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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眇 -【音之搜傳說(愛玩它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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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0-19 01:49:51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10-19 11:54 編輯

余眇 - 音之搜傳說【愛玩它之三】

想她杜音不過是個平凡的少女,  
生平無它好,惟愛看帥哥兼搜集CD而已。  
有個當偶像歌星的青梅竹馬已經夠讓人妒忌的,  
現在又出現了個對她頻頻示好的帥鄰居,  
當真是沒什麼天理!  
一邊是舊愛,一邊是新歡,  
確實夠讓人左右為難,  
到底要如何選擇才能對得起春光燦爛的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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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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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10-19 01:50:0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7-10-19 11:57 編輯

第一章

  液晶顯示屏上跳出一張少女的相片,圓圓的蘋果臉、細致的柳葉眉、大而神氣的眼睛和櫻桃般的嘴,給人初次印象絕對是可愛。

  纖長美麗的手指滑動一旁的鼠標,圖像立刻轉換成某個學校的內部網站。熟練地輸入年份和姓名,新跳出的網頁是某位學生附有生活照的個人小檔案。

  姓名:杜音

  年齡:18歲

  生日:6月21日

  最喜歡的事:搜集人聲及音樂唱片

  最討厭的事:沒有零用錢

  最喜歡的明星:風南

  最喜歡的食物:水果

  最討厭的食物:蔥、大蒜等帶臭味的蔬菜

  薄唇微揚,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緒方迅速按下保存鍵。整整花了三年的時間他才找到這份不到百字的個人資料,而為了能查閱四大國所有人口的資料,他則花了二十三年時間,

  “緒方,局長要你去她辦公室。”坐在對面辦公桌的女同事掛了電話後朝他眨眨眼,

  “有人傳言最近會有人事調動,你要小心應付。”

  “謝了。”柔和清亮的嗓音不帶一絲成年男子的沙啞,他朝好心提醒自己的同事微笑後立刻起身。

  人事調動……盤算著這個可能性,他快步走到電梯間,按下要去的樓層數字。從南尚大學財經系的統計專業畢業,從一開始就以南之國國家統計局人口管理廳為就職目標的他,從未想過要改換自己的職業。並非真的有多熱愛這份工作,而是作為國家公務員隊伍中普通平凡的一人,他只是和其他同事一樣已經適應了這種工作。

  敲了門,聽到“請進”後,他推門而入。寬敞明亮的現代化辦公室內只有一名五十多歲,保養相當得宜的女性,可作為國家統計局的總負責人,五十二歲的年齡正合適。

  “您找我有事嗎?”掛著一貫溫柔如春風的笑容,配以端正英俊的容貌,他的出現使得在統計局素有“老妖婆”之稱的女局長也緩和了臉部嚴肅的線條。其特有的頓挫語調和潔淨嗓音,更是讓異性甚至是同性加速心髒的跳動。

  “啊……”有點兒陶醉的神情沒能逃過部下敏銳的觀察力,身份為頂頭上司的女子不太自然地請來者入座,

  “局裡接到政府部門精減人員的通知……”

  並不因為對方話語的故意停頓而顯現出慌張,猜測自己會被要求遞出辭職申請書的人依舊保持優雅迷人的微笑凝視說話者。

  “別誤會,並不是要你從今天起開始領取失業保證金……”注意到自己從部下進門後一連表現出的語無論次和失態,女局長只有在心裡暗暗苦笑,

  “……是這樣的,財政局那邊缺少人手,由於最近其他政府部門都在精減人員,所以就從其他部門中調動一批合適的人員填補財政局人力資源緊缺的名額。我們局所有人員中財政局惟獨挑中你一人,因此從下星期一起你就得到國家財政局國土山林資源預算部工作。好好干吧,比起統計局,財政局更能激發個人的才能和潛力。”

  見部下並未表露出預料中的欣喜,她不禁皺眉有些擔憂。

  “怎麼?你不想去財政局嗎?”

  “不,沒有不願意。”笑紋皺得很好看,緒方淡然地解釋,

  “那邊的工作量估計會是這裡的三到五倍,讓我覺得有點兒命苦。”

  “原來如此。”因對方幽默的抱怨,統計局局長忍不住笑出聲,

  “好好磨練自己吧,男人重要的還是事業。怎麼說才好呢……”

  似在斟酌接下去的話語,她側首想了想,隨後搖頭作罷。

  “您想說,如果您再年輕十歲便不會把我調去財政局,而是將我藏在家中包養起來,是嗎?”非常輕佻的語句,卻有著使人無法惱怒的溫柔,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對方內心最幽暗的地方。

  臉紅了起來,實在為自己年過五十還擁有少女般情懷的言行舉止感到莫名地羞恥,高位者?尬地咳嗽起來。

  “有關轉調工作的事宜我會去人事部門做確認,並在周末以前把工作交接清楚。”一點兒也不為自己小小的惡劣玩笑感到內疚,他起身,?長的身軀如松樹般挺拔,

  “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及培養,有機會的話希望還能成為您的部下。”

  “老實說我的確也做此希望。”

  “請保重,有機會再見。”玩笑總歸是玩笑,出於該有的禮節,緒方朝上司深深地鞠一躬作為最後的道別。

  “再見。”親自為調職的部下打開辦公室的門,她暗自歎息著目送走姿英挺的背影消失於走廊盡頭。總覺得惋惜和惆?,如此柔和得沒有一點兒稜角的男子應該藏在深閨獨占才是,可惜她終究是年紀大了些。

  數日後,緒方抱著一紙箱私人物品准備離開國家統計局時,被共處三年的女同事叫住。

  “還有事嗎?”

  “對不起,有個私人問題一直想問你。”原本個性爽朗的女同事竟一反常態地有些扭捏,

  “那個……我看到你把那張少女的照片做成了電腦的屏幕保護,她是你妹妹嗎?我一直以為她是你女朋友,可又覺得年紀太小。”

  “那個少女很可愛吧?”不答反問,他愉悅的神情和輕柔的話語讓問者深表同意地點點頭,“真可惜她不是我妹妹。”

  “呃?”期待的眼神閃現驚慌,“那她是……”

  “是我轉世輪回後宿命的戀人,謝謝你覺得她可愛。”發自內心的真摯謝意使得被委婉拒絕的女子無法怨恨,留下不曾改變過的親切笑容,他?灑地走出對方飽含眷戀不捨的視線。

  “轉世輪回後宿命的戀人……”知道自己最終鼓起勇氣的試探徹底失敗,女子失意地喃喃自語,隨即又咬關笑,

  “……真虧他想得出這麼有趣的借口。”

  走出高聳入雲的商業大廈,五月的晴朗天氣使四周建築物和路人看起來格外有精神。想到將會有一連三天的假期,緒方將幾天以來諸多女同事的表白拋諸腦後。身後傳來汽車慌亂的煞車聲和喇叭聲,他不由得回首,就看到她站在明媚的陽光中。

  紅葡萄酒一樣的波浪長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綠色結晶似的瞳眸透露出鄙視眾生的不屑和傲慢,即便微笑也讓人覺得是一種刻薄的嘲諷,傾國傾城的容貌和冷酷的聰明智慧,她有條件也有權利輕視任何一個人。

  有點兒糟糕……想裝做不認識逃掉是不可能的,有一定覺悟的人不得不轉身走向因罕見的美貌而迫使交通陷入混亂的女子。

  “每次出現必定要引起轟動才能滿足您無窮無盡的虛榮心嗎?”

  “既然清楚何必說得這麼明白呢?身為受萬人敬仰的女神,偶爾讓我的子民觀賞到舉世皆無的美麗也算是對他們的恩賜。”非常滿意地看到司機們下車爭執吵鬧著,始作俑者並不為對方話中的譏嘲而感到任何不悅或愧疚,

  “不過有時想想又覺得討厭呢,灰塵這麼大,有害我的肌膚和頭發,要是可以不出門的話該有多好,所謂的現代文明真是一點兒也不懂懶散的?意。”

  “是什麼能讓不願出門的您踏入這糟蹋您美貌的現代文明?我突然想知道。”與前世一樣晶亮的漆黑眼珠流溢著冷靜卻不失柔和的光芒。

  “都是為了您。”迦萊邊整理被風吹得有些亂的發絲,邊懊惱地道,“那個精靈的轉世不是您最關心的事嗎?”

  “哦?”他不露端倪地點個頭。

  “就只有‘哦’嗎?真叫人失望。”預料能看到對方欣喜若狂的反應,她才特地出門,掩飾不住的不滿叫喜歡玩弄陰謀的女神皺皺彎月般的秀眉,

  “還以為您會很高興,畢竟您是為她才放棄神的身份經歷無聊的轉世輪回。”

  “如果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有關她的消息,我會表現出我的高興。”

  “什麼意思?”

  “陰謀家不提供毫無利潤可賺的情報,我擔心您所開出的條件我無法承受。”

  毫不吝?自己的贊賞,水之女神伸手勾住身旁人的胳膊,輕笑著道:

  “的確是我一貫的行事風格,不過偶爾也會有例外。幾萬年後才看到轉世為男人的您,我對身為人類的您非常感興趣,純粹只想看看您會如何做。”

  仿佛斟酌話語的真實性,緒方的微笑透露出一絲猶豫。雖是短短的一瞬間,但未曾逃過那對綠寶石瞳眸的追蹤。

  “是叫杜音的女孩,住址、學校和經常出入的場所都在這張紙上。有空記得來看我,要帶我喜歡的禮物,西之國的貢桔不但好看,味道也不錯。”把折?齊整的紙張塞進猶豫者的上裝口袋,心中自有盤算的女神轉身,款步離去。

  嘴角的笑容隱去,備受路人注目的男子掏出紙張揉皺並扔進垃圾箱。和前世所有的神都沒關系,今生他所選擇的命運不容任何別有心機的人干涉。

  鋼化玻璃的干淨櫥窗內張貼著偶像明星的大幅海報,只有高中生年齡的當紅男星流露出與其年紀不相符的早熟表情。通過透明的玻璃牆,還能看到裝修幽靜高雅的音像店內部,裡面傳出近來最受歡迎的流行歌曲。

  “哇!是風南的海報,最新專輯出來了!”過路的女學生們尖叫不斷,隨後興沖沖地推開玻璃門,不到五分?則拿著包裝精美的音碟興高采烈地再次踏上歸途。

  同樣也是當紅偶像風南的歌迷,但站在風南海報前的杜音卻遲遲未有行動。雙手撐住玻璃牆,整個人都快貼在牆上的她雙目如炬,目光炯炯地盯著櫥窗。

  “喂,你到底是在對風南流口水,還是對風南的碟流口水?拜托你節制一點兒吧。”董雅推推每次經過音像店就變得精神異常的好友,鄙夷道。

  少女不為所動,眼睛瞪如銅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干脆把額頭抵在玻璃上,輕哼起電視廣播等媒體頻頻播放的優美旋律。來自於天之際的音樂,飄溢著無法描述的傷感幸福,心也為之歎息的遺憾,幾乎讓人掉淚的感動……

  “為什麼……竟然是最後一張專輯,太過分了。”握成拳的小手猛烈地捶著牢固的玻璃牆,發洩心中無比憾恨的人絲毫不理會對方已經變得極為難看的臉色。

  “杜音!你這瘋子!到底想怎麼樣啊?你家不是有風南的簽名海報和專輯嗎?”顧不得在有男生來往的馬路上維持自己的淑女形象,董雅忍不住咆哮。

  按住耳朵,擦掉噴在臉上的唾沫,杜音笑眯了眼,拼命搖頭,並興奮地指指店裡兩大堆?得很高仍未放到架子上出售的新碟。

  “不是風南,那堆碟有很多都是我想要的,都是很難買到的精品碟。你看,看到了嗎?最上面的那張……”說著她踮起腳,

  “……就是那張,是泠昊的最後一張專輯《夏日午後》。”

  “那張碟你不是在上個月就買了嗎?”狐疑地看向店裡,董雅不悅地道。

  “不是,不對。”依舊搖頭,杜音干脆拉著好友推門進店,直沖收銀台旁的堆碟處,

  “看到了吧?封面背景顏色不一樣啊,那是在西之國發售的版本,我上次買的是在我們南之國發售的版本。限量發售的金碟,為防止盜版,四大國發售四種不同的版本。太好了!看來有望把四種版本都收集齊,看到沒?下面兩張就是東之國和北之國的版本碟,今天運氣真不錯。”

  凝視專輯封面上四張不同風格的俊男容貌,向來對古典音樂沒興趣的女生撇撇嘴。

  “搞什麼,這四個男人干什麼彈鋼琴?應該進入演藝圈才對,保證比風南紅。”

  “你才搞什麼?泠昊可是被喻為音樂界的神,風南連替他提鞋都不配。”受不了好友的缺乏常識,杜音小聲反駁。

  “還敢說我?是誰迷風南迷得上課都會傻笑?看到更帥的男人就說他替別人提鞋都不配。”冷哼一聲,董雅開始踩對方的痛腳,

  “而且與其和我說些我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倒不如關心一下這套碟的價格。你這個月的零用錢應該已經透支了吧?上星期買了一套三木和石田的廣播劇,前星期買了子安的個人歌唱兼獨白集,再上星期則是那個什麼音樂劇女王的經典回顧全套專輯。今天體育課你連飲料都捨不得買,哪還有錢?”

  臉色慘白,眼神呆滯,方才還興奮愉悅的少女備受打擊地呆立在當場,久久無法面對現實。

  “有什麼需要嗎?”店員走過來露出親切的笑容。

  “那個……”扯出牽強的笑容,杜音畏縮地看看好友,“……你身邊有多少錢?可不可以借我?”

  “真是受不了你,說好哦,是這個月最後一次買碟,你不能再買了。”不想再見死黨每日中午都是面包白開水果腹,她借機勸解。

  眼睛一亮,得到允許的人立刻笑呵呵地轉向店員道:“我想買這三張不同版本的《夏日午後》,多少錢?”

  “對不起,這些碟是某位顧客特定的,不出售。”

  “啊!”淒厲的慘叫把店裡的其他客人都嚇了一大跳,“那我也要定,可以嗎?”

  “當然可以,因為是從其他三國特地引進的所以價格比較貴,每張兩百七十元。”店員職業性的微笑叫兩位少女無從怨恨,僅僅因那無法想象的價格而面面相?。

  “兩百七十元一張?可是在我們國家發行的這張《夏日午後》只有七十九元。”杜音幾乎虛脫地哀怨道。

  “是的,碟原本的價格並不貴,但因為四國的幣種兌換值不一樣,另外還要加上海關的費用和運輸的費用,所以價格不得不提高。”

  “死心了吧?”抱著買不起好友總能死心的想法,董雅反倒松口氣。

  “那麼這邊所有的碟都是我們這邊不發行的其他三國的唱碟和影碟??”嫉妒得兩眼冒火,望著眼前比售貨價上更吸引自己目光的各種音樂專輯,她追問道。

  “不錯,如果您想要的話,可以付定金做登記,一星期後就能拿到所訂購的碟。”

  “不……我再考慮……考慮……”泫然欲泣的沮喪。一個月只有兩百元零用錢的人以眼角的余光瞄向那些可遇不可求的愛碟。

  店員笑了笑,見有其他顧客進門便上前相迎。

  “歡迎,您的碟昨天就到了,因為不知道您已經調職,無法及時聯絡,所以耽擱了。”

  “沒關系,我應該及時告訴你們新的聯系方式才對,麻煩了。”彬彬有禮的說詞,但叫杜音吃驚得豎起耳朵的原因則是說話者清冷潔淨且極動聽的嗓音,仿若是玉珠落盤的圓潤輕脆又富有節奏。

  “您客氣了,請先清點一下您預定的所有碟,沒有問題的話麻煩您把剩余的錢款結清。”女店員將對方帶到兩名女高中生旁邊,並指著方才讓杜音口水直流的大堆昂貴進口碟,

  “一共一百二十七張,您看一下。”

  努力咽口水,?時就忘了男人使自己驚艷的美妙聲音,她憤恨不滿地仰首看向走到自己身旁的來人。

  “啊。”董雅先發出短促的驚呼聲,同時杜音也被對方過分俊美的容貌怔住。

  雕像般?刻的立體五官稜角分明,使人無法對視的雙眸漆黑晶亮,溫柔的矍?目光可將任何人的心輕易俘虜。甚至於含義不明的模糊微笑也夾帶著其本身淡然的優雅,以及一種讓人不敢放肆的親切。

  一瞬間,少女覺得自己似乎被陌生男子的那雙黑寶石瞳眸吸引進一個未知但使人無比安心的奇特世界。僅僅是眨眼間產生的幻想,片刻清醒的她繼續以哀怨的目光看著身高高出她一個腦袋的人。

  “也喜歡這些碟嗎?”男子無預兆地開口詢問對他頗有敵意的少女,並未刻意提高的嗓音有著悅耳的清澈。

  男子的聲音……不可思議至可用“魔魅的中性”來形容,但更確切一點兒的話應該是“聖潔”一類的形容詞。有著嚴重戀聲癖的少女的腦海裡閃過某本音樂雜志對歌手各種嗓音的評價,如果該雜志的作者聽到眼前這位男子的聲音,會如何寫呢?多半是和自己一樣陶醉和驚艷吧。

  “嗯……”根本喪失了自己原本的意志,杜音呆呆地點點頭。

  “是嗎?果然……”男子的微笑擴大,“……特別喜歡哪些呢?”

  “這張《夏日午後》的其他三國版本,這套已經逝世的男高音歌王的記念專輯,這套因為涉及到26項禁止內容只有在東之國允許發行的廣播劇《玫瑰》,還有這張由各著名小提琴家拉奏的探戈舞曲,這張……對了還有那邊三張……還有還有這底下的幾張……”越講越起勁,越說越忘乎所以的人講到最後只能不好意思地朝男子傻笑,

  “……其實全部都是特別喜歡的。”

  相比較董雅對好友坦白率直所表露出的“無可救藥”的冷眼,男子則不動聲色地保持先前的笑臉。

  “既然全部都喜歡就麻煩了,如果數量少的話倒可以送你。”

  “啊?”兩位少女以各自不同的表情發出大吃一驚的叫聲。

  “那……那就要這三張《夏日午後》行嗎?”反應迅速的杜音立刻把最上面的三張碟抱在懷裡。

  “笨……笨蛋!不要亂拿別人的東西,你有沒有一點兒常識?”毫不留情地以手指敲一下好友的額頭,董雅大罵。

  “沒有亂拿!”像幼兒園小孩子一樣無賴及委屈,挨罵的人吊起眼角瞪向多事的人,

  “是他說數量少的話可以送我,我只拿了三張。三張哦,對吧?”

  雖有點兒為自己所見的少女遠比想象中更為誇張而感到驚異,但他仍深覺有趣地出聲輕笑。特別是在看見少女望過來的哀求眼神時,便更覺不忍和愛憐。

  “啊,三張的話絕對沒問題。”

  “聽到了沒?這位大哥哥說送給我了。”得意地斜睨因其缺乏常識而臉色大變的好友,她強調。

  痛恨好友一旦與戀聲癖、搜集CD狂相連系而產生的大條神經和無賴個性,董雅標致的瓜子臉扭曲得如同七十歲的老妖婆。

  “白癡啊!怎麼可以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你幼兒園時的老師沒告訴過你嗎?”

  “有什麼關系,他長得這麼帥,聲音又好聽,不會是壞人的。”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杜音的嘴巴如抹了蜂蜜。

  董雅清楚她根本是在對牛彈琴,伸手搶奪好友手裡的碟,誰知對方竟死死地抱住,無論如何都不肯松手。

  “放手!把東西還給別人!”

  “不要!他答應送給我了,臭董雅!”

  “死杜音!你要是不把東西還給別人,我就和你絕交!”

  “絕交就絕交,反正只要有碟就好!”

  完全是陷入失控的膠著狀態,談不上爭執,只是類似於孩童間無厘頭的吵鬧。內心默默感歎著的人不由得上前,伸出手臂摟住雙手將東西藏在胸前的少女,拉遠其同好友的距離以免戰火越燒越旺。

  “好了,只是三張碟,沒關系的。”安慰性地摸摸懷中少女的頭,他朝大為不滿且懷有強烈戒心的董雅微微一笑,

  “真的只是因為見她喜歡所以才決定送給她,放心吧,我不會傷害她的。”

  “誰知道……”不服氣的反駁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隨著男子那雙閃著善意光芒的漂亮眼眸和愉快語調而啞然失聲。

  感覺自己浮躁的心情因對方輕柔的撫摸立刻變得安穩舒服,杜音迷惑地抬起頭,而男子也正好垂首俯視。

  真的是非常好看的男人,且又富有同情心。心中隨即有了評價,她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隨後又不甘心地開口道:

  “那個……您一下子買這麼多碟來得及聽嗎?”

  “杜音……”游魂般氣虛的聲音,一旁看著的董雅太了解好友貪得無厭的壞個性了,“……小心貪心不足被雷劈。”

  給予好友一個“沒關系,即使被雷劈死我也甘願”的表情,她把注意力放在要說服的對象身上。

  “一下子不能全部聽可是種浪費,能不能把您先不聽的借給我聽呢?我一定會還的,而且保證不會讓碟有所損壞,還給您的時候肯定和新的一樣。”

  “這樣啊……”放開懷中之人,他像是在認真考慮地微微一皺眉,約三十秒?後眉頭松開,

  “其實這些碟我聽過一遍也就沒用了,不如這樣,你每天到我家裡陪我聽完一張碟,那麼聽完的碟就可以送給你。”

  “是真的嗎?”幾乎可以流出感激的淚水,奢侈的願望得到滿足的少女已經不去思考有違常理的要求,只是單純為自己能擁有如此之多的經典音樂碟而感到莫大的欣喜。

  “當然。”男子向店員借了筆和便箋條,“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的名字是緒方。”

  如獲至寶地把紙條塞進校服口袋,杜音即使懷疑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何以會一再為自己提供方便,也仍是打從心底裡無法拒絕。

  “謝謝您,真的是很感謝您,等下個月我有了零用錢便請您吃冰淇淋。”

  “好啊,要最貴的,一百多張碟可不便宜。”面對真心感謝自己的人,緒方以有別於玩笑的認真態度回答,並再次摸摸少女的頭,感受發絲的柔軟觸感。

  “我的零用錢可不多,不過算了,誰讓你是我朋友呢。”已經把敬語的“您”改成“你”,使好友感到恐怖的搜集音樂碟的狂熱分子顯然是樂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夠了!怎麼會遇上如此跳脫人類交際邏輯感的事情?又帥又有錢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然後願意把相當於普通工薪階層兩年收入的碟送給好友,並提出奇怪的條件。目的?好友和她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而已,不是嗎?思維正常運轉的董雅作出痛苦的決定……

  一腳用力踹向好友的屁股,然後提起長過膝蓋的校裙,頭也不回地飛速逃出音像店。

  “干什麼?可惡!”捂著挨踢的臀部,杜音轉首控訴,見好友要逃,當下便追了出去。“臭董雅,你給我站住,不讓我還你一腳,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看來比前世還要活潑哪。”帶著以前所有的記憶,他不由自主地把兩個相貌不同的身影做比較。

  依稀能重?起來。一樣的天真沒有心機,一樣的單純只顧眼前,一樣的率直讓人一眼就能將其看穿,一樣……一樣的讓他情不自禁地產生愛憐和占有欲。只屬於他的風之精靈啊,經歷了轉世輪回,這一生他們的命運必能改變!

  凝視玻璃牆外奔跑的窈窕身影消失於夕陽制造的光幻景象中,男子不再看一眼自己花重金購買的碟,走向收銀台。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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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0: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路咒罵好友的不講義氣,垂頭喪氣的杜音拉長著臉,心情灰暗,憤恨地踢著路邊的易拉罐走向家中。

  臭董雅,竟然踢她!而且還搶了惟一一張男子寫著聯系方式的紙條,當著自己的面把它撕得粉碎。她的一百六十九張進口碟啊……欲哭無淚,終於深深地體會到從天堂墮入地獄的滋味。

  “可惡……那種不可理喻的女人……絕交就絕交!”她嘟囔著不適合高三女生說出的幼稚話語,按下電梯按鈕。難洩心中的不悅和郁悶,她甩甩書包。

  家裡應該有客人在,還沒開門她就聽到母親爽朗的笑聲。處於更年期的母親平時愛?叨也就算了,有時候還特別神經質,能為了一點點小事就羅嗦個沒完沒了,極少能聽到她的笑聲。難道……為自己心裡的猜想一掃方才的陰霾,她利索地打開門。

  果然!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對相貌端正的中年夫婦,見到回家的好友之女便都笑著打招呼。

  “看,說到小音她就回來了。兩個月不見,感覺長高了點兒。”年近五十的陸文雅笑容可掬,因經常堅持鍛煉的緣故,依舊保持著年輕時身為舞蹈演員的勻稱體形。

  ”才沒有長高,是阿姨和風伯伯很久沒來看我造成的錯覺。”把書包隨性地扔在茶幾上,她走到兩人中間坐下。

  “我們幫你帶了禮物回來,都交給你媽了,你的那份還是小南特別為你挑選的。”風志東拍拍好友女兒的肩,露出不同於對兒子時的慈祥。

  聽到有禮物,而且還是喜歡的人選的,從灰暗的心情中走出來的少女快活地笑眯了一對大跟。

  “謝謝風伯伯和阿姨,東之國很好玩吧?風南哥呢?怎麼沒看到他?昨天他掛了我的電話,而且沒說要回來。”

  “你就只會向你風伯伯和阿姨告狀,風南趕著拍戲自然沒空理你,虧你也不管時差每天一想到就打騷擾電話給他。”杜明耀抽著煙,嘲笑女兒,

  “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天到晚纏著風南,我和你媽覺得很丟臉。”

  知道最想見到的人沒回來,杜音頗覺得無聊,不悅地看向喜歡看其笑話的父親。

  “老爸,誰讓風南哥的聲音那麼好聽呢?有著美少年特有的纖細和憂郁,真的是很少有的,這都怪阿姨不好,干嗎生一個長得又好看、聲音又好聽的絕世美男子出來?不是讓我禍害嗎?”

  三位長輩忍不住大笑,就連從廚房裡出來的余惠麗也不由得為女兒的怪論苦笑著道:

  “這小鬼,不好好念書,一天到晚盡說些怪話做些怪事,說自己是什麼戀聲癖搜集狂,書房都成了她的碟庫,真是傷腦筋。”

  “不是很好嗎?和我們家靠嗓子發財的那個傻兒子正好一對。”

  “嗯,以前這麼說是不錯,但現在與小南相比,我們家這個女兒實在不成器。”

  “老媽,你好老土,不要滅自己人威風。”朝實話實說地母親扮個鬼臉,她起身把書包拿進自己房內。

  臥室門關上了,還能隱約聽到客廳裡大人們的談笑聲。小心翼翼地取出包內今天意外得來的進口碟,她歎息著放進隨身聽裡。伴著清悅的鋼琴聲,她的腦海裡逐漸浮現出初夏陽光的幻景,冰冷的琴鍵在鋼琴家手指的驅策下流瀉出令人備覺溫暖感動的悠揚旋律,正是自己不斷尋求的動聽音律。

  朦?中不由得想起在音像店裡初見面的陌生男子,那無限柔情的動人嗓音,還有望著她時的溫柔視線,甚至是他手指輕觸她發絲的舒服感,她永遠都不會忘。就算僅僅一面,交談寥寥數語,然而卻烙印在心頭。

  都怪董雅不好,干嗎把紙條撕了呢?或許再也不能見到那名男子了。還有那個混蛋風南,竟然總是掛她的電話,每次說話都不滿十句。好想聽到他高亮的憂郁聲音,哪怕只是一聲不屑的“哼”。

  杜家和風家從兩個孩子先後出生前就是鄰居兼好友,由於杜音和風南的年齡只差一歲,因此兩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成長世界總是有差異,等上中學時,受女生歡迎的風南就不再是只陪著鄰家妹妹玩鬧的好哥哥了。鳳南高二時被星探看中,很快成為風靡眾多少女少男的偶像明星,於是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甚至於去年風南買了豪華別墅要求雙親一起搬家換住址。

  一直……一直都是自己追在風南身後,不滿地叫著“風南哥”,僅僅期望他用那將憂郁情歌唱得淋漓盡致的嗓音與她多說幾句話。杜音仰躺在床上,寂寞地想著。樂曲一再重復著那段有著淡淡憂傷的旋律,她覺得彈奏的鋼琴琴鍵每一下都敲擊在自己陰郁的心弦上,發出冰冷無奈的呻吟。

  一百六十九張的進口碟,再也聽不到特屬於陌生男子的獨特嗓音,同時又無法克制自己對風南的思念。聞著唱片附送的小冊子的油墨清香,她無處可訴的郁悶心情終於爆發,抱著隨身聽大罵:

  “臭董雅,死風南,我要和你們統統絕交!”

  命運的交響樂進入初識的序章,循著不能忘卻的遙遠的記憶逐漸升為華彩的樂章,如同傳說一般揭開那神秘而又美麗的過往……

  數萬年前的天界。

  “當心!”他大聲叫著。

  險險地避過一個手裡捧著一大堆盤子連視線都完全被遮住的精靈,見對方飛得一點兒方向感也沒有,他開始為其祈禱可以安全到達廚房。但笨拙的精靈竟不偏不倚地撞上灶間的門楣,手裡的東西紛紛墜落。預期中的碎裂聲並沒有傳來,那些貴重的薄瓷盤被下方一大群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同伴們接住。

  目睹一場小小的驚險,他松了口氣。要知道,像他們這種雜役小精靈的數量在天界多得從來沒有哪個天神可以數得清,幾乎所有的精靈都為此而驕傲。

  他瞥了一眼那個冒失的家伙,絲毫沒察覺自己差點兒犯下過錯的精靈已撞暈在地,不知何時會醒。不由得抱緊懷中的銀制酒壺,即使它比身為精靈的他的身體還大一倍,他也一定要保證在運送的過程中不能出任何差錯。絕不能犯和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那個笨蛋一樣愚昧的錯誤,天界所有的雜役小精靈們最大的願望不過如此。

  抖了抖翅膀,他打起精神急忙向左側的宴會廳飛去。

  日月同輝,以星辰為燈,明亮的廳中燈火交錯,美侖美?。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各式精致的菜肴和甜點,香味四溢,眾神們談笑風生,宴會一如往常進入熱鬧友好的氛圍。

  無心欣賞四周的華美,擔任送酒工作的風之精靈一心注意著桌旁的眾神,想搜尋一個不會失禮的空檔把酒送到席上去。見受天界諸神敬愛的月公主放下了勺子,他就無聲息地向那邊靠過去。月公主正與身旁的一位女神交談,他大可以在最小的打擾下完成這次的遞送工作。飛得再近些,他聽到月公主如微風般柔和清脆的話語聲。

  “緒大人一定要答應啊。”

  抖動的翅膀有一瞬間的僵硬,差點兒跌落墜地的精靈立刻恢復清醒。既便只是一個優雅的背影,但他仍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完全忘記掩飾自己拍翅的聲音向前靠去。

  緒大人!天界只有一位緒大人!美貌和歌聲名聞於天、魔、人三界的歌手,天界代表美與藝術的女神緒大人!記得三年前第一次以及以後的無數次,他都只能遠遠地聽她唱出的隱約歌聲而戀戀不捨,只想多一次再多一次聽到那樣美妙的天?。而現在竟可以離其如此之近!興奮的精靈徹底忘了自己的職責與身份,靠向記憶中站在諸神隊列之前的大女神。快速地移動,天真的精靈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腳勾住了月公主絲質的水袖……

  “是哪個精靈這麼不懂禮貌!”風神的怒斥如炸雷一般響起,他的席位正好位於緒大人另一側。

  完了!飛得太近了!這是禮儀上的大忌!打了個冷戰,深怕被神責怪的精靈連忙退開,卻在一顫的時候沒能抱住懷中的銀制酒壺。一整壺亮麗的玫瑰紅液體拋灑在女神的身上,純白色的絹質長袍瞬間被浸染了一半。

  這下真的完了!失職的精靈當場呆住,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聽不見月公主和藝術女神說了些什麼,也沒注意藝術女神同風神的對話,他緊緊盯著被瓊漿沾污的長袍。想道歉,可是半張著口卻又說不出任何話來,思維停滯不前。

  “沒關系,不用責罰他,只是件小事情。”帶笑的嗓音平和地響起,卻充滿了魅力,

  “公主能不能借我件長袍換掉呢?樂宮裡這邊有點兒距離,我不太想趕回去後再過來。”

  是緒大人……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動作仿佛慢了半拍一般,但見列為天界少數幾位大神祗之一的藝術女神一臉和煦地微笑。

  被那親切善意的微笑所怔住,他呆呆地頓在半空。月公主說了什麼他全然不知,只記得聲音連豎琴都不能比擬的女神起身離席前微微側頭對他笑了一笑。那雙漆黑晶亮的眸子泛著盈盈的水波,看起來剔透至極。之後的整個晚上,風之精靈眼前便一直出現這雙漂亮的眼睛,還有那抹笑……如夢似幻。

  風神和月公主都沒再訓斥犯了錯的精靈,但也很明確關照其他精靈不許風之精靈回大廳。所以他整晚坐在月宮門口的一株鳳仙花上,想在愛慕的女神離開時能多看她一眼,僅僅一眼也好!

  深藍色的天空中,數不清的星星在閃爍著,傳說那是命運之輪轉動時拋出的碎屑。無法讀懂星星的位置所代表的未來,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未來,他所關注的只是眼前很近很近的東西,什麼時候,可以再見藝術女神一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歡聲笑語的宴會終於結束。看見軍神列羅先走了出來,他便慌忙把自己隱藏在花辦後,雙眼急切地搜索著另一位大神祗的身影。

  看到她了!聽見自己的心怦地一跳,身後的翅膀微微發顫起來,大女神緒正在和預言之神的誓說話。距離太遠,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看見不討眾神喜歡的預言之神仍舊擺著他那張丑陋的撲克臉,而高貴美麗的女神依舊是溫和地微笑。偷窺的精靈不明白,怎麼會有誰在面對緒大人的微笑時仍能僵持著自己臉部肌肉不露絲毫表情?月公主帶著一名侍從女官走近藝術女神,精靈清楚地看見那名女官手中捧的正是被其弄髒的長袍。

  尖尖的耳朵一下紅了起來,他羞愧地抖了抖翅膀,卻在一晃間看見預言之神凌厲的目光掃過剛憩息的這株鳳仙花,並且稍一停頓。幾乎驚恐得窒息,擔心自己被發規的偷看者險些從半空中掉了下去。匆忙穩住振翅的頻率,他再看預言之神時,全不見對方灰袍的身影。努力回憶自己是否做錯過什麼,惹來此位神祗令人戰栗的瞪視,卻在尚未得出任何結論的時候停止了自己的思緒……仰慕已久的女神正向他這邊走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可以把天界盡頭那棵金烏樹上的啟明星吵醒。

  緒大人……在他面前……不,是在鳳仙花前站定,然後微笑著說:

  “可以幫我個忙嗎?我需要有人幫我把那件衣服拿回去。”

  同時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四下張望一番,他才確定自己身邊並沒有第二個精靈。自己的耳朵一定不可信,他只能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緒含笑的眼,似黑水晶般漂亮無比。

  “不可以嗎?”緒再度笑著開口,“拒絕的話,我會生氣哦。”

  一聽到這句話,躲在花瓣後的精靈慌忙現身,懸浮在相當於女神肩頸處高度的空中(這也是精靈禮儀中很重要的一條,懸浮的高度必須控制在大人們的肩頸處,過高或過低都不可以)。緊張地拼命撲扇著四片透明的翼翅,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足以燒開一壺水,他努力眨了兩下眼睛,又吞了口口水才結結巴巴地開口:

  “緒……緒大人,是……叫我嗎?”

  “這裡還有別的精靈嗎?”藝術女神笑盈盈地看著天界職位法力最低等的雜役精靈,那份自然流露的優雅和親切使其眾多愛慕者之一的精靈覺得自己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女官把那件散發著酒香的長袍遞給發呆的精靈,他手忙腳亂地抱在懷裡,不敢抬頭看女神的表情,生怕被她認出他就是那個笨得一塌糊塗、弄髒她衣服的精靈。此刻惟一值得慶幸的是天界的大人們從來分不清他們這些雜役小精靈,所以敬仰的女神也應該不會認出他。雖如此安慰著自己,可又莫名其妙地湧起一股辛酸的感覺。

  奇怪!這是什麼感情?他決定把這種沒來由的念頭扔在腦後,只專注於眼前……極其緊張地跟在大女神身側,他的心七上八下。不知走了多久,在完全看不到月宮之後,身旁的女神突然開口了,聲音帶笑而從容,

  “我不知道你這麼膽小。”

  “啊?”他一驚,立刻抬頭四處張望。確定旁邊沒有其他神祗和精靈,他才轉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緒大人……您是在跟我說話嗎?”

  說話者深覺有趣地笑著道:“怎麼我每次和你說話,你都當做我是在同別的神祗或精靈說話呢?”

  烏亮的雙眼在深沉的夜色中閃爍著,和著迷人的笑容,敲擊著風之精靈脆弱的心。他雙耳一熱,掩飾地抖抖翅膀,垂著眼小聲回答:

  “因為……因為我不過是個雜役小精靈,而緒大人是天界聞名的女神,所以……所以……”

  他心慌意亂地撲著翅膀,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所以你以為我不會拉下身份同你說話?”

  緒的微笑叫對方不敢抬首看她,只能拼命點頭,心“咚咚咚”地跳個不停。他發現自己愛極了女神的笑聲,便不自覺地向她靠近了些。

  緒做了稍微的停頓,微笑著道:

  “怎麼小精靈都這麼可愛的嗎?今天把酒潑在我袍子上的那個小家伙也是,你也是,都這麼討人喜歡。”

  她再笑了笑。

  “你認識他嗎?那個潑我一身酒的小精靈?”

  心跳一瞬間停止!怎麼回事?!緒大人認不出是他弄髒了她的衣服他應該高興啊,這不正是他期望的嗎?可心裡湧起的這股悲傷又是什麼呢?

  “他……他……”他下意識地回答問題,語音微顫,說不出個所以然。

  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柔聲道:

  “我在逗你,怎麼可能認不出你和那個冒失鬼是同一個精靈?不然不會叫你幫我拿袍子了。”

  小小的惡作劇使神又發出—串笑聲。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幾次了,受戲弄的精靈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緒大人竟然記得他還認得出他?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正對上緒烏黑晶亮的眸子,彎彎地透露出暖心的笑。不知道是不是白長袍上飄逸出的酒香太甚的緣故,他開始覺得有些暈了。

  “緒……緒大人……”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不然下次我跟你說話,你還以為我是在跟別的精靈說話呢。”緒突然輕輕地問。

  “我沒有名字,精靈是沒有名字的。”他悄悄地把手裡的衣服抱高些,長途的負重飛行讓他覺得肩膀有些酸,並有些羞愧地把臉埋進長袍中。沒有名字的事實再一次提醒他,兩者之間巨大的身份差異。

  忽然間懷裡的長袍被拿開,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的薄翅就被緒的玉指輕輕捏住連帶整個小巧的身體都提了起來。眨眼間,他便被安置在女神的右肩上。

  “緒……緒大人!”他惶恐地要飛起來。

  “不要緊,不要緊!”緒輕輕笑著,

  “這裡到樂宮還有一段路,你抱著這麼重的東西飛了這麼遠,一定累了,在我肩上歇一會兒吧。”

  “可是……”他躊躇著,想碰觸緒的念頭與不敢逾禮的念頭相互撞擊,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不要緊,你那點兒重量,比我隨身帶著的琴都輕,安心坐著吧。天這麼冷,我還想取暖呢。”說著,平易近人的大女神再次發出一連串的悅耳笑聲,

  “對了對了,剛才說到你的名字,既然沒人幫你取,不如我幫你想一個吧。從月公主那裡來的,就冠上月這個姓氏,然後叫什麼名字好呢?嗯……我這麼怕冷,叫你陽好不好?月陽!如何?不錯吧,告訴月陽哦,我最怕冷了,像這種天氣,我就喜歡窩在樂宮不出門,而且會很想睡覺,就像小動物會冬眠那樣。所以給月陽取這個名字,將來月陽要負責幫我取暖哦!”

  緒邊笑邊說,愉快的神情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說到最後,她微側過頭,朝精靈眨了眨眼睛,刻意壓低聲音。

  “這個可是全天界最大的秘密——美貌與優雅並存的藝術女神緒其實只是個喜歡冬眠的家伙——月陽一定要幫我保守哦,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我們兩個知道就可以了。”說著,她極其開心地笑著,溫和如旭日般的笑聲低低沉沉地漫過聽者的心田。

  “是,緒大人。”他壓抑著激動的心跳應道。

  會有這樣一天他以前做夢都不會想到,可以和崇拜的大女神如此接近……就坐在她的肩上,周身都能感到她散發出的體溫與淡淡的氣息。心從沒像此刻一樣寧靜與充滿幸福,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緒大人笑開的側臉,他不由自主地綻放出笑容。幸福的感覺充斥在心間,滿滿地溢了出來,他知道,這樣的幸福有一個名字——愛情!

  繁星依舊是漫天閃爍,他依舊是讀不懂它們的悄聲細語,也依舊無所謂一定要去預知什麼未來。今後會怎麼樣?都不在乎。只要眼下!只要此刻!緒大人與他近在咫尺!即便未來成空,單單留下這份記憶,也足以凝成他永世的幸福。偷偷凝視著心愛的女神的笑顏,小小的精靈如是想。

  微睜的雙眼感受到窗外太陽耀眼的光芒,房間外傳來父母的交談聲,想起今天是雙休日的杜音再次?上眼?,可室外的嘈雜聲吵得她無法進入夢鄉,認命地起床從書包裡掏出備好的電池,她打開昨夜聽到入睡乃至電池用盡的隨身聽。仍舊是充滿著初夏憂郁的《夏日午後》,琴音透亮得如同照進臥室的陽光。所以,她不禁又被泠昊的鋼琴樂音感動。

  好喜歡悅耳動聽的聲音,不管是歌聲還是樂器聲,她都喜歡。喜歡到想把那些讓自己沉迷的聲音全都珍藏起來,在任何高興或者難過的時候由它們陪伴。哪怕只是小提琴一聲歎息,或者風南一記不屑的冷哼,她都會為此深深著迷至不可自拔。沒想過自己為何會不可救藥地喜歡上各種聲音,似乎從有記憶起自己就特別容易被悅耳動聽的聲音吸引,久而久之自然成為一種癖好和瘋狂的搜集習慣。

  聽著陌生男人送的音樂碟,杜音一再地發出懊惱的歎息。無論如何都無法靜下心,她索性起床,准備再去一次經常路過的音像店詢問店員陌生男子的聯系方式。記得那個男子姓緒……緒什麼呢?

  刷完牙洗好臉的少女皺著眉苦苦地思索,如果連名字都想不起來,她向店員索要聯系方式未免太牽強,店員一定會以“不能隨便把客人的資料透露出去”而拒絕她。真是夠笨的,暗咒自己糟糕的記憶力,她不死心地抱著估且一試的態度出了門。

  “小音,出去嗎?”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父親問,“早飯不吃了嗎?”

  “啊,有點兒事,出去一下就回來。”含糊其詞地回答了杜明耀的問話,她走向電梯間。盤算著如何從店員那邊得到陌生男子的聯系方式,聽到電梯發出“叮”的開門聲,她看也不看地就往裡面沖。

  “當心!”

  比撞到人更為快速反應過來的是對方亮澤柔和的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身形已穩住的人猛地抬頭看向同她相撞的人。

  如在夢境中才會出現的漆黑晶亮的瞳眸,英俊明朗的五官因唇角揚起的微笑充滿溫柔的親和力,使人無從抗拒。男子抱著一個大紙箱,望著少女的柔和神情見不到一絲驚訝。

  “緒……緒……”又驚又喜的人無禮地指著對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昨天才搬到這邊,有什麼問題嗎?”他走出電梯間,把箱子擱在地上,笑看僅見過一面的女孩。

  “啊……這些碟……”並不是故意忽視同自己說話的人,實在紙箱中進口碟的吸引力太大,她發出短促的驚叫。

  並不為杜音的一驚一乍感到不悅,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情意。只是注意力全在唱片上的另一個人絲毫沒有察覺,僅僅是興高采烈地蹲下身子翻看紙箱裡的碟。

  “你也住在這裡嗎?”明知故問,緒方俯首看著少女的頭頂和嬌小的身影。

  這張小提琴大師的《夢幻組曲》有看到過與其相關的評論,感覺不錯,真想要啊……心裡默默地感歎著,她“嗯”了一聲。

  “是嗎?那太巧了,你家是哪一戶?”

  “602。”立刻就把家裡的門牌號說出來,杜音緊緊拿在手裡的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張名聲優演唱會的現場記錄影碟。

  “真巧啊,我住601。”淡淡的語氣,緒方一點兒也不為自己的虛偽感到慚愧。

  這張也想要……那張也想要……他住601……等等……從蹲著的姿勢一下子站直,速度之快讓彎腰俯首的男子根本來不及反應。

  “痛!”摸著頭,杜音喊痛的同時下巴差點兒沒被撞掉的人只能發出難受的悶哼聲。

  “對不起,你沒事吧?”慌忙為自己的莽撞道歉,她擔憂地看著因疼痛扭曲了俊臉的受害者。

  一時說不出話,緒方搖搖頭,悶不吭聲地抱起紙箱。

  “等等!”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杜音緊張地道,

  “你昨天和我說的事還算數嗎?只要我每天都去你家聽一張碟,你就把那張碟送給我。”

  點點頭,下巴還隱隱作痛的人勉強笑了笑。原來不管是哪一世,他所愛上的精靈或者人類竟然都保持了使其愛恨交加的冒失。

  “太好了!”歡呼著,隨即又擔心地看向笑臉有點兒不自然的人,“真的沒事嗎?剛才那一撞應該很痛才對。”

  “再痛也不至於把下巴撞掉,已經沒事了。”感覺好些的人示意肇事者大可放心,

  “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是鄰居,要不要到我家坐一會兒?”

  “好啊,原本我就想去找你。”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她心直口快地道。

  “找我?為什麼?”走到新住處的門前再次放下紙箱掏鑰匙開門,他裝出全不知情的模樣,

  “才搬進來,所以家裡有點兒亂,哪邊能坐你就隨便坐吧。”

  和屋子主人氣質非常相配的室內裝潢,淺色的海藍系牆紙和偏暗紅的實木地板令初次來訪的少女感覺到一絲溫馨。米黃的轉角真皮長沙發和兩層的雕花玻璃茶幾相搭配,硬木制的電視櫃兩旁是擺放著各種裝飾小物品的飾物架。廚房近處則擺放著一張和電視櫃及飾物架配套的餐桌,正上方垂下一盞百合形狀的花式吊燈,與客廳正中央同樣花式的大吊燈相輝映。面向南的牆壁被改裝成了鋼化玻璃牆,正對著陽台,日光灑進室內,明亮得讓人感覺有些不真實。而主人所謂的有些亂,也僅僅是沙發上攤開的幾本雜志以及地上擱著幾個大紙箱,裡面放置的是一些書和小物品,另外就是昨天從音像店裡取回的碟。

  潔淨、有條不紊、溫暖、明媚……何以一個男子的住處給人以如此感受?杜音迷惑地四處張望,發出驚訝的贊歎聲。

  “你一個人住嗎?”

  “是的,我父母住在鄉下。”緒方不在乎小客人好奇的詢問,“我以前就讀的學校和現在工作的政府部門都在這裡,所以必須和他們分開住。”

  表示理解地點個頭,她依舊忍不住去觸碰紙箱中的音碟。看出她的心思,另一人笑著走進廚房,再出來時把手裡端著的熱牛奶遞給她。

  “喝杯熱牛奶,不介意待會兒幫我把所有的碟整理一下吧?這些碟早晚都要送給你,所以我想由你整理更好些。”

  “謝謝……”興奮得幾乎要跳著歡呼,杜音差點兒將杯裡的牛奶灑在地板上,“能不能先放張碟聽呢?”

  “當然可以,不過音響在書房內。”不管對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寵溺到可以完全不顧自己的意願,也可以說這是他惟一的意願。

  “緒……”還是叫不出他的名字,她不好意思地干笑。

  “緒方。”他補充道,“你准備先挑哪張碟放?”

  “就這張,楊曜生前最後一張專輯,老實說他長得比風南還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妖媚得過分,不過他的聲音倒是沒有風南好聽。”抽出自已一直沒能聽過的碟,她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音樂碟的來歷並附上對歌者嗓音的評價。

  打開書房的門,除一張靠窗的辦公桌外,近二十平方米的空間都被大量的書籍占領。只有一面牆裝修成了時下流行的裝飾牆,矮櫃上擺有一整套音響,牆壁則用硬木改裝成可放音碟影碟的櫃子。除了閱讀與音影有關的雜志,向來和書本無緣的高中女生完全被書房內書籍的數目所嚇倒。

  “似乎有很多你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喜歡風南,你也喜歡他嗎?”

  “嗯,最喜歡風南哥了。”聽不出對方話語中的試探,她坦率地承認。

  微微笑了笑,緒方有點兒奇怪自己何以能如此平靜。應該也是能預料的意外——她先愛上了別人。

  “風南哥?你們很熟嗎?”

  “嗯,因為以前是鄰居,父母的交情又都很好。”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她笑得很開心,

  “不過風南哥的嗓音沒有你的好聽哦,好想聽你唱歌。”

  沒有回答,他在她面前所能流露出的表情僅僅是什麼都傳達不了的微笑。把碟放進價值不菲的音響,可以將人類情感領入另一極樂世界的妖?歌聲乘著明媚的陽光充斥在室內。

  “……如果只是因為要逃,或者只是因為寂寞,僅憑這些也足以讓我燃燒。等待也許並不很久,結局若是你投入他人的懷抱,我情願微笑著消亡……”

  如此直白的心緒,他聽著卻說不出口。數萬年啊……放棄神的地位和榮耀,選擇人類平凡的命運,而結局也許仍是前世自己努力逃避的孤寂。

  “你不明白嗎?緒,伴隨著神的尊貴和榮耀,我們能得到的也只有永遠的寂寞。可以快樂,可以憤怒,只是不能幸福。”

  預言之神的話語猶在耳際,然而他堅持著當初的執著。側首凝望著在音樂聲中陶醉的少女,他在心裡無聲地歎息。他們相遇了,且此一刻她在他身邊啊……

  “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幸福,也值得我豁出一切去爭取,如果忘不了它誘人的滋味。”

  前世仍是神的他這樣告訴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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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離晨課開始還差三分?,杜音拎著書包沖進教室。穿過飛揚得到處都是的作業本和練習卷,坐在座位上的她松了一口氣。好險,差一點兒就遲到了。來不及和同桌打招呼,她取出書包裡要交的作業和課本。感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一下,她轉首,是後排的男生。

  “你說什麼?”聽不清對方張合的唇說些什麼,她提高音量,喧鬧的教室?時安靜下來,不少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臉上。

  同她說話的男生有點兒難堪地咳嗽兩聲,隨後報復性地湊近她大吼道:“把你的耳機取下來!”

  回過神,她才想起自己的隨身聽還開著,難怪感覺今天學校的噪音輕了很多。不好意思地取下塞在耳朵裡的耳機,她朝另一人笑了笑。

  “你說什麼?”

  “弄得到風南下個月的演唱會的票嗎?要位置靠前點兒的。”有兩顆青春痘的男生用作業本擋住臉,壓低聲音問。

  “嘿嘿……”得意地干笑,“貴賓票,除去我自己的不多不少正好兩張。”

  “好極了!”准備拿演唱會票追女生的少年興奮地拍了下桌子,“親愛的杜音同學,多少錢,你開個價吧。”

  全校有名的風南迷想了想,眯起眼笑著道:

  “貴賓票可是黑市的天價哦,算了,誰讓我們不但是同學而且還是前後座呢,上次數學考試你又幫過我,少算點兒,兩張貴賓票四百元……一張。”

  從欣喜墜入沮喪,男生歎口氣,也不能怨前座的人太狠,風南演唱會好一點兒位置的票子都要五百多,更別提不出售的貴賓票了,黑市已經炒到一千多元一張了。

  “知道啦,你幫我留著,等我去銀行把新年存的壓歲錢取出後給你。”

  太好了!又一次充當黃牛黨的少女雀躍不已,不用等下個月發零用錢,她就能請緒方去冰淇淋店吃最貴的冰淇淋。晨課鈴聲驟響,於是方才還紛亂的教室立刻變得安靜,年過五十的班導緩步進來,鏡片後的嚴厲視線掃過班中每一張學生的臉。

  “今天晨課就自習吧。”

  不用念課本,也不用背公式及做數學題,完全可以混水摸魚的自習課向來最受學生歡迎。然而杜音卻突然舉起手,其余的同學都不由得苦笑,裝作無視地繼續埋頭抄作業。

  “什麼事?杜音。”帶著老學究氣質的班導踱步而至,推了推從鼻梁上滑下的眼鏡。

  “老師,昨天您上課新教的那首古詩詞好難念,我回家念了一個晚上還是念不順,你能再念一遍……唉,幾遍嗎?”

  有人發出輕微的笑聲,但一瞬而過,因為發覺提出要求的同學正不滿地瞪著自己。班導實在找不出拒絕學生的要求,拿了書開始念起來。這學期剛成為這個班級的班導,這些學生和以前所教過的學生沒有太大區別,惟一的一個異數就是杜音。並不是學習非常刻苦勤勉的學生,但每到他值班的晨課時都會纏著要他念詩詞或者小說。一開始自是驚訝的,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只是實在想不通這個學生何以對文字的記性如此差,常常不記得大篇的字詞如何念。

  啊!真是享受啊,一大早就能聽到如此陰柔又滑而不膩的男聲。默默地感動著,完全沒把詩詞內容聽進耳朵裡,腦海不由自主地幻想到一千多年前,此詩詞的作者穿著華麗的錦袍站在如雪飛揚的柳絮中,朗朗自語,感傷處的歎息、豪邁處的激情在抑揚頓錯的語調中盡現而出。

  要是再配上背景音樂就更完美了……難以想象老頭一個的班導竟然擁有這樣叫人著迷的聲線。美麗的聲音就應該和美麗的人相配,微不甘心地想著,她不知不覺地用筆在課桌上寫下“緒方”兩字。

  午餐前最後一節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杜音拉住一上午對自己不理不采的好友。能體諒董雅的心情,要最喜歡在男生面前裝成淑女的她踢別人屁股而且提著裙子毫無形象地在街上狂奔的確很丟臉。

  “喏,給你的,別生氣啦。”把風南演唱會的一張貴賓票遞到好友手裡,她嬉皮笑臉地道。

  “哼,是誰說絕交就絕交的?”長發一甩,董雅斜睨賠禮道歉的人一眼。

  “大姐,那時我在氣頭上。那麼多的進口碟,我一時情不自禁嘛。”討好地拉著對方的胳膊撒嬌。

  “是你問風南要的?”是從小學就認識的好朋友,董雅自然知道好友同當今最紅的偶像明星的關系,

  “他回來了嗎?昨天娛樂新聞裡不是說他在月底才回國嗎?”

  “嗯,是他托風伯伯和阿姨帶給我的禮物。”無趣地撇撇嘴,她心裡清楚四張演唱會的貴賓票根本不是風南特別為她挑選的,而是隨手交給其父母帶回國冒充禮物交差。

  “真好啊,青梅竹馬是偶像。”小心地把演唱會的票收好,董雅有些感歎,

  “不過呢,喜歡他的人太多也是件苦惱的事。”

  “我才不苦惱呢,有什麼了不起,聲音比他好聽的大有人在,緒方的聲音就比他的好。”憤憤的語氣,她使勁用腳踩沙坑。

  “呃?”知道好友從小就迷戀風南,她頗為驚訝,“緒方是誰?好像聽到過這個名字。”

  “笨啦,就是我們在音像店遇到的那個帥哥。”說到新鄰居,杜音就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嘿嘿,想都想不到的運氣,他搬家竟然搬到了我家的隔壁,真是幸福啊,那些進口碟注定是我的了。”

  “受不了。”咕?一句翻翻白眼,董雅歎口氣,“碟比帥哥重要嗎?真懷疑你是否真的喜歡風南。”

  “當然喜歡,一起長大的,特別喜歡他的聲音。”不服氣的口吻,絕對不接受好友懷疑她對風南的感情。

  “如果你把最後半句話去掉,我會相信你真的喜歡風南。”伸個懶腰,看到體育老師做了手勢,董雅拉著杜音趕忙回去集合。即使了解杜音對風南迷戀的程度,但依她看,風南在好友心目中遠遠沒有其所認為的那般重要。

  愛戀一個人,怎麼可能只喜歡他的聲音呢?應該全部都要愛,包括缺點。這種想法雖然浪漫老土一點兒,但也是實話。

  吃完晚飯,留意到客廳牆壁上的掛?已過七點。提不起興趣處理書包裡的繁重作業,杜音瞄了眼收拾碗筷的母親和看電視的父親後,走出家門,連校服都沒有換掉。她估計隔壁新搬來的鄰居應該已經回家,便按下了門鈴。

  門開得比預料的慢,緒方看上去有些疲憊,但在見到按門鈴的訪客時倒立刻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杜音率直地反問,“說好每天聽一張碟的哦。”

  “也對……不過我正在吃晚飯,你不介意吧?”把重要的客人請進客廳,他笑著道,

  “你要喝點兒什麼飲料嗎?零食什麼的得等這星期天有空才能去買。”

  “不用麻煩了,我剛吃完晚飯。”覺得讓對方忙東忙西有些過意不去,她搖著頭,同時也看到餐桌上冒著熱氣的泡面,

  “你晚飯就吃這個嗎?”

  “嗯,因為今天比較忙,沒有時間弄晚飯,反正就我一個人吃。”

  “工作很辛苦嗎?我爸爸有時一回家就歎氣……”不等下面的話說出口,杜音突然往外沖去,

  “你等我哦,就等一小會兒。”

  琢磨不透少女下一步的行動,緒方坐在餐桌前一邊吃著簡單且毫無營養的晚餐一邊等離去者再回來。

  財政局的預算工作遠比想象的復雜沉重,往往一個小數點後面兩位數字的錯誤也會造成最終核算的不成功,於是重復性的檢查核對工作就顯得極為重要。今天就是因為在電腦輸入環節中輸錯了一位數字,才使得整個部門的人員做了多平日一倍的工作,而剩下的工作則要帶回家繼續做。對於並非財經專業畢業的他而言,剛轉換的工作相當棘手,縱使對自己的才智和能力很有自信,但感到疲累也在所難免。畢竟國家統計局可以說是所有政府部門中最清閒的,而負責整個南之國財政預算的財政局則是最辛苦的部門之一,一旦預算有所偏差,造成的巨額損失是任何個人都無法承擔的。

  當初是為了能找到轉世投胎的精靈,才會選擇進入國家統計局的人口統計部門。花了整整三年時間,通過不同的渠道查找精靈轉世成的人類……命運使然,在他找到她之後不久,他便調職換了工作。冥冥中的巧合嗎?他不相信。

  根本不知道和緒方的相遇是刻意的安排,跑回家的杜音沖進廚房,拉住正准備將剩菜放進冰箱的余惠麗。

  “媽,晚飯的香酥雞腿還有剩的嗎?”

  “有啊,剩下兩個,還放在餐桌上,明天你帶到學校中午吃。”

  “不用了,我拿去給緒方吃。”興沖沖回家,又興沖沖取了食物離家,她的舉動使得雙親如墜霧裡。

  “這孩子怎麼了?香酥雞腿是她最愛吃的。”望著女兒離去的身影,做母親的不解,“她說的緒方又是誰?”

  “會不會她在樓下撿了條什麼流浪狗,隨便取的名字?什麼時候這小妮子這麼有同情心了?”杜明耀也被女兒反常的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此時杜家的這對夫婦尚未想到女兒口中的緒方即是新搬來和他們僅一牆之隔的鄰居。

  百合花式樣的吊燈下,牆壁上映出兩個並排坐著的身影。一個正在吃東西,另一個則雙手撐著下巴看身旁人吃。

  “好吃吧?這是我最喜歡的香酥雞腿,因為是你我才捨得割愛的。”

  應該要表現出很感動的模樣更好吧?然而不急不慢吃著面條的人雖然心裡愛極了心上人的可愛,但卻也只是笑笑。

  “你吃完晚飯還要工作嗎?”

  “嗯,還有一點點工作,怎麼了?”咀嚼完嘴裡的食物,他看著她問。微微有些倦怠的口氣,卻依舊溫柔得令人無法抗拒。

  “我可以把作業帶過來做嗎?一個人好無聊。”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她張著水汪汪的眼睛央求。

  有些困擾地皺皺眉,緒方遲遲沒答應。

  “不行嗎?會打擾你工作?”她的緊張換來屋子主人安撫性的微笑。

  “不是的,因為書房裡只有一張書桌,也沒有多余的椅子,我正在想怎麼辦才好。”

  就……就是這個聲音……猶如撥動豎琴弦時彈奏出的妙音,清冷不失悠揚;或者又如泉水寸咚,流動的美妙節奏……克制尖叫的沖動,杜音興奮地豎起耳朵。只要纏著和緒方說話,一定能一直聽到這種天?之音。

  “沒關系,從客廳搬張椅子坐你旁邊就可以了。”

  幸好當初選購了一張大書桌。對於她的淘氣毫無辦法,他暗想並答應地點點頭。

  “好極了!”歡呼一聲,再次利索地跑回家,這次杜音根本沒注意客廳的父母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自己。

  “小音,你這是干什麼?”余惠麗驚詫地看到女兒拿著書包准備出門。

  “啊,去緒方那裡做作業,要是遇到不會做的題目還可以問他。”隨便找個聽上去不錯的理由,只要有關學習父母多半不會反對。

  “緒方?不是條狗嗎?”杜明耀也不由得詫異,“你剛才不是給他送晚飯嗎?”

  “老爸,你搞什麼啊。”哭笑不得的人立刻為雙親解釋,“緒方是我們新搬來的鄰居啊,昨天前天我都有在他那兒聽音樂。”

  “啊?”身為父母的兩人面面相?,一眨眼女兒就順利地溜出了家門。

  “原來那個青年叫緒方,樓下的保安剛告訴我說,我們家隔壁住了個帥哥,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估計那個青年不但長得好看,而且聲音也不錯,要不然小音不會這麼熱衷往他那邊跑。”

  對於妻子的說詞,一家之主的中年男人想不同意也難。女兒對於聲音的癖好,從小就不同於常人。

  “媽媽的聲音像老母雞,咕咕咕……很?叨;爸爸的聲音像大水牛,哞……有點兒嚇人;幼兒園裡小朋友的聲音像小鳥,吱吱喳喳,很煩人;風南哥的聲音最好聽,像琴聲,聽著很舒服。”

  不約而同地憶起女兒在小學二年級時某篇小作文的內容,夫婦倆皆無奈地苦笑。

  對於財政局為內部官員和職員提供的飯菜沒胃口,中午有一小時休息時間的緒方挑了附近一家高級餐廳。因為昨晚杜音一直和他說話的緣故,他的工作進度比原先計劃的有所耽擱,直到凌晨兩點才完成自己核算的那部分預算。好在由於別人的核算報表尚未做完,所以他難得地有了一天的悠閒。

  事情進行得原比他預想的順利,即使喪失了前世的記憶,然而那個轉世為人的精靈依然表露出對他的極大好感。除去轉世的幾萬年,光這一生他就等了她二十七年……因為思念和等待,所以才會更覺得孤獨,也因此為了把杜音留在身邊,他會不擇手段。

  服務員小姐將他點的商務套餐一一放好,討厭吃胡蘿卜的客人決定先挑牛肉吃。然而剛舉筷,身後就傳來激烈的爭執聲。

  “我說過不要胡蘿卜的,為什麼還要放?”陰沉得令服務員小姐連笑容都僵住的表情和男子如刀削般稜角分明的五官同樣讓見者印象深刻。

  “對……對……不起……先生……您剛才真的沒有說過。”幾乎在客人銳利的瞪視中哭出來,小姐勉強應答。

  “我說過了。”強調地重復一遍,穿著名貴服飾的男子顯露出自己的不耐煩,“退掉。”

  “可……可是……”

  “把所點的飯菜全部退掉。”冷酷無情的人說出自己的決定,隨後看也不看呆立於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姐,而轉首看向坐在對面的同伴。從緒方的角度僅能看見與男子一同進餐的是名身材纖細的年輕女子。披散在雙肩的亮澤黑發顯出一股靜止?媚,剪裁合適的套裝則勾秋其美麗的背部線條。男人看向女子時,立刻褪去冷漠的面具,說話也是一種半強迫的溫柔口氣。

  “月,換家餐廳或者回家,你覺得呢?”

  被叫做月的女子側首看看女服務員,又看看同伴,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晨……還是算了吧……我想這位小姐也不是有心的,或許剛才她沒聽到你的交待。”

  心髒漏跳一拍,緒方訝異地端祥起男子的外貌,試圖通過對方那冰冷陰沉且凜人的氣質推測出某種可能性。察覺到他的視線,男人回以銳利的且毫不留情的目光。在接觸到打量者無害的微笑時,他突然一震。沒有回應同桌女子的要求,他離開座位俯身在女子耳畔輕語幾句話,然而即使在說話,他的目光仍鎖在緒方臉上。

  也像是極為吃驚,女子回首,水澤秋波的杏眼在看清另一桌進餐者的容貌時不可置信地眨了眨。三人就這樣像在確認什麼似的彼此凝視,約過了一分?,男子拉起女子的手一同走向緒方。

  “我以為帶著記憶轉世的就只有我和月。”沉延晨不動聲色。

  “我同樣沒想到還會遇到你們。”緒方站起身,朝今生初遇的另兩位轉世成人類的神祗展露出溫和的笑容,

  “陛下和公主都還好嗎?”

  “連人類世界都不存在真正的陛下,何況諸神都把我定為叛臣,您還是改個稱呼吧。我現在姓沉,這是我的名片。”把燙金的寶藍底色名片遞給對方,前世為天界統治者的日帝挑了挑眉。

  “可以坐下談嗎?沒想到緒大人竟轉世為男子。”身為天界先後兩位統治者的女兒和妻子,這一世同樣延續了前世的高貴和靜?,正如其所代表的皎潔明月一般。

  “當然,想要喝點兒什麼飲料嗎?”了解日帝偏執的個性,曾經也算是對方臣子的緒方並不詢問對方是否要一起進餐而選擇了象征性的飲品。

  “我要一杯咖啡,月要一杯澄汁。”

  招手示意方才和客人起爭執的服務員小姐過來,緒方告知要點的飲料,並壓低嗓音,要服務員把另外一桌退掉的賬單拿給他。

  “緒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呢。”已經習慣身邊人霸道的美麗女子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明白緒方將女服務員從?尬境地解救出來的溫柔,

  “總是不忍心看別人難過。”

  “哼,虛偽,他是天界最會偽裝的叛臣。”尖刻的話語絲毫不留情面,即使緒是他篡位奪取天界成為日帝的大功臣。

  “可以算是您對我的一種贊美嗎?”被指責為陰險小人保持著極有風度的微笑。

  “算是吧。畢竟要不是你把月騙到我的身邊,我就不可能得到天界,更不可能打倒天帝成為日帝。”啜口咖啡,已經和過去統治天、人兩界霸權無緣的男人淡然地道。

  輕輕一笑,關於前世他們所無法改變的命運他什麼都沒說,也沒有表現出一絲對對座女子的歉意。

  “緒在笑什麼?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您在想什麼,就像當初我們都不明白為何身負重任的您會站在晨的一邊背叛天界。”月開口問出前世和今生都沒能想明白的問題。

  “因為我厭倦了天界那種看似安逸舒適實則無比寂寞空虛的日子,因為我和預言之神誓一樣都渴望已經被糜爛浮華充斥的眾神之界能有所改變。而且你和晨都清楚,按當時天界等級制度森嚴,身為大女神的我是不可能和一個雜役小精靈在一起的,正如一介小神的晨是永遠不可能娶月公主一樣。”數萬年後的今天,他面不改色地說著那些過往,低聲的敘述配以亮澤悅耳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晦暗的心情。

  “沒有人比我們這些背叛者更明白——反叛的幕後操縱者是欲望。”

  沉延晨漆黑深沉的瞳孔強烈地收縮了一下,拿著小銀勺的骨節泛白。欲望啊……可以讓愛情成為陰謀、血腥和罪惡的東西。

  雜役小精靈?月努力回想了一下,腦中頓時閃過些許片斷。

  “是風之精靈月陽嗎?”

  “是的,我想把她帶離天界,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

  “可惜你和我一樣,最終什麼都沒得到。”晨以肯定的語氣猜測。

  笑容偽裝得不夾帶一絲黯然,前世為女神的男子雲淡風清地道:

  “的確,只有今生有所不甘者才會祈求來世。天界被魔界攻滅後,生命依附天界諸神祗力的精靈惟有死亡。所以我才會毀去自己的神尊,帶著記憶轉世輪回找到她。”

  “已經找到她了?”月好奇地問。

  “啊,不過她什麼都不記得,還真有趣。”

  凝視微笑的人,晨收回銳利的目光,像是被什麼刺痛了。焦躁不安的他突然起身,並粗暴地拉起坐在身邊的愛人。

  “怎麼了?”感受到他強烈的情緒浮動,月以其特有的委婉語調問道,“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所以覺得不愉快?”

  搖搖頭,沉延晨頗有深意地看了看仍坐在原位的人一眼。

  “緒,一點兒也不有趣。除去命運本身的怪舛,別忘了還有一位命運的守護者——魔王子夜。當年還是太神祗的我們都成了他啟動命運之輪時跳舞的傀儡,何況現在單單是平凡人類的你我?”

  微笑變得僵硬,緒方怔怔地說不出一個字,眼睜睜地看著今生初識的兩位老友道再見後相攜而去。

  怎麼……怎麼能忘?那以命運之名,將創造出天、地、人三界的諸神眾魔皆滅的魔王子夜!為了防止自己統一魔界時受到天界的攻擊,他便和水之女神迦萊達成交易,由水之女神在幕後策劃,利用眾神的欲望挑起天界的叛亂。而當天界的叛亂結束後,魔界卻在魔王的帶領下步入全盛時期。於是,天魔兩界的最後決戰拉開序幕,並以天界戰敗而告終。

  “要毀滅天界諸神的不是我,而是命運。”藍金不同色澤的詭異魔瞳射出迫使眾生萬靈不敢仰視的譏嘲目光,魔王坐在日帝的寶座上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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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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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0: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有一對淡紫色的透明羽翅,長在纖弱的身體背後,骨碌碌打著轉的漆黑眼珠充滿了對這世界的好奇,他是風神的精靈,象征自由的靈魂。

  “你叫什麼名字?”月公主攤開手掌,讓飛舞在花瓣上的精靈落在掌心上。

  “月陽。”精靈似乎不想安分地停在一處,一回答完又優雅地打開那對稀薄且美麗的翅膀繞著月公主轉了一圈。

  “你的名字中也有個月字,真好。”天界公主的視線一時難以從調皮的精靈身上移開。

  “因為我是住在月殿裡的風之精靈,所以才會有個月字。緒大人給我起的名呢,她說我應該有個名,因為我是可愛的精靈。”

  “緒……很久都沒看到她了,她在做什麼呢?自從晨發動篡位戰爭後,我就再也沒見到她,她的歌聲是天魔界最動人的。”

  “緒大人在軍神大人那兒,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看公主,她也想公主您啊,您的美貌與善良一直是她所喜愛的。”月陽越說越高興,不停地在空中打轉,於是涼涼的風吹落了無數開得正艷的花朵。

  塵歸於塵,土歸於土……零落成泥的何止是花朵,一切之一切都將成為塵土在風中飛揚消失……

  月惆?地看著落花,她很想晨,她知道這次帶著一部分神祗反叛的人就是他,可是她還是想他,想親口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啊嚏……”似乎是因自己刮起的風而著了涼,月陽大聲地打個噴嚏,靈活的眼眸立刻顯現出濕潤的微紅。

  “為什麼總是不穿衣服呢?終於著涼了吧?”一個冰質卻又柔和的聲音插了進來,隨後就見一名穿著紫紗長袍的美人出現在精靈和月公主面前。

  “緒大人真是的,我是精靈啊,你有見過穿衣服的精靈嗎?我才沒著涼呢,那是因為緒大人想著我,所以我才會打噴嚏。”一看見來人,他就興奮地停在對方的肩頭上,撒嬌地抱怨。

  “啊……是這樣的嗎?你給公主添了不少的麻煩吧?”緒用兩根手指輕輕夾住精靈的羽翅,將其拎起來,放在自己的眼前。

  “才沒有呢,我才不會惹什麼麻煩。”月陽別過頭,露出被看不起的委屈。

  “月陽真的沒有惹什麼麻煩,他很可愛呢。”月覺得十分有趣,她從沒見過緒對任何神有過如此親切隨意的態度。

  緒是守護藝術與美的女神,向來以溫文而雅與天界的眾神保持距離,雖有諸神追求,但她一直以冰冷的態度回絕,惟一能同她交好的只有預言之神誓。誓是天界諸女神們最討厭的神明,只因為他有被灼傷的丑陋面容及怪誕的個性。而緒卻是眾女神最喜愛的神祗之一,她優秀的容貌與歌喉,優雅的舉止與淡然隨性的風度,連同是女性的眾神們都為其傾倒不已。

  “公主這麼說會把他寵壞的,到時苦惱的會是我呢。”緒嘴裡這麼說,可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啊,我幾乎忘了要緊事。我受天帝所托,護送公主到列羅大人那兒完婚的。”

  “完婚?這個時候?為什麼?列羅大人不是還在與晨他們戰斗嗎?我去了他那兒,父王怎麼辦?聽說晨就要打到天宮了,不是嗎?”月心中有一大團疑惑。

  “公主不會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吧?誰要是得到公主,就能得到整個天界的統治權,天帝陛下希望列羅大人能繼承他的位置,而且您也知道晨進攻天宮的目的就是為了公主,所以我們在商量之後,決定將您偷偷送到列羅大人那兒。這樣的話,只要您同列羅大人一完婚,這場天界的戰爭就會結束。這是公主您的使命。”

  月看著被人類頌揚的美之女神,猶豫地輕輕點了點頭。

  嫁給軍神列羅嗎?她從來都沒有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剛知道這個決定時她是高興的,因為列羅的確是天界諸神中最優秀的男子。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對晨的思念,她開始搖擺不定。她真的想嫁給列羅嗎?還是……只不過因為自己身為月公主所背負的命運?

  真是個容易信任別人的天真公主啊……緒在心中輕輕歎了聲,接著看向自己小小的愛人。

  “月陽,變個身吧,你要是以精靈的模樣,我是不能把你帶出宮的。”

  “緒大人真的要帶我一起走嗎?風神大人會不會不高興呢?上次我挨罰的時候,緒大人為了我就同他鬧得很不愉快。”

  “不要緊,我可以保證,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見到風神了。”緒為了安撫恐懼著風神的精靈,將他捧在手心裡。

  “我就知道緒大人對我最好了。”精靈信任地展顏一笑,在一片淡綠色的光芒中消失了影跡。瞬間後,緒的身旁多出一名漂亮可愛的孩童。只有那雙骨碌碌打轉,透著強烈好奇心的眼眸才讓人肯定他就是方才的風之精靈。

  “這樣好多了,紫色的衣袍也很適合你。”緒滿意地看著成了人形的精靈,雖然身高只及她的腰,但惹人憐愛的精細五官與調皮的神情都是她所?愛的。

  “但是我討厭,不能用翅膀飛的話,走路是很累的。”月陽嘟起嘴抱怨,雙臂摟著藝術之神纖細的腰。

  “真是傷腦筋。”緒苦笑著伸出雙手將抱怨的人一把抱起,“你這樣永遠長不大,可不太好啊……”

  “緒大人不喜歡嗎?抱著月陽,緒大人不喜歡嗎?”月陽摟著緒的脖子,非常認真地問,臉上流露出擔心。他也一直為自己長不大的身形感到自卑呢,多希望能成為像緒這樣的美人,但是誰叫他是精靈呢,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又開始瞎擔心了,我不喜歡的事是從來不做的。”緒再一次安撫。

  月被流露著溫柔光暈的緒迷惑了,還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天界最美麗冷漠的女神也有如此情感豐富的一面,她有些羨慕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多好!有人陪伴著是幸福的……以前她也有呢。她又想起了晨,不言不語的晨,沉默的晨,以沉靜眼神凝視她的晨……她忽然憶起晨似乎從來也沒對她笑過。

  ……

  從天界到人間的仙境路途中有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影,一高一矮,但背影都相當美麗。

  “緒大人不內疚嗎?公主是您的朋友啊,而且又是這麼信任我們。”人形的精靈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仰首看著自己心中最崇拜的偶像。

  “沒關系,月不會怪我們騙她的,真正騙她的是晨,與我們無關。我們也不會再看到他們了,隨他們吧,我們只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好。”緒平淡地道。

  “緒大人是因為誓那家伙才背叛公主的吧?”月陽皺起眉。

  “你的醋意還真不小。沒辦法,誓的臉是因為誘泉戰爭時救我才被灼傷的,我總得還他人情吧?這次幫他把月公主騙到晨那兒去也算兩清,這樣的話我同你才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天界。”

  “可是緒大人還是背叛了月公主……”皺著眉的精靈依舊繞著原來的問題打轉。

  “你很介意這個嗎?”擁有天界最動人歌喉的女神蹲下身子,讓自己能與另一人平視,

  “放心吧,將來我也許還會做對不起誓的事,但是永遠也不會背叛月陽。因為我只想同月陽你找一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一個能允許我們在一起的地方快樂地待在一起,都是為了我與月陽。”

  風之精靈撲進女神的懷裡。

  是的,無論他的緒大人做什麼事,都是為了他呢。他一直很高興,為命運將這位女神送到了他的身邊。

  精靈幸福地笑了,他們會永遠在一起,每天他都能聽到天、魔、人三界最柔和最動聽的聲音,而且只有他能聽到,因為這聲音只因他而悅耳。

  近午的陽光照射進房間,眯著眼茫然地望著窗簾的縫隙,精神狀態處於真空時段。做了很混亂的夢,此刻完全想不起來,似乎都和前世有關。緒方歎口氣,懶懶的不想動。幾乎很少一覺睡到十點以後,可能是工作環境的變化太大,因此才會感到特別疲累。

  聽到門鈴聲響,心一動,他迅速披了件藍色睡袍走出臥室。預料之中的可愛笑臉,瞪大眼睛的模樣非常有意思。

  “唉?你還在睡覺?對不起。”即使是才睡醒的模樣,但在到訪者眼中對方那微亂的頭發、那隨性的慵懶,也同樣讓人心跳不已。

  “沒關系,剛好醒來,進來吧。”讓每天按時報到的客人坐在客廳,主人從櫃子裡取出薯片之類的零食,“你坐一會兒,吃點兒零食,等我梳洗好再陪你。”

  “恩。”毫不客氣地打開包裝袋,按下電視機的搖控器,杜音如在自己家裡般自由自在。雖然才相處了兩星期,但也許由於緒方個性的親切與和善,在他面前她無話不說。

  “想好去什麼地方了嗎?”換了一身休閒服飾的人神采奕奕地走出臥室,問約好星期六一起出去活動的少女,

  “可能的話我想去一次大型超市,買些日常生活用品。”

  “好啊,就去超市吧,反正我還沒想好去哪裡。”

  “那就走吧,先請你吃午飯,我記得上次你說過想吃漢堡和炸雞。”把全手工制的名牌皮夾放進休閒裝的內袋,他滿足地看著少女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

  “我要吃很多炸雞哦。”

  “可以,你要什麼都可以。”

  呃?杜音有些想不通地側首望向另一人,心中有絲不明所以的猶豫。

  “怎麼了?”敏銳地感到對方心思的浮動,他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人好像太好了,連我老爸老媽都不會對我說‘你要什麼都可以’。”

  緒方笑了,因笑意微微下垂的眼角顯露出那份讓人無法有戒心的溫柔,豎琴般悠揚亮澤的聲音緩緩響起:

  “是有所企圖的。”

  “有所企圖我也不怕。”因對方的表象而對其絕對信賴的少女完全將對方的言語視作無傷大雅的玩笑,

  “緒方長得帥,聲音也好聽,而且還有錢,對我有企圖更好。”

  笑意加深,只有他心裡雪亮,自己正在挖掘一個無形的陷阱。

  “那麼萬一有一天我對你表白的時候,你可別拒絕。”

  “嘿嘿嘿……”想象著緒方向她表白的情形,杜音得意地笑著並調皮地扮個鬼臉,

  “好啊,你對我這麼好,我不會捨得讓你難過的。”

  真要是這樣就好了……臉上笑著,內心卻陷入一種“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啊”的焦躁悲傷。電梯的牆壁映出他優雅迷人的笑臉,誰都不會明白他所背負的情感。

  快餐店裡擠滿了人,大部分是聚會的學生和帶著孩子的父母。由於是四大國非常有名的快餐連鎖店,炸雞和漢堡品種豐富又美味,所以兩層樓大面積的店內仍被蜂擁而至的客人占據得找不到一張空桌。

  兩人排隊買了炸雞、薯條、漢堡之類的食物和飲料。在兒童游樂區的旁邊找到了兩個空位。同桌的是一個帶著幼女的年輕母親,乍見詢問是否可以拼桌的美青年,她便因對方容貌和聲音的美麗魔力而不可自拔。

  “今天人真多,位子很難找呢。”一邊把蘸了番茄醬的薯條塞進三歲女兒的嘴裡,年輕女子忍不住同坐在女兒旁邊位置的男子說話。

  “是啊,都不知道假日的快餐廳會有這麼多人。”簡單地應和一句,緒方紳士地幫同伴將屬於其的那份食物擺好。

  “很少吃快餐嗎?是不是不喜歡?”咬一口塗了色拉的辣漢堡,杜音緊張地問。

  “不,雖然沒像你這麼喜歡,但也不排斥。因為工作的地方沒有快餐店,就算是中檔的餐廳也都以商務套餐為主。”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他取了塊炸雞咬了一口,

  “難得吃一次,味道真不錯。”

  知道對方並不排斥,她松了一口氣,樂呵呵地道:

  “緒方是做什麼工作的?是大公司裡的會計嗎?我有好幾天都看到你在做財務報表一樣的東西。”

  “在國家財政局,只是普通的公務員。”

  “財政局?做些什麼工作?有點兒難以想象。而且聽我爸媽和老師說,公務員考試非常難,必須得擁有大學本科學歷才能參加。”好奇地繼續盤問,她希望有著天?般聲音的男子能多說些自己的事情。

  “怎麼說呢?主要是做些預算,我參加的是國土山林資源的預算工作。基本上,每年國家都會撥款給諸如教育、城市建設、環保、山林資源開發等不同的國家建設,但是又不能沒有限制和目的地亂撥款,所以就由財政局各個預算部門提供相關的預算報告。”說著最基本的解釋,緒方極為小心地把漢堡中的炸雞肉取出,光吃夾有生蔬菜的面包。

  “你的數學成績一定很好,我就不行了。明年考大學前要是我的數學成績上不去,估計會落榜。”半是贊歎半是憂郁地感慨,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旁聽到他們談話的年輕母親打斷。

  “我先生也是公務員,不過只是地方稅務局的小稅務員。國家財政局預算部門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和我先生連想都不敢想。想必您是哪所名校畢業的吧?”

  “南尚大學的財經系。”即使陌生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插入他們之間的談話,緒方仍是有禮地一一回答。

  無法從工作方面了解對方的少女瞪圓眼睛,手裡的漢堡差點兒掉在桌上。南尚大學是南之國最有名的大學,許多傑出人士都由這所大學畢業,每年能考入這所大舉的學生平均十萬中不到六個。

  “好厲害,而且還是最熱門的專業。可惡,我會自卑的。”低聲地咕?,杜音心情復雜地看著他。

  “是啊,希望我女兒將來也能考進南尚大學。”年輕母親唏噓,注意力再次放在吃東西的女兒身上。

  “不要小心眼兒了,下星期我再請你來這裡吃。”看出她因升學的壓力多少有些郁悶,他便笑著安慰。

  斜眼睨著說話者,她狠狠地咀嚼嘴裡的食物,半天才冒出一句:“不行,再下下星期也得請。”

  等於是變相的敲詐,緒方非但不生氣,反而相當高興地答應下來。總算釋懷的人滿意地笑了,恢復成以前精神十足的活潑樣。兩人邊吃邊聊些普通的話題,大部分都以杜音喜歡的明星及音樂碟為主。

  隨著午時的臨近,不斷增加的客人使得周圍越發嘈雜,然而毫不費力地,她便清晰地聽到他那能穿透過任何喧嘩的動聽話音。每次和緒方在一起,時間總會在他的說話聲中不知不覺地流逝而過。甚至是心裡悸動的惶恐不安,似乎也能在他包容的微笑中沉澱。緒方擁有某種魔力,一種讓她身不由己想要親近的魔力,一種令她抗拒不了的魔力,不僅僅是因為那個聲音。只是,這時的她全然未曾察覺,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察覺她和眼前男子的相遇相知全是對方借命運之手設下的情感圈套。

  去購物中心的路途中經過南尚最大的音像店,投其所好,緒方特意要杜音陪他進去挑碟。想把她寵壞,寵至她離不開他,這就是最終的目的。注意到少女一看到那些標價昂貴的進口碟所露出的貪婪目光,他便真心微笑著。

  “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多人。”踏上自動手扶電梯,四周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談笑的嘈雜聲讓對聲音有所癖好的人皺起雙眉。

  看到大廈內沿水晶大吊燈垂下的彩色大條幅,緒方暗暗歎一聲,不由得怨恨起時機的巧合。

  “似乎都是來見風南的。”

  “難怪……”漫不經心的口氣在幾秒?的沉默後爆發為驚訝,“風南?他在這裡?”

  “應該是,似乎今天上午這邊有他的簽名售碟活動。”他平靜地指指身旁人未曾注意的宣傳條幅。

  看清彩色條幅上幾個“風南簽名售碟”大字,自稱是風南鐵桿迷的杜音懊惱地發覺自己竟然記錯了重要的日子。但懊惱已晚,離開自動扶梯,她便看到在保?經紀人護衛下的當紅偶像明星風南被一大群歌迷影迷團團包圍。

  “是風南哥!”雙目流溢著光彩,?時忘記了自已和另一個人的存在,她不顧一切向引發人群騷動的中心擠進去。

  “風南!風南……”

  “風南!我愛你!我愛你,風南……”

  緊盯著離去者在人浪中被人群推擠得幾乎淹沒的嬌小身影,緒方冷眼旁觀,頭腦呈現一度的空白。眼前所有瘋狂得使人落淚的呼喊聲和無所顧及往前沖的少女們似乎都化成了同一個人,使其如?在喉,隱痛難耐。

  “風南哥!混蛋風南……”和所有的女歌迷們一樣尖著嗓子大喊,然熟悉的背影冷漠得叫她發指。隨人流你推我擠地到達一樓,在下自動扶梯的一瞬間,不知是誰推了杜音一把,她便失去重心重重地跌倒在地。追逐的人群根本無視倒在地上的人,繼續盲目地追著心裡的偶像往外沖。

  痛……幸虧雙手及時撐住地面,她的下巴才未磕破,然而跪地的膝蓋一陣生痛。除此之外,後面推擠的人群毫不客氣地踩到了她的腳踝……

  “啊……”忍不住慘叫,淚水自然流洩出來。可能骨折了吧……因劇痛而意識清醒的人滾向一旁,也幸虧她移動了位置才沒有被後面另外的人踩到。

  眨眼間的功夫,他就看到她摔倒在地,大叫一聲“小音”,他奔向倒地不起的人。血色全從臉部退去,眼神因生氣而變得異常銳利。一把抱起杜音,讓她坐在台階上,他蹲下檢查傷處。

  受傷者因疼痛發出的抽泣聲揪得他心疼,竟然發生這種事,不可原諒……感覺到手背處的濕涼,他知道是她的眼淚。

  “很痛吧?沒關系的,我這就送你去醫院。”站起身看著杜音的時候,他仍舊是微笑的模樣,蒼白僵硬地微笑,

  “估計你不能走路,我得抱你。”

  淚眼迷蒙中,他的笑容給予她莫大的力量,她忍著痛點點頭。

  “能不間斷地和我說話嗎?你的聲音會讓我覺得不特別痛。”

  “當然,唱歌給你聽可以嗎?”抱緊懷裡的人,他快步走出購物中心。

  “好啊,你唱歌的話一定比風南唱……得好聽。”顯然她因風南不但受了外傷,同時心理也受到不小的打擊。而他呢?他的悲哀、疼痛、憤怒又該如何宣洩?

  “愚蠢……”默默地冷嘲,不知是對迷戀偶像風南的少女還是對執著於命運的自己。只是無法忤逆心上人的任何要求,撫慰彼此似的,他輕聲唱著——

  “情感是我為你點燃的煙,余香繞在心間,終究化灰。你不明白思念,千百夜輾轉難眠的孤寂,無法流出的淚釀成苦澀的酒液。生命的花燦爛一次,一瞬間的美麗可為你枯萎,你是那個令我眷戀永遠的惟一。如果只是因為要逃,或者只是因為寂寞,僅憑這些也足以讓我燃燒。等待也許並不很久,結局若是你投入他人的懷抱,我情願微笑著消亡……煙盡了,我可以為你再次點燃。花謝了,春天的風會將其再帶來。只是……只是我怕我等不到你愛我……”

  聽著越加令人掉眼淚的悲傷歌曲,悲傷到可以忘了自己傷口的疼痛,在奪人心魄的歌聲中迷失自我,但又品嘗到了某種幸福……雖然分明是悲哀的……杜音迷惘地想著,不明白受傷的自己何以在聽到如此難過的歌曲還會覺得幸福。也許是緒方的聲音……一定是緒方的聲音讓她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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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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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真是的,這麼麻煩你。”余惠麗站在家門口同隔壁的美青年說著話,眼角的余光瞄到倚在一旁頗顯不耐煩的女兒,

  “小音歷來任性,沒想到這次會給你添這麼大麻煩。”

  “媽……”哀叫一聲,杜音朝另一人擠擠眼。

  “不,是我不好,昨天要不是陪我出門她就不會受傷。伯父工作忙又不順路,你不會駕車,由我接送她上下學及到醫院換藥完全是應該的。”充滿歉意的微笑非常能打動中年婦女的心。

  “並不是你的錯,小音自己胡來,非要做什麼追星族。也不想想風南又不是什麼外人,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想見總會見到。”為女兒的輕率生氣,她狠狠地瞪了身旁人一眼,

  “要緒方每天接送你是件很麻煩的事,你別再給他添亂,知道嗎?”

  “知道啦,媽,你別拉著緒方說話,我上課快遲到了。”單腳著地,另一只腳打著石膏的人無精打采地提出抗議。

  “說你幾句你就不想聽,記住我的話,自己在學校時一定要當心。別再隨便亂動,小心變成跛子,別說風南不要你,其他人你也別想嫁。”

  無心的打擊叫兩人對望一眼,一個露出無奈的苦笑,另一人則不動聲色地保持原有的風度。

  “伯母,請放心,我會准時把小音帶回來的。”擔心時間真的不夠,也不想再聽到有關證明杜音和風南兩人間關系的話語,他扶住獨自行走不便的少女,“走吧。”

  “路上當心,謝謝了。”不喜歡給他人造成麻煩的余惠麗不好意思地一再道謝。

  “您客氣了,晚上見。”有禮地道了別,他當著長輩的面將杜音一把抱起,大踏步走向電梯間。

  見女兒被青年抱起,余惠麗難免大吃一驚,想到對方是對傷者的體貼便不放在心上。

  “小音,記住我的話,在學校別亂來。”

  “知道啦。”朝母親揮揮手,她懶散地應道,直到進了電梯間脫離母親的視線才放松地長吁一口氣,“真煩啊,為什麼會骨折呢?自討苦吃也就算了,還拖累你。”

  “沒關系,估且你就把自己當做是公主殿下,然後我是護衛你的騎士。”電梯內如鏡的牆面映出他們相依相偎的身影,清晰地照出他和煦的笑容和全無半點兒笑意的黑瞳。

  “哪有瘸腿的公主。”抱怨著,她突然又笑了,“不過要不是腿不好的話,就不能偷懶讓你接送我上學了。”

  “能這麼想最好。”他微一低頭,唇便觸到她的發絲,鼻尖聞到了洗發香波的味道。陌生的香味,他卻覺得格外懷念。已經隔了很久……他觸碰她的記憶。

  “你一定會覺得我是很麻煩的人吧?纏著你要碟,還害得你每天接送一個大包袱。”萬分不安,杜音擔憂地道。不管任何人遇到她這樣的情況都會感到棘手,她不希望對方討厭自己。

  “這可是我表現騎士精神的好機會,其實都是因為我沒照顧好你。”不僅僅是表面的應酬話,他在內心深處無法原諒自己。前世作為神面對精靈的死亡,他一籌莫展,今生毫無法力的他顯然也沒能保護好她。他覺得內疚和難過……渴望更強大的力量?不,光是力量也遠遠不夠。

  “謝謝,如果你真的是騎士,一定是最好的騎士。”她感激地說上一句好話。

  “啊,不過你若是公主的話,可能是最糟糕的公主。”他半開玩笑地打趣道,想緩解心中的郁悶。

  “應該說是可愛的公主才對。”朝對方扮個鬼臉,一掃昨天延續至今的悲憤心情,她終於露出往日的活潑。

  “是,是,公主大人,那麼就讓我這天下最好的騎士送你去學校。”

  兩人對望著笑出聲,初夏的陽光照得人為之精神一振。雖然早晨的道路有些堵,但也是許是兩人說說笑笑的原因,因此心情格外好。已經不把風南簽名會的事情放在心上,杜音現在開始苦惱的是自己的行動因腳傷而受到限制。

  “我送你進去。”

  車子只能停在校門口,緒方不嫌麻煩地把少女抱下車,然而立刻引來不少進出校門者的打量眼光。值勤的老師驚訝地皺起眉,高中女生被青年男子抱著進校門,於校風而言實在是不好。

  “我還是自己單腳跳進去比較好,很多人在看,你看我們教導主任的臉都綠了。”個性大條,但至少還懂得察言觀色的人覺得有些別扭。

  “別亂動。”阻止懷中人掙扎,他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你不想真成為跛子吧?”

  啞口無言,杜音只能為對自己學校頗為陌生的人指路。緊接著,一進班級的她也立刻引起不小的轟動。

  “你要乖乖的,別再亂動,我下班會晚點,你在教室等我就可以。”把不能自由行動的人安全送達座位,緒方叮囑。

  “知道啦,不要和我老媽一樣羅嗦。”四周的注視讓她極不舒服,她紅著臉抗議,“你快走啦,晚上見。”

  伸手摸摸她的頭,他看向朝這邊走來的董雅點頭微笑致意。

  “這家伙在學校裡要托你照顧了。”

  “啊……”無力抗拒俊男的笑容,一向喜歡裝淑女的高中生緊張地回應道,

  “……放心吧,伯母在電話裡都交待清楚了,我會看著她,不讓她亂來。”

  什麼跟什麼?弄得她好像小孩子一樣,真丟臉。杜音不滿地想要反駁,剛張嘴,緒方的大手又伸到她的頭頂上,溫柔地揉揉她的發絲。

  “放學見。”

  “嗯,再見,路上當心。”在那溫和帶笑的目光中吐出溫順的道別語,她對他的聲音和微笑根本沒有半點兒抵抗能力。

  ?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晨光中,收回眷戀的視線,杜音又恢復成原先悶悶不樂的樣子。圍上來問東問西的同學令她深感不快,卻又不能不一一回答,好不容易向那些被緒方容貌及談吐迷倒的女同學解釋清楚他們的關系,晨課的?聲便響了。

  似乎好運都在昨天之前用盡,竟然第一天上學就碰到措手不及的數學小考。哀怨地大大歎口氣,連想都不願去想卷子發下時的慘狀,她轉著手裡的筆。

  “完了,人生到此算是全完了。”

  “不要胡說八道。”董雅撇撇嘴,“怎麼會把腳弄成這樣?”

  仿佛很痛似的皺著眉,她不甘不願地嘟起嘴。“被風南的歌迷推倒,又被踩了腳踝。”

  “風南知道嗎?”

  沮喪地搖搖頭,又是一聲歎氣。同情地望向歎氣者,董雅有點兒不忍心像平日般打擊對方。

  “人家現在是大明星,多少和以前不一樣。”

  聽在耳裡就感到酸溜溜的話語,杜音冷哼道:“以前他也對我愛理不理的,老是嫌我煩。”

  “那你還喜歡他,賤哪。”

  “可是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辦法。”盯著裹了一層石膏顯得極為笨重的腳,她苦惱異常。

  “如果是我就喜歡緒方。”

  語不驚人死不休。她瞪大眼死死看著好友,隔了半晌冒出兩個字——“不行!”

  “什麼意思?”

  “不行就是不行,誰都不能喜歡緒方。”連說話者自身都被自己所言嚇一大跳,?尬地扭頭看向窗外的操場。

  “小孩子的任性,真拿你沒辦法。自己不喜歡,也不許別人喜歡,你在想什麼啊?”敲了一下好友的頭,董雅無奈地苦笑。

  鬧別扭似的扭過身去,她小聲咕?著。

  “你在說什麼啊?”受不了好友的無聊個性,她不由得提高音量。

  “你的聲音……”瞥了身邊的人一眼,杜音眷吞吐吐。

  “我的聲音?”

  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她才爽快地說出接下去的話:

  “你的聲音……太尖了,很吵,像待宰的小母雞,和緒方的聲音不配。”

  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董雅毫不客氣地用力擰好友的臉。

  “痛啊,快放手啦,臭董雅,是你自己要我說實話的。”捂著臉頰,她努力拍掉黏在其臉上的魔爪。

  “死杜音,一天到晚就會氣我,下次再說不好聽的,我就毀你的容。”克制不住的怒氣使得原本尖細的聲音愈加升高,使得課間休息時喧鬧的情景頓時陷入驚訝的寂靜。

  糟了,她苦心維持的淑女形象!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醒悟的少女嘴角抽搐幾下,好不容易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而杜音則聳聳肩,露出一副“你看吧,你的聲音是不怎麼樣”的表情。

  “死杜音,午飯時再找你算賬。”很努力地笑了笑,董雅走回自己的座位。

  為什麼要說“不行”這樣的話?為什麼不願意看到好友喜歡緒方?弄不懂自己的莫名其妙,她意志消沉地把下巴擱在課桌上。為什麼要死心眼地喜歡風南?為什麼現在又特別想念緒方?為什麼緒方對她那麼好?為什麼……一連串靠她少得可憐的單純腦細胞絕對回答不出的問題湧進腦海,而最後,所有的為什麼都在“為什麼還要上課”的怨恨中消失。

  窗外的天色已偏暗,六月初的季節,傍晚的風吹得臉溫溫熱熱的。胡亂將成績難看的試卷塞進書包,看著行動自如的同學一個個離開教室,一整天心情不爽的人只能拿出隨身聽,一邊聽著廣播劇一邊等某人接她回家。

  “喂,你一個人待在教室裡等緒方沒問題吧?我今天要去上補習課。”無論哪門學科的成績都在九十五分以上的好友毫無義氣地棄她而去,多半還在為下午的事生氣。

  “小心眼兒。”孤零零地抱怨將她獨自留下的好友,杜音伸了個懶腰。

  緒方的下班時間是五點,然後從工作地點到學校最快也需要半小時的車程。無趣地看著窗外逐漸變得絢麗的晚霞,她不由得眯起眼。正在聽的是一部非常郁悶的廣播局,男主角透著強烈憂郁的獨白配著小提琴悲傷的弦音,似乎能將聽者的心志拖入悲情之海中淹沒。

  “……我,害怕孤獨,害怕沒有聲音的世界。所以,縱使只是一只小貓的叫聲也能喚醒我塵封於內心的溫情。我記得母親自殺身亡後,她躺著的房間格外安靜。是冬季,屋外下著鵝毛大雪,北窗敞開,耳邊響起狂風吹落雪的靜寂之聲。

  “希望……好希望此刻能聽到靴子踩在雪地裡的腳步聲,規律得猶如人類的心跳。然屋裡除了我只有我惟一的親人的屍體,什麼聲音也沒有。站在窗邊,雪花落在緊繃的臉上,冰涼的觸覺,融化的雪水滲進肌膚。僅僅一?那,我似乎感受到了肌膚吸收水分時發出的貪婪的吮吸聲。惶恐的寂寞,因為我聽不到聲音……”

  男聲壓抑平緩的語調,悠悠的帶著一種竭力掩蓋不住的抑郁,簡單的陳述卻令身處夏季的少女感到一陣顫栗。即便是襯托氣氛的小提琴曲,一頓一止的跳躍音符也透出一股掙扎不出的苦悶。

  迅速按下停播鍵,杜音驚恐地喘息。為男主角配音的是其最愛的三木,專輯所起的名字《聲音》也令她極感興趣,但才聽了第一小段,她就沒有勇氣再聽下去。

  太苦悶了吧?這種東西……會讓人止不住掉眼淚的。在三木的聲音和劇情風格之間搖擺不定,她不願承認自己心裡突然間湧現的強烈不安。

  自己為什麼對聲音如此感興趣?想要收集齊全世界所有動聽的聲音,單單只是因為那聲音悅耳嗎?

  “我……是個孤獨的人,所以請讓我聽到您的——《聲音》。”專輯封套上一行精美小字的標題。

  怔怔地,輕撫著CD封套的她哭了。

  想聽到……想聽到……非常想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她對自己坦誠。

  在從醫院回家的半途中,緒方為了讓陷在陰郁期的少女恢復精神,特意帶她去了其喜歡的快餐店吃漢堡和炸雞。解決了晚飯,天色完全暗下來後才再踏上歸途。

  “臭董雅很不夠義氣,前天說要補課把我一個人留在教室裡,今天也是。她這次的數學考可是滿分啊,全年級就她一個人,竟然還說要補課。”不厭其煩地抱怨好友,坐在車上的杜音一直發著各種各樣的牢騷。

  “老媽說要扣我這個月的零用錢,因為我的數學只考了六十三分,她竟然不體諒我受傷的事。”

  認真地聽著她說出每件瑣碎的小事,他靜靜地微笑。有關董雅和考試的事,兩天內他已經聽得耳朵長了老繭,但依舊很有耐心地一遍遍聽著,並不時摸摸氣憤者的頭以示安慰。

  “啊……真不想回家。”身體向後躺在椅背上,她用書包蓋住臉,於是說話的聲音聽上去尤其沉悶,

  “要是和緒方一起住就好了,你雖然從不說什麼,但總會以行動支持我。”

  心跳不由加速,駕車者愉悅地輕笑,端麗的容貌在暗色的車廂內籠上一層光暈。

  “緒方很好呢,連那個眼高於頂的臭董雅都說喜歡你。”

  “噢?那麼你呢?”他借機試探。

  拿掉書包,她轉首看一眼他專心駕車的模糊側影,隨後望向擋風玻璃外燈光璀璨的都市夜世界。

  “不喜歡,一點兒都不喜歡。”非常狡詐的回答。

  “是嗎?為什麼?”明知道是她的玩笑話,他仍難以接受。

  “因為說喜歡的話你就會驕傲,說不定便不會對我像現在這麼好了。”淘氣地笑著道,她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換了新石膏的腳。

  “原來如此,奇怪,既然你這麼聰明,為什麼考試會考不好?”忍不住想要逗逗頗為得意的人。

  “真是的,又要提考試,小心我因學習壓力太大而自殺哦。”

  “很有趣的要挾方式……”車子滑進車庫,他停好車,“到家了,來吧,你父母大概已經等急了。”

  乖乖地被溫柔的青年抱在懷裡,她湊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句話。緒方先是一怔,隨即臉部的笑意加濃擴大。

  可能是聽到兩人在門前的談話聲,還未按門鈴,杜家的屋門便打開了。似乎是等得有點兒心急,余惠麗說話的速度要比平時快一些。

  “緒方,辛苦了,快進來吧,這麼晚還不回來我都有點兒擔心了。”

  “對不起,去了醫院後又在外面吃了晚飯。”並沒有把懷裡的少女放下,他走進大廳。

  “咦?我們給老爸打過電話,他沒和你說嗎?”替同伴叫屈,杜音解釋著,然而在看到客廳裡坐著的三名客人時則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同樣,看到緒方抱著杜音進門,風家一家三口吃驚的同時各自流露出非比尋常的神情。

  “風伯父,阿姨。”她勉強展露出一抹笑容,從另一人的懷中掙扎著跳到沙發上。

  “啊……聽你媽說你受傷了,沒大礙吧?”風志東首先反應過來,和藹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骨折,打了石膏,過些天就會痊愈。”她笑了笑,視線在和風志東身旁的少年相撞時而漠然移開。

  “這就好,還沒介紹呢,這位是……”陸文雅放心地道,並顯出對陌生青年的極大興趣。

  “您好,我姓緒,就住在隔壁,是小音的朋友。”他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由於外貌的出眾及談吐的優雅,緒方能給任何人都留下美好的印象。

  “啊,緒方是個好青年,是我活到今天為止見到的最好的青年。”杜明耀拍拍身邊空著的座位,示意對方入座,

  “虧得有他,每天都是他接送小音上學回家。”

  “就是脾氣太好,小音說東就東,把她都寵壞了。”余惠理笑著為已經熟識的青年端上水果,

  “今天又被小音敲詐了吧?”

  “不能算是敲詐,只是安慰一下她。”就算只是敷衍地一笑,仍令年長的婦女感到高興。他略側首看向長沙發上說話的兩人,微笑掩蓋的表情下誰都不知道其心裡的起伏。

  “喂,怎麼看到我就這副哭喪的表情?”風南嘻笑著伸手捏一把杜音的臉,

  “說起來的話,這兩星期你基本上沒打過電話給我,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懶得打。”愛理不理地回答一句,她轉向另一邊的長輩們,

  “早知道風伯父和阿姨今晚過來,我就不纏著緒方在外面吃飯了。老爸也不好,電話裡都沒告訴我。”

  似乎因被冷落而不高興,風南眯起一對桃花眼,粗暴地用胳膊勒住青梅竹馬的脖子。

  “竟然不理我!聽到你受傷,我可是特意推了記者的采訪趕過來的,什麼態度!以前為了聽我說話,還央求我罵你,現在竟然擺什麼臭架子,可惡!”

  “放……放手……”揮舞著雙臂,被要挾的人瞪著上方那張得意的臉,“……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情不好啦。”

  “是嗎?你也會心情不好?”懷疑的口吻,他微微放松力道,但手臂仍摟著她,

  “干什麼?不過是腳受了傷,過幾天會好的。”

  “說得倒輕松,受傷的又不是你,說是來看我,結果一點兒誠意也沒有。”歪著腦袋斜睨著風南,她嘟著嘴不以為然。

  露出迷盡萬千少女心的俊朗笑容,不愧是當紅的偶像明星,他刻意壓低聲音,使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裹了溫柔的蜂蜜。

  “上次托爸媽帶回來的禮物只是騙騙你的,最好的禮物當然要我親自送才有誠意。給……”將茶幾上的一個大盒子打開,

  “……都是我在東之國時特意幫你找到的一些CD碟,這邊沒得買哦。”

  不動情也難,喜形於色的人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心情,誇張地抱住桌上的盒子,高興地大叫:“哇……太好了!都是我想要的。”

  似乎沒有哪張CD碟不是她想要的吧?冷眼旁觀,緒方苦澀地想。

  “嘿嘿……”見到預料中的情形,風南得意地又擰杜音的臉,

  “……看我對你好吧?以後別再抱怨我不把你放在心上,知道了嗎?”

  “知道了。”拍掉那只欺侮她臉的手,杜音抗議道:“很痛啊,不要擰我!”

  “擰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就是想欺侮對方,深覺有趣的人硬是嘗試著逗弄大為不滿又不能發洩的人,

  “送你這麼多碟,現在我可是你的大恩人。”

  “阿姨……”苦無應對之策,她干脆求援,“快阻止風南哥,他好恐怖,我的臉要是被他擰壞了,會沒人要的。”

  “沒關系,我會負責的。”很順口地接下玩笑意味濃厚的話語,風南似乎已經習慣了何時何地都要演戲。

  即便明白只是不作數的玩笑話,但聽者們都一愣。杜音也不例外,數十秒?後才羞紅著臉朝說話者吐吐舌頭。

  “才不要咧,鳳南哥是世界上最討厭的人。”

  於是屋裡充滿了長輩們的笑聲,只是這過分熱鬧的氣氛在緒方看來則完全是最可憎的東西。

  是連自己都覺得寒毛直豎的強烈嫉妒。嫉妒風南隨意觸碰杜音的手;嫉妒青梅竹馬之間親密的無形牽畔;嫉妒杜音看著風南時閃閃發光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微笑,內心突然湧現一種危險的渴望。想要狠狠打擊那個被無數少男少女奉為偶像的風南,讓他流露絕望悲憤的神情,讓他明白什麼是無可奈何的心痛……可笑啊,神性未滅的他竟會有此種罪惡的獨占欲。

  只手撐著下鄂,用手掌掩蓋冷嘲的笑意。無用辯駁,他明白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神也罷人也好,他的靈魂都烙印著背叛和情欲的罪惡。身為大神祗卻出賣天帝,幫助日帝篡位;天界最受眾神喜愛的大女神,卻在天魔兩界最終的“誘泉戰爭”時袖手旁觀,冷眼看天界被魔界所滅;明知水之女神同魔王子夜所達成的出賣天界的協議,卻為了自身的欲望而成為被按魔王意志起舞的傀儡。神嗎?多無聊!只要能得到所愛,他情願為人。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正在同風南吵鬧成一團的杜音面前,將其攔腰抱起。

  “緒……方……”弄不清狀況的少女驚呼,其他的人也都驚詫地望著他們。

  “不要再鬧了,明天你有數學小考,不是說要我幫你惡補一下嗎?”溫和的口氣,他的目光落在愕然的另一個人的臉上,

  “小音我先帶走了,不介意吧?”

  “啊……”風南愣愣地應一聲,有些無措。對方的眼神十分有魄力,一不小心就會被那雙美麗的漆黑瞳眸掠奪走自身的意志。

  “一定要嗎?”萬分討厭數學的人拉長著臉哀求,“風南哥很難得才來一次啊。”

  “嗯,我也想放你一馬,但是要把你上個月被扣的零用錢補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下星期會到一批非常不錯的CD碟。”軟硬兼施,完全掌握了懷中人的弱點,他笑眼看向她。

  CD碟啊……杜音皺起眉,長長地歎息一聲。可惡!還是碟比較重要。

  “風伯父,阿姨,我得去復習功課了,改天再陪你們聊。”笑得有些痛苦,明顯的不情願,

  “啊,要是不用學習就好了。”

  “胡說什麼,緒方都不嫌你麻煩,你還好意思抱怨。快點兒吧,要是太晚了你明早又起不了床。”余惠理理所當然地站在優秀美青年一邊,並為抱著其女兒的人打開房門,“緒方啊,待會我幫你們送點心,小音就交給你了。”

  “她要是不好好念書,我就扣她下個月的零用錢。”杜明耀也跟著起哄。

  “臭老爸,我現在是殘疾人啊,不許虐待我。”

  見杜音要被陌生青年帶走,風南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張口欲說什麼時卻被緒方搶先一步。後者朝眾人笑著?首,道一句“告辭了”便迅速離開。沒有再給杜音和任何人說話的機會,那?長的背影在目送者眼裡冷酷異常。

  “阿姨,小音和他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嗎?”他不悅地撇撇嘴,轉首問余惠麗。

  “是啊,從緒方搬來的第一天起,小音就纏著他。他們倆談得來,而且緒方也很照顧小音。”

  “也虧得你們放心。小音差不多十八歲了,那個青年還是單身吧?這樣好嗎?會不會有什麼閒言碎語?”陸文雅說出從方才起心中就有的擔憂。

  “放心,等你們和緒方有更深一些的接觸就知道他是個很可靠的青年。”杜明耀幫著說好話,

  “話說回來,撇去我們兩家的交情和小音的年齡不談,如果真要找女婿的話,緒方是最理想的。哈哈哈……這話扯得有些遠了……”

  “原來杜叔叔是這樣想的。”未流露一絲內心的不快,風南取了茶幾上的車鑰匙,“不過,小音喜歡的一直是我,不會選那個緒方,叔叔的金盤肯定會落空。過會兒我得去拍攝現場補一場夜景戲,先走一步。幫我同小音說一聲,這個星期天我找她出去玩。”

  “哈哈哈……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有空就多陪陪小音,那孩子害怕寂寞你應該清楚。”

  “嗯,那麼我星期天再過來。”帥氣地拉了拉緊身黑皮衣的立領,有禮地分別同四位長輩道了晚安後,他才離去。

  風志東在兒子離開後,癡癡地笑了起來,拍拍老友的肩膀道:

  “姜還是老的辣,給我家那小子下了劑重藥,看來以後會把小音多放在心上些。”

  “這孩子平時就喜歡逞強,今天竟然也曉得吃醋,這下子看來是沒法硬撐了。”附和丈夫的話,身為人母的女子露出看好戲的興味笑容。

  杜家夫婦笑著對視一眼,或多或少預見想象中女兒幸福的笑臉。

  “媽媽,聽,盒子會發出聲音,很好聽很好聽的聲音……”猶記得三歲時的女兒指著家裡新買的音響驚喜萬分的模樣,

  “……我可以抱著它一起玩,一起睡覺嗎?這樣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就不害怕了。”

  “家裡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孩子,我們都要忙工作,她有時候會覺得寂寞也難怪。”把女兒天真的想法告訴給丈夫聽後,忙於工作養家的杜明耀發出一句無奈的感慨。於是,杜家夫婦從那時起就形成一種默契——為了彌補無法陪伴獨生愛女玩耍的內疚心情,如果女兒在聽到好聽的聲音後覺得不那麼寂寞,那麼就讓她一直沉溺於其中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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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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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命運究竟是什麼?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無形東西?或者是由不可見的神所操縱的游戲?神性和人性,沖突的兩者融合在他們這些轉世者的身體內,是一個充滿欲望的黑洞,吞噬所有的理智。

  她喜歡陰謀,喜歡不帶血腥卻非常有趣的陰謀。葡萄酒般的紅色長發在風中散開,如噴射出的哀愁鮮血,由那些含恨而亡的逝者染就。緒方盯著眼前吸引了沙灘上大部分男性目光的絕艷美女,腦海裡想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為什麼會約迦萊到海邊?明知對方是陰謀主義的擁護者,卻還主動往她那邊靠。終究還是害怕寂寞的緣故啊,似乎只有這位未曾改變過的女神能夠理解他的處境和心情。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經歷,還以為您是邀請我來海邊浴場游玩,結果竟然只是一個跟蹤偷窺狂為避人耳目所必需的掩飾。”手中拿著外殼印刻了美麗花紋的望遠鏡,水之女神艷麗的唇迅速吐出譏嘲的抱怨,

  “啊……您就不能采用更直接的手段嗎?表白什麼的,人類不是都非常擅長嗎?”

  “更直接的手段?”緒方頗感好笑地反駁,

  “表白是一種方式,但如果被拒絕呢?使用暴力嗎?或者強奸?她反抗呢?先……”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迦萊便掩嘴皺眉,禁不住苦笑。

  “沒想到會從優雅溫和的您口中聽到這些個詞,實在難得,好吧,既然您認為我的提議毫無建設性,那麼就請看看您自己選擇的道路吧。”

  接過望遠鏡,他轉首看向十米外的目標,視線並未停留就又移回同伴身上。

  “您的精靈看上去很寂寞,一個人躲在遮陽傘下瞪著大海發呆。”按住被海風吹得零亂的頭發,她嫌麻煩地干脆扎成一束,

  “不去安慰嗎?您跟蹤她到海邊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還不到時候,太急躁會把她嚇跑的。”

  癡癡地笑了起來,水之女神眯起眼仔細瞧著坐在沙灘上現出一派慵懶風情的優雅男子。

  “真這麼想?人類的戀情對於我們而言似乎太復雜了些,您從沒想過放棄比較好嗎?”

  “為什麼要放棄?永遠也不會放棄,如果一定要我給命運下個定義的話,那麼我的命運就是她。放棄她,就等於放棄我的命運。”

  命運?又繞回沉重的話題。一神一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隨後各自苦笑著望向碧波大海。命運如海,起伏不定。是他們征服這怒濤大海,還是被巨浪吞噬?神與人都逃不出求生的掙扎欲望。

  裹了厚重石膏的腳擱在柔軟的沙灘上,與裸露在艷陽下的腿形成鮮明的對比。好想可以像別人那樣飛奔著撲進大海中笑鬧,但……杜音落寞地望著遠處海波中嬉鬧的游客們,人潮中早已找不到戴著游泳眼鏡入水的某人,估計是怕被人認出真實身份躲到僻靜的海岸處了。

  “混蛋風南!”她第一百零一次咒罵說是帶她出來散心結果卻扔下她自顧玩樂的人。

  啊……早知如此還不如呆在家纏著緒方聽碟。真是無聊!為什麼會答應該死的風南來海濱浴場?上了石膏的腳是不能浸水的。受不了自己的一時愚蠢,更受不了四周的歡鬧聲和無所事事的無聊,她干脆閉眼,按下隨身聽的播放鍵。

  完全不適合海濱晴朗天氣的憂傷旋律回蕩開來,小提琴哀傷的掙扎和歎息帶出三木的《聲音》……

  “……雪開始融化,感覺春天即將來了,似乎能聽到花開的聲音。我在默默地數著,數著聽到多少次鳥雀的嗚叫後能夠再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啊,那個男人在母親去世的那天出現在風雪中,逆著北風嘶吼,他低沉有力的嗓音無比清晰地傳進我的耳中:‘慎,以後我們在一起了。’

  “喜鵲的‘吱喳’聲一連在窗前響了好幾天,於是汽車輾過泥地的?車聲驚得樹上的鳥雀撲翅急飛而去。男人站在院子裡,微笑著喚我的名字。是一種魔法,我不由自主地奔向他。而男人待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繞耳畔的只能是他魅惑我的話語。‘慎……慎……’他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念著我的名字,令我渾身顫抖發熱。

  “熱淚盈眶。只有聽到他的聲音,我才能確定自己並不是太孤獨,自己並沒有被任何人遺棄……手指觸碰到他溫潤的唇,我克制不住地哭泣……想一直能聽到他的聲音,永遠……”

  可惡!聽著聽著又想哭了,胡亂地用手擦試著眼角,她在怨恨撇下自己自行玩樂的風南的同時,越發想念這些日子以來陪伴於身旁的悅耳聲音。

  “小鬼,干什麼躲在這裡偷偷哭?很難看啊,就因為風南不理你?”從早上遇到就令杜音深感厭惡的尖細說話聲。

  “不用像管。”她閉著眼,表露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嫌惡。

  “哼,真想不通風南為什麼要和你出來。裹著石膏看起來真愚蠢,今天你可是我們的累贅,知道嗎?乖乖地躲在這裡哭好了,千萬別再給我們找麻煩。”三點式的性感泳裝襯出成熟女子誘人的身材,但快速張合的嘴卻顯出丑惡的一面。

  “難聽死了,喳喳喳的……你很羅嗦啊,臭女人。”睜開猶有淚水殘留的眼睛,她朝氣歪臉的女經紀人做個鬼臉。

  “你說什麼?太過分了,我這就去告訴風南,像你這種年紀的小鬼真是一點兒禮貌也沒有。”半是炫耀半是威脅,一直以來都是風南經紀人的王芳扭腰轉身。

  告訴風南?搞什麼啊……這種把戲……忍不住有一種惡作劇的念頭,她稍稍移動一下打著厚石膏的腿……

  “啊呀!”腳下絆到杜音的石膏腿,神氣活現的女人立刻摔了個狗啃泥,吃了滿嘴的沙子。

  “不好意思,我是不懂禮貌的小鬼,所以應該不用道歉吧?”一掃先前的憂郁,她精神十足地放聲大笑。

  狼狽地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子,但嘴裡的沙礫讓人無論如何都談不上舒服。一向自喻是最接近偶像明星風南的女經紀人鐵青著臉,掉頭便走。

  “傻女人。”吐吐舌頭,杜音愉悅地再次閉眼。

  以望遠鏡窺視到此副情景的緒方搖頭輕笑,即使不能聽到她們之間的交談內容,但他依舊被眼中人豐富的臉部表情和拙劣的整人技巧弄得哭笑不得。

  “沒有前世乖巧,不覺得頭痛嗎?”迦萊頗覺有趣地微笑著。

  “還不明白嗎?”他認真地看向昔日的同僚,

  “就算因為前世的不甘而續就今生,然而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不會重復也不會相同。”

  “也許吧。”女神並不表態,指指他們偷偷觀察的另一邊。

  被戲弄的女經紀人不知從何處拉著消失許久的風南回到遮陽傘下,滿臉委屈地比劃著說著什麼。風南先一臉詫異,隨之就極為不悅地沖躺在沙灘上的杜音大聲說話,似乎是在斥責。

  “我過去一下。”沒有把望遠鏡的焦距移至杜音身上,他不想看到她悲傷的模樣。匆匆丟下一句話,他大步走向起爭論的三人。

  “英雄救美?種情節是不是太老土了?不過很實用啊。”獨自面對日光的人望著同伴離去,自言自語。

  “喂,道個歉又不會死。誰讓你胡亂整人的!”時髦的太陽鏡完全將風南的神情掩蓋,惟獨聽得出其語氣中的焦躁。

  冷哼一聲,扭過頭,她全當耳旁風一般聽不見。

  “我在和你說話,你那是什麼態度?我今天可是特意空出時間陪你到海邊散心。”已經喪失勸說的耐心,他伸手輕拉杜音的耳朵,

  “聽到沒有?王芳是我的經紀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工作伙伴。”

  “南,算了,她還是小孩子。”告狀的人反而虛偽地維護起情敵。

  皺緊眉,做個嘔吐的姿勢,杜音輕拍著胸口道:“好惡心,好惡心,風南,你小心將來會和這老女人一樣口是心非。”

  “你……”完全沒轍的人一氣之下拿掉墨鏡,對青梅竹馬橫眉豎目,

  “……你要是不道歉的話,我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混蛋風南!一肚子的不滿再也憋不住,杜音不由得發了火,指著教訓和威脅自己的人大聲反駁:

  “是我求你帶我出來的嗎?你說要帶我到海邊散心,結果還不是扔下不能下海的我,自己和女經紀人玩得不亦樂乎,連人影都找不到。我永遠都不會向這個女人道歉,先惹我是她活該。告訴你,我才不稀罕和你出來!”

  難以掩飾?尬,風南和王芳對望一眼,然後一臉無奈地蹲下身子。

  “好了,算是我不好,先前沒有好好陪你,從現在開始我就坐在你身邊,這樣總可以了吧?”

  沒有絲毫的喜悅感,杜音稀奇地盯著歷來不讓步的對方,覺得心裡有種怪怪的不適感。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低聲下氣地遷就她,但她並沒有無理取鬧,他何必如此?

  “不用,我不需要你陪。這個女人倒是很希望和你在一起。”倔脾氣一上來,九頭牛都拉不動。

  狠狠地踢起了沙灘上的沙子,風南不由自主地擺出明星架子。他不再勸說,干脆拉著經紀人一同奔向大海。

  算什麼嘛?既然一向視她為麻煩,他又何苦自找麻煩帶她出來呢?她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麼?從小到大類似於暗戀的甜蜜和酸澀之情在此時此刻看來,她覺得特別可笑。眼?微垂,她難過地笑著。

  “一個人的話是很寂寞的。”

  應該是聽覺的海市蜃樓……杜音心跳加快一拍,緩緩抬起頭。尉藍的背景下,一身白色海灘休閒裝的男子俯首看著她,迎著光看不清其容貌,但是卻能感受到眼波流轉中的溫柔。他伸出手,輕捏她的臉頰。

  “很巧是不是?竟然會在海濱遇到。怎麼一個人?”

  “緒方!”她就差沒跳起來抱住對方,“你怎麼也會來這裡?”

  “嗯,陪一個朋友來這裡散散心。”他坐在她旁邊,“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

  “他們都去游泳了。”強裝不在乎地回答,看著他,她忍不住露出高興的表情,

  “我剛才還在想,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沒想到就真的遇到你了。”

  他笑而不語,永遠不會告訴她——為了接近她,他所付出的努力。

  “你的朋友呢?准備玩到什麼時候回去?”

  “就在那邊,她想一個人待著,所以我就隨便走走。回去可能比較早吧,因為我們都不想游泳。”能看透她內心的想法,他笑著道。

  “很早就回去嗎?”失望的口氣,“啊……還以為遇到你就不會一個人待在這裡被太陽曬。”

  “一個人?”他不解。

  “是啊,風南和他的經紀人都喜歡游泳,我一直一個人待在這裡,悶死了。”在寵溺自己的年長者面前,她總會自然而然地發牢騷及撒嬌,

  “我能不能搭你的車子回家呢?”

  比預想的順利,緒方安撫地輕拍情緒消沉者的背。

  “當然,沒問題,不過你要和風南他們打聲招呼。”

  是炎夏氣溫的關系?僅著薄薄絲織吊帶背心的杜音感到被拍的背一陣火燙,臉也紅了。高興的同時,心跳得更快。

  “不……不用了……反正他們巴不得我不在。”

  “好吧,那就和我一起走。”他起身,幫她整理好東西,隨後想伸手抱她,卻被受傷者拒絕。

  “不用抱我,扶著我就行了,這麼多人,好難看。”抓著他的胳膊,她單腳跳著向前行。未受傷的腳被海水浸濕,被燦爛得毫無遮擋的陽光照射到的臉龐顯出今日第一次的興奮。

  “緒方,看,那是海鷗!”

  潔白的鳥悠然地在藍天下翱翔,閃著光,襯著耀眼光亮的海天一色,帶來鹹濕潮熱又舒適的風。

  “我聽到海鷗叫了,聽到了!很有趣。”

  “的確。”見她打起精神,他暗松一口氣。

  受她快樂的感染,他扶著少女在淺至腳踝處的沙灘上嬉水一番,直到對方稍覺疲累,他們才回到緒方所租的遮陽傘邊。

  “終於把我們天真可愛的精靈帶回來了。”一直在觀察兩人的絕世美女姿態撩人地摘下太陽眼睛,露出友善的笑容。

  是罕見的美女!聲音也相當好聽!雖有一點點低沉沙啞,但有著說不出的性感!頭腦中“轟”的一聲發生了劇烈大爆炸,有所回轉的好心情徹底跌回郁悶的谷底。

  “是緒方的女朋友嗎?”偷偷為自己心裡的酸味皺眉,“我會不會打擾你們的約會?”

  “不用擔心,緒是不會愛上我的,因為太了解我,而我也永遠不會愛上他。”酒紅色的頭發輕而易舉地吸引了初次見面者的眼光,而恰到好處的笑容則帶著一種不容任何人侵犯的高貴氣質。

  “呃?”她又看向身旁的人,“為什麼?你們看上去很般配啊。”

  “哪兒般配啦?”曾在天界都以冷靜且足智多謀領導眾神的兩位女神難得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地反駁。

  杜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是指你們都長得很漂亮,而且聲音也都很好聽。”

  “應該是我比他更漂亮,聲音更好聽才對吧?”自傲的迦萊女神大為不滿,低聲咕?,

  “和不成熟的少女交談真的是件容易讓人變老的可怕事情。”

  “您已經夠老了。”不知是哪種心理作祟,他惡作劇地打擊以容貌自傲的女子。

  “緒……”咬牙切齒,最終綻放的卻是一抹異常妖艷又危險的笑容,

  “你就是杜音吧?緒經常提起你,沒想到今天終於見面了。我是他很久以前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迦萊……”

  “緒經常提起我?”

  “當然。他啊……”

  “請不要說些無謂的事。”稍稍驚慌地阻止壞心眼兒的神繼續說話,緒方努力維持平常的溫柔笑意,將扶著其胳膊的少女安排在舒適的躺椅上休息。

  不理睬人類的驚慌,遠古的神優雅地俯首,在少女耳畔悄悄說了幾句話。無從猜測惟恐無聊的水之女神說些什麼,緒方緊張地盯著杜音因驚異而睜大雙眼的可愛表情。

  “哪,有空再見面,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媚地吻了吻少女的臉頰,她挺胸挑釁地朝另一人笑了笑,

  “緒,接下來就看你了,太強烈的陽光對我蒼老的皮膚有害。”

  失禮地拉住欲離開的大美女,刺眼的陽光中他眯起眼,俊朗柔和的臉部線條?那變得如刀削般無情。

  “您沒有說什麼多余的話吧?即便我只是人,但您該清楚人有報復神的特殊方式。”

  “您是在緊張嗎,緒?放輕松,就算你是人,我也清楚與你為敵的不智。”抽出自己的手,眼光冷然的迦萊笑著轉身走遠。

  “緒和迦萊感情真好。”沒有聽見兩者談話內容的少女羨慕地道,“而且都是很出色的人。”

  不否認,同樣不承認。緒方走到少女身旁,打開一瓶飲料遞給她,裝作不在意地問:“她剛才和你說了什麼?”

  一愣,杜音難堪地扭頭看向一旁的碧海,過了幾秒?才回首狡黠地道:“秘密。”

  不動聲色地不加追問,他僅僅揉揉她被風吹亂的頭發。

  仿佛明白他無聲的舉動所暗藏的溫柔和情感,她困惑地轉首望向他。明麗的光線映出一張俊美得幾乎可以使見者窒息的側臉,仿若是名雕刻家最傑出完美的雕塑作品,貧乏的詞匯是無法形容其美妙的姿態和高貴的氣質的。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俯首微笑著看向她。令她從見面第一次起就深陷的瑰麗嗓音,伴著海浪聲規律地在她耳邊響起,而同時消失的是現實周遭其他所有無謂的嘈雜喧鬧聲。

  這樣的音色……幻覺讓她再次跌入《聲音》的漩渦……內心悲傷寂寞的掙扎都在他特有的聲音和溫柔的眼神中化為難言的幸福。

  他的聲音……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見她盯著他的臉發愣,他問。

  “不,沒什麼,只是被太陽光照花了眼。”她迅速低首,“緒,我們回去好嗎?”

  “嗯,等你腳傷痊愈之後我們再一起來海邊。”

  “好啊。”她裝出頗愉快地點點頭,“下次一定要再來,到時我就要游個痛快。”

  握住緒方伸向自己的手,被他溫柔地凝視著,她忽然好想哭。

  為何……為何……為何他會對她如此之好?為何自己不願承認的,藏在心底最深處連自己都已忽視的寂寞情感,會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可憐兮兮……

  究竟怎麼了?她的脆弱,還有對他的依賴,於今日的碧海晴天之下曝露無遺。

  群山深處,繁茂的濃綠色幾乎遮住了藍得耀眼的睛天,惟有太陽的光照無可阻擋地自樹葉縫隙間射出炫目的光斑。林鳥不留痕跡地掠過天空,飛向不知名的遠方。眺望風吹的方向,坐在樹?的精靈朝樹下的身影揮手。

  “緒大人……”話還沒說完,精靈搖晃一下孩童般的身體從樹梢直墜向堅硬的地面。

  樹葉紛紛掉落,掉得藝術女神滿頭滿身。伸開雙臂將墜落的小小愛人抱在懷裡,她悲傷絕望的目光緊緊鎖住閉著雙眼在瞬間不醒人世的風之精靈。

  已經……來不及了……

  她是叛徒,天界的叛徒。為了能和心愛的精靈躲離天界的掌控,而和水之女神聯合推動叛臣晨的反叛,將天界拱手送給日帝,最後天界又被魔界所滅。這都與她這個一心隱世獨居的女神無關,只是天界被滅之後,跟隨她離開天界的精靈也會隨著天界一起消失。

  天界的所有都由天界大神們神力所幻化出的結界形成,一旦失去大神們的支持,天界的一切都會消失。宮殿、山、水、花、草、樹……甚至是服侍大神們的精靈。月陽是風之精靈,等於是風神的一部分,一旦風神死去,其必也會跟著消亡。

  天魔兩界最後的“誘泉戰爭”的結局是:天界亡!除了幕後與魔王有約的大女神迦萊和避居人世的自己,眾天神皆被魔神毀滅!

  悔恨嗎?緒在心裡一次又一次逼問無法回答的自己。

  “緒大人在想什麼呢?”懷中的精靈醒來,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睜開那雙能夠直率坦露內心情感的眼睛。

  “月陽不希望緒大人責怪自己,因為未來的命運就算緒大人是大女神也無法預測。而且就算能夠預測,我也是會要求緒大人作相同的選擇。和您一起度過的日子真的好幸福……僅僅只是為了這短短的幸福,我覺得任何代價都值得。”

  “月陽……”女神將自己無法埋藏內心劇烈悲痛的臉龐埋在精靈的脖頸處,

  “……聽說有來世,那種可以將今生所有不甘推翻重新再來一次的命運……”

  “那麼我們來世一定要比今生更幸福哦,到時候您一定要找到我才行。”雙手摟住緒溫暖的頭頸,他流著淚央求。

  好不甘心啊……為什麼他只是個要仰仗神的恩寵才能生存的低級精靈呢?為什麼他不能成為和緒大人一起並肩同命運宣戰的大神呢?一直以來都是緒在保護他……一直以來都是……現在竟還要因為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生命而遺棄眼前這位為了他拋棄神之所有的她……自己真的是……

  “……對不起,都是我太沒用了……是我一直扯您的後腿,什麼忙都幫不上。”

  “沒關系,因為有月陽在,所以我才能脫離神的孤寂。”她仔細凝視光影交匯處顯得極其透明稀薄的可愛小臉,“如果月陽真的想要幫我們自己的忙,就請永遠記住我的聲音,你最喜歡的聲音……永遠都記住,不管轉世輪回多少次都要記住。這樣等我再找到你的時候,就算你不記得今生的所有也會回到我的懷裡。可以嗎?再笨也一定要做到,可以嗎?”

  “嗯。”淚流下,笑容卻適時展開。

  於是約定了來生的神和精靈在靜默中等待即將到來的別離,無聲的別離,誰都開不了口。只是彼此深深凝視著,微笑著互相凝視。

  感到懷裡精靈身體的重量越來越輕,大女神堅強地強迫自己松開雙臂。懷裡的精靈身體已完全模糊得化成一團淡淡的螢綠微光,隨山風飄向遠方。

  “月陽……”抓緊裙袍,緒悲痛欲絕地喚著那個自己為愛人起的名字,“……月陽……”

  “緒大人不要傷悲哦……我們還有約定好的來世……請緒大人一定要回到天湖為我歌唱哦……我……我在最後的時候想要永遠記得您的歌聲……”

  天界的天湖!是的,所有精靈魂形消散的終點便是魂靈產生的最初地。沒有猶豫,她一甩連太陽金光也為之遜色的長發,追著精靈的魂魄飛向天界。

  今生,命運的喪?已為他們敲響!然而伴著死亡到來的是來生,生生不息的輪回正是自然界的生存原則。她聽到了,聽到了那伴隨轉世之後由很久以後傳至此時?古的幸福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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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吃著和緒方一起買的西瓜,杜音發出心滿意足的歎息。雖然都是很瑣碎的生活小事,吃飯、聽碟、聊天……卻都有種隨心所欲的快樂。能夠非常直白地表露自己的心情,盡情地撒嬌。已經把當天同風南的不愉快忘於九霄之外,她指著晚報上娛樂新聞版的頭條胡亂說話。

  “緒方,快看,這老頭竟然是三十年前的影帝

  XXX,真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人老了,真的是件恐怖的事。將來要是你老了,估計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應該吧。”露出明顯遭到打擊的表情,另一人啜口自泡的香茶。

  “知道嗎?如果你外貌有一天會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但我還是可以憑借一樣東西知道你是緒方哦。”捧著西瓜將頭湊近書桌對面正同工作奮戰的人,她神秘兮兮地道。

  再一次停下敲打鍵盤的手指,他望向她,很配合地問道;“是什麼東西?”

  “聲音。”得意洋洋地咀嚼嘴裡的水果,她朝處在驚訝中的某人解釋,

  “因為你的聲音很特別,是特別好聽的那一種,所以我一旦記住就永遠也不會忘。”

  高興地笑了,他輕捏她的臉頰。

  “這可是你說的,以後要是聽不出我的聲音,你可要接受懲罰。”

  表現出被看不起的委屈,她嘟起嘴反駁:

  “才不會呢,你的聲音我一聽就能聽出來,啊……多麼動聽的聲音,一定是緒方,就是這樣。”

  原來她最刻意記住的還是他的聲音,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避開對方的視線以手指揩去眼角的濕潤。

  “怎麼了?”不太明白他的舉動,杜音奇怪地問。

  “沒什麼,盯著電腦屏幕的時間太長,眼睛覺得累。”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搪塞,他索性以手遮住眼睛。

  “工作狂,每天都盯著報表上無數多的數字,眼睛不難過才怪。”她擔憂地皺起眉,緊張地抓住他的手腕,

  “休息一下,陪我聽幾段音樂。”

  “啊。”悶悶的聲音,沒被手掌擋住的唇挽起一道愉悅的弧線。

  “那我……”傳來的門鈴聲打斷兩人的對話,懶得走動,身為客人的杜音扯開喉嚨大喊,“誰啊?”

  “小音,小南打電話給你。”

  吐吐舌頭,雙手撐著桌子站起身,她單腳跳著出了書房。

  “媽,不要掛啊,我就回來。”

  聽到客廳門的關閉聲,緒方這才放手,雙眼濕潤微微發紅。難以控制自己的心潮澎湃,因為還記得前世的種種,所以才會覺得等待了太久。

  她說會記得他的聲音……天知道這句話會給他日漸絕望的心以何等復蘇的動力。自己沒有白等,縱使她不記得以前所有的種種,但只要還執著於他的聲音,一切便能重新開始。那麼久遠以來的等待,作為神、作為靈魂、作為人……只為了當初他們相約的來世,他就如此等下去,等著和她相遇,然後又等著分離……

  “緒,知道命運和輪回是什麼嗎?就是和某個人在某一天相遇,然後又在某一天分離。因為不甘心分離,或者要忘記分離的痛苦,所以轉世。接著又和某個人相遇,又分離,如此循環。”好友預言之神給人類的輪回命運這麼下定義,當初一笑置之的戲言現在咀嚼起來卻是不可訴說的無奈感傷。

  分離嗎?如果再次經歷分離,他也願意等,等下一次相遇,不厭其煩地等下去……一次又一次的相遇!

  杜音心情復雜地提起話筒,如她所料,另一端傳來風南的咆哮聲。

  “你是怎麼回家的?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笨蛋,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差點兒報警嗎?”

  將話筒遠離自己的耳朵,她深吸一口氣,以悠然的口氣回答:“呃?你沒報警嗎?真是可惜。”

  “你……你到底想什麼啊?如果是為下午和我經紀人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是你也不能一句話都不說就跑了吧?我為你擔心得要死,你卻早就回家了。可惡……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大大不滿的語氣,能想象對方氣得冒煙的樣子。

  “沒想什麼,一個人待在那裡太無聊,正巧碰到緒方,所以就和他一起回來了。”簡略地解釋,她似乎要故意惹怒對方般嬉笑著道,

  “風南哥,你應該很生氣吧?那就多罵我兩句,老實說你罵我時很有氣勢,特別是突然吊高的聲音,好有趣。”

  “嘟……嘟……嘟……”掛斷的電話傳來忙音。

  看來真的是被她惹火了,茫然地放好電話,杜音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因為自己再不願意追著風南的身影,一次又一次摔倒跌傷。從小害怕孤獨的自己迷戀風南的聲音,不僅僅是他聲音動聽,更重要的是從小到大陪她一起成長的只有風南。

  小時候兩個人無憂無慮地在一起玩玩具、吃零食、看卡通……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直到兩年前風南被星探看中,迅速成了萬千少女心中的偶像,他們的距離便愈來愈遙遠。

  不希望是通過電話傳達那個自己思念的聲音,變質的音色如同他們之間變質的少年情懷。曾經不止一次,聽著電話那頭斷斷續續傳來的憤怒咒罵聲,她對自己說:

  “這個聲音不是我所想要尋找的,雖然動聽,但不是自己尋找的。喜歡的和想要的聲音,應該非常溫柔……溫柔到可以讓人落淚的程度。”

  “小音,小南說什麼了嗎?剛才他很緊張地問你在不在家,不會是你和緒方回來時沒同他打招呼吧?”

  杜音回神,朝坐在沙發上觀察敏銳的父親撒嬌地笑了笑。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老是和小南?氣,小心他將來不要你。”

  “才不稀罕呢,我又不希望嫁給他。”一邊裝出不屑的樣子,一邊她又單腳跳地往外沖,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給風南哥打電話了。好了,我要去找緒方補習數學,再有找我的電話就讓對方晚點兒打過來吧。”

  搖搖頭,杜明耀已經搞不懂女兒善變的想法,除了叮囑她不要打擾隔壁鄰居的工作及休息外,惟剩束手無策。

  隨著腳傷的痊愈,越來越熱的天氣帶來期末考的惡夏。為了快樂的假期,為了暑假時數目不少的零用錢,幾乎每個學生都豁出命進行考前惡補。午休的時候,教室裡一反常態地安靜,基本上大多數人都在苦苦地同練習卷奮戰。

  “真是戰斗的炎夏啊。”舔著從學校小賣部買來的冰淇淋,保持全年級成績第一的董雅以其他學生不具有的悠閒心態發表一句不怎麼樣的感慨。

  “糾正,應該說是噩夢的炎夏。”吸著冰果汁,懶懶地反駁好友的話語,杜音極不雅觀地把已經能行動自如的雙腿擱在課桌上,

  “希望我這次的數學成績能上去十分,這樣暑假就能為所欲為了。”

  “說起你的數學成績,這次的隨堂小考似乎考得很不錯。奇怪,沒聽說你在補習呀。”想到數學老師報成績時懷疑的口吻,她忍不住問數學成績從及格邊緣竄至八十六分的人。

  “嘿嘿嘿……”得意地奸笑,“秘密,我有秘密武器。”

  “哦?”上上下下掃視笑得合不攏嘴的好友。

  “說起來,你這幾天心情非常好,可疑。據往年的經驗,一到考試你的脾氣就會異常暴躁。”

  “秘密。”

  “是因為風南吧?”自認為是死黨肚裡的蛔蟲,她猜測。

  伸出一根手指在好友眼前搖一搖,她笑得更為誇張,引來四周其余同學的不滿視線。

  “什麼嘛,真受不了你。那麼多半是緒方又送了一批你買不起的進口碟。”

  正中紅心,杜音的嘴乖乖地閉緊,瞪著對方。

  “你是巫婆嗎?”

  “當然不是,能讓你笑得這麼開心,如果不是因為風南,那除了音碟之外就不會再有其他原因。”

  “可惡,想要保留點兒神秘感都不行。”

  “喂,看在我是你死黨的份上,我才好心提醒你,你別把好心當成驢肝肺啊。”拿筆輕敲好友的腦袋,董雅一臉慎重,

  “你有沒有好好想過緒方為什麼會對你好嗎?除去碟的價格不說,光是搜集這些你喜歡的東西就要耗費不少精力吧?何況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應該已經有女明友了,為什麼可以整天都陪著你胡鬧?”

  嫌惡地捂住耳朵,衷言逆耳的人不甘心地瞪著對方。

  “什麼為什麼?不需要為什麼,我們在一起快樂就好。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被追問,她又洩氣地歎息。

  “而且什麼?快說。”推了杜音一把,董雅催促道。

  “而且緒方的確有女朋友,但似乎早就分手了。”提到緒方女友的事,她原本明朗的神情罩上悲傷,

  “我想緒方對我這麼好,可能是因為我和他以前的戀人比較像。”

  吃驚地張大嘴,董雅一時啞然,接著突然用力一拍桌子,驚得四周的同學都投來詫異的目光,然而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僅僅是瞪著好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拍拍驚訝者的肩,杜音眯起眼笑著道,

  “不管緒方出於什麼目的對我好,我都無所謂。因為他是那麼溫柔的人,從來也沒傷害過我。最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什麼?”實在難以理解另一人的想法,董雅完全被搞糊塗了。

  “重要的是聲音啊。”

  “聲音?你節制一點兒比較好哦,聲音能決定一切嗎?”

  “不能決定一切,但是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便會想,還有緒方哦,很溫柔的緒方。”

  “怪物。”董雅有點兒生氣地罵了一句,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沒有為好友不理解自己的心思而感到絲毫不悅,因為連自己都弄不懂自己心裡的想法。在海邊時,當迦萊告訴她,她的個性和緒方以前的戀人很像時心中湧現的喜悅和悲傷。

  緒方的溫柔,緒方的一切,她終於開始漸漸了解。哪怕緒方只將她當成是其以前戀人的替身,只要是那個對她溫柔的緒方,她都不會介意。

  趴在書桌上,杜音的思緒不經意就飄到了《聲音》中的一段。

  “……好寂寞呵,電閃雷鳴的屋外傳進‘嘩嘩’的大雨聲。他應該不可能回來了,沒有亮燈的屋內墮入黑暗的深淵,我只能透過被雨水洗刷得一片模糊的玻璃窗呆呆地望著外面的昏天黑地。

  “想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哪怕只是單調地喚著我名字的聲音。一個人的惶恐,不明白為何自己竟會如此脆弱。感覺身後有人,我回首,黑漆漆的屋內什麼都沒有。電視機上亮著紅色電源燈卻提醒了某件事。於是我飛快地奔回臥室。昨晚,我用床頭的錄音機錄下了那個男人的聲音,悄悄錄下的,為了不讓他知道我有多麼害怕一個人待在這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房間內。

  “窗外的雨一直下,一直下……也許下到明天天亮仍不會停。可我已經不在乎了,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我抱著它滿足地閉上眼。是他的聲音……這就足夠了!……”

  閉緊眼,窗外傳來蟬鳴。炎夏的正午,這時候那個聲音的主人在干什麼呢?她發覺自己抓著筆的手顫抖不止。

  “是他的聲音,這就足夠了!”

  為什麼?她不知道。

  “杜音在嗎?”

  教室門口傳進與炎夏的灼日截然相反的憂郁嗓音,班中的學生全都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轉移。戴著大大的墨鏡,但俊朗的臉部線條和高挺的鼻梁給人以強烈的立體感。黑色的運動帽,同色的七分褲和短袖運動衫,在以淡色調為主的夏季中非常搶眼。

  揉了揉眼睛,懷疑是幻覺的人確認似的朝正對日光的教室門看了好一會兒。一身黑色服裝的勻稱身影踏著舞台上才能見到的獨特步伐向她走來,眼鏡下緊抿成線的雙唇透出一股不耐。

  “喂,發什麼呆?走啦。”

  “呃?要去哪裡?上星期你不是去北之國的外景地了嗎?”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景,杜音實在無法反應。

  “這裡不方便說。”感受到四周視線的聚焦點正是自己,風南壓低嗓音,

  “你想我被認出來嗎?到時有麻煩的不光是我。”

  一下子清醒的人從座位上彈跳起來,瞄都不瞄其他人,拉著另一人的胳膊就往外沖。討厭流汗,但杜音拉著風南沒命地跑出學校,一口氣奔到離學校稍有點距離的冰淇淋店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氣。

  “你瘋了嗎?干什麼到學校來找我?”

  “有事和你說,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半,四點的時候我就要搭飛機回外景地。”膚色曬成小麥色的人摘下墨鏡,露出經常於海報及各大媒體上出現的偶像面孔。

  “不會有什麼好事吧?”她狐疑地望著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我的車就停在旁邊,上車再說,站在這裡太熱。”察覺路人們的頻頻回顧,他無奈地指指校門口的名車。

  點點頭,絕對不想在艷陽下曬成人干的少女立刻再次快速邁動雙隊打了冷氣的車內和馬路上三十多度的高溫形成鮮明的對比,舒服地歎一聲“好爽”,一側首她就發覺坐在駕駛座的風南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她。

  “有什麼事就快說吧,再沒多久我就要上課了。”

  “我是特地為了見你才乘今天沒有我的戲從外景地趕回來的。”個性的臉龐分明是不快的表情,他伸手用力捏少女的鼻子。

  “可惡!都是因為你。”

  “放手!又不是我要你回來的,而且最近我連電話都不打給你了,我已經發過誓以後再也不煩你了,你放心吧。”用力拍掉對方的手,不明白風南為何出現的杜音氣鼓鼓地道。

  “就是因為你沒打電話給我,我才回來的,笨蛋!你在想什麼啊?誰要你發什麼奇怪的誓啊?”可以算是吼出口的,風南氣不打一出來,

  “為什麼一直不給我打電話,而且我打到你家你也不接?”

  “你不是一直嫌我給你打電話很煩嗎?你打電話到我家時正好我不在家,又不是故意不接的。”不明白眼前人為何會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神經兮兮地拉遠兩人的距離,

  “喂,你究竟怎麼了?不會是忽然精神失控吧?”

  “失控你個頭!”哭笑不得,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浮氣躁,

  “上次在海邊的事,不管你和我經紀人為什麼吵架,但沒能照顧好傷是我不對。”

  天下紅雨了嗎?眼前這個正在道歉的人是一向自以為是的風南?真的很奇怪啊,甚至可以說是古怪。忍住心裡越來越大的迷惑,她笑著道:

  “也沒什麼,反正我都報過一箭之仇了。你該不會是為了說這句話搭飛機來回趕吧?”

  “我……”頓了頓,他又看看車窗外的炎熱世界,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我在想,等拍完這部戲你也正好放暑假了,到時候我們訂婚怎麼樣?”

  呼吸頓時停止了一兩秒,杜音愣愣地盯著風南的俊臉良久。腦子裡“轟”的一聲全部炸開,炸成無法形容的震憾。

  “怎麼了?不好嗎?”得不到回應,他不安地問。

  “當然不好!有什麼好的?”激動地大喊,絕對是氣憤大於欣喜,

  “為什麼我要和你訂婚?你想到的我就一定要做嗎?而且我們從來都不算是戀人,我不要!我不要和你訂婚,我才高二!”

  “果然……”懊惱地摘掉帽子,風南嘟?道,“就知道會是這種一點兒也不可愛的反應。”

  “那你還說?腦子因為拍戲拍壞了嗎?”一點兒同情心與體諒心細有。

  “只是突然想知道你會說什麼,不親耳聽到就不能夠說服自己。與其一個人待在北之國胡思亂想影響工作,倒不如索性回來見你一次。”

  老朋友似的拍拍對方的肩膀,杜音眨眨眼。

  “為什麼不答應?”他仍不甘心地問。

  “我才十八歲,人生才開始不是嗎?重要的是我們倆的個性根本不合,誰都不願遷就誰,你想天天吵架?”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說出如此無聊的話,她人小鬼大地做個無奈的表情。

  凝視從小到大一直未曾離開自己視線的少女,風南不想承認被拒絕的巨大失落。習慣性地捏捏她的臉頰,他戴好墨鏡。

  “就這些的話,那問題應該不大,等你畢業還有一段時間。”

  “呃?”

  看著疑惑的她,他露出明星式的俊美笑容,故作淡然地道:“原本我以為你拒絕我的原因只有一個——緒方。”

  心髒強烈收縮,怔忡得說不出話,接觸到對方探詢似的灼熱目光,杜音干笑兩聲。欲蓋彌彰的慌張,手忙腳亂地打開車門,她像個逃兵。

  “怎麼可能?他……他有喜歡的女友啦。不和你說了,快去趕飛機吧,我要回教室。”

  望著烈日中飛奔而去的人,風南遲遲沒有發動汽車。十八年,他和杜音的交情絕不是那種泛泛的,對於彼此個性的了解也不下於雙方的父母,原以為她年紀還小,而且一直追在自己身後跑,他全然不用擔心某一天她會離開他。只是……自從那次見到和她一同出現的緒方時,心裡便湧現出無數的不安。那個緒方啊,換成任何人都會為其傾倒,杜音明顯地已經是他的褲下之臣。

  “風南哥,你唱首歌給我聽。”

  “不要,為什麼你要我唱我就得唱?”

  “小氣,你的聲音好聽嘛。我一個人在家很害怕,但是聽到你唱歌的聲音我就不怕了。”兩張小臉隔著鎖著的鐵門面對面地說著話。

  “叔叔和阿姨今天晚上又要加班嗎?又要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真是的,你為什麼還待在家裡?快點兒出來到我家和我看電視。”小男孩不高興地噘嘴,並用腳踢門,發出不小的噪聲。

  “哇……”女孩措手不及地大哭起來,

  “……媽媽說要我到你們家,可是我找不到鑰匙,門打不開……怎麼辦?怎麼辦?我一個人待在家裡好害怕……哇……”

  “怎麼這樣啊?”小男孩急忙幫女孩擦眼淚,別扭地哄勸道,

  “好了,我唱歌給你聽,你不要再哭了,我唱到你媽媽爸爸回來。”

  “真的?”一下子就收住方才氣勢磅?的哭泣,掛著淚滴的臉蛋極其天真可愛。

  “當然,男子漢不會騙女孩的。”

  啊!怎麼會想到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呢?風南靠在椅背上緩緩舒出一口氣,可思緒卻不受控制。那次他不停歇地唱著,唱得喉嚨發炎,只為了她露出信任快樂的眼神。很多年後的今天,她依賴信任的目光卻在不知不覺時投向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

  杜音是屬於他的,他不會允許她愛上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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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1: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躲掉董雅的盤問,杜音一口氣奔回家。下午和風南見面的沖擊留下非常嚴重的後遺症,估計這星期內她的心都無法平靜。

  搞什麼?突然說那種話。煩躁地將書包甩在身後,她打開房門。沒有同廚房內的母親打招呼,就獨自躺在自己床上瞪著天花板。下午的物理小考鐵定是一團糟了,化學的補習內容也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好端端的,干什麼做這種無聊的事!笨蛋風南!”

  作業更是全沒心思做,想了想,連校服都沒換的人又沖出家門。

  “小音,要吃晚飯了,你出去干什麼?”余惠麗叫住急沖沖出門的女兒。

  “我有東西忘在董雅家,要去她那裡拿,不回家吃飯了。”撒個小謊,她頭也不回地搭電梯到底樓。

  高層公寓的前面是住宅區的街心花園,花園旁邊則是停車場。緒方每天都會把他的車停在停車場的六號位,走到此時仍空著的車位,她耐心地等待另一人回來。

  尚未退去的夕陽和夏日余熱令等待的人越來越不安,不斷地跺腳驅散煩人的蚊蟲,不過才十分?的等候已叫沒有毅力的人開始懊喪。

  為什麼要見緒方呢?而且在家裡等不是更好嗎?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漫無目的地看著花園裡玩鬧的孩童們互相追逐,她茫然不知所措。

  只是風南一時頭腦發熱做的傻事、說的傻話,她於什麼要跟著他一起犯傻?苦惱地用手抱頭,心情就是不能平靜。

  “嘟、嘟!”

  汽車喇叭聲驚醒兀自煩惱的人,滑下的車窗內探出一張充滿溫柔笑意的男人的臉。看到占據自己車位的人還穿著上學時的校服,他打趣地道:

  “怎麼?考試成績被你父母知道,所以不敢回家嗎?”

  “哪有,是特意在這裡等你回來。”想也不想就打開副駕駛座旁的門坐上車,她煩躁的心情終於有所緩解,

  “可不可以讓我請你吃冰淇淋?不准是很貴的那種。”

  “晚飯前最好不要吃冰淇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去參加一個小型的宴會?因為是以前的老友,所以推不掉。本來是准備回來換衣服,但不換應該也沒問題。”

  “是你的老朋友?真想見見。”毫不掩飾自己對另一人過往的好奇,單純的少女瞬間就把自己苦惱了一下午的事情拋諸腦後。

  “迦萊也會去嗎?”

  “應該吧,因為宴會的主人是她。”嘴巴雖然說得平淡,但緒方心裡卻萬分不安,不確定自己帶杜音和那些人見面是否正確。

  水之女神迦萊究竟想做什麼呢?把他們這些帶著前世記憶轉世為人的神、魔以及妖精聚集在一起,這麼做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麼?

  “緒,一定要來哦,要看到所謂命運的真相的話。最好帶你的精靈一起來,相信今天的聚會會給予你們掌控真身命運的信心和力量。”下午在辦公室裡收到迦萊派人送來的邀請函,水色的紙箋上除了這一句留言外只有聚會地址和時間。

  “這麼說還能見到你其他的朋友嗎?都是些什麼樣的人?”暗想會不會遇見緒方以前的戀人,她試探著問。

  “不能說都是朋友,正確地說來全是舊識而已。”簡略地回答,稍稍猶豫後他忍不住叮囑:

  “待會兒要是看到或者見到任何出乎你想象的事,你都要保持冷靜,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離開我半步。”

  “聽你一說,感覺會是很奇怪的宴會,而且似乎有危險。”好奇心被吊至最高點,杜音興奮地問:“能不能先透露一點兒?”

  “怎麼說呢?”專心駕車的人無法做更詳細的解說,

  “越出常人的理解范圍,所以這次宴會的事你得保密才行,而且到時你若大驚小怪的話,我會很丟臉的。”

  “呃?”杜音雀躍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絕對不會讓你丟臉。”

  車子出了熟悉的市區,經高速公路來到郊外風景幽靜的豪華別墅住宅區。應該是超級富豪們才能擁有的地產和房產,每幢別墅都附有數十畝土地的莊園,且每戶住家的建築風格與設計全然因各自喜好而不同。是快入夜的昏黃時刻,但道路與莊園內的燈火卻將這片傍晚的天空映照得很亮。

  繞著山道,車子最終在山頂一幢全部由大理石砌成的小別墅前停下。升起的月亮掛在別墅的尖頂上,為沒有燈光的建築籠上一層聖潔的乳白色。四周沒有圍牆,是大片的草地和花園,花園的中心則是一個天然的小湖泊,和山腳處的奢華別墅有著迥然不同的自然風格。

  “咦?竟然會有這種地方?真難以想象。”恍若突然走進一個不真實的夢,杜音跟著緒方走下車。

  “把手給我。”

  是從不曾有過的命令口吻,杜音看見是平常的緒方沒錯,普通上班族穿戴的領帶、襯衫、西裝,可是……溫和的笑臉卻罩上了不容觸摸的冷淡。

  “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我。”如月色般透明充滿涼意的嗓音,或許也可用優美一詞來形容。

  “啊。”愣愣地點頭,杜音不敢確定這一切的開始是否只是一個夢。

  踏上月光下閃閃發光的石道,兩人走向二層樓的石屋別墅。才站到門前,玫瑰圖案的銅門便大開。璀璨的大廳,金絲織就的錦緞鋪成地毯,四壁上掛著的是只有在書中才看到過的水晶燈。紫色的夢幻水晶折射出燭火的紅、黃、藍三種焰色,造成視覺的神秘與朦?。

  顯然有比他們先到一步的客人,正站在窗邊仰首望著沒有星辰的夜空。燭火搖曳中一個淡淡的影,白色輕紗的長裙隨晚風?媚地拂動,凝脂般的肌膚晶瑩如玉,長至腰際的黑色發絲披散著。聽到腳步聲,她微微側首,露齒而笑便帶來夏夜繁星也為之失色的光芒。

  “緒,真高興又見到你。就是她嗎?和印象中的一樣可愛呢。”

  輕輕柔柔的話語,如春風拂過臉頰。即便對方同是女性,但被稱贊為可愛的少女立刻紅了臉。不知所措地驚羨地望著陌生女子,杜音瞬間就被所見女子出塵的容貌和溫言笑語迷住心神。

  “我也這麼覺得,有些地方一點兒都沒變。”走上前握住對方伸出的纖纖玉手,出於禮儀,他彎腰輕印下一吻,然後摟住身旁的少女,卻不為她做介紹。

  “緒很溫柔吧?有時候我會覺得他的溫柔其實也很殘酷。”女子柔情如水的目光落在杜音的臉龐上,“和現在的你是第一次見面,就叫我月好了。”

  月?人如其名的女子,一名如月一般皎潔的絕世美女。少女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無論如何也無法將視線收回。

  “啊,原來習慣遲到的並不是只有我。您在鄙視我的同時,無疑也將其他人鄙視了。尤昂,不,軍神大人,我說得對嗎?”婉轉更勝似夜?的嗓音,妖?的語調搭配毫不留情的嘲諷,大廳中的三人不由得看向說話者。

  繡有火焰般妖艷花朵的紫緞絲袍勾勒出女子高挑完美的女性線條,五官的精致程度只能以魔魅來形容。

  跟在她身後的偉岸男子抿緊唇,刀削一樣的臉部輪廓散發出一股堅毅冷酷的氣勢。黑色的緊身套裝襯得他的雙眸越加漆黑深邃,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憂郁之泉。踏著成穩的步伐,被叫做“尤昂”的男子給人以磐石般的感覺。只是當他看到並肩站在一起的緒方和月時,深幽的眼神流露出復雜的情感,終歸結為痛苦。一旦看著同行女子時,這痛苦就愈加明顯,醞釀為明眼人都能讀出的殺意。

  “軍神大人……”月像是極為震驚地顫動了一下雙肩,目光流轉處是一種諒解的同情,神情恍惚中彌滿著懷念故往的傷感,

  “……沒想到還會見到您,還好嗎?”

  “已經和以前不同了,叫我尤昂就可以。我很好,您呢?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高貴如以往。”男子無表情的臉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並以一種憎恨的目光看向站在月身邊的緒方。

  “是男人呢,緒,你的變化真大啊。”

  “必須放棄些什麼才能得到追求的東西,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淡然地反擊怨恨自己前世所行的人,緒方含笑朝正打量他們的女子打招呼。

  “是火焰妖嗎?”

  沉溪凝抿唇一笑,眉眼間皆是醉人的風情,同時還有一種不易親近他人的漠離。眼角余光不經意地掃過相比自身而言太過平凡的少女,徑自走到月的面前。

  “很有趣的見面,寄邀請函給我和尤昂,你們想怎麼樣?是要殺了我為覆滅的天界諸神復仇嗎?”

  挑釁的口吻,從骨子裡透出的不?,她與晟?月是截然相反的兩種美。

  “我也是接到邀請函才來的,根本不知道會有哪些客人。”

  “沒必要和這個低賤的妖精多說什麼,月。”沉穩的男聲響起,大廳的側門走廊中走出一名陰沉冷峻的男子,英俊的相貌自有一股不容他人反抗的威儀。

  “晨,已經和以前不同了。”月急忙走到男子身旁,握住他的手,“在這裡,我們都是迦萊的客人。”

  低賤的妖精?她嗎?沉溪凝癡癡地笑了,斜睨同來的男拌,放肆地以眼神嘲諷對方。被看的人恐懼地扭轉頭,生硬地躲避被稱為妖精的女子的視線。

  “遺憾的是,天界正是毀在火焰的美貌之下。身為日帝的您並不具有一位帝王的胸懷,所以才讓魔界一個小小的妖精毀滅了天界。”

  突然插進的又一陌生聲音,這次又會是誰?杜音已經眼花?亂了,但一旦見到此時的說話者,雙眼仍舊不免一亮。

  既非男人,也非女子,純屬中性的魔魅容顏,白皙得幾欲透明的膚色,透出不詳的氣息。和這個季節全然脫節的黑色風衣,將他幻化為暗夜的使者。黑寶石一般的瞳眸閃爍著無情的燦爛光芒,讀不出情緒變化的淡然表情卻比火焰妖的一笑一?更吸引人。是特屬於黑暗的無形華麗,這名男人的出現使得先前頗有火藥味的氣氛更危險了。

  “惑大人……”美女如貓,見到主人似的變得極其柔順安分,頓時那份天性中的妖艷化成令人心動不已的楚楚可憐。

  輕拍一下沉溪凝的香肩,惑冷淡地一一朝眾人點頭,目光最終落在緒方和杜音的身上。

  “緒嗎?身邊的就是那個精靈?”

  “很久不見,怎麼都沒料到會遇見如此之多的舊識。您還是為了那個原因,還是不甘心嗎?”凝視記憶中一點兒也沒變的魔神,他道。

  “啊,和你一樣。”像在品評一件藝術品,惑再一次看向平凡無奇的少女,“不會再有比緒更溫柔的人,你懂嗎?”

  心髒漏跳一拍,被神秘男子的黑眸看著,她覺得連呼吸都特別困難。正當她慌亂地想向緒方求救時,一個活躍的少女聲音解救了她。

  “還真熱鬧啊,幾乎都到齊了呢。”與杜音一樣穿著女高中生的校服,短發的少女有著在場所有人都不具有的精靈古怪,可是一雙靈活轉動的瞳眸卻又射出遠遠超過十八歲年紀的冷漠。

  猜不出少女的身份,眾人面面相?。

  “惑大人也不知道嗎?這是翼王妃啊。”白袍的美少年坐在窗台上,映著夜月的清輝,看似無邪地笑著。

  “是魔界的吸血鬼長老克羅。”一見美少年,便有人直接呼出來者的真實身份。

  “連你都請了,迦萊女神真是設想周到。”惑冷冷地道。

  克羅無所謂地聳聳肩,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其親切燦爛的笑容下隱藏著一副奸險的嘴臉,他從窗台上一躍而下,站在同來的少女身後。

  “你就是魔王的影子侍者惑?”少女大膽地走向初次見面的男子,

  “我是翼曉,翼有事不能來,所以我就代他參加這次的聚會。”

  “啊!”看清少女的容貌,月忽然發出短促的驚叫聲。

  “怎麼了?”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晨摟住她的腰關心地問。

  “是人類、吸血鬼以及魔神三者的混合氣味,她……”從未有任何陰暗表情的委婉女子憎惡地望向在場的惟一的一名少年,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對翼曉,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如果翼曉死去的話,翼殿下未免太可憐了。”克羅繼續保持明朗的笑臉,

  “緒大人,翼大人的心情,我想您最能理解。害怕失去所愛,害怕孤寂,不惜背棄天界,放棄大神的身份轉世為人,您所付出的要比這裡任何一位都多啊。”

  “你就是緒?那這個很可愛的女孩應該就是精靈月陽了。”好像大家談論的事情與她無關,翼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緒方和杜音身上。

  茫然不懂眾人談論些什麼,光是被他們非比尋常的外貌和言談舉止就弄得頭暈目眩的少女有點兒膽怯地望著自己的保護者。緒方握緊杜音冰涼的手,對魔界的王妃露出愉悅溫和的笑。

  “我聽翼和克羅說過你的事,而且真的很希望聽到傳說中為黑暗大地召喚出七彩霞光的歌聲。”很積極地和前世為天界大女神的男子說話,對於其他人的存在與否絲毫不在乎的短發少女在某種程度上與惑和沉溪凝一樣冷漠。

  “魔界淨都是些目中無人的家伙。”沉延晨的不悅已到極至,同樣神色不善的還有另一人。

  “原來今天的聚會是天界叛徒和敵者魔神的盛宴,真是出乎意料啊。”尤昂冷笑著道。

  “那麼是誰為了敵者的一個小妖精而喪失軍神資格的呢?”即使彼此都重新轉世為人,然前世是日帝與軍神的兩個男人依舊視對方為眼中釘。

  “晨,都已經結束了。”月擔憂地走到兩人中間,對尤昂歉意地笑了笑,“我想迦萊讓我們聚在一起總有原因。”

  “哼。”兩名男子冷哼一聲,各自轉頭不看對方。

  冷眼旁觀的妖精頗為玩味地扯出一抹微笑,溫柔地倚在惑身邊。

  “翼曉說得對,緒,為我們唱首歌吧,請你用你的歌聲暫時幫我們打發無聊的等待時光。”

  “已經不唱歌了,除了為特定的某人。”

  前世應該是敵對的大女神和魔王子夜的影子侍者在交談中表現出的熟絡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呃?為什麼?”翼曉和月異口同聲地問。

  笑而不答,緒方環視大廳一周,看到似乎只是用來裝飾的黃金豎琴。

  “不介意的話,能為你們彈奏一曲也是我的榮幸。”他拉著帶來的少女走向豎琴的放置處,讓她坐在旁邊的琴凳上,

  “什麼都不要問,以後我會解釋的。”

  點點頭,杜音仰首,目光追著另一人的一舉一動。他先以手指撥動了一根琴弦,“咚”的悅耳之聲撼動了遠古以來長久麻木的心靈。僅僅只是一聲,然而熟識藝術女神緒的魔和神們竟都情不自禁地閉上眼,未聞曲聲便已陶醉。

  圓潤的水滴落在玉盤上,“叮咚”聲不絕於耳,奏響千古以前的風雲之彩。比潺潺的溪流聲更為心曠神怡,比瑩白的月光更為柔美,比和煦的曉風更為多情……緊閉住了眼睛,心卻感受到了天之際綻放出的萬千華光,照亮天魔兩界開創人間天地時的華夏文明。

  好像……好像能想到些什麼……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掠過腦海。日帝晨、月公主、軍神列羅、妖精火焰、影子侍者惑、吸血鬼長老克羅……緒……身背黃金豎琴的白袍女神笑顏溫柔地凝視著她……

  “月陽,千萬別笨得把我的聲音都忘記哦。”

  “緒大人……”

  失神地呢喃著某位神的名字,淚不明所以地;流下,杜音迷失了心神,已經陷入時空交錯的混亂狀態。

  不僅僅是她一介平凡的人類少女,在場的其他神魔們也都一個個神情迷離。前世的怨、恨、情、癡、不甘、憤怒……無可奈何地轉接到了今生。無法抑制的情感,糾纏著急欲掙脫的命運,他們想改變自己的生命……

  “?!”一根琴弦進斷,幾滴血濺在了離演奏者最近的少女的臉上。久久,少女才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站在窗邊以一雙紫瞳冷冷看著屋內眾人的黑袍男子,渾身散發出和惑相同的黑暗氣息。

  “翼。”翼曉見到來者,撒嬌地奔過去,“你怎麼來了?”

  “如果我不來的話,你們都會被緒的琴聲催眠。”張開黑袍將只屬於他的少女抱在懷裡,傳說中魔界代表死神的殿下冷眼看向摸著鼻子笑得很無辜的美少年,

  “克羅,是你告訴翼曉的吧?你不覺得太多事嗎?”

  “一點兒也不多事,因為站在這裡的每一位都想從魔王子夜手中奪取自己的命運。與其自管自地同無形的命運之輪相抗衡,不如我們合力一同打敗魔王陛下。”

  “我拒絕。”惑淡淡地道。沒有人表示驚異,影子侍者是和魔王子夜同時誕生的魔神,是魔王子夜最忠心的侍者,不光有著和魔王子夜相同的外貌,同時也擁有不下於魔界左右雙翼王的力量。

  “我也拒絕。”轉世為人類沉溪凝的火焰妖不屑地笑著,“並不是我沒有什麼力量,而是我喜歡享受命運掙扎的痛苦。”

  “我們不會和魔神合作,背叛的恥辱有一次已經足夠。”日帝轉世的沉延晨冷笑著道,他視為死敵的尤昂則繃緊一張如罩寒霜的臉以沉默作為拒絕。

  “哎呀呀,原來是克羅啊,難怪我聞到了陰謀的氣味。”穿著紅艷絲袍的水之女神迦萊姿態高貴地出現在客人面前,笑意醉人,

  “不過這次你打錯了算盤,我把你們請來並不是要你們合力打敗魔王子夜,而是要將數萬年之前天界叛亂以及諸神靈輪回轉世之謎揭開。”

  “什麼謎?”最沉不住氣的翼曉第一個發問。

  “緒,天魔兩界最有城府的是你,你不否認吧?要不是魔王子夜親口告訴我,再過個幾萬年我都不會想到你能夠帶著記憶轉世輪回找到戀人的真相。”

  矛頭直指他了嗎?緒方輕吮因斷弦受傷的手指,在眾人懷疑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微笑。已經到揭開所有真相的時候了嗎?當著杜音——喪失盡前世所有記憶的愛人面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將自他封閉的神之記憶中重生。

  緒應該就是緒方,從眾人交談的話中抓到重點的杜音不安地靠向自己惟一信賴的人,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感到她的擔心和困惑,他反握住她的手卻不轉首。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既便是個性陰沉的沉延晨,也按捺不住積累已久的疑惑。

  迦萊刻意緩步走到惑身邊,抬高下巴,笑得極為?媚。

  “惑大人,在魔王與日帝最終一戰中您替魔王承受了致命一擊而亡,是從以前就策劃好的吧?選擇為您忠心耿耿服侍的主子犧牲,而後憑借魔王的力量轉世獲得自己想要的,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是緒告訴你的吧?”

  惑不動聲色,依舊維持先前的淡然冷漠。

  “同樣,你也告訴了緒一些珍貴的情報。天界創始的大女神,代表藝術和美的女神,受萬神愛戴的智慧女神——緒,愛上了天界最低賤的精靈。知道階層分明的天界斷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她答應我,和我一起策劃天界的反叛。當新的天界之王日帝掌控天界時,她便早已攜著心愛的精靈躲在人間。”

  “這些我們都知道啊。”月輕聲道。

  “接下去的由我自己說更合適。”仿若是方才琴音的余韻,緒方終於開口,

  “事實是,迦萊和魔王訂下契約的同時,惑受魔王之命也和我訂了類似的契約。所以當迦萊鼓動我策謀天界的叛亂時我便立刻答應了。”

  掃了大吃一驚的眾人一眼,他繼續裝作平淡地道:

  “契約的內容,惑大人也清楚。我保證魔王在統一魔界的過程中魔界不遭受天界的攻擊,魔王子夜就為我完成三件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緒只要求王為他做了一件事。”當事者之一的惑接口道,

  “他要王在毀滅天界之後,讓他操縱命運之輪。”

  “操縱命運之輪?”吸血鬼族一族的族長大驚失色地怪叫起來,

  “怎麼可能?除了我們的王有此能力,包括王的繼承者魔公主都還不具備完全操控命運的能力。普通的神,根本看不見根據王的意識所轉動的命運之輪。”

  “啊,緒可不是普通的神。”水之女神的反駁叫其他人無言,

  “緒,我不知道天湖一別之後,你竟然去找魔王子夜,現在才明白當時你臨別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要我轉告魔王,說至少你的命運是掌握在你自己手裡……真是很厲害啊。”

  因迦萊的話怔忡數秒,惑忍不住問前世亦友亦敵的伙伴:“緒,你究竟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是通過我的琴音進入到魔王子夜的意識中,然後在命運之輪上吊了一段時間。”輕描淡寫的語氣,緒方無視聽者們睜大雙目的驚駭,微微一笑。

  “說得真是悠閒啊。”又是迦萊的譏諷,

  “吊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做了些什麼?用盡了你所有的神力使得自己能帶著這世的記憶轉世,和精靈的轉世經輪回後能相遇相守。同時,因受你神力的波動,命運之輪上部分神的命運也都有了轉機。應該化為塵埃的日帝竟然獲得了輪回,不僅如此,還和月後繼續前世的姻緣。”

  沉延晨與晟?月有默契地互視一眼後,一同望向那個冒險改變他們命運的人。

  “接著是軍神列羅,因為命盤和日帝月後一直糾纏著,所以也就順其自然地獲得轉世的機緣,但仿若捉弄一般,無巧不巧又和火焰妖遇見。”

  聽到有關自己的前世,尤昂苦痛地閉上眼。但無法閉緊的雙耳仍清晰地聽見那個如深夜風吹銀鈴動的魅惑之音,將他迷途般的此生引向地獄。

  “果然,未知的偶然也是一種命運,王說得一點兒都不錯。”

  “啊,這句話我也深表贊同。受緒神力影響的不光是天界的幾位大神,還包括魔界的諸位。惑大人因為是魔王子夜最愛的人,所以並不在列。但翼和翼曉卻的的確確是因為命運的轉變才相遇的,如果沒有……”

  “住口。”被稱為死神的魔神周身激發出紫色的光芒,像是萬分生氣地大喊,

  “我和翼曉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咦?為什麼不讓他們說?我想知道。”翼曉不悅地責問守護者,後者則選擇不理睬。

  “那結果呢?結果……結果……那個……緒……怎麼樣了呢?不是說她把所有的神力都用來改變命運之輪了嗎?那麼她怎麼逃離命運之輪?由魔王子夜的意識形成的命運之輪,應該是一個純精神形成的時空吧?緒怎麼回到正常的世界呢?”想要知道前世的結局,即便不太明白大家所說的前世究竟是怎麼個情形,杜音怯生生地問。

  “小音……”緒方神情古怪地凝視著少女映著燭光的側臉。

  “當然是活生生在那個空間中被命運之輪碾成血沫。從一開始緒就沒有准備逃離,她是為了轉世求死而去,所以絕不需要逃離。我說得對嗎?緒。身體被命運之輪碾碎,血肉橫飛,然而意識卻不滅,清醒地感受那種四分五裂的痛楚,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經歷現在想必仍殘存在你的腦海裡。”

  那樣的經歷……操縱命運之輪耗盡了她所有的神力和體力,於是自己那個只具有美相的無用軀殼就掉進命運之輪巨大的齒輪間,被無情殘忍地碾碎。如磨碾小麥一樣,她的肉體被磨碾成血肉混合的灰塵。只是仍要帶著記憶轉世,所以精神和意識都安然無恙地存在於那個時空,等待轉世的時機一到便進入新的軀殼。

  “已經結束了。”這話不是對迦萊或者其他人說的,緒方蹲下身體摟住啜泣的少女,“事實上並沒有你想象的痛苦。”

  “可是……緒方……我不明白……雖然弄不懂你們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但就是覺得很難過……”伸出雙臂緊緊擁住對方,杜音突然感到特別疲倦,最後殘留在意識中的是緒方輕撫她的背的溫暖手掌。

  “我讓她睡著了,這樣可能比較好。”見緒方懷疑地看向對杜音施了催眠術的自己,水之女神辯解。

  “為什麼要說出這些事情?”緒方收斂了偽裝的笑,銳利無情的視線直射穿幕後操縱者的靈魂,

  “這麼做,對我們這些轉世者而言一點兒幫助都沒有。”

  “啊,但是我們有權知道某些真相,僅僅如此。”水之女神冷冷地道,

  “我可不想總是被這些轉世者怒斥為真正的陰謀家,明明你才是。”

  改變眾神命運的男人笑了,抱起昏睡在懷裡的少女,朝眾人點了下頭。

  “真相正如迦萊說的一樣,雖然顯得我很多事,但是事實已經不能改變。所以,如果你們對轉世的命運有所不滿的話,接下去就請自己努力吧。時候不早,我先告辭了。”

  沒有誰阻攔抱著少女的人離去,懷著各自不同的心思,轉世者及神、魔們凝望那個優雅美麗卻又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於萬古不變的皎潔月光下。

  “王答應為緒做三件事,為什麼她只要求一件呢?為什麼她不直接要求能夠自由操縱眾生命運的王讓她和那個精靈轉世後相遇?”年輕的翼王妃仰首問翼,臉龐透出濃郁的感傷。

  “因為緒是天界最有智慧的女神。”翼簡潔地回答。

  “‘能阻止我率領的魔界軍隊攻進天界的是軍神列羅,能讓我豁出生命一戰的是日帝晨,而最終能從我手中奪取命運的只有緒,如果她是我的敵人,那麼最終獲得勝利的應該是她。’這是魔王子夜親口說的話。”水之女神迦萊歎息著道,

  “竟然讓那個站在命運之?的王說出這樣的評價。”

  “王……”默默地喚著主宰他生命的魔神,惑悲淒地笑了。

  “不愧是緒啊,思慮的慎密,毅志的堅韌……”月贊歎,而站在她旁邊的男子則表情凝重。

  “呃?我還是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啊?”翼曉不滿眾人在打啞謎。

  “因為王是不會輕易答應別人的請求,無論是誰請求王為他做事,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就如同王答應緒大人讓她操縱命運之輪,最後的代價就是神力盡失。”沉溪凝輕輕說出真相。

  “即使犧牲所有,也要把屬於自己的命運掌控在手裡,緒應該就是這麼想的。與其求魔王子夜改變她和精靈的命運,到時付出自己無法承受的代價,倒不如干脆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和精靈的命運牢牢地抓在手裡,這才是上上之策。”尤昂沉著聲道,心裡湧現出一股力量,可得到力量的不僅僅是他。

  既然緒可以改變掌控自己的命運,為什麼自己不能?神的命運,魔的命運,人的命運……他們絕不會再成為在魔王子夜命運之輪上表演雜技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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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9 01:52: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車子停在花園旁的停車場內,過深夜十一點的街區花園內找不到一個人影。湊近車子正前方的擋風玻璃,一抬眼便能看到群星密布的天空。緒方趴在方向盤上看著夜空,靜靜地等車後座上昏睡的杜音醒來。

  今夜的事情杜音醒來後應該不會再記得,迦萊特意用催眠術抹去了她今晚的記憶。這樣也好,他一個人為他們的幸福掙扎便足夠,省得他為她解釋所有。安靜的車內,能聽到沉睡者均勻的呼吸聲,規律沉穩的節奏令他一度慌亂無措的心逐漸安定。

  眼角的余光無意間瞄到一旁的某張音碟,多半是杜音放在他車上聽的。有點兒好奇她最近聽的是什麼內容的音樂碟,他順手放進音響,調小音量。小提琴憂郁的背景弦樂,然後沉寂的車內緩緩響起一個低沉哀傷的男人獨白。放松心情地靠著椅背,他聽著男人自訴似的故事,心情無可避免地受到碟中那個悲傷聲音的感染。

  是很簡單的故事,以獨白的方式訴說出一個十七歲少年的情感經歷。四歲時,父親遺棄了母親和他,與別的女人私奔離去再無音訊。失去經濟支柱的家庭頓時陷入危機,沉浸在對丈夫憎恨與埋怨中的母親開始整日嗜酒逃避現實。才送幼兒園的主人公無人照料,有一次家中煤氣洩漏的事故差點兒結束其幼小的生命。於是,得知情形的舅舅從國外的總公司調職回來照顧精神失控的姐姐和幼小的外甥。在男主人公十二歲時,酒醉的母親竟然對其施暴,導致他雙耳失聰,再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被父親遺棄、受到母親的虐待、沒有知心的朋友,緊接著失去了和他人交流的能力,男主人公完全陷入一種封閉的孤寂狀態。

  渴望聽到聲音,無論是怎樣的聲音都可以。獨自住在郊外的屋子,每天只能想象自己聽到了以前聽到過的聲音,寂寞的少年能做的只有等待……隨著他慢慢長大懂事,他和舅舅之間的感情越來越親密,甚至走向另一種不容世俗允許的極端。

  “……今天警察來了,他們帶走了他。傭人說,說他是殺死母親的凶手,證據就是那卷我偷偷錄了他聲音的帶子。我不信……瘋狂地在臥室內叫喊。我錄下的應該只是男人喚我名字時的溫柔聲音,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承認殺死我母親的經過?一定是傭人騙我,欺侮我聽不見聲音。他們想要拆散我和他,他們鄙視我們的情感,所以才想出這麼卑鄙的計策騙我離開他。

  “我瘋狂地沖傭人們大喊,然而什麼都聽不到,喉嚨干涸難受,但是他們望著我的恐懼眼神令我無法安靜。聽不到聲音……我想聽到男人的聲音,想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告訴我沒什麼事……但是心裡有個惶恐的聲音確定地告訴自己,男人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因為即使他對我說了什麼,我也不可能聽見,永遠都聽不見……”

  這種故事……緒方關掉音響,胸口堵得慌。被奪走惟一渴望的幸福,被孤寂和哀傷淹沒,墜落於黑暗的無聲世界,天意弄人的殘忍……就連他也害怕這樣的事。經歷過擁有的幸福,便再也忍受不了失去的悲憤。他,不能失去杜音,絕不能!

  “咦?我怎麼會在這裡?”後座的人終於醒來,睡眼惺忪地問。

  “你找我聊天,聊著聊著就在車裡睡著了。時間不早了,快回家睡吧。”按亮車內昏暗的燈,緒方轉首輕撫少女的臉龐,眼中盡是滿滿的愛憐。

  拍拍昏昏沉沉的腦袋,杜音迷糊地揉揉眼睛。

  “啊,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裡有你,有迦萊,還有其他許多見都沒見過的人,大家都說了些我不懂的話。奇怪,詳細的情形我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是夢啊,那就沒關系。”他綻放出安心的微笑,為她打開車門,“走吧,這麼晚都不回家,你爸媽一定很擔心。”

  “啊……”想起自己隨便掰的借口,她慘叫道,“怎麼辦?我對我媽說是去了董雅家,這下完了。”

  “是嗎?看來我都得陪著你一起挨訓。”搖著頭,緒方苦笑,“你騙你爸媽出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唉?我還沒告訴你嗎?”努力回憶,但一點兒都記不清事情發生的經過,

  “真是的,我今晚干了什麼啊?為什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真怪。”

  “大概是什麼事?你今天似乎很累,一上車就睡著了。”不著痕跡地誘導無知的少女,他絲毫不覺得內疚。

  “怎麼說呢?”煩惱地以手搔頭,她歎口氣,“今天風南哥來我的學校找我,向我求婚。”

  “是嗎?”心髒狂跳,但表面仍舊是淡淡的不以為意的笑。

  “啊,好煩啊。以前我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可是真的來臨時我卻一點兒也不高興,而且還當面拒絕了他。”吐苦水一樣地傾訴,杜音全然把年長的另一者當成是自己最信賴的人。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竟然已經不在乎風南哥,就算看到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也沒有一點兒感覺。以前我可是他的超級歌迷影迷,也想過總有一天可能會嫁給他。可是現在完全不這麼想,感覺他只是和我年紀相近的哥哥。”

  “哦?這樣不是很好嗎?風南並不適合你。”

  “連你都這麼說……”杜音吐吐舌頭,大大地松一口氣,

  “……我還擔心你會罵我蠢,畢竟風南是很多少女心目中的偶像。”

  暗暗的車廂內傳出緒方輕輕的笑聲,可惜看不到臉,但笑聲聽來極其愉悅。

  “啊,有什麼好笑的,我要回家啦。”被他笑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杜音推開車門跳下車,

  “你要幫我作證哦,晚上我都和你在一起,沒有做壞事。”

  “沒問題,你母親要是教訓你,我就說是我不好。”鎖好車門,他跟在她身後走向住處。不經意看到路燈下兩人重?在一起的影子,心中又不免一動,仰首望星空,今晚對他和杜音而言是一個非常奇妙的夜。

  “緒方。”前頭的少女轉首叫他的名字,靈動的雙眸亮如星辰,神情是少有的認真,

  “風南哥問我為什麼拒絕他,他認為我是為了你才拒絕他。”

  一怔,細細體會話語中隱含的意思,緒方微微一笑,點點頭。

  “真沒勁,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她嘟起嘴輕聲發句牢騷。

  “哦?你想聽什麼?”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揉揉她的頭。

  “聲音,緒方的聲音可是一級棒。”

  “這樣啊……”他俯首凝視她的臉龐,溫柔的笑顏和目光染了月色之後更為醉人,

  “……既然你不想嫁風南了,而且又喜歡我的聲音,那麼等以後就嫁給我吧。”

  睜大眼睛,杜音差點兒停止呼吸,一時不知對方是否在開玩笑。扯了扯唇線,她想笑,但最後只是洩氣地扭過頭,也不等電梯便一口氣沖進樓梯間跑上樓。

  還是不行嗎?即使她承認不愛風南,但是似乎仍沒愛上他。緒方傷痛地合緊眼?,不去看她奔離自己的身影。很大的打擊呢,她那倉皇而逃的模樣。要到什麼時候她才會愛上他?要到什麼時候他可以停止等待?命運真的是掌握在他的手裡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他還需要等多久,等多久……她撲進他的懷抱,天真快樂地大笑著道:

  “緒,要在一起哦,在一起,永遠快樂地在一起。”

  帶著前世的記憶,他覺得自己漫漫等待的過程太長了。

  無數張練習卷在教室內飛揚,大呼小叫地拎著書包飛快地沖向校外,全然把炎炎夏日悶熱的天氣忽視的學生們掩不住滿臉興奮。期末考全部結束,就算成績還沒出來,但至少輕松的暑假已正式來臨。

  “去哪裡逛一圈吧?”董雅興致勃勃地問一同走在路上的好友,但另一人只是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沒有任何反應。

  “喂,杜音,你在想什麼?”

  “呃?你說什麼?”捂住被好友震得“嗡嗡”響的耳朵,從憂郁的神思中清醒的人懶懶地道。

  “喂,你有點兒精神好不好?考試都結束了,就算考得不好被扣零用錢,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不是還有緒方嗎?他會幫你買碟,請你吃飯出去玩,所以根本沒什麼好擔憂的。”試圖讓好友振作的人說著不怎麼高明的安慰話語。

  緒方啊……更覺郁悶的人狠狠地瞪著董雅。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在好心開導你。”受不了那種仿若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瞪視,董雅很是不滿。

  “不准你提緒方,就是因為他我才心情不好。而且從上星期四起,到今天整整一星期我們都沒見面。”

  “這倒挺稀奇的,你們吵架了嗎?不像啊,看他好像是那種根本沒脾氣的溫柔紳士。”董雅雖不解,但很快想到某蛛絲馬跡,

  “上星期四不就是風南來學校找你的那天嗎?究竟怎麼回事?而且晚上你媽打電話到我家找你。”

  “也沒什麼,風南哥說要和我訂婚,我拒絕了,還把這件事告訴了緒方,結果緒方竟然說既然我拒絕了風南,將來就嫁給他好了。”萬分氣憤地說出事實,杜音一腳踢飛路邊的一個紙團。

  “哈哈哈……”絕對是幸災樂禍的譏諷,

  “……笨蛋,哪有你這樣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風南嗎,干什麼回絕?而且還告訴緒方?傻瓜都看得出緒方對你這麼好肯定是非常喜歡你。”

  “才不是,他說要我將來嫁他一定是開玩笑。可惡,怎麼可以開玩笑呢?就算我和他以前的戀人再像,但我還是我。”杜音哀怨地吐著苦水,

  “如果只是像現在這樣大家在一起,他把我當做以前的戀人一樣對我好,我無所謂,但他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說那種話,我可是有尊嚴會受傷的。”

  “是嗎?原來如此。”董雅像是非常理解,

  “可惜你的尊嚴在音碟的攻勢下經常蕩然無存,只是一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

  竟然這麼說她,可惡!一點兒也不懂她的心。

  “音碟也沒有緒方的聲音好聽,我只想聽緒方的聲音,有緒方在我可以不需要那些碟。”負氣地朝逗弄她的人大吼完,杜音轉身跑向遠處。

  詫異得合不攏嘴,董雅納悶不已,隨之露出了了然於胸的笑容。難怪會拒絕風南,難怪會因為緒方的玩笑而受傷,原來那家伙竟在不知不覺中……

  即便跑得滿身是汗,她也不想停,直到體力不支時才坐在路邊花園的長椅上喘氣。繁茂的樹陰如華蓋,為她遮住艷陽也為她送來絲絲涼意。

  為什麼就沒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呢?溫柔如緒方,了解她如董雅,全都無視她內心矛盾的心情。自己對緒方而言真的只是前戀人的替身嗎?一定是,要不然為什麼一星期不找她呢?明明就住在隔壁。可有可無嗎?所以可以包容她的任性,然而一旦她跑開他也不會感到傷心和費解。

  已經一星期了,一百五十九個小時,沒有聽到緒方的聲音。在這段時間內,即使想以其他的音碟填補心裡的失落,那些曾經是自己瘋狂搜集的愛“音”聽到耳中竟全部索然無味。

  懊惱地歎口氣,她從書包裡取出隨身聽,橫躺在長椅上,閉眼傾聽。不是歌碟,也非音樂碟,更不是廣播劇。被耳塞塞住的雙耳聽到的只有一個聲音,一個她喜歡的渴望聽到的聲音……

  “小音,吃西瓜了。”

  “喂,再不過來我就吃完了,特地幫你冰過的,很甜哦。”

  “這題不是這麼解的,在這裡添一條輔助線,然後再套這條定理就能解出來。”

  “今天也去音像店嗎?有看中的碟了?”

  “這麼晚了,快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別又遲到。”

  “考試結束後帶你去我老家旅游,風景很美的地方,山間的綠葉如墨,天空又藍又高,星星也特別多特別亮。”

  喜歡,喜歡緒方的聲音,喜歡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的聲音不僅僅是悅耳,夾雜在令人無從抵擋的溫柔之中的還有一種她能感受卻無法明白的情感。

  “既然你不想嫁風南了,而且又喜歡我的聲音,那麼等以後就嫁給我吧。”

  難過得想哭,其實她想說“好的”,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好的”。

  提著簡單的行李箱走出飛機場的候機大廳時已過了深夜十二點,一星期的緊張工作外加長途旅行的疲勞讓他輕歎一聲“終於回來了。”被派到數個地方的財政局核實一些數據,此次出差的事情等他想到要告訴杜音時,人已經在飛機上了。無法分心的忙碌終於暫時告一段落,他盤算著明天和應該已經結束考試的杜音做些什麼事。那晚她逃也似的慌張模樣此刻想來,他仍覺得難以釋懷。不過,仍要繼續堅持,堅持到她愛上他,永遠在一起。

  “你是緒方?”一個年輕的聲音打斷他的沉思,側轉過頭他就看到午夜時分仍戴著墨鏡的青年。時髦的休閒服飾和屬於舞台的獨特站姿,青年摘下眼鏡,露出大眾比較熟悉的明星臉孔。

  “還記得我嗎?在杜音家我們見過,我是風南。”

  “真巧啊。”美麗的唇立刻勾出一抹漂亮的弧度,他漫不經心地道。

  “的確,看來我們都是屬於比較忙的那類人,都是在深夜十二點後走出機場。”風南似乎想要和偶遇的人多聊幾句,

  “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到候機廳喝點兒飲料。”

  “你不怕被人認出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嗎?”並不願意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配角身上,他試圖挽拒。

  “沒關系,這個時間段機場絕不會有瘋狂的歌迷或影迷。我想和你談談小音的事,你應該感興趣吧?”

  是在下挑戰書嗎?緒方心裡冷笑。

  “當然可以。”

  無言地達成一定默契,兩人不顧工作和旅行累積的勞累,走進咖啡廳挑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入座。

  “你想說什麼?有關小音的事,就算你們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但我也不會知道得比你少,甚至有些方面我知道得更多。”啜口苦澀的飲料,緒方直接開口。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和我來這裡呢?別告訴我是想喝咖啡。”

  “當然不是,答應和你談只是因為想讓你知難而退罷了。”

  風南一愣,忍不住越發憎惡對方氣定神閒的優雅微笑,於是冷冷地道:

  “要知難而退的人應該是你,我和小音一起長大,她從小時候開始就只喜歡我一個人。等她高中一畢業,我就會宣布和她訂婚。”

  “她已經拒絕訂婚的事情了。”殘酷地指出真相,緒方不以為然。

  年輕充滿朝氣的人有瞬間的?尬,最後則生氣得抿緊唇。

  “放棄吧,事實證明你沒辦法照顧好她。撇下她進入娛樂圈闖蕩,不能留在她身邊照顧她卻說愛她,這不是很可笑嗎?她是個喜歡依賴別人的人,一旦讓她覺得孤單她就會備感傷心。”

  “我是為了她才決定進入娛樂圈的。”風南刻意壓低聲音,憤憤地道,

  “小音喜歡我的聲音,又喜歡搜集音碟,所以我才會進入歌壇、進入娛樂圈。”

  不屑地嗤笑,能夠輕易將整個天界出賣的背叛者為另一人的天真感到無聊。

  “那又怎麼樣?終究你只能成為她心目中某位一時崇拜的偶像,或者只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哥哥。你和她相處的模式和情感,永遠不會成為戀人。”

  “胡說,你這個只會欺騙高中女生感情的騙子!”

  容不得被情敵懷疑自己對杜音的真心,緒方輕輕一笑,笑容很美但又帶著某種危險的信息。這個小小的人類知道什麼?竟然這麼說他。不知道他為了等杜音的轉世等了多少萬年;不知道他為使他們的命運改變所承受的孤寂和痛苦;更不知道他為杜音拋棄的一切……走上岐途的神,不僅僅是墮落成人類如此簡單,同樣也喪失了最初內心的一份平靜化身為惡魔。

  “也許吧。”不想再說些無趣的話,他站起身俯視對手,

  “你說你是為了小音才擠身於娛樂圈,只是這種程度的愛意我同樣也能做到。好好看著吧,我會是小首最後的音之搜。”

  “你……”被年長者的氣勢所迫,風南啞口無言,惟有不服氣任他離去。

  想要徹底擊潰對方,想要看到風南面對失敗時的蒼白神情……毫不留情,即使了解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即使明白自己的冷酷,然而他絕對是享受這份足以令情敵無法抵擋的邪惡用心。

  “緒,在你溫柔的表情之下究竟有著一顆怎樣的心?”預言之神誓不止一次如此問。

  “心嗎?這種東西……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冷酷,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堅強。”最後一次分別時,她終於回答,

  “惟獨無法不貪求,我有一顆貪求的心,貪求神所不允許具有的情感。”

  回到公寓已經將近一點,看著隔壁鄰居家緊閉的屋門,緒方露出懷念的笑意。一低頭,發現房門旁放著一個小盒子,上面寫著“緒方收”。認出是杜音的筆跡,他彎腰撿起拆開,盒子裡除了一盤磁帶外另附有一張畫著鬼臉的紙條,上面寫著:

  “臭緒方,竟然一星朋不理人”。

  先是驚訝,隨後發出癡癡的笑聲。他把盒子和行李拿進屋,不等洗完澡,第一件事就是先聽磁帶。寂靜的房間內響起他的聲音,都是日常所說的三言兩語。

  “小音,吃西瓜了。”

  “喂,再不過來我就吃完了,特地幫你冰過的,很甜哦。”

  “這題不是這麼解的,在這裡添一條輔助線,然後再套這條定理就能解出來了。”

  “今天也去音響店嗎?有看中的碟了?”

  “這麼晚了,快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別又遲到。”

  “考試結束後帶你去我老家旅游,風景很美的地方,山間的綠葉如墨,天空又藍又高,星星也特別多特別亮。”

  整個人像傻瓜一樣呆站在客廳裡,手裡拎著脫下的西裝外套,他閉緊酸澀的眼睛。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沒察覺杜音偷偷錄下他聲音的事情。還能記得說每一句話時,和她一起共度的時光。突然間就想到《聲音》中,那個雙耳失聰的主人公把戀人的聲音收錄進磁帶的舉動。

  “傻瓜……”不知道是在罵做出這種事情的天真少女,還是在罵對此一無所知的自己。

  已經差不多了……似乎可以感受到闊別久遠的幸福之光正漸漸移近,他不會感激命運對他的仁慈,因為他就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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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5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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