,江天舒只能撇撇嘴,灰溜溜地下了城牆。這天晚上崤山關再度生變,主帥江天舒二度遇刺,無瑕懷疑是風十三動的手腳,吩咐親兵將他拿下,卻不想風十三出手反抗,打傷了無瑕的手下,帶著手下士兵逃跑,投奔草原人去了。

    此事後崤山關上下人心惶惶。許多士兵就在心底責怪起了黃宗藝——都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您好歹也選一個牢靠的將領做主帥代理啊,水無瑕畢竟是一個小姑娘!

    只是看著自己本部的長官並沒有怨慰的神色,面上一片沉靜,也只能將抱怨壓下來了。

    奸細將這個消息傳到城下營地裡的時候,草原人一瞬間激動了,這是天賜的機會!

    這一天的攻城戰天剛濛濛亮就開始了,草原人拿出吃奶的力氣,一定要在今天將崤山關拿下——

    無瑕穿著盔甲站在城樓之上,身邊的親兵一隊一隊派遣出去,幫忙守住各處要害。等到無瑕身邊只剩下三個親兵保護的時候,這三個親兵再也不肯走了。

    敵人將雲梯一次又一次的立起來,悍不畏死的先鋒士兵一次又一次沖上城牆,遠程的射擊戰變成了面對面的白刃戰。

    無瑕手中提著寶劍,寶劍的鋒刃已經卷了口,手臂已經麻了,身上也沾滿血跡。一支箭曾經射中無瑕的胸口,幸運的是,貼身的鎖子甲還算牢固,那箭被卡在鎖子甲上,只傷了一點皮肉。

    看著無瑕親自上陣殺敵的模樣,所有士兵心中的怨慰在一瞬間消失——有什麼比一個女人上陣殺敵更能鼓舞士氣?是的,不能讓敵人沖上來,我們要保護背後的村莊,保護背後的原野,保護背後的親人……我們不能後退,堅決不能!

    沉默的示範比任何言語激勵都起作用。

    所有的將領都已經上陣,士兵們堅守著崗位,百姓們沉默地將需要的東西送上城牆,如果有草原士兵攀上城牆,百姓們也會湊上去打上一拳,踢上一腳。

    戰爭有條不紊地進行,這個詞用起來似乎非常荒唐,但是當時給人的感覺,的確是有條不紊。

    時間過得極其緩慢。無瑕面沉如水,想起了帶著三千人馬離開的江天舒,不由得有些緊張。太陽已經接近中天了,已經快要午時,不知他那邊的戰鬥順不順利?能不能將葫蘆口奪取過來?

    亂七八糟的想法讓無瑕的手足都有些冰涼,但是眼下並不是走神的時候,面前的場景需要她指揮,在江天舒離開後,她現在就是崤山關的主帥!

    草原人又找到了巨大的撞木,砰砰砰的撞擊著城門,城門已經被撞開了一條縫,而弓箭手雖然將抬著巨木的士兵射殺了幾個,卻依然不能緩解局勢!

    城門遲早會被撞破,無瑕回頭吩咐士兵,“水龍隊準備,往城內噴射猛火油!”

    城門雖然是木頭做的,卻是包了鐵皮,不懼怕普通的小火。但是在猛火油燃燒之下,只怕城門上的鐵皮也會被燒化,但是這樣做卻是最能快速殺死敵人的策略。

    無瑕又揚聲道:“吩咐姜成將軍,帶領受傷的人先行退入雍州城!其他的人做好準備,此戰一旦失利立刻下城樓,在關口後的平原上佈陣!”

    士兵去了,邊上又有一個將領急聲問道:“主帥,你也一起先退入雍州城吧!”

    無瑕微笑著搖搖頭,江天舒的策略是在行險,如果自己先行躲進了雍州城,自己這一方的士氣肯定大受影響,到那時候自己又怎麼為江天舒分擔壓力?

    那將領還要說話,卻聽見有士兵發出驚喜的聲音,“敵人後撤了!”

    那將領忙抬眼往前面看去,卻聽見號角嗚嗚作響,一群敵人竟然齊齊轉身後撤,而在最後面的騎兵隊伍,甚至已經上馬飛奔!

    城牆上下歡聲雷動,士兵們不知道情況,只知道敵人後撤,當然歡喜,但是無瑕卻是知道的——敵人全部後撤了,這表示江天舒面對的壓力將大大增加!

    立即下令道:“開城門!還能上馬的弟兄,咱們出城追擊敵人!姜成將軍安撫重傷士兵,其他將士帶領人馬跟著我來!”說完奔下城樓,打開城門,當先一騎沖了出去!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被夾擊在中間的是一群餓狼?無瑕不知道江天舒怎樣,她只曉得自己面對敵軍的壓力重一些,江天舒面對的壓力就會輕一些!

    無瑕是練武的,在女子當中她的武力也算超群,但是在一群男人中間,她的武功頂多也就算個中上罷了。站在城牆之上,有親兵護衛還能自保,可一旦沖入敵陣之中,危險程度就大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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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2: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四章 拚死禦敵獲大捷(2)

    已經殺了多少敵人了?!無瑕背上的箭囊箭矢早已射光,手上的寶劍早已斷裂,她順手搶了一把馬刀,但是她用不慣。

    刀光閃過,胯下的大白馬一聲長嘶,高高跳起,它躲過底下砍馬腿的一刀,隨即憤怒地一腳踩下去,將那個試圖砍自己的傢伙踩死在腳下。

    無瑕的右胳膊受了傷,她將馬刀交到左手。一群親兵護著她,以她為鋒刃,像一把尖刀,直接插入敵陣!

    草原人早已大亂。照理說,草原人比峻崎人更擅長野戰,但是在這樣的形勢下,再強悍的將軍也已經不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到了後來,無瑕所到之處,草原士兵紛紛避開,竟然無人敢擋無瑕的鋒芒!

    這很不合理,無瑕不是軍神,但是在那一刻,無瑕光芒萬丈,草原人對無瑕的恐懼就像是瘟疫一樣,迅速地在這片峽谷傳染!

    一個草原人的頭領憤怒地嚎叫了一聲,舉起手上的弓箭對準無瑕就射。那是威力極猛的鐵胎弓,射程非常遙遠,普通的盔甲根本無法抵擋。

    無瑕身邊的親兵早就做好了準備,舉起了三層盾牌——

    鐵箭,射穿了第一層盾牌!

    鐵箭,射穿了第二層盾牌!

    鐵箭,射穿了第三層盾牌!

    戰場之上,所有的聲音都已經沉寂,無瑕,主帥無瑕,就在三層盾牌之後!

    幸運的是,邊上還有親兵揮舞著馬刀,將射來的鐵箭砍落!

    射穿三層盾牌之後,鐵箭的力道已經減弱了很多。

    就在這時,眾人看見,遠處那個敵軍首腦又舉起了鐵胎弓!

    這邊的士兵早已舉起了各自的弓箭向那個敵軍首腦射過去,但是眾人手中都是普通弓箭,射程不如對方的遙遠,還沒有到達地方,就已經落下來了。

    敵方的鐵箭即將射出,箭鏃在日光下閃著寒光,那冰冷的顏色,刺得人心中發涼。

    然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裡,在眾人驚訝的呼喊聲裡,那個舉著鐵胎弓的首領捂著自己的咽喉,緩緩地摔下馬去……

    “砰”的一聲,揚起好大的煙塵。

    敵人咽喉裡插著一支鐵箭,那鐵箭力道是如此之大,幾乎將那人的脖頸都射斷了。

    無瑕抬起眼睛就看著遠處的愛人,他戴著面罩,穿著一身黑色的鎧甲,跨著大黑馬,手拿著鐵弓,箭去如風,將自己身邊的敵人一一射落,就像一個黑色的死神。

    這邊的士兵紛紛議論起來——

    “那是誰?”

    “好厲害的箭術……難道不是我們崤山關的士兵?是別處的援兵?”

    “哪裡有什麼援兵!”

    “照理說,他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啊……”

    無瑕微笑的看著對面的愛人,不發一語。

    邊上一個將領趕上前來,“主帥,您知道對面是什麼人嗎?”

    無瑕笑道:“我知道他是誰,但是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我不能說。”

    眾人雖狐疑,但看無瑕堅持,便不再追問。

    崤山關一戰,峻崎國一方先用守城之戰消耗對方的力量,然後借助地利之便,以少圍多,竟然將十七萬草原人留在崤山關之外的峽谷裡,逃回去的草原人竟然不足三萬人。

    這一場戰役耗盡了草原人積攢了二十年的元氣,二十年內,敵人再也沒有力量犯邊。

    得到大捷的消息,臥床難起的黃宗藝吩咐人將他抬出關門,迎接凱旋的勇士。

    當無瑕微笑著將元帥大印交還給黃宗藝,並告訴他“幸不辱命”的時候,黃宗藝禁不住老淚縱橫。

    當下吃力地擺手,說道:“我已經年老,從此之後這崤山關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無瑕,讓我為難的是,經此一役,你聲名大振,小小的崤山關再也留不下你了。”

    無瑕忙說道:“此役幸虧將士用命,我才不至於出差錯而已。”

    黃宗藝不禁苦笑,“昨天聽聞你將風十三迫走的消息,心裡還有一些後悔,心想是否信錯了人,卻沒有想到我這一輩子做得最正確的竟然是這件事!此戰之後,我慧眼識人的名聲也必將遠遠傳出,留名青史有望啊,哈哈!”越說竟是越興奮。

    無瑕忍不住勸道:“元帥您不能再笑了,再笑傷口裂了,那就危險了。”

    黃宗藝說:“不妨事不妨事,大夫都說了,江公子的縫合本事乃是天下無雙,再笑傷口也不會裂開,死不了……昨天既然是一場計策,那你家公子可安在?”

    無瑕回道:“昨天既然用他遇刺做由頭,他自然不能留在崤山關內,公子就跟著風十三出去了一趟,好在今天也平安回來了。”

    江天舒躲在人群裡,聽見兩人說到自己,不得不出列笑著對黃宗藝拱手。

    黃宗藝看著江天舒黑色的鎧甲,眼睛裡掠過一道精光,說道:“好,好,好!”

    整個京師沸騰了。戰事初起的時候,京師中的人,除了極少數有遠見之輩,大多數都以為這場戰事就像往年一般,小打小鬧而已,過不了幾天,草原人就會自己退去。

    有這種想法的包括兵部一些官員,他們甚至認為,龍泉關比崤山關更重要一些,戰略物資也要向龍泉關傾斜。如果不是江天舒沖進了兵部衙門將幾個官員痛揍了一頓,只怕崤山關的軍用物資方面還會被拖上兩個月。

    但是戰事的發展卻出人意料,根據崤山關報回來的數字,敵軍的數量竟然快到了三十萬之巨,這樣算下來,之前撥給崤山關的武器數量就遠遠不夠了!

    然後崤山關告急文書就像雪片一般飛來,尸位素餐的官員們開始拆東牆補西牆,竭力要支援崤山關,但是路程遙遠,人員物資調動困難,想支援也不容易!

    在這樣的情況下,京師之中的遊俠兒都已經穿上了亂七八糟的盔甲,組建了一支義勇軍——其中包括江天舒的堂弟江天淩,還有江天嘯麾下的兩個門客,他們也打算奔赴戰場。

    青樓的姑娘們也紛紛拿出自己的手絹、肚兜作為禮物送給俠客們,一時之間承天府外官道上的楊柳被折成了禿子,護城河上歌女們落下的眼淚和脂粉幾乎將魚兒都給毒死了。

    可是這支隊伍還沒有餞別完畢,崤山關大勝的消息就傳來。

    怎麼會這樣?江天淩抬頭問蒼天,竟無語凝噎,在本來預定的計畫裡,是崤山關破了,江天舒死了,自己沖到雍州城力挽狂瀾,將敵人阻攔在雍州城外,然後再花一點時間把崤山關給拿回來。

    這些當然要付出一點代價,好在自己家在雍州城也算是有積攢,拿出一些糧食、布匹、鐵器將草原人給喂飽,再將他們禮送出境不是很難的事兒……但是,計畫實在不如變化快!江天淩想,自己得另外想辦法了。

    崤山關大捷後,緊接著,各種傳奇故事也像雨後春筍般出現——

    崤山關關破在即,無瑕女獻水龍計;稻草人借得好箭,水無瑕智謀無雙;草原人無恥暗算,水無瑕臨危受命;風十三行苦肉計,無瑕女甕中捉鼈……

    說書先生最擅長添油加醋,在這個故事中,無瑕的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高,連帶前幾個月無瑕闖公堂證明江天舒無辜的故事也再度火熱了一把,說書先生們狠狠地掙了一筆。

    一連串的故事中,一切人物都成了配角,而軍神水無瑕成了京師中不管大人小孩都崇拜的偶像!京師的人誰如果不知道水無瑕,肯定會招來一群人鄙視的眼光,如果誰不知道水無瑕出身琅琊女子牙行,肯定也會被一群人看做是沒見識的人。

    連帶著讓琅琊的侍女們也紅了。怎麼能不紅?事實證明出身琅琊的侍女不但能看家,能理財,能督促主家奮勇向上,還能帶兵打仗、力挽狂瀾。於是琅琊門下的侍女,每個人的工資齊齊高了三成——沒辦法,主家都怕自己家的侍女另謀高就啊。

    而作為這個故事裡的主要配角江天舒被大家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雖然邊關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江天舒不是草包,他從國師那裡學來了一手好針線,一切傷兵的縫縫補補工作都由他完成……但這事兒能擺到檯面上來說嗎?

    一個大家公子,之前還是爵位的繼承者,居然拿起了針線……這事真正是麻繩拴豆腐,提不起來啊,於是皇帝的聖旨傳到邊關來了——

    崤山關暫時沒有戰事,作為功臣,水無瑕和江天舒,齊齊被召回京師。

    白玉臺階層層往上延伸,金殿就像是浮在青天上,幾個女官引著無瑕從午門起步,一步一步向上走,邊上的守衛士兵,穿著精光蹦兒亮的鎧甲,目不斜視,威風凜凜。

    無瑕倒是想要東張西望,畢竟這地方不常來,但是想著邊上女官之前的諄諄教導,又強行忍住——唉,自己丟臉不打緊,師父的老臉不能丟啊。

    進殿后就見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文武大臣分列兩邊,無瑕進來後四周的目光齊齊落在她的身上,這些日子關於這個女子的傳奇故事,一群大臣聽得實在多了,現在當然要多看幾眼,然後齊齊在心底讚歎——好個美麗的女子。

    身材不高不矮,體形不胖不瘦;紅顏如花,白衫如月;青絲墨染,裙裾雲浮,緩緩立在那兒,就如新月流光又如花樹堆雪,讓所有的人心底就是一軟。

    皇帝江瑾看了無瑕片刻,突然展顏笑道:“黃愛卿的奏章朕已經看過了,水無瑕果然是女中豪傑,臨危不亂擔當重任,竟然大獲全勝,不墮我峻崎國威,而風采風儀也不同尋常。諸位愛卿,當以為如何獎賞?”

    當先就有一人出列說道:“正是皇上英明,朝堂諸公用力,我朝才能出現如此佳話。臣以為,當封水無瑕為縣主,終身享受朝廷榮華才是正理。”

    江瑾皺了皺眉,“區區一個縣主如何能酬答水無瑕守邊之功?眾卿再議。”

    又有人說道:“區區縣主的確難以酬謝出生入死之功,不如封之為郡主,賞賜封地,另外再賞賜田地金銀,昭告天下,以水無瑕為天下女子典範。”

    江瑾皺眉,還沒有說話,便有眼尖臣子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當下大聲說道:“封為郡主的確是一個好主意,只是臣以為,作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所遇良人。水無瑕人才難得,只是之前孤苦,身為侍女,出身微賤。若是皇上不幫著做主,只怕將來也難遇良人。臣以為,皇上應該在宗室之中挑選子弟作為水無瑕之婚配,另外予以封號、給予田地,令其一生圓滿無憂,才能體現皇上恩德。”

    聽見這番話,無瑕沖著地面翻了一個白眼——我是來受賞的,現在居然扯到我的婚事上了,這算什麼事兒?

    江瑾哈哈一笑道:“此言甚合朕心意。朕的嘯兒如今也已經十七歲了,還沒有婚配。水無瑕這般人才正好入我皇家,為我皇家孕育子嗣,教養子女。水卿家,你意下如何?”

    江天嘯?那個陰險狠毒的?無瑕心底叫苦,當下再不遲疑,抬起頭來回道:“皇上,民女自幼由師父教養長大,婚姻大事當由師門做主……”拿師父來推脫只不過是緩兵之計。無瑕想,她等下就收拾包袱走人,天大地大,難不成皇帝還派重兵追捕她來逼她嫁!

    江瑾又是笑了幾聲才說:“既然這樣,朕就叫你師父上來,問一下她的意思……”

    卻聽見邊上一個大臣上前一步,說道:“皇上此舉差矣!古人雲長幼有序,如今三皇子與四皇子都是十七歲,兩人都未曾婚配,皇上如何先想到四皇子忽略了三皇子?臣以為,即便要為水無瑕婚配,也要優先選擇三皇子。”

    江瑾的意見被臣子駁回,略略有些尷尬,當下道:“就在水無瑕邊關揚名之前,嘯兒就曾多次在朕耳邊提起,有求朕賜婚之意,故朕先考慮了四皇子。”

    三大臣依舊正氣凜然,“皇上,您這是以私情而亂綱紀!四皇子對水無瑕有意,難不成三皇子就沒有?臣也曾聽聞,當日在雍王府三皇子初見水無瑕就曾向江大公子索要,只是江大公子不曾答應,因此抱憾而歸。皇上如果將水無瑕賜婚給三皇子,三皇子也會感恩的。”

    天哪天哪,無瑕無限懷疑自己就是一團空氣了——我才是當事人好不好?當我面討論我的婚事也太詭異了。

    她後悔不已,早知道這樣,之前就應該將自己打扮成醜女的。

    世上難買後悔藥,只能動腦筋奮力求生。

    江瑾似乎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竟然將眼睛看向站在地上的水無瑕,“水無瑕,你自己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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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02: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五章 為娶無瑕辦比試(1)

    水無瑕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一個急切的慌張聲音叫道:“不成啊,皇上。”

    大殿之上人人都屏氣凝神,誰曾聽見這麼亂七八糟的混叫?於是一群人瞬間皺起眉頭。人是從後殿沖出來的,頭冠斜在一邊,衣服上的玉帶鬆鬆垮垮,神色慌張,跑起路來還有些瘸拐,正是草包紈絝江天舒。

    水無瑕知道江天舒也算是皇室子弟,聽聞他在邊關立下一些功勞,蓮貴妃就特意將他叫進了皇宮,沒想到他聽到了大殿上的消息,便急切趕來。

    看著他出場的模樣,無瑕不由得一笑。

    江瑾則皺了皺眉,“天舒,你不在後面與貴妃說話,闖到這裡來做什麼?”

    “侄兒是聽說皇上您在這兒大封功臣,所以侄兒就悄悄候在一邊了,生怕皇上宣召卻讓皇上久等。”江天舒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侄兒好歹也算是一個功臣呀……”

    聽著江天舒這等言論,一群官員不由得莞爾。好在眾人知道他的腦子本來就不甚好,崤山關一戰他好歹有個大功勞,那就是舉薦水無瑕之功,所以也沒有人與他計較。

    江瑾看著江天舒,展顏一笑。對這個侄兒,他的心情的確很複雜,自己曾經虧欠了這個侄兒的父母,而且這筆債不好還。

    還不起債怎麼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債主給殺了,免得債主突然想起來要債的事兒。

    本來看江天舒不過是個紈絝,江瑾還沒這個想法,但看他漸漸成才,便想藉著崤山關江琥的那些人手把他置於死地,但是黃宗藝竟然將崤山關江琥的人手清理一空。後來江天舒來京師大鬧兵部,他也想趁機將這個心病給弄死,但是想著崤山關上下幾萬人馬,生怕寒了將士的心,只能捏著鼻子打了江天舒三十大板,將他趕回邊關去,又吩咐眼線一定要钜細靡遺的報告。

    崤山關遲早有一場大戰,尸位素餐的官員不清楚,但是江瑾哪會不知道?之所以不肯直接給崤山關足夠支援,不過是想要將江天舒的所有能力給逼出來,或者趁機將他給弄死罷了。崤山關真的破了他也有後續措施,反正也就是邊關的軍民受點苦罷了,不用放在心上。

    安插在崤山關裡眼線的報告已經送來了,江天舒在崤山關的表現可圈可點,但是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那個能治療外傷的本領罷了,其他軍政上的事兒全都靠著水無瑕撐腰。

    江瑾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侄兒有出色的軍政才能。沒辦法,誰叫他曾經有一個出色的父親?

    心病既然消了一半,看著這個侄兒也覺得順眼了,當下微笑說道:“你有舉薦水無瑕之功,而根據黃愛卿奏章,你在邊關幫助受傷將士治療也有功勞。既然有這兩樣功勞,那麼當日你衝撞兵部打架鬥毆的事兒朕就不計較了,你依然做你的雍王世子吧。”

    江天舒還愣在那兒,已經有人低聲提醒了,“世子,還不趕緊謝恩?”

    江天舒皺了皺眉,“皇上,您有一筆帳目算錯了啊。”

    聽江天舒反駁自己,江瑾神色掠過一絲慍怒,隨即收起,問道:“怎麼算錯了?”

    江天舒說道:“當初兵部不知道事情緊急,不肯給崤山關足夠軍需物資,如果崤山關得不到足夠的軍需,那這場戰爭就非失敗不可,所以侄兒衝撞兵部衙門,不但無過,而且還有功,所以皇上您算錯了。”

    江天舒是老實人,老實人說老實話,於是一群人的眉頭都皺起來,尤其是兵部的官員,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看著江天舒那老實的模樣,江瑾的心情又好起來,當下笑道:“好,那事兒就算是你的功勞,你要什麼賞賜?”

    江天舒嘿嘿一笑,說道:“侄兒也不要什麼賞賜,只要皇上您將我的侍女還給我,一切照原樣就成了。”

    將你的侍女還給你?江瑾看看江天舒,又看看水無瑕,這才明白過來,“你擅闖大殿就是為了水無瑕?”

    “是啊是啊。”江天舒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皇上您也知道,侄兒本來是沒有什麼能力的,闖闖禍、鬧鬧笑話還在行,其他事兒就一竅不通了。自從無瑕來了侄兒身邊,侄兒就一天一天好起來,還考上了青山書院,甚至上了戰場……嗯,如果您將無瑕送給其他兄弟,那侄兒就糟糕了,皇上,您不能偏愛您的親生兒子,就將侄兒的事兒放一邊啊。”

    江天舒說得委屈,江瑾心中也是暗暗憤怒——水無瑕是怎樣的人,這場大戰已經證明了,這樣的人才怎麼能繼續放在江天舒的身邊?

    但是他說得在理,江瑾也不好反駁,冷聲說道:“男婚女嫁乃人生大事,水無瑕已經年滿十八,如果再耽擱下去,你如何對得起她?”

    “那皇上您乾脆將她賜婚給我啊。”江天舒抬頭,一臉的理當如此,“三皇子、四皇子是您的兒子,我是您的侄兒。您的兒子將來是要封王的,您也將雍王世子的位置還給了我,所以無瑕將來無論嫁給誰都是王妃,她不吃虧的。”

    眾人聽著江天舒說得理所當然,都忍不住笑開。三皇子也罷了,四皇子的人品才幹整個京師之中也難以尋到相匹配的女子,他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紈絝,如何能與四皇子相比?更何況三皇子、四皇子都是皇位的熱門人選呢。

    水無瑕聽著江天舒與皇帝胡攪蠻纏,心道所有的壓力不能讓他一個人來承擔,俊目流眄,微笑說道:“皇上,請聽民女一言。”

    江瑾發現水無瑕要說話,瞬間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水無瑕,你說。”

    無瑕說道:“蒙皇上與諸位大人看重,無瑕不過微末功勞竟然被抬到如此高的位置,無瑕實在感激不已。但是皇上,民間有一句俗語,腳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幾經思量,民女的婚姻大事,民女想要自己做主。”

    說完,四周“嘩”的一聲,就像一顆石頭丟進了水裡,泛起了層層漣漪,極輕微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江瑾面色一沉,淡淡問道:“你想要選誰為婿?”

    無瑕聽著皇帝的口氣,暗道一聲糟糕,但是先不提自己願不願意改口,就是願意改口,皇帝心中的疙瘩也留下了。

    她腦子急速運轉,連忙說道:“三皇子文才極高,四皇子豐神俊朗,至於世子,他勝在與民女比較熟悉、關係親厚。這三人民女實在難以選擇,所以民女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比賽擇婿!”

    “比賽擇婿?”眾人都愣了一下。

    無瑕的聲音十分清朗,“民女自幼習文練武,心中有一個夢想,那就是一定要選一個文經武略都超過自己的人做夫婿,所以民女想要大膽請求皇上,讓這三位來一場比試,誰勝出,民女就嫁給誰!”

    這一番話落下,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人都看著無瑕,看著這個少女顧盼神飛的模樣。

    “啪啪啪”三下鼓掌聲響了起來,江瑾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女中豪傑!此事就這樣決定了,來人去通知三皇子、四皇子……”

    “皇上,老臣也有話說。”卻聽見有一個略帶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卻是江琥。

    江琥臥病在床,原先是不參加朝會的,不過今兒個他對這個巾幗英雄也很感興趣,於是就上朝來了,江瑾便給他安排了一個座位。

    江瑾看向他,江號慢慢說道:“皇上,老臣的兒子江天淩,對水無瑕也有求凰之意,現在皇上既然准許水無瑕比賽擇婿,那麼可准許老臣的兒子也參加比試?老臣明白,老臣的兒子與兄長爭奪一個女子傳出去是大失體統,但是老臣常年征戰在外,對這個兒子虧欠許多,還望皇上體諒老臣愛子之心,給犬子一個機會。”

    江瑾笑道:“雖然民間俗話一直在說一家有女眾家求,但水無瑕果然是我峻崎國的一個傳奇女子!得,准了!”

    原先皇帝要將無瑕許配給皇子時,江琥是不打算開口的,但是江天舒也進來插一腳的時候,江琥就不得不說話了。

    江天舒有一個能幹的侍女不要緊,因為侍女總不能陪伴江天舒一輩子,但是如今形勢大變,水無瑕萬一真的嫁給江天舒了呢?

    水無瑕能力超群這也罷了,問題是水無瑕在崤山關已經有了很高的威望,已經趕上他辛苦經營多年的名聲,所以他不能讓水無瑕嫁給江天舒。

    三皇子江天暢也就是一個貪圖美色的草包,與江天舒半斤八兩,至於四皇子江天嘯,自己早看出他隱藏的陰險狠辣與寡情薄義,雖然兒子好像在輔佐著四皇子,但是江琥並不希望江天嘯的實力大漲,於是他便將自己的兒子給推出來了。

    軍神水無瑕立了大功,被皇上封為琅琊郡主,現在要通過三場考試選擇夫婿!

    整個京師再度沸騰了,夫婿候選人為三皇子、四皇子、雍王世子,現任雍王嫡子,無論選擇了誰,水無瑕都鐵定能榮華富貴過一輩子啊!

    京師的未婚少女羡慕嫉妒無瑕嗎?當然羡慕嫉妒!其他三人也罷了,四皇子可是京師之中無數未婚少女的深閨夢裡人啊。

    於是京師內外大大小小的寺廟、道觀,香火一下子鼎盛起來了,無數大家閨秀前去燒香拜佛許願,且她們不約而同都許了同一個願——希望四皇子敗北。

    京師的人其實是很喜歡看熱鬧的,承天府府尹唐棣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很快就將午門對面那座高臺收拾出來,並請上一群素有才名的文人墨客當評判。

    皇帝特命唐棣來主持此事,為何要他主持,其中原因就是唐棣公正不阿素有清名。

    於是高臺上擺了很多桌子椅子以及筆墨紙硯,高臺下面圍著很多看熱鬧的百姓,大家端了凳子、嗑著瓜子,排隊排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每年春社皇上都要請戲班子在這個高臺上演百戲,這事兒與看猴耍看雜劇也差不離,大家知道該怎麼遵守秩序來著。

    第一場比試開始。

    唐棣輕輕拍手,下面嗑瓜子的齊齊住嘴,大家目不轉睛看著臺上的府尹大人。

    唐棣先宣佈規矩,“本次比試,是今年咱們京師最大的盛事,如果圍觀者發出聲音、大聲喧譁,本官就吩咐承天府的衙役將那人叉出會場!可記住了?”

    眾人才想張嘴答應,又想起唐棣說的“叉出會場”,隨即忙忙住嘴,點頭示意。

    唐棣說道:“第一場比試是作詩,由我們幾位大人一起擬定題目,限定三炷香的時間。等大家都完成後密封姓名,再由幾位大人判斷。如果大人們各執一詞,則看人數。如果雙方人數一致,那麼就念出來由下面的觀眾判斷。四位,這種評判法子,是否接受?”

    四位參賽者一起點頭,於是唐棣就將題目拿出來,展示給大家看了。

    面前是一幅畫,畫上蓼花如血,船上有人,岸上有人,正在送別。

    題目是要求眾人寫一首題畫詩,不用太長,絕句即可。

    送別這個題材實在是大家都寫慣了的,很顯然,幾位元出題目的大人也知道這等場合不能讓幾位參賽者出醜,所以儘量選擇簡單題目,總要讓大家臨場都能編出幾句詩來才好。

    江天嘯掃了那幅畫一眼,提起筆一揮而就。

    江天淩走到那幅畫跟前,沉思了片刻,也回到自己的桌案前提筆寫了四句。

    邊上的僕役將兩人的詩吹幹,將姓名糊住裝進信封,送到評判的桌案前。

    江天暢挺著一個大肚子,額頭上直冒汗,好不容易想到了一句,忙忙寫下來,想了想,又伸手塗掉了。

    等好不容易擠出四句詩交出去,已經燒完兩炷香了,他得意洋洋的看著江天舒,卻見江天舒拿著筆,還在抓耳撓腮。

    江天暢回想自己寫的幾句詩,驀然想起水無瑕,忍不住滿腦子綺念,眼睛就沖著後臺看過去,卻見無瑕正看著自己,於是自信滿滿的對著她做了一個志在必得的手勢。

    最後一炷香已經燒了大半,江天舒還沒有開始動筆,下面的喧譁聲漸漸響亮起來。

    雖然府尹大人曾經警告吵鬧就“叉出去”,但是大家實在熬不住啊。

    草包就是草包,哪裡是另外幾個人的對手!

    最後一炷香燒得只剩下一丁點了,江天舒似乎得到了什麼靈感,這才抓起筆飛速寫起來,幾乎等到香快要燃盡才放下筆,畢恭畢敬,親自送到幾位評判跟前。

    “雖然說姓名是要密封的,但是我想我那麼醜的字,人人都認得的,就不要多此一舉了,畢竟被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瞧瞧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

    上面的評判,下面的觀眾,一時之間全都笑了,還有觀眾想著,這位草包世子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就沖著這一點,等下不喝倒彩了。

    其中一名評判拿過江天舒送上來的詩,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江天舒嘿嘿笑道:“這首詩我覺得自己還是寫得不錯的,雖然前面兩句我在湊字數……我念給大家聽聽,好不好?”

    下面的觀眾,自然好奇草包世子寫的詩,於是大家拚命鼓掌,輕輕叫好。

    為何輕輕叫好?因為怕被府尹大人轟出去啊;為何拚命鼓掌?因為鼓掌不屬於“喧譁”範圍,只有如此才能表達大家看熱鬧的熱情呀。

    只見江天舒搖頭晃腦的念出聲來,“一片兩片三四片。”

    下麵寂靜了。

    “五片六片七八片。”

    第二句念完,台下“轟”的一聲炸鍋了!

    有人學著江天舒的口氣,大聲接下去,“九片十片十一片,百片千片萬萬片。”

    吵鬧之中,江天舒得意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江南江北蓼花紅,盡是離人眼中血。”聽到這兩句詩,臺上台下瞬間一片靜默。

    江天舒無比得意,“我想來想去只想出兩句,所以前面就想了十四個字來湊字數,後面兩句不錯吧?”

    鼓掌聲頓時響起,有人大聲叫好,“不是不錯,而是非常好!”

    唐棣指著那個大聲叫好的漢子,喝道:“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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