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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薔 -【醉愛(五方霸主之銷魂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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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0: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季薔 - 醉愛【五方霸主之銷魂酒】

上哪兒找像他這般酷愛冒險的人,  
明知女人會為他平靜的生活帶來麻煩,  
卻在退出金融界時指定栽培她為接班人;  
明知香醇甜美的酒會讓他暫失神智,  
因為愛她亳不猶豫地一口喝下穿腸毒液。  
呵!她肯定是他命裡的魔星,  
不費吹灰之力便讓他從雲端摔落地獄,  
形象完美的勝利之神轉眼淪為狂妄無賴。  
但他亳無怨尤犧牲自我換她功成名就,  
只希望她能拋除藏在心中的不開心往事,  
早日認清楚他才是她真正愛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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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0:4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預言簽曰:
  盛世太平安 中原這外番
  蓬萊生五主 酒色財氣貪
  天下權與財 五子手中來
  棋布星羅齊 觀吾簽中參

  欽天監內,李淳風與袁天罡相對坐著弈棋,兩人你來我往,鬥得不亦快哉。

  「去!又來這一招!」袁天罡強忍著扯鬍子的衝動,老眼大睜:「假裝拿炮救帥,結果是要宰掉我的馬,好傢伙,今日我跟你拚了,殺!」

  「殺什麼?」李淳風輕輕鬆鬆地落子,皮笑肉不笑地移把他的將直撞出局,「將軍!沒啥好玩了吧?承認吧,你的棋技不如我。」

  袁天罡一瞪眼,「誰說我……我……」

  李淳風涼涼地問道:「咱們玩幾盤了?」

  「五盤。」他臉色有點垮掉。

  「那我贏幾盤呢?」

  袁天罡支一吾了半響,吞吞吐吐地道:「呃……這個……那個……」

  「願賭服輸。」李淳風撩起袖子,一副再不認輸就要揪下他鬍子的模樣,「老袁,太丟臉了,虧你還是堂堂欽天監的國師呢!」  

  袁天罡在那兒愣了好久,最後眼珠子一轉,得意洋洋地道:「論下棋我是贏不了你,但是說到預言……嘿嘿,你可知我昨日又卜著了一卦,推算著了……」

  李淳風眉毛一撩,閒閒地道:「你指的是之前所卜,天上五仙為花靈下凡之事?」

  袁天罡笑吟吟地搖頭,「非也。」

  李淳風張大眼睛,「那麼是跟五仙心頭滴落的那五滴鮮血有關?莫非你也推算到了那五滴靈氣血的情事……」

  「非也非也。」總算逮著機會出口鳥氣了,袁天罡笑嘻嘻跑道:「我是推算到了千年後的一樁奇事……有興趣聽聽嗎?」

  李淳風跳了起來,滿面渴望,「你開玩笑,當然要!」

  只要一提到這個,他倆又興高采烈起來了。

  袁天罡一口悶氣大是舒展,開開心心地將昨夜錄下的籤詩取來,大聲誦出:「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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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1997年,索羅斯領導國際投機客攻擊泰銖,東南各國股匯市場紛紛應聲倒地,捲起震撼全球的亞洲金融風暴。量子基金卻並未在這場戰役中得利,反而在投資俄羅斯債券市場對虧損了二十億美元。

  在這場長達兩年的風暴中,量子基金重創,LTCM(長期基金管理公司)遭遇倒閉危機,新興市場一蹶不振,他卻靠著投資NASDAQ新興的網路產業及北歐炙手可熱的

  電信產業,繼續創造令投資人滿意、讓市場敬佩的亮麗績效。

  在華爾街眾分析師眼中,孫逸簡直是神。他領導市場潮流……不,他就是市場潮流!

  只要跟著他走就對了,他就是市場潮流,就是市場心理,是每一個人……從動見觀瞻的華爾街分析師到盲目無知的投資散戶……心目中的唯一依歸。

  是所有投資大眾心日中的勝利之神!



  「簡直是神話嘛。」蘇巧韻喃喃,低啞的嗓音流露出一種難解的深沉意味,一雙平日變化多端的靈動黑眸此刻靜靜對著華爾街日報上~張效果還算不錯的黑白相片,她幾乎是怔仲、失神地盯著那相片。

  是一個男人的相片……孫逸的相片。

  相片上的他穿著合身而優雅的西裝,強調出雖偏於瘦削卻仍有力的肩線,一張曾上遍各大媒體。在廣大分析師與投資人腦中烙下深刻印象的清秀面孔靜靜對著鏡頭,黑色的瞳眸湛幽、深不可測。

  他全身上下,流露出的是溫文的氣質,就連眼眸,也不曾顯現一絲王者應有的霸氣。一派斯文、一派儒雅……若在他臉上再掛副眼睛,簡直就讓人聯想起於中國民初時震撼文壇的詩人徐志摩。

  這樣的外貌、這樣的氣質,哪像個在金融界叱吒風雲的強人啊,簡直就像個普通大學的教授。

  若她不曾知曉他真實身份,說他是劍橋專教英國文學的教授她也相信。

  但他不是普通教授,他是神。

  「這種人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種神話……」她再度自言自語,眸光不曾從報上的相片拉回。

  直到一個半帶戲謔的清脆嗓音喚回她的心神。

  「Melody,Melody!」

  蘇巧韻回首,明眸映入同事倩影,「Carol,你嚇我一跳。」她輕輕地、半真半假地抱怨,小巧的菱唇卻是漾著淺淡笑意。

  「又在發呆。」Carol走近她,漂亮的金髮隨著步伐晃動著好看的波浪,「又是因為sun?」藕臂一伸,將蘇巧韻手中的報紙拿過來。

  蘇巧韻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同事語氣中流露出的嘲弄與若有深意。

  反正Carol早知她對孫逸的異常執著。

  「說實在的,Sun長得也算不錯。」Carolg一面細細盯著報紙,一面評論著,「斯文清秀,氣質挺好。」

  像徐志摩,蘇巧韻在心中暗暗加上一句。

  「很難想像像他這種人竟然會是這副長相,我以為應該更霸氣一些。」

  同感。

  「對了,你知不知道他旗下那支全球科技基金?前兩天績效又整整增加了十個百分點……」

  她當然知道。怎麼可能不曉得?他旗下所有基金的動向一向是華爾街……不,全球分析師關注的焦點,尤其那支成立才一年,績效已破百分之百的全球科技基金!

  「……我的老天!這傢伙簡直不是人。」

  沒錯,她絕對同意這一點。

  「難怪投資人擠破頭也要申購他旗下的基金,就連我也把所有的年終紅利投進去了。」

  可她沒有,縱然明知孫逸旗下的基金報酬率驚人,她卻沒有投資其中任何一支。

  為什麼?她也不明白,或許是因為怨恨與不服氣……

  她不想與孫逸地關的任何一切牽扯任何關係!

  「……這樣一個投資天才為什麼要退休呢?」Carol突如其來一句。

  蘇巧韻一驚,墨睫猛地一場,灼烈的眸光射向同事,「你剛剛說什麼?」她強裝冷靜地問道,一面悄悄深呼吸,拚命抑制狂野的心跳。

  「昨天我跟上頭吃飯,聽他說的,聽說Sun前晚在俱樂部裡公開宣稱他想退休……」

  孫逸要退休?

  蘇巧韻再也無法假裝冷靜,倒抽一口氣。

  她睜大眼,腦子瘋狂地運轉,拚命想弄清這乍然聽聞的消息的意義。

  他要退休?一直在金融界呼風喚雨的孫逸要退休,放棄這一切權力與財富?

  怎麼可能!



  他就是要退休。

  為什麼不呢?在他才三十五歲卻已然攀上世界頂峰的時候他攀上了頂峰,看盡了一切風光,看透了人情世故,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名譽、權位、財富?

  孫逸搖頭。

  都夠了,這一切。他所想要的早已握在手中,想求的也早已得到。

  他不再像年輕時需要汲汲營營求取這一切人世浮名與財富,如今的他只需手掌一個翻轉,權財便滾滾而來。

  他只要輕輕打一個噴嚏,市場便全數跟著感冒,從華爾街,擴及歐陸、亞洲。

  紐約、倫敦、法蘭克福,新加坡、香港,哪個市場不是隨著他一句話在浮沉,哪個分析師敢忽略他的一舉一動?

  再沒什麼市場走向。

  他,就是市場走向!

  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沒有驚奇、沒有刺激、沒有冒險。

  當一切不再絢爛的時候,也該讓它歸於平淡了。

  所以他決定退休。

  「sun,你別開玩笑了,你今年才幾歲,鬧退休?」在他第-回提出這樣的想法時,TonySimpson,也是S&S基金管理公司(S&SFundManagement)的另一大股東兼執行總行總裁,聚緊濃密眉峰,一臉不贊同的神色。

  相對於好友的氣急敗壞,孫逸冷靜得超乎尋常,他慢條斯理他說道:「我是認真的。」

  「你別鬧了,你以為董事會會批准?以為那些股東會輕易放你走?」

  「我就是最大的股東。」孫逸微微一笑,「我要走誰能攔得住我?」

  「Sun!」

  Tony只能這樣挫敗地感叫一聲,卻毫無辦法。

  若說這世上有誰瞭解孫逸,他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雖然就連他也常摸不清那傢伙心中十分之一的想法。

  但對孫逸說一不二的性格,他仍有深刻的體認。

  他一向如此,說出的話絕對做到,言行合一。

  絕不收回,絕不後悔。

  他是沒辦法留住他了,只能寄望董事會激烈的反對能稍稍動搖孫逸的決心。

  但Tony錯了,沒有人能動搖孫逸的決心。

  幾天後在董事會,他仍是一臉堅決的模樣。

  「我當然還是公司的股東,甚至繼續掛董事名銜,可是基金經理人的職務,我想辭了。」他靜靜地、淡淡地宣稱。

  淡然有力的宣稱迅稱在董事會掀起軒然大波,此起彼落的抗議聲在豪華闊朗的會議室裡響起。

  「為什麼?Sun,你對薪資不滿嗎?「

  「還是紅利比例的問題?」

  「這些都可以商量啊,我們可以給你加薪,紅利、股票,什麼都好談。」

  「還是太累了?這樣吧,你分幾支基金給其他人管,你只要偶爾給點意見就行了。」

  「還是想休假?我們可以給你長假,半年,一年都好。」

  到最後,這些董事發現這樣的利誘依然無法影響孫逸,竟開始採用哀兵政策。

  「Sun,你不能就這樣丟下一切的,你明知公司全靠你的名氣才有這麼多投資人願意砸錢給我們的。」

  「要是你不管那些基金,說不定數日之間便要遭受沉重的贖回壓力呢。」

  「要是他們一個個都決定贖回怎麼辦?你總不願意公司倒閉吧?像LTCM那種打擊我們可禁不起啊。」

  「拜託你了,Sun,就算你不管事,掛個經理人頭銜也好,投資人不會知道真正操盤的人不是你……」一個董事哀求到一半忽然住口,環視全場震驚的神情。

  他不禁漲紅臉,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欺騙投資人本就是有違良心的事,更何況,還拿孫逸一向清明的聲譽來冒險。

  他們會砸了孫逸的威名的,如果用其他經理人管基金,卻以孫逸為幌子,萬一績效不好,絕對會毀去他在投資人心中有若神祇的完美形象。

  孫逸不會拿自己的名聲去冒險,他們更不會。

  因為這樣等於是斷了孫逸回歸業界的後路了。

  「對……對不起,Sun,請原諒我一時失言……,」他囁嚅著,歉疚而頹敗的表情有若喪家之犬。

  孫逸反倒同情起他窘迫的處境,」沒關係,別介意。」他微笑,語氣是一貫的平靜淡然,但接下來出口的話仍迫得在座各位董事一個個面色鐵青,「那麼,我的辭職是不是就這樣定案了?」

  他、真、的、宣,布、辭、職、了。

  蘇巧韻瞪著電視螢幕,瞪著CNBC財經新聞主播以清晰流利的口齒播報著這則足以震驚全球金融界的頭條新聞。

  百戰百勝的投資奇才SunYat(孫逸)決定辭去基金經理人的工作,正式宣告引退風雲詭橘的華爾街。

  他真的決定退休了。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退休?怎麼可以退休!

  她……她還沒能接近他,還沒能打擊他啊。

  他怎能在她甚至還無法真正接觸他時便宣佈引退,離開他一向恣意縱橫的金融界?

  他不能的。

  她不許!

  在紐約華爾街一隅,一棟融合了古典與現代的建築裡,正舉行著一場盛宴。

  以愛奧尼亞式石柱挑高三層樓的大廳,中央靜靜佇立著玻璃三角錐,清澈的水流油著錐面輕瀉,伴著廳裡清脆燦爛的頻繁笑語,成了一曲熱鬧繽紛的二重奏。

  這是S&S為了歡送孫逸,特地在自家辦公大樓舉行的告別酒會,應邀參加的紳士淑媛全是華爾街名氣響亮的人物。

  誠如名動天下的基金管理人索羅斯、巴菲特(Buffet)有多頭總司令之稱的艾比.科恩(AbbyCohen),ISDEX(網絡股指數)的創立人哈蒙(Harmon),而MorganShurby,MerrillLynch、GoldmanSachs、DLJ、CSFirst、 SolomonBrothers』等投資機構的首席分析師更是人人光臨捧場。

  甚至連美國聯邦準備銀行總裁葛林斯班(AlanGretenapan)也派人送上一份厚禮兼一句蘊含深刻的致意。

  「終於,我可以不必擔心自己的話會遭人誤解。」

  這句帶著幽默的致意曾在現場造成不小的轟動,眾人一面笑著,一面暗暗同意美國聯邦準備銀行總裁的自嘲。

  確實,只要有孫逸在,葛林斯班放什麼話都只能靠著他的解釋來影響市場,市場會根據孫逸的解釋來反應,而不是依照美國聯邦準備銀行總裁的原意。

  到了最後,市場可能還反而與他的期望反其道而行。

  這就是孫逸在華爾街的影響力,也是葛林斯班不敢小覷的。

  照說受到這樣的光榮歡送。又如願卸下基金經理人重任的孫逸面上該是神采奕奕。微笑粲然,但不知怎地,這一刻他兩道濃眉卻微微蹙著。

  蹩著眉,瞪著扣在指間的酒杯,神情竟彷彿有些無奈。

  「怎麼了?Sun,」灌下幾杯威士忌,面色微微紅潤的Tony見了孫逸的表情,不禁跟著皺起眉,「一切不是都如你的意了嗎?」他問,語氣不覺有些酸澀與諷刺。

  孫逸悶言,神情一整,唇角勾起淡定淺笑,「我的確很滿意。」 」

  是的,對一切發展他可說是相當滿意的。

  雖說、開始S&S的董事會堅持不肯接受他的辭呈,甚至試圖拿市場輿論壓迫他收回宣言,但在將近兩個禮拜的折衝後,他終究還是如願辭去了多檔基金最高管理人的職務,掛上董亭兼顧問名銜,正式退出S&S經營階層。

  他終於如願以償了、沒什麼不滿意的。「那你為什麼一副無奈的表情?」相較他的滿足,好友Tony卻顯得相當怨恨,不滿他就這樣揮揮衣袖,一走了之。

  孫逸不語,墨睫一垂,眸光重新落定手中的水晶玻璃酒杯,燦亮的瞳眸與其間金黃色的液體相互輝映。

  誰也不明白他的無奈竟是來自手中這杯酒,這杯濃烈香醇的上等蘇格蘭威士忌。

  他無奈是因為這杯酒啊……

  Tony揚揚眉,總算注意到他眸光的焦點;「你還是堅持不喝?"     、

  孫逸搖頭。 

  「為什麼?sun」Tony搖頭,頗不以為然,「你這傢伙也太奇怪了吧?女人不碰、酒也不沾,又不是清教徒,幹嘛這樣虐待自己?」

  他沒立刻回應,只揚手召來了附近一名白衣侍者,將酒杯送回,換了一杯清澈的礦泉水。

  「我不喜歡喝酒。」他只是這樣淡淡一句。

  「那女人呢?」Tony自酒杯邊緣打量他,目光若有深意,「也不愛?」

  他微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能令我動心的女人。」

  「瑪莉.米克(MaryMeeker)如何?」Tony略帶惡作劇地提出一個女性人名。

  孫逸微笑加深。

  瑪莉是MorganStanley的執行董事兼網路產業的首席分析師,因為對網路產業深刻的瞭解與精闢的分析,被譽為網絡股女王。

  「我很欣賞她。」他揚起輕快的嗓音,「可她配我可能稍微成熟了一些。」

  他說得含蓄,Tony卻明白他的意思。

  瑪莉配孫逸確實老了些,她都已經年過四十了呢,雖說風韻猶存,畢竟令人難以想像她與孫逸交往的畫面。

  「她配你太老,她的接班人配你可剛剛好了吧?」

  「接班人?」孫逸一愣,不明白Tony所指為誰,「是哪一位?」

  「你沒聽過嗎,DLJ旗下的一位華裔女分析師,MelodySu。」Tony提高嗓音,語氣是充滿讚歎的「據說她年紀輕輕,的分析報告已是同產業分析師的第一名,前幾天升為DLJ的首席分析師,業界都說她有Ma1y接班人的架式呢。」

  孫逸忍不住讚賞。

  華人要在華爾街掙得一席之地已然不易,更何況她還是位女性。

  一個華人女性竟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便在華爾街嶄露頭角?

  一陣淡淡的渴望驀地在孫逸心底竄起。他發現自己期盼認識她。

  「看到了嗎?她就在那裡。」Tony忽地伸手一指,「那邊,一個黑髮東方女子,看到了嗎?」

  孫逸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發現大廳的另一角,一個裹著銀灰色小禮服的窈窕身形。

  她個兒不高,頂多一六五左右,在一群高大的西方人包圍下,顯得纖細而嬌小。

  孫逸看著她輕輕揚起玉臂,朝經過身邊的侍者拿了一杯還冒著氣泡的香擯,紅潤小巧的菱唇輕輕抿了一口。

  接著,綻放一朵滿足而燦爛的微笑。

  距離很遠,孫逸看不清她眸中神色,不過肯定和笑容一般是璀璨光亮的。

  他看著她淺吸一口,又一口,緩慢地品嚐著那杯顏色清澄的香擯,神情是如此慵懶的滿足。

  孫逸發現自己的心絞痛了起來,他望著她優雅地扣在指間的香擯杯,胸臆間漲滿某種渴盼。

  她很愛喝酒嗎?瞧她淺淺品酌著香擯,那甜蜜而幸福的模樣,彷彿那是仙界聖品,凡間不可多得的。

  那在她唇間泛著氣泡的香擯會是怎樣的滋味呢?

  他好想嘗嘗……

  他怔忡著、神智有一瞬陷入迷濛狀態,直到Tony的嗓音拉回他失落的心神。

  「……她走過來了。」

  蘇巧韻走向孫逸。

  她希望自己的步履是堅定的。輕逸的,別洩漏一絲絲內心的緊張不安。

  她微微拉開水潤的唇角,方才飲下的香檳正悄悄在體內鼓動著,一方面更刺激了她的心跳,另一方面卻也給了她勇氣主動走向孫逸。

  她要去認識他,她必須。

  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接近孫逸的機會了,她無論如何不能放開。

  上帝保佑她。

  然而,當她一步一步逐漸靠近那瘦削而修長的形影時,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也隨著一點點流失,直到她終於走到他與另一個男人面前,揚起容顏與那張與她腦海裡輾轉千回的斯文臉龐相對時,就連僅存的理智也幾乎蕩然無存。

  他……那對閃耀著璀璨光芒的黑眸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幽深,還要難以窺測,還要莫名吸引人。

  他望著她,那深刻的眼神令她有種錯覺,彷彿他看透了她的心、她的靈魂。

  她輕喘口氣,調整凌亂的呼吸,拚命安撫自己一顆狂亂跳動的心平靜下來,鎮定面對這早已在她腦海中預演百遍的場面。

  她不會失敗的,她會冷靜,因為她早為了這一刻做了上百回的心理準備。

  她能夠不看講稿便在電視節目上侃侃而談自己對市場的分析,更何況這只是一場普通的社交談話而已。

  她不會出醜,絕對不會。

  她要令孫逸印象深刻。

  「孫先生你好,我是DLJ的MelodySu。」這第一百次平靜自己呼吸後,她淺淺拉開微笑,自傲自己的嗓音並無擅抖,「久仰你的大名,希望有這個榮幸認識你。」她一面說,一面有禮地遞出自己的名片。

  孫逸接過,湛幽的眸光迅速在她面上一陣流轉,接著,唇角一揚。銜起溫雅笑意、「你的臉是紅的。」

  蘇巧韻一愣,萬萬沒料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心跳漏了一拍。

  「你的酒量好嗎?」

  她怔然,搖頭,「不大好。」

  「我想也是。」孫逸淡淡一旬,璀璨的黑眸若天際寒星,「因為你的臉紅得像顆蘋果。」

  他輕淡地評論著,語氣似有嘲弄之意,溫文的表情卻又看不出一點戲謔。

  可是蘇巧韻卻尷尬了。涼涼的手心不覺貼上溫溫的雙頰,並感覺頰畔的溫度隨著他的注視一點一點上升,逐漸灼熱。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為什麼要拿她不堪的酒量做文章?天,不該是這樣的!這一切與她事先想像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設想過數十種可能,就沒料到兩人初次的會面竟會是這樣的。

  她微微凝眉,不情願地將眸光轉向孫逸身旁的男人,認出他正是S&S的執行長,連忙遞上一張名片。

  「請多指教。」

  Tony接過名片,打量著好友與面前這東方女子之間異常的電流,內心暗暗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隨口說了句玩笑,「原來你還是注意到我了。我還以為自己完全被忽略了呢。」

  「怎麼可能!先生,你可是華爾街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呢。」面對Tony,蘇巧韻一貫的談笑風生便回來了,她粲然笑著,明媚的雙眸拋給他一個活潑靈動的眼神。、

  「那可難說。」Tony微微蹙眉,一副委屈已久的模樣,「畢竟有Sun在場的地方,我們這些人哪算得了什麼。」

  「如果連你都算不了什麼,那我們這些小人物豈不毫無容腳之地。」蘇巧韻聰明地順著他的話開起玩笑。

  「說得對,Sun君臨天下,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只能低頭稱臣。」

  Tony半自嘲的幽默言語逗得蘇巧韻瀉落一陣笑聲,清脆爽朗,有若林間清泉一般的澄透笑聲。

  這笑聲,吸引了孫逸全副注意力,不覺更細細打量眼前這個與他同屬東方血統的華裔女子。

  她有一頭烏亮的頭髮,柔柔地依順在肩頭,一張小巧的東方面孔,鑲嵌著不算特別亮眼卻仍然清秀的五官司,黛眉、秀鼻、菱唇,說明了她華人血統。

  唯一特別的是那雙靈動的黑眸,明亮璀麗,變化多端,自有一股獨特的魅力,很能吸引人想深入探究。

  她並不特別漂亮,卻開朗活潑、落落大方,綻放著屬於陽光般燦爛明媚的氣質。

  第一印象感覺她是個陽光女孩,可隱藏在黑眸後幽微的光卻有暗示他她不僅如此。

  她不僅僅是外表上給人的感覺而已。

  「蘇小姐是DLJ的分析師?」他輕輕開口,語氣雖清雅,卻立即吸引在場其他兩人的注意,同時轉過了眸光。

  「是的。」

  「負責哪個產業?」

  「我以前看金融股,現在在追蹤通訊產業。」

  「看通訊股?」孫逸輕輕頷首,恍若不經意地拋下一句,「那你對目前無線通訊產業的標準之爭有什麼看法?」

  「我個人認為CDMA極有可能出線,它提供了最完整的解決方案。」

  「這麼說美國有可能在通訊領域中扳回一城羅。」

  「如果Oualcomm爭氣的話,這是極有可能的。」蘇巧韻流暢地回應,「美國很可能在無線通訊領域脫離通訊一向由北歐領軍的窘境,成為新的領導者。」

  蘇巧韻這話是有根據的,自從手機興起後,通訊產業一直是由北歐幾家廠商領軍的……Nokia、Ericsson,他們建立了手機的一代與二代標準,美國只有Motorola勉強可與之抗衡。

  但在美國晶片廠商Qualcomm得到美國軍方授權發展了CDMA規格…市場的焦點已有逐漸轉移的趨勢。

  這其中,尤以蘇巧韻對Qualcomm的評價最正面,她一直認為CDMA很有機會成為無線通訊的第三代標準。

  孫逸微笑,靜靜拋下一句表面有禮、其實攻擊意味濃厚的問話,「所以你看好Qualcomm?」

  這等於是要蘇巧韻提出對個股走勢的看法了,她的分析是對是錯,很容易由未來Qualcomm的股價得到印證。

  這是個戰帖,她可以選擇以模稜兩可的場面話逃避,當然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接下。

  他倒想知道她會選擇哪一種。

  「當然,北歐那邊也會急起直追,發展CDMA標準,但……沒錯,我看好Qualcomm,而且我覺得現在就是進場的時機,如果要我評監,我會給它一個StrongBuy。」

  看來她終究選擇了正面回應,而且是以一種十分從容自信的模樣接下戰帖。

  孫逸凝望她,心臟一陣奇異的搖晃,胸腔五味雜陳。

  他忍小住要激賞她的勇氣。

  事實上,在兩人一問一答的過程中已然吸引了不少旁觀者,其中許多還都是華爾街著名的產業分析師。

  而她在面對著這麼多知名前輩目光炯炯的凝視下,還能如此從容而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其落落大方令人心折。  

  不知怎地、看到這般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她,他竟有種錯覺,感覺彷彿看到了數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也曾像她一股野心勃勃,自信滿滿,一心渴盼想要攀上世界頂峰。

  經過多年的努力,他果然攀上了,立足最高點,睥睨腳下風光,卻在坐擁權勢財富的時候,驀然驚覺一直汲汲經營的人生失去了意義。

  她呢?有一天也會跟他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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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覺得她怎樣?」

  在蘇巧韻發表完了言論,激起四週一陣熱烈掌聲,跟著被眾家華爾街分析師團團圍住後,Tony逮著空檔問了孫逸一句。

  孫逸回望他,不答反問,「你呢?覺得她怎樣?」

  「我覺得是個可造之材,聰敏自信。」Tony坦白地說,「假以時日,會是個人物。」

  孫逸不語,湛幽的黑眸一轉,瞥向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嬌小窈窕的蘇巧,神情深思。

  「那你呢?究竟覺得這小妮子怎樣?」對他遲遲不表意見的漠然態度,Tony似乎有些不滿,急急追問。

  孫逸調轉湛眸,「你說Qualcomm未來的走勢會怎樣?」

  Tony一愣,沒想到他會突如其來這麼問,「我不知道,應該會漲吧!為什麼這樣問?」

  「你確定?」

  「……我不確定。」

  「可是她很確定。」孫逸淡淡一笑,黑眸掠過一陣難解的光芒,「相當有自信的一個女人。」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Tony喃喃,到現在仍弄不清他這個好友心目中對蘇巧韻的評價究竟如何。

  他蹙眉,表情略帶迷惑。

  這樣的迷惑全落入孫逸眼底,他微笑加深,眸中點起略帶調皮的火苗,「Tony,你是不是一直對我辭職感到不滿?」

  「這當然羅。」說到這件事Tony就有氣,忿忿地說:「你明知自己是我們S&S的當家招牌,還這樣不顧義氣,拋下一句話便瀟灑走人。」

  「要不要我補償你?」

  「補償?怎麼補償?」Tony聞言,禁不住拉高嗓音,簡直不明白他這個好友心裡轉什麼念頭。

  孫逸沒立刻回應,從容仰頭,將扣在手中許久的礦泉水一飲西盡,接著,方定定望向Tony,黑眸璀亮,閒閒地說:「跟你打個賭。」

  「什麼賭?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啊?」他謎般的話語以及慢條斯理的模樣簡直快把Tony逼瘋了,忍不住低低抱怨,「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而孫逸只是微笑,氣定神閒的模樣真的足以逼瘋任何人。好不容易,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從不肯輕易發表宣言的唇瓣總算緩緩開啟,「我要親自栽培她。」

  「什麼?」Tony一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栽培她,有一天讓她成為我的接班人。」

  「你……說什麼?」Tony揚高語調,絲毫不覺自己激動的嗓音已然惹來附近某些人的注意。

  「你冷靜一點,隔牆有耳。」

  「要我怎麼冷靜?」Tony瞪他一眼,滿是埋怨地說,但終於還是放低了嗓音,「你怎麼搞的?你不知道她現在是DLJ的人嗎?什麼栽培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可以辭職。」面對好友一連串的質疑,孫逸仍是一貫的平靜與淡然,「在我身邊絕對比留在DLJ學到更多,我相信她會做正確的抉擇。」

  孫逸沒料錯,蘇巧韻確實做了選擇,而這選擇也的確符合他的期望。

  她向DIJ主管遞出了辭呈。

  她的主管自然不解,不明白才剛剛升為首席分析師的蘇巧韻怎會突然對工作產生了倦怠。

  「Melody,有人挖角嗎?」

  蘇巧韻搖頭,「不是。」

  「那你辭職後打算去哪兒工作?」

  「暫時不工作,我有些私事要辦。」

  「什麼私事那麼重要?現在是你衝刺事業最重要的時候啊。」她的主管不解,依他對蘇巧韻的瞭解,她該是十分具有事業熱誠的,她一向有野心,怎捨得放棄一片大好前途?

  他的想法沒錯,蘇巧韻的確很重視事業。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非辭去DLJ的工作不可,因為華爾街之神說要親自栽培她。

  她怎能放過這機會?是孫逸啊,多少人求他一席話都不可得,而她竟然有幸得他親自指導!

  更何況她本來就一心一意想接近他,當然更加不肯放過這終於能與他真正相處的機會。

  DLJ的工作算什麼?即使要她賠上現今擁有的全部身家,她也樂意換來孫逸的親自栽培。

  因為她知道,她將從他身上得到更多。

  所以她不顧DLJ高層如何以重金挽留,毅然決然遞出辭呈,並在一星期之後依照孫逸的指示搬進他位於曼哈坦島的高級公寓裡。            、

  公寓坐落於紐約地價最昂貴。最多富豪名流雲集的曼哈坦上東區,緊鄰第五大道,前方可眺望知名的中央公園,後頭則可盡覽東河美景,公寓外表雖是有意掩去奢華的樸實,但內部的各項公共設施卻絕對是一流的。高科技保全設施、專屬電梯、車庫、游泳池、健身房、玻璃溫室、空中花園,應有盡有。

  而孫逸的住所則位於公寓的頂樓,十六個房間,間間廣闊爽朗,客廳、廚房、會客室、娛樂廳、書房、臥室,各具特色。西翼牆面還鑲嵌了富含中國風味的菱形玻璃窗,正對翠綠優雅的中央公園,人夜後則適合透過東翼的落地窗欣賞東河璀璨的夜景,而凌晨若天色晴朗,眺望遠方的布魯克林大橋無疑是最佳享受。

  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視野,每一個視野攬入的都是絕代風華。

  這就是上東區!

  蘇巧韻將目光從玻璃窗外沐浴在朦隴夕照下的中央公園收回,平抑著表情,拚命克制想要讚歎的衝動。但在眸子接觸一道隔開客廳與會客室的半圓弧透明玻璃牆後,她終於還是悄然逸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那玻璃牆,其實是一面古董展示櫃,錯落有致的幾個中國古董排列在櫃中,利用柔和的燈光強調出古董的精細與高貴,讓人忍不住要行注目禮。

  同一般的半圓弧造型,更令人驚歎不已。

  真是太棒了,這樣的私人宅所。

  她從沒想到所謂的「高級公寓」原來品味可以優雅到如此地步。

  不愧是孫逸。

  而這還只是他眾多產業中的一處而已,據說他在德州,擁有牧場,在比佛利山有豪宅,在愛德華王子島有度假小屋,甚至在英國威爾斯鄉間還擁有一座巍峨的城堡。

  他確實很成功,十分成功……這樣權財盡得的他怎能輕易說放就放,竟宣稱要退休呢?

  蘇巧韻真的無法理解。

  這間房是屬於你的,小姐。"在陪伴蘇巧韻迅速地瀏覽過週遭的環境後,孫逸的管家領她穿過走廊,迂迴來至一扇雕花門前。

  管家打開門,「已經都打掃好了,只等小姐住進來。」

  他一面說,一面將蘇巧韻帶來的行李放置房內米白色的地毯上,「需要幫小姐整理行李嗎?」

  「不必,我自己來就行了。」她連忙搖頭,拒絕管家熱誠的好意,一面綻開一抹燦爛微笑,「以後請你直接喚我Melody好嗎?」

  「是。」神情嚴謹的英籍管家回她一個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也請小姐以後直接叫我的名字Johnson。」

  「Johnson。」蘇巧韻輕輕重複一遍,接著點點頭,「我記住了。」頓了頓,」孫先生現在不在家嗎?」

  「他在書房,好像在小憩。要我去通知他你到了嗎?」

  「啊,不用了。如果他在休息就算了,我等一會兒自己過去找他。」

  「是。那麼我先告退了。」

  「請便。」

  送走了不苟言笑的管家後,蘇巧韻總算能微微鬆口氣,她俏皮地吐吐舌尖,開始瀏覽起孫逸為她準備的客房。

  房間很大,佈置得溫馨舒適,米白的地毯,米白的壁紙,淺粉紅色床罩的大床讓人一見了就忍不住興起深深埋入的渴望,與壁面一體成型的衣櫃簡單卻優雅,最吸引蘇巧韻的,要算面對中央公園那幾乎佔了整面牆的落地窗了,她像只翩然蝴蝶般輕快地奔近,興奮地發現中央公園最美、最動人的景色盡人她眼底。

  好棒的一間房,好美的景色!

  她盈然轉過身,眸光從鑲嵌著藝術浮雕的天花板落至壁上幾幅印象派的畫作,再到角落一處以略微高起的平台隔出的休憩空間,沙發、立燈、小巧的圓桌、青翠的盆栽

  ……天!她發現自己還沒真正開始住便已愛上了這間房。

  它完完全全就是她幻想中臥房應有的模樣……不只臥房,這裡還連結著私人浴室,整潔俐落的佈置,豪華浴缸、玻璃淋浴間……這一切的一切,還有這公寓裡所有的裝潢與傢俱,全像多年來她在腦海細細描繪的畫面,就好像她的美夢一夕之間忽然成真了……

  這不是你的夢!

  蘇巧韻忽地神智一凜,提醒自己從過於興奮的狀態恢復冷靜。

  她咬牙,方纔還在胸腔裡拚命鼓動的愉悅泡沫忽地一顆顆破滅,殘留無限清冷。

  這不是她的夢,她告訴自己,這一切是屬於孫逸的。是孫逸擁有這一切……這間溫馨優雅的臥房,這層舒適氣派的公寓,窗外美麗動人的景致。是孫逸白手起家,從一個身無分文的華裔青年,一步一步、一路不知超過多少障礙,踩過多少競爭對手,才能攀上功成名就的頂峰,獲取這一切。

  蘇巧韻閉上眸,一遍又一遍深深呼吸,隨著胸腔一陣陣起伏,她一次次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屬於她的;是孫逸的。

  驀地,那濃密的墨睫一揚,綻出兩束清璀麗光。

  沒錯,這一切確實屬於孫逸的,但有一天她也會用自已的雙手得到屬於自己的。

  她會全力以赴,在孫逸的親自指導下脫胎換骨,幻化成翩然多資的蝴蝶。

  她絕對會的,絕對會好好利用孫逸,甚至在羽翼逐漸豐滿後,做出令他震撼的驚人之舉。

  他會有多震撼呢?當平步青雲的他也嘗到遭人狠狠踩踏的滋味、他會有多驚愕?

  她想著,水紅的櫻唇微揚,盪開清淺美好的弧度。

  他……睡著了嗎?或只是閉目養神?

  原本打算整理完行李再來見孫逸的蘇巧韻,不知怎地,一顆心總是定不下來,於是毅然放下房內還依然一片混亂的行李箱,俏然來到孫逸的書房。

  書房門半掩著,微微透出光亮,她輕輕敲了兩下門,卻沒傳來任何回應,於是她放大膽,輕輕一推。

  第一眼,便瞧見了半躺在一張深藍色絨布沙發上的孫逸。

  他半躺著,以一種閒散而慵懶的姿勢,墨睫掩落,清秀的臉龐平靜無痕。

  微微猶豫數秒後,她還是選擇走近他,步履輕悄。

  每走近他一步,她心跳便加速一分,直到窈窕的身子落定他面前,她發現自己幾乎忍不住輕聲歎息的衝動。

  她咬住牙,強迫自己將眸子轉向沙發旁的小桌,桌上躺著一本夾著書籤的書,以及一副黑框眼鏡。

  他戴眼鏡看書嗎?

  蘇巧韻忍不住微微驚奇,在公眾場合中她從不曾見過他戴眼鏡,總是乾淨著一張臉。

  他戴起眼鏡來會是怎麼一副模樣?會比不戴時更添幾分斯文俊秀嗎?

  發現自己竟忍不住幻想起來後,她緊緊凝眉,逼自己收回恍然不定的心神。

  眸光一偏,轉而研究顯然是他方才閱讀著的書。

  史蒂芬•金(StephenKing)的小說。

  認出那竟不是她所想像的金融相關書籍,而是一本富娛樂性的懸疑小說後,她不禁有些訝然。

  他悄悄深呼吸,眸光繼續梭巡,落向他身後一盞造型優美的立燈。

  很別緻的設計,她研究著燈罩、燈座、甚至燈興的顏色……

  她研究著,恍若專注,但腦海裡卻不停浮現那張恬然小憩的容顏。

  只是那樣迅速地瞥了一眼,為什麼竟能在腦海裡停格這麼久?

  一陣沒來由的不滿自她胸腔擴散,及於四肢百骸,她閉眸,咬牙,拚命想克制體內那股難以理解的衝動。

  但終於,她還是摹地轉頭,放縱眸子落定孫逸臉龐。

  那張安靜的。溫和的,正被鵝黃色燈光柔柔愛撫著的容顏。

  這真的是那個被稱為華爾街之神,影響力及於全球金融市場的男人嗎?為什麼氣質竟會如此溫文,如此和雅,不見一絲強悍與霸氣?

  為什麼他面部的線條不是剛硬的。有稜有角的,卻如此圓潤而平和?

  為什麼在觀察著他睡顏的時候,她竟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可惡!

  蘇巧韻暗暗詛咒,猛然一甩頭,移開了在孫逸面龐膠著的眸子。

  但她不久便驚見這舉動是個錯誤。因為角度的偏離,她眼眸的焦點如今不偏不倚正落在孫逸胸膛上。

  「在他隨性地解開白色棉質襯衫最上頭兩顆扣子,微微裸露出一片古銅色的胸膛上。

  老天!

  在混亂的腦子總算明白了這忽然侵入的影像是什麼後,心臟跟著不爭氣地強烈律動起來。

  這不合理,一點也不合理!

  蘇巧韻顰緊秀眉,一遍又一遍地詛咒,偏偏一顆心還是不肯聽她的話緩下速度。

  他明明身材瘦削,根本不是那種肌肉男,為什麼還能擁有一副如此結實有力的胸膛,竟然還流露出幾分性感?

  這不合理,一點也不合理!

  最不合理的是,她竟因為這樣的胸膛亂了呼吸與心跳!

  天……

  「嗨,你來了。」帶著幾分慵懶的沙啞嗓音驀地輕輕揚起,拉回她怔忡不定的心神。

  她一凜,不自覺倒抽一口氣。

  他逮到她了!逮到她正偷瞧他的睡顏:還看得不能自己……天,他會怎麼想?

  蘇巧韻一陣尷尬,臉頰整個燒燙起來,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溫度直線上升。

  她只能低垂眼瞼,用眼角餘光瞥視他面上神情。

  「我嚇到你了嗎?」見她反應奇特,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坐正身子,湛眸鎖住她,熠熠生輝。

  她咬牙,強迫自己冷靜承受那對珍珠星眸的凝視,無語。

  「蘇巧韻,你怎麼了?」孫逸望她,劍眉微微一蹩,

  「怎麼不說話呢?」

  蘇巧韻依然動也不動,半晌墨睫總算一揚,她望向他,但眸光才剛與他相接便不自覺偏離方向。她只能深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從唇間逼出一句,「你……說中文?」

  孫逸一怔,彷彿沒料到她會問出這樣一句,「是啊,你我都是中國移民,為什麼不說中文?」他頓了頓,「或者你不習慣?」

  「不!」她略帶怔忡地搖搖頭。

  她並非不習慣說中文,事實上,從小父親便嚴格要求她中文必須讀寫流利,回到家與父母對話也只能用中文一種語言。

  她豈會不習慣使用中文?少女時代,她愛死了那些中國古典詩詞,鎮日捧著它們吟誦咀嚼。

  她習慣中文的,她不習慣的,是他說中文時的腔調。

  即便在美國住了這麼久,他說起中文還是帶著點淡淡的北京腔調,那特別強調的捲舌音,以及不一樣的抑揚頓挫,聽起來竟是那般迷人!

  是的,迷人。

  蘇巧韻想,一陣難以言喻的心蕩神馳。

  她沒想到從小聽中文、說中文的她,有朝一日在聽到一個人說中文時竟會如此強烈震撼。

  只因為他的中文帶著淡淡的京腔,再加上他獨一無二的嗓音,聽起來竟是如此讓人動心。

  天。她是怎麼了?

  蘇巧韻深吸口氣,開始厭惡起自己。

  先是被他的睡顏所迷惑,再被他的北京口音所吸引,她究竟是怎麼回事?竟讓一個男人將她弄得心神不定,而且還是孫逸!

  一個她立誓要好好利用,完了便狠狠將他踩落的男人。

  天!

  「下盤棋吧。」

  晚上九點過後,當夏季火紅的日輪終於在遠方地平線沉落,夜空拉開蒼藍色天幕後,孫逸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下棋?」蘇巧韻愕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莫名其妙的建議。

  「是啊,象棋,你會玩吧?」

  「象棋?」她怔怔地重複。

  「你沒玩過?」

  當然玩過!她瞪他,問題是她不是來這裡陪他下棋的,她來這裡是因為他說要親自培育她。

  難不成下棋也算是一種栽培教育?

  她默然,腦海迅速轉過千百個念頭,每一個都只更令她心情低落。

  她該不會上當了吧?

  「你太嚴肅了,巧韻。」孫逸望她,傷佛看透了她內心淡淡的不悅與不安,唇角一牽,「放鬆一點。」

  她顰眉,「放鬆?」

  「放鬆。」孫逸點點頭,忽地伸手扣住她的玉腕,拉她到落地窗前,「看。」他雙臂握住她纖細的肩,強迫她容顏正對窗外璀璨夜景。

  她心跳一陣失速,強烈意識到擱在她肩膀上的溫暖大手,「看……看什麼?」

  「窗外的夜景啊。」他輕輕一笑,笑聲彷彿蘊著戲謔。

  他笑得她心神不寧,「夜景……怎麼樣?」

  「不好看嗎?」

  「好看。」她凝眉,「可是……那又怎樣?」

  他微微歎息,大手轉過她的身子,黑玉雙眸瞅住她的,「你不覺得在這樣的美景環繞下,不好好放鬆精神享受一下簡直是罪惡嗎?」

  「罪……罪惡?」她怔然重複,簡直弄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是的,罪惡。」他點頭,淡淡微笑,「你需要學會如何享受人生。」

  「享受人生?」

  「嗯。」

  「可是……」她猶豫著,還想再辯解些什麼。

  「下棋吧。」他微笑截去她的話,再度伸手將她帶回客廳,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坐下,「別小看象棋這玩意兒,專心玩,你可以在這裡頭學到不少東西的。」

  可是蘇巧韻卻分心了。

  她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是想著孫逸是多麼奇特的一個男人;或許是想在這樣的夜晚、這樣舒適優雅的客廳裡,下一盤棋對總是辛勤工作的她是多麼奢侈的享受,或許什麼也沒想,腦子只是一團混亂。

  總之,她分心了。雖然她一再告誡自己要專注,但卻怎樣也無法定下心神。

  這一盤棋,她自然是輸了,輸得徹底而難看。

  她棋藝本來就不怎麼樣,何況還是在這樣一個心神不定的狀況下與一個技巧高超的對手博弈。

  自然不可能贏了。

  可她卻無法服氣,明知孫逸棋藝比自己高超許多,就算自己全力以赴也未必有機會能勝他一局,那好強的天性卻是無法輕易壓抑下來。

  「再下一盤。」

  當孫逸以一隻炮輕鬆擒下她的將軍,結束一場不及十分鐘便見勝負的戰役後,蘇巧韻忍不住開口要求再戰一盤。

  對她的要求,孫逸只是淡淡地笑,黑眸若有深意地瞅著她,卻不發一語。

  「為什麼這樣看我?」她不解他的眼神,語氣不覺有些防備。

  他依然深深望她,「你確定要與我再下一盤?」

  「沒錯。」

  「你想到如何破解我的戰術了?」他問,語氣輕描淡寫,卻一針見血。

  她一愕,半晌,方不情願地承認,「沒有。」

  「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他說,一面開始收拾起棋子與棋盤。

  她愕然瞪著他的舉動,不敢置信,「為什麼?」

  「沒聽過『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嗎?」他淡淡的語氣是一貫的平穩,「你以後多得是機會向我討回面子,不必急於一時。」

  「可是……」她咬牙,還想留住他與她再下一盤。

  沒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但問題是她一刻也等不得啊,這全盤皆輸的滋味漲得她胸腔難受,非得馬上找個管道抒發不可。

  而唯一的方法便是與他再來一回合,縱然無法擊敗他,至少也證明自己不真是那麼差勁的一個對手。

  「爭一時意氣不是聰明人做的事。」他忽地開口,語調徐悠和緩,一對深幽墨潭凝定她,彷彿看透了浮沉於她腦海中的想法,「你太躁進了,巧韻,學著克制一下你那好強的性子。」

  她怔然,回凝他那對彷彿看透一切的眸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太躁進?太好強?

  既然她性格有如此多弱點,為何他還主動說要栽培她,他究竟看上她哪一點?

  「為什麼要栽培我?」她問,淡淡的不服當中有著濃濃的困惑,以及一絲掩不住的慌張。

  是的,她是慌張,在自己一向崇拜的偶像卻怨恨的男人面前,她真的很難保持完全的心平氣和。

  她在意他對她的看法,在意極了!

  「……因為你像我。」半晌,孫逸回的是這樣若有深意的一句。

  「我像你?」她愕然,不明白自己哪裡像他,她哪裡夠格與呼風喚雨的華爾街之神有一絲絲相像之處。

  「你像我年輕的時候。」他微笑,拋下這如謎般的話語後便結束了話題,堅持要初來乍到的她早點口房休息。

  於是她只能怔然回房,卻在無數次的輾轉後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成眠。

  失眠?對從前的她這是多麼難得一件事,她總是工作到深更半夜,一倒落床便累得睜不開眼。

  而今夜,她居然失眠了,雖是躺在一張此生睡過最舒適的大床,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多可笑!她從來無法想像自己躺在床上超過五分鍾意識還能如此清晰,思慮還能如此澄透。

  拜孫逸所賜。

  這一切全拜他所賜,她的迷惘、慌亂、無法成眠,全拜他所賜!

  蘇巧韻從沒想過會讓一個男人影響自己如此之深,在沒見過孫逸本人前,她頂多常注意有關他的報導,偶爾在夢裡得見他面容,並將他當成假想對手,拚命努力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超越他外,對他本人她其實並沒有太多想法。

  可現在見了他的人,聽了他的話,雖只是短短數小時,卻怎麼也拋不開他的形影了。

  她感覺自己心底築起的堅強堡壘正被他以一種閒散慵懶的態度緩緩侵入,她有一種遭受威脅的感覺,彷彿自己使某種不受歡迎的東西貼近了,逐漸動搖她的價值觀,動搖她多年來辛苦構築的內心世界……

  他即將在她的世界裡掀起漫天風暴,不知怎地,她有那樣可怕而明晰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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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即將在他的世界裡掀起漫天風暴。他有這樣的預感。

  很難說他歡迎或不歡迎這樣的風暴,許是生活對他而言已經逐漸失去了意外與刺激,他開始渴望尋求一點不同。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她會為他平淡的生活帶來驚濤駭浪,所以才想要親自栽培她為自己的接班人。

  對她,他有一種掌握不住的感覺。就如同他會忍不住去想像那在她舌尖迴旋的香擯會是怎樣的滋味一般,他發現自己也常忍不住去揣測潛藏在她那對靈動多變的眸子後究竟是怎麼樣的思緒。

  那絕不如表面那般簡單。

  因為這樣,即使明知她和酒都會為他平靜的生活帶來麻煩,都是他不應該碰的東西,他仍然抑制不住想接近她的莫名渴望。

  或許他對她也可以像酒一樣,將所有的種類、產地、年份都研究透徹了,也用腦子記住它們品嚐起來該有的滋味後,便比較容易抑制心底那股奇異的渴望。

  是該這樣的,孫逸在心底說服自己,只要他將她研究透徹了,看清她每一個思慮與情緒,他便可以放開對她的莫名執著。

  總有一天他會放開的。

  他想,身軀一個漂亮的迴旋,健美的雙腿用力踢了下牆,筆直往游泳池的另一端游去,優美的姿勢有若海中矯龍。

  當蘇巧韻再睜開眼時,她震驚地發現竟然已經是早晨了,夏季明透的天光已從她昨晚忘了拉緊的窗簾縫隙霸道地侵入,浮掠一地燦爛光影。 

  她驀地坐起,直覺地瞥了眼線條俐落。一眼即看出是依著當今極簡主義風潮精心設計的腕表,不敢相信現在竟已是將近七點的時分了。

  天!她怎麼會睡得這麼晚?

  她一向五點半起床的啊,利用半個小時整裝打扮,再花一個小時瞪著Notebook螢幕,咀嚼著早餐與全球金融行情,一面在腦海裡進行迅速的組織與分析。

  然後在七點半,當她坐在公司每日固定的晨會會場時,便能侃侃說出對當天市場走勢的看法。

  這是她一向的生活規律啊,為什麼才來到這裡第一天早上,她便破壞了自己一向的規律,睡到七點才起床,而且對昨夜華爾街之外全球金融市場的動靜一無所知?

  該死!

  她跳下床,沖人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接著拉開衣櫥,隨手挑了一套套裝。

  象牙白的DKNY套裝,穿在她身上猶如專門為她製作那般完美俐落,充分展露她窈窕的身材曲線,卻又不失一個證券分析師該有的專業與自信。

  她攪鏡自照,對鏡中自己完美的專業形象感到滿意,接著轉身,提起擱在梳妝台上的Notebook,筆直走出臥房。

  憑著記憶,她來到以銀白色簡約線條為設計主軸的餐廳,果然見到鋪著白色桌巾的方桌上已經擺上熱騰騰的美式早餐,她在方桌的一角坐下,抬眸梭巡,卻見不著一個人影。

  莫非孫逸已經用過餐了?

  但餐桌上卻還是整整齊齊擺著兩副餐具啊,可見他還沒用過早餐。

  那他上哪兒去了?

  蘇巧韻疑惑著,卻決定暫時不管,打開Notebok,接上餐廳牆邊的網路線,螢幕上開始跳過一行行全球即時金融行情。

  法蘭克福工業指數。倫敦金融時報指數、。日經二二五指數……除了各地股市表現外,還有各國匯率升貶,美元對馬克升值,日元對美元貶值,英鎊連續數日走軟……

  接下來是全球各主要期權交易所行情,NYSEX、CBOT、SYMEX、TIFFE、LIFFE……

  這許多交易所各式各樣衍生性金融商品的報價,一般人見了早眼花撩亂了,但蘇巧韻卻依然能心平氣和。

  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與精細填密的組織力是她的兩大優點,也是她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年內便榮升為DLJ首席產業分析師的主因。

  她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記憶資訊,在最短的時間內組織資訊,接著在腦海裡消化分析。當全球各地的金融市場走勢整個在她腦海裡形成一個雛形後,才是她注意在紐約證交所(NYSE)掛牌的各家企業股價表現的時候。

  第一個攫住她注意力的,自然是她近日強力推薦的Qualcomm。

  她欣慰地發現從她酒會那天在孫逸面前推薦這支股票後,不到一個月時間,Qualcomm的股價已經從每股一百二十六美元升到一百五十六美元。

  不算一個太驚人的漲幅,但蘇巧韻相信,假以時日它的股價肯定會直線飆升,如果整個大環境配合的話,甚至可能達到每股四百美元以上的高價。

  而這個天價很可能便會在今年第四季聖誕節前後出事。

  「……早安。」一個清脆爽朗、精神奕奕的男聲忽地拂過蘇巧韻的耳畔,她心臟一陣狂跳,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她回過頭,毫不意外這聲帶著淡淡北京腔調的問候是出自孫逸之口。

  那個幾乎令她輾轉整夜的罪魁禍首……

  「早安。」她怔怔地瞪著他垂落額前、潮濕的黑色髮絲,那綹髮絲該死的竟增添他清秀面龐幾分性感氣息,「你頭髮濕了。」

  「我晨泳去了,剛剛沖完澡。」他微笑,比了個手勢,接著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原來他剛剛衝過澡,難怪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一念及此,她驀地咬唇,氣憤自己竟有一瞬像個花癡般為他剛剛淋浴過的性感模樣失了心神。

  原本水紅的櫻唇被她咬得接近蒼白。

  「你還沒吃?」他語氣微微訝異的問,星眸則不贊成地盯住她面前的銀白色IBMNotebook。

  蘇巧韻回過神,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桌前,才發現方才因為太專心於金融行情,擱在面前的早餐根本一點沒動,就連咖啡也才喝了一口而已。

  孫逸看她一眼,猿臂一伸攫去她的Notebook,撥下插頭,關上螢幕。

  蘇巧韻瞪著他幾近霸道的舉動,怔然。

  他神情卻依舊淡然,「吃早餐吧,沒聽說過吃飯皇帝大嗎?」

  「可是我……」衝口而出的抗議被他奪去她咖啡杯的舉動壓下,她愕然,半晌才記得自唇間逼出一句,「你做什麼?」

  「這杯咖啡都涼了。」他說,語氣居然蘊著淡淡的責備意味,「我替你換一杯。」

  他替她換咖啡?蘇巧韻圓睜星眸,瞪著堂堂華爾街之神拿著她的咖啡杯起身,走到與餐廳只有一個玻璃酒櫃之隔的廚房,倒掉冷卻的液體,再走回,親自提壺為她斟了杯溫熱香醇的咖啡。

  「喝吧。」他將英國威基伍出品的高級骨瓷咖啡杯擱到她面前,性格的嘴角翻飛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Johnson煮的咖啡很棒的。」

  她怔然,像中了魔咒般端起咖啡杯,順從地吸了一口。

  「怎麼樣?還不錯吧?」

  「……好極了。」

  「試試蛋卷。」他熱切地建議道,「滋味也挺好的。」

  她怔然頷首,舉起銀質刀叉,切了口蛋卷放人嘴裡,人口即化的好滋味令她忍不住逸出一聲輕歎。

  「真的很好吃!」她讚賞著,禁不住又嘗了一口。

  看她滿足又感動的神情,孫逸唇畔微笑加深,星眸跟著綻出一道璀璨輝芒。

  蘇巧韻抬眸,發現自己被一對熠熠生輝的眸子鎖定了,芙頰不禁微微發熱,「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只是淺淺地笑,「看你吃得如此滿足,真會讓人也忍不住心動起來。」

  她聞言,心跳驀地加速,感覺到他語氣中半是縱容半是嘲弄的意味,頰畔不覺渲染一片嫣紅,「這東西是好吃嘛,你自己不也這麼說嗎?」

  「是挺好吃。」他輕輕頷首,跟著也低下頭,靜靜品嚐起豐盛的早餐。

  蘇巧韻低垂星眸,俏俏窺視他熟練俐落的動作,不一會兒。心神被他修長優雅的手指吸引住了,飄然遠去。

  待她好不容易重新召回心神後,卻發現那對深不見底的墨潭正睇著她,潭面瀲灩著粼粼波光。

  她全身發燙,血液直往臉頰上衝,心跳狂野,咬得緊緊的唇一句話也逸不出來。

  倒是他好整以暇地開了口,「想什麼?」

  「……沒什麼。」

  「真的?」

  她咬緊牙,「真的。」

  他卻笑了,低低輕輕地,喉間滾出淡淡嘲弄的意味。

  她顰眉,無法忍受這樣被嘲弄,衝口而出,「我只是覺得你這人真怪。

  笑聲消逸,「怪?」

  她揚首,毫不畏縮地迎視他輕佻著陰飛不畏縮地迎視他輕佻著眉的面龐,倔強的言語依然清晰迸落,「我不信你每天早上都這樣。…

  「游泳,優閒地喝咖啡、吃早餐,完全不看報紙或注意市場消息。」她瞪他,語調難掩氣憤,「你這樣怎麼算是一個基金管理人,怎麼帶領旗下的分析師?」

  他望她,湛眸掠過一道好玩的光芒,「忘了嗎?我不是基金管理人了,我已經退休了啊。」

  她一窒,「你真要退休?」

  「是。」

  「為什麼?」她簡直不能置信。

  「為什麼不?」他悠閒反問。

  「因為沒道理啊,你是那麼有權有勢的一個人物,怎麼可能放棄這一切?」蘇巧韻秀眉緊顰,微微激動,「知道大家怎麼叫你嗎?華爾街之神!我們當你是神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做什麼我們就跟著做,你領導整個市場啊。」

  「所以呢?」

  她一愕,「所以?」

  「我領導了整個市場,我說什麼市場就跟著做,然後呢?」

  「然後?」

  「不覺得無聊嗎?」

  「無聊?」她再度重複,雖然痛恨自己像只鸚鵡般老是重複他的話,但她真不瞭解面前這男人究竟想些什麼。她只能怔怔地重複他的話,瞪著他平靜淡然的面龐,等著他的解釋。

  孫逸淡淡一揚嘴角,先是舉杯吸飲一口香濃的咖啡,才從容開口,「金融,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玩意兒。政治、經濟、產業、科技,時代的巨輪固然是靠著這些領域的變革與進展而推動,但若沒有資金,這輪子就算前進了,也會卡死在溝渠中。」他一頓,「金融,掌握的就是資金的流動,在金融市場中,人類發揮了最高的創造力發明了各式各樣的金融商品,滿足了供需兩方,投資,融資,西方的力量既是相輔相成,也是互相拉鋸,雖是並肩的輪子,卻被兩股完全相反的力量拉扯。」

  蘇巧韻怔然,聽著這從未聽聞的一套理論,是驚異,也是新鮮,她閉眸,在腦海裡迅速玩味孫逸一番言語,漸漸感覺自己似乎有些領略。

  「所以我們便是負責觀察如何令這兩股力量均衡,同時幫助它們繼續前進?」

  「嗯。」孫逸頷首,望向蘇巧韻的星眸中閃著讚揚的燦光,「這就像一個最精巧複雜的遊戲,我們觀察期貨與選擇權合約價格的波動,發現它們與現貨市場有交互作用的關係,但誰是真正的先行指標?央行說要降息,是為了刺激景氣。降低失業率,但可能因此付出通膨的代價。那麼市場究竟該怎麼反應呢?資金會從債市流到股市嗎?還是乾脆由美國流到歐洲,甚至亞洲市場……任何因素都可能對資金流向產生微妙的影響,而我們便是要在這其中進行

  思考與分析,找出資金真正的流向。」他頓了頓,再次啜飲咖啡,濃密的墨睫微掩,似是進入某種深思、「這種猜測分析的過程相當有趣,刺激,富有冒險意味,如果預期

  對了,除了大量的利益外,還能有種成就感。」

  她懂了,「可是你再也得不到這種成就感了。」

  「沒錯。」他微微一笑,語氣雖是平靜,卻掩不住一絲淡淡悵然,「對我而言,這一切已經失去了樂趣。」

  「因為你不再需要猜測,不再需要預期,只要你開口,資金便會跟著你說的話流動,市場潮流完全是依隨著你的。」她輕聲他說,總算恍然。

  怪不得孫逸想退休了,當一個人不再需要預測市場動向時,他的分析便失去了意義。

  當一個人總是遊戲的贏家,並且可以肯定自己永遠是贏家時,還有繼續從事這項遊戲的必要嗎?

  「太無趣了……」她輕淡地說,唇間逸出長長的歎息,心底不覺流過一股淡淡惆悵。

  這惆悵,是為了孫逸。

  她為他惆悵、為這個男人失去了奮鬥與努力的目標而惆悵,為他失去了工作的樂趣而惆悵。

  怪不得他想退休了。

  她想,心臟柔柔一牽,瑤鼻微微一酸,黑白分明的眸覆上一層簿薄的。朦隴的水霧。

  孫逸彷彿注意到了這層水霧,他訝然地、深思地凝望她好半晌,終於,忍不住伸手。

  蘇巧韻感覺自己的下頷被抬起,微微一驚。

  「你哭了。」他溫暖的手指柔柔輕觸她光潔的下頷,湛幽的星眸直直鎖定她眸中朦隴的水霧,語音沙啞。

  她倒抽一口氣,直覺地躲開他的碰觸,撇過頭,指尖迅速而慌亂地拭去盈於眼角的淚珠。

  「因為我嗎?」他低低地。沉沉地問。

  她卻不敢冒險回答,怕一開口就洩了自己易感的情緒,緊緊咬住玫瑰下唇。

  「原來你如此易感……」他低啞地,彷彿感歎他說道,停頓數秒,他回復正常的語聲,「這樣情緒化不好,巧韻。」

  她聞言,眉尖一緊,燦眸一揚,迎向他沉靜的目光。

  「學著冷酷一點,只因這點小事就傷感,怎麼能適應市場的大風大浪?」

  「可是……」她想辨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確實,她也覺得自己有時大過情緒化,有時領略了他人的傷感,柔軟的心便忍不住要為那人惆悵、惋惜。愈是親近的人,她愈無法忽視那人的感受,在心底反覆低回後常連自己的情緒也受到感染。

  她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弱點,但這樣的關心一向只限於最親愛的親人與好友啊,怎麼連對他也產生了這異樣感受?

  「你為我惋惜嗎?」他淡淡他說,像是看透了她內心百轉千回的思緒,卻又像隨口一問。

  我……確實有一點,但教她該怎麼解釋呢?

  「不必惋惜的。」他率直地截住她在唇畔猶豫不決的言語,俊眉劃開,星眸蘊含迷人笑意,「聽說過一句話吧,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

  「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她怔然地重複,不解他為何突如其來說上這麼一句。

  「一個人若是站上了頂峰,掌握了大多人的意向與命運,這絕對的權力很容易讓他沖昏了頭。忘了自己其實並沒有資格去控制他人的意向與命運。」他靜定地說,語氣像是平淡卻又語重心長,「人是自由的靈魂,人生也好,意向也好,不該受他人控制影響的。」

  她怔怔的望他,聽著他這番平淡卻富哲理的評論。

  「……我站在頂峰太久了,也該下來讓腦子清醒清醒了。」說到這,他忽地輕輕一扯嘴角,揚起好看的笑弧,「這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怎能說得如此平靜、如此淡然,如此徐徐悠悠,氣定神閒?

  那姿態,就彷彿他經歷過這世上的一切。擁有過一切,也看透一切,於是,便是讓自己退隱紅塵,在一個不被俗事所擾的清幽地靜心潛修的時候了。

  「他彷彿莊子口中吸風飲露、乘雲御龍的神人,站在高高的地方,以一種超然的神態俯瞰著這塵世間可笑的一切。

  她以為失去工作的樂趣對他而言會是一種感傷,以為放棄掌控非凡權力對他而言會是一種失落,可他自己,卻彷彿對這一切看得級開、極淡,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對人生,他彷彿自有一套與眾不同的哲學去應對。

  而她發現,自己原來一點也不瞭解他,從不曾瞭解過這個被眾人捧得高高在上的華爾街之神內心真正的想法。

  「怎麼啦?不是你自個兒堅持要下盤棋嗎?怎麼好像魂不守舍似的。」

  孫逸略帶嘲弄的嗓音拉回她恍惚的心神,蘇巧韻一看,這才發覺面前這盤才剛剛擺上的棋自己竟又落於劣勢。

  黛眉一緊,「你的車……什麼時候開到這兒了?」她瞪向棋盤,懊惱地發現他的車不知何時已經跨越邊界,闖入她的國境。

  「在你走神的時候啊。」孫逸淡淡揚眉,「不是告訴過你嗎?下棋時專心一點。」

  她咬牙,沒法反駁他的有意嘲弄,只能暗暗對自己生氣。

  是她的錯,不該在與他下棋時分神,她明知他是如何難纏的一個對手,又怎能因為對他的一時同情與迷惑大意失荊州呢?

  她深呼吸,整肅心情,星眸緊盯著棋盤,要自己別再理會他淡淡的嘲弄,半晌,她心平氣和,思慮也澄透了起來。

  她一揚藕臂,走炮擋車,片刻之間便化解了所有劣勢。  

  「好棋!」孫逸忍不住喝采。

  聽聞他毫不保留的讚賞,她心一動,濃密的墨睫一顫。              。

  可這樣帶著淡淡喜悅與微醺的心情持續還不及數秒,便被他另一手棋打散了。

  她不敢相信,她思考了許久方得出的妙著,竟在不到幾秒間被他化解殆盡,同時又開啟了新攻勢。

  她凝眉,又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應了一步棋,再度解除國土危機。

  但不論她怎麼走,他總有辦法換一套戰術夾展開攻勢,雖然每一回他都會稱讚她棋步高著,她卻感覺自己彷彿只是白費力氣,怎樣也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兩人就在這一攻一守,再攻再守間耗去將近半個小時,但最後,她還是輸了,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名小卒輕輕鬆鬆劫去她的主帥。

  「為什麼?」她好怨,費了這許多心思應對,費了這許多力氣轉圜,最終卻還是輸得如此徹底。

  「你的棋技其實不錯的,巧韻,」看出她的懊惱,孫逸扯唇,淡淡一笑,「有許多棋步真的很讓人意外。」

  那有什麼用?還是輸了啊。

  她輕輕咬唇,完全無法從他類似讚美的言語中得到一絲絲安慰與喜悅,仍然是滿腔憤懣。

  「你的戰術很精巧,聰明機敏,百變不驚,只可惜少了戰略。」

  「戰略?」她眼瞼一揚,透出淡淡迷惑的光芒。

  「在作戰時,如果一方完全沒有戰略的事先規劃,那麼上戰場、他也只能憑對方的意圖來應對進退。即便戰術多麼巧妙,也逃不了對方精心布下的陷阱。」他一頓,提起桌旁正溫熱著上好烏龍的茶壺一斟,就著精緻的陶杯,閒閒一啜。

  她瞪著他,既氣憤他有意以這樣的動作吊她胃口,又忍不住為他如此清閒雋雅的舉止著迷。

  他真像從中國古代走出來的文人,氣質如此儒雅,神態如此優閒,瀟灑自若,從容不迫。

  她覺得他彷彿天生適合閒閒地坐著,斟茶品茗,偶爾發表高論,卻又能緊緊抓住身旁每一個聆聽的人的心。他是不問世事的哲人,卻也是諄諄善誘的傳道者。

  怎麼有人能將如此矛盾的兩種氣質凝聚一身,卻又融合得如此完美呢?」

  她簡直不能服氣。

  「……相反地,有了事先擬定的戰略,即使一時處於劣勢,能以巧妙的戰術配合,重新奪得優勢。」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戰略?」她蹙眉。

  「在下這盤棋前你曾經在心底全盤規劃過嗎?」

  她一愣,「全盤規劃?」

  「你想在這場戰役中獲得什麼。」他淡淡解釋,「想戰勝嗎?希望對手遭到哪一種形式的重創?是希望損折他所有的兵將,或只是直搗黃龍?對敵方主帥的心理又瞭解多少?他會用哪一種戰術回應你?在戰場外呢?你做了哪些準備?天時、地利、人和,各方因素都必須納入考量。」

  蘇巧韻怔然,驚愕地瞪著他,卻一句活也說不出來。

  只是下一盤棋啊,她從來也沒想過那麼多,從不曾想過自己徒有戰術,卻忘了在上戰場前確定戰略。

  他一向如此嗎?

  「管理資產,就像下一盤棋。」見她既是震驚又混合著崇拜的神情,孫逸彷彿覺得好玩,星眸深處掠過一道輝芒,俊唇跟著微揚,「事前。你得分析出所有風險,決定承受風險的程度,接著你才來規畫資產配置,股票、基金、外幣存款,不動產……各種金融商品的投資比例是多少,至於什麼時候該進行買賣,買賣哪一支股票、哪一檔基金,這些已經是屬於戰術層面的問題了。」

  「選時。選股只是戰術層面的問題……」她怔忡,在腦海裡玩味他的話,很快便領略許多。

  這道理誰都明白啊,只要是受過專業金融訓練的人,都明白管理資產首重訂立焦點策略,問題是很多人一進了市場、便被其問詭譎的風雲迷惑了心神。忘了自己原先擬定的策略、

  「戰略才是致勝的關鍵,精巧的戰術或許能幫助你守住一時江山,甚至攻城掠池,但最終的勝利者會屬於擁有高明戰略的一方。

  「你一向如此嗎?」她凝睇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在心底盤旋許久的疑問,「不論市場如何波動詭譎,你總能守住原先的戰略,不受影響嗎?」

  話語才剛剛一落,她立刻覺得自己傻了。

  他當然是這樣的啊,若不是一向如此冷靜,如此淡定,他怎能在這樣複雜混沌的金融世界裡百戰百勝,贏得「華爾街之神」的封號?

  她問得傻,真傻!

  可是她真無法相信,怎能有人永遠保持冷靜,永遠不受外在環境影響?天,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把持自己的心如此屹立不搖?

  她錯了。

  其實他的心並不是那麼屹立不搖的。

  很早以前孫逸就曾經發現有一樣東西是動搖他冷靜必智的大敵,如今這名單上又添了一項。蘇巧韻。

  很難想像,她不過是一介平凡小女子啊,哪來的能耐讓他多次走失心神?

  但他就是走失了,孫逸自嘲地輕扯嘴角,在她加入他的生活軌道,甚至帶著點嬌氣霸道地侵入他心城堡壘時,便發現自己無法冷靜地拒絕。

  他發現自己極愛看她,她開朗的燦笑,美妙的幽默與淘氣,變化多端的神情,有時驚訝,有時蹩眉,有時崇拜,有時領悟,還有偶爾極力掩飾,卻仍掩不去溫柔與傷感。

  是的,他發現她是溫柔且易感的,其實在她住進他家的第一個晚上,當兩人看著電視偶然瞥見一個紀念二次大戰猶太人遭無情屠殺的特別節目,他便注意到她眸中彷彿氤氳起薄薄的淚霧。

  接著第二天,當她聽聞他退休的理由,也不禁為他落了淚。

  他有些訝異,沒想到自己竟也有能令她心臟牽扯的力量,而這訝異很快地融合了感動與喜悅等種種情懷,交織成幾乎令他慌亂失措的複雜情緒。

  他明白她並不願在他人面前顯現這樣易感的一面,尤其在他面前。

  可她依然情不自禁地流露了。

  那一刻,他口中責備她不該如此情緒易感,但心底其實是喜悅的,胸腔漲滿某種異樣的感覺,呼喊著要狂烈抒發。

  他幾乎被自己那樣強烈的反應嚇呆了,連忙尋個理由匆匆忙忙離開餐廳,離開那竟有能力牽動他的心的女子面前。

  他不願冒險繼續留在她面前,凝視她溫柔美麗的星眸,因為他明白那樣做將是對他多年來的冷靜自持一大挑戰,就像第一回嘗試喝酒一般,他也許會那樣迷失了自己。

  她像酒,是他不該沾。不該碰的東西。

  她像酒,足以迷失他的心神。

  她像酒,他唯一該做的只是好好將她研究透徹,參透她隱藏得最深的靈魂。然後,他便可以抑制心底對她的莫名渴望,將她的情影逐出心房。

  就像餐廳裡那道透明的玻璃酒櫃一般,上頭陳列了各式各樣的名酒,他卻一瓶也不曾喝過,甚至再無沾染它們的渴望。

  它們是誘惑,但他堅強冷靜的心已可以完全無視於那誘惑。

  對她也可以的,他一樣能做到。

  她是個挑戰,經過多年無聊而平靜的生活後,他特意為為自己尋來的新挑戰。

  在金融市場,他已找不到任何冒險與變化了,或許在她身上,他能得回一些些生活樂趣。

  名義上她是他的學生、他的接班人,但其實,他視她為對手。

  她有資格當他對手的,因為她是數年來唯一能撼動他冷靜心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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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2: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華爾街,這位於下曼哈但短短的一條街,矗立了不知多少金融機構,多少男女在此聚集,追逐名利權勢、酒色財氣,紅男綠女狂熱地參與金錢遊戲,浮沉市場波濤。

  大多數人被浪潮淹沒了,身敗名裂,只有少數人能躲過波濤,登上成功的彼岸。

  華爾街,美國經濟的重鎮,一世紀來,一向是決定世界金融走勢的中樞。

  華爾街,美國經濟的重鎮,一世紀來,一向是決定世界金融走勢的中樞。

  而孫逸,是引領華爾街紅男綠女的先知,所有人聽其立,觀其行,將其奉為無上圭臬

  可這樣的先知卻引退了,眾人失了精神領袖,一時慌知無措。

  走在華爾街因兩旁高聳的建築而顯得陰暗狹窄的街道,蘇巧韻固然為久違數天的激越氛圍感到微微興奮,心思卻不由自主地時時飄向身畔修長英挺的男人。

  他的步履堅定、沉穩,一貫的從容不迫,彷彿週遭匆忙來去的人潮上點也影響不了他,依舊是一派我行我素的冷靜。

  有些人認出他了,投以既驚訝又猶疑的眼神,大部分的人卻只是筆直地快速前進,根本不曉得原來他們正與生平最崇仰的人物擦身而過。

  但這些,完全影響不了孫逸,他只是那麼從容地走著,清秀斯文的臉龐流露的永遠是那股蘊著文人風範的氣質。

  看著他走路的模樣,蘇巧韻發現自己的的心韻竟也亂了調。

  只是走路啊,她暗罵自己,不過就是邁著兩條腿前進,有什麼了不起?

  但不知怎地,他走起來就是那麼了不起,讓人不自覺地想跟隨他的步伐。

  她隨著他,經過紐約證交所,穿過聯邦國家紀念堂,終於停定S&S那棟漂亮優雅的辦公大樓前。

  「跟我來。」他說。

  她毫無異議。

  兩人推開玻璃旋轉門,進了挑高三層樓的大廳,筆直走向一道分向兩邊的古典螺旋梯。螺旋梯與大廳的愛奧尼亞式石柱以相同的材質打造,設計同樣優雅繁複,相得益彰。孫逸領她拾級上梯,轉向右邊的螺旋梯,來到二樓。

  「這裡是我們的交易廳。」他介紹著,一面便推開透明得不可思議的玻璃門。

  蘇巧韻跟著他進去,看著廳裡的交易員忙碌地接聽電話,專心地盯著面前的電腦螢幕,偶爾則揚起眸,瞥向嵌在牆面上不停顯現金融市場即時行情的大型螢幕。

  他們是如此忙碌、如此專心,以至於幾乎沒有人發現曾經是他們最高的某捨管理人。現任S&S的董事長兼顧問……孫逸走進來了。

  這樣更好,孫逸可以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與她交談。

  「我也曾經擔任過交易員。」他淡淡一句。

  「我知道。」她聞言。回轉星眸,停定他面龐。

  「誰不知道呢?他的過去一向是為眾人津津樂道的啊。

  「一個交易員負責的是在最佳的時點進行買賣,以最低的平均成本買進,最高的平均價格賣出。」他輕聲說道,忽地扯唇,微微一笑,「一件辛苦的工作。」

  「你覺得有趣嗎?」

  「可以算是有趣的吧。」他微微頷首,「每完成一件交易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刺激的冒險,

  底的確也會很高興,很有成就感。」

  「聽說你本來在NYSE當交易員,後來到了新加坡SIMEX。」

  「嗯,在新加坡待了兩年。」

  「夜以繼日的工作?」她問,語氣掩不住淡談心疼。

  「他聞言彷彿有些訝異,湛眸瞥了她一眼。

  「有人這麼說過。」她解釋。

  她聽說在新加坡那兩年,他為了爭取業績。迅速成功,投注了不少心力,據說每天睡不滿四個小時。

  「那確實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他微笑,「當時我太汲汲於名利,本來就必須付出一點代價。」

  他說得極淡,但她卻可以感受到對他而言那真的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一個人身在異鄉,拚了命地要求取認同。求得功績。到他光榮歸國,升任基金管理人,為了提升基金的績效,肯定會付出極多心血與努力吧。

  孫逸淺淺地笑,湛眸彷彿看出她腦中盤旋的疑問,人們只看到我功成名就後的絕代風光,哪知這一切風光也得磨破了掌心攀上頂峰,才能盡覽。」他搖頭,歎息,「任何成功都必須付出代價的,我不是神,不可能捶手得到一切。」

  是啊,他不是神,這一切也得用盡心力血汗才能換來的!

  若真如此,她有什麼資格責怪他,有什麼資格埋怨他,有什麼資格將家庭敗落的責任全推給他?

  陰暗的念頭迅速浮掠過蘇巧韻腦海,燦燦眸光一黯,秀容跟著沉鬱。

  愈接近他,愈瞭解他,她愈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理直氣壯地將擊敗他列為人生目標……

  「怎麼了?我的話讓你心情不好?」孫逸注意到她忽而

  黯然的神情,俊眉微微一緊。

  她搖搖頭,無言,神情依舊沉鬱。

  他的心一扯,「我不該跟你說這些.」

  他不該跟她說這些的,明知她善感,又何必多說這些無謂之語?

  莫非他想爭取她同情?

  一念及此,孫逸心底升起一股淡淡厭惡的感覺。

  他從不曾如此的,從前那些奮鬥的過往他一向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就連面對父母、好友,他都不曾透露絲毫。

  為什麼在面對她時他會忽然想吐露這些,想告訴她他從前的辛苦難受,彷彿一個在外頭受了傷的小男孩回家尋求母親的安慰?

  他想要她的安慰?

  「你辛苦了,孫逸。」她果真安慰他了,嗓音清柔淡雅,凝睇他的星眸蘊著淡談心疼,「能那樣咬著牙努力過來真了不起。」

  他的心一震,瞪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果真安慰他了,那麼溫柔和婉,那麼善解人意。他

  該覺得尷尬的,但不知怎地,他只忽然覺得輕鬆了、自在,彷彿從前不為人知的一切不需再刻意隱藏,盡可以落落大方地向人傾訴。

  而傾訴的對象就是她!

  因為他可以從她燦美的眼眸中得到最溫柔的瞭解,從她輕細的言語中得到最貼心的撫慰。

  在她面前,他不是神,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一個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的男人。

  當一個普通男人的感覺多好啊•••…

  當兩人逐層參觀完S&s每一樓的辦公室,孫逸帶著蘇巧韻上了六樓,這一層是所有高階主管的辦公室,包括這間設備一流的會議室。

  「Sun!真難得你會大駕上臨。」瞥見他出現的Tony語氣是掩不住的驚喜,他迅速自紅木辦公桌後起身,滿面笑容迎向他,在他肩上的重重一捶更顯示兩人交情匪淺。

  「幾天都沒聽見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跟你新收的學生準備一塊隱居,從此不問世事了呢。」Tony嘲諷戲謔的玩笑言語自唇間迸落,鷹般銳利眼眸順帶溜了靜靜立在孫逸身旁的蘇巧韻一眼,不著痕跡地將她玉頰上悄然浮上的嫣紅收入眼底。

  「別開玩笑了。」對Tony的有意嘲弄孫逸像是眸光一閃,但不及十分之一秒,利眸便又恢復一貫的內蘊,「我這不是帶巧韻出來了嗎?」

  還是這樣讓人捉摸不著心思啊。

  Tony心底悄然讚歎,面上卻扯開方唇,笑意爽朗,「怎樣?既出了世就不許你再早早回去了,中午跟我一起吃頓飯如何?」

  「也好。」孫逸點頭,「我今天是帶巧韻來熟悉熟悉S&S的環境的,她以後要在這裡工作,你也順便給她講解一下公司狀況吧。」

  他話語方落,便聽聞蘇巧韻一聲淡淡驚愕的喘息。

  他回眸,眼瞳映人她猶豫怔然的容顏。

  「你要我……在這裡工作?」

  「是啊。」

  「可是……」

  「sun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啊。」Tony插口解釋,「他培養你本來就是要你成為他的接班人。」

  「可是我……」蘇巧韻呼吸倏地凌亂,喉間像梗住了什麼,怎麼也吐不出完整的言語。

  她怎麼有資格成為他的接班人?更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入s&s工作,母親知道後會殺了她的!

  「你不願意嗎?」察覺她驚疑不定的心思,孫逸溫和地問,深邃眼眸靜靜瞅住她。

  她一震,幾乎淹沒在那樣深邃溫柔的眼眸裡。

  「我……不是不願,只是………

  「嚇了一跳吧。」Tony逕自為她震驚莫名的反應下了結論,喉間滾出渾厚的笑聲,一要我也嚇一跳,sun的接班人那,光聽到就讓人備感壓力了。」

  蘇巧韻秀顏轉向Tony,星眸不覺流露出一絲懇求,

  「我覺得自己不配……,』

  「你大小看自己了,你有這個潛力的。」Tony徽微一笑,望向她的眼神既蘊著讚賞,又像兄長對自己妹妹般關懷,「不只我看好你,sun更是絕對相信你,否則也不會挑中你了。」

  蘇巧韻聞言,心一扯,胸臆漲滿難以言喻的情緒,她咬緊牙,悄悄品著那既像欣悅歡然又濃依苦澀的滋味。

  「別擔心。」正當她百感交集時,渾厚而飽含力量的嗓音在她耳畔沉沉揚起,跟著一隻堅實的大手暖暖地裹圍她纖細的肩,「只要跟著我,我會帶領你的。」

  她呼吸一顫,感覺一道溫柔的暖流由肩膀沁人心脾,那樣溫暖和煦,「幾乎令她在舌尖品嚐到了甜蜜的滋味。

  她低掩墨睫,俏然靜定呼吸與心韻,絲毫不敢冒險揚首去接觸他的眸光。

  那肯定是令她招架不住的,她有自知之明。

  結果Tony還是沒能和兩人一起用餐。在接近十二點半的時候,他接到一通國際越洋電話,倫敦的分公司出了點狀況,那邊的主管要立刻跟他進行視訊會議。於是,他只能無奈地朝兩人攤攤雙手,眼眸微蘊哀怨。

  孫逸只是淡淡地笑,「沒關係,你忙吧,以後總有機會再聚的。」

  「等一會兒,Sun,我還沒問你呢,關於葛林斯班今天早上的談話你有什麼感想?」

  Tony急切的語音從兩人身後追上來,但孫逸只是步履輕逸,與蘇巧韻飄然步出他的辦公室。

  「為什麼不回答他?」

  當兩人遠離了匆忙擁擠的華爾街,閒閒地坐定一家意大利餐館靠窗的席位時,蘇巧韻忍不住問他。

  「回答什麼?」

  「Tony的問題啊。他不是問你葛林斯班今早那番談話的意思?」

  「你要我說什麼?」他問,語氣和緩,星眸底蘊某種深沉輝芒。

  她一窒,「我……」

  「必贏的棋局沒有意義。」他慢條斯理、淡淡然拋下意味深刻的言語,「只要我一開口,所有人都會以此為依歸。」

  的確,只要他一開口,所有人都會以他的意向為依歸。

  「是啊。」她摹地恍然,心念一轉,忽地有了調皮嬉弄的興致,「我相信美國聯邦準備銀行總裁也不會希望你再開口的,一個宣佈退休的人就該閉緊嘴。」

  他濃眉一揚,彷彿頗為她突如其來的妙語驚訝,但不久,那俊挺的方唇便跟著揚起略微自嘲的弧度,利眸則閃爍幽默的光芒。

  「你說得沒錯,一個退休的人若再多話,肯定不會招來好下場的。」

  「她聽了,美麗的笑弧更加一揚,綻放一串清澈動聽的笑聲,笑聲清雅亮麗,震盪得聽者一陣心神激悅,接著,緩緩低回,終於又斂成唇畔一抹靜恬淺笑。然那星眸,卻是從頭至尾,一貫的熠熠生輝,璀亮逼人。

  看著那樣的星眸,孫逸發現自己的心情極好,「點餐吧。」他打開侍者早在數分鐘前便遞上的菜單,推到蘇巧韻面前。

  她依然抿著淺笑,瞥了字體飛揚的菜單一眼,「不如點酒來喝?」

  孫逸聞言一愣,「酒?…

  「是啊,我聽說這家餐館的酒窖收藏豐富,不如我們點一瓶來喝?』

  點酒喝?孫逸愕然,湛眸瞪著她在酒單上游移的纖纖玉指,一時戳然無語。

  「點什麼好呢?只可惜我對酒毫無研究……」

  「開胃酒的話Campari不錯,意大利人習慣拿它來當開胃酒,有點苦,但加上冰塊和鮮橙皮後味道剛好。」他忽地開口,語氣平淡,「如果想在用餐時喝點紅酒,推薦你可以點產自法國Pomerol區的LEPIN,一九八二年份,是他們酒窖裡珍藏的頂級名酒。」

  「是嗎?」蘇巧韻揚首,愕然望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沒想到你對酒也如此有研究。」

  「興趣吧。」他淡淡一句,面龐依舊無表情。

  「Pomerol的LEPIN……酒單上沒有啊。」

  「他們沒把它列在上面,只有喜愛品酒的老顧客才知道。」他解釋,「這些好酒只保留給他們。」

  「是嗎?」她輕輕頷首,玫瑰唇角淺淺一彎,「那你肯定是他們極為重視的老顧客了。你經常來這裡品酒嗎?」

  「……從來沒有。我不喜歡喝酒。」

  「你不喜歡喝酒?」她訝然,不覺拉高嗓音,「可是你對酒研究得如此透徹。」

  「研究透徹並不表示就喜歡喝。」他唇角微扯,舉起桌上淺藍色的水晶玻璃杯,飲了一口清澈冰涼的礦泉水,

  「比起酒來,我寧可喝水。」

  「那多可惜!」她輕歎著,面上不可思議的神情訪佛他放棄的是人間美味,「酒很好喝的。」

  他凝望她,雙眸掠過難以理解的輝芒,「我知道你喜歡喝。」

  「我是很喜歡……」她輕聲說,叩揚眸,與他燦亮若有深意的黑眸相接,芙頰驀地渲染玫瑰紅暈,「我知道我酒量很差,你不必譏諷我。』」

  「我沒有譏諷你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我很喜歡看你喝酒的模樣。」

  「看我喝酒的模樣?」

  「看你品酒時的滿足模樣會讓人覺得你彷彿正經歷全世界最美好的事。」他解釋,星眸閃著笑意,「而當你微醺,紅紅的臉頰,亮亮的眼睛,又讓人覺得挺可愛。」

  「你……」她為他毫不掩飾的坦率直言心驚,手一顫,酒單飄落在地。」

  她連忙彎腰去拾,並藉著這樣的動作悄悄勻定她過於激越的心韻。   

  他怎麼會那麼直率?怎能如此但然他說出這些讓人想入非非的言語?

  他不知這樣會造成一個女人的誤會嗎?他不知道她也許會認為他這樣的評論是在暗示著什麼嗎?

  他……

  天!他真的愈來愈讓她無法招架了。

  流言很快傳開了。

  就在孫逸與蘇巧韻公開露面過後兩天,三家小報、兩家娛樂週刊便同時刊出兩人合影。

  其中有一張是兩人在意大利餐館共進午餐的相片,還有一張是之後兩人在附近公園散步的畫面。不論哪一張,相片上的兩人都是笑意盈盈的,在望向對方的眼眸中彷彿都躍動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璀亮神采。

  華爾街之神終於陷人情網!

  小報上這樣聳動的標題吸引了大批讀者,所有人都爭相搶奪購買,據說當天創下的銷售量是平日的整整十倍!

  當然羅,是華爾街之神的緋聞呢,本來就難免吸引大眾注意,更何況這還是發生在他身上破天荒第一回。

  從來便不曾與任何女人發生牽扯的華爾街之神也有陷人情網的一天?究竟是哪個女人有此能耐?

  於是男人帶著好奇,女人帶著嫉妒,紛紛搶購報紙週刊,亟欲一睹為快。

  而隨著小報與週刊的報導,華爾街也逐漸聽聞了這樣的消息,短短一個早上,蘇巧韻就接了不下數十通電話,每一個都是來詢問這傳聞的正確性。

  她在DIJ交情最好的同事Carol劈頭就是一句,

  「Melody,你不夠意思,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

  她只能無聲歎息,「什麼事?」

  「Sun啊,你什麼時候跟他成為一對的?我怎麼都不曉得?」

  「唉,小道消息你也相信……」

  「空穴不來風。何況有人告訴我那天的確親眼目睹你跟sun從s&s大樓一塊走出來,有說有笑的,親匿呢。」

  「我跟他沒什麼,你別誤會……」

  「真是誤會嗎?」carol不肯相信,「你最好從實招來!」

  「是真的沒什麼。」蘇巧韻急急辯解,「你也知道以Sun的名氣,那些小報本來就喜歡從他身上挖新聞,我不過跟他一起吃頓飯而已,就被他們傳成在交往了,真是天曉得!」

  「你怎麼會跟他一起吃飯?」Carol追問。

  「那天他本來是帶我去參觀S&S的,午餐時間就一起去吃飯羅。」

  「他帶你去S&S?為什麼?」

  「因為他希望我以後到那裡工作……」

  「原來是被挖角了,難怪你那時會突然要辭職……」

  Carol沉吟,逐漸掌握狀況,她頓了頓,還想再問些什麼時,手機插撥鈴聲驀地響起。

  蘇巧韻頓覺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有插撥,下回有空再跟你聊吧。」

  「真忙啊,又要應付下一個人了?」 Carol語調嘲弄,但終於還是暫時放過她,「算了,今天先放你一馬,下回再好好審問你吧。」

  Carol離線後,蘇巧韻星眸瞥向手機,在眼底映人螢幕上的人名時,心臟忽地一沉。

  是她母親。

  「喂,媽。」她軟軟地開口,有些有氣無力。

  「究竟怎麼回事?」蘇母比Carol更加直截了當,咄咄逼人,語調難以言喻的陰沉。

  「你聽我解釋,媽……」

  「不必解釋。」蘇母冷淡地截斷她的話,「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在跟那個男人交往?」

  「我沒有啊,是誤會……」

  「誤會?那你跟他一起吃飯總是事實吧?」蘇母的語氣依舊嚴厲,「為什麼你會跟他一塊吃飯?」

  「因為我現在是他的學生……」

  「學生?」蘇母一愣,「怎麼回事?」

  「他說要培養我當他的接班人……」蘇巧韻輕聲解釋,一面悄然勻定呼吸,要自己保持冷靜。

  她簡單地向母親敘述整件事的經過,她告訴母親自己與孫逸在酒會的初次見面,告訴她孫逸極端賞識她的才華,並認為她有十足的潛力成為一個好的基金管理人。

  「……所以他要我搬到他家,好親自訓練我。」她簡潔地說,結束於這俐落的一句。

  良久,蘇母不發一言。 

  蘇巧韻感覺四周的空氣彷彿一瞬間結凍了,令她幾乎無法順暢呼吸,心跳也在倉皇之間失了速。

  終於,蘇母冷靜地開口,「所以你現在跟他住在一起?」

  「是。」

  「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沒有!」明白母親的暗示後,蘇巧韻一陣驚慌、「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種關係,你別誤會。」

  「就算沒有肉體關係,精神上呢?」

  她一怔,「什麼?」

  「精神上。」蘇母一字一句他說,「告訴我你有沒有愛上他?」

  「愛?」蘇巧韻怔了,心亂如麻。

  她有沒有愛上孫逸?沒有;當然沒有!怎麼可能會?

  她不能夠愛上孫逸的!她……她只是……只是對他有些無法掌握的奇特感覺而已。    

  那絕不是愛,絕不能是!

  「我沒有愛上他,你怎麼會那樣想呢?媽,」她急急地說,彷彿想說服心生懷疑的母親,更想說服不確定的自己,「我跟孫逸真的沒什麼,我只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幫助我成功的導師而已。」

  「真的?」

  「真的!」

  「你知道自己絕不可以愛上他的……」

  「我知道。」

  「嗯。」蘇母頓了頓,繼續平靜冷淡的言語,「如果你真的跟他有什麼牽扯,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不會瞑目的。」

  她的心一痛,閉了閉眸,「我明白。」

  「仔細觀察他,想辦法找出他的弱點。」蘇母靜定地吩咐道,「知道他的弱點以後好好利用,不惜一切打擊他,讓他也嘗嘗你父親當年的滋味。」讓孫逸嘗到與父親當年相同的滋味?

  蘇巧韻秀顏一白,強烈顫抖的唇辯有若寒風中不堪折磨的花朵。她本來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思接近他的啊,可現在教她怎麼還能……

  她想起他沉靜的舉止,溫柔的微笑,還有望著她時,雙眸總會隱隱內蘊的奇特光華。

  她還想起他對她說過的許多話,他的諄諄教導,他對她毫干掩飾的讚賞,他曾經辛苦奮鬥的過去。

  他也是經過一番寒風徹骨才能攀上今日的頂峰啊,她有什麼資格忿忿不平?有什麼資格用盡心計拉他下來?

  她沒有資格的……

  「聽見沒有?」

  蘇母嚴酷冷厲的嗓音喚回她遊走不定的心神,她一凜,感覺胸膛一陣澄透的疼痛。

  「……聽到了。」她輕細地回應,知道自己這樣的許諾無異於將最沉重的枷鎖往頸上套。

  可她沒法拒絕,在母親與孫逸之間她勢必得做選擇,何況,還有她含怨而死的父親。

  「她不能背棄父親,不可能背棄曾經在父親墳前清晰許下的誓言。

  所以她必須打倒孫逸,必須親手擊敗他!

  她必須這樣做。因誓言……許下了就不容輕易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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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大師,你說,我這小女兒將來命怎麼樣?」低啞的女聲急切地響起,在一片漆黑當中朦隴地迴旋。

  朦朦隴隴,像從好遠的地方飄來,卻又讓聽者清楚地聽聞其問每一句。

  「盛世太平安,中原連外番。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棋布星羅齊,觀吾簽中參。」蒼老的語音沉緩地、一字一句地送出令人不解的話。

  「什麼意思?」女人愣愣地問,完全不懂。

  「這小女孩不得了。」

  「怎麼不得了?」女人急促的語音裡有一絲希冀,又滿蘊惶恐。

  「這小女孩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改變世界……的力量?」

  「因為只有她,能改變那個男人……」

  「巧韻,要記住大師的話,要找到那個男人……」

  「媽咪,我不懂。」

  「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為了配上他,你一定要好好充實自己。」

  「可是媽咪,他是誰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應該能照顧你……寶貝,他一定能代我好好照顧你……」

  「我不要!媽咪,我不要別人照顧,我只要你,只要你一個!」

  「寶貝,記得,找到他……」

  「媽咪,別走!不要離開我!別走……」

  「別走,媽咪,不要丟下我一個,別走……」

  蘇巧韻沙啞地喊著,悚然從夢中驚醒,她眨眨眼,有片刻弄不清自己身在保方,好一會兒,方揚起玉手往額頭一摸,汗涔涔的……

  她輕輕歎息,嘴角扯開一抹苦澀的微笑。

  這帶點苦、帶點澀,更有許多無奈與不捨的夢,這她以為自己早已淡忘的夢,這自從十四歲後便封印在內心最深處的夢,竟選擇在今夜甦醒了,重新糾纏她的靈魂。

  她坐起上半身,煙水美眸迷濛地凝向前方,落定久遠的時空。

  那年,她才十歲。

  病重的媽咪領她前去拜訪一個據說十分靈驗的算命師,要他替她算命。

  盛世太平安,中原連外番。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

  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棋布星羅齊,觀吾簽中參。

  奇特的一首詩……當時年幼的她根本無法明白詩中深意,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被她埋葬在內心最深處。

  可今夜,她卻在夢中忽然想起了,事隔多年,卻還能輕易覆誦,「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

  什麼意思?

  這小女孩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改變世界?憑她?

  蘇巧韻覺得可笑,菱唇幾乎要揚起一彎自嘲的笑弧。可不知怎地,這微笑在還沒真正揚起便驀地一斂,她蹩眉,感覺自己被一陣奇特的感覺攫住。

  這感覺很難形容,彷彿命定,逃不過也躲不了,教她窈窕的身軀禁不住微微一顫,全身竄過冰冷的寒流。

  因為只有她,能改變那個男人。

  那男人究竟是誰?會有誰那麼了不起,單憑一己之力便能影響這個世界?

  政治、航運、產業。科技,時代的巨輪固然是靠著這些領域的變革與進展而推動,但若沒有資金,這輪子就算前進了,也會卡死在溝渠中。金融,掌握的就是資金的流動……

  孫逸!

  俐落的名字一閃過腦海,便激起蘇巧韻全身無限戰慄。

  若說她認識的人當中有誰承受得起這樣的榮銜,唯有孫逸一人。唯有他,擁有影響世界的力量。

  政治、航運、產業。科技。金融……他掌握的正是整個金融界啊,只要他有心,資金隨時應他號召而流動,只要他一句話。

  他可以主宰資本金融,動搖市場經濟,崩潰資本主義。

  只要他一句話!

  而她……可以改變這樣的男人?

  不!這大無槽了。一念及此,蘇巧韻驀地用力甩頭,逐去腦中奇特又怪異的想法。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怎麼會以為自己對孫逸會有任何影響力?又怎能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可以藉著他影響這個世界?

  她不過是轉動世界的巨大機械裡,一顆小之又小的螺絲釘啊。而孫逸,更不是什麼神抵,只是一介凡人。

  可他卻是有能力影響整個金融界的男人!她很明白的,在華爾街打滾不是一年兩年,她明白孫逸對華爾街的影響力。

  只要他一句話,全世界的資金真能隨他的號召而流動,只憑他一句話!

  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

  這是多麼可怕的權勢啊,多麼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權勢,而他竟能毫不在意地放棄!

  孫逸,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呢?

  她覺得迷惑,這謎樣的男人有大多她無法理解的地方。

  他說風雲詭譎的金融市場對他而言已不再具有挑戰性。

  他說注定勝利的棋局沒有意義。

  他說能從高高在上的頂峰下來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說他和別人一樣得磨破了手才能攀上功成名就的頂峰。

  他有天分,也有努力,卻也有淡然廣闊的胸襟瀟灑放手一切權勢名利,在這浮華塵世。  

  可他不是神抵,蘇巧韻在心底對自己反駁,他跟她一樣,都只是個凡人!

  凡人必有缺點,她不相信他真能沒有一處弱點。找出他的弱點,想辦法打擊他。

  蘇巧韻想起母親的命令,柔軟的心不禁一陣抽疼。她斂眸,低眉,深深沉思。

  她要找出他的弱點,她必須找出他的弱點……

  他的弱點究竟會是什麼?   

  「你說,我們替Sun辦個生日驚喜派對如何?」Tony略微低沉的嗓音從線路另一端傳來。震得蘇巧韻一怔。

  「生日驚喜派對?」

  「這禮拜六是sun的生日,我們找家酒店替他辦個宴會怎樣?先不要告訴他,讓他驚喜一下。」Tony語音帶著笑意,「我來負責宴請賓客事宜,你只要負責把他帶到就行了。」

  「Sun的生日……」蘇巧韻哺哺,不覺陷入深思。

  原來禮拜六是孫逸的生日啊。

  她該送什麼禮物給他呢?

  掛下話筒,她神思走了千里遠,恍恍惚惚,顛顛倒倒。

  她該送什麼樣的禮物給他呢?他會喜歡什麼東西?

  也許她可以試著親手為他烤個蛋糕……

  她靜靜坐在窗邊想著,清秀容顏對著窗外風光明媚的仲夏景致,神態沉蘊。

  孫逸走進客廳,見到的便是這樣的蘇巧韻,眉字沉靜,氣韻雅致,而一雙總是璀亮多彩的星眸,朦隴氤氳。

  在想什麼?如此人神了。

  他忍不住好奇,心頭更困難得見她如此神態微微一牽,掀起某種淡淡疼痛的感覺。

  不想打擾她,於是他靜靜立在一旁凝望她,等待她的注意。

  忽地,她艷紅柔潤的唇角微微二揚,星眸點亮燦燦笑意。

  想起什麼了?如此開心。

  孫逸的心臟揪得更緊,胸腔漫開某種類似渴望的感覺。

  她那神情……文雅地帶著淡淡甜蜜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嫉妒起那個令她展露如此神情的人。

  是個男人吧?他有這樣的預感。

  她想起的肯定是個男人,也許正在她腦海裡享受著她的珍寵。

  哦,他真嫉妒那個人,不論是誰……

  「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驚愕的嗓音清脆灑落,敲擊孫逸繃得緊緊的胸膛。

  他回過神,不語,只是望著她淡淡微笑;

  而她彷彿被他窺見了某種秘密,細緻的臉頰疾速飛上兩朵紅雲,螓首跟著一偏,躲開他若有深意的凝視。

  他微笑一斂,「有一會兒了,我看你專心地想事情,所以沒打擾你。」

  究竟想誰呢?他真嫉妒那個男人呵……

  「你應該叫我一聲的!」

  她瞪著他,神態是埋怨,也微微霸道,可他卻覺得她這樣的表情十足可愛,嬌嬌得令人想疼。

  他是怎麼了?

  孫逸神智一凜,輕輕甩了甩頭,逐去腦中莫名的思緒。他邁開步履,走近她,在她身畔停定,卻沒望向她,臉龐首直對著窗外美景。

  沉默淡淡籠罩兩人,奇怪地,氣氛卻是寧和而不僵凝。

  「周未有什麼打算?」她突如其來地問他。

  他微微訝異,偏過頭去,「周未?」

  她點點頭。

  「你有何打算?」

  他凝視她,關切她的答案。

  上禮拜六早上他飛去西岸處理一些產業問題,順便探視父母,禮拜天晚上一回家,便看她雙眼直瞪著Notebook螢幕,正專心地讀著從網路上載下來各家產業報告。他忍不住歎息,勸她假期應該放鬆心情,她卻只是聳聳肩。

  上週末她看了兩天的產業報告,莫非這個周未又打算如法炮製?

  他可不許!

  「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啊。」她說,依然回到原先的問題,「你呢?」

  「既然你沒什麼特別的打算,不如陪我到郊外走走?」

  「到郊外?」她一愣,「禮拜六?」

  「如何?」他望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竟屏息等待她的回應。

  「禮拜六……不行。」她彷彿猶豫了好一會兒,星眸掠過幾點異樣光芒。

  他的心一緊,清楚感覺竄過心底的感覺是失落。

  「……也許禮拜天吧。…

  正淡淡惆悵時,她柔柔一句話又令他一顆沉落的心飛揚起來。

  「禮拜天?」

  「嗯。」她輕輕頷首,驀地揚眸望他,「禮拜六晚上你沒事吧?」

  「沒事。」

  「請你留給我。」

  留給她?她要他將禮拜六晚上留給她?

  「禮拜六白天我跟朋友約了,傍晚會回來這兒,你可以留在家裡等我嗎?」

  「沒問題。反正那天我並沒什麼特別的計劃。」他微笑,感覺胸腔逐漸漫開某種特別的感覺。

  彷彿是淡淡的興奮,就像從前他期待每一回市場的疾速反轉,那樣帶著冒險意味的刺激感。

  他已經開始期待禮拜六晚上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簡直自討苦吃嘛。

  瞪聲白色雲紋流理台上一個仍舊冒著熱氣,卻微微變形的巧克力蛋糕,蘇巧韻禁不住重重歎息,身軀無力地往後一落,坐倒在地。

  坐在地上,雙膝曲起,光潔的下頷擱在膝頭,無辜的星眸則高高揚起,依舊瞪著那塊不成圓形的巧克力蛋糕。

  這還是她努力了將近五個小時的成果呢,之前做的,連橢圓形都稱不上,歪歪扭扭,一拿出烤箱就嚇得她面色蒼白,連味道都不敢試便匆匆丟棄。

  好了,這個總算行了吧,雖然形狀不怎麼令人滿意,至少還過得去。

  她深深呼吸,強迫自己振作精神,立起身,開始照著書上教的、用鮮奶油在蛋糕邊緣擠出花邊。

  唉,為什麼連擠個花邊都這麼難呢,蘇巧韻瞪著橫過蛋糕黑色表面的幾許蒼白,不知怎地,看起來便是如此凌亂,一點也不像外頭糕點店做的那般精緻可愛。

  她再度歎息,將剛剛擠上的奶油輕輕刮去,接著,重來一遍……

  「是驚喜派對吧?」

  「你知道!」蘇巧韻愕然揚首,黑眸閃爍點點星光,俏顏在天邊晚霞映照下更顯得美麗可人。

  孫逸望著她,有一瞬間失神,好不容易尋回,深呼吸一口,唇角扯開一抹蘊著淡淡瞭然的微笑。

  「怎麼猜不到呢?你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又堅持不肯留在家裡,一定要帶我來飯店。」

  他微笑,想起傍晚時,心神不寧的他終於盼到她出現在家門前,裹著淺棕色薄大衣的纖細身軀窈窕有致,一手提著個禮盒,唇畔一朵微微羞澀的笑花俏俏綻開。

  「送你的。」她說,將圓圓的、類似蛋糕盒的禮盒遞給他,細緻的臉頰卻奇特地飛上兩朵紅霞。

  「什麼?」他接過,微微愕然。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這是送你的禮物。」

  「禮物?」他一愣,這才憶起今日的確是自己的生日,下意識地瞥了手中的禮盒一眼,「這是?」

  「因為不曉得你喜歡什麼,也覺得你應該不需要任何東西,所以我……』』她頓了頓,螓首撇開十五度,星眸忽然不敢直視他,「自己烤了個蛋糕送你。」

  「這是你親自做的蛋糕?」他難掩驚訝,更加仔細地檢視著手中的禮盒,一面感覺一顆心莫名飛揚起來,奇異的感覺漲滿胸膛。

  「可能不好吃……嗯,其實一定很難吃,不過……」

  她輕輕他說,語音愈來愈細微,終於像春日雪花,淡淡消融於空氣中。

  他凝望她,望著她透著粉紅的芙頰,以及躲避著他的的眼神的星眸,心臟逐漸抽緊。

  「進來吧。」他笑,難掩嗓音蘊含的濃厚喜悅,「嘗嘗看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一面說,他一面忘形地去拉她的玉手。

  她彷彿一驚,纖細的身子一顫,眸光不覺飄向兩人交接的手心。

  那裡,正緩緩交流著溫暖的電流。

  他感覺到她的驚愕了,也許還有一點點不自在,可奇怪地,他卻不想放開她,即使明知自己這樣的舉動逾越了分寸。

  「……我不要進去,」在一陣震驚的沉默後她終於輕聲開口了,嗓音淡淡沙啞,「我們找家餐廳吃晚餐好嗎?…

  「在家裡吃不好嗎?你為我烤了蛋糕,就讓我親手料理一頓晚餐回報你如何?」

  「你會做飯?」

  「還可以吧。」

  「天啊。」她瞪他,靈動多變的眸子閃過數道複雜輝芒,良久,她終於還是搖搖頭,「還是不要吧。生日讓壽星下廚不好,我們還是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餐廳很不錯的……」

  所以她帶他來到了這裡。 、

  孫逸只一抬頭,銳利的眼眸掃了眼前金碧輝煌的文藝復興時代建築一眼,便明瞭這肯定是Tony的主意。

  他一向鍾愛這家飯店的餐飲,每回公司或私人宴會幾乎都選在這兒主辦。

  「是Tony的主意吧?他交代你一定要想辦法把我拖來這裡?」

  她點點頭,「嗯,他前幾天打電話給我,說要替你辦個生日派對。」

  孫逸聽了,不禁輕輕歎息,「這傢伙明明曉得我不愛這些社交聚會的……」

  「你不喜歡?」蘇巧韻問,秀眉微蹙,神情像是做了某件錯事般不悅。

  他看她,忍不住想伸手撫平那兩道糾結著的黛眉,此一問。

  「壽星應該有任性的權利。」他說;嗓音蘊著笑意,湛眸掠過調皮的光芒。

  她似乎有些明白他想說什麼,黛眉一揚,「你想怎樣?「

  「我不想參加這個驚喜派對。」

  「那你想做什麼?」

  「我只想快點嘗到你親手為我做的蛋糕。」他坦白地說。

  她卻為他這樣的坦白幾乎站不穩步履,窈窕的身軀微微一晃。

  「小心啊。」他連忙展臂扶住她。

  她被他扶著,螓首低低垂著,可孫逸卻仍能清晰看見她頰畔紅雲更加嫣紅,更加暈染開來。

  見她如此嬌羞的模樣。他的心一動,忍不住就想低頭輕啄她粉嫩的、形狀優美的貝殼耳垂,但心神一凜,終於還是克制了這異樣的衝動。

  他不該有那樣輕薄的想法……

  他真的會做飯,真的能做!

  瞪著一桌簡單卻豐盛的料理,蘇巧韻掩不住驚訝的神情。

  她瞧著孫逸,雙手支著頤,靈動的黑眸看著他捲起法藍絨襯衫袖子的手臂熟練地將一盤又一盤的佳餚端上桌面。

  看他那般俐落的動作,絕不像是第一口下廚的人。

  看那一盤盤冷盤。沙拉、濃湯,義大利面,色香味俱全,勾引得人食指大動,亟欲一嘗而後快。

  他真會下廚,真能自己一個人做出一桌料理來!

  天!她懷疑自己有沒有卯他一般的本事。

  「你為什麼會做飯?」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語氣除了不可置信,簡直還帶著點質問。

  孫逸俊眉一揚,為她既不信又質疑的語氣。「這沒什麼,只是幾道簡單的料理。」

  只是幾道簡單的料理?她就未必做得出來!

  蘇巧韻更不服氣了,弄不清為什麼這樣一個工作忙碌的男人偶爾也有下廚烹任的閒情逸致。

  她瞪著他,「你常常這樣親自下廚請人吃飯?」

  「你是我第一個客人。」他凝望她,湛眸灑落點點笑意。

  蘇巧韻心跳一亂,輕易地感受到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其間蘊含了多少深意。

  「嘗嘗看好不好吃。」他卻像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逕自在她面前擺齊銀質餐具,一面柔聲勸她開動,「先從這道繼魚沙拉開始吧,這醬是我自己調的,滋味挺不錯的哦。」自己調的醬!

  蘇巧韻閉眸,幾乎無法抑制菱唇逸出一聲歎息。她簡直太佩服這個男人了!她幾乎不能想像等會兒她做的蛋糕上了桌,他會是怎樣一副驚異的表情。

  他肯定會嘲弄她可悲的廚藝的。愈想愈難堪,她忍不住衝口而出,「我想喝酒。」

  「什麼?」孫逸訪佛被她突如其來的要求嚇到了,微微拉高嗓音。

  「我想喝酒。」她掀開眼瞼,凝望他、語氣堅定,卻又淡淡蘊著某種類似撒嬌的意味,「這麼特別的日子,又能嘗到華爾街之神親手做的料理,難道我不該喝點酒慶祝一下嗎?」

  順便也替自己壯壯膽,以免等會兒無法面對現實。蘇巧韻在心中暗暗補上一句,卻狡獪地沒把它說出來。孫逸唇角一揚,拉開一抹類似苦笑的弧度,你想喝什麼?」

  「淡一點的葡萄酒,別大烈,我怕自己酒量太差,很快就受不了。」她一面說,一面笑著吐了吐舌。

  「那就先來點餐前酒吧。」孫逸點頭,走到隔開餐廳與廚房的玻璃酒櫃前,湛眸迅速掃了一圈,接著打開玻璃門,取出一瓶瓶身以翠綠玻璃打造的白葡萄酒,一隻水晶酒杯,接著打開冰箱冷凍庫的門取出冰塊盒。「這是法國阿爾薩斯白酒,」他一面倒酒,一面靜靜說道,「就著冰塊冰冰涼涼地喝,味道很好,酒精濃度也低,應該很適合你。

  語畢,透過水晶酒杯折射出淺淺金黃的白葡萄酒亦正好送至蘇巧韻面前,她怔然接過。

  「嘗嘗看。」孫逸鼓勵她。

  她點頭,酒杯送至鼻尖,輕輕嗅了嗅葡萄美酒的獨特芳香,接著傾斜酒杯,微微酸澀的冰涼液體送人嘴唇。絕妙的口感在她舌尖迴旋,緩緩流入咽喉。

  「好喝。」蘇巧韻忍不住要微笑,這酒的滋味真是大棒了。她低掩眼瞼,專注而認真地在唇間品著那美妙的滋味。

  見她一副得嘗人間美味的幸福表情,孫逸先是忍不住也微微一笑,跟著,當她唇畔的笑花逐漸盛開,他再次感受到那熟悉的疼痛。

  那酒……真那麼滋味絕倫嗎?為什麼她品酒的模樣總像正經歷一件世間美妙而難以言喻的奇遇?

  他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幻想那迴旋於她舌尖的美妙滋味……

  「你也來一杯吧。」清柔爽朗的語音擊碎了孫逸的冥想,他凜神,瞪向眼前以一雙無辜星眸凝睇他的清秀容顏。

  「我不喜歡喝酒。」他微微蹙眉,憶得自己早跟她如此宣告過。

  「我知道啊,可是酒真的很好喝呢,尤其是你推薦的,你就喝一杯試試嘛。」她笑著,渾然不曉得自己正向他提出他一直以來極力躲避的誘惑。

  「還是不要了,你喝就好。」

  「你不喝?難道又喝礦泉水?」

  「我喜歡礦泉水。」

  「那有什麼好喝的?」她無法理解,妙目凝睇著他,「一點味道也沒有。」

  他沒回答,只是淺淺地笑。

  她得不到答案,也只好聳聳肩,再度傾斜酒杯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接著,發出一陣極端滿足的歎息。

  孫逸瞪著她那張明明白白寫著滿足的容顏,這一回,她甚至還探出了粉紅舌尖輕輕舔舐菱唇一圈,彷彿連殘留唇上的一點點酒滴都不捨得放過。

  他瞪著她充滿挑逗性的動作,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力命令自己轉過頭去。

  他感覺自己被魅惑了。

  糟的是,他已分不清魅惑他的是她飲下的酒,還是她本身。

  孫逸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劫。

  但他太樂觀了,隨著她一杯又一杯香擯搭著他為她準備的料理下肚,她甚至等不及上飯後甜點,雙頰乃至於頸項已染遍清清楚楚的紅暈。

  她逐漸醉了,而他有不祥的預感。

  「孫逸,你覺得我做的蛋糕能吃嗎?」當他聽罷她柔柔唱完一曲生日快樂歌,在她漫上薄霧的朦隴眼眸凝睇下許了願,吹熄了蠟燭,並且為兩人各切下一塊蛋糕話在精緻的小瓷碟上後,她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他微笑,「我還沒吃呢。」語氣蘊著淡淡的縱容與寵惜。

  「你吃吃看,如果好吃的話要答應我一件事。」她手肘抵在桌面,撐起一張小臉仰望著他,一面嬌嬌他說道。「什麼事?」

  「你答應我,如果覺得好吃的話……」她忽地嫣然一笑,凌波瀲灩的眸像可以溢出水來,「就要喝一杯酒。」

  「什麼?」孫逸一愕。

  「你答應我嘛。如果不喝,就表示你覺得我做的蛋糕很難吃。」話說至此,蘇巧韻忽地鼻尖一皺,小嘴一噘,做了個十足小女孩般的撒嬌表情。

  她肯定是醉了。

  孫逸望著她,一面感到深深的無奈,一面又忍不住在凝望著她這樣嬌美的表情時心臟緊緊一牽。

  她要他怎麼做呢?喝酒、是破了他多年前對自己立下的誓言;不喝,又等於是表示她為他做的蛋糕難吃。

  他怎可能說她做的東西難吃?即便真的難以人口,他也會一口一口嚥下。

  因為他不忍傷了那一顆為他溫柔的心……

  是的,他可以由她親自為他烤蛋糕這樣的舉動感受到她的溫柔,如果不是對一個自己想要好好關懷的人,一個平日不下廚的現代女子怎可能送出這樣的生日禮物?

  唉,他怎可能說她做的蛋糕難吃?

  歎了一口氣,孫逸拾起叉子,送了一口巧克力蛋糕人嘴裡,靜靜地品嚐著。

  「怎麼樣?」雖是微醺了,她仍懂得緊張與期盼。

  「好吃。」他微微一笑,明知這樣的回應是送自己下地獄。

  「真的?」她聞言笑開了,連忙找來一隻空酒杯,斟了一杯他剛剛為她打開的加州紅酒給他,「那你要喝一杯酒。」

  他深深吸氣,「我真的得喝嗎?」

  「你一定要喝啦,你答應過的!」

  孫逸無語地看著她。

  「孫逸!男子漢大丈夫,你不可以食言的……」

  「好吧,我喝。」

  如血液般的紅色液體透過玻璃銳利的折射,與他眸中因狼狽而出現的血絲相互輝映詭橘輝芒。

  他知道,喝了這杯酒,他便是推自己落了地獄。

  顧不得了……

  蘇巧韻驚愕地瞪大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孫逸嗎?

  怎麼才喝了一杯紅酒,就成了這副模樣,

  她拚命眨眼,拚命想認清面前的一切,拚命想確認映人眼廉的影像不是一場夢。

  酒醒了,她印神智在一瞬間完完全全清醒了,明晰透徹。

  她立起身,顫著步履由桌子的這一頭輕巧地走到另一頭,翩然在他身旁站定。

  彎下腰,她讓自己的唇俏然貼近他耳畔,低低地、柔柔地喚著,「孫逸?孫逸?」

  這樣溫柔低婉的呼喚持續了好一陣子,半晌,她終於直起上半身,確認了一個她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實。

  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醉得滿臉通紅,醉得不省人事,整個上半身趴在桌上,眼眸緊閉,而呼吸沉緩。

  他竟然醉了……只因為一杯紅酒。

  她不敢相信,只能瞪大一雙璀亮星眸怔怔地。癡癡地凝睇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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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2: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連手臂都起了紅疹。蘇巧韻輕輕拉起他襯衫衣袖檢視著,幾塊淡淡的卻清晰可見的紅色浮印映人眼底,牽得她一顆心跟著一緊。

  原來他真的不能喝酒……不是因為不喜歡,是不能。

  他不能喝酒的,只需這麼少的量,就足以令他臉紅。昏睡,手臂發酒疹。而她,竟還半懇求半威脅地要求他喝。

  一念及此,蘇巧韻的心臟揪得更緊。

  他一定知道自己喝了那杯紅酒便是這樣的下場,可仍是一仰而盡,為什麼?

  因為不想令她失望啊,他體貼地不願讓她難堪,不肯說出她做的蛋糕其實並不怎麼好吃……豈止不怎麼好吃,簡直難吃死了。

  她重重歎息,想起方才自己在他喝著酒時偷偷試吃一口自己做的蛋糕,卻發現它甜膩得讓人難以下嚥。

  她肯定是放大多糖了,發酵的時間也不完全正確。

  而他,卻什麼也沒批評,將碟子上整塊蛋糕吃完,還在她半強迫下跟著喝了杯不該也不想沾的酒。

  她為什麼要那樣強迫他喝酒?

  如果知道他喝了酒會是這般模樣,會過敏、嗜睡,她絕不會灌他喝酒,絕不會的!

  愈想愈自責,她驀地旋身,匆匆奔至自己的臥房,從矮櫃裡的醫藥箱找出專治皮膚過敏的藥膏,然後又匆匆奔回餐廳。

  捲起他兩臂衣袖,她開始專注地、輕柔地為他手臂起紅疹之處上藥。塗抹完左臂,她身子側了個方向,繼續塗抹他的右臂。

  接著,她驀地起念,稍稍拉開他後領檢視……

  果然!他連後頸也起了淡淡的酒疹。

  天,他身上還有多少地方被紅疹佔領了?

  蘇巧韻不覺用力咬住下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任性的要求,他不會弄到這樣全身過敏。

  都是她害的……

  「對不起,孫逸,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道著歉,

  感覺心臟一陣緊緊糾結,一股酸澀湧上喉頭,鼻尖跟著也微微一酸。             

  她深深呼吸,眨了眨墨黑眼瞼,眨去驀地泛開的莫名淚意,「對不起,孫逸,我不知道你喝酒後會變成這樣,

  而且才喝了一杯,我不知道酒對你而言是這樣令你難過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他的弱點!   

  一個陰暗的念頭忽地竄過蘇巧韻腦海,她瞳眸圓睜,心跳加速,因這樣疾速竄過的念頭而驚駭。

  他不能喝酒,喝了酒就會神智不醒,不復平日那般冷靜自持、氣定神閒的神態。

  他不能喝酒,喝了酒便會不覺陷入昏睡,於是誰都可以趁他暫時失去神智的時候利用他,設計他。

  怪不得他從不在公眾場合喝酒……不,就連私底下他也絕口不沾。

  他是要自己完完全全杜絕酒精的誘惑啊。

  你要想辦法找出他的弱點,不惜一切打擊他!

  找出他的弱點,巧韻,找出他的弱點……

  她找到了,真的發現了孫逸的弱點,真的如母親吩咐找到他的弱點。

  而她,必須利用這點打擊他?

  不!一念及此,蘇巧韻驀地搖頭,身子一晃。

  她連忙展臂扶住桌角,極力穩定發顫的身軀,然而瞪視著前方的眼眸卻是木然的。毫無生氣的。

  她不要,她不想啊。

  她不要這麼做,她不想傷害他!

  她不想傷他的心啊……

  「……巧韻,巧韻,是你嗎?」

  身軀熱熱暖暖的,意識朦朦隴隴的,孫逸拚命眨著眼,極力想膛開沉重的眼皮,看清面前模糊的影像。

  是巧韻吧?那個正艱難地扶他上床,輕輕為他拍軟枕頭,替他蓋上柔軟毛毯的朦隴情影該是巧韻吧?

  他感覺得到她溫柔體貼的舉動,卻看不清她的容顏。

  他好想看清楚她啊,好渴望見到她面上的神情,他想知道在這樣照顧他時,她秀眉是否彎彎地舒開、菱唇是否江艷動人、靈動多彩的星眸蘊的是怎樣的眼神。

  他好想看她啊,想從她面上的神態,從她的眼眸,找到對他的憐愛與疼惜。

  可是他看不清她,該死的酒精不僅奪去了他清醒的神智,還迷濛了他的視線。

  但也是這該死的酒精讓他有了機會盡情承受她的溫柔體貼,不必覺得尷尬,不必覺得難堪。

  他該恨酒,還是謝酒?唉,真弄不清了。

  他忍不住呻吟。

  「……孫逸,你怎樣?很不舒服嗎?」焦急擔憂的低柔嗓音如清流,稍稍抑制了他胸膛與喉間的乾渴。

  「是不是想喝水?我倒水給你喝啊。」

  「來,水來了,是礦泉水,涼涼的,喝下去喉嚨就不那麼難受了。」她低聲勸慰著,一面溫柔地扶起他的後頸,

  玻璃杯遞到他唇畔,餵他喝水。

  沁涼的清水流過他乾燥的唇,流過他如烈火焦的的喉頭,緩緩鎮靜他全身每一個熾熱的細胞。

  「多喝點,這樣會好過一些的。」

  好,他會多喝點,聽她的話。

  「你覺得怎樣?好多了嗎?」

  好多了,他覺得好多了,不像方才難過得彷彿全身困在地獄煉火裡燃燒,他真的覺得好多了。

  所以不要擔心啊,不要用那麼焦急而擔憂的語氣對他說話,他真的好多了啊。

  「都是我的錯,孫逸,我不該強迫你喝酒的,害你難過成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喝酒會過敏……」

  「別說了,巧韻,我不怪你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天啊,誰來讓她停止這樣自責吧。他幾乎可以聽出她急切的道歉裡含著哭音呢,這小妮子該不會又要落淚了。

  他不要她哭,不要她這麼自責,不要她如此為他擔憂焦慮。

  「孫逸,你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再喝點水?我再去拿一瓶礦泉水來……」

  「不要了。」

  他勉力抬起沉重的手臂拉住她的衣袖,停住她意欲翩然離去的窈窕身形。

  「怎麼樣?你想要什麼?」

  暖暖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龐,他感覺她低下身子,靠近了他,彷彿害怕錯過他任何一句輕微的細語。

  「……你想要什麼?想喝水嗎?」

  他不想喝水,他只想要吻她。

  想著,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讓他揚起手臂勾落她的頸項,讓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跌人他懷裡,沁涼的玉頰貼住他還微微灼熱的頰。

  他偏轉臉龐的角度,讓自己乾燥的唇印上她粉嫩紅唇,留戀地輕啄。撫觸,貪婪地想品嚐其上每一寸柔軟,然後,意識陷入黑暗深淵。

  神清氣爽。

  次日,當孫逸由漫長而悠遠的睡眠醒來時,充斥著全身每一個細胞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神清氣爽,他真的覺得好久沒這樣舒服的感覺了,感覺一切是那麼清新。可愛,他甚至連霸道地從廉外透進來的驕陽都覺得燦爛而明媚。

  站起身,他微微驚愕地發現自己身上竟還是一身襯衫長褲的穿著,並未換上任何一套睡衣。

  片刻,他才終於想起原來昨晚自己喝了酒,又醉了。

  他搖頭,扯扯嘴角,無奈又無力,「讓巧韻見到我的醜態了……」

  「一念及此,,他驀地凜神,星眸綻出銳利的光芒。

  巧韻呢?該是她送他回房的吧?他……沒對她做出什麼不禮貌的舉動吧?

  心臟一緊,他顧不得盥洗換衣,打開房門就往餐廳走去。

  果然,餐桌已經擺上了豐盛的早點,而她,正坐在餐桌前,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盯著Notebook。

  還是平常清晨便起床用功的她啊。

  孫逸忐忑不安的心總算一定,雙唇牽起淡淡微笑。看來,他昨晚應該是沒做出任何特異舉動。

  「早安。」心緒一定,他開朗地向她道早。

  她卻彷彿反應緩慢,停了兩秒才揚起螓首,星眸望向他,「早。」

  有一秒鐘的時間,孫逸感覺那對湛幽的美眸訪佛掠過一道複雜的霧彩,但下一秒,又恢復了一貫的燦爛明麗。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我以為你會睡得更久一些。」她說,語音精柔,聽不出任何異樣。

  「讓你見到我的醜態了。」他拉開椅子,在她對面落坐,望向她,湛眸閃過自嘲的光芒,「沒想到我酒量那麼差吧?」

  「是沒想到。」她搖搖頭,燦眸回凝他好一會兒,「對不起。」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道歉令他一征,舉起咖啡壺的左手停在半空中,「為什麼?」

  「若不是我強迫你喝酒,你昨晚不會那麼痛苦。」她輕聲他說,低伏羽睫,掩去眸中神色,「我不知道你對酒精過敏……」

  「千萬別告訴別人啊。」他以一句玩笑似的言語截斷她的自責,「要讓人知道華爾街之神原來不會喝酒,肯定成為各大報嘲弄調侃的頭條了。」

  她驀地揚首,對他的自嘲感到怔然。

  「真的沒關係。」他嗓音溫柔他說,真誠地凝望她,「也許昨晚是難過了一些,可我現在好得很,很久沒這麼精神舒爽了。」

  「精神舒爽?」

  「是啊,也不知為什麼,我今天精神特別好,」他微微一笑;眸中掠過璀芒,「肯定是昨晚睡得很好。」

  「……是嗎?」

  「昨晚是你扶我回房的吧?Johnson昨天放假,不可能是他。」

  「是我扶你回房的。」

  「謝謝你啊。」他溫煦地笑,「我肯定很重吧?」

  「是很重。」她低啞一句,忽地揚眸瞥他一眼,眸光若了深意,但只一瞬間,又迅速垂落。

  孫逸幾乎要以為那樣奇特的眼神是自己的錯覺。

  「怎麼啦?」

  「什麼怎麼了?」她痊眉,語氣似乎有些防備。

  他凝望她片刻,「我昨晚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當然沒有。」她迅速回答,「你為什麼這麼想?」

  他沒立刻回答,靜靜凝定她數秒,「真的沒事?」

  「沒事。」

  「看著我回答。」他命令她。

  蘇巧韻聞言,羽睫訪佛一顫,半晌終於揚起清秀容員,「我說沒事。」她定定望他,一字一句他說。

  她清澈的眼神不似說謊。

  孫逸緊盯著她,在腦海裡迅速玩味一切……她是說真話,或是善於假裝?一個有些天真、帶點浪漫的女孩是否偶爾也會隱藏心事?

  他很快就能明白了。

  心念一轉,孫逸改受了話題,」最近市場怎麼樣了?」

  「什麼?」她似乎很驚訝,微微拉高了嗓音。

  他明白她的驚訝,因為從她住進來後,他從不曾主動表示關心金融市場。

  「你對現在美國經濟整個大環境看法如何?」

  「我的……看法?」

  「寫一篇分析報告。」他微笑,不疾不徐拋落一顆對蘇巧韻而言絕對是最令她措手不及的炸彈,「不必太長,簡單扼要就行,二十四小時內交給我。」

  要她在二十四小時內交出一篇市場分析報告?

  天,他以為她是誰?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產業分析師啊,怎能如此效率高昂,在短短二十四小時內便分析出未來市場動向?

  她又不是他!

  但,你不是一直想超越他嗎?

  內心響起的聲音如一記悶雷,重重擊落蘇巧韻全身,令她一陣茫然失神。

  是啊,她不是一直以趕上孫逸、以超越孫逸為目標嗎?既然如此,又怎能逃避他給她的試煉?

  她必須接下的,必須接受他的考驗,必須做出一番漂亮的成績給他瞧瞧!

  她必須交出一篇近乎完美的報告,……

  決定了之後,蘇巧韻連早餐也沒吃完,匆匆忙忙便起身告退,一個人回轉房間,用起功來。

  她隱身在綠色盆栽隔出的小空間裡,埋首一堆從網上下載列印出的凌亂資料,電腦視窗開了好幾個,一面搜尋更多的資料,一面記錄簡潔的摘要。

  腦子幾乎是一直維持高速運轉狀態,空閒不下來。

  只偶爾會有半響,當她枯等著忙碌的網路下載網頁

  那是昨晚整整糾纏了她一夜,孫逸醉息醺然的臉龐緊緊貼住她臉頰的畫面。然後,是那個有如靖蜒點水,卻令她灼熱非凡的輕吻

  為什麼老是揮不去這惱人的記憶呢?蘇巧韻真有股衝動想高聲詛咒,詛咒孫逸的大膽,詛咒他的莫名其妙,更詛咒自己分分秒秒的在意!

  為什麼她要如此在意呢?那只是一個意外啊,一個因為孫逸酒醉了,無意識之下犯的錯誤,她何必介意呢?

  何況他本人彷彿還對昨晚那個意外毫無印象!

  不知怎地。蘇巧韻感覺自己最不平衡的訪佛是這一點……為什麼只有她念念不忘那個意外,而他卻毫無記憶,若無其事?

  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再也忍受不住滿腔奇特的怨怒,她忍不住朝自己低喊起來。「別胡思亂想了,蘇巧韻,再想下去你這篇報告就別想完成了!」

  語音方落,電腦螢幕上亦正好顯示完整的網頁。她瞇起眼,一面迅速瀏覽,一面切換視窗簡記摘要。

  然後,便是一次次令人惱怒的輪迴。只要一有空檔,她腦海裡就忍不住回想起昨夜,接著便是一陣自我厭惡。最後總以深呼吸,強迫自己的神思回到正事上做結束。

  在這樣的精神緊張中,不知不覺時間以快得令她抓不著的速度流逝了,訪佛只一轉眼,窗外夜色已深。

  將近午夜了。

  可蘇巧韻卻毫無所覺,午餐與晚餐都勞煩管家送到房裡來的她,甚至忘了進食,餐盤上還留下一大半食物。就連提神的咖啡,也擱在一旁涼了、苦了。

  不吃不喝。她做起事來總是這樣拼盡全力的嗎?

  深夜十一點,孫逸端著一個托盤,悄悄來到蘇巧韻房裡,佇立她身後,怔怔凝望她,在視線觸及桌邊不遠處依然堆滿食物的餐盤時,心臟不覺一緊。

  今早,她起身打算離開餐桌時,他曾蹩眉抗議,「你早餐都還沒吃完呢。」

  「不吃了,」她乾脆地搖頭,「今天我要閉關一天。」

  拋下這麼一句後,她便翩然轉身,一個人躲在自己房裡,除了Johnson送飯絕不開門。

  原本他還決定由她去,讓她專心寫報告,但時間愈近午夜,當他發現她虛掩的房門依然透出明亮的燈光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

  忍不住想見她一面的渴望:想知道那好勝倔強的小妮子究竟怎樣了,該不會已然累得精神不濟了吧。、

  誰知她儘管工作了一整天,儘管幾乎不吃不喝,精神卻仍是高昂得很,雙手在鍵盤上快速飛舞。

  她怎還能如此神采奕奕?

  「……休息一會兒吧。」他低低地、沙啞地開口、語氣有掩不住的心疼。

  她嚇一跳,迅速揚首,星眸不敢置信地瞪他。

  「你怎麼在這?」

  「門沒鎖,」他微微一笑,絲毫不羞愧地,「所以我就進來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隨便闖進別人的房間!」

  他沒說話,對她瞪著眼睛的憤然抗議,只是淡淡地、淺淺地勾起唇角。

  半晌,當她在他溫煦的淺笑與深切的凝視中逐漸失去了心神,怔然迷惘時,他才靜靜開口,「喝杯牛奶吧。你今天幾乎一整天都沒吃。」

  「牛奶?」她一愕,眸光一落,這才發現原來他手中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是一環還冒著白色蒸氣的熱牛奶,和一盤精緻的小點心。

  「我記得你說過最愛吃這種奶油味濃的小餅乾」他指著盤中的餅乾說道,「我請Johnson做的,吃一點吧。」

  「你……送點心給我吃?」蘇巧韻怔然,嗓音全然沙啞,星眸漫上一層薄霧,縹縹緲緲。

  華爾街之神親自送點心給她這個小小分析師,傳出去怕不驚壞了每一個仰慕他的男男女女!

  「快吃吧。」他微笑,溫柔的語氣訪佛寵溺著任性的小女孩,「別讓我傀疚了。

  要是餓壞了你,可不就是我這個出了這麼個難題的大惡人的錯了。」

  「他低低說著,溫煦的眸光訪佛正對她著魔咒,清柔的嗓音更像專為了誘惑她的心魂。

  她傻傻地從他手中接過熱牛奶,吸飲一口,接著又拈來一塊餅乾,放人嘴裡細細咀嚼。

  他彷彿滿意她柔順乖巧的反應,微微一笑。

  半晌,當蘇巧韻終於捉回半迷茫的神智,才驚覺原來他一直站在一旁看著她進食,像父親盯著自己的小女兒似的。

  「她禁不住臉熱了,全身緩緩燒燙…,你幹嘛這樣看我,」嗓聲雖是半帶抗議,星眸卻不敢冒險朝孫逸瞧上一眼,墨睫密密掩落。

  「我看你吃東西。」

  「我當然知道你看我吃東西!」她咬著下唇,「問題是,你於嘛看啊,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不希望你又擱在一邊忘了吃了。」他柔柔他說。她的心一動,「我不會忘的啦!你別再看了,回去睡一覺吧。」

  「……你不睡?」

  「我不睡,今晚要熬夜。」

  「熬夜」他微微拉高嗓音,「為什麼?」

  她驀地揚眸,瞪他,「要不然你以為我怎能如期完成你交代的功課?」

  「那就先別寫了,我再給你二十四個小時吧。」

  「什麼?」她驚愕莫名。

  別說蘇巧韻,連孫逸自己也驚愕莫名,出爾反爾一向不是他的作風,他一向主張說到做到啊。

  怎麼今日為了心疼她,他竟要打破自己的原則了?

  他想、心緒紊亂複雜,但唇邊仍是逸出這樣冷靜一句,「我說,再給你二十四個小時。」

  「可是你明明說只給我二十四個小時……」

  「我不希望你熬夜趕報告……」

  「哪個分析師不曾熬夜趕過報告呢?」她截斷他的話秀眉緊凝,「我以為你是為了訓練我才這麼吩咐。」

  「我是希望訓練你……」

  未完的語音消逸在空氣中,他不再解釋,只是用一雙深不見底的湛眸靜靜地望著她。

  他本意的確是打算訓練她的,訓練她在最短、最急迫的時間內搜集大量的資料。咀嚼、消化、分析,終於組織成一套自己的見解。

  這除了是一個產業分析師的必要條件,更是一個基金管理人必備的才能。

  他希望能訓練她成為優秀的基金管理人,

  在二十四小時內形成對市場的看法有什麼?他甚至還沒開始要求她在同樣短暫的時間內進行資產的重新配置,將龐大的基金進行最有效的運用呢。

  他要教給她的東西還有大多大多,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求取最大的成效,有時是不得不逼她一些。

  只是他沒料到,這樣對她嚴格的督促竟然會讓自己的心臟跟著扯得發疼。

  他沒想到在目睹她掙扎著,努力著要完成他交代的功課時,佔據心底的竟會是完全的不忍與伶惜。

  他不要她這麼拼盡全力啊,他寧可她偷懶一點。投機一點。

  可她卻不懂偷懶,不願投機,傻傻地遵循他的吩咐,全力以赴。

  傻瓜!真是個認真的傻女孩啊。

  認真得令他心痛……

  「好,你慢慢寫,我不打擾你。」綿長的深呼吸過後,他終於靜靜吐出無奈的言語,「加油吧。」

  「寫完了!」

  第二天清晨,當孫逸坐在餐桌前,心神不寧地咀嚼著早餐時,微微沙啞卻帶著興奮的嗓音驀地在他身後響起。

  他回首,毫不意外嫂婷立在那兒的是蘇巧韻窈窕的身形。

  「寫完了?」他輕輕問道,語氣雖淡然,心緒卻是微微不穩的。

  他知道她能及時趕出來,他相信她會。但在眸光觸及她染上淡淡黯黑的眼圈時,心臟仍是禁不住一扯。

  那明顯的黑眼圈,明顯到即便她星眸因完成功課閃閃發亮,卻仍掩不住清秀容顏濃濃的倦意。

  她肯定一夜沒睡吧。

  他在心中歎息,接過她用雷射印表機列印出來,再細心用透明文件夾當成封面的報告。

  「你餓了吧?先坐下來吃早餐。」

  「我不餓。」蘇巧韻搖頭,星眸一逞盯著他與他扣在手中的那疊報告,「你不看嗎?」

  他聽出她緊繃的嗓音極力抑制的焦急,「我等會兒再看。」

  「現在看不行嗎?」

  他揚眉,「這麼急?」

  「你不看我睡不著。」她直率他說。

  他凝望她一會兒。忽地輕扯嘴角,「好吧,我看。」

  語畢,他果真翻開報告封面,逐頁審視起來。

  他看得迅速,卻仍仔細,在讀著某些圖表分析時總會稍稍停住翻閱書頁的動作,雙眉微微一緊,彷彿陷入深思。

  足足二十分鐘,他才終千翻完整篇報告,擱置餐桌一角。

  接著,舉起半涼的咖啡,吸了一大口。

  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動作,蘇巧韻一面緊張焦急,一面也忍不住淡淡在心底埋怨。

  他有必要這樣折磨她嗎?為什麼不快點說出對她這篇市場分析報告的評論?他贊成她的分析,或是反對?她的報告寫得還可以,或是距離令他滿意的標準還有一大段?

  他為什麼不說話啊!

  禁不住滿腔的疑惑與焦慮,蘇巧韻衝口而出,「怎樣?」

  孫逸卻彷彿沒感受到她的緊張,偏轉臉龐,仍是一貫靜定平淡的表情,「什麼怎樣?」

  「我的報告啊。」她有些歇斯底里,「你明知故問!」

  「我看完了。」他只是淡淡一句。天,他是有意逼她崩潰嗎?

  「我當然知道你看完了,我是問你的意見!」

  「我沒意見。」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他。

  「我說我沒意見。」他再重複一遍,仍是平靜的語調。

  「沒意見?」她秀眉緊蹩,雙拳握緊,幾乎克制不住人心的激動,「怎麼會沒意見?那你要我寫這篇報告做什麼?」

  見她如此激昂難安的模樣,他只是微徽一笑,「或者不該說我沒意見,而是我的意見並不重要。」

  「你的意見不重要?」她瞪他,不可思議。

  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的意見不重要?

  堂堂華爾街之神的意見不重要?一言可撼動世界金融江山的霸主說的話不重要?

  那還有誰的意見重要?

  多可笑!

  「你別整我了,孫逸,」她翻白眼,紅唇逸出歎息,「快說出你對我這篇報告的看法吧,即使真的很糟,你也儘管說出來沒關係。」

  「……去睡吧。」

  既是氣憤也是無奈的抗議竟換來這樣柔柔一句,蘇巧韻真的驚呆了,娉婷身子凝立原地,神態怔然。

  「去睡吧。」孫逸起身,大手搭上她纖細的肩,傳來一陣穩定溫柔的暖意,緩緩流過她惶惑不定的心。

  她揚眸望他,感覺嗓音卡在喉頭,「我……睡不著。」

  「怎麼會睡不著呢?你熬了一整夜啊。」

  「可是……」她還想抗議。。

  他卻用溫柔含笑的湛眸止住她,「聽話,乖乖去睡好嗎?」低微沙啞的語音像在哄著任性的小女孩,「這樣熬夜對身子不好。」

  她沒回答,驚怔的星眸凝睇他,半晌,逐漸籠上淡淡煙紗。

  「聽我的話,嗯?」他微笑,忽地主動牽起她柔嫩的玉手,帶著她就往餐廳門口走,一路領她到她的臥房。

  她覺得尷尬,胸腔內的心跳奏著狂野的鼓樂,而自手心傳來的激烈電流更逼得她全身忽冷忽熱,神魂不定。

  理智告訴她該掙脫他的掌握,玉手卻怎麼也不聽大腦指揮,固執地肥貼他的掌心,彷彿自有主張。

  她該掙脫他的手的,卻奇特地捨不得這麼做。

  她竟像十分眷戀他厚實而溫暖的掌心,彷彿疑疑尋覓了許久,終於得到一雙能與她掌心緊密嵌合的大手,感覺是如此地甜美,如此地正確,讓人心動且心顫。

  她好想一輩子就任他這麼握著呵。

  可……不能的,她與他是不可能的!

  才享受不過片刻甜美的喜悅,理智終於還是強行打開

  她被浪漫佔據的心房,當頭朝她痛。

  她與孫逸是不可能的,這輩子最不該眷戀上的男人就是他!

  她不能的……

  想著,惆悵與悲傷同時襲上她胸膛,霸道而無情地揪緊她柔軟的心,揪得她的心重重發疼。

  而原先依戀他掌心的小手,終於還是不著痕跡地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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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將來有一天,她也許會做出令他心痛的事吧。

  最近,孫逸常常這樣想。

  從那天清晨親自送她回房,在清柔悠揚的音樂中欣賞著她逐漸沉睡的容顏時,他便忍不住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她的睡顏,天真而可愛,倔強又脆弱,致命地吸引他的靈魂。

  他發現自己喜歡看她,不論是她沉睡時純潔甜美的容顏,或是清醒時專注認真的神態。

  他愛看她每天清晨邊吃早餐邊盯著Notebook的專注,欣賞她寫報告時沒日沒夜的努力,迷戀她品酒時那籠著淡淡夢幻的神情。

  他真的喜歡她,喜歡她燦爛多變的表情,喜歡她那雙隨著情緒變換不定的眼眸,喜歡她微笑時頰邊淺淺的梨渦,也喜歡她不服氣時唇角微微盪開的弧度。

  他真的喜歡她,喜歡她每一面,喜歡她柔軟的心腸,豐富的情感,對在乎的人不經意流露的關懷與體貼。

  他也喜歡她偶爾急躁的脾氣,有點堅持頑固的性格,以及凝思起來,可以不顧及週遭一切的渾然忘我。

  那是完全的呆愣,有些人或許會如此評論。

  可他卻覺得她發呆的模樣十足可愛。動人。

  天啊,他真喜歡她,好想全心全意呵護她,將他當個天真的小女孩好好寵愛。

  可她卻在無意當中淡淡排拒著他。

  他明白的,當自己逐日逐夜,一點一滴對她放下感情時,也終於察覺到她的猶豫與不安。

  她也喜歡他,他確定,尤其當她那對泛著水煙的眸子下意識地躲避他的視線時。

  可也正是她有意無意的逃避,他明白了她努力想劃清他與她的界線。

  她試圖在兩人之間劃下楚河漢界,不許他越過分寸,更不許自己的心偏離一點。

  她堅持守護心城,不願稍稍主動開啟,更不容他輕易攻下。

  為什麼?

  他明明感覺到她也是喜歡他的啊,他明明感受到她對他的關懷、體貼。無法掩飾的溫柔。

  她是喜歡他的,他確定,不明白的只是為什麼她要那麼堅持地不許自己再傾注更多的情感,將濃濃的喜歡昇華成愛?

  他不明白她在猶豫什麼,在防備什麼,在逃避什麼。

  她有一天會傷了他吧?

  最近,他經常在心底對自己這麼說,接著,唇角不由得劃開半無奈的微笑。

  無奈的是,明明有這樣清晰澄透的預感,他仍無法阻止自己的心一步一步陷落,情感一絲一絲牽繫在她身上。就像酒,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該沾染,不該啄飲,輕易接觸了會令自己迷了神智,失了心魂,全身難受不已,可卻仍無法根絕對它的渴望。對他而言,她就像一瓶最香醇甜美的酒,誘引著他。

  而他卻無法輕易抗拒呵!

  就飲了它吧,生日那夜斷然飲酒的一幕忽地浮現孫逸腦海,他閉眸,回味著那夜朝他心海襲來的滾滾浪潮。既然無法抗拒,就任自己陷落吧,為了她,他顧不得了。

  就算宿醉醒來,鏡中的自己一副窘迫狼狽的可笑模樣,他也不在乎。

  這幾十年的奮鬥,他得到了一切,卻不曾放縱自己淺嘗一點情愛滋味,就像不曾放縱自己品酒一般。

  他知道酒會傷了他,或許,有一天她也會。可他不在乎!

  生活,平淡了這些年,就當他是為了尋回一點點冒險與刺激吧……

  為了她,他願意。

  從那天起,孫逸幾乎每隔兩天便要她交一回報告,有時是對華爾街股市的看法,有時是對美國匯率走勢的分析,有時要她研究東亞產業趨勢,有時又要她解讀歐盟貨幣政策。                 

  有的報告需要洋洋灑灑數十頁,耗她兩天兩夜的時間才能寫出來,也有的他只要求短短數頁的精練評析,只給她數個小時的時間。

  不論是什麼主題,給多少時間,她都戰戰兢兢,付出最大的誠意與努力去完成。

  每一篇報告,都在他定下的期限之前交出,每一篇,都是她的心血結晶。

  可每一篇,他都只是淡淡看過,不做任何評論。

  為什麼?

  蘇巧韻感覺自己瀕臨崩潰,在連續一個月接受他這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嚴厲的訓練後,她感覺自己纖細的神經在這樣沉重的壓力下逐漸繃緊,隨時有斷裂之虞。

  她並不怕寫報告,從前在DLJ當產業分析師,她寫過不下上百篇研究報告,早練就一身功夫。

  她怕的是,這報告只給一個人看,而那個人,還正是名動天下的華爾街之神……孫逸!

  她更怕費盡心力完成的報告上呈給孫逸看過後,他竟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他怎麼可以完全不說一句話呢?這篇報告是好、是壞,為什麼他看過後能一句評論也沒有?沒有一句讚賞,也沒有一句批評!

  她寧可他批評她啊,至少讓她明白精心完成的報告也有缺失之處,那她在下一回,便能夠針對這缺失之處進行改善。

  她知道自己的報告不可能十全十美,尤其在華爾街之神眼中,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可他為什麼不說呢?怕傷了她嗎?他難道不明白這樣一句話都不說反而會更令她忐忑不安,反而讓她日日夜夜懷疑自己,逐漸失去一向滿滿的自信?

  再也忍受不了孫逸看過報告後,便淡淡擱置一旁的若無其事,蘇巧韻終於正式爆發,「說話啊!孫逸,隨便說兩句啊,就算把我罵得臭頭也好,我不在乎……」

  「我為什麼要罵你?」

  不疾不徐的嗓音截去她激動的吶喊。蘇巧韻瞇起眸對著總是氣定神閒的懦雅臉孔。

  心火燒得更旺了,她氣自己逐漸瀕臨歇斯底里,更氣他總是平靜淡定。

  「為什麼不罵?你覺得我的報告寫得很糟吧?根本是一派胡言吧?既然如此,你就大大方方他說出來啊,幹嘛像個悶葫蘆似的一句話也不說?」清脆如珠瀉玉盤的嗓音急急迸落,一聲比一聲高昂,一句比一句激動。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覺得你的報告很糟?」相對於她的激昂,他仍是一貫的靜定。

  星眸圓睜,進射兩束璀亮烈焰,「你!」蘇巧韻簡直快要被他氣瘋了,再也控制不了瀕臨歇斯底里的心緒,「你心裡明明就是這麼想的,還問我為什麼?惡魔!

  你要把我整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她銳喊著,纖細的身子如旋風似地捲到他面前,粉拳一握,重重擊落光亮的檀木桌面,「說啊!你要是真覺得這是一篇爛報告就儘管說出來啊,我不在乎!」執拗的小臉逼視著他,「說啊說啊說啊說啊……」

  一聲聲幾近嘶啞的銳喊口旋於孫逸原本氛圍總是平靜寧馨的書房,伴隨著粉拳一次又一次重重擊落桌面的低沉聲響,交織成一曲既慷慨又激昂的快板音樂。

  她快崩潰了。

  不只愕然凝視她的孫逸察覺這一點。就連蘇巧韻自己也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脾氣正完全地失控中,一股濃濃的自我厭惡驀地攫住她全身。

  她厭惡自己失去冷靜,厭惡自己發起脾氣來總是這樣歇斯底里,更厭惡讓她變成這副瘋狂模樣的始作俑者!

  是孫逸!是他害她失去了冷靜,是他害她無法自持脾氣,是他害她淚意湧上眼眸,灼燙刺痛著她,是他害她如此羞辱……

  「冷靜一點,巧韻,冷靜一點!」察覺到她的情緒已然激動到心臟幾乎無法承受的地步,孫逸的神情終於也失去了一貫的平靜,極力想勸服她的嗓音不覺也流露出一絲慌張。

  「我不要冷靜,不要冷靜!」她拚命搖頭,藕臂毫無目的地亂揮,不知不覺間亦揮去了孫逸試圖定住她的手臂,「你……走開!不要碰我!不要理我!」

  怎麼辦?她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粗俗難堪的潑婦?

  澄透的念頭急急掠過蘇巧韻腦海,如冬日寒雪,無聲地飄落,試圖冰凍她被熊熊烈焰佔領的心緒。

  冰與火,在她體內相互激湯,彼此都想吞噬對方、消融對方,弄得她全身忽冷忽熱,面色忽白忽紅……她不要啊,不要自己失去冷靜,變成這麼個讓人瞧不起的潑婦,她不要啊!

  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吧……

  「巧韻,冷靜一點,冷靜下來聽我說。」低沉溫文的嗓音忽地在她頭頂揚起,「聽話,冷靜下來,聽我解釋。」

  孫逸勸撫著她,柔雅的嗓音如一道沉潛的水流,緩緩流過她被冰與火輪流折磨的身軀,奇異地有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融了她體內的冰,也逐漸滅了火。

  蘇巧韻深深呼吸,當清透的理智重新被捉回後,她才驀然發覺自己原來整個人被他摟在懷裡,面頰輕輕貼著他寬厚的胸膛,而他的手正梳理著她柔細的長髮,那樣溫柔輕巧,彷彿正呵護著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冷靜下來,巧韻,別激動,聽我解釋。」他低低說著。溫熱的唇幾乎是貼著她敏感的耳垂暖暖地吹著氣息,

  「聽我解釋,好不好?」

  聽著他低沉柔雅的嗓音,感受著他溫柔細心的呵護,

  她忽地安靜下來了,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裡,放任自己的頰緊緊貼住他心韻沉穩的胸膛。

  冰火相抗的情緒算是安定下來了,卻不知怎地,有另一種異樣的感覺逐漸佔領她全身,催促著她心跳緩緩加速。

  她發現自己好喜歡這樣依偎在他懷裡的感覺啊,彷彿自己可以在裡頭藏上一輩子,不必面對外頭的風風雨雨。

  因為一切自有他替她遮擋……

  「怎麼樣?感覺好一點了嗎?」他輕輕地。柔柔地問她,下頷抵著她柔細的髮絲。

  她沒說話,只在他懷中點點頭算是回答,纖細的身子則忍不住更加藏進他懷裡。

  冷靜下來後,她對方才失去理性的自己感到十足羞慚,更對自已必須由他緊緊擁著才能回復神智的行為感到羞澀。既羞又愧的心情教她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更加躲進他懷裡,不敢面對現實。

  對她近似撒嬌的動作孫逸有一點吃驚,卻有更多難抑的喜悅,微微沙啞的嗓音不覺逸出點點笑意,「好一點就好了。唉,你不知道,剛才你的樣子真要嚇死我了。」

  她聞言,小手不覺緊緊揪住他的衣襟,「對不起。」細微的嗓音雖然幾乎讓人無法聽清楚,滿蘊的慚愧與歉意卻仍明透。

  「沒關係,你沒事就好。」他低低一笑,拍拍她的背,滿是愛伶與寵惜。

  她一顫,原本就掛在眼睫的兩順晶瑩淚珠終於禁不住墜落。

  原本是由於憤怒而結晶的眼淚,卻在墜落後,消融成如水柔情。她深深吸氣,幾乎承受不住他如此待她的溫柔體貼。

  「你聽我解釋,巧韻,我不評論你的報告不是因為你寫得不好。」

  「……那是為什麼?」她悄悄以他的衣襟拭去頰畔的淚,一面低啞著嗓音問道。

  「因為你不需要任何人的評論,當然,也不需要我的。」

  「為什麼?」她問,真的不解。

  她當然需要他的評論啊,或許其他人她都可以不必在意,但只有他的評論她是絕對介意的。

  他一句溫暖的讚賞可以將她捧上天堂,一句冷酷的批評同樣能將她推落地獄。

  他怎能說她不需要他的評論呢?

  「為什麼?我不懂……」

  「聽我說,巧韻。」他忽地稍稍推開她,右手捧起她線條優美的下頷,湛眸緊緊瞅著她還籠著濛濛薄霧的秋水瞳眸,「你對自己沒有自信嗎?」

  她眨眨眼,沒料到他竟會突如其來問出這樣一句。

  他明白她依舊不解,雙唇揚起迷人的弧度,「你究竟希望從我這裡聽到什麼?讚美?批評?」

  「我……」她怔然,久久惶惑不安的心才能稍稍一定,

  「都好啊,我想知道自己的分析在你眼中是怎樣的評價

  「如果我說你分析得對怎樣?說你分析得不對又如何?」

  「我……」

  「記住一件事,巧韻,一篇產業或市場分析報告只有嚴不嚴謹的問題,沒有對不對的問題。」

  「我……我不明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對市場的看法,如果涉及未來的預測,你能說他絕對正確,或絕對不正確嗎?」他微笑望她,語調溫和平靜,「他不是神,你也不是,怎麼知道誰對誰錯呢?」

  「可是……」

  「所以一篇報告,我們只能看作者推演其結論的過程是不是合邏輯,舉證是不是有力,能不能說服讀者,可卻無法評論作者的預測是正確或錯誤的,懂嗎?」

  「我懂。可是……」

  「所以你只要對自己根據邏輯推演得來的分析及預測有自信就行了,何必去管別人的看法呢?萬一整個市場的看法都與你相反怎麼辦?」

  「那我便會重新檢視自己為什麼會得到與人家不同的結論。」

  「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的推論沒錯呢?」

  「我……」

  「一個產業分析師必須對自己經過嚴謹推演得到的結論有信心,否則又怎能說服投資人呢?」他微笑,「尤其一個基金管理人更必須如此,他必須能夠堅持自己對市場的看法,否則很容易隨波逐流。」

  「可是……」

  沒錯,他說的是很有道理,是每一個人都能理解的原則,可是,他不一樣啊,難道他不明白嗎?

  也許每個分析師都對自己的推論具有一定的信心,可如果孫逸反對自己,再怎麼強烈的自信也會在瞬間消失無影。

  因為那批評是來自孫逸,華爾街之神若不贊同,那名分析師便等於是跟整個市場作對啊!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哪個分析師或經理人能夠漠視孫逸的評論!

  「你不一樣,孫逸,你不一樣。」她搖頭,「沒人能夠漠視你的意見,沒人能夠反對你……」

  「也包括你嗎?」他淡然的一句話驚怔了她。

  「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巧韻,你想從我這邊學到什麼?」他凝睇她,黑眸高深莫測。

  「我……」她屏著呼吸,在他莫名而深刻的凝視下亂了心韻,「想從你身上學到一切……」

  「你想超越我吧?」他平靜的、淡然的一句問話驀地在她心海裡掀起狂濤巨浪。

  她全身僵直,驚疑不定地盯著他。

  「難道你不想超越我?不想有一天也能青出於藍?」他淡淡地問,唇畔竟然還能微微漾著笑意。

  他知道她為什麼要接近他?知道她生平最大的願望便是超越他,讓他成為她的手下敗將?

  他難道什麼都知道?

  不!他不可能知道的。

  蘇巧韻慌亂地拚命在心底說服著自己,他只是依照常理這麼推論,他只是猜想她有超越他的抱負,畢竟青出於藍是每個人都難免會有的心願啊。

  他不可能知道她接近他就是為了擊潰他,不可能……

  「想超越我就不能大介意我,巧韻。」他淺淺勾勒笑弧,拇指柔柔沿著她美好的唇線撫過,嗓音既輕柔又和婉,「你不能把我每一旬話都當聖旨,不能以為我說的每句話都絕對正確。我不是神,巧韻。」

  可他是啊,在風雲詭譎的金融界裡,他就是代表真理的唯一真神啊。

  「我不是神,巧韻,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他不是神,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她能將眾人絕對地折服傾慕的華爾街之神當成一個普通男人嗎?

  她能不把隨口說一句話市場便奉為圭桌真理的孫逸當成高高在上的神抵,只看做一個平凡人嗎?

  她能嗎?

  我不是神,巧韻,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尤其在你面前……

  什麼意思?什麼叫「尤其在她面前」?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他這般淡淡擲落一句後,她忍不住追問,他卻只是抿著嘴,微微笑著,卻怎麼也不肯解釋。

  接著,在她還滿心怔忡不定,茫然迷侗時,他又丟下了新的課題給她。

  他要她開始學習進行資產配置。

  「假設你現在是一名股票型基金的管理人,手上有一億美元的資金聽你調度,你要怎麼進行資產配置?」

  「我……」她一時驚呆了,他忽然拋下的問題有若一枚炸彈,在她心海爆起狂瀾,驚得她手足無措。

  她怎麼知道?她只是個產業分析師啊,從來也只有向投資人推薦個股,怎麼知道該如何進行資產配置?

  她甚至連在學校裡學的那些資產管理理論一時之間都想不起來了!

  「以現在世界資本市場的狀況,你要留多少比例的現金,要投入多少資金在股市,投入股市的資金又如何配置?你要使用Top-down的策略從產業中選個股?還是採用Bottom一up的方式直接挑選個股?」

  「我……」經過他一連串的逼問,她原先因過於震驚而失去的神智忽地回轉了,重新恢復明晰澄透。她的記憶被喚起了,在學校裡學得的一切理論,以及參加全校模擬

  投資競賽得到首獎的參賽經驗,在片刻之間全被喚回了。

  她眨眨眼,星眸綻出璀亮聰慧的光彩,「告訴我,那支股票型基金是全球型的,還是區域型的?標的物是所有產業,還是針對某一種產業?持有的個股有沒有最高或最低的比例限制?」

  他微笑,湛眸瞬間點燃璀亮的火苗,彷彿極為讚賞她靈敏的反應,「是全球科技型基金,每一支個股的投資比例不許超過百分之十,最多只能投資二十五檔個股,現金比例不能超過百分之五。」

  「明白了。」她點點頭,接下了孫逸拋出的戰帖。

  雖然在辭掉DLJ的工作之前,她只是個產業分析師,從來不曾涉及資產管理的事務,但學生時代參與模擬投資競賽的經驗仍令她對自己進行資產配置的策略具有相當信心。

  尤其前陣子在孫逸的要求之下,她不僅研讀了大量的資料,消化了大量的資訊,並且幾乎可以說是分析了全世界的金融資本市場的現況與未來走勢。

  愈對市場有透徹的瞭解,愈能設計出良好的資產管理策略。

  只用了一天時間,她已經決定了基金的初步配置,從全球高科鼓產業中槽選出二十支個股,分別給予不同的投資比例。

  接著,是整整為期一個月的模擬投資,在這期間她可以依照市場的狀況以及預期個股未來走勢隨時進行資產重分配。

  「我們暫時假設沒有換股操作的成本,假設沒有任何資金成本及手續費的問題必須考量,所以你儘管進行自己認為最好的資金配置。」他說,順便又補充說明,「還有,

  因為我們沒有一個全球科技指數來做指標,所以我要你至少擊敗Nasdap的績效。」

  什麼?要她擊敗Nasdap?要一檔全球型的科技基金跟

  單單只有美國的區域型市場做績效評比?兩者的風險根本不一樣啊,怎能進行報酬率的比較?

  「這不公平,我的全球型基金風險較小,平均報酬率

  本來就應該比較低……」

  「我不管公不公平,投資人也不管。」他既平淡又可惡地微笑道,「我們就是希望你的操作績效比Nasdap指數還好,而且最好還超過十個百分點以上。」

  「你……」

  「這就是投資人的心態,你必須適應,沒有選擇。」

  是,他說得沒錯,這的確就是投資人的想法,她沒法糾正他們。

  他們就是會拿兩種風險根本不同的投資策略進行比較,根本不管立足的基礎是否公平。

  她只能適應呵,要成為投資人眼中值得投資的基金管理人,她就必須有能耐在不公平的比較基礎上創造令他們願意信任的良好績效。所有風功的基金管理人都必須承受這樣的壓力,即使孫逸也一樣。

  不,尤其是孫逸,由於他在投資人心目中神一般的地位,他們對他的要求只會更高,更不會滿足尋常的投資績效。

  他們要求的是奇跡,孫逸既然是神。就該為他們創造奇跡……

  天!

  思緒走到這裡,蘇巧韻發現自己愈來愈敬佩孫逸了,他怎能在日日夜夜承受這樣不合常理的巨大壓力下還能在市場上談笑用兵,從來不曾走錯過一步,不曾辜負投資人對他的信任與期待?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有一晚,她在又一盤敗陣的棋局,忍不住這麼問他。

  「一個基金管理人,本來就必須學會抗壓。」

  他說得簡單!抗壓,多難的修為,她光是他將那筆模擬的基金轉成真實的就快瀕臨崩潰了。

  「你打算玩真的?」當他決定由私人資產撥出一億資金她操盤後,她忍不住瞪天一雙驚恐的星眸。

  「這樣才能真正測出你的抗壓性,才能真正訓練你。」淡淡他說,彷彿一億資金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這豈只是「真正的訓練」,簡直是不折不扣的折磨!要她完全承擔一億資金的責任?而且這資金還全部來同一個人身上?

  「我不行……萬一我賠光那一億元怎麼辦?」

  「那就當我投資錯誤羅。」他幽默他說,「算我沒有眼光,押錯了基金。」

  「你別開我玩笑了啦……」

  「我不是開你玩笑,巧韻,有一天S&S會交給你比這一億元規模還大上數倍的基金,你必須從現在就開始學習承受壓力。」

  他正經而平靜的語氣讓她驀地明瞭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有意訓練她成為自己的接班人,他是十足認真的……

  蘇巧韻開始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了雖然她在心底曾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接近他、接受他訓練本來就是為了有一天能超越他,但當他真正交付她如此重責大任,她又覺得這是一個太可怕的負擔。

  沉重的壓力讓她呼吸亂了、心韻急了、步調也跟著零零落落。

  原本在模擬操作時超越Nasdap百分子之二十以上的優秀績效忽地在進行實質操作後重重滑落了,慘不忍睹。

  每一天,當她盯著帳面上孫逸那一億元的資金逐漸減少,神智亦跟著瀕臨崩潰。

  她該怎麼辦?她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啊,她有一天真的會將他的資金全數敗光的!

  「孫逸,我不行的,我的策略都不見效啊……」

  「你太過保守了,巧韻,現在的投資風格跟一個月前我看到的不一樣。」他靜靜他說,「你只需找回原先的步調。」

  「我不能的,這壓力太大了,真的好大……」她掩住臉,嗓音幾乎破碎。

  「巧韻,要能抗壓啊,你要學著承受這種壓力。」

  「那你告訴我怎麼辦廣她仰望他,像溺水的人攀住俘木一般既是濃濃絕望卻又帶著一絲希望,「教我,孫逸,告訴我怎麼學會抗壓,告訴我該怎麼做!」

  「遠離市場。」

  「……什麼?」

  「要學會抗壓,得先學會遠離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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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0:23: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要學會抗壓,得先學會遠離市場。他這麼告訴她,也真的要求她確實執行。

  他帶她飛離紐約。

  當蘇巧韻裹著銀色皮靴的玉足踏上瑞士蘇黎世機場的土地時,她一顆心仍是徬惶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真踏上了歐陸。

  她竟就這麼飛來歐洲了,拋下孫逸交給她的一億美元不管,就這麼跟著他飛來歐洲。「我們來度假。」他告訴她,帶著濃濃笑意。

  她卻不敢置信。

  可這一切卻又如此真實,她是真的在蘇黎世機場,真的遠離了塵囂喧嚷的紐約,與他來到了風土人情與美國大不相同的歐洲。

  他在機場租了一輛車後,立刻帶她離開蘇黎世,前往疏森。

  「蘇黎世是瑞士的金融中心,還太熱鬧,不適合度假。」他朝她迷人地微笑,「我們到琉森去,那是一座很美的小城。」

  真的好美。

  白色的賓士才剛剛轉下高速公路交流道,剛剛從窗外映人琉森秀麗的湖光山色,她便立刻愛上了這座位於瑞士西北部的小城。

  火車站對面的琉森湖,新舊間雜,卻融合得完美的典雅建築,遠處教堂的尖頂,以及架在蜿蜒河畔上的卡貝裡橋。

  蘇巧韻柔嫩的手掌貼住豐窗,怔怔凝望著窗外美不勝收的景色,驚異的臉色彷彿長不大的孩子,蘊著讓人又疼惜又好笑的童真純稚。

  「好棒、好特別的城市,怎麼會有一個地方美成這樣?」她讚歎著,一路從紐約到瑞士一直緊緊顰著的秀眉忽地放鬆了,彎著美好的弧度,與菱唇勾勒的笑意相輔相成,牽動孫逸的心魂。

  「不錯吧?」他笑問她,語氣彷彿還保持平靜,其實一顆心已教她動人的神韻給激得搖晃不定了。

  「你從前是不是來過這裡?」清柔的嗓音自她唇間迸落,雖是針對孫逸問出話語,容顏卻仍捨不得偏轉分毫,依舊凝定窗外美景。

  當真對他視若無睹啊。

  見她這副疑迷難抑的模樣,孫逸固然喜悅她終於擺脫連日來緊鎖蛾眉的重憂,卻也忍不住有一點不平。

  不過是琉森的街景,就教她幾乎忘了身邊還有他這個人存在,要等她真正在琉森住上幾天,真正感受到這裡的風土民情,怕不遠遠將他拋在腦後了。他帶她來歐洲,是要她遠離金融市場,可不是遠離他啊。

  心底悄悄地,卻清晰地泛上一股淡淡的酸澀,跟著莫名的哀怨染遍孫逸全身。

  「從前唸書的時候來這裡住過幾天,趁著暑假來的。」

  「夏天來的。」她喃喃,絲毫沒感受到他語氣與尋常不同的波動,「現在是初冬,景色一定完全不同了……」

  「累了嗎?回飯店時要先休息還是先吃飯?」

  「嗯,這裡晚上一定更美……」

  「巧韻!」文不對題的呢喃令孫逸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揚嗓喚了一聲。

  她卻置若罔聞,依舊疑疑看著窗外,這回,索性連嬌俏的鼻尖也貼上沁涼的車窗了。

  他受不了了,分出方向盤上的一隻手轉回她的下頷,強迫她迷離不定的眼眸面對自己。

  「什麼?」她被他突如其來的粗魯舉動嚇了一跳,怔怔地望著他。

  「我問你要不要先吃飯?」他瞪著她,再怎麼克制情緒,語氣仍掩不去一絲遭人忽視的淡淡苦澀。

  「啊,吃飯。」迷離的薄霧逐漸自她眼中散去,彷彿在這一刻他的影像才又真正映人她眼底,「我不餓。」她搖頭。

  「真不餓?」

  「嗯。」她認真地點頭,接著玉手急切地搭上他的手臂,」我們晚上能不能出來逛逛?我覺得夜晚的琉森湖一定很漂亮……」

  「是很美沒錯……」

  「是吧,我就知道。」她淺淺地笑,星眸點燃燦燦火苗,「所以我們一定要出來逛逛。」

  「我們會在這裡待上好幾天,用不著急於一時吧。」

  「不行,我想看嘛,今晚就想,你沒聽過貝多芬的月光曲嗎?有人說那令他聯想起月夜下的琉森湖……」說著,她輕輕掩落墨睫,神往的模樣教人忍不住心動,「我好想看看月夜下的琉森湖是什麼模樣啊,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幾乎要看呆那樣充滿神往的美麗眉眼了。

  「好嘛,孫逸,我們今晚就出來,好不好?」

  說風就是雨,她偶爾執拗起來的衝動還真教人無法招架啊。

  就算他不肯陪她出來,她怕也堅持一個人在清冷的異國冬夜裡冒險吧。一念及此,孫逸只能無奈苦笑了,「好吧,就今晚。」他輕聲許諾,「今晚我們出來尋找琉森湖的月色。」

  今夜,琉森無風無雨,只有一彎清森幽冷的新月。

  一彎白金色的新月,以及幾點黯淡得毫不起眼的寒星。

  初冬的夜晚,雖然晴朗,寒意卻是懾人的,街道上行人極少,逞論湖畔的偏遠處了。

  這世上怕也只有她會在這樣清寒的夜晚,堅持離開溫暖的飯店,前來琉森湖畔尋找那一縷一直在心中暗暗嚮往的月色吧。

  怕也只有他會陪她做這等年輕人才做的瘋狂事!

  孫逸暗自搖頭,嘴角一揚,勾勒淡淡苦笑。而身畔與他並肩而行的佳人卻渾然不覺他心底的自嘲自歎,一雙璀亮多變的眸子揚起,只是凝定天邊那一彎新月。新月微微掩藏在薄薄的雲層後,灑落淡淡羞澀的輝芒,在深色湖面上泠泠蕩漾著迷人的波漣。

  「原來這就是月光掩映下的琉森湖啊。」她輕輕讚歎著,眸子從天際一落,凝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湖面上幾隻姿態優美的白天鵝,芙唇蕩漾的美漣,清麗得動人心。是啊,琉森湖的月色是美,可在他眼中,她這副疑疑戀戀的傻氣模樣更美啊。

  孫逸暗暗讚歎著,這一刻,才真正完全拋卻了今晚陪她深夜出遊的一絲絲不情願。

  美眸留戀著月色,而另一對子夜般的湛眸則緊緊隨視著她。

  「你喜歡嗎?巧韻,喜歡琉森的夜色嗎?」

  「喜歡,我好……」激動的言語尚未完全吐露,蘇巧韻驀地住口,眸光一落,瞪向忽然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的柔荑。

  接著,眸子重新一揚,驚愕地瞪向眼前星眸含笑的男人。

  他……怎還能笑得如此若無其事?他牽了她的手啊!她有允許他這麼做嗎?

  她瞪著他,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即甩開他的手,並不假辭色地責備他大膽無禮的舉動,可掌心傳來的溫暖卻讓她怎麼也動不了,只能傻傻地怔立著,任由那道溫暖穿透她

  的掌心,流過她的血管,激動她一顆心失去平靜的韻律。

  「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他彷彿沒發現她忽然全身僵凝,凝睇她的星眸還滿蘊點點笑意。手臂一拉,牽引她窈窕的身軀不由自主隨著他前進,「那兒不僅可以看見整個琉森湖,遠遠地還可以望見琉森的舊城牆哦。」。

  「是……什麼地方?」她沙啞地問著,一面跟著他前進,一面悄悄收拾著凌亂的呼吸,而一隻原本被動的五手,不知怎地有了自己的主張,竟也懂得回握他了,緊緊地,與他的手掌扣鎖。

  而孫逸在察覺了她悄然卻明白的回握後,心一動,唇畔笑意更深。

  他握得更緊,放任自己微微粗糙的掌心與她細嫩的柔荑相互摩挲,在冰涼的空氣裡,悄悄交流著灼熱的溫暖。

  他笑著,一顆心不受控制地飛揚,而胸膛漲滿某種異樣情愫,讓他幾乎承受不住一股仰天長嘯的衝動。

  他好想喊啊,好想叫啊,好想盡情發洩出滿腔的慷慨激昂。

  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長到這麼大,他從來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心神激動,從來不曾有這種彷彿胸膛裡充塞著滿滿的甜蜜,只要再多一點點,就足以引爆他全身的奇妙感覺。

  這跟他從前在市場上呼風喚雨、創造領先所有基金的完美績效的成就感與滿足感不同,也不僅僅是他少數幾回飲了酒後,那瞬間裹圍他全身的醉意盎然。

  一種全新的。他無法言喻的美妙感覺……怎能不喝一滴酒就讓他如此昏昏然呢?

  「巧韻。」一念及此,他忽地凝足,一雙因激動而熠熠生輝的眸子瞅住她。

  她心跳失速,「怎麼?」

  告訴我我怎麼會忽然如此喜歡你。

  他想這麼對她說,卻明白這衝動的話一出口,肯定會嚇得她不知所措,一雙翦水秋瞳再也不敢凝視他。

  他忍不住微笑,幻想著她如玉雙頰上將會染上的薔薇紅暈……」

  「怎麼了?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察覺了他眼神的異樣,蘇巧韻微微偏過頭,貝齒輕輕咬著玫瑰紅的下唇。

  「沒什麼。」他淺淺微笑,搖頭。

  如果僅僅只是察覺他眼神異樣她便禁不住嬌羞,那他還是別那麼坦率直言吧。

  他不想驚動了她,毀了今夜如此浪漫而美妙的氣氛。

  「跟我來吧。」他俯首,在她耳畔暖暖地吹著氣息,握著她的手更加收緊,「什麼都別問,只要跟著我……」



  她跟他去了歐洲每一座浪漫美麗的城市。

  琉森、維也納。布拉格……他們在琉森湖畔並肩欣賞月色,在維也納市政廳前一起欣賞露天歌劇,而當某一天夜晚兩人走在布拉格的查理大橋時,蘇巧韻實在冷得受不了,終於羞澀地躲進孫逸為她敞開的大衣裡。

  「冷吧?」他一面用厚軟的大衣覆住她纖細的身子,一面含著笑意問道。

  「嗯。」她點點頭,雙手放在嘴唇前呵著氣。

  見她如此怕寒的模樣,他忍不住逸出一聲輕笑,「誰教你這麼冷還堅持出來閒逛?明明知道晚上的溫度會凍得讓人受不了。」

  「可是我聽人家說查理大橋就是要晚上出來走氣氛才好嘛。」自知理虧,她只能低低地辯解著,「如果只是白天來看就沒意思了啊。」   

  「你啊。」他搖搖頭,大手戲謔地輕輕壓了一下頭,「為了浪漫,我看你連命都可以不顧了吧?」

  「才沒有呢。」她不依地輕嚷,被輕輕壓下的螓首迅速揚起,不服氣的星眸閃著燦光,直瞪著他,「你別說得那麼誇張。」

  「我說得不對嗎?」對她輕聲的抗議他只是淡淡微笑,好整以暇的模樣讓蘇巧韻只能暗暗不服氣,卻無從發作。

  黛眉稍稍一緊,菱唇亦跟著微微嘟起,到後來,她索性朝他輕輕吐了吐舌頭,別過頭去。

  孫逸怔然,心臟因她無聲卻俏皮的抗議重重一揪。

  「巧韻……」他忍不住柔柔喚了一聲。

  她不理他,美眸逕自望著前方一排淡淡照著橋面的典雅路燈。

  「巧韻。」他心跳緩緩加速,她微微蘊著任性與嬌氣的柔美側面激動了他,教他忍不住又要愛又要疼,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巧韻……」他疑疑地又喚了一聲。

  「幹嘛啦?」她回轉臻首,墾眸白了他一眼,微微蹙緊的秀眉似乎寫著淡淡不耐。

  他卻懂得那不是真的不耐,只是女人獨有的淘氣,能逗得一個最冷靜的男人也不禁心慌意亂。

  「你生氣了嗎?」他傻傻地問她。這一刻,失去了一向的呼風喚雨,失去了一向的氣定神閒。他只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再也端不起華爾街之神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成了一個傻里傻氣的平凡男子。

  「我生氣?」她眨眨眼,彷彿弄不清他話中含意。

  「我方纔的玩笑惹你生氣了嗎?」

  她揚眉,小嘴跟著輕輕一扯,「我哪敢對高高在上的華爾街之神生氣啊?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分析師、又是你的學徒,事事都要聽命於你……」

  他聞言,輕輕一笑,伸出食指抵住她優美的菱唇,止住了她似真似假,半嘲半濾的話語。

  她愕然瞪他,訝異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我的小學徒,你別再鬧你的老師了。」他微笑,醇厚溫柔的眼神卻看得人心慌,「你明知我現在在你面前,根本端不起一點架子。」

  她身子一顫,不知是為了忽然拂過的寒風,或因為他大膽直率的言語,墨睫迅速垂落,掩去眸中神色。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孫逸,是大家崇拜的對象……」

  「你也崇拜我嗎?』他再度截斷她的話。她默然。

  他卻伸手抬起她的下頷,不容她躲避他的問題,「告訴我,你也崇拜我嗎?巧韻。」

  星眸閃爍不定,「我……當然也崇拜你啊。」

  湛眸深深凝睇她,,「我不要你崇拜我,巧韻。」

  「為……為什麼?」

  「我要你只把我當成一個男人,一個普通的、再平凡不過的男人。」       

  「可是你……一點也不平凡。」蘇巧韻凝眉,匆忙的話語既急躁又蘊著某種從未經歷過的慌亂。

  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他是掌握金融界的一方霸主。不是嗎?就算是人,也絕不是個平常人……

  「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平常人。」孫逸淡淡一句,彷彿看透了她內心的想法,一雙灼熱的黑眸緊緊凝定她,「尤其在你面前。」

  尤其在她面前!

  這已經是他第二回說這種話了,而這一次比之上回,令蘇巧韻更聽得心跳加速,莫名慌亂。

  「什麼……什麼意思?」

  孫逸凝定她許久,「我只是個傻瓜。」他開口,清淡的語調蘊著淡淡自嘲,卻有更深濃的情感,「我也不知怎地,在你面前,經常就成了個傻瓜。』卜

  「傻瓜?你一點也不傻……」帶著微微抗議的清柔語音在與他熱情直率的眸光相接後忽地消逸在空中。她怔然,感覺自己被那樣的眸光給鎖住了,明明心跳得難以抑制,卻怎樣也移不開視線。

  他深深地凝望她,深深地,直把她的臉看得染遍紅暈,才輕輕地、歎息似地開口,「我不傻嗎?不傻怎麼會

  不曉得該怎麼向你表示自己的感覺?不傻怎麼會見了你生氣的模樣便不知如何是好,明知你是裝的,也不曉得該怎麼拆穿你?不傻怎麼會你才瞪我一眼,我的心臟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般緊緊一揪?不傻怎麼會只要你甜甜地對我一笑,我就覺得想要對全世界大聲喊叫,興奮得像整個胸膛都要爆炸似的?不傻怎麼會……」

  「別說了!別說了!」他突如其來的熱情表曰震驚了她,也嚇壞了她,小手連忙一伸堵住他雙唇,臉色則驀然刷白,「別說了……」她語音顫然,彷彿除了這一句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巧韻……」他低喚一聲,握住了她貼著他的唇的柔荑,輕輕一吻。

  她一驚,星眸震驚莫名地瞪著他,而身子狂烈一顫,幾乎站不穩。

  他注意到她的搖晃,兩隻有力的手臂一扣她的纖腰,將她窈窕的身軀整個納入懷裡,雙唇則在她敏感的耳畔吹著暖暖的氣息,「冷嗎?」

  「不……是……」她低喃,身於卻抖得更厲害了。

  孫逸忍不住蹙眉,開始憂心,「我就知道你一定受不住這麼冷的天氣。」他歎著氣,分出一隻手將質料厚軟的大衣緊緊裹住兩人,「都告訴你這麼晚了別出來瞎逛,肯定會凍得你受不了的……」

  「我……不是因為冷……」蘇巧韻想辯解,卻不知該如何說好,嗓音微弱,「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

  「巧韻,告訴我為什麼。」     、

  「因為你說了那種話啊!」蘇巧韻忽地揚高嗓音,螓首一抬,燃著火花的星眸瞪著他,「你真的很傻那!哪有人對女孩子這樣說話的?更可惡的是這樣說了後你還期待對方若無其事……你……氣死我了!」她忽地重重跺一跺腳,

  「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啊?」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點點頭,恍然大悟的眼神彷彿終於明白她氣憤的原因,「我在告訴你我喜歡你。」

  蘇巧韻聞言一窒,呼吸梗在喉頭,而心跳快得幾乎令她承受不住。

  他當然注意到她的驚慌了,唇角一牽,扯開一個好看的微笑,「沒關係,你不必告訴我你也喜歡我。」

  「我不……」她顫著嗓音,「我不明白……」

  「我只是想告訴你自己對你的感覺,你不必因此覺得有壓力,不必因此就覺得自己必須回應我。」他微笑加深,更加迷人了。

  迷人得簡直不像一個平常人……

  不!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普通男人啊。蘇巧韻想,半負氣地咬牙。他是孫逸啊!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是個平常人

  ……哦,可惡!

  他為什麼要說那些話?為什麼要攪動她心中一池春水?教她完完全全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又怨又怒,又是一陣壓不下的羞澀,雙手不覺抵住他的胸膛,試圖想分開兩人大過親密的肢體。可才剛剛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纖細的身軀便不爭氣地打了個顫,接著鼻腔一癢,細細地打了個噴嚏。

  這聲細微的噴嚏可把一向氣定神閒的華爾街之神弄急了,連忙再度展臂將她整個人擁人懷裡,「瞧你,不肯聽我的話,感冒了吧。」他低聲他說,雖是責備的言語,卻蘊滿溫柔關切,「怎麼樣?是不是很冷?我們回去吧。嗯?」

  聽著他又溫柔又關切的誘哄,蘇巧韻方纔還在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不知怎地忽然滅了,跟著一陣酸澀的異樣感覺從心底泛起,迅速衝上小巧的鼻尖。

  又流淚了。

  她征怔地揚首,沾染著剔透淚珠的眼眸疑疑地瞧著他。

  而他被那樣像是無助,又彷彿茫然的模樣震懾住了,全身一僵,動也不動的呆立原地。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沙啞地、傻傻地問道,嗓音輕輕柔柔,卻像最激烈的狂風在他心海掀起漫天海嘯。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同樣輕微而傻氣地回應,湛幽的黑眸凝望她好一會兒,雙唇忽地一落,輕輕吻去她沾在墨睫上的淚珠,「別哭……」

  他輕輕地、細細地吻著,在吻去她鹹鹹的淚水後,溫熱的嘴唇一陣摩挲,緩緩地、婉轉地婉蜒……

  終於,覆上她美好而誘人的紅唇。

  那夜,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卻比第一次令她激動百倍。 

  「別哭,巧韻,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只要你別哭,我受不了你的眼淚……」

  他低低地,清柔地對她低喃著。

  也許處於激動情緒的他不記得自己曾說過些什麼,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他要給她她想要的一切,只要她不哭,他願意給她整個世界……

  一個女人還能要求一個男人說出比這更動人。更讓人激顫的承諾嗎?他向她允諾的,是全世界啊!

  是他所擁有的一切,也是他為了她願意用盡全力爭取的一切。              

  只要她點頭,他都願意給她:只要她索求,他必會全力以赴。

  「他是如此珍愛她,願意給她所有的一切。

  可她有什麼資格啊?有什麼資格平靜地接受他給予的一切?有什麼資格開口對他索求真心與承諾?

  她有什麼資格!

  她……根本無法回應他的熱情啊。

  她不能回報他的熱情,無法給予他同樣的深重的承諾。

  她接近他,只為了……為了……     

  她是為了給他難堪而接近他的、她是為了讓他也嘗嘗地獄的滋味才拼了命要超越他的。

  她是……她是……天啊!她根本承受不起他如此深厚的情意啊。她真的承受不起!

  怎麼辦?

  極端的自責與惶恐攫住了蘇巧韻,她不知該怎麼辦,夜夜輾轉於床榻之上,嘗盡了失眠滋味,淚水沾濕了眼睫,心臟揪緊再揪緊,卻仍是莫可奈何,想不出一點辦法。

  她只能選擇逃避了。

  她要求孫逸盡快帶她國美國。

  她要回美國,回紐約,重新回到華爾街競爭激烈的戰場。她必須讓工作來分她的神,讓她遠離這惱人的情愫。

  孫逸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答應她要口美國當然可以,但兩人還有最後一站是絕對必須去的。

  「我們還得去哪兒?」她有些絕望地問。

  「回法蘭克福。」

  「回法蘭克福?」

  「參觀證交所。」他淡淡一句。

  「參觀證交所?」她更莫名其妙了,為什麼他們非得去參觀法蘭克福證交所不可?「為什麼?」

  他靜靜地望著她,「難道你忘了我為什麼帶你來歐洲嗎?」

  她一窒,半晌,才困難地自唇間吐落嗓音,「為了……遠離市場……」

  「沒錯。為了讓你學會對抗壓力,為了對抗來自市場的高壓,就必須不被市場所迷惑,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         

  因為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他告訴她。

  所以他帶她來歐洲,帶她遠離風雲詭橘、窒得人透不過氣的金融市場。

  然後,再親自領她到法蘭克福證交所參觀。

  早盤開始後不久,兩人便站在二樓長廊,俯瞰著一樓大廳交易員激烈的報價、喊價。

  以旁觀者的身份。

  法蘭克福證交所與紐約一樣都是以人工喊價進行交易撮合,而非以電腦程式。

  因此,從早盤一開始,整個交易大廳便充斥著穿著各式制服的交易員,開始對喊叫價。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場內氣氛愈來愈熱,根本是鬧烘烘的一片,連底下互相叫喊、一面以手勢輔助報價的交易員都聽不清彼此在說什麼了,更何況站在二樓遠觀的蘇巧韻。

  她凝望著他們,看著交易員們以激動的手勢與面部表情相互進行撮合;看著他們有時成交,有時則懊惱被他人搶先了一步。

  偶爾她也會揚起螓首,看著牆上的螢幕不斷秀出的最新加權指數,以及輪流展現的各家股票最新成交價。

  奇怪的是,場內氣氛如此激動而熱烈,但她的情緒卻依然冷冷靜靜的,彷彿這一切與她無關似的。她不解自己怎會有如此疏離的感覺,可一顆心的確無法因此震動起來,依舊平穩地跳著。

  「……告訴我你有什麼感覺。」溫煦的嗓音忽地淡淡拂過她耳畔。

  蘇巧韻流轉眸光,落定孫逸,「我覺得奇怪。」她坦白他說。

  他聞言,微微一扯嘴角,「怎麼奇怪?」

  「為什麼在這種氣氛下我竟然還如此平靜?彷彿這一切跟我無關似的!」她搖頭,「我真不懂。」你見得這一切應該與你有關嗎?

  他平靜的詢問令她蹙眉,「難道不是嗎?」

  「告訴我哪裡與你有關。」他深深地凝望她,「假若你身為一個基金經理人,股市每日的漲跌與你真有那麼密切的關係嗎?」

  「我不懂。」

  「這就是我所說的戰略與戰術的不同。」孫逸微笑,淡淡地解釋,「市場當然每日會有變化,可因應每一個小變化去做應對只能說屬於戰術的層次……」說到這兒他驀地一頓。

  她立即接下去,「真正的成敗操之於戰略。」

  他眸光一閃,彷彿讚賞她的機敏,「沒鍺,真正的成敗操之於戰略。」            

  她似乎有些懂了……

  所以我不應該太在意市場每日的波動,重要的是隨時檢視自己的戰略是否依然正確無誤?」

  「……沒錯。」

  「我明白了。」她點頭,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他所謂「遠離市場」的意義。

  唯有遠離市場,才能不被市場一時的波動所迷惑;

  唯有遠離市場,才不會掉人只重戰術層次的陷餅。

  唯有自詡為旁觀者,才能以一個澄透的角度看清局勢的每一面,自然也不會讓自己迷惑於市場的詭譎,日日承受無限壓力了。

  原來這就是孫逸想教她的啊。

  她明白了這一切,蘇巧韻不禁心臟一顫,情緒高昂起來。

  她感覺自己終於明白了,終於能真正掌握戰略與戰術的分別,終於可以用一個寬容的態度去面對沉重的壓力。

  也因此,當兩人抵達紐約後不久孫逸安排她進S&S,掌管旗下一支績效最差的基金時,她的反應是興奮激昂的。      

  「就從這裡開始,巧韻。」他告訴她,「當你在這支基金上創造了奇跡之後,MelodySu將成為華爾街另一個傳奇。」

  「創造……奇跡?」

  「是的,這就是你現在必須做的,讓這支基金轉虧為盈,創造良好的績效,目標是至少超過Nasdaq百分之十的報酬率……」

  創造奇跡,創造高報酬率、這是她的老師孫逸給她的新指示,是華爾街之神在親自訓練她兒個月後準備驗收的第一個課題。

  而她,必須令他滿意。

  她又開始沒日沒夜地工作了。

  看著她像個陀螺,日夜不停地轉著,耗著自己的精力與心血,孫逸有難以抑制的心疼。

  自從兩人回到紐約,蘇巧韻便堅持搬離他的公寓,回到自己在紐約租的小公寓。

  她遠離了他的視線。

  雖然遠離了他的視線,但他仍可以輕易掌握她的動態,Tony會一天一通電話告訴他她的近況。

  他告訴他她對工作的認真態度,告訴他她經常一個人加班,直到辦公室只餘她一個人仍渾然不覺。

  而偶爾與她見面時,她眼眶下明顯的黑眼圈更令她近日的辛勤與操勞不言而喻。

  他不捨得她如此虐待自己的身體啊,他不希望她的生活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連飲食也不定時。

  他不捨得她如此虐待自己的身體啊,他不希望她的生活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連飲食也不定時『

  他真的捨不得她這副模樣。

  可他卻無法阻止,因為她之所以會如此賣命地工作,有一半也是因他之賜。

  她想超越他。

  這一直是她的夢想,從許久以前他就看出這一點了,才在她剛剛搬進他家數天以後,他便看透了一直潛藏在她心底的夢想便是有一天能超越他,擊敗他。

  剛開始,他只是對這樣的夢想淡然一笑,並不介意她的野心。

  有點野心是好的,更何況,他本來就打算把聰明的她培育成自己的接班人啊。

  可漸漸的,隨著他對她的感覺一日日轉變,情感一日日加深,他陷入了矛盾與兩難。       

  他該助她達成夢想嗎?將她拉上與自己一樣的頂峰。

  然後承受曲高和寡的孤寂滋味?

  他該警告她嗎?要攀上頂峰是不容易的,也許她將付出沉重的代價。

  他該告訴她那樣的代價也許非常不值得嗎?

  或者,他該默默助她達成夢想就好,即使在她實現夢想的時候也許要重重傷他。

  他不在意她傷他的,他已有沉淪的準備,他在意的,是她可能也會因此傷了自己。

  但,情勢卻一步一步走向他不願意見到的局面。

  她,正一步一步遠離他。

  在歐洲最後幾天,他便清楚她開始有意躲避他,而這樣的躲避在回到紐約,他要她掌管基金後變得更加名正言順。                                            

  孫逸知道這樣的名正言順其實也是他自己有意給她的。他自己給了她躲避的藉口,親手將她更加推離自己。

  是他將她推離自己的啊……

  可他又該怎麼做呢?他不在神,在飲了酒後更早已失去了明透清晰的理智,失去一顆堅如磐石的心。

  他一向是極有自信的,從來便不認為任何人、任何事能成為他的絆腳石,能令他不知所措。

  可只有愛情,只有她啊。

  只有對愛情,他是毫無把握的,對於究竟該如何愛她,他更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他究竟該如何愛她呢?究竟怎樣做才是對她最好?究竟怎麼樣才會不傷她,更不讓她傷自己?

  究竟該怎麼做?

  他真的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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