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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辰 -【懶散宮女(宮女尋春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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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7:45 |顯示全部樓層
懶散宮女(宮女尋春系列)  作者:方辰

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了!
她本想永遠賴在愛貴妃身邊做享福宮女
誰知聖令如山,她被迫拎著包袱重返民間
只是沒兩下丟了銀子、失了面子
還得忍氣吞聲留在客棧裡跑堂抵飯錢
啊哈!沒想到竟是絕處逢生
不但吃住有著落,連「金龜婿」人選都有了
看來她可以繼續懶散下去啦……

很不幸!他就是這家客棧的老闆
她沒被他的英挺俊容迷倒,他不計較;
她老是摸魚打混不做事,他也算了
但她「一出手」就把客人嚇得不敢再上門
這筆帳他還能不跟她討嗎?
眼看他引以為傲的家業即將被拖垮
還是請她大發慈悲,快快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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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7:57 |顯示全部樓層
前   言

相信看倌們對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時的豐功偉業並不陌生,不過為了讓看倌們更加瞭解,這就再簡單介紹一番!

李世民為唐高祖李淵的次子,雖然曾為爭奪帝位而用了一些手段,不過即位後居安思危、任用賢良、虛懷納諫,實行輕徭薄賦、疏緩刑罰的政策。統治期間民生樂利、政治穩定,並且進行一系列政治軍事的改革,史稱「貞觀之治」。

在中國歷史上,唐太宗的「貞觀之治」可謂最完美的太平盛世,唐太宗勤政愛民的王者氣度更傳為美談,為人津津樂道。

看了這麼多歌頌唐太宗的文字後,且讓時光倒轉,回到大唐貞觀年間──

唐太宗登基之初實行許多利民措施,使人民富饒豐足、安居樂業,之後更以隋煬帝之荒淫為戒釋放宮女三千六百人。

在宮中執役的宮女來自各地,有些是為幫助家計而被迫入宮,有些則是慧黠伶俐而被挑選入宮,這些宮女不論老少皆被迫與家人分隔兩地、喪失婚配的權利。

此德政一出,簡直讓這些長年幽閉宮中的宮女欣喜若狂,只除了──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四位宮女!

這可怪了,能回家鄉與親人團聚、求個如意郎君是眾人求之不得的喜事,怎麼這四個宮女在得知自己即將重獲自由之後卻是茶飯不思、哀歎連連?

嘿……各位看倌有所不知,這四個可是以好命出了名的「上等宮女」!或許是上輩子燒了好香,也或許是老天爺的特別眷顧,這四個宮女進宮後跟了一個好主子──溫柔婉約的愛貴妃。

名義上她們是專司服侍愛貴妃,事實上卻和愛貴妃情同姐妹,不必當受氣包、不必干粗活,只需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便成,平日跟著多才多藝的愛貴妃品茗對弈、吟詩賞花,在宮中的生活可是愜意得很呢!

這四個宮女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是皇上口中的「怨女」,所以在得知自己即將被「掃地出宮」的噩耗後,才會有如此與眾不同的反應──

藺姓宮女──憤世嫉俗、堅強獨立,討厭那種將女人當作私有物、三妻四妾的男人,基本上天生反骨的她純粹為反對而反對。

襄姓宮女──喜愛榮華、貪圖富貴,對於自己被發放出宮很不高興,認為無端失去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大好機會。

沈姓宮女──個性迷糊、懶散依賴,習慣接受別人的安排,糊里糊塗進宮,又糊里糊塗被放出宮,要她自主反而讓她無所適從、坐立難安。

趙姓宮女──逆來順受、隨遇而安,遵行「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準則,對於自己不幸被「攆」出宮只能暗自垂淚。

不過,正所謂「君無戲言」,更何況抗旨可是要人頭落地的!被貼上「怨女」標籤的四個宮女再怎麼不願意,仍是得乖乖收拾包袱各奔前程。

至於她們在回到民間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還是個未知數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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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8: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大唐盛世,京城一片繁榮景象。唐太宗用人無私、納課從善,且講求治道、關心吏治,能納諫言。君臣上下一心,社會安定富庶;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物價低廉、國威遠播,終於締造出清明盛世。

大唐國力之鼎盛,從首都長安城便可窺知一二。

長安城外城郭東西長九七二一公尺,南北長八六五一.七公尺,城牆厚約九至十二公尺左右。每面城各有城門三座,南面當中是長安城的正門明德門,明德門向北是正對皇城的朱雀門和正對太極宮的承大門,有五個門道,較其他城門多兩道。

門道寬約五公尺,左右兩端的門道專供車輛行走,其次二門則出入行人,而當中一門,石門檻雕刻精緻細膩,唯有皇帝郊祀或出行時才通行。

皇城東南、西南則是東市和西山,是長安城內最繁榮的地方,兩市均呈長方形,市內有南北向和東西向的平行街道各兩條,且交叉成井字形,把整座市規劃成九個長方形,每方都臨街,方之內還有小巷道,巷道下有磚砌的排水溝,設計極為完備。

長安城南北向街道共十一條,寬一百步;東西向十四條,寬四十七步、六十步或一百步不等,街道筆直,作正東西和正南北,交錯如棋盤,兩旁街道綠樹成蔭。

而街道劃分出來的一百零八坊及東西二市,各坊有坊牆,坊內有街道、下水溝,每坊皆有名字,成一個獨立的小單位,宅院與廟宇就蓋在坊內,熱鬧的市集則在兩側街道上。

而甫踏出宮門,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沈小玉,就這樣淚眼汪汪的坐在街道旁的一處石階上。

想起待了十二年的皇宮、想起與她情同姊妹的愛貴妃,滿眶的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的滾了下來。

「愛貴妃,小玉不想離開您,小玉想待在皇宮;宮外陌生如他鄉,小玉無一識得、心亂如麻啊!嗚嗚嗚……」

她粉嫩白皙的小臉上掛滿了看了讓人不捨的淚珠,雙臂緊抱著懷裡的素色包袱,抽抽噎噎的縮在石階上。

不過一道聖旨頒下,她就被迫離開待了十二年的皇宮,返回民間。

可知民間之於現在的她,簡直陌生有如異鄉,畢竟打她五歲進入宮中為婢後,她便未曾再踏出皇宮一步,當初的思鄉情緒早已蕩然無存;如今的她,已不再像幼時那般妄想著出宮,回到遠在泉州的娘親身邊了。

不是她不想家,而是愛貴妃待她極好、親如手足,不像韻貴妃會鞭打奴僕,而且脾氣也不會陰晴不定。主僕兩人感情之深厚,宛如姊妹,她真捨不得離開她啊!

一名婦人在此時攜女走過,她們的對話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淚眼迷濛的沈小玉耳裡,讓她的心瞬間凍結。

「娘,小舞想吃糖葫蘆,您買給小舞吃可好?」

那名女娃兒約莫四、五歲,圓滾滾的小臉蛋漾著甜甜的酒窩,著實可愛得緊;此刻正扯著她娘親的衣擺哀求著要糖吃,圓潤的模樣好生討喜。

「昨兒個不是才買過給你吃的嗎?」婦人看似有些埋怨,然而瞟了沈小玉一眼後,卻立刻改口道:「好吧!你在這兒待著,娘過去替你買來。現在豐腴的娃兒較討喜,你愛吃便要多吃些,以後長大了也比較好找婆家;否則要是瘦瘦扁扁的,只怕將來夫家不要。」

弄了好半天,沈小玉才明白那婦人是在說她。

她忍不住低下頭,打量著自己不若一般姑娘豐腴的身子。

比起那些名門千金、大家閨秀,一輩子注定奴僕命的她或許不夠強壯,但倒也還算圓潤,起碼愛貴妃就常誇她有著一副會討未來夫家歡喜的好皮相。而且愛貴妃待她極好,每每有了好吃的東西絕不吝於分贈給她,所以幾年持續下來,她也一直以為自己被養得像只小白胖豬似的;沒想到她出了宮,才發現街道上滿坑滿谷淨是比起她來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肥美人」。

「我還以為愛貴妃已經夠豐腴了,沒想到比愛貴妃更豐腴的大有人在,看來她還略遜一籌呢!」沈小玉自言自語著。

沒一會兒的工夫,那婦人已買來糖葫蘆,小女娃歡喜的接過舔食著,母女倆有說有笑的攜手離開了。

「糖葫蘆?我已好些年未曾吃過了。」沈小玉仍舊坐在石階上,有些落寞的說著,但至少已不再啼哭。

又有兩名少女在此時走過她跟前。

兩名少女身上皆穿著鮮艷的窄袖衫襦,一紫一紅,腰間繫著美麗的腰帶,長裙高高的束在胸下,體態顯得輕盈而曼妙,華麗的衣裳外則又套了件小袖上衣,長長的裙擺垂到地上,更增添飄飄若仙的美感。

兩名年輕的少女約莫十三、四歲,額間點綴著金箔與雲母片等裝飾,雙唇則用胭脂點出嬌小欲滴的嘴形,烏黑亮麗的長髮則梳攏成有如薔薇花一般低垂的倭墮髻,高雅又不失大方。

沈小玉目不轉睛的瞧著,全然沒發現她們正站在她面前,掩嘴竊竊私語的談論了起來。

「怎麼這年頭還有這般不愛打扮自己的姑娘?頭也不梳、胭脂也不點的,身上穿得彷彿死了親人一般,而且還乾癟得跟個竹竿沒兩樣,這樣的姑娘要如何嫁得出去?」

「就是啊!我娘常在我耳邊告誡,要我盡量吃得豐腴一點,這年頭白胖的姑娘吃香,所以每次用膳我總被逼著要吃兩碗白飯才可離席。你瞧,我這幾日是不是又胖了些?這可是我努力的成果呢!」

「我可也不差,當歸人參、鮑魚燕窩,我一樣也沒少吃過。我爹娘成天逼著我吃東西,我最近也胖了不少;他們老要我多多上街來走走,或許能讓哪家公子相中也不一定。」

講到最後,兩少女逕自較起長短來了,而一旁幾乎被批評得一無是處的沈小玉則是難堪的板起了一張臉。

這兩個姑娘也未免太沒禮貌了,即使她骨瘦如柴、乾癟無肉又如何?她們也不該當著她的面便批評起她的外表來吧?

「喂!你們──」

話才剛出口,兩少女已一溜煙跑掉了,徒留沈小玉一人臭著一張臉站在原地。

「罷了!不與她們一般見識。」

步下石階,她提著包袱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兩旁的小販嘶聲叫賣,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想起人海茫茫,回泉州的路途又遙遠,本就愛哭的沈小玉沒一會兒又紅了眼眶。

「小姑娘,小姑娘你停一停,我這兒賣的胭脂玉飾挺不錯的,你要不要過來瞧瞧?」

小販努力的喊叫著,只是傷心難過的沈小玉根本沒聽進去。

「泉州的路也不曉得如何走,我是不是該請個人帶我回去?十二年沒回家鄉了,娘是否還識得我?」她低著頭喃喃自語著,小巧貝齒輕咬著紅潤的唇,無所適從。

「小姑娘,小姑娘!」小販仍努力的叫喊著。

直到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人拉扯,沈小玉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她抬起頭四處看看,才發現那小販正向她招手。

「這位誰……您是在叫我嗎?」

那小販見她終於停下來,笑得可開懷了。

「小姑娘,我這兒賣的東西很不錯哦!有胭脂水粉、揀妝花鈿,最適合你這種年輕可愛的小姑娘了,你要不要看看啊?」小販使出三寸不爛之舌賣力的兜售著。

向來耳根子軟的沈小玉當下不懂得拒絕的點了點頭。

「好啊!」

只是,她也不過才剛拿起一隻好看的玉鐲端詳著,耳邊卻響起一道低沉有力的男性嗓音──

「且慢,姑娘!」

沈小玉納悶的抬頭,對上了一雙深邃如墨的眼眸。

擁有著黑眸的男子有著一副好看的相貌,兩道眉毛濃密而粗長,鼻子英挺,嘴唇薄且帶笑,而那雙黑眸此時則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只是沈小玉個性向來迷糊少根筋,即使眼前出現了個長相好看的男子,仍是一臉木然、無動於衷。

「公子有事?」皺著眉,微偏頭,沈小玉納悶問道。

男子卻對她淡漠的態度感到些許訝異。

每回他一上街,城裡的未婚姑娘見了他不是驚聲尖叫,便是眼露崇拜愛慕的望著他,可眼前這不夠豐腴的小姑娘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他是個隱形人似的,看也不看、瞧也不瞧。

「姑娘可否將此玉讓予在下?」他頗有興味的瞅著她。

「玉?你是指我還是指這個?」沈小玉一臉的困惑,先比了比自己,又揚了揚手裡的玉鐲。

男子一愣。「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你方才不是要我把玉讓給你嗎?」沈小玉翻了個白眼,語氣不耐煩至極。「你是要我這個玉,還是要我手上的玉?」她同樣先比了比自己,最後才有些慍怒的揮了揮手裡的玉鐲。

像是怕他聽不懂似的,她語氣不善的又補了句:「因為我也是玉啊!我叫沈小玉!」

男子錯愕片刻,立即爆笑出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有啥好笑的?」見他沒有停歇的意思,沈小玉惱了。「堂堂男子漢竟取笑一名小姑娘,公子未免太沒君子風度。」

男子看著她,眼底有著有趣的光芒。「對不住,還請姑娘包涵,是在下誤會姑娘的意思了。」

雖然陪了罪,男子還是笑個沒完。

「可惡!」沈小玉氣鼓著腮幫子,稚氣的跺了一下腳,惱火的對著小販道:「這玉鐲我要了,替我包起來。」

小販樂得便要接過,卻被男子制止。

「姑娘,請將此玉──你手上的這隻玉鐲讓予在下。」

「我作啥要讓給你?」

先前會拿起這隻玉鐲只是出於好奇、端詳端詳罷了,她壓根兒就沒有要買下它的慾望,既然沒有買下它的慾望,那讓給他自然也無妨,可一想到他方才無禮的態度,她就惱火得恨不得踹他一腳,所以現在要她讓給他,哼!那根本是──作夢!

「不用包了。」她轉頭狠瞪了男子一眼,立刻將她離宮前愛貴妃塞給她的銀兩掏給小販,然後像在防人似的,快手將那隻玉鐲塞進了包袱裡。「這隻玉鐲我喜歡得緊,沒理由讓給你。」

她孩子氣的舉動讓男子莞爾。

「姑娘要如何才願意將此『玉』讓予在下?」他對著她眨眨眼,嘴上含笑,意有所指。

沈小玉當場賞了他一個大白眼。「做你的春秋大夢!」說完,她扭頭就走。

男子不疾不徐的跟了上來。

「如果小玉姑娘還在為方纔的事生氣,我願意再向你道一次歉,我並非在笑話姑娘。」

沈小玉停下腳步,粉嫩的小臉上罩了層寒霜。

「公子,我與你素昧平生、毫不相識,請你不要直呼我的閨名;再者,我並非隨便的女子,也請你不要一直跟著我。那玉鐲我已買下,它便是我的,既然是我的,我為何要讓給你?」

男子挑挑眉,有趣的看著眼前不及他肩高的小人兒。

「我願以三倍的價錢買下它,只求姑娘讓給在下。」

沈小玉面無表情的望著他。

「你買下這玉鐲要作啥?」

「送人。」他答得很乾脆。

沈小玉冷笑。「既然是送人,市集裡多的是比這玉鐲要好看上千倍的各色首飾,你不去挑,卻跑來和我爭這隻玉鐲,我看你腦袋還真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我勸你最好上藥鋪讓大夫瞧瞧,免得來不及醫。」

男子饒富興味的打量著她。「看不出來你還很會罵人。」

會和她看上同一隻玉鐲純粹出於巧合,她說的沒錯,他的確沒必要和她爭著要那隻玉鐲,只是他原先的這個想法卻在看到她有趣的反應後打消了。一向縱橫女人香的他竟頭一遭吃癟,再加上這小人兒有趣至極,他實在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不愛罵人,只是討厭趕不走的跟屁蟲罷了。」她依舊冷著臉。

男子從容笑答:「姑娘可是在暗指自己是屁?」

「你!」沈小玉怒氣衝天的大聲咆哮:「你這個人簡直欺人太甚、無禮至極!你是存心和我貢上的是嗎?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玉鐲我是不可能讓予你的。你這個人面惡心更惡,不僅陳腔濫調,而且輕佻滑頭,嫁給你的女子肯定倒大楣!」

男子壞壞的逗她,「你怎麼罵起自己來了?」

「你!」沈小玉忍無可忍,狠瞪了他一眼,氣沖沖的快步離去了。

「年紀輕輕,脾氣卻如此火爆,有趣!」

男子搖頭歎笑,視線仍追隨著漸行漸遠的小人兒,然而在看到顯然是她遺留在方纔那手飾攤販上的東西後,男子唇邊的笑頓時加深。

好個迷糊至極的小丫頭!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一路上,沈小玉逕自埋頭生著悶氣的拚命走著,一面咒罵那存心戲弄她的可惡男子,一面扭絞著雙手,像是恨不得手裡握著的是他的頸子似的。

「天底下怎會有如此油嘴滑舌之人?」她氣得咬牙切齒,「虧他長得如此人模人樣、相貌堂堂,一開口卻沒好話。我真是倒楣,才一出宮便遇著此等無禮之人;還是宮裡好,起碼宮裡遇不著多少人,每天只要將自己分內的事情忙完便罷,單純又容易。」

沈小玉氣得頭昏眼花,肚子也餓了。

「罷了!還是先止止饑吧!」

來來回回尋了好一會兒,沒啥主見的沈小玉猶豫了好久,最後才相中一家叫作「福來」的客棧。

「福來福來,希望吃完這一頓飯真的『福來』。」此念頭一起,沈小玉便心情大好的走進客棧。

一進客棧,裡頭的店小二見著顧客上門,立刻笑瞇瞇的迎了上來。

「客倌要用膳嗎?」

「是。」沈小玉點頭,轉了轉眼珠子,立刻扳起指頭點了起來,「給我上天香一品膏、香酥鴨盒子、翡翠桂花羹、雪玉凝露以及軟梨糖球……還有一碗白飯,好吧!就先這樣好了。」

才抬頭,她就見那店小二一臉為難的看著她。

「客倌,這些菜我們店裡都沒有。」

「沒有?」沈小玉一聽,差點尖叫出聲,後又連忙止祝

她怎麼給忘了,這些都是宮裡才會有的珍餚錦食。愛貴妃向來疼她,每每有好吃的,總會留一份給她,所以說她幾乎是嘗遍了宮裡的美食;可這會兒她被趕出宮來了,以後想要吃那些東西,只怕只有在夢裡了。

一想到這裡,她眼眶裡的淚珠兒毫無預警的滴落下來,當場嚇壞了一旁等著她點菜的店小二。

「客、客倌,您、您怎麼哭了?我們、我們這裡真的沒有您要的那些東西呀!您、您可不可以點別的啊?」

像是怕讓人以為他對顧客不敬似的,那店小二簡直是嚇壞了,一邊緊張一邊結巴的說著,只差沒跪下來了。

見他嚇得臉色發白,沈小玉這才不甘不願的拭去眼淚。

「好吧!就把你們店裡好吃的東西都端上來,馬上。」

那店小二哪敢耽擱,用力一點頭,便飛也似的為她張羅食物去了。

沈小玉忍不住納悶的摸了摸臉。

「我長得很可怕嗎?作啥那店小二看到我像見了鬼似的?」

她歎了一口氣,忍不住又感傷的自言自語起來。

「不曉得愛貴妃現在怎麼樣了?平日她的生活起居皆是我在照料的,可如今我不在她身邊,誰照顧她呢?」她愈想愈煩惱。「皇上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做,好好的頒布啥解放法令?宮裡生活優渥、衣食無缺,我壓根兒就不想離開皇宮。討厭,嗚嗚……」

好死不死,店小二在此時端菜上來。見她哭,他猛地一驚,菜一擺就一溜煙的逃了開去。

沈小玉狠瞪店小二的背影一眼,這才臭著一張臉舉箸用膳。

「唉!還是宮裡的食物好吃。這兒的白米飯軟爛如泥、硬度不夠,準是水量失了準頭;蘿蔔魚頭湯也是,既澀又無味,毫無甘甜之美。真不曉得這掌廚之人是誰,如此拙劣的廚藝也敢動刀弄鏟,這客棧老闆想必也是個愚蠢昏昧之人,所以說還是宮裡好。」

被批評得一無是處,一旁來來去去忙碌著的店小二是聽得難看了一張臉,簡直拿這難應付的難纏小姑娘沒轍。

終於吃飽喝足了,沈小玉才招來店小二算帳,只是當她正準備拿包袱付銀子時,才震驚的發現──包袱不見了!

「不──會──吧!」

瞪著撲了個空的雙手,沈小玉簡直傻了眼。

天哪!她的包袱是在何時弄丟的?

隨著店小二的臉色愈見鐵青,沈小玉也跟著焦急起來,腦子拚命的想了又想,最後想到她從包袱掏出銀兩付給小販的那一段,她尖叫著自椅子上跳了起來。

「定是掉在小販那裡了。」

回過頭,見店小二仍是一臉鐵青的瞪著她,這會兒嚇壞了的,成了沈小玉了。

「小二哥,我的包袱掉了,可以請您,嗯……讓我回去取來嗎?」

店小二哼了一聲,冷笑道:「姑娘,你別說笑了,如果我真讓你離開,怕你不曉得要逃哪兒躲去了。你吃這一頓飯不過就幾十文錢而已,姑娘還會付不出來嗎?還是你存心吃白食?擺明了不想付帳?」

「不是的,我──」

話還沒出口,那店小二已喊來一堆人,陣勢一擺,將她團團圍了起來。

「姑娘,你還是付錢吧!」

沈小玉這會兒簡直是有口難言,有理說不清。

「我不是不付錢,而是我的包袱真的掉了呀!我若有錢付,絕對不會白吃白喝。如果你們願意而且信我的話,可以陪我上市集去一趟,我的包袱就掉在方才買玉的一個小攤子上;我只要一取回,必定將錢奉上。」

這回開口的是掌櫃。

「姑娘,你以為我們這麼好騙嗎?只怕我們一放你出去,你便溜之大吉了,怎可能還會付帳?瞧你一個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居然敢吃白食!你最好趕快付錢,否則等我們老闆回來了,只怕你沒如此容易便脫身。」

沈小玉簡直被氣得半死。

「我又沒說不付錢,我只是掉了錢嘛!市集,就市集而已,不過幾步路的時間,你們不陪我去便罷,不用扯這麼一大串。」

先前那店小二聽了,不悅的壯著膽子怒瞪著她。

「姑娘,是你不對在先,先前你用膳的時候,還把我們這裡的菜給批評得一文不值,這也不喜歡、那也不滿意的,現在你還好意思吃了不付錢,你爹娘是怎麼教你的?」

沈小玉聽得火大不已。「我爹娘怎麼教我的又關你啥事?」

那掌櫃的一聽,臉上原本硬扯出來的笑立刻斂去。

「小姑娘,你未免太不識抬舉了,既然如此,我們唯有將你送交官府──把她帶走。」

尖叫拉扯中,一道頎長身影自門外步了進來,阻止了這一切。

「發生什麼事了?」

店小二見了他,如釋重負的喊道:「老闆,您可回來了。」

好啊!他們的老闆總算回來了。

沈小玉怒氣沖沖的轉過頭,才正要好好的破口大罵他管教下人不嚴,卻沒想到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方纔那個與她在市集上一同爭奪手鐲的可惡男子。

「怎麼會是你?」她當場臉色大變。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註:本章中所指揀妝、花鈿,意即現今梳妝盒與花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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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沒銀子付帳已經夠慘,客棧的老闆還是之前那與她有過節的可惡男子,沈小玉這會兒是想笑也笑不出來。

「還真是湊巧啊!」

客棧的老闆、同時也是先前市集那名央求她讓玉的男子──范舒行,正一臉詫異的瞅望著她;在瞭解所有來龍去脈後,打趣的笑跟著揚起。

「小玉姑娘,有銀子買玉鐲卻沒銀子付飯錢,何苦來哉!倘若你先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你今日又怎會落得如此困窘之地步?」

聲音裡嘲諷的意味濃厚,沈小玉聽得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說過了,不准你喊我的閨名!」她的臉色氣得漲紅。

范舒行攤攤手,算是依了她。「那你現在打算如何,沈姑娘?」

「我……」可憐兮兮的咬著唇瓣,沈小玉又氣又惱的扭絞著衣擺。「我不是故意不付錢,而是我的包袱真的掉了呀!」

「是啊!好個迷糊至極的小姑娘!」范舒行壞壞的揶揄。

沈小玉怒瞪他一眼,臭著一張臉道:「反正我說了,我的包袱定是掉在先前賣玉的那個小攤販上,所以我現在身上是半毛錢也沒有,倘若你們堅持要我付錢,我是決計付不出來的。」

「姑娘,你耍賴啊!」有人趁勢喊了一句。

沈小玉利眸射去,四周的人登時噤若寒蟬。

「誰說我耍賴?」粉嫩的小臉蛋此刻兇惡異常。「是你們自個兒不接受我的提議的,不過幾步路的時間,待我取回了包袱,自然將飯錢雙手奉上;可你們硬是不採我的意見,那又有啥理由說我耍賴?」

范舒行環臂從容看著她。「沈姑娘,不是我潑你冷水,市集裡來來往往的人如此多,倘若你的包袱真掉在那兒,這會兒怕早也讓有心人給撿拾去了,你還以為包袱真會好好的擱在那裡等你回去取嗎?」

沈小玉知道他說得不錯,可還是不甘示弱的反駁:

「當然。先前那賣玉的小販待我挺親切的,為人定也不錯,要是見我丟了包袱,肯定會替我先拾起來的,更何況我還買了他一隻玉鐲呢!他自然不會恩將仇報了。」

話才落,一群人立刻大笑出聲。

「小姑娘,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是剛從鄉下上京城來的嗎?」

沈小玉又氣又怒,怒眼一掃,眾人當場識相的閉上嘴。

「不,我是剛從皇宮出來的宮女。」

眾人一聽,又是詫異又是好笑。

「原來是被掃地出門的小宮女呀!」

「好個個性迷糊、脾氣火爆的小宮女!」

左一句嘲諷,右一句恥笑,沈小玉已經忍無可忍了。

「住口!」

她突然狂吼一聲,四周立刻靜得連針掉到地上的聲音也聽得見。

「你們這群人有完沒完啊?我是宮女又如何?迷糊火爆又如何?礙著你們了嗎?發生這種事可不是我自願的,你們以為我愛、我願意啊!我是一時閃神了,才會進了你們這家福來客棧。笑死人了,什麼福來客棧啊!我看叫霉來客棧、衰來客棧還差不多,哼!」

范舒行莞爾一笑。「沈姑娘,你怎麼批評起我的店名來了?」

「不行嗎?」她大叫大跳的。

范舒行好笑的攤攤手。「我沒哪裡惹了你吧?」

「當然有。」沈小玉借題發揮。「倘若你方才不和我爭奪那一隻玉鐲,我根本不會一氣之下衝動的決定買下來;如果我不衝動的買下來,包袱便不會遺失,我不遺失包袱,這會兒也不會沒銀子付飯錢了,所以這一切全是你的錯。」

范舒行挑了挑眉。「我可沒強迫你買下那隻玉鐲吧!再者,你遺失包袱也不干我的事,因為那是你迷糊的性情導致的。」

沈小玉錯愕。「你想推卸責任?」

范舒行簡直對她模糊焦點的功力感到佩服萬分。

「這一切都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何來的推卸責任?」

「可是你害我遺失包袱卻是事實啊!你不想認帳嗎?」她白嫩的小手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死也不放。「反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你別以為三兩句話便可以推卸得一乾二淨,你是這裡的老闆,要嘛!你讓我回去取回包袱,不然乾脆直接將我送交官府算了。」

她算盤打得可精了,料想他沒拿回飯錢,自然不可能將她送交官府。

「你真要回去一趟?」

沈小玉瞪了他一眼,彷彿他說了句蠢話似的。

「自然。那包袱裡有好多對我而言極為重要之物,我必須取回,即使包袱裡的銀子不翼而飛也無妨,但其他的東西絕對不能掉。」

范舒行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倘若整個包袱全不見了,你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她豁出去了。「那算我倒楣,屆時我付不出飯錢,你便押我上官府吧!我絕無二話。」

「好。」范舒行斬釘截鐵的道:「這話是你說的,如果你找不回包袱、付不出飯錢,我可以不將你送交官府,但你必須留下來替我洗衣燒飯兼打雜,幫我打理這間客棧,如何?」

沈小玉錯愕了半響。「你不將我送交官府?」

他微微一笑。「不。」

「好。」沈小玉聽後,狠下心來答應。「倘若我付不出飯錢,留下來幫你打雜做事也是應該的。」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天真的沈小玉連自己被人算計了也不曉得呢!

結果,運氣背的沈小玉還是注定要留下來洗衣燒飯兼打雜。

原以為那小販肯定替她將包袱拾起來保 管了,誰知非但沒有,反而連包袱的影兒、被誰拾了去也沒瞧見。為此,她還氣沖沖的和那小販大吵了一架。

因此在沒銀子付飯錢的情形下,沈小玉只得實踐之前答應范舒行的承諾,留下來他打理他的那間福來客棧。

真所謂是:霉運一來,城牆也擋不住呀!

原先沈小玉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舶,可她轉念一想:沒了盤纏,她連三餐都有困難了,更別提回泉州老家;這會兒既然有人肯收留她,她何不將計就計、順理成章的留下來?

反正對她而言,洗衣打雜、伺候服從這些事她自小便做慣了,而且在她的認知中,一朝為奴僕,終生便皆為奴僕;再者,雖然不願承認,但她的確是迷糊又單純,否則她又何以糊塗到弄丟包袱?

所以想來想去,沈小玉終於下定決心留在福來客棧幫忙,展開她另一段不同於皇宮之中的生活。

天氣晴朗,鳥聲啼鳴,寬大的後園內散發出陣陣淡雅的花草香。

翠綠的銀杏與鳳凰木在寧靜早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的擺動著,鳥柏、楓香與木棉也不甘寂寞,紛紛晃動枝身沙沙的搖曳著,一座臨水而築的水榭靜靜的立在形狀優美的拱橋旁;拱橋則倒映在水面上,籐蔓附著其間,形成了幅別緻的自然寫意山水畫。

再觀宅郟

宅院的前門采鳥頭門形式,宅內兩座主屋之間連接著用植欞窗迴廊組成的四合院,中間以小橋相通、環池開路,並有西溪、小灘、石泉及書樓、台、琴亭、澗亭等,且引水至小院臥室階下,又於西牆上構小樓,牆外街渠內疊石植荷,整座園林以水竹為主,怪石夾廊、疊石為山,形成咫尺山巖之意境。

屋與梁架皆施以斗拱,疊瓦、鴟吻排列其上。斗拱向外伸展而出,後以橫樑系注支撐,顯得嚴整而宏偉,且又具備通風與采光的功能,比之美輪美奐的皇宮可說是毫不遜色。

「好美啊!」

沈小玉獨自一人端坐綠樹下,欣賞著眼前的小橋流水、綠樹晨風,陶醉得一雙眼兒都要舒服得閉上了。

她心想,先前做的這個決定果然是對的,現在的日子過得比在宮裡還要輕鬆愜意;雖然沒有錦衣玉食,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能待在如此環境舒適、風景優美的地方,怕也是求之不得的吧!

雖然對「一日為奴僕,終生為奴僕」這想法奉行不悖,但沈小玉還是逮著機會便偷懶;只是,這會兒幸運之神還是遺忘了她,因為客棧的主人已經親自來逮人了。

「你這小懶骨頭打算偷懶到何時?」

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險險睡著的沈小玉當場自石椅上跳了起來。

「你怎麼走路也不出個聲啊?你知不知曉人嚇人會嚇死人啊?」只見她撫著胸口怒叫,小臉臭極了。

范舒行走近她,居高臨下的瞪視著她。

「我留你下來是要你幫忙,不是來享受的。你說,到這裡三天你做了什麼?衣服洗了幾件?地掃了幾次?碗抹了幾個?」

「我……」沈小玉惱羞成怒,忍不住吼道:「我初來乍到,你就不能讓我休息幾天嗎?」

范舒行臉色難看的瞪著她。「你偷懶還敢理直氣壯?」

「為啥不敢?」沈小玉雖迷糊懶散,可這火爆脾氣可是無人能及,而且歪理總有一蘿筐。「我知曉我該洗衣、該掃地、該抹碗,該做一堆的粗活,可我先前也告訴過你啦!這幾日我心情不好,我念著皇宮的生活、念著愛貴妃,自然無心工作,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

范舒行冷笑。「我體諒你,誰來體諒我?」

他擺明了不吃她那一套。

「你……」沈小玉氣惱跺腳。「你怎地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皇宮一待十二年,我與愛貴妃情同姊妹,這點我想粗鄙如你是無法瞭解的;你無法瞭解也罷,可我著實沒心情做事,你再寬限我幾天吧!」

范舒行傻眼。這小宮女簡直是無法無天,竟然犯到他頭上來了!

「不行。」他嚴辭拒絕。

「為啥不行?」她扁嘴哀叫。

「不行便不行。」范舒行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我已容忍你三日了,這三日來你亂洗衣、亂掃地、亂抹碗,我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予理會,未料你竟得寸進尺,溜到這裡偷懶乘涼。倘若你不想留,可以,只要你付出欠款,你愛上哪兒便上哪兒。」

這不擺明了在威脅她嗎?

「你明知我身上半個子兒也沒有。」

「那你就乖乖給我做事,灶房裡好多碗沒抹、地沒掃、桌椅沒整理,光靠大五與洛叔根本忙不過來。」

大五與洛叔便是那店小二與掌櫃。

「忙不過來你怎麼不請人?」沈小玉滿心不悅的頂嘴道:「要處理的事這麼多,即便再加上我一個弱小女子也忙不過來啊!待在這裡三日我知曉你這客棧天天高朋滿座、人來人往,那你便該多請些人手,光是我、大五與洛叔,勉強再加上掌廚的徐伯,人手還是不夠用啊!」

「你只要不再偷懶便不會人手不夠。」范舒行當場潑了她一頭冷水。

說到底,就是她以後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優閒的坐在這裡吹風了。

「我以後會努力工作,總成了吧?」心不甘情不願的沈小玉只得低頭。「以後我會洗乾淨衣服、掃乾淨地、抹乾淨碗,讓你沒機會嫌東嫌西、嫌南嫌北、嫌前嫌後、嫌左嫌右,你是不是滿意了?」

她邊說還邊激烈的比著手勢,說完甩頭就走,當場讓范舒行忍不住笑出聲。

這小宮女不僅個性迷糊,脾氣還火爆得很哪!

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翌日清晨,同樣是天氣晴朗,鳥聲啼鳴。

寬大的宅笫仍處在靜謐中,一切寧靜得彷彿萬物都沉睡了。

然而一道粗魯踹門的聲音,卻在此時破壞了這安靜優美的一切。

「沒事關啥門?」

沈小玉端著熱水邊低咒邊粗魯的進了門,纖細的外表下卻沒有一顆纖細的心,或許該說此刻的她根本纖細不起來。

「好好的幹嘛關門?可知我端著熱水還要開門多費力?」

像是費盡千辛萬苦似的,手裡的熱水一路讓她踉踉蹌蹌從長廊捧進屋內,最後終於順利的被擺放在桌上。

「大功告成!」

完成後,沈小玉這才滿意的走進內室,來到掛著素色帷幔的床榻邊,笑意盈盈卻眼露詭異。

她彎身探向床榻,突然大吼一句:「起──床──了!」

尖銳的叫聲,讓好夢正酣的范舒行當場自床上跳了起來,以為天塌下來了。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只見沈小玉一臉平靜的站在床邊,正經的道:「該起床了。」

范舒行狼狽的立在床榻上,一臉驚恐的瞪著眼前的沈小玉,根本還沒反應過來。

「你、你……」

「該起床了。」

沈小玉又重複了一次,接著將桌上那盆熱水端了過來,然後擰了條熱毛巾遞給范舒行。

「洗把臉吧!」

范舒行沒伸手接,只是瞪著她,好半晌後才慢慢恢復神智,見她站在自己面前,咆哮的人頓時成了他。

「你在我房裡幹嘛?」

像是沒料到他會突然大喊似的,這會兒沈小玉成了那個嚇到的人。

「不就喚你起床罷了,你作啥火氣如此大?」

「喚我起床?」范舒行無法置信的重複一次,頭頂上是一頭亂髮,讓他更顯狼狽好笑。「我沒有要你這麼做啊!」

「是我自己這麼做的。」沈小玉忍住笑,一臉平靜的解釋,又半強迫的將手裡的熱毛巾遞給了他,然後趁他呆愣的同時,一腳將他踹下了床。「走開。」接著便動手整理起他紊亂的被褥。

范舒行一時反應不及,摔跌在地上。

「你又在做什麼?」

「你沒瞧見我在替你疊被嗎?」像是被問煩了,沈小玉回身瞪了他一眼。「你一句話總要我重複兩次以上,你是耳聾還是重聽?」兩眼往上一翻。「以後大門不許關著,否則我端水端得吃力、踹門又踹得辛苦,要是把手裡的熱水給打翻了,你便等著洗冷水吧!」

范舒行錯愕片刻,才慢慢意識到這個女人是在管他。

真是反了。「喂!我現在可是你的主人,你居然敢跟你的主人頂嘴,真是好大的膽子!」

「怎麼,不行嗎?」

這女人還真是忒地大牌!

「我是主人,你不過是──」

「奴僕罷了是嗎?」甜笑隱去,冷笑取而代之。「不過我記得你昨日說過要我賣力、努力的工作沒錯吧?所以我便聽你的話,努力的工作啊!以前在宮裡的時候,喚愛貴妃起床、替她端來熱水便是我每天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而我今天不過就照著做罷了,你何以如此惱火?」

范舒行一時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說:「我是要你賣力工作沒錯,但這裡不是皇宮,我也不是愛貴妃,你根本沒必要這麼做。」

沈小玉淡瞥他一眼。「你當然不是愛貴妃。」

范舒行臉色頓時僵祝「沈小玉,你──」

沈小玉由與他相處三日下來的默契得知,他真的發火了。

「氣啥氣?我實話實說也不行嗎?」

疊完被,她打開衣櫃想替他選套衣服,可選了老半天,還是選不出來。

「罷了!要穿啥還是你自己斟酌吧!我對穿衣這方面實在沒轍。愛貴妃老嫌我替她挑件衣服挑到太陽下山了還沒挑出來,可沒辦法啊!誰教愛貴妃每套衣服都好美,不是花籠裙,便是百鳥裙,再不便是描金花紅裙,皇上賞給她的衣服怕是穿到下輩子也穿不完。」

范舒行忍不住好笑。「你這是在抱怨還是在炫耀?」

沈小玉踹了他一腳。「怎麼,你有意見不成?」

范舒行挑了挑眉。「沒有。」原來她不僅迷糊火爆又懶散,而且還毫無主見。

沈小玉不耐煩的揮揮手。「廢話少說,大五、洛叔和徐伯早早便起來在灶房裡忙了,你這做老闆的還賴在床上怎麼成?難道你不知道要管別人之前,自己得先以身作則嗎?你昨日要我努力工作,那你身為客棧老闆更不能偷懶才是,快快快!前頭還等著你指揮呢!」

「我看你是為自己的偷懶鋪路吧!否則懶散如你,怎麼可能如此勤勞一大清早便闖進我房裡喚我起床?」范舒行一眼便看穿她的把戲。

詭計被識破,沈小玉是又尷尬又難堪。

「唉!少爺,您怎地這麼說呢?我哪裡存著這種心思啊!我只是為你的福來客棧著想,雖然現在客棧生意不錯,可現在不錯不代表以後也不錯啊!所以我們總要未雨綢繆吧!」

范舒行環臂笑瞅著她。「未雨綢繆?」

沈小玉被他看得冷汗直流。「是啊!我說的句句實言、絕無虛假。 本來嘛!人總是要有憂患意識的,一時好不代表一輩子好,我現在既然已經決定待在這裡,自然也希望咱們客棧的生意蒸蒸日上嘍!喂!你作啥又這般瞧著我?我這可是肺腑之言耶!」

范舒行一臉打趣。「我只是好奇你在宮裡都做些什麼?」

沈小玉脾氣暴躁的哼了聲。「自然是做事啊!不然還能做什麼?」

「問你啊!」

「自然是洗衣燒飯、掃地抹桌……」被他笑眼一看,她羞惱叫道:「好好好,這些事我一件也沒做過,行了嗎?」

范舒行又是詫異又是好笑。「你真的是宮女,沒錯吧?」

「我是啊!」沈小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反駁道:「身為宮女,這些事情的確要會沒錯,可我實在就是做不來呀!不是洗衣忘了晾衣,便是晾衣忘了收衣,結果大雨一下,才洗好的衣服便全泡湯了;再不便是才掃好園裡的落葉卻忘了要用麻袋裝好,結果大風一吹又恢復原狀,而且落葉還吹進長廊裡。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范舒行聽完,再也忍不住的爆笑出聲。「你迷糊的事跡還是異於常人啊!莫怪你一出宮便掉了包袱,原來是有跡可哪!」

見他笑個沒完,沈小玉當場拉下臉。「你是幸災樂禍夠了沒?」

「我沒在幸災樂禍。」

「那你笑啥?」擺明了耍她,哼!

「我笑你可愛行嗎?」他笑聲依舊未歇,黑眸熠熠發亮。「真是我所見過最最迷糊的小丫頭,虧你還是宮女,而且一待十二年,半點雜事也不精,莫怪我訝異。」

沈小玉氣呼呼的哼了聲。「那是因為我跟了個好主子啊!」她刻意強調「好主子」這三個字。「我與愛貴妃情同姊妹,她從來未強迫我做任何事,我只消幫她倒倒茶、梳梳頭、捶捶肩便成了。你可別小看我,我梳頭的功夫可是一流的,任何複雜的形式我都可以梳得很好,就連皇上也曾誇過我有一手好技術呢!」

范舒行揶揄道:「那你待在這裡豈不是大材小用了?」

聽出他語氣裡的嘲諷,沈小玉忍無可忍的又用力踹了他一腳。

「你笑話夠了沒?你以為我在唬弄你嗎?我又不像皇上一樣吃飽撐著做無聊事。我梳頭的功夫真的一流,你若不信,改天我便露一手給你瞧瞧,讓你不敢再小看我。」

在她自吹自擂的同時,范舒行也已梳洗打理完畢。

「真如此能幹,就露一手給我瞧瞧,別老說大話。」

「你……真可惡!」

沈小玉氣惱的跺了下腳,氣呼呼的奪門而出。

范舒行仍站在原地,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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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8: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句話,真可以說是沈小玉目前的最佳寫照了。

原以為來到了個好地方,可以好好的偷懶、好好的休息、好好的輕鬆一下,一件衣服也不用洗、一個碗也不用抹、連掃帚也不用拿,可誰知那范舒行像是和她作對似的,每每她好不容易得空想好好的偷個懶的時候,他便會像個鬼魅似的出現在她面前,彷彿不把她的魂給嚇飛不甘心似的。

「小玉,上菜嘍!」

滿心的不悅尚未埋怨完,灶房內已傳來徐伯呼喚的聲音,沈小玉挫敗的歎了口氣,垂頭喪氣的放下手邊未完成的工作。

「來了。」

不過才走進灶房,一陣窒悶的燥熱便撲面而來,沈小玉當場倒退了幾步,額間的細汗已一滴滴的冒了出來。

「我的天!怎麼如此熱?」

掌廚的徐伯一見到她,立刻親切的笑了。

「灶房內總是如此,畢竟煎煮炒炸、燉蒸煲燙都少不了火,自然會比外頭燥熱了。小玉啊!你就忍忍吧!來,這邊這兩道菜是要送出去的,你問大五要送哪桌就行了。」

沈小玉無奈的端起那兩道菜走了出去。

「大五,菜來了。」

這頭的大五正忙著,沒空理會她,只瞟了她一眼立即道:

「我忙著,你自個兒送去吧!那兩道菜是二號桌的客倌要的。」

滿心不悅的嘀咕了聲,沈小玉才將那兩道菜送至正等著用膳的客人面前,然後重新拾起角落邊的抹布,擦拭起幾張尚未清理完畢的桌椅。

「唉!原以為到了好地方,沒想到還是得干苦差事,這范舒行的宅笫看來如此大,一定非富即貴,他怎麼不請十個、二十個或三十個傭人呢?否則每每洗這些油膩的碗盤總洗得自己也一身油膩,我可不是為了這些才決定留下來的!」

「小玉,你的嘴巴又在碎碎念啥?」

耳邊突然響起大五的聲音,沈小玉嚇得險險將手中的抹布丟出去。

「臭大五,你很討厭哦!怎地和你老闆一樣走路也不出個聲?你不知曉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大五壞壞的嘲諷:「誰教你又神遊太虛了?」

這個死大五,年紀比她小,對她說話卻連一點該有的禮貌也沒有!

「我神遊太虛又如何?至少我手沒閒著,還是拚命的抹著桌子,你呢?方才不是頂忙的嗎?這會兒怎地有空跑到我面前來偷懶?小心我告訴少爺,屆時你便得捲鋪蓋走路,哼!」

大五朝她扮了個鬼臉,壓根兒就不理會她的威脅。

「那是不可能的,我娘和少爺他娘是手帕交,所以少爺才會帶我上京城來他的客棧裡幫忙,我跟少爺的感情可是很好的,你不過是剛來的丫頭,少爺怎麼可能會聽你的?」末了,他又扮了個鬼臉存心想氣死沈小玉。

「你這臭小子給我站住,別以為我好欺負,我是見你年紀小小,不與你一般見識,你真以為我怕了你嗎?」

尚未罵完,才來到前頭的范舒行已將她喚了過去。

「幹嘛?」

見她臭著一張臉,范舒行一陣好笑。「誰又惹你了?瞧你嘴巴翹得可以吊十斤豬肉了。」

沈小玉狠瞪了身後假裝來來回回忙碌著的大五一眼,不屑的哼了聲。

「沒、找我作啥?」

范舒行看了半晌,唇邊揚起一抹笑。

「徐伯昨日提議,我們可以加些民間不常吃的宮內珍饈進菜單裡,讓城裡的百姓也可以嘗嘗宮內的珍饈佳餚,我覺得這個想法挺不錯的,正好你曾當過宮女,想必一定有些主意。」

范舒行才說完,沈小玉一雙大眼早已大睜了起來。

「好哇好哇!當然好了,我舉雙手贊成,你可不知宮內的食物實在好吃得緊!像是金玉滿堂、百香白玉、七葉七花露,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這些都是宮裡才會有的,我常常吃,的確非常的好吃哦!我想如果將這些加進菜單裡的話,來這裡用膳的客人肯定會覺得新鮮的。」想到可以再嘗美食,沈小玉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范舒行好奇的挑起劍眉。「你說你常吃?」

沈小玉點點頭,「是啊!這些珍饈我幾乎兩三天便會吃上一回,因為愛貴妃待我極好,知曉我喜歡吃這些別緻的菜餚,所以總命御膳房替我做好端過來呢!」

范舒行聽完恍然大悟。「想必那愛貴妃極為疼愛你,否則你一事無成、半樣不精,碗不會抹、衣不會晾,換了別人不早將你掃地出門了,怎可能還留你下來自找麻煩?」

被他嫌得一無是處,沈小玉是氣得哇哇大叫。

「亂講,我會做的事情好多,品菜就是其一,只要我吃了御膳房裡認為好吃的菜餚,那道菜便肯定會在宮裡各處傳開來,所以那御膳房的大廚每每是樂得自動為我送上珍饈佳餚讓我品嚐呢!」說得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屁股都要翹起來了。

「那想必你一定清楚如何烹煮這些佳餚嘍!」

沈小玉得意的仰起頭。「那還用說?」

范舒行笑看著她。「既然如此……我決定了,明天開始大廚換你當。」

「好啊!」

話一出口,好像覺得不對,沈小玉回過神來,立刻尖叫出聲。

「我沒聽錯吧!你要我當大廚?」誰來扶她一把?她快昏倒了!

范舒行斬釘截鐵的點頭。「你沒聽錯,我的確這麼說。既然你知曉如何烹煮那些宮中佳餚,掌廚的工作理所當然交給你,徐伯也正好可以休息休息,你就好好的表現一番吧!」

沈小玉的一張臉都嚇青了。「等一下,我──」

范舒行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你去找大五交代材料吧!有些材料可能沒地方買,不過無妨,能用其他的食材代替便用其他的食材代替,雖然要做宮中珍饈,但一切還是以精簡為主,吧!」

說完便不去理會她,他直接轉身進灶房與仍在努力奮鬥的徐伯討論,徒留被嚇得一臉慘白的沈小玉呆站在原地。

死了死了,這回她真的死定了!

一大清早的,雞未啼、狗未叫,答應要下場掌廚的沈小玉便被范舒行挖了起來,死拖活拉的給拖到了灶房裡。

「我不要!」

拼了命抱住一根門柱,沈小玉怎麼就是不願再往前走一步。

范舒行實在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為何不要?你昨日不是已答應了?何以今日又反悔?」

沈小玉差點傻眼。「我昨日幾時答應你了?」她怎麼不知道?

范舒行難得板起了臉孔。「反正你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今日你都掌廚定了。我昨日已與徐伯商討過,他老人家非常願意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他也樂得休息一陣子,所以你別再使性子了;而且食材皆已準備好,只有你一人清楚作法,根本無法假手他人。」

沈小玉這會兒簡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可是你不知曉我──」

「廢話少說,走!」

硬生生的被拖進了灶房,沈小玉簡直是欲哭無淚。

「這些全是你昨日指定要的食材,大五一大早便替你張羅回來,剩下的全看你的了,好好表現吧!別砸了咱們客棧的招牌。」

說完范舒行便轉身出去,留下沈小玉一人眨著大眼睛呆站在原地。

「什麼要我好好表現?我要怎麼好好表現啊?這是什麼情況?要如何好好表現?這不擺明了趕鴨子上架嗎?」

她委屈得淚都快滾出來了。

「好吧!既然要我好好表現,那我可不管了、豁出去了,吃出問題可別怪我啊!」

捧起採買來的食材,沈小玉硬著頭皮清洗起來,說是決定豁出去了,冷汗仍是不由自主的狂冒,雙手也無法抑止的顫抖著。

也不知忙了多久,耳邊傳來愈漸鼎沸的人聲,正在外頭忙著招呼的大五在此時跑了進來。

「大五,那啥聲音啊?」沈小玉逮著了機會開口問道。

「人聲啊!」大五沒發現她發白的臉,笑得可得意了。「好在我昨晚四處去放風聲,現在外頭來了好多人啊!」

沈小玉一聽,臉色更是死白,連忙衝了出去。」瞧見外頭高朋滿座,心虛的冷汗立刻流了下來。

「死了死了,這回真的死了!」她身子一轉,怒眸射向大五。

「你吃飽撐著沒事兒?好好的放啥風聲啊?」

大五被她罵得英名其妙。「大夥兒一聽說你今日打算做些宮中珍饈讓大家嘗嘗,便爭先恐後的搶著要過來,畢竟宮裡的佳餚可不是普通人吃得到的,我也沒多說啥,人便來了這麼多啦!」大五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你……」沈小玉氣急敗壞。「你怎地這麼多嘴?沒事去放這風聲作啥?那些人也真是貪吃。「聽說有吃的便死不要臉的跑了過來,難道他們就不怕吃出問題來嗎?」

大五不明白她的意思。「啥問題啊?」

沈小玉狠瞪他一眼。「吃死你啦!」

大五還以為她在說笑。「你該不會又想偷懶不做事了吧?我可告訴你,外頭來了好多的人,倘若你讓少爺損失這一筆生意的話,他肯定把你趕出門讓你流落街頭,所以你最好聽話一點,要你作啥便作啥,否則天皇老子來也幫不了你。」

沈小玉進退不得,只得死馬當活馬醫了。

「這可是你說的,有問題你負責。」說完,她轉過身便起油鍋大火爆炒起來。「還杵那作啥?還不幫我把那些菜拿過來?」

見她一副有板有眼的模樣,大五趕緊照做。

「瞧你架式十足,這宮中珍饈肯定不同凡響,只可惜得先端給客人,否則我還真想偷嘗幾口。」

沈小玉一掌用力拍掉他準備偷吃的手,火大吼道:「吃啥吃?還不快將煮好的菜給送出去?」

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為了怕眾人吃出問題,沈小玉還是盡量將燜煮的時間拉長一點;這樣一來,即便難以下嚥,起碼也不用擔心因為半生不熟而吃壞肚子吧!

大五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你今日火氣似乎特別大,怎麼,你是吃了辣椒不成?」

雖早已冷汗直冒,沈小玉仍是裝腔作勢的叉起腰。

「你有完沒完?還不趕快將那些菜端出去?」

大五邊嘀咕邊端起剛烹煮好還熱騰騰的菜餚,用力吸了一大口氣,立刻不正經的吹了聲口哨。

「哇!小玉,這兩道菜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哦!」

沈小玉一聽,原本還賣力炒著菜的手立刻停住,喜不自勝的轉了過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當然是真的,我沒事騙你作啥?」

聽他這麼說,沈小玉原本躲起來的自信心立刻冒了出來。

「哈哈,我原本還有些擔心呢!畢竟今幾個是我第一次下廚,我雖然清楚那些作法,可清楚是一回事,會又是另一回事;這會兒聽你這麼說,我總算是重拾了一點自信心。」

大五才正要走出去,一聽見她的話,登時驚愕的煞住腳步。

「你說什麼?今兒個是你第一次下廚?」他跌跌撞撞的沖了回來,「你是打算砸了咱們客棧的招牌啊?你沒下過廚居然也敢掌廚,莫怪你今天脾氣特別火爆,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沈小玉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頭,焦急的四處張望。

「你小聲些行不行?你以為我愛、我願意嗎?是少爺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便要我掌廚的啊!你可知我昨夜緊張得一夜無眠?可這會兒人全給你叫來了,這麼多人等著吃我做的菜,我要是腳底抹油開溜的話,我以後不是真要露宿街頭了?」

「可是你……」

「廢話少說!」沈小玉打斷他的話,「你這會兒出去便裝作啥事也沒發生,你不也說我這道菜看起來有板有眼的嗎?說不定什麼問題也不會有,那不就可以矇混過關了?」

「那我不成了共犯了?」大五不免焦急起來。

沈小玉拉下臉。「難道你有其他的方法不成?」

「可要是少爺發現了──」

沈小玉猛地一腳將他踹到門邊,讓他險險打翻緊捧在懷裡的盤子。

「現在有你選擇的餘地嗎?橫豎你必須這麼做,說不定我天賦異稟,第一次下廚便做得出色香味俱全的滿漢大餐,屆時客棧裡的生意會比現在還要好上千百倍,那豈不是一舉兩得?」

大五躊躇著就是踏不出那一步。

「可要是事與願違呢?」

沈小玉終於忍無可忍,火大咆哮道:「那你便陪著我一起死啦!」腳一抬,將那噦嗦的死小子踹了出去。

清潔溜溜!

結果,霉運連連的沈小玉終究是將一切想得太美了。

原以為一切能瞞天過海、騙得了眾人,卻未料她烹煮出來的菜餚雖沒有吃壞肚子的疑慮,卻當場嚇壞了眾人的味覺。

烹煮好的菜餚才剛被端了出去,幾秒鐘的時間,原本滿座的人潮立刻逃得半個人影也不見,當場氣壞了在外面慇勤招呼客人的范舒行。

已有先見之明的沈小玉是早早就躲了起來,怒火沖天的范舒行最後還是在後園的草叢裡將她給硬拖出來了。

「瞧瞧你幹了什麼好事。」范舒行簡直氣瘋了。「你可真厲害啊!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頭,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方便將我客棧裡的客人全給嚇跑,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沈小玉滿身草屑,可憐兮兮的緊抱著樹幹。

「我不是存心的。」她也很無辜啊!

范舒行咬牙大吼:「你不諳炊事為何不早說?」

沈小玉偷瞪了他一眼,才委屈的辯解道:

「你根本不給我機會啊!我從來就沒告訴過你我能下廚啊!是你誤會我的意思在先,又不聽我解釋在後,怎麼能怪我?」

范舒行暴跳如雷。「你還有理由?」

沈小玉當場嚇得哇哇大哭。「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你昨日硬逼我掌廚的,我今天早上不是還死命的拒絕嗎?你還記得當時我抱住了門柱對不對?那就對啦!所以我也是很無辜的啊!是你硬要勉強我,你這麼凶,而且我現在又是寄人籬下,自然不敢反抗你了。」

說到底,好像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似的!

「你這小妮子──」

沈小玉索性放聲大哭。「人家都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嘛?」

范舒行頭疼的按住額角,欲哭無淚。

「拜託你別再假哭了行嗎?」

一眼被他識破,沈小玉當場僵在原地,尷尬的嘿嘿直笑。

「你怎麼知道我在假哭啊?」她應該演得很逼真啊!

范舒行差點吐血。「你……」

「好了,少爺,你就原諒小玉吧!」隨後跟來的徐伯趕緊打圓常「我想小玉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是想要好好的表現表現,可煮菜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便學得會的;好在今兒個並沒有任何人吃壞肚子,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否則要真發展成那樣,咱們客棧的招牌也不用再掛了。」

沈小玉在一旁點頭搗蒜。「是阿是啊!」

「是什麼?」范舒行氣還沒消。「什麼不幸中的大幸?這些根本可以不用發生的,倘若你昨日明白告訴我,今日這種窘況就不會發生;如今被你這樣一攪和,只怕沒有人會再上咱們客棧用膳了。」

沈小玉心虛的瞟了他一眼。「應該不會吧!」

范舒行咬牙切齒。「你說呢?」

沈小玉趕緊躲在徐伯身後。

「被她這麼一搞,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可想?最好的辦法便是她親自去向那些慘遭她『毒手』的人道歉,說這一切全是她自己做出來的事,和本客棧無關,說不定還能挽回一些客源。」

沈小玉一聽,馬上反對。「我不要。」

「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不要也得要。」范舒行大吼。

「我為啥要做這種事?」沈小玉扁著嘴,委屈極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誰希望這種事情發生?而且我也很努力啊!我昨夜可是一夜都未合眼,拚命想著要怎麼做才好,想得我的頭都疼了。可至少我做出來的菜外表好看啊!大五就說過看起來很好吃呢!」

見她居然還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范舒行的火氣更是直往腦門沖。

「你還好意思說?大五剛才已經全告訴我了,他說他原本想要阻止你,可你卻威脅他,不准他洩露一個字,硬逼著他將你做的那些菜端出去害人,是不是真有此事?」

沈小玉一聽,當場怒跳起來。「大五怎麼那麼大嘴巴啊!連這個也告訴你,真是可惡透了!」

「那就是真有此事了?」

見他臉色大變,沈小玉連忙又躲回徐伯身後。

「那個時候我能不這麼做嗎?一切都已經箭在弦上了,我當然只能硬著頭皮要他將那些菜端出去啊!可你根本不用如此氣惱的嘛!至少我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所以那些肉我都炒得好熟好老,他們根本不用擔心會吃壞肚子,你不覺得我已經想得很周到了嗎?」

徐伯忍不住哈哈大笑,范舒行是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想得真是周到啊!」

沈小玉還真點頭。「我是啊!」

見范舒行又要發飆,徐伯趕緊開口:「還是算了吧!」

范舒行冷笑。「好,既然徐伯說算了,那就算了。你欠我的飯錢我也不跟你要,我這裡不需要你了,你以後愛上哪兒便上哪兒。」

這會兒,臉色大變的人成了沈小玉。

「你說什麼?」

「我說我這裡不需要你了。」

沈小玉呆愣半晌,立刻尖叫出聲:「不要,我不要走,我在這兒待得好好的,你作啥要趕我走?是你當初自己親口說過的,你要留我下來替你洗衣燒飯、打雜做事,怎麼這會兒又反悔?」

范舒行額上青筋爆跳。「我後悔了行嗎?你根本一事無成,幫不上什麼忙還老給我出紕漏,我這個當老闆的總有權利解雇僕人吧!所以,你現在就走,我這裡不需要你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沈小玉仍茫然的扯著徐伯的衣擺。

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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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偷雞不著蝕把米!

要說沈小玉有多倒楣就有多倒楣!

打她出皇宮到留在范舒行的福來客棧打雜前後不過五天的時間,她便將人家一間原本高朋滿座的客棧給搞到如今是一個客人也不剩,氣得范舒行當場撂下狠話要她「包袱款款」──滾蛋!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沈小玉實在是好想哭啊!

其實她也不願見事情變成這樣,她也是很無辜可憐的啊!

但又有誰要來同情她、為她著想呢?

愈想愈心酸,愈想愈難過。

不過就少做了幾天的生意罷了,他犯不著老闆著一張臉給她看吧!

倘若他不堅持一定要她掌廚,她也不會將所有的客人全給嚇跑啊!而且他幅來客棧的招牌還好好的掛在屋上,他有什麼好氣的?

「哼!真是小家子氣!」沈小玉委屈的嘀咕著。

最可憐的就是她了,原以為以後可以過著輕鬆優閒的生活,豈料愜意的日子才過了三天,這會兒卻被迫拋頭露面在店外「拉客」。

她怎麼這麼可憐啊!

「來哦來哦!各位老爺夫人們,咱們這裡有最好的服務、最親切的笑臉,從您踏進門檻兒的那一步開始算起,絕對能讓您有賓至如歸、置身仙境的感覺。來哦來哦!要來就快,慢了可是沒位子了。」

頂著火熱的太陽,沈小玉臭著一張臉站在門口扯嗓門叫著,聽得大五與洛叔是險險一個踉蹌跌到地上。

「你這是在招生意還是在拉客啊?」大五好笑的揶揄她。

沈小玉氣呼呼的走了進來,粉嫩的小臉蛋早已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火氣比平時還大。

「招攬生意和拉客不都是一樣嗎?我的確是在招攬生意,也的確是在拉客啊!只是那些人實在有夠難伺候的,我喊得喉嚨都快破了,他們就是看也不看一眼、走進來一步也不肯,真是氣死我了。」

「那天被你那樣一搞,這會兒誰還敢上門來啊?」

沈小玉一雙怒眸射向大五。「我沒找你算帳,你這死小子還敢給我囉唆!那日明明你也有份兒,你作啥將一切責任全部推給我?是你自個兒說我炒的菜看起來還挺有板有眼的,而且還很好吃的樣子,倘若你不說這句話,我又怎麼會信心大增?我若不信心大增,便不會堅持要你端出去了啊!所以這說來說去,所
有的一切根本都是你造成的,你還好意思給我推得一乾二淨?」

大五一聽果然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道:「喂喂喂!你怎地含血噴人啊?」

沈小玉環臂怒視他。「難道不是嗎?」

大五焦急跳腳。「見鬼了,當然不是啊!這一切本來就是你的錯,何時我成了始作俑者了?我那日可是勸過你的,可你根本不聽,而且還威脅我,怎麼這會兒全推到我頭上來了?」他簡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沈小玉原本高張的氣焰突地消失,委屆的紅了眼眶。

「可我也是無辜的啊!」

她掏出懷中手絹兒,掩住臉便嚎啕大哭起來。

「我才好冤枉、好冤枉呢!人家只是出自於好心,希望可以為為客棧招來更多的生意,這樣你不愁吃穿、少爺不愁吃穿、洛叔不愁吃穿、徐伯不愁吃穿,我也不愁吃穿呀!怎地一片好心被你們如此誤會,少爺還要趕我出門,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嗚……」

雖然她哭得好像死了親人似的,大五卻是翻翻白眼,無聊的打著呵欠。

「又來這招,老套了啦!可不可以換點新鮮的?」

沈小玉當場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哎喲!好痛哦!」她的小臉抬起,哪見淚珠啊?一滴也沒有。「你怎麼知曉我在假哭?」她明明演得很認真啊!

大五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因為那日我有瞧見你和少爺在後園吵架。」

沈小玉一聽,當場生起氣來。「你偷看啊?」

大五冷冷的瞅著她。「好在我偷看,否則這會兒還真要讓你給唬了。」他雙眼忍無可忍的往上一翻。「拜託你,要演戲可不可以演得逼真一點?就算你要裝哭也要裝得像一點啊!連一滴眼淚都沒有,騙誰啊?當我是傻子還是呆瓜?要不要我教你幾招?」

沈小玉冷眼一瞪。「多謝你的雞婆!」

一旁的洛叔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們兩個是鬥嘴斗夠了沒?你們打從見面的那一天開始,就沒停止過吵架,你們兩個不嫌累嗎?」

沈小玉不屑的哼了聲。「誰想和他鬥嘴啊?是他每次總要扯我後腿,讓我下不了台,也不想想他年紀比我小,論輩分還得喊我一聲姊姊呢!可這死小子根本一點規矩也不懂,每每見了我便冷嘲熱諷,我沒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對他已經夠客氣的了。」

大五又張嘴要反駁,洛叔連忙阻止。

「別吵了,咱們還是趕快想想要如何將失去的客源重新拉回來吧!咱們已經三天沒做生意了,你們又不是沒瞧見少爺那張臉冷得彷彿罩了層寒霜,我看要再這樣下去啊!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一想到這個,沈小玉就忍不住歎了口氣。

「現在還能怎麼辦?我已經連續在外頭拉了三天的客了,可就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走進來啊!我看少爺是不會原諒我的。我把他的客人全都給嚇跑了,讓他少賺了好多好多的銀子,又沒辦法替他將客人全給找回來,我看我這次是注定要離開這裡了。」

洛叔看著她問道:「你想離開這裡?」

沈小玉頭搖得有如搏浪鼓似的。

「我才不想離開這裡,畢竟我好不容易才『巴』到這麼一個金主,呃……不是啦!我是說好不容易才遇到這麼一個體貼下人又講道理的好主人,我當然捨不得離開這裡嘍!」

洛叔搖頭直笑,大五則是受不了的攤攤手。

「拜託你不要每次都把你的心底話說出來好嗎?就算你心裡真是這樣想的,你也不要老是說溜嘴嘛!我發現你不僅迷糊懶散,而且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點知識也沒有。」

沈小玉一聽,氣得暴跳怒叫道:「你作啥這樣說我?」

「難道不是嗎?」

「你──」

眼看著他們又要吵起來,洛叔趕緊出來打圓常

「拜託你們就別再吵了,客棧的生意都一落千丈了,你們還有心思一直在這裡鬥嘴?真不擔心少爺將你們兩個都給掃地出門啊?」

誰說不怕?沈小玉就怕得要死!

「可這三天我們所有的辦法都想過了,也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客人根本就一個也不來啊!我看他們八成真讓我那天做的菜給嚇到了,所以這次就算我們再如何的努力,他們也是不會看一眼的。」

聽到這裡,洛叔也忍不住挫敗的歎了口氣。

「算了,還是先和少爺商量吧!」

客人要真再不來,他們這間福來客棧只有關門大吉一途了。

一想到真有可能關門大吉,沈小玉就忍不住頻頻冒汗。

不是她膽小,實在是那范舒行發火的模樣太過嚇人,那一天要不是有徐伯在一旁護著她,只怕她已經讓他給吃乾抹淨了。

再者,她的包袱遺失就沒了盤纏,根本無法回泉州老家,所以說來說去,她還是只有一個字──衰啊!

躡手躡腳的來到了書房外,沈小玉小心翼翼的貼在門縫邊,拉長了耳朵偷聽著屋內范舒行與洛叔的對話。

其實早先洛叔有邀她一起來找范舒行商討目前的解決之道,可她明白范舒行的火氣根本就還沒消,為了不想再惹他生氣,所以她才臨時決定躲在門外偷聽就好,免得又讓他發火。

門內,洛叔正替她向范舒行求情,說這幾天她皆頂著大太陽認真的在店外招攬生意,只是范舒行壓根兒就不領情。

「她不需要這麼做。」

一聽他這麼說,沈小玉才剛竊喜著,卻立刻被他接下來的話給氣得臉色大變。

「因為我已經把她掃地出門了,所以她既然不是我這裡的人,自然不需要做這種事,否則她只是自取其辱。」

門外的沈小玉是忍不住咬牙切齒,險險踹向搖搖欲墜的門扉。

「你叫她不要再這麼做,因為她現在不管再怎麼做我都不會原諒她的。這間客棧可是憑我一雙手一點一滴撐起來的,如今被她這樣一攪和,我多年的心血就全付之一炬了。要想我原諒她,可以,除非她有辦法將我失去的客源一個一個的拉回來,我或許還會考慮考慮。」

像是早已知道她躲在門外偷聽似的,他的一番話說得字字帶刺,氣得沈小玉是又捶胸、又頓足的。

「這個沒風度、沒氣度的小心眼兒,我不過嚇跑了他的客人而已,他犯不著這樣夾槍帶棒的諷刺我吧!」門外的小人兒氣壞了。

門內的人又說話了。

「洛叔,你告訴她不要再演苦肉計了,我不會上當的。要是再留她下來,可能我僅存的這間客棧會讓她給生吞活剝去了,屆時我們可是得去睡街道哩!所以還是請她大發慈悲,快快走人吧!」

門外的沈小玉再也忍無可忍,粗魯的抬腳一踹,怒吼著衝了進去。

「范舒行,你說啥?有種給我再說一遍!」

像是不訝異會在此時看見她似的,范舒行瞟了她一眼,立刻冷哼了聲撇開頭,擺明了不屑看到她。

他無禮的態度簡直把沈小玉氣瘋了。

「范舒行,你這啥態度啊?我是欠了你一千兩、還是欠了你一萬兩了?就算把利息加上去,最多我也欠你區區幾兩銀子而已,為了幾兩銀子你跟我一個弱小女子翻臉,你是不是男人啊?」她氣得頭昏眼花起來。

「你怎麼還沒走?」

好哇!擺明了是要氣死她0范舒行,你夠了哦!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和我一個弱女子計較;都說了我根本不是故意的,嚇跑你的客人我也很愧疚,可跑都跑了,腿長在他們身上我有啥辦法?又不是我讓他們不要走他們就不會走的,哼!」

這回,小人兒真的氣哭了。

夾在他們兩人之間,洛叔簡直裡外不是人。

「丫頭,你就別哭了,少爺不是有心的,你聽聽就算,別當真啊!」

沈小玉哼了聲,撇開頭不理會人,繼續哇哇大哭。

范舒行被她哭得火氣上升。「你哭夠了沒?再哭我就把你攆出去,屆時你愛哭多久便哭多久,沒人會阻止你。」

沈小玉一聽,哇的一聲,哭得更激動了。

「你好過分、你好過分啊!京城對我來說根本是人生地不熟,勉強算熟的只有皇宮而已。這會兒我被趕了出來,根本也不可能回去,所以現在也只有這裡讓我待,可你卻要趕我走;你若把我趕走,我找誰依靠去啊?你這不是眼睜睜要看著我等死嗎?」

范舒行被她哭得心煩不已。「沒得依靠?你不會回泉州老家嗎?」

沈小玉根本從未向任何人提過她的老家在泉州,只是哭得正專心的她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這一點。

「說是在泉州,可我身上沒盤纏,我又要如何回去?就算真有銀子好了,我打五歲起便離家進入皇宮,此後未曾再和家鄉有過任何的聯繫,更是連回去一次也沒有,家在哪兒、路怎麼走我根本全忘了,我要如何找著回家的路?你知道你告訴我好了。」說到最後,她火大質問起他來了。

范舒行翻白眼。「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怎麼會知道?」

「可我就是不知道啊!而且我不想離開這裡,好不容易有你可以讓我靠,我作啥要走?」小人兒哭得淚眼汪汪的,可憐極了。

范舒行是頭疼欲裂。「你長那麼大了總可以自己作主,不必事事皆要依賴他人吧!你就不能自主些嗎?」

「不能啦!」沈小玉惱怒暴吼。「而且我也不想啦!我只要賴著你就好了,既然只要賴著你就好了,我還要自主什麼?」

范舒行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根本是在耍賴嘛!連找個理由掩飾一下都沒有,這種事也只有她做得出來。

一旁的洛叔早已忍不住笑了出來。

「少爺,你便留下小玉吧!小玉雖然個性迷糊了些、脾氣暴躁了些、態度無禮了些、懶散怠惰了些、毫無主見了些、愛依賴人了些──」身後射來兩道利光,洛叔忍著笑改口:「除了這幾點之外,她還是個挺不錯的姑娘,你留她下來絕對可以幫助你的。」

范舒行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你倒說說她能幫我什麼?」

見洛叔支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沈小玉乾脆自己搶著說:「我可以每天早起喚你起床啊!」

說到這點,她開始得意洋洋起來。

「這點我絕對做得到。瞧,那一天我不就早早起床喚醒你了嗎?所以你這一點絕對可以放心,倘若你有重要的事要早起,只要吩咐我一聲,我肯定不會讓你遲到的。」

范舒行敬謝不敏的揮揮手。「這倒可以免了。」

洛叔露齒一笑。「這麼說少爺是答應了?」

沈小玉卻納悶的眨眨眼,來來回回看著兩人。

「等一下洛叔,他何時答應啦?我怎麼沒聽到?」

他說了嗎?她是不是漏聽了什麼?

洛叔哈哈大笑,范舒行則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我看你不只迷糊,你還反應遲鈍峨!」

他們留下這麼一個妙娃兒,起碼可以確定的是,未來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又是天氣晴朗,鳥聲啼鳴。

好不容易將一切說開後,整日無事可做的沈小玉便又回到了剛到這裡時那般的輕鬆優閒、自在愜意。

就拿這會兒來說好了,不過未時時分,離膳還有一段時間,沈小玉便捧著一盤美味精緻的小甜點坐在客棧的木椅上吃了起來,不時還發出驚歎讚賞的聲音,看得也同樣是坐在另一邊的木椅上、無所事事的大五可是不滿得很。

「拜託好不好??一個女孩子吃東西也要有吃相,我還真沒看過吃東西像你這般粗魯難看的女孩子。」

「可真的很好吃啊!」

沈小玉不理會他,埋頭又吃了起來。

大五忍不住多瞥了她捧在懷裡的盤子幾眼。

「你到底是在吃啥?」

「點心啊!」

沈小玉晃了晃盤子,不理會他,滿足的吃著手上的小點心,一邊感動得眼淚都要滴下來了。

「你也太誇張了吧!真有這般好吃嗎?」他忍不住吞了好幾口口水。

沈小玉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嚥下嘴裡的食物,難得大發慈悲的道:

「好吧!我就讓你嘗一個看看,可先說好哦!只有一個,你只能嘗一個,吃完就沒了哦!」

「啐!別說得好像真是人間美味似的,你要給我我還嫌腥氣呢!」說是這麼說,他的手還是伸了過去,將那小小的點心一口塞進了嘴巴裡。

他瞪著眼,默不作聲。

不過才瞬間的事,感動到淌下淚來的人竟成了那死小子。

「好吃好吃,實在太好吃了,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這般好吃的食物,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到呢!真的是太好吃了。」

沈小玉得意的揚揚頭。「我沒騙你吧!」

嚥下最後一口,那說話不算話的死小子已撲了過來。

「給我一個,再給我一個。」

沈小玉連忙跳開那張大椅,杏眼圓睜的跳著腳。

「你這臭小子怎麼說話不算話啊?明明說好了只給你一個的,那一個你已經吃下肚了,所以沒有了,你不可以再向我要,而且我也沒有多餘的給你,這些都是我的。」

大五哪管得了先前答應了什麼,不要命似的撲過去便搶她手裡的盤子。

「臭小子,你給我滾開,我死也不給你!」

沈小玉氣惱得一腳踹飛他,剛好讓經過的洛叔與范舒行把他接個正著。

「你們兩個又在吵什麼了?」洛叔真是拿他們兩個沒轍。

沈小玉還沒開口,大五已先聲奪人:「少爺、洛叔,你們來得正好,你們快來替我評評理,小玉她不僅脾氣火爆、懶散怠惰,而且還自私自利、心胸窄小,有好吃的東西只會自己獨享,不會和其他人分享,她這還算是人嗎?」

沈小玉被他罵得無辜極了。

「你這個死大五,剛剛明明說好只給一個的,你自己不守信用在先,現在還怪我不多給你,我偏就不給你吃,怎地,有種來搶啊!」

范舒行與洛叔對看一眼,終於摸出了點頭緒。

「吃啥東西?」

大五焦急的指著她,貪婪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她懷裡的點心。少爺、洛叔,你們不知道,那點心實在好吃得緊,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吃完嘴裡還會散發出一股桂花香,你們一定要嘗嘗看,吃完你們一定會讚不絕口的。」

怕他們又要來與她分一杯羹,沈小玉是光火得猛跺腳。

「死小子,我怎地不知曉你這般貪吃啊?先前分你一個我已經很夠意思了,這會兒你還要來同我搶,你有沒有人性啊?」

「真有這般好吃?」范舒行淡淡的挑起眉,擺明了不相信。

沈小玉眼露凶光瞪著他。「當然好吃,若不好吃,那死小子會這麼費勁兒同我搶起來嗎?」

大五在一旁連連扇火。「真的,少爺,那點心著實好吃得緊,吃了讓人想再吃啊!您和洛叔非嘗嘗不可。」

范舒行眼底閃著一抹晶光,只見他唇邊突然有了笑意,然後抬起手朝緊捧著懷裡盤子不放的沈小玉招了招。

「拿過來讓我嘗嘗。」

沈小玉簡直是青天霹靂。「啥?連你也要和我搶?」

「怎地?你有意見不成?」范舒行從容的威脅著她道:「倘若你不願意,可以,現在就請你到自己房裡去打包行李,我這裡不需要你。」

沈小玉一聽當場是嗚呼哀哉,外加尖聲哭叫的嘶吼了一番,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噙著淚遞出懷裡的盤子。

范舒行與洛叔不由分說的接過吃了一個,十足的默契立刻在兩人眼中傳遞。

「還真是好吃。」

「我就說很好吃吧!」

大五邊說邊快手拿了一個塞進嘴裡,沈小玉又是蹦又是跳的哇哇大叫。

「死大五,你還吃?吃死你啦!」她委屈的淚都要滴下來了。「怪了,你們作啥要和我搶?我只是吃自己做的點心也不行嗎?」

此話一出,驚煞眾人。

「這點心是你做的?」范舒行不敢置信。

「不行嗎?」她不悅的狠瞪了他一眼。「你們這三個人還真是好笑,堂堂大男人居然跟我一個弱小女子搶東西吃,說出去你們不怕笑掉別人大牙嗎?」

她怎地這般可憐啊!連吃東西也不得安寧?

大五傻愣愣地搶問:「可你不是不諳炊事嗎?」

沈小玉利眸一瞪,齜牙咧嘴,暴跳如雷。

「笑死人了,我只說我不會煮飯,可沒說過我不會做點心啊!我要真不會做,你們方才吃下肚的是啥?天上掉下來的嗎?還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她這是招誰惹誰啊?

大五捧腹爆笑。「你怎地這般異於常人啊?不諳炊事卻懂得做點心,這兩者不都一樣嗎?都是做吃的嘛!會這個卻不會那個,你什麼事都只會一半的啊?」

沈小玉忍無可忍,跑過來踢了大五一腳,痛得他捧腳直跳。

「難道你會吃飯就會煮菜嗎?你會說話就會寫字嗎?你會穿衣就會女紅嗎?好啊!倘若你真如此厲害,你這會兒便去煮菜給我吃、寫字給我看、縫件衣裳給我穿,去啊!你怎地不去?」

范舒行簡直傻了眼。這小妮子還真是伶牙俐齒!

「得了,我信你。」

沈小玉環臂冷哼一聲。「讓你信了又如何?你能將點心吐出來還我嗎?哼!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做出來要自個兒吃的,可卻讓你們一個一個給吃掉了,早知道我做好便躲到後園去,沒讓你們見著,你們誰也不會來同我搶了。」說完,還故意重重的哼了聲,明白表達自己的不滿。

壓根兒就沒理會她的怒火,三人已交頭接耳商討了起來。

「嗯……嗯……好,便這麼辦!」

「這個辦法絕對行得通的。」

「那你們分頭下去進行吧!」

殊不知已大難臨頭的沈小玉,仍兀自環臂翹嘴,臉色不悅的抱怨著。

真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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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9: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俗話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說得還真是一點也不錯。

怎麼也想不到不小心洩露出自己擁有著做點心的絕活兒,會成為沈小玉日後苦難的開始。

在確定也親眼見過她做點心的本事後,范舒行便以要她戴罪立功、挽回那些曾經被她嚇跑的客源為由,要她獨自一人提著裝滿點心的籃子,頂著大太陽走在熱鬧的街道上沿街叫賣。

沿街叫賣?他們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

一個人可憐兮兮的站在大太陽下,沈小玉委屈得淚都滾出來了。

「作啥要這般對我?進灶房的是我,弄得一身髒的是我,現在連出來做這種沿街叫賣的苦差事的也是我,我怎麼這般不幸啊?」她愈想愈委屆,氣惱得頻頻跺腳。「我這是招誰惹誰啊?早知道根本連點心也不要做,這會兒也不至於得出來拋頭露面的幹這種丟臉事兒了。」

正因為如此,她前兩日可以說是能閃則閃、能避則避,怎地就是不願出來頂著大太陽幹這種事,更何況她根本也不曉得東西賣得出去還是賣不出去;只是她終究霉運罩頂,好不容易僥倖的躲過了兩日,今兒個還是被逮著,硬生生的給強迫推出來了。

「橫豎我也是個弱女子,這種事再如何輪也輪不到我頭上吧!怎麼不讓那死大五出來賣,卻要我出來賣呢?」她抽抽噎噎的抱怨著。「反正我就是倒楣啦!原以為跟了個可靠的主子,誰知這主子根本不能靠,我看我還是趕緊走人好了,省得哪天給人賣了還傻傻的幫人數銀子呢!」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沈小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叫賣到底要如何叫賣法啊?也不想想我長了這麼大,壓根兒就沒叫賣過,好歹也得先傳授我幾招吧!啥都沒說便將我推了出來,他們還真如此放心,不怕我將一切搞砸啊?」

才正惱著,耳邊已響起了陣陣叫賣聲。

「大爺、夫人,姑娘、公子,我這裡有最上等的貨色,舉凡是珍珠花鈿、銀簪揀妝,我這裡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而且貨品齊全、樣樣不缺。這位夫人,快為您府上的千金挑幾樣唄!不買可惜哦!」

沈小玉忍不住好奇的轉過頭去,這一瞧,赫然發現那叫喊著的正是那日與她大吵了一架的小販。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又遇著了。」沈小玉連連哼了幾聲,臉色可臭了。

那小販沒發現她,仍是賣力的叫喊著。

「來哦來哦!各位大爺夫人們,快些過來瞧瞧哦!胭脂水粉、珠玉寶石、金銀翡翠、花釵鳳髻,您要哪一樣,便有哪一樣,我這裡賣的價格是最公道的,而且買寶玉還送珠花哦!各位夫人們可別錯過了。」

「喊得倒挺熟巧的嘛!」沈小玉不得不佩服人家。

驀地,一個念頭閃入腦海,她的臭臉頓時變成了笑臉。

「是啊!我可以請他教我叫賣的訣竅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才說著,沈小玉的腳步已朝那小販興高采烈的邁了過去,直來到他的攤子前。「喂!」

那小販還以為是生意上門了,一見是她,笑臉立時成了臭臉。

「怎麼又是你?我今日是走霉運了不成,出來做趟生意也能教你遇著,你該不會又要來找我吵架吧?」

沈小玉當場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你當我吃飽沒事兒幹嗎?三天兩頭就來找你吵架?」她的頭高傲的一抬。「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話你聽過沒?」

那小販才不吃她那一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是忙著做生意,要沒話說、沒屁放,就請你離開。」

沈小玉一聽,大為光火。「你這是對待曾經光顧你生意的顧客該有的態度嗎?好歹我也買了你一隻玉鐲,結果反而被你害得丟了包袱;我都不跟你計較了,你居然還拿這種態度對待我,怎麼,是嫌你的生意太好了是嗎?要不我讓你輕鬆輕鬆吧!」

那小販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

「好好好,算我倒楣可以了吧!你找我有何貴幹?」

沈小玉眨眨眼兒,粉嫩的臉蛋頓時笑得好甜。

「我要你教我叫賣的訣竅。」

那小販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我教你叫賣的訣竅?」

沈小玉用力點點頭,微微一笑。「沒錯,我來找你為的便是這個。我方才在旁邊瞧了你好一會兒,發現你還挺有一套的,我今兒個正好帶著這個出來叫賣。」她指了指手裡的籃子滿臉笑容看著他。「你便過給我幾招吧!不過先說好哦!太複雜、太饒舌的我可不要。」

那小販瞪著她好半晌,突地哈哈大笑。

「小姑娘,你真是太會說笑了,你居然要我傳授你叫賣的功夫?這種事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而且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你是第一個來向我拜師學這門藝的,哈哈哈……」

沈小玉被他笑得臉色漲紅,氣焰高張。

「你是笑夠了沒?我才不是來向你拜師學藝的呢!就算我真要拜師學藝,也不可能拜你這個師、學你這門藝,我只是正好需要而已。路過見你叫賣得不錯,勉強才想來向你學幾招,不然你以為我喜歡啊?得了吧!你也不秤秤自己有幾兩重,哼!」

那小販被她批評得面子幾乎要掛不祝

「滾!你馬上給我滾,我是不可能教你叫賣的訣竅的,這說出去還真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見他不答應,沈小玉氣惱得踹了他的攤子一腳。

「他們要笑就去笑,最好笑光他們的大牙!」

那小販氣急敗壞的從裡頭走了出來。

「你這小婆娘是來搗亂的嗎?倘若你把我吃飯的傢伙給踢壞了,我肯定將你垃到官府去。」

沈小玉鄙夷的哼了聲。「得了吧!你這攤子根本爛得可以當柴燒了,你還把它拿來當寶啊!你怎麼不乾脆換個大的呢?這樣你的東西也可以擺得更多,生意豈不是能更好嗎?」

那小販氣得一副想掐死她的模樣。

「關你屁事!」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沈小玉當場臉色大變。「你這個人怎麼這般粗俗啊?我好心給你的建議你不聽就算了,也沒必要說粗話吧!粗人就是粗人,說出口的還會有好話嗎?哼!我看你這攤子也別擺了,不會有人來光顧的。」

小販氣得暴跳如雷。「你居然詛咒我?」

沈小玉臭著臉反駁道:「誰詛咒你啊?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罷了,本來就是啊!如果你對待顧客都是這種態度,還會有人來光顧你的生意嗎?沒有人來光顧你的生意,最後自然是只有關門大吉一途了,我這麼說不對嗎?我倒覺得我說得貼切極了。」

「你、你給我滾!」那小販氣得險險口吐白沫。

沈小玉哪可能這樣就走啊?「你還沒教我叫賣的訣竅呢!」

小販忍不住大聲咆哮:「我要是教你,我卜市丁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沈小玉直直盯著他,突地爆笑出聲。

「原來你叫『不識動啊?你爹娘怎麼給你取這種名字呢?就算你真不識丁好了,也不用這般召告天下吧!」她笑得手裡的籃子都快要提不住了。「天啊!這真是我所聽過最好笑的一個笑話了,哈哈哈……」

那小販漲紅著臉,氣昏頭了,齜牙咧嘴,渾身顫抖。

「你、你……」

見他一副氣得就要昏過去的模樣,沈小玉這才趕緊止住笑。

「喂喂!你沒事吧!」小人兒有些急了。

那小販突然倒在地上,嚇壞了一干路人,也嚇出了沈小玉的一身冷汗。

「哇啊!你怎麼了?」沈小玉臉色大變,慌慌忙忙的撲過去拉他。「喂喂!你怎麼倒地啦?你別嚇我啊!我只是同你開玩笑的而已,我可沒打算氣死你啊!倘若你被我給氣死了,那我肯定要進監牢的,拜託你可別害我啊!」

那小販氣得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誰害誰啊?

沈小玉靈光一閃,趕忙將放在籃子裡的水餵給他喝下。

「你好些了吧?我看你八成是中暑了,不是讓我給氣的。這太陽這般大,人很容易便會中暑的,我說你啊!工作歸工作,身體還是得顧,否則即便賺了再多的錢也沒命花啊!是不是?」

真不曉得她是在關心他,還是根本就是在推卸責任!

「你好多了吧?」

那小販休息了好一會兒,終於回復了些人樣。

「我好多了,只是心悸這老毛病而已,不礙事的。」

沈小玉一聽,當場大驚失色。「你怎麼有這毛病也不告訴我啊!倘若知道你有這毛病,我根本連吵也不會跟你吵。我又不是不想活了,要是把你給氣死了,那我不是也得跟著陪葬?我還很年輕,才十七歲而已,我還不想這般早死呢!」

知道她是嘴壞心善,小販搖搖頭,難得露出了笑臉。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若死了,那也得了,你便揀個現成的,這些東西全送給你吧!」

哪知沈小玉一聽,竟哇哇大哭起來,嚇了小販一跳。

「你哭啥?」

「你一個人啊?好可憐哦!」她淚汪汪的,慈悲心腸竟在此時發作。「你沒有家人嗎?其實我也跟你差不多,我的家人雖在泉州,可我已經十二年未曾見面了,也不知曉家裡的親人是否仍安好,包袱又掉了、回不去,想到這裡我就好想哭啊!」

結果,原本安慰人的成了被安慰的,被安慰的成了安慰的人。

事情發展到最後,彷彿一場鬧劇般,好笑收尾。

結果沈小玉忙到了太陽下山才回來。

一見她進門,早已等候她多時的徐伯與洛叔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耽擱這般久?出了什麼事?」

一旁的大五倒是率先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雙手。

「哇啊!連籃子也不見了,是不是生意太好,全部的點心都賣光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咱們客棧的知名度肯定會重新打響的。」

坐在椅子上的范舒行倒是犀利的瞧出些許端倪。

「瞧你面色凝重,發生什麼事了?」

沈小玉被他瞧得心虛不已,嚥了口口水,只得將一切從頭道來。

大五率先咆哮出聲:「你沒事找人家小販吵架作啥?吃飽撐著沒事兒幹嗎?好在老天有眼,沒讓那小販給你氣死,倘若給你氣死了,你自個兒去坐牢不打緊,要是把咱們客棧也給牽連進去,你可真是罪過了。」

沈小玉哪堪年紀比她還小的大五教訓?

「你有完沒完啊?我不過一進門,椅子都還沒坐熱你便劈哩叭啦罵個沒完,你以為我想要看這種事情發生嗎?我已經夠懊惱、夠挫敗了,生意沒做成,還險險要氣死一個人。我愈想是愈後悔,倘若沒把他給氣倒在地,我也不用損失一籃子的點心了。」

愧疚萬分之餘,心虛的沈小玉將那一籃子的點心全送給了那個小販,而且還幫他收拾東西親自送他回家,所以弄到這麼才回來。

可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後悔的狂跳腳。

「我作啥送他一籃啊?半籃就夠了嘛!我又沒把他給氣死,只是氣昏而已啊!而且他自己也說了那是他的老毛病,既然是老毛病,那根本不關我的事嘛!我作啥還把整個籃子都送給他啊?氣死我了!」她說到最後又捶胸又頓足的。

范舒行被她懊惱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東西送人就送人了,不用氣,對方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沈小玉卻猛地抬起頭,驚愕的望著他。

「我生意沒做成,還把一籃的點心全給送人了,你一點也不生氣嗎?」這實在太不像平日的他了。

范舒行好笑的瞅著她。「你希望我罵你嗎?」

「當然不。」沈小玉頭搖得有如搏浪鼓。「我又不是天生犯賤、愛討罵,可我的確有些小小的不應該……」見八隻眼睛射來,沈小玉火大暴吼:「好啦好啦!我是很大很大的不應該,這總可以了吧!可我也是無心的啊!我真的是無心的,我是為了向他學叫賣才去找他的,可不是為了吵架呢!」

其他人還來不及開口,大五已在一旁不給面子的大笑起來。

「你有沒有一點腦袋啊?叫賣這種簡單的事也要學?你那天不就喊得很好嗎?所以你只要照那天的那個音量、那樣喊就可以啦!哪還需要去學什麼叫賣這種蠢事啊!哈哈……」

他每笑一聲,沈小玉的臉也就更鐵青一分。

「笑笑笑,你除了笑還會啥啊?你就不怕笑死嗎?我又不是傻瓜,這一點我當然知道,可是是你自己說我那日叫得像在拉客啊!所以我才想說去向那小販學叫賣,誰知叫賣沒學成,還險險氣死他!我簡直是急壞了,見他昏倒在地,我也差點跟著倒下呢!」

此話一出,屋內又是一陣爆笑聲。

范舒行出聲安撫她:「不用自責,沒有人怪你。」

沈小玉瞠眼望著他。「你今日怎麼這般好說話啊?要是平日,我不被你罵臭頭才怪,我今幾個可是壓根兒就沒在做生意耶!我在市集裡來來回回逛了好幾圈,也來來回回偷懶了好幾回。沒辦法,沿街叫賣這種事我實在做不來,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女孩子嘛!」

大五搶話道:「也罷!今日便放過你一馬,不過你明日仍是得早起做點心,然後上市集叫賣,否則要是這樣就原諒你,實在太便宜你了。」

沈小玉氣呼呼的叉起腰,怒瞪著他。

「你是存心要和我作對的是嗎?想不到你這死小子年紀輕輕,心腸竟如此壞,厲害的話你不會自個兒上街叫賣嗎?我可是一個女孩子、弱女子耶!拋頭露面這種事兒我不幹!」

「女孩子又如何?世風日下,大街上多得是女孩子穿著暴露、四處招蜂引蝶找相公,所以也不差你這一個。」大五淨是扯她後腿,「再者,你全身上下的肉加加起來也不過幾兩,只怕也沒人要看,既然沒人要看,你這個擔心是不是太多餘了?」

沈小玉氣急敗壞。「你──」

「夠了!」范舒行出聲打斷他們的爭吵。「既然如此,那以後便等小玉做完點心後,由大五拿到街上去賣吧!」

此話一出,沈小玉樂得拍手歡呼,大五則是驚訝錯愕。

「為啥是我?」大五當場哭天搶地起來。

范舒行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你方才不是還嫌小玉沒盡到叫賣的責任嗎?既然如此,由你代替她自然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沈小玉興奮得很,「少爺,你說的這番話還真是大快人心啊!沒錯沒錯,早該讓這死小子自個兒去叫賣了,要不他還真以為這工作有多容易呢!只會出張嘴巴指使人,哼!」

「可是我……」大五眼淚鼻涕齊飛,當場倒地哭號。

沈小玉噗哧一聲,連忙摀住嘴巴,才沒噴笑出聲。

「那咱們客棧怎麼辦啊?」

范舒行沉默未語。

沈小玉皺眉再道:「不會真的這樣便關門了吧?」那她不就罪過了?

「不行不行,倘若這客棧真關門大吉了,那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不行,打明兒起我會努力的工作,我們也可以將做好的點心分送給街坊鄰居,這樣說不定他們吃了便會上門來啦!」

傻不愣登的大五像是認清了事實似的,不再呼天搶地了。

「少爺有其他主意嗎?」

只見范舒行笑了笑,眉宇間淨是自信。

「這客棧自然是不能不管的,而且我有信心,不久的將來,我們的生意能像從前一樣好,甚至比以前還要好。」

眾人對看一眼。

「少爺似乎很有把握?」

范舒行只是笑,仍是賣著關子。「大五和小玉你們兩個只要負責把這件事辦好就好了,其他的,我和洛叔還有徐伯會處理,你們不用擔心。」

沈小玉卻不悅的跳腳。「不成不成,再怎麼說,我也是這裡的一份子,你們有啥主意怎麼能不知會我?而且有問題就是要說開大家一起解決啊!你可不可以別賣關子啊?」

徐伯呵呵一笑。「丫頭,你不用擔心,少爺說有辦法便是有辦法,你只要努力的多做一些種類不同的點心就可以了。你可是最重要的人,少了你,我們就是想成功也沒辦法,你知曉嗎?」

沈小玉興奮地眨眨眼,被捧得都要上天了。

「我真有這般重要?」她嘿嘿傻笑。

范舒行噙笑瞅著她。「當然。」

被他那別具深意的黑眸一看,沈小玉忍不住紅了臉。

「這、這個沒問題,我做點心的功夫是以前向宮裡的一位御廚學的,他對我非常好,教了我好多好多做點心的技巧,我雖然不會煮菜,可做這種小小的、一人份的小點心難不倒我。」

一旁的大五早聽得流了滿地的口水。

「改天做來讓大夥兒嘗嘗吧!」

沈小玉轉過頭狠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自個兒吃吧!我即使是做再多的點心,就是一個也不要分給你,你不是很愛扯我後腿嗎?你不是對我很有意見嗎?既然如此,你想吃點心就自個兒做,我做的點心搬不上檯面,入不了你的口。」

見大五惱恨的瞪著沈小玉,洛叔搖頭歎笑,這才正色道:

「小玉啊!我看你明兒再做些點心帶去給那小販吧!你不是說那小販有心悸的毛病嗎?可能他明天根本連工作都沒辦法做,好歹是你造成的,不去陪個罪實在說不過去。」

沈小玉一聽,驚訝哀叫。

「不會吧!我今幾個已經送他一籃點心了還不夠嗎?」

大五幸災樂禍道:「誰教你把人給氣昏?」大快人心啊!

「那是我──」

「那是你活該!」大五逮著機會猛糗她。「要你辦點事也辦不好,你怎地這般不濟事啊?算了算了,我就當是大發慈悲好了,明兒個一早就替你出去叫賣,省得你又氣死一個人。」

沈小玉咬牙切齒。「你再吵我便氣死你!」

徐伯歎笑,無奈出來打圓常「你們兩個吵不夠啊?」

沈小玉瞪了大五一眼,這才消了火。「少爺,我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忙。」

范舒行的黑眸熠熠發亮。「說。」

沈小玉咬了咬唇,像是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就是那個礙…你能不能替我找回包袱啊?」

范舒行眸光一閃。「包袱?」

沈小玉咬著唇點點頭。「是啊!就是我從宮中帶出來的那個包袱。那裡頭不僅裝了愛貴妃賞給我的銀子,還有我出宮時,她送給我的一塊玉珮。那是她說要認我當妹妹的信物,對我而言非常的重要,比任何金錢還重要,這事兒已困擾我好幾日了,只是根本找不著機會向你說。」

范舒行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我會托人替你留意的。」

見一旁的大五露出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沈小玉眼睛一溜,一個念頭立刻閃進腦子裡。

「不,我要大五幫我找。」

大五驀地一愣,立刻大叫:「啥?你要我幫你找玉珮?」

不拖他下水怎麼行?「是啊!」沈小玉強忍著笑,正經的點點頭。「這叫賣的工作以後不是落到你頭上了嗎?所以你自然比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還有機會與外頭的人接觸,這接觸久了,消息自然好打探,所以說這件事交給你當然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眾人瞭然於心的忍著笑。

「大五,小玉說得沒錯,你便幫她留意留意吧!」

「可是我──」

這會兒眾人口徑一致:「沒什麼好可是的。」

無語問蒼天的大五隻得含著淚、咬緊牙,認了。

可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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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09: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和風徐徐,鳥聲啾啾。

暖和的陽光穿透雲層灑進屋內,床榻上的女子睡得正香甜。

均勻的呼吸聲靜靜的傳來,粉嫩的唇辦微微開啟,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圓潤的秀麗臉蛋邊,使膚色看來更顯白皙。

本該是一副撩人心魂的甜美睡姿,卻讓一雙大刺刺橫跨在被子上的粗魯小腳給破壞了一切。

沈小玉的四肢與被子交纏成了一氣,唇邊帶著無意識的甜笑,臉向內側睡,顯然還沉浸在甜美的夢鄉中。

突地一陣急急的敲門聲,驚擾了原本寧靜的一切,駐足窗邊的鳥兒振翅往外飛了出去,床上的沈小玉卻彷彿睡死了般,只是下意識的嚶嚀了聲,翻了個身仍舊繼續沉睡。

敲門聲沒有停,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持續著,而且有愈來愈便勁兒的趨勢;反觀沈小玉,仍是睡得彷彿天塌下來也驚擾不了她一般。

終於,門外的人像是放棄似的罷手了。

原來敲門的是大五,如今他瞪著眼前仍一動也不動的門一眼,忍無可忍的握緊了雙拳。

「這死小玉!我拍得手都快斷了,怎麼她還是半點聲響也沒有?」

想到店頭的騷動,大五原本整齊的頭髮立刻在瞬間被抓得一團亂。

「這頭豬打算睡到何年何月啊?再不起來,客棧要被掀了啦!」

終於忍無可忍,大五抬起腳,一鼓作氣踹向眼前緊閉的門板──

砰的一聲,雕刻精細的門應聲而開,大五急急忙忙的衝進去,果然見到沈小玉仍睡得一副做了好夢似的酣甜。

大五氣急敗壞,揪起沈小玉的耳朵,大聲喊道:

「你這頭豬起不起來啊?」

就算再困,這會兒沈小玉的瞌睡蟲也全給嚇跑了。

只見她猛地自床上跳了起來,怒氣橫生的邊捧住耳朵、邊瞪著眼前笑得可惡至極的大五狂吼:「你沒事在我耳邊喊啥?還有,你又沒事闖進我房裡吵我睡覺幹啥?」氣得簡直要殺人了。

大五環臂睨著她,「你沒聽見我的敲門聲嗎?這麼吵也能睡,你上輩子是不是豬啊?」他將她掛在一旁的衣裳丟了過去。「快快快,馬上給我起床,你知不知曉外頭都亂成一片了,居然還睡得像死掉一樣;你最好馬上打理好到前頭來,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他氣沖沖的甩頭就走,連讓沈小玉反應的機會也沒有。

「怎地怎地,是發生了啥大事不成?睡個覺也不行,說我豬,我看你才是豬投胎的呢!有種我以後做點心你一個都別給我吃,哼!」

罵歸罵,沈小玉還是動手穿起衣服來。

「討厭,人家還很困耶!可惡的死大五,你最好是真有要事找我,否則你若是無故擾我安眠,我肯定和你沒完沒了。」

迅速打理好後,沈小玉臭著臉快步穿過中庭來到前頭,才覺得店裡怎麼鬧烘烘的;只見范舒行與洛叔等人不曉得正跟著什麼人說著話,她好奇走近,訝然發現那人竟是昨日那險險讓她嚇掉一條命的小販。

「是你?」她驚訝高呼,看看他,又看看外頭,雙眼瞠得更大了。「怎麼外頭來了這麼多人?」真個是人聲鼎沸、座無虛席啊!

范舒行看著她,唇邊掛著讚賞的笑。

「他們全是為了你而來的。」

「為了我?」沈小玉眨眨眼,納悶問道。

那小販在此時笑著開口了:「是啊!他們全是為了你來的。你昨日不是送了我一籃的點心嗎?我想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所以就分送給了街坊鄰居,怎知他們吃完竟異口同聲說好吃,而且還問我是哪兒買的,我便說是你們這裡,然後一大清早的他們便邀著我一塊兒過來了。」

沈小玉眨眨眼,仍是有聽沒有懂。

「那又如何?他們現在是來作啥?」

大五用力打了一下她的頭。「你豬啊!這般笨,還用問嗎?自然是慕你的名而來,要給咱們捧場了。」

沈小玉沉默半響,眼睛慢慢的大睜,接著興奮的尖叫:

「你是說這些人是要來買我做的點心的?」

小販點點頭。」是啊!沒錯。」

沈小玉開心得又叫又跳。「我不是在作夢吧?我昨晚還惱著損失了一籃子的點心呢!所以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沒想到一覺醒來,原本被我給嚇跑的客人全都上門了,而且還爭著要買我做的點心;我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啥好事,老天才會這般關照我,哈哈哈……」說到最後,她已自顧自的傻傻的笑了起來,看得
一旁的人是忍不住失笑搖頭。

范舒行轉向那小販。「謝謝你。」

小販笑了笑,看了眼仍傻笑著的沈小玉。

「就當是我賠償不小心弄丟她包袱的事吧!我可不希望哪天我在做生意的時候,她又突然出現找我吵架,那我可是會吃不消的。」

范舒行的黑眸閃了閃,立即朗聲大笑。

「有勞你了。」

「那我先走了。」

沈小玉仍是笑得一臉疑呆,連人家幾時走的也不曉得。

大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白疑啊!笑笑笑,你要笑到什麼時候啊?」

沈小玉這才回過神來。「怎麼了?」她笑也犯法嗎?

大五忍無可忍的翻了個白眼。「你才沒瞧見外頭那麼些朋嗎?他們可是等著要買你做的點心,你總不能讓他們等得不耐煩吧?你不趕快準備開工,還杵在這兒作啥?」

沈小玉恍然大悟。「是呀!我怎麼給忘了?」她笑瞇瞇的轉向了范舒行。「我這會兒總算可以擺脫『千古罪人』這個罪名了吧?」

范舒行差點失笑。「你從來就不是什麼千古罪人,這一切全是因為你的好心腸,如果你沒有把那籃子點心全送給那個小販的話,今兒個根本不會有這些人上門來。」

沈小玉被吹捧得屁股都要翹起來了。

「這麼說好像也是耶!」

大五看不下去的用力推了她一把。

「你驕傲夠了沒?驕傲夠了就趕快準備開工,要惹火了那些人,你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沈小玉拍掉他的手,不悅的嘟起嘴。

「你很討厭耶!作啥總要潑我冷水?你沒瞧見我有多麼高興嗎?這幾天我可是食不下嚥、坐立難安,天天煩惱著如何挽救客棧的生意,這會兒好不容易美夢成真了,你就不能讓我得意一下嗎?」

范舒行揉揉她的頭髮。「好了,做事去吧!別讓客人久等了。」

沈小玉笑著點點頭。「嗯!」這才歡天喜地的離開。

就這樣,一場歪打正著的插曲,意外讓福來客棧的生意起死回生。

真是時來運轉哪!

依舊是天氣晴朗,鳥聲啼鳴。

福來客棧經過眾人的努力,再加上沈小玉這位超級生力軍的加入,終於成為京城內數一數二的知名客棧。

沈小玉的巧手固然是生意興隆的功臣之一,但范舒行的生意手腕才是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他也不知動用了什麼樣的關係,竟聯合洛陽其他知名客棧一起合作做運送食物的生意,這樣一來,長安城裡的人民有機會吃到平時難得一見的洛陽小吃;洛陽人民也有機會吃到長安城裡知名精緻的小點。如此有趣又有新意的創見自然使生意蒸蒸日上。

「嚇死人是嗎?」范舒行好笑的接話。

「沒錯!」沈小玉站起身,火大暴喝:「怎麼我每次才正想要好好的偷個閒你便會出現啊?你不知曉我這半個月來累得像頭牛嗎?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難得偷個懶你又來吵。先說好,我今兒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不管你說什麼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范舒行沒回話,倒是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我知曉這半個月來你很辛苦。」他黑眸抬起,看向她。「上門的客人很喜歡你的手藝,所以你工作量大增。」

沈小玉逮著機會,立刻大吐苦水:「可不是嗎?客棧的生意這麼好我當然高興,可每天要做這麼多的點心真的很累人哪!雖然現在你請了兩個人來幫我,可做的人還是我啊!徐伯要忙著炒菜,根本無暇幫我,大五那死小子又只會冷嘲熱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我真的好累!」

突地,她轉轉眼珠子,笑瞇瞇的提議:「要不,咱們請幾個又會做菜、又會做點心的能手回來可好?這樣我可以輕鬆,徐伯也可以輕鬆。他年紀已經這般老,早該好好享清福了,不該還每天待在灶房裡忙來忙去的,日積月累下來,他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范舒行挑眉淡瞥她一眼,「你是想偷懶吧!」

沈小玉哼哼哈哈的笑了笑。「只是順便嘛!」

范舒行環臂笑睨著她,「那你有何好主意?」

「這個嘛……」想了好半天,想到眉頭都快打結了,沈小玉還是說不出個主意來。「哎喲!這你自個兒作主就可以了,即便問我,我也不知曉啊!我只會服從,不會下命令。」

范舒行再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說了算?」

沈小玉興奮的點頭如搗蒜。「沒錯沒錯。」只要可以不再讓她回到那種忙碌到焦頭爛額的可怕日子,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范舒行轉向她,嘴角帶著了一抹笑意。

「我明白你很辛苦,但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解決的事,倘若我們貿然換大廚,一來要擔心客人能否適應新口味,二來又得多負擔一筆不必要的開銷,何苦為之呢?」

沈小玉一聽,當場臉色大變,自大石上跳了起來。

「你的意思就是不肯為我花錢請人是嗎?」

范舒行皺起眉。「當然不是。」

沈小玉氣惱得又叫又跳,「你明明知曉我有多辛苦,這半個月來我也為你賺了不少的錢吧!客棧更是從早上打開大門的那一刻起到關店,人潮就從沒斷過,難道我現在拜託你為我請幾個人來代替我也不行嗎?」

「總而言之你就是想偷懶休息吧!」

一針見血!

沈小玉當場尷尬的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險險說不出話來。

「人家、人家就不能休息個幾天嗎?算算日子,我出宮也好一陣子了,我的一輩子幾乎都奉獻給皇宮了,現在出了宮,住在京城裡,什麼地方也沒去逛過、玩過,我不甘心哪!」

范舒行搖搖頭,一陣好笑。「你今年應該才十七吧!卻把自己講得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沈小玉的臉上又是一陣燙紅。

「你才七老八十呢!」

范舒行哈哈大笑。」好,我就答應你,明兒個咱們客棧休息一天,我就帶你四處去逛逛、玩玩;不過你得答應我,玩完後,你必須重新回到工作崗位,而且不能再說任何不想做的話,你做得到嗎?」

沈小玉原本還滿心歡喜,在聽到他最後的話後,臉色當場一沉。

「啥?」要她認真工作?這不等於又是要她的命嗎?

「如何?」

沈小玉咬牙切齒、嘀咕暗罵了好一會兒,最後才不甘不願的點頭。

「好好好,你說怎樣便怎樣,明兒個玩完後,我一定認真的工作,而且不再說任何抱怨的話,這總可以了吧!」

范舒行這才點點頭。「成交。」

討價還價了一番,縱使再不滿意,沈小玉還是得到了整整一天的假期。

至少,無魚蝦也好嘛!

翌日,依舊是暖陽高掛、萬里無雲。

一想到可以名正言順的偷懶、大大方方的出門去玩一天,沈小玉就興奮得坐也坐不祝

昨幾個晚上她幾乎是一夜無眠,笑著閉上眼又笑著醒來,一大早便忙著進灶房準備了一大堆好吃的、好喝的;為此,眼紅的大五還和她大吵了一架,背地裡暗罵范舒行私心偏袒呢!

只是,少根筋的沈小玉根本也沒聽懂他話裡所謂偏袒的意思,兀白忙得好開心,做了滿滿一籃精緻的點心與熱湯,開開心心的挽著范舒行的手出門。

一離開客棧,沈小玉宛如重獲自由的鳥兒般,興奮得四處東看看、西瞧瞧,一副鄉巴佬進城逛大街似的。

「長了這麼大,除了出宮那一天之外,這還是我第一次這般輕鬆優閒的逛市集呢!宮裡雖會有專人為我們添購新衣或飾品,可擺在眼前任你挑又和自己出來逛的感覺不一樣,總之好特別哦!」

見她眉開眼笑,范舒行也感染了她的喜悅。

「怎麼,不再想回宮裡啦?」

沈小玉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已經認命了,君無戲言,皇上聖旨都已經頒下,這輩子只怕我是沒有機會可以再回到宮裡去了。也罷,我已經不再如此介意了,只希望愛貴妃能過得好,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皇上的,哼!」

范舒行一愣,立刻大笑出聲。

「你這小宮女還真是大膽,不怕被人聽到捉去砍頭嗎?」

沈小玉不以為然的哼了聲。「皇上又不在這裡,他怎麼可能知曉?即便他知曉了我也不怕,我說得又沒錯,愛貴妃溫柔善良、美麗嫻淑,皇上若辜負她可是會天理不容的。」

說著說著,她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大叫:「那邊有人在遊湖耶!咱們快點過去瞧瞧!」

范舒行錯愕失笑。這小妮子變得還真快!

方來到湖邊,沈小玉已興奮跳叫。

「哇,好多人哦!以前在宮裡曾聽人家說遊湖遊湖、搭舫遊湖,可根本沒有機會可以親眼看一看,看來出了宮也未必不好,至少我現在就親眼瞧見人家是怎麼遊湖的啦!」

范舒行低頭看著她,唇邊帶笑。「想搭?」

沈小玉搖搖頭,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才不呢!我很識相的,我這個人啊!生來就是宮女命,雖然現在出了宮,還是只有服侍別人的命,搭畫舫遊湖這種風雅之事是那些名門千金、大家閨秀才有的福分,我才不敢想呢!能有今兒個這種偷懶出來玩的機會,我已經很感動了。」

范舒行挑挑眉,忍不住對她的過去感到好奇。

「宮裡總該有一些閒暇時的娛樂吧!」

請到這裡,沈小玉立刻陷入愉悅的回憶中。

「當然有嘍!宮裡很流行半仙之戲呢!那還是我們托幾個太監幫我們搭的,非常好玩哦!每次只要工作做完,我們便會聚在一起玩,不過以後可能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才正感傷著,身後突地傳來一陣騷動,焦急的尖叫聲跟著響起。

「有扒手啊!有扒手啊!」

沈小玉一轉過頭,就見一個人莽莽撞撞的朝她撞了過來;她一時反應不及,提在手裡的籃子被撞飛了出去,一個個精緻好吃的點心跟著滾了出來,當場氣黑她的臉。

「我的點心,我的點心啊!可惡!給我站住!」

才罵著,身旁的范舒行動作比她還快,已一把俐落的抓住那名竊賊,一看清他的樣子,四周立刻傳來眾人驚訝的低呼。

沈小玉也被嚇了好大一跳。「原來是個小鬼!」想起掉了滿地的點心,她的臉蛋頓時變得猙獰。「好哇!你這個死小孩,年紀輕輕卻不學好,居然學人家當扒手,快把錢還人家。」

那受害的婦人一取回被扒的錢袋,立刻感激的向她和范舒行點了點頭。

「想不到你還會些拳腳功夫啊!」沈小玉詫異的一挑眉,又轉向那一副死不認錯的小鬼。「咦?明明是你做壞事被捉到活該,你還瞪我作啥?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說,你撞掉了我一籃的點心,你要怎麼賠償我啊?」

那小鬼怒瞪她一眼,凶巴巴的吼著:

「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殺要剮隨便你!」

沈小玉一聽,忍無可忍的挽起袖子。

「你這個死小孩,好手好腳作啥幹這種見不得人的壞事?你爹沒教你嗎?你娘沒教你嗎?你知不知曉扒人家錢袋是犯法的事兒、要坐牢的?居然還一副不知悔改的死樣子,我看直接把他送進官府裡去好了。」

范舒行黑眸閃了閃,突然道:「放了他吧!」

「放了他?」沈小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有沒有搞錯?這死小孩可是扒了人家的錢袋耶!而且他還把我的點心都給撞爛了,如果這樣就放了他,那我的損失找誰討去?」

一個不注意,那小鬼已用力掙脫,迅速溜了開去,身手俐落的模樣簡直讓沈小玉看傻了眼。

「他、他溜了!」

范舒行眼睛一瞟,唇邊帶笑的轉過頭來。

「沒錯,他溜了。」

「沒錯?」沈小玉氣惱的重複,咬牙切齒的瞪向他。「我看你八成是故意放他走的吧!你怎能這樣就放了他?他可是扒人家的錢袋耶!如果不把他送進官府,豈不是太對不起先前那位被扒的婦人了?你到底在想啥啊?居然這樣就把他給放走了?」她氣得暴跳如雷。

「他還是個孩子。」范舒行的一句話便彷彿解釋了一切。

瞪著滿地的點心碎塊,沈小玉的眼淚都要掉了下來。

「可惡,這些點心是我七早八早爬起來準備的,本來想要快快樂樂的玩一天,這會兒全讓那可惡的死小孩給毀了。」她捧頭尖叫,。你作啥把他給放了?我還沒叫他跪下道歉認錯耶!」

范舒行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只怕那孩子不會聽你的話。」

沈小玉愈想愈火。「就是這樣才更不能放了他啊!他現在還這麼小便曾扒人家錢袋,長大了還得了?」

「那你認為送他進官府就是對他最好的教訓?」范舒行反問她。

「我……」這回她說不出話來了。

片刻後,她仍是氣惱不已。「倘若不將他送進官府,你還有更好的主意嗎?看他那年紀該也有十一、二歲了吧!若不學好,他的一生可就是要這般斷送了,難道要任他繼續胡作非為嗎?」

「他不會的。」

范舒行短短意有所指的一句話,彷彿已經知道了什麼似的。

沈小玉即便再不願意,還是只能認了。

想當然耳,原本快樂之旅最終是早早收了。

註:本章中所指半仙之戲,意即現今蕩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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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10: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接連著幾日,天氣轉陰,滂沱大雨直下。

福來客棧的生意多少受到了影響,上門用膳的客人變得少了,客人稀稀落落、三三兩兩的進門,平日忙碌的人伙兒難得有了空閒,紛紛坐在一起閒聊了起來。

「這場大雨來得還真是時候啊!大夥兒忙碌了這麼久,總算可以休息休息、喘口氣兒了。」洛叔喝了口茶,笑道。

「是啊!」徐伯也笑答:「尤其是小玉那丫頭,這一陣子幾乎要忙壞她了,每天從早忙到晚,一點休息的時間也沒有,可難為她了!她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卻成天窩在灶房裡和我們這些老頭子為伍,再這麼下去可也不是辦法啊!」

洛叔也頗為認同。「是啊!比她早成親的也大有人在,十七歲是該有個歸宿了,咱們是不是該幫這丫頭留意留意?」

才說著,那小妞兒已捧著一盤點心自裡頭走了出來。

「徐伯、洛叔,難得今日沒啥客人上門,我特地做了幾道特殊的甜品,你們嘗嘗看吧!」

洛叔笑著伸手接過,卻忍不住多瞧了她幾眼。

「小玉啊!怎麼你的臉這般紅啊?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小玉聞言,摸了摸臉,才笑道:

「八成是讓火給熏紅的,我剛才守在窯兒邊怕烤壞了這道甜品,也無暇多顧到自己,所以讓火給烤紅了。」

徐伯笑著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我方才和你洛叔談到你呢!你今年十七歲,該是成親的時候了,你這會兒又沒半個親人在身邊,我們這裡的人自然成了你最親的人,倘若瞧見了啥好對象,我們替你作主可好?」

沈小玉一聽,半晌反應不過來。

「成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成親。以前在宮裡的時候,天天忙著伺候愛貴妃,所有的時間花在這上頭,成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兒,如今雖然出了宮,我仍是沒想到這個,而且我也不想嫁人,我現在這般不是頂好嗎?何必一定要嫁人呢?」

徐伯與洛叔兩人對看了一眼,有些訝異。

「丫頭呀!女孩子年紀到了總是要嫁人的,你怎麼有這種想法呢?以前你的身份是宮女,想談論婚嫁自然是不可能,可如今你已不再是宮女,和平常人家的閨女沒兩樣,自然可正常婚配。」

沈小玉眨眨眼,臉蛋紅通通的。

「可我真的沒想過啊!嫁人有啥好?要是嫁到的人像皇上一樣,一下三十六宮、一下又七十二院的,養了一大堆的侍妾,那我還不如不嫁人,何必自找罪受?」

兩人被堵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別談這個,你們先吃吃看我做的這道點心吧!這道點心叫作『天香一品膏』,是由三種花辦、四種藥材,再加上五種配料所調製而成的哦!這可是皇宮裡的御廚教給我的得意之作,如何?是不是很不錯啊?」她得意的大眼晶光閃爍。

兩人分別拿起了一個來嘗。

「嗯……果然還真是不錯。」

「小玉啊!你手可真巧呢!娶到你的人肯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沈小玉正沽沾自喜著,一陣冷風吹來,她立刻掩嘴輕咳了起來。

「丫頭,你怎麼啦?」

沈小玉搖搖頭,咳得小臉通通的。「沒啥事,你們別擔心,只是突然喉嚨癢而已,可能是接連下了幾天的雨,濕氣重,所以呼吸不順暢。」

說完,她忍不住又咳了一陣,瞧得洛叔與徐伯是擔憂極了。

「丫頭啊!你不會是染了風寒吧!」

「應該……」

話還沒說完,聞香而來的大五已自裡頭衝了出來,直朝那擺放著點心的桌子撲過去。

「洛叔、徐伯,你們也太過分了吧!有好吃的怎麼不叫我?還好我鼻子靈,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否則豈不是讓你們給獨享了?」

他邊說還邊拿一個塞進嘴裡,看得沈小玉是忍不住氣惱的跺著腳。

「你這個好吃鬼!是誰准你吃了?這點心是我做的,你為啥沒經過我的同意便擅自吃我做的點心?你不是很能幹嗎?常常說話諷刺我,既然如此,你就自個兒做,別吃我做的。」

美食當前,卻只能望之興歎,大五貪婪的口水簡直要滴下來了。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般愛記仇啊?我不過跟你開玩笑的也不行嗎?更何況我這是在幫你耶!你做了這麼多點心,吃不完是很浪費的,我只是在幫你解決問題而已。」

沈小玉將盤子藏在身後,淡淡的哼了聲。

「要吃可以,包袱呢?找著了沒?」

「這……」大五當場啞口無言。

沈小玉臭著一張臉。「不過要你找個包袱而已,都找了快一個月了還沒消沒息啊?你怎麼這般不濟事呢?要你做件事兒也做不好,枉費你還和街坊鄰居的關係打得這般好,卻根本一點用處沒有;所以,不做事的人是沒資格吃這些點心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大五當場哇哇大叫。「這一個月來我又沒上市集去叫賣,又怎麼可能打探得到任何消息?」

沈小玉笑瞇瞇的望著他。「這是你該煩惱的事,不是我。」

大五的臉氣得漲紅。「你、你這婆娘這麼會記仇啊?」

「你沒話好說了吧?」沈小玉故意拿出盛滿點心的盤子在他面前晃蕩。「沒辦法,是我做的,你倒楣惹了我,我便是不想給你吃。想吃可以啊!除非你倒茶認錯,那我或許還會賞你一個,如何?」

大五氣得暴跳如雷。「鬼才要給你倒茶認錯!」

「那你就看著我吃吧!」說完,她拿了一個塞進嘴裡,還故意表現出一副好吃得不得了的模樣,存心氣死他。

「你……蛇蠍心腸!」這回大五真的火了。

沈小玉一愣,當然沉下臉。「你說誰蛇蠍心腸?」

「你啊!」大五氣惱得語無倫次了。「你這個人不僅愛記仇,而且蛇蠍心腸。平日我也不過是和你鬧著玩兒的,怎知你這個人壓根兒就開不起玩笑,現在居然還拿點心威脅我,哼!你以為我喜歡吃嗎?我不過看你可憐捧捧場罷了,否則我才不屑吃呢!」

沈小玉一聽,氣得險險噴血。

「大五,你太過分了!你不高興就算了,何必拿我的點心開玩笑?如果不好吃你作啥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我……」大五支支吾吾,尷尬得恨不得埋入地洞裡。「都說是可憐你了還要問?要不是可憐你,怕你知曉自個兒做的點心太難吃,恐怕會傷了你的自尊,我何苦勉強我自兒?哼!你還真以為自個兒做的點心有多好吃啊?狗吃的也沒你做的糟!」

「你……」

沈小玉色突地燙紅,一股暈眩感襲來,手裡的盤子一時抓不牢,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小玉、小玉!」

「丫頭你沒事兒吧?」

腳步一軟,沈小玉整個人往後倒了去。

恍惚中,她彷彿瞧見了范舒行鐵青著一張臉朝她飛奔而來,然後,她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滴滴答答的雨聲從窗外傳來,驚擾了床榻上的沈小玉。

她眨眨乾澀的眼兒,撐起身子想起來,卻感覺力不從心,又倒了回去。

「你醒了。」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沈小玉疲累的轉過頭去,正好對上了范舒行焦急凝望她的黑眸。

「你……我怎麼了?」

見她終於清醒,范舒行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你忘了嗎?你昏倒了。」

沈小玉眉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

「哦……沒錯沒錯,全是大五那死小子害我的,可惡!」雖仍病著,小妮子罵人的音量倒是中氣十足。

范舒行扶她靠躺在軟枕上,才道:「你染上風寒了,你知道嗎?」

「風寒?」短短兩個字,險險嚇出沈小玉一身冷汗。「怎麼可能?我身體向來很好的,而且幾乎可以一整年都不生病耶!」

「但你真的病了。」一句話說明了一切。

一想起自己先前氣昏的原因,沈小玉的臉蛋更是紅通通。

「全都怪那個死大五,吃不著我做的點心就用話激我,也不想想我可是個女孩子耶!三天兩頭找著機會便和我鬥嘴,居然還說狗吃的食物也沒我做的糟,我這次絕對不原諒他!」

「別氣了,當心又氣暈!」才說著,整個人已傾身靠近她,親匿的以下巴碰觸她的額頭,最後才滿意的退開。「嗯……已經不燙了。」

沈小玉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

「你、你……」

還來不及說完,那把她氣暈的罪魁禍首已在此時一臉愧疚的捧著湯藥,畏畏縮縮的走了進來。

「小玉,你醒啦?」

沈小玉一瞧見他,火氣猛地往腦門上衝。

「好哇!你這把我氣暈的死小子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她氣得坐在床榻上哇哇大叫。「怎麼,見我暈倒你一定很得意吧!罵我蛇蠍心腸,又說不屑吃我做的點心,那你現在還來作啥?貓哭耗子假慈悲嗎?哼!不需要,我不想看見你,你馬上給我走!」

即便知曉自己有錯在先,大五仍是不服氣的往前走近一步。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消消火嗎?」

「那你作啥罵我蛇蠍心腸?」沈小玉揮舞著雙手作勢要打他,「我沈小玉可是善良出了名的,你居然說我蛇蠍心腸,你可以說我醜、說我懶、說我笨,就是不能說我蛇蠍心腸!」

怕又將她氣暈,大五隻得不情不願的道歉:「好好好,我知曉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是我不好,一張嘴巴壞得無藥可救,我是氣暈頭才這麼說的,根本不是存心的,而且你一點也不蛇蠍心腸,反而又溫柔、又體貼、又乖巧、又可人,完美得一點缺點也沒有,你可以消消火了吧!」

沈小玉雖不甚滿意,倒也勉強接受了。

「倒杯茶來陪罪吧!」

大五咬牙切齒的暗咒了一番,這才拖著不甘願的腳步替她倒來熱茶。

「我的姑奶奶,求你原諒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小玉樂得眉開眼笑,病早好了大半。

「好吧!念在你尚有悔意的份上,我這次就饒了你,不和你計較了。不過先說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倘若再有下次,我絕不會如此簡單便原諒你,肯定要你頂著水桶戴著狗牌繞京城一圈學狗叫,還要倒立認錯,聽到了嗎?」沈小玉板起臉孔威嚇。

大五忍不住啐了聲。「你想嚇誰啊?」

沈小玉臭著臉環起手臂。「怎麼,你有意見不成?」

瞧見范舒行射來的警告目光,大五滿腹委屈的將苦水嚥了下去。

「沒有,我啥意見也沒有。」

見沈小玉笑開了臉,范舒行這才跟著露齒一笑。

「這幾日陰雨綿綿,大夫說你該是著涼了,所以替你開了幾天的藥,我會讓大五按三餐為你熬來湯藥,你一定要按時喝下;至於客棧的事,我會拜託洛叔和徐伯多費點神,你就安心養病吧!」

沈小玉一聽到可以不用工作,興奮得眼睛都笑彎了。

「早知道生病可以不用做事,我情願天天生玻」

范舒行輕輕在她頭頂敲了一記,然後自大五的手上端過熬好的湯藥。

「不許你說這種話。來,快把這藥喝下去吧!」

沈小玉一看到那碗黑色的湯藥,笑臉頓時垮了下來。

「哇!這藥看起來好苦的樣子,可不可以不要喝啊?其實我的身子向來很健壯的,不吃藥也沒關係;我只要躺在床上不做事,好好的休息幾日就可以了,何必那麼麻煩呢?」她往臭著一張臉的大五一瞟。「而且大五一定也覺得替我熬湯藥很麻煩,是不是?!」

縱使滿心不願,大五可是一點也不敢表現出來。

「我哪有啊!這可是少爺吩咐我做的事,我怎麼敢不做?而且是我把你給氣暈的,替你熬湯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所以你不用替我覺得麻煩,我會按時替你熬來的。」

見他又逮著機會和她唱反調,沈小玉的一張嘴翹得可以吊豬肉了。

「喂!我是在幫你省下麻煩耶!你怎麼不領情啊?」王八蛋!

范舒行重新將被她擱在桌上的湯碗捧了過來。

「你就認命的把這碗湯藥喝下去吧!生病本來就應該吃藥,更何況你不是只有染了風寒而已,你還發燒了;雖然燒已經退了,可藥還是得吃,所以你是要自己吃,還是要我喂?」

擺明了就是不許她抵賴!

沈小玉誇張的歎了好大一口氣,最後才苦著臉接過。

「喝就喝,又不是喝了就會少塊肉,哼!」

不過才喝了一口,先前還說著大話的她立刻將嘴裡的藥給吐了出來。

「哇!這藥怎地這般苦?要耍我也不是這樣吧!」

大五忍不住噗哧一笑。「你沒聽過良藥苦口嗎?」

沈小玉氣惱大叫:「那你怎麼不來喝喝看?」

「我又沒生病,作啥要喝藥?」

「你……」沈小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好了。」范舒行難得嚴肅著一張臉。「不吃藥,病就好不了。你就當在喝湯,一口氣灌下去吧!難道真要我動手?」

讓他動手還得了?

這會兒沈小玉不再遲疑,趕忙捧起湯藥苦著一張臉咕嚕咕嚕的一鼓作氣喝進肚裡。

「哇,苦死了、苦死了!」

范舒行見狀,趕緊將一顆糖塞進她嘴裡。

「不苦了吧!」

沈小玉這才笑瞇了一雙眼。

「不苦不苦,好甜哦!」

范舒行寵溺的搖頭歎笑,大五則是不以為然的哼了聲。

「這麼大的人了喝藥還要吃糖?你當你是三歲小娃兒嗎?又要哄、又要騙,伺候祖奶奶也沒你這般麻煩吧!」

沈小玉不予理會,朝他扮了個鬼臉,逕自笑得好開心。

沒有人知道的是,一段若有似無的情愫也開始像初生嫩苗般慢慢滋長了。

整整休養了七日,沈小玉的病終於邁入康復的階段。

而在這七日裡,她不單單是連一點兒工作也不用做,而且還天天輕鬆優閒得就像個大老爺似的;用膳有人伺候、吃藥有人伺候,也有人陪著聊天說話,簡直比皇帝還享受。

眾人體恤她生病受苦,所以這七日她是連踏進灶房一步也沒有,不用一大早起來忙著做點心,不用抹桌子、不用擦地板,就連洗衣打雜也不用,樣樣有人準備好,沈小玉有如過著神仙似的愜意生活。

「哇!好久沒聞到這般清新自然的花草香了。」

難得病好了可以踏出房門,沈小玉一臉笑瞇瞇的站在湖邊欣賞著池子裡游來游去的魚兒,享受難得的清靜。

「不過現在病好了,又得重新回去工作,想到這裡就好煩啊!唉……」

才自語著,身後猛地響起奇怪的聲音,沈小玉納悶的循聲走了過去,看見一名穿著高貴的婦人倒在地上哀號著。

「這位大嬸,您沒事吧!」沈小玉好心問道。

那倒在地上的婦人突地抬起頭,開口劈哩啪啦便朝她破口大罵了起來:

「你是瞎了、還是眼睛有問題?我還這般年輕你居然叫我大嬸?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這麼沒家教!你應該喊我一聲『夫人』才對,嗯?你又杵在那兒作啥?不會趕快過來扶我起來嗎?」

沈小玉呆愣的眨眨眼,才走過去將那婦人攙扶起來。

「大嬸,您沒傷到哪兒吧?」

不料,好心的關懷卻遭來一頓更兇惡的怒罵:

「你這丫頭要我說幾次啊?你腦子怎麼這般遲鈍呢?我方才要你叫我『夫人』你是沒聽見嗎?你這丫頭眼睛有問題也就算了,怎麼連耳朵也有問題啊?要不要去找大夫瞧一瞧?」

沈小玉被罵得又是傻眼又是錯愕。這婦人竟這麼難伺候?!

「請問您是──」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陣劈哩啪啦的狂吼:

「你這丫頭還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我沒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了,你又是誰啊?姓什麼名什麼?今年多大?在這裡作啥?是不是丫環啊?我瞧你這模樣肯定是,又呆又蠢,反應又遲鈍,到底是誰把你請來當丫環的?見我跌倒了也不會扶我到亭子裡去休息,你怎麼這般笨手笨腳啊?」

沈小玉罵得簡直是一點回嘴的機會也沒有。

「這位大──」不對!她趕緊改口:「這位夫人,您才是怎麼回事呢!我方才見您跌倒,好心的扶您起來,結果您不但不感激,反而還劈哩啪啦就把我罵了一頓,請您搞清楚,我不是非幫您不可,再者;您又是哪裡冒出來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婦人見她敢頂嘴,氣得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

「哎喲!你怎麼這般不知禮數啊?我說一句你給我頂十句,你才是哪裡冒出來的,你知曉這是啥地方嗎?你這不知哪兒來迷路的小丫頭不知分寸的闖進來,還不快給我離開!」

沈小玉被罵得心頭一把火都要冒出來了。

「我本來就住這裡,作啥要離開?」

那婦人一臉詫異。「你住這裡?怎麼可能?」

「為啥不可能?」沈小玉氣沖沖的頂回去。「我已經住在這裡一個多月了,這裡的人我都認識,徐伯、洛叔、大五,還有范舒行我都熟得很,我勸您最趕快離開這裡,否則我就將您送進官府,說您擅闖民宅,而且還惡意出言不遜,將您扭進大牢,哼!」

那婦人險險氣急攻心。「你要將我送官府?」

沈小玉高傲的抬起頭。「怕了吧?」

豈料那婦人竟不怒反笑。「你還真是太天真了。你說你才住進來一個多月啊!你可知早在你沒來這裡之前,我便已經不曉得來這裡住過幾回了。小丫頭,你要跟我鬥還早得很呢!勸你還是趕快識相的離開吧!」

沈小玉不服氣的跺著腳。「我作啥要離開?我住在這裡的一個多月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上至前頭打雜,下至後頭洗衣、抹地,哪一件事兒不是我做的?您又是誰?有啥權利叫我走?」

那婦人不甘示弱的叉起腰。「你有啥了不起啊?你可知這間客棧可是我出銀子資助的?」

沈小玉當場愣祝「啥?」

「哼哼,怕了吧!」那婦人勝券在握,笑得可得意了。「這裡的人我每一個都認識,而且最少都認識丁一、二十年了,你不過來一個多月要怎麼和我比?小丫頭,你的道行還太淺,回去修煉個十年、二十年再來吧!」

「這──」

沈小玉忍無可忍,氣得頻頻跳腳,正好這時范舒行自前頭走了來,她立刻氣沖沖的朝他跑去。

「你來看看、評評理吧!這位大嬸也不曉得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居然還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頻頻問我名字、今年多大、做什麼的?實在是太過分了,你趕快把她給趕出去!」

范舒行來回看著她們兩人,最後朝那婦人走了過去,喊了聲:

「娘,我剛才不是要您別亂跑嗎?」

「趕快把她趕──」出去兩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沈小玉已猛地頓祝

「你剛才喊她啥?娘?」

她沒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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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10: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又再一次在沈小玉上應證。

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運氣居然如此背,她一張嘴巴自聽到那聲「娘」後到現在,就一直驚訝得合不上。

半晌,回過神來後,她立刻跟范舒行咬耳朵。

「怎麼你娘來了你也不事先知會我?」害她出了這麼大糗,哼!

范舒行苦笑。「我也萬分詫異。」不止他娘,連他妹妹一同從洛陽過來了。

此刻沈小玉就站在大廳裡接受那對母女肆無忌憚的打量,看得她渾身發毛,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你說你叫作沈小玉,是嗎?」終於,先前和她吵架的婦人──也就是范舒行的娘親開口了。

沈小玉努力端出笑臉。「是的,夫人。」

原以為自己謙卑的態度會讓她滿意,豈料她竟不屑的冷哼。

「小丫頭,你還真是會作戲啊!剛剛明明還和我在後院裡大小聲的吵架,一副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的樣子,怎地一知曉我的身份,你的態度馬上就變啦?小姑娘年紀輕輕就這般會使心眼,真是要不得!行兒,你打哪兒找來這樣的丫環啊?城府這般深!」

沈小玉一聽,又氣又嘔。「夫人,您──」

「我沒讓你開口你吵啥?」范母冷著臉罵人。「丫環就該要有丫環的樣子,要你往東就往東,要你向西便向西,主子說話的時候,奴才沒有開口的資格,這般簡單的道理也不懂,你學人家當啥丫環啊?」

見沈小玉氣黑了一張臉,范舒羽──也就是范舒行的小妹這才開口:

「娘,人家這般態度對您也沒錯啊!倘若她知曉了您的身份,態度仍一如先前的無禮,您豈不是要氣壞了?更何況您之前也未先表明,人家自然會懷疑了,所以這根本不能怪人家。」

見范舒羽幫她說話,沈小玉詫異了一下,臭臉立刻換成了笑臉。

方才瞧那范舒羽生得福態,面色淡漠、姿態高貴,沈小玉還以為她肯定也和她娘一樣難於應付;未料,她不僅未出口刁難她,竟還反過來替她說話,簡直讓她興奮極了。

但范母可不高興了。

「你怎麼幫個外人說話呢!」她姿態高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姿態高雅的放下。「這丫頭態度無禮、心機深沉,留她在身邊絕對有害無益,再者,她的名字也未免太搬不上檯面了,沈小玉?這般平凡無奇的名字怎麼配得上咱們呢?」

沈小玉當場傻眼。這擺明了根本是存心找碴嘛!

忍無可忍,她氣沖沖的開口:「我的名字哪裡礙著您了?」

范母瞟了她一眼,後又不屑的調開。

「我們范家在洛陽可是人盡皆知的大產人家,即使是丫頭、奴才,也絕對要家世清白、面目清秀,可我連你家裡是作啥的、老家在哪兒都不知曉,我怎麼能放心讓這樣的人進我們范府當丫環呢?」

沈小玉環臂不悅的撇開頭。「這您絕對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家裡頭三代家世都非常清白,您毋需多疑。」

范母高傲的冷哼。「你有證據可以證明嗎?」

沈小玉聞言,轟的一聲,滿腹的火終於壓抑不住了。

「倘若我家世不清白,我還能進宮為婢嗎?」

范母一怔,立刻大叫:「你說啥?你進宮當過宮女?」

她那鄙夷的模樣氣得沈小玉直想上前去理論,卻被范舒行阻止。

「娘,小玉的確是進宮當過宮女沒錯,所以可以確定的是她家世絕對清白,您根本沒有理由不讓她留下來幫忙;再者,客棧要是少了她,生意肯定會一落千丈,您不是說想看看助我們客棧起死回生的女娃兒長啥樣嗎?那個人就是小玉。」

范舒行一番話,當場嚇愣了范母。

「你說那有好手藝的姑娘就是她?」

「沒錯。」

「怎麼可能?」范母尖叫,一副無法接受的模樣。「這丫頭一副粗枝大葉的模樣,而且乾癟瘦弱,全身上下看起來沒幾兩肉,怎麼可能有這般厲害的本事?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沈小玉不服氣的從范舒行的身後冒出來。

「喂!您這是以貌取人啊?」

「你怎麼這般沒大沒孝尊卑不分?」范母臭著臉嘶吼:「你們瞧瞧,我不過說了這麼一句,她便馬上頂一句還我,還叫我『喂』;你這丫頭是有沒有腦袋啊?一點道理也不懂,說你有什麼好手藝,打死我我也不信,你別把我的這間客棧給搞垮,我就阿彌陀佛了。」

范舒行與范舒羽對看一眼,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娘,您就少說一句嘛!」

「我作啥要少說一句?」范母依舊是怒火高張。「這丫頭實在太不知進退了,一點知識也沒有,八成也沒讀啥書;倘若讀書了,也不會教人給送進宮裡去當奴才。這樣的丫環我可不要,行兒,你就拿些銀子把她打發走吧!我可不想讓她給氣死。」

「我──」

在兩兄妹的阻止下,沈小玉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

「娘,您就消消火吧!小玉沒有您想得這般壞,她非常的善良,而且絕無任何的心機;她是無條件留在我這裡幫忙的,而且當初也是我要她留下來的,並不是她自己賴著不走,您別誤會她了。」

「是嗎?」范母又是一聲冷哼,擺明了不信。

沈小玉火大便要衝上前去,范舒行快手自身後抱住她。

「娘,小玉的確很善良,有時或許脾氣火爆了點,但絕對乖巧,甚至是迷糊過了頭;先前會和您吵架也是誤會一場,她只是愛找人鬥嘴罷了。娘不也喜歡和人鬥嘴嗎?正好現在有人陪您了。」

范母本想開口,卻在看到摟抱在一起的兩人後,臉色大變。

「你們這是在作啥?還不快給我分開?」本來有些消火,這會兒火不但沒消,反而更大了。「別以為我不知曉你這丫頭在使什麼心眼,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們家行兒可是未來要繼承我范家所有產業的人,所以婚配的對象非富即貴,你這黃毛小丫頭別作夢了。」

沈小玉既錯愕又憤怒。她怎麼不知曉原來沈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啊?

這回不等她開口,范舒行已沉下臉替她說話:

「娘,請您不要侮辱小玉,小玉根本不是這樣的人,而且她反應太過遲鈍,根本不知曉我對她的感覺。」

此話一出,驚煞在場眾人──除了沈小玉外。

「你說啥?」

「你說啥?」

范母與沈小玉同時開口,只是不同的是,一個是震驚得驚呼出聲,另一個則是呆愣的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而好奇的問。

范舒羽忍不住噗哧一笑。「哥,你說得沒錯,她果然夠遲鈍。」

沈小玉眨眨眼兒,有聽沒有懂。「你們在講我嗎?」說完轉向范舒行。「你剛才說對我的感覺,啥感覺啊?」

范舒行含笑望著她。「想知道?」

沈小玉點頭。」嗯?」

「好,我們出去說。」

語畢,范舒行拉著沈小玉的手便走了出去,徒留范母在大廳裡火大咆哮。

來到亭子裡,范舒行體貼的拉她坐下,臉上始終掛著笑。

「我娘的脾氣肯定把你給嚇壞了吧!」

「你還說呢!」沈小玉半帶抱怨、半帶嬌嗔的嘟著嘴。「是她自個兒突然出現在後園裡的,我見她跌倒,便好心的想要過去扶她,怎知她劈頭就把我臭罵了一頓,還說我瞎了、聾了什麼的,我簡直是被她罵得一頭霧水。誰知道她是你娘啊?她又沒說,而且態度又這般壞,更何況她突然出現在這裡,我會懷疑她也是正常的吧!」

范舒行被她嘟著嘴的嬌嗔模樣逗笑了。

「我娘那個人就是這樣,嘴硬心軟,我相信過些時候她就會對你改觀的,你不要太在意。」

「我作啥要在意?」沈小玉看似不在乎的撇開頭。「我沈小玉是何許人也,啥大風大浪沒見過?我可是在皇宮裡待過了十二年的人耶!皇宮裡比你娘壞的人我也見過,每個貴妃娘娘之間最愛的便是鉤心鬥角了,這個時候啊!倒楣的便是我們這些當奴才的了。」

范舒行一聽,皺起眉。「怎麼,你受過氣?」

「當然沒有嘍!」沈小玉笑瞇瞇的搖搖頭。「愛貴妃待我極好,你也是知曉的,可並不是每個娘娘都和愛貴妃一樣,我便瞧過有個脾氣暴躁的娘娘把自個兒的宮女鞭打得不成人形呢!那個宮女好可憐,跟了個壞主子,不像我跟了個好主子。」

范舒行微微一笑,親呢的拉住她的手愛撫著。

「那我呢?」

「你啊──」沈小玉故意拉長尾音,然後噗哧一笑。「你雖然差了愛貴妃一點,不過也還不錯啦!起碼你就不會像那個惡毒的娘娘一樣鞭打我,徐伯和洛叔也待我極好,就唯獨大五那死小子,每每見了我就像見了仇人似的,不和我扛上一回他不痛快,哼!」

范舒行搖頭歎笑。這小妮子實在遲鈍得可以,連他拉著她的手也沒發現。

「你的意思是很喜歡這裡了?」

「喜歡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她突然用力的握住他的手。「那你娘要待到啥時啊?我知曉她不喜歡我,對我有好多好多的意見,這樣以後大家見面不是變得很尷尬了嗎?她是你娘,我可不想惹她生氣。」

她的話讓范舒行的眼睛驀然一亮。

「因為我?」

沈小玉認真的點點頭。「是啊!因為她是你娘,她說這間客棧是她出銀子資助的,要是她哪天一個火大非要把我攆走,那我,怎麼辦啊?除了皇宮,這裡算是我第二個家了,倘若我被攆出去,到時肯定沒地方落腳,那我豈不是要流落街頭淪為乞兒了嗎?哇,我不要啊!」

這反應遲鈍的小妮子!

范舒行用力握了一下她的小手,痛得沈小玉哇哇大叫。

「你作啥突然捏我啊?好痛你知不知曉?」

范舒行忍不住歎了口氣。「除了這個原因呢?沒有其他的原因了嗎?比方說你捨不得離開這裡的人啊!」

沈小玉抽回疼痛的小手,邊偏頭思索邊揉著。

「嗯……我當然捨不得離開大家。這裡有徐伯、還有洛叔,他們都對我好好,把我當成女兒般疼愛,只要一想到要離開他們,我就好難過、好難過呢!所以我不想離開這裡。」

「還有呢?」范舒行強迫自己有點耐心。

「還有礙…」沈小玉不甘不願的哼了聲。「大五嘍!雖然他常常和我拌嘴、扯我後腿,可我知曉他也很關心我的。」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掩唇偷笑。「像這次我生病啊!他就來偷看了我好幾次,他還以為我沒看見呢!他的頭那般大,擋在窗口誰也瞧得見,哈哈……」

范舒行的唇角忍不住抽搐起來。「還有呢?」

「還有?」沈小玉搖搖頭。「沒啦!沒有了。」

「沒有?」范舒行差點動怒。「你真的確定沒有了?」

也不曉得是不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火氣給嚇著,只見她眉頭一擰,哇的一聲便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好好的你怎麼哭了?」范舒行反被她嚇了一跳。

沈小玉埋在他懷裡哭得很傷心。

「還有你,還有你啊!」

她的回答頓時讓范舒行胸口一陣舒坦,不禁用力的抱緊她。

「還有我?」

「是啊!」她拚命點頭,淚水狂流。「尤其是你,尤其是你啊!你待我這般好,沒有把我送交官府,反倒把我留了下來,我才不至於流落街頭;而且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要一想到要離開你,我的心就好疼好疼,比當初我離開愛貴妃還教我難過,我不要離開你,不要啊!」

范舒行攬緊她,內心因她的話而激動萬分。

「真的?」

她抽噎著點點頭,淚水仍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是啊!我喜歡跟你在一起,也想要跟你在一起,可你娘好凶、對我好壞,她一定很討厭我;要是她哪天決定把我趕走怎麼辦?我不想要離開你啊!倘若離開你,就沒有人對我好了,而且看不到你我會好傷心好傷心的。」

范舒行捧起她的臉,心疼的拭去她的淚。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我娘趕你走的,只要你決定一輩子跟著我,誰也不能要你離開。」

沈小玉瞠著眼,不哭了。「真的嗎?」

「當然。」范舒行親匿的點點她的鼻子。「那你呢?是不是真決定一輩子跟著我?」

沈小玉點頭如搗蒜。「當然、當然,這還用問嗎?」

范舒行一眼就明白這遲鈍的小妮子根本就沒弄懂他真正的意思,不過無妨,只要她留在他身邊,他就有把握可以贏得她的心。

「那你是不是應該證明一下?」

沈小玉眨眨好奇的眼。「證明啥?」

「證明你真的願意留在我身邊。」

不等她回答,他已朝她滿是納悶的小臉蛋接近,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剩下不到幾寸、直到他近得聞得到她身上的馨香,他才停祝

「閉上眼睛。」

她聽話照做,范舒行忍不住一笑,微微傾身,吻住那誘惑了他好久的嫩唇。

撼動人心的悸動在胸口爆開,范舒行倒抽一口氣,忍不住張手抱住她,加深這個他渴望已久的熱吻。

屬於她的馨香、甜美充斥在鼻間,他心底忍不住讚歎著,為她迷人的滋味感到震撼。他的舌尖輕巧一頂,滑溜的竄進她濕滑的齒間,尋覓到她不知所措的溫暖舌尖,便緊緊交纏吸吮著。

「嗯……」

沈小玉不由自主的嚶嚀出聲,從未嘗試過的美妙滋味同時深深震撼住了她,慌亂無助的小手緊抵著那壯碩的胸膛,即便再不識情滋味,她也知曉兩人親密的擁著彼此所代表的涵義。

終於,范舒行戀戀不捨的放開了她。

「你還好吧?」

沈小玉早已氣喘吁吁,臉色通紅。

「你……作啥要吻我?」終於,她鼓起勇氣問道。

「你說呢?」

望著他發亮閃爍的黑眸,沈小玉的一口氣哽在喉間就是吐不出,整個人只能無力的癱軟在他懷裡。

至於其他的,她已慌得不敢再問了。

這幾日,沈小玉的心情很不平靜。

導致她心情不平靜的原因有二。

第一個就是那范舒行的娘。

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范母好像就是和她犯沖似的,每每瞧見她不是嫌這個便是嫌那個的,不是說她桌子抹不乾淨,就是指責她手腳不夠勤快,總之是所有能嫌的全嫌遍了,氣得她是每每直想衝上前去和她大吵一架,卻也每每讓范舒行與范舒羽給擋將下來。

至於另外一個,自然就是那范舒行了。

自他那日吻過她後,她這幾日根本是想要專心做事都沒辦法,因為她每每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裡浮現的便是他吻她的情景。

不只如此,像是為了要證明什麼似的,他帶笑的眼、性感的唇,總是一再的出現在她眼前,讓她想避都避不掉,只能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在無人的時候偷香成功,一次又一次誘惑著她早已鬆懈的心扉,直到她的眼完全離不開他。

才正看著那惹得她如此煩心的當事者,一絲訕笑已在耳邊響起。

「小玉,你又在看我大哥嘍!」

一見是范舒羽,沈小玉當場尷尬得漲紅臉。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兩個年齡相仿的姑娘已變成無話不談的手帕交了。沈小玉和自己哥哥之間曖昧的氣氛自然也沒逃過范舒羽銳利的眼。

「小玉啊!你該不會讓我大哥給吃了吧?」

沈小玉猛地轉過頭,一頭霧水的望著她。「吃?吃什麼啊?」

范舒羽一聽,挫敗的翻了個白眼。

「我怎麼忘了和你說話不能打啞謎?」她攤了攤手。「別以為我瞧不出來,這幾日你和大哥的感情可是進展快速啊!我從未見大哥如此快樂過。你瞧,他又在看你了。我說你們這兩個人也真是好笑,不是你瞧瞧他,便是他瞧瞧你,愛情這玩意兒真有這般迷人嗎?」

「你說他在瞧我?瞧啥啊?」范舒羽險險自椅子上跌了下來。

「小玉,你的反應還真是有夠遲鈍的。我的話都已經說得這般明白了你還聽不懂啊?大哥也真可憐,看上了你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姑娘,也不知曉他還要努力多久才能贏得美人芳心哪!」

沈小玉雖迷糊,但可不笨,當然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你別胡亂猜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要不然是怎樣?」

沈小玉被她打量得寒毛直豎。「你作啥這般瞧著我?」

知曉她臉皮薄,范舒羽好心的不再逗她了。

「不過我看你們要過我娘那一關可能有點難。我娘向來最注重什麼門當戶對了,其實這也是很稀鬆平常的,畢竟現在哪個大戶人家沒有多納資財的現象?即使咱們當今皇帝曾為此指責為『有如販鬻』,更下詔『禁賣婚』可效果仍是不顯著。」

畢竟沒讀過書,沈小玉聽來聽去就是聽不懂。

「你說啥啊?」

范舒羽噗哧一笑。「我說你好可愛。雖然你不夠豐腴,不過倒也還算圓潤;雖不夠美艷,倒也清麗有餘。和你相處久了,就可以知曉你實在是個不懂得保護自己的好姑娘,我相信我娘有一天一定會對你改觀的,你可千萬不能放棄哦!」

一講到這裡,沈小玉就忍不住搖頭歎氣。

「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娘啦?她好似怎麼看我都不順眼,我已經盡量避開她、不惹她心煩了耶!可她還是老在生氣,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這般惹人討厭。」她的語氣挫敗至極。

范舒羽又是噗哧一笑。

「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總會解決的。」

「可要是你娘偏和我過不去呢?」

范舒羽被她垂首歎氣的模樣逗笑了。

「怎麼,認輸啦?這可真不像你,你最好還是多做點心理準備的好,這樣的日子可能還得持續好一陣子。不過你放心,倘若我娘還是不肯接受你,屆時我會努力將她勸回洛陽的;等回到了洛陽,到那時候天高皇帝遠,誰也阻止不了你和大哥啦!」

沈小玉險險感動得喜極而泣,而後又緊張的望著范舒羽。

「我可沒要趕你們回去啊!」

「我知曉、我知曉。」范舒羽安撫的拍她的手。「這只是權宜之計嘛!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啊!倘若,我只是說倘若,倘若我娘真無法接受你,我擔心屆時大哥和娘的感情會鬧僵,大哥說不定會為了你拋下這一切,到那時候可真是啥也挽回不了了。」

沈小玉聽得膽戰心驚。「不會吧!我可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我不願見他們母子感情鬧僵,我不想再當一次千古罪人啊!」說到最後,她忍不住仰天哀號。

范舒羽翻了個白眼,拿她沒轍。

「事情沒這般嚴重啦!我只是假設,假的好不好?說不定我娘很快就接受你,那我想的這一切根本就是多餘的了,而且你這般善良、乖巧,我娘要不接受你,可是她的損失呢!」

「是嗎?」

「安啦安啦!你別擔心,不會有事兒的。」

說是這麼說,沈小玉還是沒放下心來。

畢竟,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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