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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 -【挑剔宮女(宮女尋春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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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0: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挑剔宮女(宮女尋春系列)  作者:丹菁

這皇帝老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把她給養嬌了,才一腳把她踹開!遣送回鄉……
不怕!她肩能扛、手能挑,還怕養不活自己
哇!京城首富尉遲家在招丫鬟,那她得趕緊去撈銀子
啥?尉遲家的大少爺「聲名狼籍」……
無所謂,反正她只想做個兩三天就讓人趕出來
畢竟,她圖的只是那筆可觀的「遣散費」!

他實在是受不了那些女人的「覬覦」了!
沒辦法,只好找個貼身丫鬟來擋……
結果那個丫鬟只會胡言亂語,外加混水摸魚
甚至對他面露不屑之色、敷衍了事
還挑剔伙食不好、住的地方太簡陋
壓根兒不把他這個主人放在眼裡
好樣的!那就別怪他了
他非要撕下她臉上那張可惡的假面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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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0:57 |只看該作者
前   言

相信看倌們對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時的豐功偉業並不陌生,不過為了讓看倌們更加瞭解,這就再簡單介紹一番!

李世民為唐高祖李淵的次子,雖然曾為爭奪帝位而用了一些手段,不過即位後居安思危、任用賢良、虛懷納諫,實行輕徭薄賦、疏緩刑罰的政策。統治期間民生樂利、政治穩定,並且進行一系列政治軍事的改革,史稱「貞觀之治」。

在中國歷史上,唐太宗的「貞觀之治」可謂最完美的太平盛世,唐太宗勤政愛民的王者氣度更傳為美談,為人津津樂道。

看了這麼多歌頌唐太宗的文字後,且讓時光倒轉,回到大唐貞觀年間──

唐太宗登基之初實行許多利民措施,使人民富饒豐足、安居樂業,之後更以隋煬帝之荒淫為戒釋放宮女三千六百人。

在宮中執役的宮女來自各地,有些是為幫助家計而被迫入宮,有些則是慧黠伶俐而被挑選入宮,這些宮女不論老少皆被迫與家人分隔兩地、喪失婚配的權利。

此德政一出,簡直讓這些長年幽閉宮中的宮女欣喜若狂,只除了──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四位宮女!

這可怪了,能回家鄉與親人團聚、求個如意郎君是眾人求之不得的喜事,怎麼這四個宮女在得知自己即將重獲自由之後卻是茶飯不思、哀歎連連?

嘿……各位看倌有所不知,這四個可是以好命出了名的「上等宮女」!或許是上輩子燒了好香,也或許是老天爺的特別眷顧,這四個宮女進宮後跟了一個好主子──溫柔婉約的愛貴妃。

名義上她們是專司服侍愛貴妃,事實上卻和愛貴妃情同姐妹,不必當受氣包、不必干粗活,只需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便成,平日跟著多才多藝的愛貴妃品茗對弈、吟詩賞花,在宮中的生活可是愜意得很呢!

這四個宮女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是皇上口中的「怨女」,所以在得知自己即將被「掃地出宮」的噩耗後,才會有如此與眾不同的反應──

藺姓宮女──憤世嫉俗、堅強獨立,討厭那種將女人當作私有物、三妻四妾的男人,基本上天生反骨的她純粹為反對而反對。

襄姓宮女──喜愛榮華、貪圖富貴,對於自己被發放出宮很不高興,認為無端失去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大好機會。

沈姓宮女──個性迷糊、懶散依賴,習慣接受別人的安排,糊里糊塗進宮,又糊里糊塗被放出宮,要她自主反而讓她無所適從、坐立難安。

趙姓宮女──逆來順受、隨遇而安,遵行「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準則,對於自己不幸被「攆」出宮只能暗自垂淚。

不過,正所謂「君無戲言」,更何況抗旨可是要人頭落地的!被貼上「怨女」標籤的四個宮女再怎麼不願意,仍是得乖乖收拾包袱各奔前程。

至於她們在回到民間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還是個未知數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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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1:09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嗚嗚……

藺纚衣的心在低泣,仿若是痛失親人般的悲傷。

搞什麼德政嘛,倘若皇上打一開始便打算要釋放宮內的宮女,他就不該召令天下獻上秀女的,是不?

把她養嬌了,才要把她一腳踹開,這太沒天理了吧!

嗚嗚……人家她在愛貴妃那裡過得好好的,卻無緣無故要趕她回老家……藺纚衣走出宮城,回頭睇著巍峨的宮門,眼眶噙著淚水,不捨的不是愛貴妃那一份宛若姐妹般的手足之情,而是她養尊處優的特權礙…

往後她哪還能找到這麼好的主子?

呸!誰還要當奴婢來著?淚水瞬間消失在眸底,藺纚衣回頭睞著繁華的街道,雙目直盯著兩旁的商家,漫步走在街道上,卻不知道自個兒這下子到底該往哪裡去?

不過,往哪裡去都成,她是絕對不會再當奴婢了,有再好的主子,她也不會再屈就,只是……她一個姑娘家,倘若不當奴婢,那要靠什麼攢銀兩?

唉!她老家若能讓她依靠的話,當年選秀女的名單裡就不會有她的名字……

她要回廣陵嗎?不了,這條路是走不得的,爹鐵定是會替她打下終身契,讓她一生老死在勾心鬥角的豪門大戶裡。

她不想將身上僅有的銀兩花費在回廣陵的費用上,可若是不找點事做的話,這些銀兩可是會花費殆盡的……身上最值錢的,除了這些碎銀,就只剩下她頭上的一支穗簪了。

藺纚衣抬手輕取下插在髻上的穗簪,愣愣地瞧著,思忖著若是要典賣的話,這穗簪鐵定是值不少銀兩,可教她怎麼捨得?

這個可是愛貴妃娘娘特賜給她的,在所有的宮女中,只賞給她的!

可以進宮當宮女確實是挺好的,讓她不僅可以身穿愉衣華服,更可以吃盡珍饈佳餚,還有個疼她若手足般的愛貴妃娘娘……天曉得她是多麼不捨得要離開皇宮大內啊!當所有得知可以回鄉的宮女們在狂歡慶祝時,只有她是躲在被子裡偷偷落淚的,她是多麼痛恨皇上這突如其來的德政!

難道皇上會不知道有些宮女一旦被遣返回鄉之後,下場會是多麼地可怕嗎?倘若不是被推進有錢人家簽下終身契,便是嫁入有錢人家為妾,若是再慘一點的就是被賣入煙花之地……皇上的德政可真是德政?

至少她知道,對她而言,絕對不會是德政,甚至會讓她老死在異鄉……

不對!現下可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她得要想想辦法,不能再像以往在宮裡時處處要愛貴妃娘娘適時拉她一把。

她得要馬上做好決定,看是要在這京城落地生根還是回廣陵,倘若是留在這裡,她該以何為生?身邊的碎銀是不夠她做小生意的,而她更不想典當這枝穗簪,可若要保住這枝穗簪……

「京城首富尉遲府又要招奴了?」

「可不是嗎?每一回總是這麼大手筆,一次便要二十個入府。」

身旁有人搖頭晃腦地說道,讓藺纚衣一雙耳朵不自覺地豎起。

「那是因為他每次辭退的奴婢總也要十來個。」

「這尉遲府的少爺們可真難伺候!」

藺纚衣不自覺地走近兩人,聽著兩人交頭接耳地談論著牆上的公告。她一抬眼,睇著公告上頭寫著長短契不拘、供食宿、年底時有餉銀……看起來似乎是挺不錯的,不過聽那兩位大哥說……這尉遲府裡的少爺們似乎並不好伺候。

哼!地方首富有什麼了不起來著?她就不信他富甲一方到可以同皇室平起同坐!

「可不是嗎?」那人又接著道:「不過,聽說若是由大少爺開金口趕人的話,還有一筆相當可觀的補償費用。」

「真的?」藺纚衣不由自主地開口。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說不定她倒是可以加以利用,到時候還怕攢不到經營小生意的本錢?

「你是……」那人聞聲,回頭睞著她。「唷,小姑娘長得挺標緻的……」

藺纚衣輕佻起眉,瞪著眼前的男人,努力地要自個兒壓下脾氣,輕聲地問道:「敢問這位大哥,尉遲府要往哪兒去?」倘若不是為了得知尉遲府所在方位,她鐵定會轉身離開,免得自個兒一個不小心吐出來,那可真要傷人了。

唉!明明有個好君主,又是處於盛世,可就是不知道為何在這京城裡還是有此等不知羞恥的登徒子?

「哎呀!你該不會是要到尉遲府去……太可惜了,倒不如到舍下,讓在下好好地……」

藺纚衣冷眼睞著他,打定主意不再詢問眼前這兩人,橫豎尉遲府是京城首富,既是這麼有名,相信她若是同人打探的話,該是可以得到一些消息,她不需讓眼前這兩個登徒子調戲她。

打定主意,她輕拉著羅裙轉身往另一頭走,卻見兩人將她一前一後地圍住,擋住了她的去路。

「兩位大哥,有事嗎?」她輕聲問。

她知道她長得絕艷無比,宮內的十一皇子甚至還對她情有獨鍾,但礙於她無法容忍男人三妻四妾的的德行,所以不予回應,而眼前這兩個荒誕不經的男人竟在宮城外的街道上調戲她,而滿街的人潮卻視而不見……這是怎麼著?天底下是沒有王法了不成?竟在天子腳下放肆?

「小姑娘,瞧你的打扮,你定是這一批方被遣送回鄉的宮女,是不?甫出宮,怎麼又急著要為奴為婢的?依小姑娘的姿色,在下倒是挺願意照顧小姑娘的,就不知道小姑娘……」

「滾。」她冷聲道。

她生氣了!她最恨的就是這種男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輕薄,還一副給了她天大恩澤般的姿態……皇上要以德治國之前,為何就不先想點辦法治治這些目無王法的男人?為何不讓女人可以不用擔憂男人無禮的輕薄?

笑話!他以為她是誰?

倘若她真要委身男人的話,隨便挑一個都比他像樣,他算是哪根蔥哪顆蒜?

「什麼?」

「再不滾的話,本姑娘可是要叫人了。」別以為她是個不解世事的小姑娘,他們注定要倒楣了!以為她會任人欺負而不吭聲嗎?哼!她又不是愚人,哪有讓人欺負了還姑息的道理?

他們以為女人天生就該讓人欺負嗎?哪有這種道理?

「叫?要叫什麼?咱們可是好心地想要……」

藺纚衣哪裡有心情等他把話說完?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突地扯開喉嚨大吼道:「救命阿救命啊!」

她的聲音雖不響亮,不過倒是可以讓街上匆忙的人潮回頭睞著她。

或許不會有人義薄雲天地幫她,可是這些目光應該可以讓眼前這兩個無恥鼠輩自動離開她的視線才是。

果真,不一會兒,雖是無人奮不顧身地救她,可這街上人群的竊竊私語卻已足夠逼退這兩個礙眼的男人。

藺纚衣睇著兩人抱頭鼠竄仿若是過街老鼠般,她不由得輕揚著笑,走到街角一隅,對正在賣包子的攤販問了聲:「這位大哥,不知道這尉遲府該往哪裡走呢?」

她決定了,她要到尉遲府搶這一份差事幹,最好是可以做個兩、三天便讓人趕了出來,賺點補償費用,好讓她可以在這京城裡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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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老天真是不公平……

藺纚衣冷眼睞著排著長長隊伍的尉遲府大門,懷疑這京城的姑娘家全都跑到這來了,而且排在她前頭的姑娘家們瞧起來,壓根兒都不像是貧困人家的女兒,不是為了生活逼不得已而為奴的。

方才在路上聽人說,倘若要入尉遲府為奴,手腳可得要快一些,要是晚了,恐怕這一次是沒機會了,至少也要再等上一個月。

她原本以為是在說笑,沒想到親眼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些不解世事的姑娘們……居然好好的大小姐不當,寧可到尉遲府當下人,難道她們真如人家所說的,只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尉遲府的少爺們身上,只是希冀能夠風光嫁入尉遲府?

未免太蠢了!

難道她們除了要仰仗男人的鼻息,便再無他法自力更生了嗎?

唉!這事兒她在宮裡可看太多了……光是伺候著愛貴妃,她便得知女人若只能以色侍主,一旦色衰,豈還能在男人的心裡佔有一席之地?

色衰失寵,是宮內不變的因果,就如將她當妹子般看待的愛貴妃,再怎麼爭奇鬥艷,最後的下場皆是一般,棄之如敝屣!就如同奴婢一樣,若是需要時便號召天下,若是不需要時便以德政為藉口趕出宮……連皇上自個兒都首開先例,要這老百姓們怎能不好生學習,甚至是發揚光大呢?

她們爭,到底是要爭什麼?

要爭,倒不如靠自個兒,至少靠自個兒是不會倒的!給她機會攢到銀兩,她會立即拍拍屁股走人,誰還要同她們爭?

她已經看清楚了愛貴妃的可悲,那麼清楚的借鏡,她是絕不會踏上她的後塵的,倘若有一天她也犯了同她一樣的錯,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下一個!」

聽家丁喊著,揚長的隊伍又往前了一點,她輕移蓮步跟著前進。

快了、快了,就快要輪到她了,只是她的肚子……實在是有那麼一點點不爭氣,偏是在這當頭鬧空城。

可也不能怪她的,是不?

欲出宮之前,愛貴妃設筵為她送別,然她卻感染了愛貴妃的感傷吃得不多,而出宮之後只買了一個包子果腹,此時夕陽已落,天色都已經有些微暗了,能不餓嗎?

餓啊!她快要餓死了。

天曉得不過是要當下人,也得要排上那麼長的隊伍?

想當年她進宮時,倒也沒那麼麻煩過,真不知道這富可敵國的尉遲府是真有如宮內那般繁文縟節,還是他不過是在惡整這一批欲當下人的姑娘家?

倘若真可以在這兒待下,她可要睜亮她的大眼,瞧瞧這尉遲府是不是真的可以同皇宮內院比較,瞧瞧這麼長的隊伍到底是為何而來?也算是讓自己開開眼界,知道除了皇宮之外,還有如此奢華之地。

自大門踏進內院,蒼勁林木高聳仿若是山林之間,然卻又充斥著醉人花香,在小橋流水、假山古亭間吹送著,而小碎石子路兩側的花叢爭奇鬥艷地開放,一片花海直要她咋舌。

不是絕頂奢華,但卻是一種渾然天成的絕美景致,一種教人看過一眼便忘不了的美景。

隨著家丁的吆喝聲,隊伍好不容易又往前動了,眼看著就快要輪到她了,卻突地聽到……

「到此為止。」

什麼?這話是對她說的嗎?

她盯著他瞧,卻見大廳裡頭有人端出了兩籠包子開始發送著,藺纚衣沒伸手接下,只是抬眼直盯著傳令的家叮

「拿了兩個包子便回去吧!管事已經決定這次僱用二十個奴婢了,倘若要來,至少也要先等上一個月才成。」

家丁硬是把兩個包子塞進她的手中,也不管她到底走還是不走,只是一逕地推。

藺纚衣眼見家丁不客氣地趕人,微惱地瞪著大廳裡頭,不悅地喊道:「咱們排了大半天,可不是為了兩個包子來的,連見上我一面都沒有,便不讓我在這兒工作,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藺纚衣嗓音適中,只是希冀裡頭審核的管事聽見,她並不是打算鬧事。

「你在胡扯什麼?」家丁聽她這麼一說,連忙制止著她,想要將她強拉出府外。

倏地,大廳裡頭傳來微啞的冷譏聲:「哦,這麼有把握?」

欲將藺纚衣強拉出去的家丁回頭,瞧見出聲的男人,忙不迭地要將她押出去。

藺纚衣哪裡肯?硬是使盡全力掙扎著,她現下雖是很餓,沒啥力氣抵抗,可若是讓人推出去了,她肯定還要餓很久……她在宮中老早就讓愛貴妃把她給養刁了,哪裡受得了餓?

藺纚衣不想花光身上的銀兩,她自然得死皮賴臉地賴著不走。

「放開她。」男人再次出聲。

藺纚衣感覺身上的拉扯不再,起身微微打理著有些凌亂的衣衫,緩緩回頭對視著出聲喝止的男人,突地一愣。

他是管事嗎?這麼年輕俊美……不過還差十一皇子一點點。

男人放任她毫不掩飾的直視,他端視著她絕美如花的美顏,半晌才道:「莫怪你這般有把握了……」美人他瞧過不少,但是雙眼如此靈活有神而放肆勾人的,她倒是頭一個。

看她的行為舉止落落大方,壓根兒都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女兒,看來……或許她又是另一個打著尉遲府主意而來的蠢女人。

「我的肩能扛、手能挑、腿能跑,沒什麼粗活幹不了的,我自然有把握。」不過,她在深宮內院裡讓愛貴妃養得太過優雅,不知道現下還能不能幹粗活,但絕對比那一干手不能挑的千金大小姐還來得好。

「咱們尉遲府裡的丫鬟犯不著那麼辛苦。」聽起來,像是他尉遲府裡專欺女人似的。「你說得好似只為了餉銀工作,可我尉遲府要的不只是機伶的丫鬟,還要可以為主子分憂解勞的丫鬟。」

他可不認為眼前的女人,會是個忠於主子的丫鬟!她的目光太野、太傲,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兒,卻也不太像是養在深閨的千金。

他不需要這種丫鬟伺候,不過……若是將她留下,倒也沒什麼不好。

「只要主子待我好的話,我沒有道理不對主子克盡職責。」她不疾不徐地道。

可不是嗎?倘若這尉遲府裡的主子可以像愛貴妃那般待她,她沒道理不回報,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這道理她可是懂的。

「你這丫頭說那什麼話?你知道在你眼前的人是誰嗎?」家丁聽她這麼一說,嚇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制止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又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大少爺要是一怒,大夥兒都不用過日子了。

「他不是管事嗎?」她輕佻起柳眉。

「你在瞎說什麼?他是尉遲府的大少爺,你……」家丁架起她,打算趕緊將她拖出府外,免得連累府裡的下人。

「留下她。」

「大少爺?」家丁一愣。

「我說……留下她。」

尉遲方勍輕勾起唇笑著,一雙深沉的黑眸直睞著讓人弄亂髮髻,一臉狼狽的藺纚衣。

有意思!這女人確實是相當有意思,姑且留下,正好可以讓他解解悶。

***

「叫什麼名字?」

「藺纚衣。」

她答得有些不甘不願,然而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主子問了奴婢豈有不答的道理?可不知怎地,她就是同他不對盤,不知道是不是在街上聽了太多閒言閒語,讓她對他起了成見。

誰要他就是聲名狼藉的尉遲府大少爺尉遲方勍呢?

聽說這府裡的下人流動如此之大,他正是主因……聽說他相當嚴厲,只要他不滿意,他立即趕人絕不留情,也聽說他對面貌姣好的丫鬟辣手摧花……傳聞挺多的,就不知道哪一件是真的,若照她眼前所見,她猜……全部都是真的。

雖說她現下不過是正式踏進尉遲府罷了,但是看得出來,府裡的家丁挺怕他的,而府裡的丫鬟皆戰戰兢兢,自她踏進府裡至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沒有移開……要她忘掉那些傳言,也真是不容易啊!

因為感覺上尉遲方勍倒還挺吻合傳聞的……她只是打算做些蠢事讓主子把她趕出府,賺筆小小的補償費用罷了,她可不想賠上自個兒的清白。

「出身何處?」

尉遲方勍沒猜出她的心思,但見她一雙狡黠的水眸轉啊轉的,也猜的出她正在打量尉遲府的一切,當然也包括打量他。

他沒遲鈍得沒發現外頭對他的傳言,然嘴巴是長在他人臉上,他沒有半點權利制止他人張揚,但她若是笨到聽信傳言,又何苦到尉遲府為奴?

她在盤算什麼?

挺有趣的!他真的挺想知道的。

「廣陵。」現下打算做身家調查嗎?早知道這麼麻煩,她就該要把先前選秀女的個人名單帶出宮,上頭有她詳細的資料,讓他自個兒瞧瞧便成,省得他一問、她一答,站得她兩腿發麻,餓得兩眼發昏。

「廣陵?」他有些意外。「那你怎麼會上長安?」

廣陵離長安可一點也不近……一個姑娘家怎會一個人上這兒?

「幾年前宮中召秀女,而今皇上施行德政,放了大批離鄉背井的宮女回鄉。」看來他是打算查她的身家清不清白。

要不要她順便告訴他,她上有爹娘、姥姥,下有弟妹,家境貧困,一年的耕收全都交給了地主,而她和家人只能以甘薯、野菜果腹過冬,迫不得已才將她送入宮內當宮女?

她現下不過是想要到他府上打雜當下人,又不是要他納她為妾,他犯得著過問那麼多嗎?

「那麼……你是今兒個才出宮的宮女?」難怪舉止之間皆有不同。

「是。」她回答得恭敬有禮卻又不失大方。

「你怎麼沒有回鄉?」

「因為路途遙遠。」嘖!連這也問……要不要她順便把她的打算全都告訴他?省得他像是大老爺在審犯人一般。

「所以你打算先賺點盤纏再回鄉?」他微挑起眉。「可在這府裡當下人,至少也得要先打下一年約,依你看,成嗎?」

想賺點盤纏不是問題,但若只是想要待個一、兩個月……留下她反倒是個麻煩!他已經厭倦了每個月都得要招些下人入府了,倘若可以的話,他倒是希望流動量可以小些,省得他把心思放在府裡。

尉遲府所經營的商行和繡莊都需要他打理,甚至還有郊外的田地得收租……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能為他分擔事情的人又太少,所以他不得不親自過濾一些居心不良,對他或者是對再勖別有用心的女人。

「成。」怎會不成?

儘管打的是一年的契約,照她看尉遲府裡如此大的流動量,相信她不用一年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還想問什麼就快一點吧!她站得腿快麻了。

「真的成?」他有點意外。

他猜不出她的心思,看不出她對尉遲府有什麼意圖,至少他在她眼裡找不到垂涎他的貪婪,更看不出她覬覦尉遲府的意圖,或許她只是單純地想要賺些回鄉的盤纏罷了,是他自個兒把事情想雜了。

「為何不成?」她反問。

實際上,她是有點不耐煩了。

「哦……」尉遲方勍輕點頭,黑眸動也不動地盯在她身上半晌之後才突道:「倒一杯茶給我。」

藺纚衣媚眸流轉,盯著他座旁的矮几上頭正放著一壺茶。「茶不就在你身旁?」難道他會比宮裡的皇子、皇女或者是達官貴人還要嬌嫩嗎?在宮裡可是沒有人會支使她做這種差事的。

「我要你倒,你就倒。」看來她的性子頗烈……依她這種性子,她到底是憑什麼待在宮中?

尉遲方勍略微不悅地睞著她,兩人倨傲地對視半晌,藺纚衣略佔下風地斂下眼,無奈地撇了撇嘴,無言地在心中暗咒他幾句之後,不是挺心甘情願地走到他的身旁,為他倒上一杯茶,雙手奉送到他面前。

她很想知道尉遲府的下人為何會待不住?為何會讓他辭退?也挺希望自個兒能夠早點讓他趕出府,免得他尚未將她趕出府,她便已經氣得自個兒連夜潛逃了。

「一年約滿時,府裡才會發餉銀,屆時再決定要不要留下你繼續工作。」他淺呷著茶,睞著她打進門至今皆未出現笑的臉。

可惜了這一張臉,即使點上脂粉少了笑靨,總覺得少了點味道。

或許她便是因為不討喜,抑或者是太過倨傲不羈才會讓人遣返回鄉的……要她進府不見得是件好事,但至少她會做事,而且她並沒有貪圖尉遲府的榮華富貴,這樣子便符合了他的要求。

「我知道了。」嘖!她還以為可以先領到餉銀!

不過倒也無所謂了,總是得要先入府,才領得到餉銀的,是不?管他到底是餉銀還是補償的費用,橫豎只要夠她做點小生意便成。

「那你便同這一干新入府的姑娘一起到耳房去,管事會替你等分配床位,告知你等一些府內分配的工作,而你負責伺候我的起居,明兒個五更天到我房裡伺候我起身更衣。」

尉遲方勍放下青瓷杯,他睞著帳本不再理睬她。

藺纚衣斂下晶亮的水眸,屈身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先退下了。」

觀看帳本的他突地抬眼,卻見管事已領著她離開。不知怎地,總覺得她一聲聲的奴婢,聽在他的心裡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坦,聽起來是挺柔順的,可總覺得她的聲音裡頭卻隱藏著一絲不服……是他聽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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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哎呀……好硬的炕床礙…

能不能來個人替她把炕床鋪得軟些,讓她可以睡得舒服一些,讓她別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個晚上折騰下來,讓她氣惱得不知道還要不要睡下去……尤其她身旁的人睡姿並不好!

藺纚衣無奈地翻坐起身,睇著一整列的炕床,瞪了一眼直抓住她,害得她熱出一身汗來的姑娘,她忍不住地將她推到炕床的一隅,讓自己稍稍歇口氣。

明明是這麼奢華的府邸,為何這耳房竟是如此簡陋?

藺纚衣抬頭睇著有些昏暗的房間,偌大的房裡有著一整列隨意搭起的炕床,讓所有的丫環齊列而睡,而一旁是小小的衣櫃供丫環們放置少許的衣物和值錢的東西,剩下的空間便只足夠放下二張爛桌子和幾把破椅子……就連擱在桌上的茶壺都顯得有些破損……

唉!歎了一口氣,再也睡不著的她索性起身,套上靴子,晃到桌邊,小心翼翼地坐在搖晃的椅子上頭,倒了一杯茶,然只呷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

嗚……她好想念宮裡的茶水啊!

黃綠色的茶水帶著撲鼻的香味,淺呷一口便忘不了那潤舌的氣味,尤其是兵部大人送進宮的香片,更是上等極晶,和她現下所喝的茶水仿若是天地之差,簡直不能相比。

一樣是下人,為何受到的待遇竟是差別如此之大?

話說尉遲府雖是富可敵國,依她所見,她不覺奢侈,卻總覺得自成一派的氣勢是騙不了人的,可從府裡的各個角落窺見那富饒的象徵,但既是那麼富裕,為何讓供下人居住的耳房如此的破舊?

太沒道理了吧!

她連睡都睡不好了,要她怎麼幹活?在這種環境下,到底有多少人待得住?無怪乎流動量如此之大。

倘若主子不是真誠對待下人,他又憑什麼要下人們真誠侍主子?

愛貴妃待她如同手足,她自然會掏心掏肺地侍主,可這尉遲方勍……對了,現下是什麼時間了?他不是說過了要她伺候他起身來著?

藺纚衣抬頭睇著窗外的天色,頓時發覺昏暗中透著一絲光亮,她忙不迭地衝出門外觀看天色,連打水洗臉都省下了,隨即奔回房內,七手八腳地套上管事所發的寬袖襦衣和羅裙。

藺纚衣綁上玉帶推開門,拉起裙擺往前跑,頭也不回地直往尉遲方勍的房裡狂奔。

她確實是挺想要趕緊離開這裡的,不過怎能是因為自個兒的失責而被趕出去呢?太丟臉了,她會無臉見人的。


***

藺纚衣經過人工湖泊,繞過小碎石子路,來到後院東側,她躡手躡腳地踏上迴廊,像是貓一般無聲地走入尉遲方勍所居住的東水樓。

她輕推開花廳的門,正猶豫著自個兒到底要不要先喚他兩聲,還是先去井邊打水,照道理說,她該是要先打水讓他洗臉更衣,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已經起身?甚至是已等她等得正在發怒……倘若他真的發怒了,她去打水的話,豈不是白忙一場?

可若是他尚未起身,她又沒打水的話……真是一件麻煩事,她何時成了這麼優柔寡斷之輩?

反正先掀開珠廉查看不就得了?

她暗斥自個兒的思慮過多,藺纚衣隨即輕柔地抓起一把珠廉,微瞇起水眸睞著紗帳裡頭的淡淡身影,總覺得他身邊似乎是多了個人……

他成親了嗎?她忘了問管事了……倘若他是同夫人一起就寢,那她現下進來,豈不是太不識相了?

若是在宮裡,可是要挨罵的!

嘖!為何要讓她陷入兩難之間呢?這事不是在昨天便該同她說的嗎?搞得她現下是向前也不是,退後也不對……真是麻煩事。

算了!還是先去打水,橫豎他還睡著呢,不如先把水打來,再到花廳裡等著。

打定主意,她這一雙許久不曾跑過的腿再次勤勞地動著,先繞出東水樓,跑到水井邊打上一桶水之後,再跑去水房裡挑出兩條乾淨的手巾,回到東水樓的花廳裡等著他大少爺起身喚她。

她仍舊氣喘吁吁,聽到房裡傳來他不悅的吼聲。

「藺纚衣、藺纚衣!」

她挑眉睞著珠廉,纖手擦去額上的汗水,不悅地挑起眉頭,偏是不回應他。她裡裡外外地跑進跑出,他倒是把她當成理所當然了?

藺纚衣正暗惱著,卻又聽到他冷漠地道:「都什麼時辰了,你賴在這邊不走,是在打什麼主意?」

咦?不是在說她吧?

這裡頭就只有她和他,還有躺在他身旁的人……他不至於會對自個兒的夫人這般冷言冷語吧?難道那個人並不是夫人?倘若不是夫人的話,躺在他身旁的那抹身影會是誰?

她還思忖著,便見到一抹狼狽的身影撥開珠廉衝到她的眼前,那抹身影愣了一下,隨即像陣風似的消失在她的眼前。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她還看得滿仔細的!

藺纚衣不自覺地回身睞著那抹消失在遠方的身影,再三回想那一張帶淚的粉臉,更加確定那位衣衫不整的姑娘是昨兒個同她一道入府的新丫環,她怎麼會出現在大少爺的房裡?而方纔的模樣……實在是不難想像發生了什麼事。

昨兒個她累慘了,進了耳房便倒頭就睡,根本沒注意到耳房裡少了人,可真不知道她是意圖誘惑大少爺,或者是大少爺要她侍寢來著……

「藺纚衣,你還要本少爺再喚你幾次?」

房裡傳來他不耐煩的冷言,藺纚衣適時回神,提起水桶不悅地推開珠廉走入一片旖旎餘溫的房內。

「大少爺擦臉。」

她溫順地跪在炕前,將手巾浸濕擰乾,必恭必敬地雙手奉上,仿若她以往在伺候愛貴妃一般。

「你要我自個兒擦嗎?」尉遲方勍一雙黑眸直瞅著戴著溫順假面具的她。

她是這般溫順的丫環嗎?肯定不是,與其說她是溫順,倒不如說她把心思都放在方才自他房間出去的女人身上。

她愛怎麼想,他是管不著,因為那女人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亦是他今天欲吩咐管事辭退的愚蠢丫頭,而藺纚衣她這一張嘴就是到外頭同人道是非亦無妨,他一點也不在乎他日漸聲名狼藉的名聲。

要怪他,倒不如怪那些想要攀上枝頭當鳳凰的愚蠢丫頭,真以為打著要當丫環的名義入府,再闖入他房裡侍寢,奉上了清白之後,他定得要迎之為妾嗎?

天底下可沒這麼便宜的事!

愚蠢的女人通常只有當丫環的命,既然當了丫環便得要認清自己的本份,知曉自己入府到底得要幹什麼活?他要的是能幹活的丫環,而不是自以為能夠成為他的妾的蠢丫頭。

希望他眼前的這一個女人還不算太蠢!

「那大少爺是要奴婢……」幫他擦嗎?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皇帝吧?

倘若說他是這尉遲府裡的暴君倒一點也不為過,不過……他終究只是一般百姓罷了,既無官位,他憑什麼這麼闊氣地要求她為他擦臉?

「快點!連這麼一點事都不會做嗎?」他不耐煩地道。

藺纚衣猶豫了半晌之後,隨即輕攤開手巾,有點蓄意施重力道地往他臉上擦去,從寬高的額頭往下拂到挺直的鼻樑,再擦上他那深邃的厲眸,轉而向他的輪廓,繼而來到他緊抿的唇……

「你把我的臉當成桌子在擦嗎?」他冷聲開口,黑眸直睞著她平板無緒的粉臉,微惱自個兒居然猜不透她的思緒。

「手勁太重了?」她明知故問。

不過,倘若他不出聲的話,她倒還以為他是挺享受這種力道。

尉遲方勍睇著她裝傻的臉,他驀然勾笑,「順便替我擦拭身子。」裝傻嗎?他倒要看看她這一個打自宮內出來的宮女、見過世面的宮女到底有多能幹?

藺纚衣不張聲色地打量著他赤裸的上身,那仿若是刀鑿似的完美體魄,讓她微微地斂下眼,在水桶中輕揉著手巾擰乾之後,不發一語地往他的胸膛抹去,沒有半點猶豫,只是全然的盡責。

她明白她的身份,只要主子的命令別太過泯滅人性,她沒有不盡責的道理!不過是擦身子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他現下是在嚇她嗎?以為她會羞怯嗎?她可沒那麼不濟事。

唉!不過話說回來,有此等不把下人當人看的主子,也難怪尉遲府一年到頭都缺幹活的下人。

尉遲方勍睞著她,見她面無表情,心裡覺得有些意外,但沒有顯露在臉上,只是淡淡地開口道:「替我取件衣衫過來。」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像是一般平常人家的姑娘,見到男人赤裸的上身壓根兒不感羞怯,甚至還理所當然地為他擦拭身子!他該稱讚她盡責聽話,還是讚賞她的沉穩?

或者是該說,她早已經看盡了宮內的驚世駭俗,那一雙閱人無數的眼眸才會顯得如此平靜無波?

但若是以一個丫環而言,她算是相當不錯,對於先前的事不說不問也不提,只是柔順地聽從他的指示,也不回嘴或是佯裝羞澀,很單純地伺候他……或許留下她,確實是挺不錯的選擇。

「大少爺要哪個顏色的呢?」

藺纚衣柔順地打開紫檀衣櫃,盯著琳琅滿目的衣衫,她很難猜測他到底是要著哪一件衣衫,只是希望趕緊把他打發掉,好讓她可以回去用膳。

她餓了!

藺纚衣在宮內讓人給養刁了,一天豈止只用三餐?至少也要四餐以上,要不然怎麼滿足得了她這薄薄的肚皮?

她才不管他到底是要整她還是刁難她,反正她會克盡職責地伺候他,只求他不要把邪念打到她身上便成。她不過是想要攢點銀兩罷了,她可沒興趣同那些居心叵測的女人爭寵。

「淺藕色。」他恢復一貫的冷漠。

她是挺聽話的,對他似乎亦無令他生厭的非分之想,照道理說,他應該是要開心的,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少了味,讓他覺得有些無趣,但卻又對她起了另一份興趣──戲弄她的興趣。

「今天的氣候比前些日子冷了些,大少爺要加件半臂嗎?」她取下了淺藕色的衣衫,隨即又拉開了下頭一層的櫃子,取出了革帶,又瞄了一眼旁邊的半臂。

「不用了。」尉遲方勍斜倚在床柱邊,有點意外她的貼心,卻只是不動聲色地睞著她往他走來,卻見她停留在三步之外的距離,不禁讓他有些狐疑地抬眼。「你不快點過來為我更衣?」

她停在那地方是什麼意思?他會吃人嗎?

藺纚衣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走近他,先替他套上中衣上繩結,再為他披上衣衫,束上革帶,隨即又退到三步以外。

別怪她要保持距離,天曉得他到底會不會覬覦她的美色?

她是不知道那位從他房裡奪門面出的丫環到底是什麼心思?可即使是她想要誘惑他,他也不該下流地毀人清白再驅逐房外……不管到底是不是他用權逼迫,或者他只是……說是屈就也成,他都不該毀了姑娘家的清白。

他的行徑讓她不恥之外,當然她也得要保護自己,總不能餉銀沒攢到就先賠上清白吧!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你現下是在躲我?」他觀察她半晌之後做出結論。

不是錯覺,絕對不是錯覺,儘管她表現得像是一隻溫馴的羊,但他卻可以從她的眸底讀出鄙夷的味道……她是不說不問,但是不代表她不會在心底思忖著方纔的事,不會在心底暗暗地咒罵他!

是了!這才是初見面時的她,倨傲而毫不掩飾的藺纚衣。

「怎麼會!大少爺多想了。」她笑容可掬地道,但笑意卻未傳達到眸底。

她哪是躲?真要躲的話,她現下便已經退到花廳去了,她現在才退到三步之外,勉勉強強只能說她是在閃他。

「是嗎?過來為我綰髮。」他將雙手抱在胸前。

藺纚衣睇了他一眼,輕柔地笑道:「大少爺到桌子這邊來較方便吧!」笑話!他正坐在炕床上,若要她上炕床為他綰髮,天曉得他到底會不會盡天時、地利、人和就把她吞了,好讓她可憐得像是方纔那個丫環般掩臉哭泣而去?

一刻前,方有血淚前車之鑒,她不會蠢到連跑都跑錯了方向。

「我要你過來,你就得過來。」還說不是躲他?

她哪裡像是羊了?根本是一隻披了羊皮的狼,甚至是狐狸,老謀深算得很,壓根兒把他當成了下三流之輩,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他堂堂尉遲府的大少爺,竟被一個小小的丫環當成十惡不赦的登徒子?

這話若是傳了出去,他豈不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

「奴婢知道了。」藺纚衣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堆滿了笑容,卻是千般不願地走到他的面前,纖手掬起他一把青絲,拿起月牙梳輕梳著。

至少正面迎敵,還能有一分逃命的勝算。是不?

倘若她的命運真是那麼背,她又能如何?橫豎在這男尊女卑的世故中,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可她是絕對不會哭的,更不會求他收留她……她藺纚衣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一身傲氣,而這一份傲氣是誰也搶不走的。

然而……時間過了很久,甚至已經為他綰好了發,卻依舊不見他的暴行,令她好生意外,但也趕緊快步地退到三步之外,睇著他若有所思的黑眸。

難道是她想偏了?

可那事實才發生在眼前啊?她不敢說自己是個美人,可絕對比方纔那位丫環美上幾分,他沒道理不欺負她的……難道他會是個正人君子,是她把事給想歪了?

「你還杵在那裡做啥?還不快滾?」

「嗄?」她才在心裡替他說好話,怎麼他卻擺起了一張臉?藺纚衣睇了他一眼,即使心裡不悅,她也沒打算同他頂嘴,柔順地欠了欠身,乖乖地離開。

罷了!像他這種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的人,她在宮中見多了,只好自個兒放聰明一點,省得下次又不小心惹惱了他。

餓了、餓了,她真的好餓,她要去膳房瞧瞧尉遲府的伙食會不會再像昨天晚膳那麼差,誰管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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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可以退下了。」

「是。」

藺纚衣如逢大赦,儘管回話回得有些意興闌珊,然她的雙眼卻是熠熠發亮。

太好了!她總算是可以休息了,儘管伙食挺差不合她的口味,儘管炕床很硬讓她睡得不安穩,但是現下就算要她睡地上,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的。

天曉得她已經好久、好久沒站得那麼久了,總覺得這雙腿已經不是自個兒的了,說是有些麻嘛……又好像有些疼,就是難受啦!難受得讓她很想要直接坐在地上歇會兒,加上她伺候這蠻橫的主子一整天,今幾個天氣又極好,讓她熱出一身汗,只想趕緊回房沐裕

現下主子開口要她退下了,她當然得要腳底抹油,動作快一些,免得他到時候後悔,又想到什麼凌虐她的手段。

然而,她巧移蓮步都尚未跨出珠廉,身後又傳來冷冷的嗓音。

「等等!你要去哪?」

尉遲方勍方脫下靴子,見她打算離開,不由得又開口。

這女人……原以為她是個極好的奴婢,可現下他倒覺得她都不稱職,沒個丫環風範,彷彿只是在虛應了事罷了。

「奴婢……」她還能去哪?不就是回去囉0少爺不是要奴婢退下嗎?」

天呀!她真的是又餓、又累、又渴、又流得滿身汗,難受得快要吃人了,他能不能行行好,當是放她一馬吧!

第一天上工,別太折磨她了。

「我是要你退到炕下,沒要你離開這兒。」她不知道規矩嗎?

「嗄?」要她留在這兒做什麼?他該不會是意圖染指她這大美人吧?「少爺,奴婢以為該是時候歇著了,奴婢也該回耳房了。」

「別說她不懂規矩,以往她伺候的主子,可是宮裡的貴妃娘娘,然娘娘總是習慣要她退到帳外候著,從沒要她在炕下等著!他不過是個身無官位的一介草民,居然這麼會支使人,太沒人性了!

「你怕什麼?」難道他會吃人嗎?

她以為他真是個辣手摧花的登徒子嗎?她真以為他是打算要當皇上,在自個兒的後院中設個後宮嗎?是那些恬不知恥的女人自個兒闖進他房裡的,可不是他脅迫的……再者,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都不干她的事吧!

是個奴婢,就該像個奴婢的,是不?

「奴婢沒怕什麼。」她只是有點快要控制不了情緒罷了。

早膳是難吃到不行,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他偏要她同他一道用膳,害她食之無味,之後到了晚膳的時候,忙了一個下午,她也真餓了,想不到才到膳房扒個兩口飯,他大少爺又在找她了!

他是把她當什麼?以往在宮中當差也沒忙到連頓飯都吃不成的,他大少爺可了不起,找到機會便拚命地支使她,現下又不讓她回房,他到底是在算計她什麼?別以為她真會從他,若真是逼急她,她可是再也戴不下臉上這張虛的假面具了,說不定連餉銀都不要便連夜潛逃。

「沒怕什麼便待下。」想走?偏不讓她走。

藺纚衣把厭惡盡擺在臉上,她真以為他是瞎了看不見不成?

從沒一個丫環敢像她這般對他……好樣的!他非要撕下她險上那張可惡的假面具不可。

「可少爺……奴婢想要……」她緊咬著牙,努力地別動怒。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尤其身份更是矮了人家一大截,她能不認命嗎?可認不認命是另外一回事,她現下累了,身為主子的他該要體恤下人的,不是嗎?況且這個時候讓她回房休息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如果他真的不放人,嗚……她也不能、不敢拿他如何!

「如何?」他挑釁地笑道。

他還很想知道她能如何?瞧瞧她這一張假扮柔順的俏顏底下是怎樣的丰采,是否同他初見她第一眼時一般。

「奴婢累了,想要回房休息。」她豁出去了。

瞧他這模樣,分明是同她扛上了,哼!他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哪裡會懂得她們這些下人是多麼地辛勞?

她不過是攢些餉銀罷了,他卻非得要拿回等餉銀般地虐凌她這個可憐的小奴婢,極盡所能地壓搾她!嗚……那些餉銀說不定還買不了他一套衣衫,他何需這般慘無人道?

待人好些不成嗎?別老是要毀了這些慕他盛名而來的千金清白不成嗎?

他若是執意不改,總有一天他定會吃到苦頭,這世間的因果循環可不是騙人的,總有一天會有人整治他……可現下……能不能麻煩要整治他的那個人趕緊出現?

她怕她會看不見那一幕,她怕尚未看到便含恨而死啊!

「休息?」他冷哼一聲,極盡所能地嘲諷。「你都知曉要自稱奴婢了,怎會忘了一個奴婢是沒有權利同主子喊價的,主子說什麼,你便做什麼,這可是自古不變的主奴關係,打從宮中出來的你,不該不知道的,不是嗎?」

了得!確實是了得,打他有記憶以來,她是頭一個主動同他說要回房休息的丫環,不知怎地,他老覺得心頭就是有那麼一丁點的不舒服,或許他讓一堆女子給哄久了,突地遇上一個不賣他面子的丫環,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點不適應。

「奴婢知道……」知道歸知道,做不做還是由她的,是不?

管他的!她忍,忍到他睡著之後再回房,就不信他能對她如何,如果他因此想要趕她走也無妨,領了餉銀她就準備走人,再也不幹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工作了。

「知道便待著。」見她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故作溫馴,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倒頭便躺在炕床上頭。

尉遲方勍要她留下不是沒有原因的,至少讓她守在他房裡,可以預防一些閒雜人等摸黑闖進。

他倦了!厭倦了這等無聊的遊戲,更不想在外頭聽見自個兒難以入耳的閒言閒語,解決之道便是徹底地阻止那些女人擅自闖進他房裡,而她……在家丁不足、且家丁容易遭人收買的情況之下,她是最好的選擇。

他就不信她會讓人收買,更不認為她會擅離職守,這便是留下她的主因。

「能不能到外頭花廳候著呢?」退到無路可退,至少也要讓她稍稍保護自己一下吧!要不他睡到半夜來個惡狼撲羊,她這可憐的小羊豈不是要讓他吃了?

「去吧!」

他的用意只是要她留下擋人,至於她到要待在哪個地方都成,只要她別離開東水樓即可。

「奴婢告退。」

聽見他少有的人話,她連忙轉身便跑,真的好怕他又後悔了。

有什麼辦法呢?一大早他趕著她走,不到晌午又開始找她,從那時開始,便是她今兒個一整天下來的惡夢,一堆忙都忙不完的事,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的活要她去做,彷彿為了要欺負她才故意找出來的活似的。

藺纚衣在花廳的桃木椅坐下,她為自己倒上一杯茶潤喉,稍緩喉嚨的不舒適感,她一手撐著額,直想著要沐浴淨身洗去一身的黏膩。

入夜了,較早上來得涼快許多,但是仍舊感覺全身黏黏的!

她想要淨身啊!可她的主子卻偏要她守在這兒,一點也不體恤她尚未沐浴,身上難受極了,他倒舒服了,像個大老爺似地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茶足飯飽之後倒頭大睡。

一樣是人,為何差別卻是如此之大?

這蓄奴的風氣要是一天不變,受苫的奴婢豈止她一人?

可她又能如何?不能啊,她連想要沐浴都不成!嗚……她被凌虐得好慘、好慘,不管了!他已經睡了,如果她趁這時候到外頭的人工池泊裡稍稍清洗一下,他不會發現的,是不?

但若是他醒了呢?

天底下不會有那麼巧的事,不是嗎?

算了!何苦想那麼多?不舒服的人是她,想淨身的人也是她,倘若他真是一覺醒來找不到她,繼而怪罪於她,那便由著他吧!

藺纚衣打定主意,她隨即大刺刺地推開花廳的大門再輕輕地掩上,頭也不回地往迴廊外的人工湖泊躡手躡腳地走去,壓根兒沒注意到她的前腳才剛離開,後頭便有一抹偷偷摸摸的身影潛入。

***

哎呀!太好了……

雖說這湖水是涼了些,可這時候哪還有什麼熱水?有水可以沐浴已經是老天的恩惠了,她還要嫌什麼呢?

藺纚衣擔心地梭巡著四周半晌後,狠下心來把身上的抹胸也一併褪下,緩緩地將身子蹲下,讓全身都浸泡在冰涼的湖水之中,她忍不住渾身發抖,暗暗地發出幾聲細碎的尖叫聲。

好冰礙…然雖是很冰,卻成功地澆熄了她一整天下來的燥熱,讓她整個人都舒坦起來。

然而儘管泡得極為舒服,在只有月光照射的湖面上,她也只敢緊攀在湖邊,就怕一個不小心愈往湖中央過去,回不來的話,那可真是槽了,就不曉得該不該張嘴喊救命了?

為免憾事發生,她還是得要適可而止,況且她也必須注意東水樓裡是不是有她那主子的鬼叫聲,倘若有的話,離岸邊極近的她得在第一時間趕緊上岸。

對了……她方才離開他房間時,該是沒將燭火給弄熄吧?怎麼……

藺纚衣泡在湖水中,她偏著螓首直睇著東水樓,尉遲方勍的房間,思忖著燭火怎麼會熄滅了,然她沒想太久,他洪亮的鬼叫聲立即讓她回過神來。

「藺纚衣──」東水樓內傳來他聲嘶力竭的吼聲。

她愣了一會,隨即攀上岸,在湖邊胡亂地找著方才褪下的抹胸,找著她的襦衣、羅裙,然而還沒穿好,她親愛的主子仿若地獄的惡鬼,不悅地矗立在她的眼前。

「大少爺……」她乾笑兩聲地虛應。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該是沒有犯下什麼需要讓他那麼生氣的事,不過是沐浴罷了,犯得著那麼生氣嗎?當然是不用的,不是嗎?

藺纚衣胡亂地將襦衣微微拉攏,她搓著冰涼的掌心,努力地擠出笑來。

「誰允許你在這兒的?」尉遲方勍鐵青著臉,一張俊俏的臉滿是憤怒。

「奴婢以為大少爺已入眠,所以……」藺纚衣說不出話了,只好再乾笑兩聲掩飾心虛。

是,她知道她確實是不應該擅離職守,不該把主子的話沒放在心上不以為意,可她一身黏膩得不舒服嘛,讓她偷空淨身一下,犯得著搞得好像她犯了滔天大罪地審問她嗎?

大人有大量啊!像他這麼小鼻子、小眼睛的,怎麼成就大事?

「所以你就私自到這兒淨身,好讓那女人闖進我房裡?」尉遲方勍話到最後,仿似忍抑不住怒氣般地質問出口。

就是要她看守著大門,孰知她守著、守著卻守到湖泊來了。

她前腳剛走,那個女人後腳便跑了進來!怎麼,城裡的人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以為以色侍主,他便會將之納為妾嗎?那些蠢女人的爹娘到底是在想些什麼?以為他色心當頭,一見女人便守不住心嗎?

然而最、最可惡的依舊是她,倘若她乖乖地守在花廳裡的話,他就不會讓人打擾,他現下該是還睡得正舒服才是。

「女人?誰?」又有人跑進他房裡?

到底是那些丫環在打他的主意,還是他虛編了故事?可若是他編排的故事,事情該不會那麼巧才對……那些丫環們也未免太猴急了吧!還是大唐風氣開放讓這一干女子可以不顧一切地獻上清白?

她一直以為只有在宮庭之中才會爭奇鬥艷,進了尉遲府之後,她頓時發覺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彷彿女子都可以為了錦衣華服而出賣自己,而男人更可以利用權勢來欺凌女子,這事兒不管是在宮內還是宮外,都是如出一轍。

「還能有誰呢?」丫環的名單上,除了她之外的丫環,有哪一個不是抱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入府的?

「太多了,倒也挺難猜的……」她喃喃自語道。

一時之間,還真是讓她猜不到,不過就算真是讓她猜中了又如何?又不干她的事,她更沒有意思阻擾他人的美夢,不管成或不成,她都不想管也不想干涉。

「你也是其中之一嗎?」他突然問道。

他的話一出口,她隨即不解地抬頭睞著他,卻突見他的目光竟是在她身上,若要說得正確一點,或許該說他是把目光放在她的……她的衣襟散了,裡頭的抹胸尚未綁上繩結,狼狽之樣讓她不難猜想他話中的意思。

「我不是!」她立即否認,轉而拉緊了襦衣,往後退了一步。「我是方才淨身聽見你的吼聲,手忙腳亂地穿上衣衫才會……」

鎮靜、鎮靜,把話說清楚不就得了!

再難聽的話,她在宮中都聽到耳朵快要長繭了,怎麼這當頭還會介意呢?可她總是不懂,為何她的身份低便注定得要受盡冷嘲暗諷卻又不得反抗?

「不自稱奴婢了?」他有些意外她的反應。

月光偏巧映照在她白皙的胸上,讓他不想瞧卻也瞧得一清二楚,讓他因為初見她的美態而感到心動出神,連要譏笑她的事都忘了。

「我……奴婢……」嘖!她這舌頭是怎麼著?打結了不成?剛才分明是泡水泡得冰透心脾,怎麼現在她卻覺得臉頰燒燙得很,像是快要熱出病來似的,連話也愈說愈不清楚了。

「給我回花廳候著,倘若要是我一叫你的名字,又讓我喚不到人來的話,到時候你可千萬別怪我。」尉遲方勍握緊了雙拳,努力地收回心神,他轉身走回碎石子路往東水樓去,不敢再回頭見她嬌媚的神態。

該不會是方才讓人挑起了情慾,要不……他怎會突地覺得她美得教他收不回目光?

「奴婢知道了。」見他轉過身離去,她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就這樣?看來他也沒有多生氣,是不?

藺纚衣手腳俐落地為自己整裝完畢,套上靴子之後才若無其事地跟上他的腳步走回東水樓,儘管她的臉依舊燒得有些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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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累礙…

他以為他是主子,他便可以騙人嗎?

說什麼只要她伺候他即可,說什麼只要她當他的貼身丫環……連日來,他一天到晚都不在府裡,讓她伺候不了,害他被管事抓到前廳去做些打掃的工作,有時候還要輪流到膳房準備伙食!

想要累死她也犯不著這麼做吧!真是太沒人性了。

早知道會那麼累的話,她死也要求他帶她一道出門,省得讓人不小心折磨至死,說來說去,都是她失算,還真以為他不在府裡,她什麼事都不用做,不過那也是他誤導她的。

藺纚衣在心裡又暗暗地咒了他一聲之後,她仿若是作賊一般地左右觀看了一下,隨即閃入後院的林子裡,躲在高大的樺木後頭,偷偷地歇一口氣。

唉!若是不趕緊偷空讓自個兒歇一下的話,她會累死的。

如果不是這幾日都在府裡做些打掃工作的話,她可真的不知道府裡原本有數十個下人,如今跑得只剩下十來個,而那麼大的府邸,就只有這十來個下人忙裡忙外,也難怪她會忙得雙腿發軟、腦袋發昏。

累啊,真累!

全都怪他,怪這睥睨天下的尉遲府大少爺騙她,然後他脾氣又是一等一的暴躁,像是個不可一世的暴君,難怪這些仰慕他盛名而來的姑娘們一個個地待不住,累死了她這個歹命的丫環。

唉!人家是大少爺,天天在外頭晃,要往哪去便往哪去,誰也管不了他、攔不住他,然而她呢?只是走在街上便可以惹事!

自古以來,男女之間的差別便宛若雲泥,男人是天,而且是不可一世的天,女人是地,而且是一片爛泥的地!男人可以在朝為官,可以外出洽商,可以拈花惹草任意尋歡,然而女人終究得要找個男人依靠,守著不忠的夫君,守著一屋子的冷清寂寞,守著自古以來的男女不平等,真是太不公平了!

在這男尊女卑的風俗之下,女人是可悲的,然而卻又無計可施。

可她不像一般的女子,她可不想找個男人依靠,要依靠他人倒不如靠自己,說不定還來得穩定些。

只要她攢夠銀兩,做點小生意營生養活自己,一個人過得自由自在,又不需要看人臉色過活,一想到往後便可以過這種神仙般的生活,她便有力氣咬牙再努力下去,不過,還是再讓她稍歇一會兒吧!

不讓她歇一會兒,要她怎麼有力氣呢?藺纚衣優閒地靠在樺木上,坐在樹幹上頭伸長了腿,放鬆著身心,正打算迎著微涼的風打盹一下,孰知──

「怎麼?這兒是前院雨坊嗎?」

她才閉了一下眼,耳邊便傳來不甚熟悉卻又不太陌生的哂笑聲,讓她微微睜開眼,見到尉遲府的大少爺!

看來她今天相當不走運,不過是頭一遭偷空,便讓他逮個正著。

藺纚衣努力地堆起笑容,她趕緊站起身,輕拍著沾上泥土的羅裙,欠了欠身。「奴婢給大少爺請安!」

唉!方過晌午,才用過午膳,樺木林裡吹著涼風,正是好眠的時刻,他大少爺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周公欲邀她入夢時來……讓她偷空一下又如何?她又不是天天都偷空,又不是好吃懶做之輩,他何苦這般盯著她?

要馬兒肥、馬兒壯,也該給馬兒好糧、馬兒好眠吧!

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在怪她偷懶似的,雨坊不就在前院裡,又不會長腳偷跑,她待會兒再去整理不就得了?

反正她不去做,也沒有人會好心地幫她偷做,她終究還是會去做嘛,休息半晌再去也不為過吧!

讓她休息夠了,做起事來才有效率,不是嗎?

「怎麼我不見你手上拿著掃帚?」尉遲方勍不理睬她的請安,他硬是要問個明白。

他一回府,儘管問過管事也找不到她的人,他一路往東水樓走,在路經樺木林時聽及些微聲響,才知道這女人原來是跑到這三不管地帶偷懶!

他原本找不到她,還以為她是吃不得苦,連夜潛逃了呢!

「奴婢原以為大少爺已經回府,正想要到東水樓給你請安,請示你是否有任何吩咐,孰知這林子……」她說得委婉,竭盡所能地推諉。

「太涼爽了?讓你情難自禁地停下腳步,一個不小心地踏進林子裡,坐在樺木邊,而且還閉上雙跟享受著涼風吹拂,差點被周公召喚,甚至連我到的身旁都不知道?」他不等她說完,便挑釁的指責她。

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看她以奴婢自居,把自個兒搞得如此卑微,他便覺得古怪。那一日明明見她虛偽的面具稍稍露出了一丁點真面目,孰知她功夫倒好,立即修補得不見痕跡。

「大少爺所言甚是。」他都發現了,她再多說,豈不是白搭?

唉!罵就罵嘛,何苦拐著彎把話說得那麼刺耳?

「你不用到前院雨坊去了。」他淡聲道。

「嗄?」什麼意思?

難道他的意思是說,要她別再待在府裡……換句話說,她可以領到夢寐以求的補償費用了嗎?

她真是太幸運了,不過,因為偷懶而被趕出府外,似乎也挺丟臉的。

「跟我一道出府。」他丟下曖昧不清的一句話之後,隨即轉身離開。

藺纚衣柳眉深鎖,半晌後才追上他的腳步。「大少爺,奴婢不懂你的意思。」他不是打算要趕她出府嗎?怎麼話鋒一轉,說要她同他一道出府?

一道出府要做什麼?

「本少爺要你伺候著,還輪得到你發問嗎?」

他是主子,他說什麼她便該做什麼!

***

若說她是他見過的所有女子中行徑最為古怪的,一點也不為過。

尉遲方勍黑眸直睇著她緊靠在他的身旁卻又不逾矩地保持適當的距離,可以輕易地感覺到她對他並無非分之想,更可以知道她對其他男人亦無非分之想。

棠木舫的廂房裡頭,坐的可不只他一個人,裡頭還有其他商行的大掌櫃,個個皆是地方上頗有名望、身份的商賈,然而卻不見她賣笑承歡,只瞧她雙眼直盯著攤在四人之間的白紙黑字。

她識字嗎?她懂得上頭寫了什麼嗎?

倘若她不懂的話,她何須盯著上頭,看得如此仔細,甚至還豎起耳朵聽著他和其他掌櫃的對話……這些生意內容,她真的聽得懂嗎?

他以往帶出來的丫環,要不是媚眼流轉地引誘著舫上的掌櫃們,便是絞盡腦汁地企圖引起他的注意,嚴格說起來,他好像沒讓人這麼冷落過……當然,他可不希望惹出了一堆麻煩,又等著她成為麻煩騷擾他,但總覺得她和一般的女子大相逕庭。

至少他可沒見過哪個女人會漠視他的存在,寧可用雙眼盯住一張契約,也不願瞧他一眼,甚至連伺候他的事都忘了。

他到底是帶她出來做什麼?

倒不是故意要帶她出來,只是他少個人伺候,而她撇開眸底毫不掩飾鄙夷和佯裝的柔順之外,確實能成為伺候他的不二人選,而且帶著她一道出門,多多少少可以為他化解一些不實的傳言。

讓世人知道是那些女人在覬覦他,而非是他色心四起!

何況,自從那一日讓她撞見之後,他便再也沒接受過任何女人夜潛入他的房裡侍寢,只是不想再見到她眼中的鄙夷罷了,要趕走那些愚不可及的女人,他多的是辦法,端看他要不要實行罷了。

只是以往他總是率性了些,自動送上門來的肉,身為男人的他沒有不吃的道理。

「好吧!今年的航運就照你分配的航線逐一將江南一帶的木材送上好了,至於船隻方面的問題,咱們可以再商量。」其中身穿月牙白衣衫的男人率先開口。

「在此先多謝了。」尉遲方勍收回目光,黑眸睇向另外兩位。「不知道鴻圖和鴻業兩家商行怎麼打算?」

嘖!他怎麼會在這當頭分神?

尉遲府今年想要經營木材業,現下談論的正是關鍵,他怎麼能分神,怎麼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環分神?

「倒也不是不可……」鴻圖的掌櫃稍有猶豫。「最大的問題還是出自於船隻的調度方面,儘管在江南一帶有眾多木材可供運用,可總也要有足夠的船隻可以使用,要不然說再多的話,純粹只是紙上談兵罷了。」

有銀兩可以入帳,大夥兒自然都有興趣,不過總得要有完善的計劃才成。

「這些都不是問題,我提出要分割航運使用的方法,自然是有足夠的船隻可供利用,要不我同各位說了那麼多,豈不都是白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沒辦法把雙眼定在桌上的契約上,總是不自覺地會讓他身旁那一雙熾熱的眼眸吸引篆…

雖然她沒說出口,可他總感覺的到她的鄙視,然現下她的眼眸卻狠狠地盯在他的身上,彷彿正仔細地聆聽他的解說,瞧得他有些不自然。

「既然尉遲府的大當家都這麼說了,咱們又能說什麼?就試試吧!」鴻業的大當家做出結論。「反正現下正值盛暑,航運通順得很,只要有船的話,什麼問題都沒有,運再多的木材來,都不成問題。」

「那便先在此謝過各位,不知各位是否有雅興聽首曲子,讓我要船家到湖中的畫舫找歌妓助興?」別開她熾熱的目光,他輕勾起笑漠視她的存在。

「何必?船上不就有個閉月羞花的丫環,哪裡還需要歌妓助興?」鴻圖的掌櫃笑著,一雙眼直盯在藺纚衣的身上。「不過,大當家可真是艷福不淺,府內的丫環個個頗有姿色,而這一位更是上等之姿,以一位丫環而言,她的乖巧柔順皆是上上之選,就算是要當妾……也不成問題。」

語落,眾人嘩然,尉遲方勍的黑眸更深沉了,反倒是藺纚衣仿若是沒聽到似的,水眸連眨也沒眨地盯在契約上。

「男人需要三妻四妾也是天經地義,依大當家的家財萬貫,想要同皇上一般設個後宮也不成問題,但總得要給每一位姑娘家負責才成,不是嗎?要不這城內的姑娘,都快要用淚水把京城掩沒了。」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藺纚衣睇向笑得正開懷的男人,再側眼睬著一臉陰鬱卻又不便開口的尉遲方勍。

原來那些傳言並不只是傳言,反倒是事實。

倘若只是傳言的話,他為何不反駁?

唉!她是沒把他想得多惡劣,只是真的沒想到她在府中所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在她尚未踏進尉遲府之前,還有更多慘無人道的事發生。

而眼前這些男人也真是太不像樣了,說起話來不只是在暗嘲尉遲方勍,更是在嘲笑那些姑娘!姑且不論那些姑娘到底是抱著何種心思接近他的,但一個姑娘家的清白,豈是可以讓人隨意批評的?

「要當我的妾,自然在身份上也得要有幾分背景,再不也該有幾分姿色才成。」他冷笑著。「但城北王家的千金雖有背景,臉蛋也不差,只可惜我看不對眼,得罪了王家也在所不惜地將她趕出尉遲府。」

哼!他們現下是吃不到葡萄,反倒是把事怪到他這個吃不完葡萄的人身上?他還等著有人為他分憂解勞呢!

倏地,感覺到身側益發刺眼的目光,他不由得斜睨一眼,果然如他所料,是她的目光……現下除了鄙夷,似乎還多了一份唾棄的意味,她似乎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奴婢罷了,居然拿這種目光瞧著她的主子。

「也唯有你做得到這種事,你就不知道王家千金出閣到城外時,為了你的薄情掉了多少眼淚。」鴻業的大當家說得極為惋惜。

「還有城北的屠千金……」

藺纚衣挑高眉頭,適時地為眾人斟上茶水,打從心底唾棄這一群泯滅人性的男人。這些男人說得滿口惋惜,可她再怎麼笨也聽得出來,他們根本是在惋惜自個兒沒這艷福,根本不是在怪尉遲方勍趕走對方……

真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們到底是為何要這般作賤自己?若要權勢、錢財,她們自個兒不就有了?何苦要進尉遲府甘願當他的下人,在接受他的糟蹋之後狼狽地被趕出府外呢?

太沒道理了!她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居然可以迷得城內一干女子自願獻上清白……清白耶,一個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清白了,她們居然可以連清白都不顧,難不成正如愛貴妃所說的,皆是一個情字所害?

喜歡他?

她瞇細了水眸,很努力地盯著他的側臉。他瞧起來是挺人模人樣的,五官也很好看,精美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更顯得他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可他卻是個壞到骨子裡的下三濫,專欺她這個無人依靠的小奴婢。

但那些姑娘們都好像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似的,前仆後繼地跳進尉遲府裡再悲慘地被一腳踹開!

難道真如愛貴妃所說,一旦染上情字,怕是要玉石俱焚也義無反顧?

她不懂礙…她無法懂得用清白換取情字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更不懂愛貴妃曲意承歡,為的倘若不是榮華富貴,又會是什麼?

唉!不管是什麼,倘若是她,她是臨死也不從的。

她可要善待自己,才不讓自個兒有機會讓這些男人拿她評頭論足。

對於他……唉!男人就是男人,天下烏鴉一般黑,至少她還沒見過白的。

「不過,你尉遲府就你和你那體弱多病的弟弟,如果你不趕緊迎娶正妻,至少也要先納幾位較上眼的妾,好替你人丁單薄的尉遲府多增添些人,不然如何對得起你在天之靈的爹娘?」

「所言甚是。」他倒不是不懂這事兒,可卻沒心思。

他可受不了那些愚蠢又吵嘈的女人,天天對著他要財也要錢來著,倘若可以不用傳宗接代的話,他倒覺得一個人輕鬆多了。

不過……他身旁有個較特殊的女人,不但不笨,還挺安靜的,雖甚少發出聲音,但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多睇她兩眼,雖說她不過是佯裝的柔順,但卻也比那些貪婪又虛偽的女人好上太多了!

啐!他拿她們同她做什麼比較?

女人不都是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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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少爺,你所安排的航運會和每年的歲貢撞期的。」

「歲貢?」坐在馬車一隅的尉遲方勍挑起濃眉睞著她。「你知道什麼東西,現下可是盛暑,哪有什麼歲貢?」

自上棠木舫到回程,她始終不發一語,卻突地無故發出古怪的意見,難不成她是打算要教他如何做生意來著?

「奴婢未出宮之前便聽及貴妃娘娘提起今年的中秋,南蠻一帶會遣使入貢。」方才在棠木舫上時,她聚精會神地審視著他所編排的流程,思忖著到底要不要告訴他今年中秋歲貢之事。怕她說了,他會嫌她多事,可若是不說的話,又怕他哪日知道了,八成會罵她一頓。

她不怕罵,也不怕他趕她走,但若是因為這個理由被趕走,她可受不了!

反正該說的她都說了,倘若他真不信的話,她也沒法子,是不?

「真有此事?」他挑起眉,不完全相信。

「奴婢是這麼記得的。」她記得愛貴妃很期待南海的明珠,總是說皇上到時候會賞她一顆,天天都在她耳邊提這件事,她當然記得。

「待我查明後再說。」

她說得煞有其事,他卻不予採信。

藺纚衣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奴婢罷了,她真以為她隨便說兩句,他便會耳根子軟地相信?他帶她一道上棠木舫,是他習慣有人伺候他,可不是因為他特別屬意她,她可千萬別自抬身價,反逼他不得不把她趕出府。

原本以為帶著她一道出府,便可以杜絕那干人的無聊譏諷,孰知她這賤婢在那當頭,卻連吭都吭不一聲,任他這個主子遭人欺負!

她根本就不是個溫馴的丫環,偏是在他跟前假裝柔順,讓他猜不出她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

「請少爺要記得查明。」她不忘多囑咐一句。

瞧,她這個奴婢當得多麼稱職,他擺明了不信,她還得要苦口婆心地勸他三思,想想自個兒也真是多事。

「這事兒,我還得聽你的嗎?」他的眼眸一瞟,見她居然把目光看向馬車外的風景,仿似壓根兒不在意他……話是她在同他說的,不是嗎?她好歹也該要瞧他一眼,「不過是個女人罷了,管得著男人的事?」

藺纚衣突地收回目光,緩緩地放在他身上,柳眉不悅地擰起。

這男人……看來她真的是太多事了,明明是不關她的事,她何苦管他的航運如何?早知道她什麼都別開口,省得他拿話激她。

怎麼,女人就不是人了?女人難道就不能給他一點建議嗎?

他最好都別聽,到時候要是航道全讓南蠻的使臣佔去的話,她非要大聲地嘲笑他一番不可,不過那也得要她等的到中秋才成,說不定她哪時候氣不過,不小心同他對上,讓他趕出府了。

即使真讓他趕出去,她也不會覺得意外,畢竟像他這麼剛愎自用又不接受別人意見的主子,會惱羞成怒也是自然,況且他又擅用私權欺凌一干丫環而後趕出府,此等下流行徑……在他府裡幹活,她都覺得蒙羞,現下就希望他能夠找個合理又不傷她的藉口把她趕出府,好讓她領完餉銀就可以甭再看他臉色工作。

「怎麼,我說錯了?」瞧她的臉色微變,他不怒反笑。

不知為何,見她那虛應的虛偽模樣,他就有氣!原本以為她同一般女子不同,可她卻表現得像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丫環,徒擾得他一肚子氣。

氣啥?誰知道是氣啥?反正就是火大!

「奴婢……不敢。」她暗咬牙忍住氣。「大少爺說的是,奴婢不過是個孤陋寡聞的女子,豈敢在大少爺面前班門弄斧?還請大少爺息怒。」

天底下就屬他這種男人最差勁,不但自認為自己家財萬貫便欺凌別人家的千金,甚至還得看對方的身家背景,才決定適不適合當他的妾,這是什麼道理?要三妻四妾還這麼天經地義?欺負人也不是這樣吧!

雖說男人三妻四妾,似乎真的挺天經地義的,可她就受不了這種事,要她學愛貴妃那般千等、萬等,為君笑、為君愁,萬般神態只為了一個男人,夜夜含淚等待皇上的寵幸……如果是她,八成先賞自個兒白綾三尺自我了斷算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唉!這種事,上自天子下至凡夫俗子都是那麼想,倘若要她依靠這樣的男人,她還是靠自己就好。

尉遲方勍見她臉色卑微,惱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不是快要動怒了嗎?怎麼卻又……為何他會摸不透她的性子?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罷了,他又怎麼會如此地在乎她的一舉一動?

***

「藺纚衣、藺纚衣──」

遠遠地聽到尉遲方勍的吼叫聲,原本正待在樺木林裡的藺纚衣假裝沒聽見馬上拔腿就跑,她穿過人工湖泊上的小橋,越過亭子,直往後院的西方跑。

笑話!此時不逃更待何時?虐待下人也不能這麼勤的,不是嗎?

在後宮伺候愛貴妃時,便常聽見其他宮女們談及其他嬪妃凌虐宮女的手段,其手段之殘忍總教她們昨舌,但……若要同她現下的主子多加比較的話,那可是差了一大截。

自從同他一道外出之後,他總是要拉著她往外跑,硬是要她伺候著他……伺候他自然不是問題,況且若是同他一道出府,便可以省去很多差事不用做,對她而言這當然是好消息,可最大的問題則是出在他身上。

他帶著她,若是當中無女眷,便要她充當賣笑的歌妓,直到真有歌妓助興為止,接著就立即把她趕到房間外頭,不給她喝茶便罷,居然也不給她吃的,還要她看著他風流快活……要她怎麼受得了?

尉遲方勍要她看他花天酒地又不給她吃喝,虐待人也不能用這種辦法!

她寧可待在府裡,儘管府裡有忙不完的工作也不打緊,她寧可在府裡忙到死,也不想再看他們這些男人在外頭左擁右抱地風流快活。

她看不慣他那模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討厭就是討厭,根本不需要原因。

一想到世間女子都得要忍受自個兒的夫君尋花問柳,她就忍不住要抱怨老天的不公!倘若是女子養面首的話,肯定會被人評為不守婦道的女人,但若是男人養了一大票的妾,卻不見任何人說是傷風敗俗……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哼!她這個主子老說他受不了城內千金的糾纏,然而卻老愛到花柳之地和商賈談生意,啐!話都是他說的,矛盾透了他卻不以為然。

她現下一見到他就討厭,更不想伺候他出府了,如果他欲以此為由趕她走,她可是等著呢!

管他把喉嚨叫破,她也不想理睬他。

不過……這後院西側,她似乎是沒來過……

這兒也有人工湖泊,甚至還飄送著濃郁的花香味,讓她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

看來這裡似乎很不錯,有涼亭,亦有假山流水,看起來與東側不盡相同,卻多了一份恬淡的靜謐感,讓她直想要在這裡多待一會兒,不過這地方似乎是太顯眼了一些,倘若不往裡頭走的話,就怕待會兒讓尉遲方勍逮著了可就不好了。

她往更西側走,沒兩步就瞧見了院落。

西側也有院落?她正疑惑著,卻突地讓身後的聲響嚇得寒毛直起。

「你是誰?」

她是誰?這嗓音不是她主子的聲音嗎?可怎麼會問這蠢問題?別告訴她,他認不出她的背影。

藺纚衣緩緩轉過身來,決定同他決一死戰,再也不要忍氣吞聲地任他欺罵了,管他到是要怎麼處置她都無所謂。

不過……他是誰啊?

藺纚衣眨了眨晶亮的水眸盯著眼前身著華服的男子,他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不由地替他擔憂,怕這風會把他吹倒了。

「你是府裡新來的丫環?」尉遲再勖問道,緩緩地勾唇輕笑。

藺纚衣瞬時明白,欠身道:「奴婢給二少爺請安。」瞧他這一身打扮,他不用開口她便猜得到他定是少在府裡出現的二少爺。

也難怪他甚少在前院出現,看他這臉色,她是多怕他會在她眼前倒下,說真的,如果他真的倒了,她肯定扶不起來!對了,這裡怎麼不見半個丫環?

「丫環是不能進西風苑的,難道大哥沒同你說起?」尉遲再勖很意外見到她。

「奴婢不知道。」有這規定嗎?她是知道尉遲府有兩個少爺,可她卻一直不知道二少爺到底是在這偌大宅邸裡的何方?不能怪她啊,她光是一個大少爺就快要把她折騰死了,哪裡還有閒工夫去想二少爺?

何況她是大少爺的貼身丫環,她只需要知道大少爺的事即可,哪裡管得著二少爺?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丫環罷了,又不是管事,知道那麼多事作啥?

「是嗎?」他淡然地笑著。「那麼……你到裡頭幫我磨墨吧!」

尉遲再勖走在前頭,領著她走進寬廣的西風苑,自偏廳走進了書房,在檀木案邊坐下,他抬頭瞅著仍站在門口的藺纚衣一眼,不由地又笑了。

「雖說這西風苑沒什麼人,可我不會輕薄你的,你可以放膽進來,犯不著怕我。」話落,他又笑了。向來只有人覬覦他,他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然她卻一臉警戒的樣子,活怕他把吃她了似的,讓他見了直想發笑。

「奴婢沒這意思。」她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藺纚衣微紅了粉頰,垂下螓首輕移蓮步地走到他身旁。倒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是因為她的主子實在是太荒唐了,誰能保證同一血脈的他不會同他大哥一般?況且她的美貌連十一皇子都想要染指,更何況他們這一介草民?

不過,瞧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如果他真打算想要對她意圖不軌的話,怕他也是沒那氣力才是。

藺纚衣在心底暗暗盤算,斂眼瞅著他提筆,驚見他揮毫迅速,深淺交錯地勾勒出尉遲府的後院風光,教她傻跟。「二少爺,原來要奴婢磨墨,是二少爺要作畫呀!」原來尉遲府的二少爺還是個風雅之輩。

哎呀!若是要同大少爺相比,二少爺身上可是充滿著書卷氣,哪像他大少爺一身銅臭。

「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如果不找點事做的話,在這院子裡,沒病也要悶出病來。」尉遲再勖笑得極為輕柔,蒼白的臉透明得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似的,讓她直盯著他好久、好久。

她似乎是有點懂了,也難怪他會提筆作畫,畢竟依他這病體,怕是哪裡也去不成的,他同他大哥大相逕庭。

「可怎不見西風苑有人伺候著二少爺呢?」她都忍不住要為他叫屈了。

從方才闖進後院西側到她踏進西風苑裡頭,一直沒見到有人伺候著他,他可是個病人,如果身旁沒個人照應,若是出事了,要誰負責?

大少爺也真是的,只知道替自個兒找個貼身丫環伺候著,卻沒給自己的弟弟添個人手,放任他一個人在這麼大的西風苑裡自生自滅,他們真的是親兄弟?

太沒人性了!

「西風苑不得有女眷,只有一干家丁,我嫌他們礙眼便要他們退下了。」他停住了筆,抬頭輕瞅著她。「如果是像你這般美艷的丫環伺候著,我就不會要你退下了。」

沒來由的,她竟覺得雙頰微燙!她讓人讚美慣了,這樣的讚美聽在耳裡,之於她可是不痛不癢,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有些赧然……當然不是為了他那一張慘白無血色又酷似大少爺的臉,而是因為他酷似大少爺一般的嗓音。

聽起來,就像是大少爺在讚她似的,讓她彆扭極了。

大少爺是不會稱讚人的,儘管下人做牛做馬地伺候他,他卻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要當他妾室的人選,他更是東嫌西嫌,嫌人家的家世不夠好、臉蛋不夠美、身段不夠棒……他真是比宮內的達官貴人還要懂得怎麼嫌棄人呢!

相較之下,二少爺似乎是比他好多了。

「可為何西風苑不得有女眷?」嘖!他的那一雙眼眸可真是像極了大少爺,讓他盯著,害她渾身都不對勁起來,不趕緊讓他挪開那一雙眼眸的話,她可是會連站都站不住的。

「看來你入府不久。」也莫怪她會闖進西風苑了。

「約有十數日了。」算算日子,都快要半個月了,這樣還算不久嗎?那些同她一道入府的丫環們,絕大部分全讓那陰晴不定、性情古怪的大少爺趕出去了,她算是還挺長命的,還沒讓他趕出府。

不過,他近來沒打算要再廣召下人,害她在府裡的差事永遠都做不完。想當然一定是如此的,要數十個人才做得完的差事,現下卻要十來個人平均這些差事,如果這不是虐待的話,會是什麼?

真是太沒良心了,沒吃過苦的大少爺,才會這麼支使人。

「那麼你知道城內的姑娘對尉遲府相當有心,莫不絞盡腦汁想要進入尉遲府,儘管是為奴為婢也不打緊?」擱下筆,他倒是興起了同人閒聊的興致,他不是個多話的人,但是她不同於時下姑娘家的豪爽,倒是讓他想要同她聊聊。

「這……」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倒是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因為這個原因,於是大哥便不准任何丫環踏進西風苑,就是怕有些姑娘會硬是欺上我,非要嫁人尉遲府不可。」

「哼!他倒是快活得很。」她喃喃自語地道。

不准二少爺同人胡來,他倒是玩得挺快活的,不知道敗壞了多少姑娘家的清白,真不知道為何天底下竟會有他這種人?相較之下二少爺倒是比他多了一份斯文,多了一份俊雅,不如他那般狂妄不羈,目中無人。

「你說什麼?」

「沒……奴婢的意思是說,有些姑娘家的身世相當好,為何不配成為尉遲府的當家少夫人呢?」她又不是沒見過那些姑娘們,自然是知道那些姑娘們的條件相當好,甚至都可以選為秀女了,然而他大少爺卻嗤之以鼻,甚至還要挑三揀四的。

不但要三妻四妾,還要三從四德,還要……他大少爺要的條件,說不定連宮裡的嬪妃都辦不到呢!

「會如此毫無矜持地進府獻身的姑娘,依你看會是賢淑之人嗎?」他反問道,笑得眼眸都有點微瞇了。

「這……」但是會把人家吃干抹淨而後趕出府的人也絕非善類。

不過,二少爺說得一點也沒錯,雖說大唐風氣較為豪放,但不代表女子可以拋卻矜持,寡廉鮮恥地幹下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想要成為當家主母,此等行徑確實稍嫌輕浮了些。

「尉遲家就我和大哥兩個男丁,而我自小體弱,大哥自然是想要多傳些子嗣,然而想要傳子嗣,倒也不能隨便挑些不懂三從四德的姑娘,也莫怪大哥會廣招丫環,以探視人心了。」他可以不必同她說這些的,但不知為何他想要告知她這些事,或許是因為她把想法都擺在臉上的關係吧!讓他忍不住要替大哥說點好話。

「是嗎?」她很難相信。「可大少爺在城裡可是聲名狼藉,不只染指了府內的丫環,更是待府裡的家丁極為刻保」

她可是親眼所見,絕非造假。

「或許是因為府內的家丁不尊重我這個沒有實權在身的二少爺吧!」

「嗄?」聰明如她,當然可以隨即?清他話中的意思……要不然的話,西風苑裡怎會找不到半個下人?她可以想像勢利眼的下人只聽命於掌權的主子,對於沒有實權的主子,幾乎可以說是視若無睹。

宮裡宮外,不變的道理。

但倘若真如他所說的這般,她的主子似乎還挺有情有義、挺有人性的……不對啊,他對她很苛耶。

「可是大少爺待奴婢極差。」她不相信他是那麼好的人。「身為他貼身丫環的奴婢常讓大少爺欺負得連一頓飯都沒得吃,然後還要干很多的差事,大少爺壓根兒不懂得體恤奴婢。」

她是不該抱怨,而且是絕對不該對二少爺抱怨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嘛……這口怨氣她憋很久了,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看似極為公道的二少爺,也莫怪她會嚼舌根。

「大哥他……」什麼時候開始收貼身丫環的?

「說起大少爺,他呀……」藺纚衣是不提便罷,一旦提起之後便再也不管不住那張嘴,然而話都還未滾出舌尖,便聽見那仿若鬼魅般的嗓音響起。

「不給你飯吃、欺枘悖鍬穡俊彼納舸爬淅淶男σ狻?br>
尉遲方勍斜倚在桃木門板邊,一雙黑眸直睇著她的背影,才說找不到人,這下子倒是讓他在這不得女眷進入的西風苑裡找到她了。

還以為她是循規蹈矩的丫環,以為她臉上那一張假面具是永遠不會脫落的,孰知她竟在再勖的面前嚼舌根……

是了,這才是她本來的模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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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誰准你到西風苑的?」

他強行將她拎回東水樓,尉遲方勍微怒著一張俊臉,黑眸狠狠地盯在她垂下的粉臉上頭。

「奴婢知道錯了。」認錯吧!雖然她沒有錯。

「你知道錯了?如果你真知道錯了,為何還不離開那裡?」這是欲加之罪,他當然很明白,只是……想要給她一些責難,總是該要有些名正言順的罪名,是不?

「奴婢錯了……」太可惡了,二少爺都同他解釋過了,他還要拿這事實責罵?

他該不會是故意要激怒她吧?他明明聽見了她對他的批評。然而他卻隻字不提,卻在其他事上找她麻煩,想見她發怒也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吧!倘若不是為了餉銀,她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早膳也沒半個丫環為她留下一份,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他卻又不放她走,算算時候,現下都快要到用晚膳的時候了,他再不放她走,意圖太明顯了,又想要凌虐她了嗎?她會發狂的,若真是讓她餓瘋了,她可是連餉銀都不要了。

「錯了?除了一句錯了,你還會說什麼?」她在他的面前可是溫馴到不行,然而在再勖的面前卻是另一番風情。

怎麼著?她是搞不清楚自個兒的主子到是誰嗎?

「奴婢、奴婢……」別太過分了!老是要她任他罵個高興,時間一久,她也是會發火、會生氣的,別以為她真能把這一張笑臉撐很久。

老是要把她逼得又餓又累的,他真以為她是鐵打的嗎?

「說啊!」他突地大喊一聲,仿若是拋下火苗,將她心中積壓已久卻又苦苦壓抑的怒氣一併點燃。「說就說嘛,你真以為你是主子我就不敢說了嗎?沒人當主子像你這般沒人性的,不給我吃又不給我喝,又不讓我休息……我到府裡幹活至今都還沒領過餉銀,倒是看了你不少成芰四悴簧倨!?br>
真是氣死她了!快要把她給活活氣死了,她又沒做錯事,為何要時時刻刻聽著他在她的耳畔大呼小叫來著?

他真以為做奴婢的,有這麼好幹的嗎?

「那你倒是說說我到底是讓你看了什麼臉色?讓你受了什麼氣?讓我知道我這主子有多不稱職。」他微微錯愕她突來的怒氣,尉遲方勍不怒反笑地躺在桃木椅背上,黑眸直睇著她極有生氣的粉顏。

是了,這才像是她,才像是那日在大廳門口對他曉以大義的藺纚衣。

藺纚衣黑白分明的星眸裡彷彿燃著火花,白皙的皮膚像是吹彈可破……他會讓她破格入府的主因並非是她美艷的容顏,而是因為那一張粉嫩的小嘴吐露著教他驚訝不已的嚴厲措詞。

沒有一位姑娘家會那麼地狂肆,甚至該說是……特立獨行,就連城郊外的倨傲才女,或者是城內酒樓的嬌貴花魁,都不及她的一半。

「我真能說?」她懷疑地斜睨他一眼,見他點了點頭,索性豁出去地吐露心聲。「好,我先同你說頭一件,你這個大少爺知曉耳房裡頭有多簡陋?你大少爺所住的東水樓後頭架有水洞,這盛夏也不覺得熱,可耳房就不同了,太陽升起時,裡頭像是火爐一般,過了晌午之後,那股熱氣一樣散不掉,即使到了就寢時候也一樣悶不透氣,快把人悶瘋了。」

倒也不是挺熱,只是她在宮裡待久了,哪裡受得了熱?

「還有?」他好整以暇地等著。

仿若自她入府以來,這是她頭一遭如此多話。

「說到膳食的問題,這真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原本一開始還可以勉強自己接受,不過近來實在是太荒唐了。」不說便罷,一讓她想起那讓她難以下嚥的膳食,她更是管不住嘴。「你知道嗎?你大少爺吃的是佳餚美食,咱們奴婢吃的是雜糧粗食,那麼辛勤地幹活,可不是為了要吃那些東西的!睡不成眠,食之無味,你要咱們這些奴婢哪裡受得了?」

當然,她不敢要求像在宮中時,有香片可品嚐,但是正值盛暑,當家的主子是不是該到外頭買些清涼吃食犒賞辛苦的下人們?

比如說是……甘草冰雪涼水,還是水晶皂兒、麻飲細粉、金絲黨梅、間道糖荔枝……呃,倘若要吃間道糖荔枝,似乎是有點太奢侈了,能夠給點足以下飯的吃食,或者是一些涼水就可以了。

「你說的是。」他是故意這麼吩咐膳房的。

耳房裡的丫頭跑的跑、逃的逃,算一算,真正留下來的也沒幾個了,表示他這個方法確實是奏效了。

「嗄?」他這是什麼態度?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似的……

「你還有何見解?」他單手托腮,怡然自得得很。

他就是要她說,就是要她別在他面前矯揉造作、故扮虛偽,他要證明他親自挑選的,絕對不會有誤。

「呃……」他這般自得的模樣,倒是讓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其實說真的,他是主、她是奴,他實在是沒必要聽她發牢騷,更不需要聽取她的意見,他愛怎麼處理便怎麼處理,何須她的意見?

愛貴妃老說她的性情古怪,不合禮俗,若依她看,他才是真的古怪。

若是在後宮裡,依她這般撒潑的程度,八成已經被拖出午門斬首示眾了,可他卻像是聽得津津有味似的,看起來沒有半點生氣的跡象。

怪,他才是真正的怪人!

「倘若你覺得還有不妥的地方,你大可以一併告訴我,讓我知道如該何改善,你說是不?要不這宅院裡的下人愈來愈少了,我這主子倒也是挺頭疼的。」他頗微賞識地睞著她。

沒有女人會在他眼前展露如此狂傲而不加掩飾的傲慢,更沒有人會指著他大罵他的錯誤,尤其她不過是個女人。

然而,他卻不覺得有何不妥,更覺得她膽識過人。

尉遲府富可敵國,不管是商賈名流,抑或者是達官貴人總是要賣尉遲府一點薄面,在京城內,搬出尉遲府的名號,就相當於搬出皇上的名號一般嚇人,但是這個打從宮廷出宮的宮女卻是如此地不平凡,壓根兒不給他這個大當家一點薄面看待,甚至毫不留情地把厭惡擺在臉上,還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他。

如此不為權謀算計之人,倒是挺難能可貴的,不過……她的性情太過古怪,若是能夠稍加改變導以正途的話……

「我真的可以說嗎?」說真的,她是有挺多話想說的,只是顧慮太多。

說不定這又是他趕人的伎倆,先要她把狠話撂盡之後再名正言順地把她趕出府……他這個人反覆無常,說不定現下的臉色全都是裝出來的,誰知道他骨子裡在算計她什麼?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她還是要三思,省得為了逞一時的口舌之能而惹禍,可是……她一旦卸下了笑臉之後,要她再扮乖巧地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挺難的。

「府裡還有什麼地方讓你大感不妥的?」聽她這麼一問,他反倒是有點意外。「你大可以直說。」

他還以為自己做得更完善了。

「我怕我一說出口,你就會把我趕出府。」

「不會,我不會那麼做。」

「真的?」瞧他慎重地點了點頭,她也毫不猶豫,「你!」她想也沒想地回答。

「我?」

「問題自然是出在你身上,要不然會是在二少爺身上嗎?」她冷哼著,愈說愈起勁。「如果你不希望太多城內的千金小姐招惹你的話,你打一開始就不該招那些千金小姐為奴替自己惹麻煩,不是嗎?更可惡的是,你怎麼可以玷污了人業那?穡俊?br>
這是她最不能忍受,一直很想講卻又不敢講的事,奴婢是管不著主子的,饒是主子犯下了滔天大罪,也不干她這奴婢的事,可有些事她就是忍受不住,儘管不說,也不代表她不在意,只敢放在心裡恨恨地罵他幾回。

如今有此良機……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要我把她們全部都迎回府當妾?」那些貪婪又愚蠢的女人?他辦不到。

尉遲方勍微皺起眉頭。

「那當然不是。」天啊!難道他想要設三十六宮、七十二院不成?

之前她沒看過的那些不算,光是她知道的,就不下十人了,若是再把以往的全部都加起來的話……難不成他是想要像皇上一樣?

「如果你不是這意思的話,說那話又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待她太好了,太過縱容她了,要不然怎會讓她連這種事也說出口!沒有一個下人可以用這種口吻、這種語調同主子說話的。

是誰教她這般以下犯上來著?

「純粹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不該這般糟蹋那些千金小姐。」先不管那些千金大小姐們到底是怎樣的心思,他都不該這麼做。

「那我把她們全部納為妾不就得了?」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如果真要納為妾的話,那豈不是有數十個妾?」他是真的打算要和皇上比嗎?還是尉遲府的富可敵國讓他以為他成了皇帝?

「那又如何?大戶人家裡頭有數十個妾也沒什麼,不是嗎?」像他至今尚未迎妻納妾的才奇怪,也莫怪那些人老是要對他冷嘲熱諷一番。

「沒什麼?」她瞪大眼。

真的是沒什麼嗎?難道男人迎娶數十個妾是理所當然的?難道她以為男人只該對一個女人好是錯的?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多女人共用一個夫君?

倘若是她的話,她只要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夫君,她絕對不與人共事一夫,說什麼烈女傳、七出之條,在她眼中看來,不過是壓搾女人的邪魔歪道!她就不信有哪個女人會心甘情願地與人共侍夫君,饒是愛貴妃那般灑脫之人,也會在獨守空閨之下而暗自落淚的。

倘若懂了情字便是注定要落淚而悲慘地過上一輩子,她寧可永遠都不要懂。

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這有什麼不對?三妻四妾謂為大丈夫,這是老祖宗留下的箴言,有哪裡錯了?」他沒有動怒,只是聲音微微低沉了些。「多納些妻妾,是為了多留子嗣,我不認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他真是搞不懂這丫頭腦袋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連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事,也能拿來同他告狀……難道要他不納妻妾而讓尉遲氏的香火斷在他的手中?

再勖的身子虛弱,壓根兒不能迎妻,倘若他不多納些妻妾,要如何傳續香火?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女人不過是用來傳宗接代的罷了?」這道理……似乎不管走到哪都一樣。

皇室為了要多留龍種,強盛國運,遂辟了後宮、納進秀女,那些嬪妃只為了等待皇上的寵幸,女人彷彿不是人,彷彿只是一種工具,或者該說是某種生孩子的工具?

而身為女人的自己,也只是為了生育才出生在這世上的嗎?

「要不呢?」他冷哼了一聲,彷彿他的想法再自然不過。「難道你會不知道七出之中便有一條罪是無子,若是生下出娃兒的妻子,是可以休掉的。」

「那麼女人不就同雞、同豬一般了嗎?」她生氣了。

她是人耶,為什麼要說得好像女人同豬、雞一般?

「你在說什麼?」

怎麼把她的虛偽面具撕掉之後,她反倒是變了個人?說起話來莫名其妙的,論調更是教人無法理解……難道宮廷內便是這般教導宮女的嗎?

「我說女人就同豬雞一般,若是生不出豬小子、生不出蛋的話,只會變成一盤盤的佳餚!」她火大極了,她才不認為自個兒只有這種存在價值罷了。「倘若是一個男人身上出了問題而生不出孩子,試問,妻子可以休夫嗎?」

真是太不公平了,男人可以因為女子無子而休妻,然而女子卻不能因為男人無子而休夫……天下的規矩是誰定的?

以往她以為只有在宮中才有這事兒,想不到市井之間亦是一樣的想法!

「你在胡說什麼?天底下豈有女人能休夫的?」他寒起聲調,瞇起黑眸重新打量她。

她的言詞太過驚世駭俗,倘若真要把她留在府中,不見得會是一件好事,更何況他是打算要把她放在再勖的身邊,希望她的護主之心可以讓再勖免受無恥下人的欺負,希望她的真誠之心可以讓他免於擔憂再勖會讓她欺了……現下他可得要重新估算了。

「是啊!從沒聽過女子休夫的,但是男子休妻之事卻時有所聞。」見他發怒,她也不怕了。她生氣了、火大了,天底下就她最大,誰也別想阻止她發洩一肚子的怒氣。

可惡!如果女子注定要讓人欺負的話,那她下輩子一定要當男人,如果能夠讓他當女人的話就更棒了,到時候她就讓他嘗嘗何謂被欺的滋味,讓他知道當女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那又如何?男子休妻是天經地義,只要妻子犯了七出之中的一條罪,男子都可以休妻。」他微微地坐直了身子,瞇緊的黑眸直睇著她因發怒而泛紅的粉頰。「女子多為貪婪,可以為了榮華富貴而不顧一切,就像那些潛進府裡的大戶千金一般,壓根兒不懂得女子的矜持,在你未到府之前,要在我的炕床上發現赤裸不著一縷的胴體,是夜夜可見!前愕吶櫻液渦肓俊?br>
「那是……」她也覺得那些千金小姐的舉止確實是荒唐了些,但是……

「既是她願意獻上身子的,我又何必趕她走?而那一種毫無羞恥之心的女人,你以為她們會多賢淑?」她根本不懂得尉遲府的富裕到底是到怎樣的地步,更不知道一旦樹大招風,城內的女子莫不以尉遲府為目標,然而抱著此等心思的女子,又怎麼教人憐惜得了?

「你說的沒錯,但是……」她不禁語塞。

他說的沒錯,她想的也沒錯,但是……連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剎那間一肚子的怒氣化為鬱悶的死水,深深地嵌在她的心底。

「況且多數女子亦對再勖有意,明知道他體虛,壓根兒不能行房,卻硬是往西風苑去挑誘他,那種毫無婦德可言的女子,我不過是趕出府罷了,算是已經十分寬待了。」倘若他想做的話,絕對不只如此,他還可以更絕,還可以更狠。

「不對,就算她們真有錯,你也不能這麼對待她們!」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被他洗腦了一樣?

「她們也不該這麼待我吧?」他哂笑道。

「這……」

「大少爺,用膳了。」

藺纚衣正想要再給予反擊,卻聽見管事的聲音,一回頭便瞧見管事差丫環送上晚膳,聞及那香味,險些勾誘出她的口水。

天啊!旋炙豬皮肉、煎茄子、滴酥水晶繪……大熱天裡,他大少爺吃起燒烤倒是一點都不客氣,她光是聞這味道都覺得她快暈了……唉!不對,她方才是說到哪裡去了?怎麼讓人打斷了就想不起來?

「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趕緊伺候大少爺用膳?」管事吼著,怒目瞪視著藺纚衣。

她傻楞地睞著他,突然覺得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卑微。

她吃的是雜糧,他吃的是美味佳餚,而且還要丫環伺候他用膳!

「你們下去吧!讓她伺候便成了。」尉遲方勍瞅了她一眼,隨即揮手讓一干人等退下,又對著她道:「你餓了吧?要不要一道用膳?」

藺爾衣挑眉睞著他,暗暗地吸回快要氾濫成災的口水,義無反顧地搖頭。

不,是餓了……她好餓、好餓,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怎麼可能不餓?只不過她方才同他爭吵過,現下若是要同他一道用膳,豈不是丟了自個兒的臉?但是……好香,真的好香哦!

「這豬皮肉香得很,嫩得入口即化,你要不要嘗一口試試?」他夾起一塊豬皮肉在她面前輕晃著。

她是挺好的,不過就是想法怪了些,如果可以讓她拋去那些古怪想法,要安排她在再勖身旁伺候著就不成問題了。是了,是為了再勖,他才刻意先安排她為他的貼身丫環,可不知怎麼地……總覺得這樣逗著她,似乎挺好玩的。

藺纚衣很用力、很用力地再嚥下一口口水,她努力地勾笑,再殘忍地把眼睛挪到角落裡,硬是不看那一塊好像很嫩、很軟、很好吃的豬皮肉,她絕對不向惡勢力低頭,更不向豬皮肉投降,絕不!

反正她已經餓了兩頓了,再多餓一頓也無妨,她也不是頭一天餓肚子,記得那時候甫入宮時,她也是被人整得挺慘的,也曾經兩天兩夜沒用餐,現下不過是一天罷了,她還頂得祝

不要看就好了,但是有香氣……難道要她別呼吸?要她怎麼忍受這天大的折磨?

「真的不吃?」他甚至用手扇著香氣。

藺纚衣抿緊了唇,她勾笑睞著他道:「恕奴婢先告退。」話落,也不管她主子到底是不是點頭答允了,她拔腿便跑,仿似把這飄滿燒烤香味的大廳當成地獄般地急欲逃離。

不成!她再不走,她待會兒肯定會跪倒在他腳邊,求他給她一頓溫飽。

嗚……她寧可餓死也不做這種事情,而為免自個兒幹下這丟臉事,遂她是非跑不可。她寧可被趕出府,寧可在街頭流浪,也絕對不向他低頭。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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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有沒有搞錯啊?

藺纚衣斂眼睇著空無一物的膳房大桌,一雙柳眉不悅地打結。

現下是怎麼著,主子玩她便罷,就連奴婢們也要整?

可惡,她昨兒個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耶,現下又不幫她留一點東西的話,要她今天怎麼過活?雖說伙食不是挺好,但在非常時期時,有總比沒有好,反正不過是要填飽肚子罷了,只要一咬牙一樣可以吞下。

然而現下卻連半點可以讓她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沒有,難不成要她回去喝水?可是喝水只會更餓……不過,她們整治她的方式也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吧!也只有這些千金大小姐們才想得出此等幼稚的舉動,如果是在宮中的話,絕對不可能只有讓她餓肚子而已,再狠一點的話,她八成連明天的太陽都瞧不到了。

唉!難道是她又太過鋒芒畢露了?

她不覺得,她覺得自己倒是挺安分守己的,她不認為她有哪裡做得太過分因而惹人側目。

「唷!有人沒東西吃呢。」

她背後傳來訕笑聲,藺纚衣連回身都嫌懶,斂下水眸瞅著自己扁平的小腹,覺得餓得發慌。若是以往在家鄉時,有一頓沒一頓倒是挺平常的,但自從她在宮裡讓人養刁了嘴之後,再也捱不起餓了。

唉!一干養在深閨刁蠻任性又愚不可及的千金們,她可沒閒情理會她們。

「誰要她起得這麼晚呢?晚起的鳥兒是沒蟲吃的。」

訕笑聲再起,她連話都懶得回了,覺得若是再餓下去的話,她真的很怕她會去撈人工湖泊裡的魚,燒烤伺候自己的五臟廟。

她真的好餓!

「不打緊,她有大少爺可以依靠,可以到大少爺的院落用早膳,犯不著歹命地同咱們窩在這又孝又臭的膳房裡,吃著教人作嘔的粗食。」

這麼說,她就明白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忍不住要讚美大少爺那沒人性的傢伙看人倒是挺準的,打這干千金入府時,便把她們瞧得一清二楚,也難怪他要使盡爛招數驅她們出府……不對,她怎麼可以聽信他的話?

儘管這些不解世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蠢千金們是那麼地驕傲無理,他也不能……

「真不知道大少爺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一身窮酸味,髻不綴穗,頰不沾脂,活像個下人似的,可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她伺候人的功夫好,才會讓大少爺夜夜寵幸她?」

他糟蹋得好!藺纚衣在心裡默許他的確是糟蹋得好,像她們這麼口無遮攔卻又不甘願的無恥千金,他確實是……嗚!她實在是不太想要同意他的話,可現下她突地發現,他的所作所為確實是無誤。

她們把門面修整得倒是挺人模人樣的,然卻是壞到了骨子裡,倘若是讓這些人成了當家主母的話,尉遲府大概也要開始衰敗了。

他的考量甚是有理。

可她這個人……倒也不是可以餓著讓人欺負來著。只見她勾起唇角,笑得顛倒眾生。「不是奴婢伺候人的功夫好,而是因為奴婢的嘴甜卑微,因為奴婢的才貌出眾,才讓大少爺硬是招進了東水樓,奴婢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可也拗不過大少爺,只好依他……」

見她們臉色乍白,她在心裡大笑三聲,生氣嗎?一定很氣吧!她那麼說不為別的,就只想氣氣她們,算是報了一點小小的仇。

「肯定是你這個賤婢挑逗大少爺,大少爺才會……」

「不,大少爺是說,這一次入府的丫環們都醜得教他不願再看第二眼,遂只好揀了我這個不算頂美但倒還算順眼的奴婢。」氣到快吐血了嗎?記得自個兒閃到膳房後頭的溝渠裡吐,別弄髒了這裡,她還得清理。

對於這種人,她何須客氣?小眼睛、小鼻子的,然而眼光倒是放得挺遠的……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了,別以為她會一直忍氣吞聲,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要不是少了被子便是少了衣衫,這種小把戲還入不了她的眼,她不過是懶得理罷了,別把她當病貓!

「你──」

「別擋著,我要到大少爺房裡伺候著呢。」她一把推開擋在她面前的人牆。

其中一位嚥不下這口氣的丫環,揚起巴掌眼看著便要落下──藺纚衣眼明手快地抓下她的手,怒眸微瞇地睞著她猙獰的嘴臉,故意地道:「大少爺一睜眼若是沒瞧見我,是會生氣的,倘若耽擱了我的時間,讓大少爺動怒了,這罪名你擔當的起嗎?」

她是挺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是一想起打人的話,她的手也會痛,她便不想動手,況且她好餓……能夠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都忍不住想要讚美自個兒的反應快。

甩開她,藺纚衣視若無睹地從一干丫環面前晃過。

她只想著──好餓啊!她要上哪去找吃的?

難不成真要她去捉魚?可那湖泊還挺深的,她怕自己還沒捉到魚便先行見閻王去了。

***

但是有的時候,人不得不去拼!藺纚衣將靴子踢到一旁,將裙擺撩高綁在腰際上頭,露出一雙白皙的腿,在後院西側的人工湖泊岸邊緩緩地往下走,一雙晶亮的水眸直盯著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魚兒,口水幾乎快要滴到水面上了。

那魚兒好肥哦!倘若用燒烤的話,相信一定相當滑嫩,藺纚衣抹了抹唇邊不小心微微滲出的口水,她很努力地把雙眼盯在那一條不知將有大難的魚兒身上,屏氣凝神地伺機而動。

快了、快了,再過來一點吧!呵呵!

「你在做什麼?」

低沉的嗓音仿若近在她的耳畔邊響起一般,教她渾身一震,而這一震,使原本快要游到她腿邊的魚兒受了驚嚇,隨即快速地自她的腿邊游開。

「不要走、不要走,喂──」

藺纚衣不敢再往前一步,雙眼直瞪著在她眼前消失不見的魚兒,飢餓加上獵物消失,突地在她的心底竄上一陣狂烈的火焰,讓她一轉身便劈頭就罵,「誰啊?誰敢阻止本姑娘?」

可惡!她都快要餓昏了,眼看著獵物自動找上門來了,卻……唉!這個人不是二少爺嗎?

尉遲再勖有點錯愕地睞著她,然一見她在清澈水中的白皙雙腿之後,隨即將目光轉到一旁,輕聲地暗示她,「這幾日天候是熱了些,但該是未到在水中嬉戲的時候吧!先上來,纚衣。」

藺纚衣一愣,連忙走上岸,一上岸才發覺自個幾的腿是赤裸的,連忙將撩起的裙擺解下。

嗚!她一定是瘋了。

「你在湖泊裡做什麼?」尉遲再勖見她已整好衣物才緩緩地問道。

這時候,身為大哥貼身丫環的她,該是在東水樓才是,她不該出現在這裡,甚至不該身在湖泊中。

「我……」呵呵!她能說她是餓瘋了嗎?然而還不用她絞盡腦汁地想理由,她的肚子已經很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作響,儘管她已經很用力地用雙手壓住了扁得不能再扁的肚子,聲音依舊一絲不漏地傳進了尉遲再勖的耳裡。

他輕佻起眉,倒也沒打算要問她原因,只是輕笑道:「我方巧要用早膳了,你同我一道到西風苑用膳吧!」

「可是我是奴婢,而且大少爺說過不能再進西風苑……」可是她好餓啊!

「無妨,我沒有那套迂腐的想法,你儘管隨我回西風苑,若是大哥知道了,再由我同他說便成。」他睞著她。

藺纚衣有點猶豫,但是……先吃了再說。

***

「真有此事?」尉遲再勖感到錯愕。

「嗯……」滿嘴佳餚讓藺纚衣只得含糊回答。嘖!這二少爺也真是的,要問她事情總也要等她吃飽之後再問嘛,要不然要她一邊吃東西還要一邊回話,要是待會兒岔到氣了,怎麼辦?

「你沒把這些事告訴我大哥?」他挺意外她的遭遇。

藺纚衣狼吞虎嚥著,呷了一大口茶水嚥下滿嘴佳餚後,才緩緩地道:「告訴他有什麼用?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如果我處理得當,我便待下,如果我真的讓人欺倒了,那也是我的命。」

不是這樣子的嗎?這天底下,如果不靠自個兒的話,她能靠誰?

以往在宮中她可以多少依靠一下愛貴妃,可現下可不是在宮裡,她自然得要依靠自己。不過,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可是一點都不以為意。

「難道你沒想過只要把事情告訴我大哥,他便會替你處理了?」他意外的發現她的特立獨行,難怪大哥會把她收為貼身丫環了。

「我告訴他有什麼用?」她不認為他會幫她處理。

說不定他還會給她一頓冷嘲熱諷……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她沒有假以他人之手的想法,況且她到尉遲府當下人,為的便是餉銀,為了要攢些銀子,忍氣吞聲也是理所當然的,只要那些千金小姐們別太逼人太甚即可。

「怎麼會沒有用?大哥待人極好,為人更是明辨是非,只要你告訴他一聲,饒是下人間的雞毛蒜皮小事,他都會主持公道的。」

「真的嗎?」他是被他家大哥蒙在鼓裡多久了?

尉遲方勍?嗯……他說的一定是跟她講的不是同一個人,不然這行為之間的差距豈會如此之大?要他主持公道?哼!還是算了吧!不然鐵定讓他欺負得更慘。

「你似乎對我大哥頗有成見?」他瞧出了端倪。

藺纚衣一愣,瞬即想起她似乎是太放肆了。「奴婢不是對大少爺有成見,只不過是認為二少爺所說的與奴婢所見的頗有出入。」唉!昨天硬是讓他扒下了假面具之後,害她說起話來愈來愈直,直得快要忘了分寸。

全都是他害的,老是用話激她,要不就是用話騙她,讓她一步步地踏進他的陷阱裡,真是的!她也真是不夠清醒,才會著了他的道。

「出入?」她說得挺委婉的,尉遲再勖輕勾起笑,為蒼白的臉增添些許氣息。「我的身子骨不佳,爹娘雙亡之後,全由大哥一手照料我的起居,可為免荒廢了尉遲府在外的龐大產業,大哥不得不為我招入貼身丫環,一人獨攬起所有商行的大小事情,還得要擔憂府裡是否有下人對我不敬……很多事情是打這兒發生起的,或許大哥他是蓄意搞壞了他的名聲,好讓他可以省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雖說一身病體讓他足不出戶,可這不代表他什麼事都不知道!他和大哥一同相依為命,對大哥的性子極為瞭解,更懂得大哥向來不納貼身丫環的習慣,而她肯定是有過人之處!

「奴婢不懂,但也不打算懂,這是少爺們的事,奴婢只管盡本分。」她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不管他是要三妻四妾,還是要三十六宮、七十二院,都不干她的事,她只管填飽她的肚子,只管攢銀兩做生意,其餘的她管不著也不想管。

「那你可盡了本分?」

坐在桃木桌前的藺纚衣自椅上跳了起來,嚇得魂不附體,卻又沒有勇氣回頭看。嗚!他們兄弟倆的聲音可真不是普通的像,然分身已在眼前,便代表著本尊一定在身後,她的運氣怎會這麼背?這府邸明明這麼大,為何不管她跑到哪裡去,一定會讓他逮個正著?

不過,還好,至少她已經把肚子填飽了。

藺纚衣輕歎一口氣,轉身站起,欠了欠身,很無奈地逼出笑臉道:「奴婢給大少爺請安。」昨天和他鬧得挺僵的,讓她一大早就不想上工,她也知道她那麼做是理虧了,可她就是不想要見他嘛。

聽他說那些大道理,她覺得她好像快要被他洗腦似的……好像三妻四妾是應該的,而她的想法是錯的!如果他真是惱了想把她趕出府,她也絕對沒有第二句話,不過一定得要先給她補償的餉銀才成,畢竟她也在府裡待了二十多天了。

「敢情你是搞錯了方向,要不怎會在西風苑裡向我請安?」尉遲方勍噙著笑意,但黑眸卻不見笑意,只是冷冷地睞著她虛偽的笑臉。

他也猜到了這性情古怪的丫頭今天八成不會到東水樓伺候他,可他投想到她居然是晃到西風苑來了,而且她居然同再勖圍在桌邊一道用膳,昨天他要她用膳,她不是逃得跟飛一般嗎?怎麼今天的轉變如此之大?

況且,她同再勖閒聊的神態極為自然,然一回身,應對他的卻是一張虛偽的笑臉。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奴婢……任憑爺處置。」她也懶得再辯了。

反正她是真的錯了,如果他想要罰她,她也沒有第二句話。

「任我處置?」他冷笑一聲。「倘若我要你侍寢呢?」

她真會乖乖地躺在他的炕床上?

尉遲方勍的話一出口,不只藺纚衣傻眼,就連坐在一旁的尉遲再勖都難置信地瞪著他瞧。

「恕奴婢做不到。」她說得斬釘截鐵。

他……就知道他這個人是人面獸心,虧二少爺還在她耳邊說了他那麼多好話,想不到他居然把念頭打到她身上來了……他以為她同那些沒腦袋的千金一樣想要攀附榮華富貴嗎?

辦不到!她寧可在街頭巷尾當乞兒,她也不願屈就。

要她成為一個男人的眾多妻妾中的一人,倒不如叫她去死還來得痛快些。

「你以為我就看得上嗎?」他斂下眼眸,理不清心底這矛盾的心思究竟要如何理清,他語氣一轉,粗聲地喝道:「還不快給我回東水樓候著,把我的房間整理好,再到管事那兒找事做!」

「嗄?」他又在耍她了?

「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去!」他暴喝一聲,壓根兒不懂得憐香惜玉。

藺纚衣見狀,隨即一溜煙地跑出西風苑,反正她已經吃飽了,跑起來也有力氣多了,至少不會覺得雙腿像是踏不上地面似的,不過……他居然沒怪罪她,真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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