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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 -【妖兒魅(龍珠寶鑑火之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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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3:29 |顯示全部樓層
齊晏 - 妖兒魅【龍珠寶鑑火之卷】

身為盜匪之子的九兒,成功冒充為慎靖郡王爺庶子永琅,
住進王府後,他見到了王爺最疼寵的麼女--月音格格,
她善良乖巧,與霸道貪婪的他截然不同,也令他妒恨,
如此美好的她,教他不禁興起玷污、佔有與破壞的舉動,
但愈是傷害她,她就愈是佔據他的心、愈是為她瘋狂……
自阿瑪帶永琅回府裡,月音就深深被那雙魔魅眼瞳懾住,
她想親近他,卻被他身上邪惡妖魅的氣息嚇得不敢靠近,
而且他從沒給過她好臉色,不僅對她百般嘲諷、逗弄她,
甚至,他竟開始侵犯她、吻她、抱她,害得她不知所措,
明知兄妹間不該有情愫,最終她仍是受他誘惑、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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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4:00 |顯示全部樓層
  序曲
  
  「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生於姑蘇城一白衣庵,名永琅,父為愛新覺羅。允禧,母顏氏,梅花簪為其母遺物。」小僧童九兒低低念著信紙上簡短的一行字,心中十分困惑。
  
  「永琅?這說的是誰?生於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剛好比我大兩個月?父名愛新覺羅.允禧,這名字也太怪了,有人名字這麼長的嗎?」他好奇心大起,對著這封信出神思索,信中好幾個字不識得,還把永琅的「琅」字念成了「良」,又把允禧的「福」字念成了「喜」。
  
  九兒因給師父如虛長老送齋飯來,見長老不在屋內,兩手不安分地在桌案上東摸摸、西碰碰,桌案上除了經書以外什麼都沒有,他隨手拿起《金剛經》翻看,心想,一會兒長老進來見他在讀經,必會稱讚他。不料,才一翻開《金剛經》。就掉下一支打造得甚為精緻的梅花簪。
  
  經書內還夾了這封信。
  
  永良?寺裡的童僧就只有他一人,信中所說的永良不知是淮?九兒一手把玩梅花簪,一手支頤尋思,沒聽見如虛長老走進僧房的腳步聲。
  
  「九兒,你怎麼又不守規矩了?」如虛長老從他手中輕輕抽走梅花簪,用責備的眼神盯著他。
  
  「師父,弟子是在讀《金剛經》時無意間看見這封信和簪子的,不是不守規矩故意亂翻師父的東西!」九兒大聲喊冤,他自幼為討母親歡心,要他虛情假意扯謊卻是半點不難。
  
  「把信給我。」如虛長老微微皺眉,目光深邃地看著他。
  
  出家人不該有懷疑之心,不過九兒是盜匪之子,自幼在土匪窩裡長大,跟著土匪首領的父親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小小年紀,心中沒有是非善惡,只有為所欲為,比起一般僧徒更難以管教。
  
  又因為九兒容貌生得清秀俊美,說話語氣聽來真摯誠懇,總能一再騙過他,因此次數多了,讓他對九兒說的話不敢盡信,總是半信半疑。
  
  「師父,這信中說的永良是誰?他跟我一樣大,為什麼我在寺裡沒有見過他?」九兒把信交給如虛長老,好奇地問道。
  
  「是永琅,不是永良,這個孩子已經夭折了。要你學識字,你就是不肯認真學。」如虛長老望著他嘆口氣。「你應該多讀一些經書,多行善事。明白什麼是是與非,不要辜負你娘對你的一片心。」
  
  九兒嗤笑。「我娘對我若有心。就不會把我丟在這兒不管了。」
  
  如虛長老搖搖頭。「你娘會把你送來寺裡,是有她的苦衷,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不該埋怨她。」
  
  「埋怨她又怎麼?」九兒冷然笑道。「我娘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讓我剃光了頭髮當和尚,整天吃淡而無味的素菜,連口燒雞都吃不到。我現在還小,無法自主,只能任人擺佈,可等我長大了,五湖四海任我邀遊,不必非要留在這兒當和尚不可。」
  
  九兒的母親是被父親看中而強搶來的富家千金,容貌嬌美、心地善良,也受過良好的教養,她痛恨自己成了土匪妻的處境,更擔心兒子變成和父親一樣的惡匪,所以平日總是諄諄告誡九兒為人向善的道理。但是在惡勢力龐大的土匪窩裡,九兒母親善良的力量過於薄弱,根本無法導正九兒已經偏離的善良人性,反而還因此造成了小九兒分裂的性格。為了討母親歡心,小九兒在母親面前總會假裝成一個乖巧善良的好孩子,但是一背轉過身去,立刻就變成了小土匪,跟著父親四處行搶,到處為惡。
  
  後來官兵剿了土匪窩,殺掉了九兒的父親,將九兒的母親救出送回家,然而那些九兒該稱呼為爺爺、姥姥、舅舅的親人們,並無人肯接受九兒,九兒的母親迫於無奈,只得將他送到「虎跑寺」,求住持收留教導。
  
  九兒七歲來到寺中,住進寺後仍不改自小養成的惡習,所行所為皆不守規矩,也不聽師父教誨,與師兄弟們也相處不睦,讓寺內方丈僧眾們頭痛不已,最後還是他將九兒收在身邊教養了一年多,頑劣的九兒才總算巧一些,但偶爾還是會聽見師兄弟對九兒的抱怨。
  
  如虛長老看著九兒邪氣頑固的黑眸,禁不住輕輕一嘆。
  
  「九兒,你自幼跟隨父親作惡多端,戾氣深入滿腑,佛門寬大九兒,須以佛法才能化解你心中的的貪怒,能得佛法點化,這是你的福分,切莫錯失這萬古機緣。」
  
  「是,徒兒知道。師父要徒兒每日念經誦咒徒兒都聽話昵!」九兒最怕如虛長老絮絮叨叨了急忙雙手合十,假意聽從教悔,雖然心中對師父的話並不以為然。
  
  「你不只是要念經誦咒,還在皈依佛性、皈奉正法、皈敬師友,還是「三皈」;還有「五戒」--戒偷、戒貪酒、戒妄語,「三皈五戒」都不可以稍忘。九兒,你要切記。」
  
  「是。」九兒表面恭順,心中卻對「三皈五戒」嗤之以鼻,暗中盤算著要如何溜出「虎跑寺」,永遠不再回來。
  
  他可不想當一輩子的和尚!
  
  ***
  
  「師弟,你要去哪裡?」
  
  九兒才剛走出寺門,就聽見身後澄溪師兄的叫映聲。
  
  九兒咬了咬牙。真煩,剛找到機會想溜下山玩玩,順便大吃一頓,沒想到立刻就被人逮個正著。
  
  「師父要我下山買東西。」他回頭微笑道。
  
  「師父要你下山買東西?」澄溪和尚困惑地搔了搔頭。「你是寺裡最小的師弟。況且下山都是要師兄弟兩人一起才能下山的,師父怎麼會只派你一個人去呢?師父要你去買什麼?你一個人行嗎?」
  
  九兒心裡暗嘆,寺裡的和尚怎麼一個個都是囉囉嗦嗦、婆婆媽媽的?
  
  「師兄不用擔心,我只是去幫師父買筆,很快就回來。」他綻囂著一派天真的笑容;由於他長相清秀俊美、稚氣未脫,笑起來的模樣顯得十分純真可愛,不過骨子裡卻是十足的叛逆邪惡。
  
  「師弟,你還小,一個人下山太危險了,還是我跟你去吧。」湣厚耿直的澄溪笑著走向他。
  
  九兒覺得煩,自小跟著父親打家劫捨,什麼事沒見過,只是下個山何須大驚小匡?
  
  「師兄,西湖邊就有間賣文墨的鋪子,近得很,我去去就回來了,你不必陪我。」他剛好偷了如虛長老房裡的那根梅花簪,打算換西湖醋魚、蟹黃豆腐、龍井蝦仁一頓大餐祭一祭五臟廟,要是身邊跟了個澄溪,豈不是礙手礙腳?
  
  「此時離晚課還早,我還是陋你去吧,免得你像上回那樣,貪玩得忘了回寺的時辰。」澄溪毫無心機地笑說。
  
  九兒在心裡厭煩地低咒一聲。
  
  「多謝師兄。」他皮笑肉不笑,不情願地與澄溪並肩走下山。
  
  「虎跑寺」建於唐元和十四年,位在浙江杭州西湖南面的大慈山下,面對著玉皇山。
  
  九兒邊走邊想著要如何擺脫澄溪,才好到市集大快朵頤一番,不一會兒,師兄弟兩人走到了西湖邊,沿著湖畔慢慢往文墨鋪子走去。
  
  「咦?」澄溪狐疑地盯著湖畔草叢,驚訝地低喊:「九兒,你看那兒,那是人腿嗎?」
  
  「人腿?」九兒湊近一看,果然看見有個男人倒臥在湖畔草叢中。
  
  「真的是人!」澄溪驚呼。
  
  「不會已經死了吧?」九兒皺了皺眉,不怎麼想靠近。
  
  「快瞧瞧去!」澄溪緊張地踩上湖畔濕泥,小心地把男人扳過來,伸指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這人還沒死!師弟,快過來,一起把他拉上去!」這男人身形高碩,他和澄溪如何搬得動?九兒心下遲疑。更何況,若教這個男人,他原本想狠狠大吃一頓的如意算盤也鐵定要泡湯了。
  
  「師弟。你在想什麼?快過來呀!」澄溪高聲唉道。
  
  九兒無奈地橫了澄溪一眼,走過去扯住男人的右臂,與澄溪合力把男人從湖畔拖上岸。
  
  「這男人又高又壯,咱們兩人沒法把他扛回寺裡去的。九兒,你先守在這兒,我回寺裡多喊些師兄弟來幫忙。」澄溪對他說完,便拔足朝寺裡奔去。
  
  九兒低眸瞥了男人一眼,見他臉色蒼白、眉目清俊,衣上幾道綻裂處仍泛著血絲。驀地,男人頸上繫著的一塊白玉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這男人身上似乎有些值錢的東西。
  
  自幼養成的賊性,讓九兒不假思索就伸手進他懷裡掏摸,果然讓他摸到了一個錢袋。他取下錢袋塞進自己懷裡,繼續朝他腰際摸索,忽然觸到他腰間硬硬的,不知藏著什麼東西?
  
  他好奇地拉開男人的衣衫,看見男人腰部纏了一圈白布,那硬實的東西正藏在白布下方,他把白布扯開來,一隻翠綠的玉匣赫然掉了出來!他吃了一驚,沒想到這男人身上竟然還藏著這樣的好寶貝。他猜想,玉匣裡肯定裝滿著不少金銀珠寶,不過還沒來得及將玉匣打開來一探究竟,就已經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朝這裡疾奔過來了。
  
  九兒匆匆把玉匣塞入懷裡,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身。
  
  「就是這兒!是那個男人!」澄溪帶著三個師兄弟奔了過來,眾人一陣七手八腳,把男人合力抬起來。九兒側身讓到一旁看著四個師兄弟把男人一路抬回寺裡,帶著從男人身上摸來的錢袋和玉匣,還有從如虛長老那兒偷來的梅花簪,九兒若從此一走了之不回寺裡,一時三刻也餓不死。但,他房中還有爹娘打給他的長命鎖,那是爹娘唯一留給他的東西,要走也得拿了長命鎖以後再走。
  
  「虎跑寺」的長老和尚們正傾全力救治落水昏迷的男子,此時正是九兒溜走的大好時機,但是如虛長老卻偏要他和澄溪兩人守著爐火熬姜湯和熱粥,讓他苦無機會開溜。
  
  「粥熬得差不多了,我先盛一碗送過去。」
  
  澄溪一邊盛粥,一邊對他說道。
  
  「師兄,讓我來送吧!」好不容易機會來了,九兒連忙丟下手中的蒲扇跳起身說。
  
  「好。」澄溪點點頭,不疑有他。
  
  「粥很燙,用託盤端,你可要小心點兒。」
  
  「知道了。」他端著熱粥走出廚房,此時暮鼓晌起,寺中晚課之時已屆,他心中一喜,等把粥送了過去,就可以趁此機會溜出山門了!
  
  來到廂房,他看男人已經醒來了,正抱著頭呆坐在床沿。
  
  瞧那模樣,肯定是已經發現身上的金銀珠寶全不翼而飛了。九兒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男人會疑心到自己身上來,大大方方地端著託盤走進廂房。
  
  「施主,你醒了。」
  
  男人微愕地抬頭看他一眼。
  
  「小和尚有禮了。」
  
  「我叫九兒,施主喊我九兒吧。」他笑著把熱粥放在桌上。
  
  「九兒,不知這寺中是誰救了我?」男人面色沉凝地問道。
  
  「是我呀!」他眨了眨眼,神態輕鬆自然。
  
  「是你?!」男人吃驚地挑眉,似乎不敢相信竟是這個年約八歲的僧童救了他。
  
  「是我在湖畔看見你,把你拖上岸的,不過我背不動你。後來喊了師兄弟過來,一起把你背上山的。」九兒笑得天真爛漫。
  
  「九兒,我問你,你在發現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淡綠色的玉匣?差不多這麼大。」男人站起身,急切地比劃著。
  
  「沒有,我發現你的時候,你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九兒搖搖頭,純真地笑說。他知道自己無辜的笑容可以騙倒人,讓人對他失去戒心和防備。
  
  男人跌坐在椅子上,懊喪地抱著頭。
  
  看來玉匣中的金銀珠寶不少,不然這男人也不至於如此魂不守捨了。九兒心想著。
  
  「施主,喝碗粥吧。」也節哀順變吧,他可不會把那盒金銀珠寶還給他。
  
  男人怔愣了半晌,驀地站起身。
  
  「九兒,多謝你教我一命,我得離開了。」
  
  「可是你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呀!」九兒假意挽留,心中倒希望他快點走,從此別與自己有什麼牽扯。
  
  「這點小傷我還可以撐得住,告辭了。」男人迫不及待地沖出禪房。
  
  歸鳥背馱著夕陽回巢,此時正是黃昏,禪寺裡的和尚們全都聚在大殿裡誦經做晚課,因此沒有人發現男人已經離開。
  
  九兒飛快地轉回房,把懷裡的玉匣取出來,預備將長命鎖和梅花簪一併收入玉匣內,就在他打開玉匣的那一刹那,七色霞光霍然洩出,迷眩了他的眼。
  
  這是什麼?
  
  九兒不可思議地看著玉匣中躺著的兩顆渾圓碩大的寶珠;他自小跟著土匪父親搶劫,把玩過太多的奇珍異寶,但是這樣奇特的寶珠他卻是從未見過。
  
  那寶珠瑩瑩發亮著,透出絢爛卻極柔和的光芒。
  
  他不知道這寶珠究竟是什麼來歷,但從那男人失魂落魄的樣子看來,這兩顆寶珠絕對價值連城,說不定還是無價之寶呢!
  
  沒想到救了那男人,竟還讓他得到這樣的好寶貝。
  
  九兒迅速把長命鎖和梅花簪放進玉匣裡合上,再把玉匣小心地塞進懷中。他得趁男人回頭尋找玉匣前離開。
  
  暮鼓聲再度傳來。
  
  九兒在殘陽中悄悄走出山門,飛也似地下山。
  
  祥和的誦經聲,離他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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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4: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京城,慎靖郡王府後花園。
  
  「聽說皇上結束南巡,這兩日就要回鑾進京了。」月音格格開心地笑說,一邊替姊姊容音格格斟上一杯熱茶。
  
  「阿瑪總算要回來了!」容音白白胖胖的手拈起一塊千層餅送進口中。「不知道阿瑪有沒有帶些江南的糕點回來?徐嬤嬤不是說江南的芙蓉餅、梅花餅都好吃極了嗎?」
  
  「阿瑪陪著皇上從江南回京,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就算帶了糕點回來也不會新鮮了。」月音端起茶輕啜一口。
  
  「可惜徐嬤嬤只會說。不會做,老是說來誘我嘴饞。」容音接著朝香甜的月牙餅進攻。
  
  「三姊呀,你怎麼老是惦記著吃的?」月音微微蹙眉,擔憂地看著姊姊臃腫肥胖的粗腰。
  
  「瞧瞧你,這陣子好像又胖了不少,這樣可不行呀!萬一胖到連路都走不動可怎麼辦?」
  
  「路都走不動?那孰坐轎子呀!」容音惑傻地笑了笑,喝口熱茶,把月牙餅滿足地送進胃裡。
  
  「姊,你再胖下去,得多少人才拾得動你呀?」月音嘆了口氣。
  
  她這位三姊自幼就比兄弟姊妹蠢笨了些,讀書習字不行,針線刺繡也不行,倒是對吃東西很在行,京城裡哪一家的糕點好吃,她都記得一清二楚。阿瑪、額娘、兄弟姊妹們都憐她蠢笨,也就隨她高興,由著她吃,可她吃得愈多,食量愈大,人也就愈胖。
  
  「咱們府裡不是養了不少轎夫嗎?怎麼會抬不動我?你也真操心。」容音完全不懂妹妹在為她擔什麼心。
  
  「姊,你不是很喜歡永碩嗎?」月音只好挑明了說,否則容音永遠不會有身為女人的自覺。
  
  提到永碩,容音果然有了反應。
  
  「是啊,我喜歡,他長得可真俊。」她害羞地笑起來。
  
  永碩是愉郡王府的七阿哥,與慎靖郡王府的永璨貝勒是知己好友,時常在慎靖郡王府裡走動。
  
  永碩俊美的容貌和風流的氣質,使他走到哪兒都能惹得女子們芳心暗動,慎靖郡王府的四個姊妹自然也沒例外,尤其是三格格容音,每回看見永碩,就好像看見一盤香甜可口的糕點般,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月音知道姊姊喜歡永碩,阿瑪和額娘甚至有意向愉郡王爺提親,為了幫姊姊一把,月音努力地想成就這樁婚事。
  
  「姊,你要是喜歡永碩,那可不能再這樣胖下去了,要不然,永碩可是不會喜歡你的唷!」
  
  甜美的嗓音輕揚,月音握住她的手,給她鼓勵。
  
  「那我該怎麼辦?」容音一臉茫然。
  
  月音伸手捏捏容音堆積了不少肥肉的粗腰,蹙眉搖了搖頭。
  
  「姊,從今天開始你要少吃點甜食,先讓自己瘦下來,你這樣已經胖得過分了。」
  
  「啊?不能吃甜食?」容音瞪大了雙眼。
  
  「也不是不能吃,只是要你少吃點兒,你平時真的吃太多了。」月音瞧著桌上幾乎被容音掃謄的五盤京式小點,忍不住苦笑。「你不讓自己瘦一點,到時候和永碩成親,永碩怎麼抱得動你呀!」
  
  容音羞怯地摀著嘴笑,紅著臉點點頭。
  
  「還有,你要認直一背些詩詞,給永碩好印象。」月音繼續努力。她這個姊姊從來不會為了任何人或任何事情改變她對食物的熱衷,現在難堡出現了個肯為了他而改變的男人,她怎能不好好抓住這個機會?畢竟姊姊將來也是要有歸宿的,為了不讓姊姊比別家姑娘遜色太多,她一定要好好改變地。
  
  「背詩詞?」容音一聽見要地背詩詞,嚇得連忙搖著胖手。「不要不要,我不要背詩詞!你明知道我背不了的,不要叫我背那些東西。」
  
  「你想不想嫁永碩?」她正色地盯住容音。
  
  「想啊!」容音傻傻地點頭。
  
  「既然想,就要做些努力。咱們就先背一首簡單的試試。」月音側頭沉思,食指在額角輕點著。
  
  「有多簡單?」開始煩惱焦慮的容音,忍不住又想吃東西了。
  
  「蘇軾的《蝶戀花》,很簡單了。」月音彈開容音伸向糕餅盅的手,闔上眼低低吟道:「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怎麼這麼長啊?這樣還叫簡單?」容音叫苦連天。
  
  「這是最簡單的,也是最好記誦的,你一定得背起來才行。」月音面帶微笑,但口氣堅持。
  
  「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容音嘟起嘴,哀怨地瞅看她。
  
  看著姊姊慵懶的樣子,月音心裡實在著急得要命。
  
  「姊,你要有點鬥志,想心當永碩的妻子不能沒有半點努力,你什麼都不會,怎麼當人家的妻子呀?」
  
  容音怔怔地看著月音,她從小就資質駑鈍,幸而生在王府,凡事不需她親自動手。向來沒有愁苦煩惱,也不知道當人家的妻子到底要會些什麼?看月音說得認真鄭重,她心中卻半點也感受不到要緊,只是一逕地傻笑。
  
  「姊,你別只是笑呀!快跟著我背一次。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月音朗聲吟道。
  
  容音笨拙地跟著背誦,卻怎麼都背不好,整首詩反覆背誦了十幾遍還是記不起來。
  
  「月音,我看你跟我一起嫁給永碩好了。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了,反正你什麼都會。」她沮喪地嘆口氣。
  
  月音噗哧一聲笑出來。
  
  「姊,你這樣依賴我是不行的。在府裡我可以幫著你,可是一旦嫁出府去,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你跟我一起嫁給永碩不好嗎?」容音沒弄清月音真正的意思。
  
  「也不是不好,但也得人家願意才行呀!」月音咬著唇把玩手指。永碩風流俊俏,初見他時,她也曾為他動心過,但是永碩看著她的眼神和看著其它女子的眼神一樣,並無特別,她便明白永碩並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慢慢對他心如止水了。不過,放眼京城尚未婚配的貴族子弟,永碩的確是條件最好的一個,倘若別無選擇,和姊姊一起嫁給永碩也不是不可以。
  
  「月音這麼漂亮,又這麼瘦,還這麼聰明,永碩一定會願意的!我去跟阿瑪說!」容音開心地站起身。
  
  「姊,你忘了阿瑪還沒回來呢!」月音好笑地扯住她。
  
  「對了,我都忘了。」容間呵呵地笑。
  
  「姊,我的事你先別對阿瑪說,我還不想這麼早嫁人。」月音淡笑道。她還不想這麼快就決定自己的將來。
  
  「為什麼?」容間不解地眨眨眼。「你也長大了呀!阿瑪說我姊妹長大了都要嫁人的。」
  
  「是呀,我知道。」月意托著腮,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她並不像容音那樣,已經有個決心想嫁的人,倘若隨隨便便嫁給對她沒感覺的永碩,她也不是那樣心甘情願。
  
  「不要不開心嘛,咱姊妹倆一起嫁給永碩好呀!要不然這樣吧,我讓你當正室,我來當側室,你說好不好呀?這樣你會不會開心點兒?」容音洌嘴嘻笑,天真地想討好她。
  
  月音忍不住「噗」地一聲大笑出來。
  
  「姊,你以為正室、側室是吃的東西呀?能這樣讓來讓去嗎?」
  
  「為什麼不能?」容音眉頭一皺,圓胖的臉看起來更像顆白嫩包子了。「你比我懂得多,又比我會算帳,當然比我更合適當正室夫人了。」
  
  月音笑不可抑,她知道跟姊姊解釋再多她也不一定弄得明白,索性不談了。
  
  「姊,咱們來蕩鞦韆吧!來,你來玩,我推你。」她笑著把容音拉起來。
  
  「好啊!」容音最愛玩蕩鞦韆了,她挪動著圓圓胖胖的身子,一屁股在鞦韆架上坐下。
  
  「坐好了,我要推了!」月音使勁力氣,在容音背上用力推。
  
  鞦韆慢慢蕩高了,隨著鞦韆愈蕩愈高,容音的笑聲也愈來愈大。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月音一邊笑著,一邊大聲吟誦。
  
  「什麼牆呀牆的,真拗口!蘇東坡真是個囉嗦的男人,幸虧他還會煮東坡肉,不然他老婆豈不是要悶死了!」容音笑著喊道。
  
  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的蘇東坡竟然被嫌囉嗦?月音抱著肚子笑彎了腰。有時候她真希望能像容音一樣無欲傻傻地過日子,什麼都不要想。
  
  ***
  
  「你說……你叫永琅?是我的兒子?」
  
  慎靖郡王爺允禧目瞪口呆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年輕男子,早已遺忘的塵封記憶瞬間翻江倒海般一湧而上。
  
  今晨,他伴隨著皇上奎駕來到蘇州行宮,沒想到這人高馬大的年輕男子忽然斕下皇上鑾轎,開口便要求見允禧,並自稱是允禧的兒子永琅。
  
  乍然聽見「永琅」這個名字,允禧心中無限震駭,瞪大雙眼仔仔細細看著男子年輕清俊的面龐。
  
  這個自稱他兒子的「永琅」生得劍眉鳳目、大眼薄唇,特別是那雙異常妖美的黑眸,睫毛濃長,幾乎把眼珠子掩沒了,那不經意流露的一點妖邪氣息,霎令他心中一顫,彷彿又見到了二十多年前在西湖畔迷得他神魂顛倒的女子--顏麗雪。
  
  乾隆皇帝坐在上位,愉恪郡王允禑坐在下首,兩人彼此互視一眼。
  
  「二十一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乾隆疑惑地問允禧,雙眸卻是緊緊盯若「永琅」。
  
  「這關係著皇室的血統,不容混淆,允禧,你可要仔細問清了。」允禑嚴肅地掃了允禧一眼。
  
  「我知道。」允禧深深看著「永琅」。「告訴我,你娘叫什麼名字?」
  
  永琅淡笑著搖頭。「我不知道我娘的名字,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只知道她姓顏。」
  
  「不錯,是姓顏。」聽永琅說他的娘已經死了,允禧心中一陣惻然。
  
  「你娘是怎麼死的?」
  
  「當時我年紀還小,不記得了,只知道三歲時有人把我送到『虎跑寺』去,留下了一封書信和一支梅花簪。」
  
  「梅花簪?」允禧、心一動,忘形地喊道:「快給我瞧瞧!」永琅從懷中取出梅花簪來,雙手呈上。
  
  允禧接過去,反覆地細看,手指輕輕摩攣著簪子上鑲著五色寶石的梅花瓣,神情有些癡怔,好半晌不說話。
  
  「允禧?怎麼了?」見他盯著梅花簪發呆,允禑忍不住出聲喚道。
  
  「皇上、十五哥,這支梅花簪確是我送給麗雪的沒錯。」允禧目光柔和地凝望著永琅。「當年下江南辦差,在西湖畔結識名妓顏麗雪,那時年少輕狂,有過一陣荒唐的日子,回京時,並不知道麗雪已懷了我的孽種。」
  
  「你不知道?那『永琅』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
  
  允禑不可思議地喊道。
  
  「是呀,二十一叔不知道,『永琅』的名字難道是顏麗雪擅自取的?還那麼巧就給她排對了輩分?」乾隆訝異地皺起眉頭。
  
  「那是因為我曾經和麗雪開過玩笑,要是她懷了孩子,男孩就取名叫永琅。這個名字只有我和麗雪才知道,所以我一聽到永琅的名字,才會如此吃驚。」允禧看著永琅的眼光幾乎沒有懷疑了。
  
  「二十一叔,你不是說顏麗雪是名妓?你怎麼知道在你走後?她不會有別的男人?」乾隆問得敏銳。
  
  「是啊,允禧。」允禑接口道。「這關係著皇室血統,一點兒都馬虎不得,你可得盤問清楚了。」允禧點點頭,轉向永琅,和顏悅色地柔聲問他:「永琅,你不是說還有一封書信嗎?那封書信呢?」
  
  「事隔二十多年,那封書信早已不知去向了。」永琅淡淡地答道。
  
  「除了梅花簪,難道就沒有別的信物了嗎?」允禑問。
  
  永琅緩緩搖頭,面色沉靜。
  
  「的確不會有別的信物了。」允禧嘆了口氣。
  
  「當年,我什麼東西都沒有留給顏麗雪,只把這支隨身帶著的梅花簪留給了她。」
  
  「你一個大男人,隨身帶著梅花簪子幹什麼?」允禑皺眉道。
  
  「十五哥,這梅花簪是我額娘的遺物,也是當年皇阿瑪賞給我額娘的。」允禧沒好氣地說。
  
  「是皇阿瑪賞的?」允禑睜大眼睛,看了乾隆一眼。「大內造的簪子肯定絕無僅有,這孩子的身分……許是不假了。」
  
  「二十一叔,你再問問年紀相不相合吧?」乾隆端起茶。用碗蓋撥了撥杯面上的茶沫。
  
  「是,皇上。」允禧心中對永琅已無懷疑,但還是得要問個清楚明白,才能取信於皇上。
  
  「孩子,我來問你,你是何年何時出生的?」
  
  「我是生於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他略微沉思了一會兒,便道。
  
  允禧指指推算,神情忽悲忽喜。
  
  「是,沒錯、沒錯!皇上,我是在乾隆七年春天到江南的,隨後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和麗雪在一起,來年,她就生下了永琅。以時間推算,永琅確實是我的孩子沒錯。」乾隆銳利的目光在永琅俊美的臉上緩緩掠過仍是滿肚子狐疑。
  
  「你一直住在『虎跑寺』裡,又怎麼會知道朕和慎靖郡王爺來到了江南?」他冷冷問道。
  
  「回皇上,我三歲被送進『虎跑寺』,八歲之後離開從此流落江南。四處漂泊。那日來到蘇州,在街上聽人說起皇上南巡鑾駕到了蘇州,便跟著湊熱鬧,無意間,我聽見這位王爺……」永琅朝允的方向展了展手。「叫喚道:『允禧,你去稟報皇上,十幾名蘇州地方官等著給皇上請安』,我當時心中萬分驚喜,沒想到能有機會見到生身父親,所以下定決心前來相認。」永琅這番話徹底說服了允禑和允禧,但是乾隆卻對神色過分平靜淡定、眼神卻透著一股邪氣的永琅半信半疑。
  
  「冒充王室血脈,可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朕再最後一次問你,你當真是慎靖郡王爺之子?」
  
  「是。」永琅的眼神和語氣絲毫沒有猶疑。
  
  允禧到此刻已經按捺不住了,他急切地走過去將永琅拉起來,激動憐惜地輕拍著他的臉頰和雙肩。
  
  「好孩子,你吃苦了。」他上下打量著永琅異常高大的身軀,眼中流露著欣喜又疼愛的目光。
  
  「並不是阿瑪不要你,而是阿瑪根本不知道你娘把你生了下來。你要明白,不是阿瑪狠心,阿瑪要是知道有你,絕不會把你扔在江南的!」
  
  「是,我明白。」看著真情流露、眼眶濕潤的允禧,永琅也不禁動容。
  
  「回京後,阿瑪一定會好好補償你!你放心,阿瑪絕不會再讓你過吃苦的日子了!」允禧憐愛備至地握緊他的雙臂。
  
  永琅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在平靜的面容底下隱藏的是一張魔魅深沉的邪惡笑容。
  
  真正的永琅早已經夭亡了,他當然不是永琅,而是冒充永琅的九兒。
  
  ***
  
  「什麼?阿瑪從江南帶回了一個兒子?」
  
  月音聽完侍女百花的話,吃驚得被口茶嗆到,不斷猛咳。
  
  「是呀,四格格,王爺吩咐格格到正廳見一見……大阿哥。」百花邊拍著她的背邊說。
  
  「大阿哥?」月音輕拍著胸口,疑惑地眨眼。
  
  「是啊,王爺吩咐奴才們要這麼喊。」
  
  月音迫不及待想再清楚是怎麼回事,急忙起身往正廳快步走去。
  
  行至華麗的廳堂門口,就聽見廳內傳出大哥永璨發怒的聲音!
  
  「…冒出一個人來要我叫他大哥?我突然間變成了老二?阿瑪,怎麼能這樣?我沒法接受!」
  
  「永琅出生在你之前,他是四月生,你是九月生,論理他自然是你大哥了。初時你也許不慣,等過些時日慢慢也就會習慣了。」月音在阿瑪的說話聲中慢慢踏進正廳,抬眼看見廳內坐著阿瑪、額娘、永璨和雪音、容音兩個姊姊,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
  
  見到陌生人,月音立刻下意識地回避目光。
  
  「阿瑪、額娘。」她蹲身行禮,瞥見坐在一旁的額娘、大哥和兩個姊姊全都沉著臉,只有阿瑪一個人臉上掛著笑容。
  
  「月音來了。」允禧笑著朝愛女招手。「來,快過來見見你大哥永琅。」
  
  「大哥?」月音心中有好些疑團難解。自己叫了十八年的大哥是永璨,現在忽然要她叫一個陌生男人大哥,她一時難以叫出口,忍不住輕瞟一眼臉色已經十分難看的永璨。
  
  「永琅,這是你最小的妹妹,她叫月音。」允禧笑著介紹他們認識。
  
  月音轉過目光,怔怔望向永琅。
  
  永琅微微一笑,邪美鳳目冷然凝視著她。
  
  刹那問,月音一陣心驚,慌張地調移視線,不敢直視他魔魅妖異的眼。
  
  「好了,大家都見過面了,咱們王府就這麼些人。」允禧轉過頭對永琅說:「永琅,你已經見過弟弟妹妹了。你還有等她回娘家時你們才能見上面。」
  
  永琅微笑點頭。
  
  「從今以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允禧轉身對著妻子兒女們說道:「在家裡頭要互相照應,永璨,你們幾個要照顧大哥,不可暗地裡欺負他。永琅,弟弟妹妹們若有不是的地方,你就多多擔待,凡事不要與他們計較。」
  
  「王爺,這話是怎麼說的?我的孩子們就愛欺負別人的孩子?就愛與別人的孩子計較嗎?」福晉暗哼,冷瞪允禧一眼。
  
  福晉這一句「我的孩子」、「別人的孩子」,嚇白了允禧的臉。
  
  慎靖郡王福晉是京城裡出了名的妒婦,而允禧則是出了名的懼內王爺。由於允禧過於斯文軟弱,讓個性強悍又善妒的一福晉簡直踩在了腳下,而且因為大醋罈福晉的反對,允禧也成了京城唯一一個沒有立側福晉也沒有侍妾的王爺,膝下一子四女全是嫡一福晉所生。不過也因為家庭關係單純,所以父子、母女、兄弟姊妹問的感情一向親愛和睦,但是如今平和親密的王府結構被突然冒出的庶子破壞了,個性強勢的福晉如何願意接受?
  
  「夫人,你別生氣、我只是打個比方。永琅的娘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夫人何必吃這份醋。」允禧連忙陪笑解釋。
  
  「我吃醋有用嗎?王爺還不是有辦法弄個私生子出來?當真防不勝防啊!」福晉冷笑道。
  
  「我認識永琅他娘的時還未娶了你以後,我不是很安分嗎?」允禧無奈地申冤。
  
  「況且,是我對不起永琅他們母子在先,讓永琅這孩子一出生就吃苦到現在。再怎麼說,他也是我親生的兒子嘛,如今好不容易一家相認,咱們實在不該虧待他才是呀!」
  
  聽到這裡,月音總算理弄明白了突然冒出來的「大哥」的身世。
  
  「他是你的兒子,可不是我的,他跟你是一家人,跟我可不是!你心疼他吃那麼多苦,難道就該把永璨長子的地位讓給他嗎?」福晉冷硬地低語。
  
  月音聽額娘的話說得如此冷漠無情,不禁擔心地偷偷看了永琅一眼,怕他被母親的話給刺傷了,不過看他始終垂眸不語,面無表情,很難窺測出他此時心中真正的情緒。
  
  「夫人,我不過是讓孩子們喊永瑯一聲大哥,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別想太多了。」允禧無奈地嘆了口氣。
  
  「永璨是我的兒子,我不能替他想多一點嗎?我怎麼知道將來會不會霸佔鵲巢--」
  
  「額娘!」聽母親愈講愈過分,月音終於不忍不住出聲制止。
  
  「永琅大哥才剛進咱們家門,額娘說這些話是不是太傷人了一點?」
  
  永琅緩緩抬眸,深深瞅著義氣直言的月音。
  
  「你說什麼!永琅大哥?」福晉的臉色寒冷陰森得如地獄修羅。
  
  「你改口得可真快,叫得可真好聽啊!我把你養這麼大,遇到事情你竟然不幫額娘說話!」
  
  「額娘,事情不能混為一談呀!永琅大哥若真是阿瑪親生的兒子,額娘也該想想阿瑪對大哥那份愧疚的心情。」月音小心翼翼地嬌聲說道:「再說,永琅大哥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的苦,沒有享受過阿瑪一天的疼愛,我們一樣都是阿瑪的子女,可是比起來永琅大哥來,我們幾個實在幸福太多--」
  
  「你這丫頭懂個什麼?趁早給我閉上嘴!」福晉憤然重喝。
  
  雪音被福晉鐵青的怒容嚇住,急忙拍拍月音的手,示意她認錯。
  
  月音委屈地咬住唇,額娘從沒有用這種語氣重罵過她,她自認沒有說錯話,因此倔強地不肯認錯。
  
  「夫人,有什麼話咱們私下裡說,別嚇壞孩子們了。」允禧連忙打圓場,一邊給幾個孩子使眠色。
  
  「額娘別氣了呀,這個新大哥看起來挺順眼,長得也不會給咱們家丟人,咱們姊妹多一個大哥也沒啥不好的,而且咱們家多養一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嘛!」容音搞不清楚額娘到底在氣啥,傻呼呼地說。
  
  福晉氣得咬牙切齒,但對原本就惑傻的容音卻罵不出口。
  
  「好了,就這樣吧,誰都別再說了!」永璨看額娘已經快要氣壞了,他若不出聲解決,眼前的局面怕是要愈理愈亂了。
  
  「當老二就當老二吧,我也不計較了。以後妹妹們就管永琅叫大哥,管我叫二哥行了!」語畢,他仍心有不甘地冷掃永琅一眼,木著臉轉身走出正廳。
  
  雪音向來不愛說話,個性也孤僻,對於多一個大哥沒有多歡喜,也沒有多厭惡,她看永璨走了出去也默默地聳聳肩,跟在他身後離開。
  
  「他們都走了,月音,那咱們也走吧。」容音輕輕拉了拉月音的手。
  
  月音慢慢起身,默默望了允禧和永琅一眼。
  
  「月音,你能不能帶你永琅大哥到王府裡四處走走,讓他熟悉一下王府的環境?」允禧見子女中只有月音的心是向著自己的,很高興自己沒有自疼她。
  
  「好呀!」月音避開額娘幾乎要噴火的眼神笑著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沁風苑』阿瑪已經命人收拾好了,以後『沁風苑』就是永琅的住所,你領他過去吧。」允禧見月音對永琅沒有排斥之意,便放心地把永琅交給她去照顧。
  
  「是,阿瑪。」月音禮貌地朝永琅一笑。
  
  「大哥,請吧。」
  
  永琅緩緩站起身來,月音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愈仰愈高,瞠目盯著他站立之後的驚人體態。
  
  他簡直比永璨都還要高出半個頭,更遑論與她相比了。
  
  她不禁看得呆住,心中忽然閃過疑惑--
  
  永琅不論身高還是容貌,為何與阿瑪沒有示點兒相似之處?
  
  永璨的身材和臉型都像阿瑪,而她和花音、雪音、容音雖然比較像額娘,但是眼睛卻都和阿瑪一樣,有雙大大的杏眼。可是在永琅身上,她竟找不到一絲一毫父子間相像的地方。
  
  怎麼回事?
  
  永琅看著她困惑怔呆的眼神,嘴角慵懶地微微勾起。
  
  「月音妹妹,麻煩你帶路。」
  
  看著永琅略帶邪氣、微有得意的笑容,月音渾身一陣輕顫。
  
  他的笑,為什麼會令她感到不安和、心慌?
  
  他……真的是她的大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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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4: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右邊那一排廂房,是我和雪音、容音姊姊的房間。經過這道遊廊,後面就是花園了。」月音陪著永琅漫步在遊廊中,一邊指路。
  
  「王府果然十分豪華氣派。」永琅看著華麗的宅院,冷冷地說。
  
  「大哥,我們郡王府規制較小,親王府還要更大、更氣派些。」月音沒聽出永琅語氣中的譏諷,認真地向他介紹著。
  
  永琅面無表情地冷睇她,本以為她是在對他炫耀,但看著她清亮的眼眸和純真的淺笑,他知道是自己多疑了。
  
  「我若是沒有遇見……阿瑪,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踏進這種豪華宅第一步。」他淡淡說道。
  
  月音仰望著他,想起阿瑪說過他小時候就沒有了母親,也吃了不少苦,不由得生起憐惜之心。
  
  「大哥小時候過得很苦嗎?」她柔聲問。
  
  「從小到大,我一直都過得很苦。」他斜睨著她,冷笑。
  
  「從小到大?一直?」月音愕住。她自小在富裕的環境中長大,完全無法體會永琅所說的一直過得很苦的生活到底是怎麼樣的苦法?
  
  「我沒有爹娘,幼年住在寺廟裡當了幾年小和尚,後來受不了廟裡的規矩太多,就逃了出來,然後當了幾年乞丐。」
  
  「乞丐?」月音怔愕地眨了眨眼。
  
  「是,我小時候就是乞丐。你見過乞丐嗎?」他低眸冷視她。
  
  「見過。」她呆呆地點頭。「好幾回去隆福寺廟會都會見到一群一群的乞丐,廟會愈熱鬧,乞丐就會聚集得愈多。」每一次去廟會,她都會命百花帶些銀兩救濟那些渾身骯髒、無處容身的乞丐,萬萬沒想到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竟然也曾經當過乞丐。
  
  「沒錯,人愈多的地方乞丐就會愈多。」因為人潮愈擁擠,要偷錢才容易。他在心中冷笑。
  
  月音良久不語,她印象中的乞丐都是衣衫破爛、又髒又臭的,想像不出眼前神清氣爽、玉樹臨風的永琅,在當乞丐時會是什麼模樣?
  
  「大哥,阿瑪說他會好好補償你,你現在既然回來了,就安心地住下來,以前過的苦日子不要再去回想了。」月音極其輕柔地安慰他。
  
  永琅冷冷垂眸,瞥視她一眼,看見她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同情與憐惜,不禁心生厭惡起來。
  
  明明是一個什麼苦都沒有吃過的王府格格,憑什麼表現出那種感同身受的眼神?那雙不識人問疾苦的澄澈明眸,讓他愈看愈覺得反感討厭。
  
  「以前過的苦日子不要再去回想?你以為要忘記過往的一切有那麼容易嗎?」他傾身貼近她挑眉的神情充滿譏誚。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始過新的生活,不要老是去回想以前所受的苦。」月音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不安地望著他凌厲逼人的眼神。
  
  「你懂什麼是『苦』?」他嘲諷地冷笑。
  
  「你可知道,我小的時候為了鎮飽肚子,什麼壞事都肯做,衣服穿爛了就去搶人家的衣服,餓慌了就去搶人家的錢;夜裡睡破廟,嚴冬還常常凍到雙腳流黃水,有時候為了搶食物,還會被圍毆毒打,打得幾天都站不起來。這樣的日子要我忘記,談何容易?」
  
  月音震愕呆了,手心微微發汗。她現在才知道她對「日子過得很苦」的瞭解右多麼無知膚淺。
  
  「月音妹妹,你看到的應該只是穿得又髒又破、渾身發臭的乞丐,看不到乞丐背後所受的是什麼苦吧?」他盯著她眼眸中無知的駭然,勾唇邪笑。
  
  「我……我真的不知道。」月音呆望若他鄙夷的冷笑。
  
  「比起我來,你真的幸福很多、很多,站到你面前,我才發現人和人之間的命運有多麼的不同。憑什麼你可以出生在如此富貴的人家,而我,卻只能當一個四處為家的乞丐?」他瞇起雙眸,高高睥睨她。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月音羞愧地低頭道歉,好像他所受的苦,她自己也應該負一部分責任。
  
  永琅古怪地瞪著她,沒預料到她會向他道歉。
  
  「你道什麼歉?」
  
  「你是我的親人,而我卻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在我吃著好東西、穿著好衣服時,自己的親大哥卻在外頭為了一頓飯和一件衣服如此拚命。阿瑪說的沒有錯,我們都虧欠了你很多、很多,我們都應該好好補償你失去的一切。」月音輕輕握住他的手。溫柔地對他說。
  
  永琅蹙緊眉頭,盯著她無比誠懇的神情,壓下隱隱的悸動。
  
  這輩子,他頭一回被人當成親人對待,頭一回聽見如此真摯動人的話語。她白皙的臉蛋宛如一朵潔白娟美的花,她清澈的雙眸又像是純潔無瑕的明珠,在她的面前,更襯出他的霸道、貪婪和虛假,與她的善良美好相比,他根本是個可怕的邪魔歪道。
  
  他厭惡這種感覺,厭惡她乾淨無邪的眼神和笑容,莫名的厭惡。
  
  「好,我就等著看你如何補償我。」他驀然甩開她的手,心頭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怒潮。
  
  「大哥……」月音茫然地看著他惱怒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沁風苑』到底在哪裡?我累了,想休息。」他語氣中滿是厭煩。
  
  「好,我帶你去,穿過後花園就到了。」月音不安地在前頭領路,暗暗揣測著他為何突然發怒的原因。是不是因為額娘和兄姊們對他的態度不好,所以他也不相信她會待他好?
  
  一定是這樣!她對這個猜測深信不疑。
  
  「大哥,你放心,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騙你。」她回首,認真嚴肅地對他說。
  
  月音的話重重地紮在永琅的心頭上,他錯愕地看著她堅定的眼神。
  
  她不會騙他,而他卻與她正好相反。
  
  他的出現,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
  
  『沁風苑』佈置得很簡單舒適。
  
  這是永琅撒了瞞天大謊之後的結果。有了一個高貴的身分,有了一個豪華富貴的家,還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他攆著頭,側躺在柔軟的床上,怔怔盯著玉匣內的一對寶珠和長命鎖,陷入無垠的沉思之中。
  
  自從離開「虎跑寺」後,沒過多久,他就花光了從西湖畔救了一命的男人身上偷來的錢,開始過著有一餐、沒一頓的日子。後來走到了揚州,就在揚州留了下來,因為他的母親就是揚州人,雖然他很怨恨母親把他丟到了「虎跑寺」,但內心還是很想念她,渴望能再見到母親一面。
  
  留在揚州的幾年當中,他都和乞丐混在一起偷拐搶騙。吃不飽也餓不死。不過就算他日子過得再怎麼饑餓困苦,卻始終沒有動過變賣長命鎖、梅花簪和玉匣內兩顆珍奇寶物的念頭。
  
  這些寶貝陪伴在他身邊的時間愈久,他依賴的感情就愈深。
  
  直到十五歲那年,他身藏寶珠的秘密終於被老乞丐發現而曝了光。為了怕乞丐群起搶奪,他立刻逃離揚州,開始四處漂泊流浪。
  
  一日,經過鎮江一間酒樓客棧,聞到一陣陣肉香撲鼻,他站在門口看著酒樓內眾酒客們歡快暢飲,吃著豐盛美味的佳餚,他愈看愈餓、愈看愈饞,最後實在餓到無法忍耐了,便不顧一切地闖進酒樓,決定不管要他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只要讓他狠狠吃個痛快!
  
  酒樓掌櫃見他衣衫殘破,硬要他拿出銀子來才肯招呼他,他掏不出銀子,於是心一橫,便在酒樓掌櫃面前亮出了那一對寶珠,還憑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編造了一個荒誕的傳說一這寶珠乃是天上龍神配戴在頸上的寶珠,不小心遺落到了人間,幾人只要雙手摸一摸寶珠,便可解詛咒災殃、治百病。
  
  由於寶珠本身能自行放光,儘管在白日裡仍能清楚看見霞光豔豔,因此凡是見到如此神異寶珠的人,都幾無例外地相信了他編造的謊言,更將這個「傳說」快速地傳出酒樓,傳遍鎮江。
  
  見到他擁有如此稀奇的寶貝,酒樓掌櫃動了貪念,硬是將他留下來,以好酒好菜款待。
  
  在他剛剛飽餐完一頓後,有求而來的人便將酒樓擠得水洩不通了,紛紛前來乞求能摸一摸那一對寶珠。
  
  他走脫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寶珠做起生意來,凡想摸一摸寶珠者,需付銀一兩趁勢賺上了大把銀子。
  
  當晚,酒樓掌櫃苦求他住下,他在市井混日子那麼多年了,豈會看不出人性的貪婪和邪念?酒樓掌櫃心裡打著什麼鬼主意,他一早就看出來了,於是趁著深夜裡四下無人,他帶著大把銀兩偷偷溜出酒樓,連夜離開鎮江。
  
  雖然靠著寶珠賺來的銀兩,讓他過了一段不必餓肚子的輕鬆日子,但是他所編造的寶珠傳說早已飛快地傳遍了大街小巷,不管他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他胡編的傳說,為了怕引來強盜土匪奪取,他從來不敢在同一地久留。
  
  直到來了蘇州,巧遇上皇帝鑾駕,看著浩浩蕩蕩的聖駕排場,還有幾百名親兵隨扈護衛,所到之處皆懸燈結彩,偶爾皇上下令一聲「賞」,亮晃晃的乾隆製錢便一把一把地撒向老百姓。
  
  這些屬於皇室的氣派,吸引了他一路跟著鑾駕走。在百姓的談論聲中,他無意間聽見了愛新覺羅是皇室才有的姓氏,這個姓勾起了他的記憶,他想起童年時在「虎跑寺」見到的那封信,信中因為出現的名字太特殊,所以深深印在他腦中,沒想到那個他認為奇怪的名字竟然是皇族所有,而那件唯一的信物,正好在他的身上。
  
  當下,他便動了邪念,決定假冒早已夭折死亡的永琅。倘若成功了,他不但可以輕輕鬆鬆地遠離江南進京,說不定還有一孚不盡的榮華富貴。
  
  打定主意後,他想盡辦法接近隨扈,沒想到上天助他一臂之力,竟讓他意外見到了永琅的生父—允禧。
  
  接著的父子相認戲碼,他演得極為成功。當他終於順利住進了王府,躺在這張華麗的雕花木床上時,乾隆皇帝的那番話忽然躍進他腦中一冒充王室血脈,可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
  
  他這一把是賭得太大了,但是他並沒有後悔反正他也沒有九族可誅,就算將來東窗事發了,要命就是一條,沒什麼可怕的。然而,如果一切順利,沒有被揭穿身分,那麼他的命運將徹底翻轉了,怎麼說他都相信自己賭得很值得。就算王府裡那些假額娘、假弟妹們不接受他,他也絲毫無所謂,反正他要的從來不是感情,他真正在乎的是能不能擁有榮華富貴的生活,讓他從此不用再顛沛流離。
  
  「大阿哥,王爺請您到前廳用晚膳。」
  
  門外晌起小丫鬟如燕的輕唉聲。
  
  「你去回稟王爺,說我身體不適,可能是水土不服,沒辦法去了。」他慢慢將長命鎖和寶珠收入玉匣內。
  
  「是。」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麼,出聲說道:「我不去吃飯,你仔細看看一福晉有何反應,回來告訴我。」
  
  「是。」
  
  聽如燕的腳步聲走遠,他不禁在心中冷笑。
  
  不和「家人」一道吃飯並不是他害怕看見福晉那張晚娘臉孔,而是有心想試探她對自己的忍耐限度。倘若她不在乎,表示她根本無懼於他的存在,也意味著或許願意試著接納他,那麼他就會安安分分地住在府裡,不玩花樣,與這些假親人們和平共處。不過,福晉要是震怒了,並且在王爺面前數落他的不是,那就表示她非常在乎他,在乎到將來有可能想盡辦法都會把他趕出王府去,那麼,為了保住自己在王府裡的地位,他勢必得傾全力對付她,看看鹿死誰手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如燕捧著一籃食盒回來。
  
  「大阿哥,這是四格格親自給主子裝的飯菜,主子要不要起來吃一點?」
  
  「四格格?」永琅微愕地坐起身。
  
  「你是說月音嗎?」
  
  「是呀!四格格聽說主子身體不適,很擔心呢,吩咐奴才一定要請主子勉強吃一點東西再休息。」如燕邊說邊把食盒一一擺好在桌上。雖然如燕才十三歲,但已經被訓練得手腳俐落了。
  
  永琅看了眼桌上的菜餚,冷笑。這小姑娘倒是很認真地在「補償」他呀!
  
  「對了,四格格還吩咐奴才把這個小人偶交給主子爺。」說著,如燕從懷裡取出一個掌心大的布人偶,雙手呈上。
  
  永琅皺眉看著孩童模樣的可愛人偶,肚子鼓得大大的,胸腹上還繡兩個宇。童年時,如虛長老教過他識字,但離開「虎跑寺」後,他就沒有碰過書本、寫過字了。不過,人偶上繡的「歡喜」兩個字,他碰巧識得。
  
  想像著月音用溫柔的嗓音對他說著「歡喜」的模樣,他的心底竟泛起了奇異的騷動。
  
  「這小人偶是從哪兒來的?」他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捏住小人偶的肚腹。
  
  「是四格格親手縫的。」如燕笑答。「四格格手巧得很,能用絲線繡出一幅山水畫,縫個小人偶對她來說簡單著呢,用不著一個時辰就能縫一個出來。」永琅低聲哼笑。原來只是她隨手縫出來的小玩意兒罷了。
  
  他把小人偶往床角一丟,起身坐在桌前吃飯。
  
  「我問你,福晉有什麼反應沒有?」他問道。
  
  「有,主子沒去用膳,福晉可生氣了。不過王爺很著急,一直問主子怎麼了?要不要請大夫瞧瞧?奴才回了主子交代的話。說也許是水土不服,應該不太要緊。」小如燕如實說著。
  
  「嗯,你回得很好。」他點點頭。
  
  如燕開心地笑笑。
  
  「你說福晉生氣了,她罵我什麼了嗎?」他問。
  
  「福晉罵主子……」如燕猶豫著不敢說。
  
  「沒事,你儘管說,我不會責罵你。」
  
  「可是福晉要是知道奴才亂傳話,會把奴才打死的。」如燕年紀雖小,但是在王府嚴格的教導下,知道奴才們不許向主子亂嚼舌根的規矩。
  
  「王爺要你來伺候我,你難道不該向著我一點嗎?福晉罵了我,我要知道她罵了些什麼,以後才知道應該怎麼做啊!」如燕聽著,覺得也有道理。更何況王爺十分心疼眼前的新主子,若把新主子爺照應好了,王爺說不定會大大讚賞她呢!
  
  「主子聽了可別惱,福晉罵主子……給臉不要臉……」她只揀了一句說,其實福晉還罵了些更難聽的話,可她不敢照實說出來。
  
  永琅聽了不怒反笑。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慢條地吃著廚子精心烹調的菜餚。
  
  「是。」如燕一走,永琅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給臉不要臉?看來福晉確實非常憎惡他了。
  
  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著一隻蟲那般惡,誰會喜歡蟲整天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他相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想辦法把他趕出府去。
  
  這場賭局都已經玩得這麼大了,他怎麼能輸呢?
  
  ***
  
  「有沒有看見大阿哥?」
  
  月意問看迎面而來的兩個奴役。
  
  「沒有。」奴役搖搖頭。
  
  月音又往後花園尋找永琅去。
  
  雖然大哥對她說話的態度十分冷淡,渾身又充滿一股邪惡妖魅的氣息。讓她想親近他卻又感到畏怯,但是她才對他說過要好好補償他失去的一切,怎麼能因為害怕靠近他而毀壞自己對他的承諾?
  
  今日正好容音過壽,府裡大大小小都聚在前院看戲玩樂,獨獨沒見到大哥永琅。阿瑪派下人們去找,竟然到處都找不到,問守門的僕役,也沒人看見永琅外出,他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看著全家人和樂融融地聚在一起,一片歡笑熱鬧,她覺得永琅也應該分享這一份和諧歡樂的氣氛才對。
  
  趁著一齣戲唱完,眾人忙著品茗聊天時,月音悄悄起身,從人群裡溜出來,四處尋找永琅。
  
  「大哥?」
  
  月音一路找到了堆滿雜物的後院,四下張望著。
  
  忽然,一個人影從後院一裸溶樹上躍下來,落在她身前。
  
  「啊--是誰?」月音嚇得驚叫出聲。
  
  「是我。」
  
  「大哥?!」月音吃驚地呆看著永琅。
  
  「你……你在樹上幹麼?」
  
  「休息。」他淡然瞥她一眼。
  
  「在樹上休息?」她瞪大眼,無法置信地看著他。
  
  「找我什麼事?」他低下頭揉著眉心。
  
  「今天容音姊姊過生日,前院很熱鬧,你怎麼沒過去?」
  
  「我去,應該會壞了不少人的心情,還是不去也罷。」他雙臂環胸,懶懶地抬眸盯著她。
  
  「可是…你不在,阿瑪他一直惦記著你,老是心不在焉的,你就去熱鬧熱鬧吧?一會兒上的是我點的戲『鴻鸞禧』,一起去看吧?」她那雙晶瑩大眼充滿了熱切之情。
  
  「『鴻鸞禧』?」永琅挑高了眉。「是那出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嗎?」
  
  「是呀--」月音點點頭,驀然想到了什麼,驚愕地摀住了口。老天爺呀,她怎麼會點了一齣乞丐戲?
  
  「月音妹妹是專程為我點的嗎?」他傾身注視她,故作驚喜狀。「若是月音妹妹專程為我點的,那我非去欣賞不可了。」
  
  「不、不!不是的!」月音嚇得連忙澄清,慌張地扯住他的手。「不要看了,其實那個戲班子演得不太好看,咱們不要去看了!」她懊惱地蹙起秀眉,極力阻止,就怕永琅真的去了,豈不是正好給額娘機會對他指手劃腳,把他給譏嘲死嗎?唉,她怎麼會蠢到點了這齣戲呢?
  
  「你緊張什麼?」永琅哼笑。「我不會傻到去聽你額娘冷嘲熱諷,我一個人在這裡自在多了。」月音悄悄鬆了口氣。
  
  「那……我陪你吧。」雖然戲是她無心點的,但是內心還是對永琅感到十分抱歉。
  
  「你陪我?」他忽然漾開一抹醉人的淺笑,眼對眼地看著她。「你要怎麼陪我?」月音被他魅惑的笑容迷得恍神了一瞬。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心跳微亂。永琅是哥哥呀,她在想什麼?
  
  「大哥,咱們去阿瑪的書房好了。」她深吸口氣,毅然抬頭挺胸正視他。「阿瑪的書房裡有不少藏書,咱們可以在書房裡待一個下午也不煩的。」
  
  永琅光聽見「書」這個字就煩了。他是從來都不讀書的人,能讀會寫的字都是在「虎跑寺」時從經書裡學來的。小時候如虛長老要他誦經,根本就像要剝他的皮那麼痛苦,現在要他進書房念書,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見永琅一臉毫無興趣的表情,月音笑了笑說:「其實阿瑪的書房挺有趣的,除了書以外,還有阿瑪四處搜集來的寶貝,府裡只要有客人來,阿瑪都會請客人前去觀看賞玩呢!」
  
  「寶貝」這兩個字果然引起了永琅的興趣。
  
  「好啊,那咱們就去阿瑪的書房吧。」說不定王爺的書房裡藏有什麼前所未見的稀罕寶物。
  
  月音抿著嘴笑,開心地領他到書房去。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兩人走進午後幽雅靜謐的書齋。
  
  永琅環視屋內,果然看見兩側牆面上擺放著滿滿的書籍,另一側牆上則掛了五幅字畫,有著隔問作用的多寶福架上擺滿了古玩珍瓷。
  
  「你說的『寶貝』在哪裡?」他走到多寶福前問道,仔細瞧著架上一隻天青色的葫蘆瓷瓶。
  
  「這些都不算是,真正的寶貝是牆上的五幅字畫。」月音玉手朝牆上一指。
  
  「大哥,你瞧得出來最寶貝的是哪一幅嗎?」
  
  「這些破字畫也算寶貝?」永琅深吸口氣,忍著不發作。
  
  「破、破字畫?!」月音差點被口水嗆到。
  
  「不是嗎?就那麼幾個長得像毛毛蟲的字。加上幾顆柿子、一個寶瓶,還有鍾馗和蝙蝠,算得上是什麼寶貝?」永琅輕蔑地哼笑。他所擁有的寶珠才配稱得上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噓!」月音被他嚇得魂飛魄散。「大哥,小聲點兒,別讓人聽見了!你批評的可是當今皇上的御筆呀!」
  
  「這是當今皇上寫的字?」永琅冷睨著正中間那幅畫著柿子、寶瓶、蝙蝠和鍾馗的字畫。
  
  「上頭那十幾個字鬼畫符的到底寫了些什麼?」
  
  月音愣住,乾隆皇帝賜給阿瑪的這幅「歲朝圖」上所書寫的「事事如意」,「歲歲平安」和「福在眼前」,字體都相當工整清楚,識得字的人沒道理認不出來,那難道是……永琅不識字?
  
  「大哥,上頭的宇你認不得嗎?」她愈想愈覺得有可能,永琅不是說他自小當了好幾年的乞丐嗎?那他肯定沒有機會讀書識字。
  
  「是有幾個字不認得。」永琅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啟齒,這種太容易被拆穿的謊言,他就不會浪費力氣去欺瞞。「不過看圖上畫的東西,大概也猜得出來那上頭都寫些什麼字了。不外乎是事事如意、歲歲平安、福到眼前之類的開春吉祥話吧?」
  
  月音突然雙眼發亮。「大哥,你想不想學識字、寫字?」
  
  永琅定定地、冷冷地審視她。「你想教我寫字?」這小姑娘太單純,他完全能看透她的心思。
  
  「是啊。這個我還能幫幫你,讀書寫字我還算在行,你不會的我可以教你。」難得有機會可以「補償」他,月音的熱切之情全寫在臉上。
  
  「我沒興趣。」永琅拒絕,冷漠的語氣打散了她的熱誠。
  
  月音呆了呆。
  
  「可是……會認字有許多好處,可以讀很多有趣的書,閒暇時也可以寫寫字自娛……」
  
  「這不是最主要的理由吧?」永琅拉了張椅子坐下,抬起右腿打橫架在左膝上。
  
  「一個王府阿哥不識字,會讓你們覺得丟人,對嗎?」
  
  「我不是這麼想的!」月音緊張地解釋。
  
  「不識字沒什麼丟人的,我從小教容音姊姊讀書寫字,可那『歲朝圖』三個字,她寫了不下百遍還是會寫錯;要她讀首詩,她也沒辦法都念全。可我從來沒覺得容音姊姊是丟人的,我當然也不會這樣看待大哥,我只是想盡自己的能力幫你的忙。」
  
  看著她那雙晶瑩大眼中充滿了鼓勵的眼神,一副捨己為人、不求回報的表情,永琅忍不住想起了如虛長老,不由得反感起來。
  
  自幼跟隨父親燒殺搶掠,永琅從來就不相信神佛。因為神佛不會給他想要的東西,他相信唯右靠自己的雙手才能得到他想要的,而他從不認為自己犯了什麼錯,因此十分厭煩如虛長老總是說他罪業深重,還用那種慈悲的、想要救贖他的口吻勸他離惡向善。
  
  此時看到月音仁慈善良的眸光,他就不禁厭煩。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憑什麼以為我就一定需要你的幫助?」月音怔呆地咬著唇,從小到大,沒有人用這種羞辱的方式對待過她,這讓她感到微微的難堪。
  
  「我識的字夠多了,要我坐在這裡學寫字,根本就是要我的命,你還是留著力氣去教你的容音姊姊好了。真是,到書房浪費這麼多時問,什麼寶貝也沒看到!」他不屑地起身,不理會她受挫難堪的表情,打了個呵欠。逕自走出書房。
  
  月音傻傻地呆坐在書房內。
  
  她只是想幫忙而已,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對?
  
  當晚,她又縫了一個小布偶,在布偶肚腹上繡了「書香」兩個宇,命百花送過去給永琅。
  
  她想讓他知道,習字讀書是件好事,盼他可以慢慢接受。
  
  但是,她不知道永琅一收到小人偶後直接反應便是丟向床角,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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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5: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因為大格格花音回娘家,永琅頭一回和全家人一道坐在圓桌用午膳。
  
  花音對永琅的出現雖然感到好奇,但她感覺得出額娘對他的敵意,特別是額娘淨和他們幾個孩子們大聊童年趣事。故意讓永琅插不上話。
  
  不過,雖然像個局外人,但永琅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專心自在地吃著飯,還大剌剌地挾菜吃,完全不顧旁人眼光。
  
  花音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哥頗感興趣,倒是沒那麼討厭他。
  
  「今天這魚新鮮。你多吃一點。」允禧挾了一塊魚肉放進永琅碗裡。
  
  「多謝阿瑪。」他朝允禧笑了笑,享用著父親的關愛。
  
  「王爺,我怎麼就從來沒看你餵過這些孩子們!」福晉冷哼一聲。
  
  「夫人,你怎麼又來了。」允禧嘆了口氣。
  
  花音和幾個妹妹們對望一眼,默默地低頭吃飯。
  
  永琅對福晉的話充耳不聞,若無其事地把那塊魚大口塞進嘴裡。
  
  「又不是餓死鬼投胎,吃相就不會文雅一點嗎?」福晉只要逮住機會,就忍不住要酸永琅一句。
  
  「跟不文雅的人在一起吃飯,我就用這樣的吃相。」永琅面帶微笑,但看向福晉的眼中卻是半點笑意也沒。
  
  「你這是在指誰?有膽子就給我說清楚!」福晉的脾氣爆開,氣得摔下筷子罵道。
  
  「夫人,你這是幹什麼?永琅從小沒人教他規矩,,你要他文雅些也得慢慢來嘛,不要一天到晚老發脾氣。」允禧連忙打圓場。
  
  「王爺,他罵我不文雅,你怎麼能不當回事?難道就這樣縱容他欺負我嗎?」福晉氣得站起身來。
  
  「大哥,是誰不文雅你倒是說清楚,免得額娘以為你說的是她,氣壞了她老人家。」永璨邊說邊舀湯。
  
  「額娘別生氣,我想大哥說的可能是我……」月音小心翼翼地出聲。
  
  每雙眼睛全都錯愕地轉向她,好像她頭上突然長了角。
  
  「我剛剛喝湯的聲音太大了,大哥可能覺得我不太文雅。」月音不好意思地笑笑。
  
  永琅冷冷瞪她一眼。心裡低咒著:誰要你多事的?假好心個什麼勁兒!
  
  「好了好了,沒什麼事!都是一家人,別再鬥嘴了。」允禧忙轉開話題。「對了,今天我和愉郡王爺見過面,跟他提了一下容音和永碩的婚事,愉郡王爺已經點頭同意了。」
  
  「真的嗎?」月音開心地握住容音的手。
  
  「姊,太好了!恭喜你,你真的可以嫁給永碩了!」容音雖然遲鈍蠢笨,但也有少女的嬌羞,她那張渾圓白嫩的臉蛋像染了一層紅紅的胭脂,害羞扭捏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永碩真的願意娶容音?」永璨不可思議地皺眉。「這應該是阿瑪跟偷郡王爺一廂情願的安排吧?永碩不可能同意的。」他和永碩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以他對永碩的瞭解,永碩根本不可能聽從這樣的安排。
  
  「兒女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決定的。你阿瑪和愉郡王爺都同意了,這件婚事自然沒問題。」福晉鐵板般陰沉的臉色終於柔軟了一點。
  
  「可是容音這個樣子,當得了人家的妻子嗎?」永璨忍不住把話說白了。
  
  「容音有什麼不好?不過就是胖了點、鈍了點,又沒有其它缺陷。而且嫁過去愉郡王府是當七少奶奶的。大小事都有人服侍,有什麼好擔心?」福晉胳臂朝裡彎得十分明顯。
  
  永琅看了一眼容音,對那個叫永碩的男人非常同情。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應該都不會想娶容音當老婆才對。
  
  「額娘,您說這話有些不對,容音她一個大字都寫不好,成天傻呼呼的,要是長得漂亮點還行,可容音偏又胖得不象話,就這樣要想當愉郡王府的七少奶奶,實在是太勉強她了。」才剛嫁給內務府大臣當元配夫人的花音最有說話的資格了。
  
  「但她總是要嫁人的不是?」福晉無奈地嘆口氣。
  
  「話雖如此,也得等訓練得差不多了,再讓她嫁人比較好,要不然嫁了過去惹人嫌,可憐的還是容音。」花音說。
  
  「阿瑪、額娘、大姊,你們都不用擔心了,讓月音陪我一起嫁給永碩就好啦!有她照顧我,你們總該放心了吧?」容音天真傻氣地笑說。
  
  「什麼?」所有人的表情全都愕呆了。
  
  「姊,你怎麼說這個!」月音嗔視容音,紅著臉對大家解釋。
  
  「那只是我跟三姊開玩笑的話,你們千萬別當真了。」
  
  「如果永碩願意的話,這倒是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福晉完全不反對。
  
  「我要是永碩,應該只會要月音,不要容音。」永璨苦笑。
  
  「二哥,你怎麼說這種話!」月音細聲慎嚷。
  
  「我開玩笑的。」永璨蹙眉低笑。
  
  「月音,你喜歡永碩嗎?」允禧正經八百地問道。
  
  「如果你也喜歡永碩,那阿瑪就跟偷郡王爺提一提,讓你們姊妹倆一起嫁給他。」
  
  「我……阿瑪怎麼問這種問題……」月音羞得滿臉通紅。
  
  永琅淡漠地瞅著月音,神情看似心不在焉,但體內卻有股無形的暗潮在奔騰翻湧。
  
  「永碩可是京城裡最受歡迎的男人呢。月音不會不喜歡吧?說不定是害羞,不好意思說出口。」花音掩口笑說。
  
  「不是這樣的!」月音雙頰暈紅,慌忙指了指雪音。
  
  「你們問雪音好了,看她願不願意陪容音一起嫁給他?」
  
  「我才不要。姊妹共侍一夫,這種感覺好噁心,你們可別打我的主意。」雪音冷靜地低頭喝湯。
  
  「看月音害羞的樣子,可能是真的喜歡永碩呢!」福晉笑著輕擰月音的粉頰。「王爺,您還是找機會跟愉郡王爺提一提,看他的意思怎麼樣?」
  
  月音百口莫辯,急得要跳腳。「我不要!阿瑪,您千萬別說,您要是真的說了,我就不理阿瑪了!」她不得已,只好搖下狠話。
  
  「好好好,別急別急,阿瑪不說就是了。」允禧最疼愛的女兒就是月音,連忙輕聲哄著。
  
  「喔,月音不跟你一起嫁了,容音,你就自求多福吧!」花音呵呵淺笑。
  
  「月音,你真的要拋下我呀?」容音茫然地看著她。
  
  「那個……今天好像有廟會!」月音急著轉移話題,「大姊,你難得回來,咱們兄弟姊妹要不要一塊兒去逛廟會玩玩?」
  
  「好啊,好久沒跟你們一塊兒出去玩了。」花音開心地拍手笑道。
  
  話題成功地轉開,月音暗暗鬆了一口氣。
  
  「好好,你們都去玩吧。永琅,你也跟弟弟妹妹們一起去,京城的廟會很熱鬧、很好玩的。」允禧看著永琅,用眼神鼓勵他。
  
  永璨、花音、雪音、容音和月音,一齊轉過頭來看著永琅。
  
  「王爺真是多事,不要勉強人家做不喜歡的事情!」福晉沒好氣地說。
  
  「好啊,我去。」永琅放下碗筷,對著眾人微微一笑。
  
  每個人的表情和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詭異古怪,只有月音的笑容充滿了欣喜和期待。
  
  「隆福寺」的廟會果然熱鬧非凡,寺外的廟市上萬頭鑽動、人潮洶湧。
  
  「這裡人多,你們要跟緊我,別走散了。」永璨一路提醒著妹妹們。
  
  幾名王府護衛將花音、雪音、容音和月音四個姊妹圈護住,把她們與人群隔開小段距離。
  
  永琅走在最週邊,在擁擠的人海中閒步從容。
  
  他發現每走一小段路,月音就會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
  
  他暗笑,這小姑娘當真是很盡責地在「照顧」他這個大哥。
  
  「我要買風車!」容音看見各色迎風翻飛的風車,興奮地大喊著。
  
  「又不是小孩子了,買風車幹什麼?」永璨翻了翻白限。
  
  「我喜歡呀!我就是要嘛!」容音拚命用她肥胖的短指,指著一支紅黃相問的風車。
  
  「好好好!買給你。」永璨拿容音沒輸。
  
  在永璨付錢時,月音轉過頭四下一望,竟然沒見到永琅。
  
  怎麼不見了?她路起腳尖仰頭尋找,看見高出人群半個頭的永琅正停在對面的攤子前。
  
  買好了風車,一行人又要往前走,月音擔心永琅跟丟,急忙穿出護衛,擠入人群中。
  
  「四格格,您去哪兒?!」護衛怕她出事,硬要把她拉回來。
  
  「大哥在那兒。他不知道我們要走了,我去叫他。別擔心,有大哥在,我不會有事的,一會兒過去找你們!」月音放開護衛的手,往永琅高大的背影擠過去。
  
  她沒想到人這麼多,拚命推呀擠的,一個不小心,差點給人潮擠走,還好及時伸來一隻手臂抓住她。
  
  「大哥!」看見健臂的主人,月音笑開了。
  
  「你怎麼沒跟我們一起走?」
  
  「我在找東西。」他隨便找理由。人潮突然擠過來,把月音擠進了他懷裡,他下意識地伸臂護住她。
  
  「你在找什麼?」月音努力把臉蛋從他熾熱的胸膛前移開來,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問。
  
  「我在找這兒有沒有賣江南的點心。」雖然是隨便編的理由,不過離開江南太久,他確實開始思念起江南的特殊名點。
  
  「那找到了嗎?」她記憶中,廟會賣的都是北京的地道小吃。
  
  「沒有。」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是他不想再跟他們走在一起。
  
  「那你剛剛在看什麼東西?」她明明看見他站在一個攤子前,很好奇是什麼東西引起他的興趣?
  
  「是耍猴戲,你要看嗎?」
  
  「好,我要看!」她眼睛一亮。
  
  永琅攬住她的肩膀,帶著她輕鬆穿過人群,站到耍猴戲的攤子前。
  
  被永琅幾乎半摟在懷裡的月音,緊張得渾身不自在。除了阿瑪和永璨以外,她還沒有跟一個男人如此靠近過,雖然知道他是她的大哥,兩人是親兄妹,不需要如此大驚小怪,但是她仍無法克制自己心跳加快。
  
  永琅摟住她的肩膀後,才發現她的個子如此嬌小纖瘦,而且因為她個子太嬌小,站在人群中立刻被掩沒,沒辦法清楚看見猴子的表演,只能從人與人的肩膀縫隙中勉強看見一點點。
  
  「兩位讓一讓!」他霸道地推開站在月音前面的兩個男人,把月音帶到最前面。
  
  「你這人怎麼這樣--」兩個被推開的男人正要咒罵,轉頭一看見人高馬大的永琅,立刻縮肩,閉上嘴,微微讓開一步。
  
  「對不起,不好意思。」月音尷尬地紅了一臉,小聲對讓位子給她的男人道歉。
  
  「沒事、沒事!」兩個男人被永琅陰冷很毒了一點!她嗔怪地回眸看他,但是嬌柔的嗓音實在無法完全表達出她心中的憤怒。
  
  「你到底要不要看?」永琅瞪她一眼,臉色驀地陰冷下來。
  
  月音不領情反讓永琅更加惱怒。
  
  「你在不滿意什麼?」
  
  「那是人家占到的位子,人家有權利站在那兒,你把人家的位子搶過來,這麼做跟地痞流氓有什麼兩樣--」月音發覺自己的把話說得似乎太重了些,看見他眼中冷冷的怒火,哧得不禁住了嘴。
  
  地痞流氓算什麼?他還是山寨土匪頭子的兒子呢,什麼燒殺搶掠的壞事沒做過?地痞流氓也配與他相提並論?
  
  「算我多管閒事!」他掉頭走開。
  
  糟了,惹火他了!月音正要追上他的步伐。
  
  突然腳尖被絆了一下,踉蹌地摔倒在人群中。
  
  永琅聽見月音的喊聲,轉頭看見一個乞丐趁亂擠向她,骯髒的手指伸向她腰間,他立刻撥開人群,切身擋在月音身前,用力扭住乞丐的手,一個精巧的荷包立刻從髒兮兮的手裡掉下來。
  
  「哎呀一痛啊、痛啊--」乞丐瘋了似地吼叫。
  
  「是我的荷包!」月音把荷包撿起來,惶惑不解地看著永琅和乞丐。
  
  「這……怎麼回事?」
  
  「他偷你的錢。」
  
  永琅一副「你怎會看不出來」的表情。
  
  「冤枉啊!姑娘,我看你的荷包掉在地上,好心幫你撿起來的,我不是要偷你的錢!」乞丐嘶聲嚷叫著。
  
  「是嗎?」月音歉然地看著乞丐。
  
  「不好意思,那是一場誤會了。」
  
  「他的鬼話你也信?!」永琅不可思議地看著月音。這種勾當他以前都不知道幹過多少回了!
  
  「沒關係,荷包沒掉就好了。」她笑笑著說。
  
  「大哥,你放他走吧,他也許真的只是想幫我撿荷包而已。」永琅實在討厭透了月音那種仁慈善良的表情,她居然選擇相信那個乞丐,卻不相信他!
  
  「你的意思是,我誣賴他嗎?」他狠狠地怒視著她。
  
  「我不是這意思。方才一陣混亂,很有可能是誤會。」她放柔了聲音說。
  
  「要我放他走還不容易嗎?」他甩開乞丐的手,高大的身影欺近她。
  
  「只是你聽清楚了,我沒有冤枉他,他想做什麼逃不過我的眼睛。他從一開始就盯上你了,早就打算偷你的錢!」
  
  「這、這只是你的判斷,他不是解釋過了嗎?我們有時候要試著相信別人的話,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壞的呀!」月音被他憤怒的眼神嚇得發抖,但仍堅持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你寧可相信他,不相信我?」他冷冷笑了起來。
  
  「他現在幹的事我以前都幹過,你要我相信他?真是見鬼了!」
  
  月音暮然吸口氣。想起他第一天進府時對她說過的話一為了填飽肚子,他什麼壞事都肯做。
  
  「大哥,你不能因為你曾經做過那些壞事,就把所有的乞丐都當成會偷會搶的人呀!你也曾經當過乞丐,比任何人都清楚當乞丐有多麼無奈。對於乞丐應該多給一點善心,能夠選擇原諒他就原諒他吧。」她不希望他看人的眼光是醜陋的,更希望改變他不好的缺點。
  
  「不要用這種普渡眾生的表情看我,我最痛恨這種表情!你以為你是誰?什麼正直、善良、仁慈,在我眼裡不值幾毛錢,你少自以為是!」他俯下頭來狠瞪她,眼中寒氣四射。
  
  「你願意相信誰?願意被誰騙?願意被誰搶?那都是你的事!你愛原諒誰就去原諒誰,愛相信誰就去相信誰,我絕不會再多管閒事!」他倏地轉身,神情冷煞地離開。
  
  「大哥!」月音慌張地喊著,連忙追上去,但是永琅走得太快,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為什麼要扭曲她的意思?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大哥不要是別人口中的壞蛋,如此而已呀!
  
  「欸,挺俊的小姑娘!怎麼,跟家人走丟啦?」
  
  兩個男子擠到月音身旁,眼神驚豔地上下打量她。
  
  「是,我大哥在前面。大哥,等等我!」月音感覺到這兩個男人不懷好意的眼光,害怕地一邊喊,一邊朝永琅的背影追過去。
  
  「姑娘,別著急,咱們哥兒倆幫你一起找,來!」其中一個男人扯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你們想幹什麼?放開我!」月音驚慌地掙扎著。
  
  「我們幫你找大哥呀,大哥、大哥,你在哪兒啊?」另一個男人摟住她的腰,藉著混亂的人潮,蠻橫地將她拖離市街。
  
  「不要這樣!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放手!」月音急得快哭了。
  
  永琅回眸,看見月音被兩個陌生男人拖往市街旁的巷弄,他咬了咬牙,心底殘酷地冷笑著。
  
  很好,看你能自命清高到幾時?等你被狠狠地蹂躪、被無情地踐踏以後,看你還能不能保有仁慈善良的心?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月音被兩個男人拖到了僻靜的暗巷,丟在一堆沙包上。
  
  「放我走!我是慎靖郡王府的四格格,不可對我無禮!」她嚇得臉色發白,無法克制聲音的顫抖。
  
  「什麼?四格格?」一隻粗糙的手伸向她的臉。
  
  「四格格很了不起嗎?等會兒玩死你了,誰還知道你是什麼四格格、八格格?」
  
  「不要!」月音驚恐地爬起來要逃,另一個男人立刻扯住她的頭髮,將她拉倒在沙包上。
  
  「滿人姑娘沒玩過,不知是什麼滋味?」
  
  「…如果真的是王府格格,那咱們兩個可是會被凌遲處死的!」
  
  「玩死了她,死無對證,誰會知道是咱們兩個幹的?」
  
  「說得也是!生得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在街上這樣招搖。分明就是想誘惑男人嘛。咱們哥兒倆只是成全她!」
  
  「還沒見過如此極品,瞧那身細皮嫩肉……
  
  嘖嘖,所謂寧願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兩個男人揚著曖昧的笑鬧聲。
  
  月音已經嚇得六神無主、魂飛魄散了,但不管怎麼逃,就是逃不出這四隻可怕猙獰的手。
  
  「大哥--」她大聲嘶喊呼救。
  
  「你最好乖乖閉上嘴,別找打!」一個男人摀住她的口鼻,拉高她的雙手用膝蓋壓在頭頂上。
  
  另一個男人獰笑著撕開她身上的層層衣袍。
  
  「嘩--果真是極品!」當男人扯下她最後一件貼身肚兜和身下的襯裙時,如玉般晶瑩滑膩的雪白身子立刻暴露在兩雙淫邪的眼中。
  
  月音拚死掙扎,雙瞳進出惺駭恐的淚水。
  
  不要!救命啊--
  
  她緊閉上眼,在男人壓制的手中悶聲哭嚎、掙扎。
  
  「哥哥我先享受了!」男人拉開褲頭,淫笑著分開眼前潔白的雙腿。
  
  月音死命踢蹬著腳,驚惶羞慚得只想立刻死去。
  
  這是惡夢,一定是惡夢!這不是真的,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突然,一下下地震動了她的耳膜,她感覺到有熱熱的、稠稠的液體滴在她的胸口上。
  
  接著,住了她口鼻的男人忽然叫一聲,鬆開了他的手。
  
  月音的雙手解脫了,她驚惺地睜開眼,看見下身赤裸、方才正要強暴她的男人,此時已頭破血流地倒在一旁。
  
  月音呆住,腦中一片空白。
  
  又一聲沉悶的敲聲傳來,她僵呆地轉過臉,看見永琅正拿著一塊石頭,擊破了正要跑的男人的頭。
  
  她彷彿剛剛從惡夢中驚醒,又不敢相信真的醒了,疑惑著自己是不是其實在夢中,根本沒有真正醒來?
  
  永琅扔掉石頭,慢慢走到月音面前,一腳踢開死在她身旁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沒有溫度的目光在她裸的嬌軀游移,最後回到她那只空洞呆滯的雙眸。
  
  「你肯原諒他們嗎?」
  
  冷漠低沉的嗓音將月音從惡夢中喚醒,她渾身一顫,狠狠倒抽一口氣,用盡力氣撐起虛脫的身子。
  
  在看見胸前鮮紅色的血跡時,她驀然哭喊出聲,抓起身旁的衣衫拚命用力地擦拭乾淨,然後用顫抖的雙手穿回層層衣物。
  
  永琅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出手幫忙,也沒有出聲安慰。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衫,月音抱緊自己,喘息地看一眼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兩個男人。
  
  從他們腦袋流出的血,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你……殺了他們?」她的聲音抖得幾乎破碎,雙手緊緊揪住衣襟,身軀急遽顫慄。
  
  「難道你想原諒他們?你是想教訓我不應該殺人嗎?還是你剛才就應該用身體渡化他們才對,而我其實不該壞了你的好事?」他殘酷地冷笑,享受著她眼中氾濫的恐懼。
  
  月音怔怔地望著他,雖然他說的話十分殘忍過分,但是她卻不討厭,反而想撲進他懷裡尋求安慰。
  
  「不……」她緩緩搖頭。「我絕不原諒他們!」她痛聲泣喊。
  
  月音的回答,讓永琅的唇角滿意地勾起一抹妖邪魔魅的笑。
  
  「回家吧。」他朝她伸出手。
  
  月音抽泣著,慢慢扶著沙包站起來,但雙膝虛軟得無法站立,她踉蹌了一步,雙手攀住永琅的臂膀,渾身抖得就如風中的落葉。
  
  看著她可憐狼狽的模樣,永琅心中泛起了一絲憐惜之情,他彎身抱起她。大步走出暗巷。
  
  這是她此刻最希望得到的擁抱和溫暖。月音安安靜靜地癱伏在他懷裡,放鬆地闔上雙眼,神思一片恍惚迷惘,深深陷入濃烈的男人氣息中。
  
  一樣都是男人,但是永琅的味道和氣息卻令她深深迷眩。雖然,他才剛剛殺了兩個人,還對她說出殘酷無情的話。但她卻一點兒也不怕他,甚至聽著他沉穩厚重的心跳聲,還能感到安心和放心。
  
  這是為什麼?她抬眸凝望著他的臉,看見他眼中寶光流動,有種驚心的妖異的美。
  
  她慌忙低下眼眸,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永琅是大哥,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兄長。她不該有莫名的幻想,更不能對他產生悸動。
  
  不能……
  
  ***
  
  回到王府,永璨、雪音和容音已經回來了,全都坐在前廳焦急地等著他們,見永琅抱著月音平安回來,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怎麼全身髒兮兮的?頭髮還亂了?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嗎?」永璨奇怪地追問。
  
  永琅把月音放下來,等著看她怎麼解釋。
  
  「我被人群擠得跌倒了,還遇到偷我荷包的乞丐,幸虧大哥保護了我。」月音淡淡地答道,對遺遇強暴和永琅打死兩個男人的事只宇不提。
  
  「是嗎?」永璨愕然看了永琅一眼。
  
  永琅凝視著月音,眼神深幽得令人摸不透。
  
  「還好。沒事就好了。看你們一直沒回來,真擔心你們出什麼事了。」雪音伸手整理月音凌亂的髮髻。
  
  「還好,有大哥在。」月音望著永琅,微微一笑。
  
  「我累了,先回房。」永琅別開眼,轉身逕自離去。
  
  月音怔怔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神思迷離,彷彿一瞬問失了魂。
  
  當晚,永琅又收到月音命百花送來的小人偶,這回的人偶肚腹上繡的是「平安」兩個字,還對她說出殘酷無情的話,但她一點兒也不怕他,甚至聽著他沉穩厚重的心跳聲,還能感到安心和放心。
  
  這是為什麼?她抬眸凝望著他的臉,看見他眼中寶光流動,有種驚心的、妖媚的美。
  
  她慌忙低下眼眸,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永琅是大哥,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兄長,她不該有莫名的幻想,更不能對他產生悸動。
  
  不能……
  
  ***
  
  他呆呆地看了半晌,想到她先前做給他的另外兩個,立刻轉過身趴在床上,四下尋找,總算在角落裡找到。
  
  他把三個小人偶放在床上一一排好,第一次仔仔細細把三個人偶看清楚。
  
  月音……
  
  原來可以在那兩個人將她拖到暗巷以前出手救她的,但是為了想讓他的月音受懲罰所以他任由那兩個男人欺負她,剝光她的衣服,沒想到會受到懲罰的人卻成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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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5: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徐嬤嬤,在揉麵糰嗎?」
  
  月音走進廚房,看見徐嬤嬤在揉麵糰,笑吟吟地喊了聲。
  
  「唷,四格格,你怎麼到廚房來了?這兒又髒又熱,你快出去,要吃什麼張口說一聲就行了。」徐嬤嬤沾滿麵粉的手連忙揮著。
  
  「沒事,廚房都是吃的東西,有什麼髒的。」月音在大灶旁坐下,拈起燕好的糕吃。
  
  「四格格是不是想著什麼東西吃了?」徐嬤嬤笑著看她。
  
  「告訴嬤嬤。你想吃什麼?只要嬤嬤會做的,一定做給你吃。」
  
  「嬤嬤,你是江南什麼地方的人呀?」月音撐著下顎笑問。
  
  「揚州人。四格格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揚州有些什麼名菜嗎?」徐嬤嬤側頭想了想。
  
  「我記得有清炒鰭糊,還有金銀蹄。」
  
  「金銀蹄?」月音輕輕一笑,「這名字真有趣,是什麼菜色?」
  
  「就是用蹄膀配鮮肉火腿煨的。」徐嬤嬤邊揉著麵糰邊說。
  
  「還有什麼嗎?」
  
  「砂鍋獅子頭。」徐嬤嬤說完,忽覺奇怪地看了月音一眼。
  
  「四格格今天想吃揚州菜呀?」
  
  月音抿嘴一笑。「嬤嬤。這三樣菜難不難?」
  
  「說簡單不簡單。說難呢也不難。」徐嬤嬤看月音的表情更古怪了。
  
  「我學得來嗎?」她甜甜笑問。
  
  「四格格,你學做菜幹麼呀?」徐嬤嬤被她嚇了一跳,「嬤嬤平日得罪了你嗎?你竟要這樣整我?」
  
  月音大笑幾聲,附在她耳旁輕輕說:「我不是要整你,只是想偷偷來跟嬤嬤學做揚州菜。」
  
  「這怎麼行?讓王爺、福晉看見你在廚房裡做菜,那嬤嬤這條小命還保得住嗎?」徐嬤嬤搖頭拒絕。
  
  「你放心,我不說出去,你也別說出去。總之,你非教我不可,真有事我給你靠著呢!」她拍胸脯保證。
  
  「格格學做揚州菜做什麼?」徐嬤嬤皺眉。
  
  「大阿哥從小在江南長大,逛廟會那天,我聽他說他想念江南菜,所以就想做幾道給他吃。」她低頭淺笑。
  
  「大阿哥?」徐嬤嬤直接想到的是永璨。
  
  「我說的是永琅。」月音提醒。
  
  「喔,是他。」徐嬤嬤恍然大悟。
  
  月音點點頭。
  
  「那也不用格格親自做呀,嬤嬤我來做就行了。」
  
  「其實,逛廟會那天,大阿哥救了我,我不知道怎麼謝他才好,所以就想自己親自做這些菜來答謝他。」月音不好意思地笑笑。
  
  「原來如此,格格還真是有心呐!」徐嬤嬤笑著輕拍她的手。「好,既然是格格的心意,現在趁王爺進宮去,福晉又正在午睡,嬤嬤趕緊來教你做這幾道揚州菜。」
  
  「太好了!那咱們該從哪裡開始?先切什麼菜?」月音開心地拿起菜刀來,打量著如何下手。
  
  徐嬤嬤被她拿刀的姿勢嚇飛了魂。
  
  「等等!格格不必動刀,切菜這些事讓嬤嬤來就行了!萬一你切傷了手可怎麼得了?你先等一會兒,我再教你怎麼燉者一跟調味。」
  
  「好。」月音乖乖坐下來,看著徐嬤嬤飛快地切菜、剁肉,不一會兒功夫,就把該要用到的食材都準備好了。
  
  「來,格格請過來。」徐嬤嬤把砂鍋準備好,又把大灶的火都生旺了。「我現在一步一步教,你就照我說的一步一步做。」
  
  月音認真地點點頭,按照徐嬤嬤說的步驟,手忙腳亂地用大火快炒鱔糊、小火慢煨火腿蹄膀。
  
  再用另一個灶慢火煮砂鍋獅子頭。
  
  雖然有徐嬤嬤在一旁盯著,但月音還是好幾次被火和煙給燙傷了手,嚇得徐嬤嬤直喊阿彌陀佛。
  
  好不容易把三道揚州名菜給做好了。月音不放心地自己先嘗嘗味道。
  
  「這樣的味道對嗎?」雖然嘗起來非常好吃,但她對自己沒有信心,怕做得不夠地道。
  
  「是這個味道沒錯的,徐嬤嬤雖然很久沒做了,但這幾道菜是肯定沒問題的,格格要相信我呀!」聽著徐嬤嬤再三保證,月音這才放心地捧著她親自烹調的飯菜來到永琅的『沁風苑』。
  
  「四格格!」正在打掃前院的如燕抬頭看見月音親自捧著食盒過來,驚訝地跑過去伸手要接過食盒。
  
  「我來就行了。」月音不讓她接手。「大阿哥在嗎?」
  
  「在屋裡。」
  
  如燕剛說完,就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
  
  月音轉過頭,看見永琅正站在房門口看著她,眸中像閃動著兩簇熾熱的光芒。
  
  「大哥。」她定了定心神,捧著食盒走向他。
  
  「你手上是什麼東西?」永琅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你的晚膳。」她笑著走進屋內。
  
  「為什麼是你親自送過來?」他奇怪地看著她。
  
  「因為今天我想陪你吃飯。」她神秘地一笑,飛快地把食盒內的菜一一擺上桌,等著看他臉上驚喜的表情。
  
  「這是……」永琅訝異地挑起眉,一眼就認出了那幾道菜色。
  
  「是我親自做給你吃的喔!」月音的眼中充滿了興奮與期待。
  
  「你親自做的?」他的眉挑得更高了,疑惑地盯著她看。王府的格格需要會做菜嗎?而且做的還是揚州菜?
  
  揚州,這是一個觸痛他的地方。
  
  「快來吃吧!看我做得道不地道?」她把他拉過來坐下,然後遞給他一雙筷子,用眼神催促他。
  
  永琅挾起一塊蹄膀送入口中,只是嘗了一口,就不由得為之一怔。
  
  「真的是你做的?」他不敢相信,這味道,讓他想起了他的娘。在娘還沒有丟棄他以前,他常常吃娘做的蹄膀,正是這樣的味道。
  
  「是我做的,不過,我也是跟徐嬤嬤學來的,是她教我怎麼調味。」她甜笑地坦白。「怎麼樣,口味道地嗎?」
  
  永琅的胸口一陣悸動,不自覺地點點頭。何止地道?簡直像極了他母親所做的味道!
  
  但是這份感動他只能隱藏在心中,無法說出口,因為「永琅」的母親是蘇州人。「九兒」的母親才是揚州人。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揚州菜?」他狀若無心地問。
  
  「你愛吃嗎?我不知道啊!」她搖搖頭,開心地笑道:「逛廟會那天,我聽你說想念家鄉菜,我就想找徐嬤嬤學做你的家鄉口味給你吃,碰巧徐嬤嬤是揚州人,所以做了揚州菜,沒想到你愛吃揚州菜,真是巧極了!」
  
  「為什麼想親手做給我吃?」他狐疑地看她一眼。
  
  「那天……你救了我,我想向你道謝……」
  
  永琅挾鱔糊的動作頓了一下。
  
  「大哥救妹妹是理所當然的事,用得著這樣慎重地道謝嗎?」他嘌她一眼,刻意忽略她「親手做菜給他吃」的這份好意與感動。
  
  「是呀,不過,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已經失身了,說不定還沒了命,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她真心誠意地對他說。
  
  又是那種澄淨無瑕的眼神,他厭惡地別開臉不看她。她根本不知道,當她被那兩個男人脫光衣服時,他可是靜靜地在後面看好戲。
  
  「雖然有時候你說話刻薄了點,脾氣也大了點,可是你的心腸並不壞。」她又接著說道。
  
  「我殺了人,心腸還不算壞嗎?」他微瞇的冷眸刺得她渾身一顫。
  
  「你、你是因為要救我,所以才殺人的,你殺的並不是無辜的人。」她吸口氣,拒絕去想像那個血腥的畫面。
  
  「你是在幫我找藉口嗎?」他勾唇一笑,眼神溫柔得令她心悸。
  
  「這不是藉口!你是好人,他們是壞人,你是為了救我才殺人的!」她扭絞著十指,激動地為他辯解。
  
  看她清澈的雙瞳出現了迷亂的神色,永琅心中有股怪異的抽痛感。
  
  他最反感的不是她的善良和仁慈嗎?不是最想破壞她身上的一切美好嗎?當看到她璀璨如明珠般的眼眸蒙了塵,他不是最應該感到痛快得意嗎?為什麼會對她心生憐惜?
  
  永琅厭惡自己心中居然會有想要疼惜她的想法和念頭。
  
  「大哥,因為我,害你殺了人,你心中一定很痛苦吧?」月音的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和內疚。
  
  「什麼?」永琅怔住,驀地大笑出聲。原來她的迷亂和不安是為了這樣的理由!
  
  「你笑什麼?」她茫然不解。
  
  永琅笑著站起身,抬起右腳重重踩在椅凳上,從靴子內側拿出一把短刀來,擱在她面前。
  
  「我可不是那種會因為殺了那兩個畜生而覺得痛苦的人,誰敢招惹我,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他!」他的笑眼掠過一道森然冷光。
  
  月音的臉色在看到那柄短刀時倏地刷白,駭然驚望著他。
  
  他竟然隨身帶著短刀!
  
  永琅冷冷地注視著她驚惺失措的眼。像在嘲笑她的無知。
  
  「其實,我就算不殺他們,也一樣能救你的命。」他緩緩伸出手,握住她纖細的頸項。
  
  月音震傻住,感覺到他的手指若有似無地在她頸際敏感的肌膚上游移,他的手很大,手指很修長,幾乎可以罩住她的臉。
  
  「是嗎?那、那為什麼……」她完全怔住,本能地想躲開他,但是渾身卻動彈不得,所有的知覺都在感受著他手指的觸碰。
  
  「因為他們把你的身子看光了,所以我非殺了他們不可。」他凝眸著她慌亂的神情,邪惡的手指緩緩撫摩著她的頸。
  
  「那……說到底,大哥還是為了我的清白著想的。」她驚慌地感覺到他的手指移到了她的嘴唇上,柔柔地輕撫著。
  
  「清白?」他低聲輕笑。「你要這麼說也行。」事實上,正確的理由更接近於自己的私有物被偷窺的感覺。
  
  自己的私有物……
  
  當這個想法一躍入腦中,他的面容霎時一緊神情怔然失神,彷彿陷入某種不可解的迷障中。
  
  「大哥……」月音怯怯地輕喚了聲,微微側開臉。想避開他擱放在她唇上的手指。
  
  永琅眨了下眼,似乎剛從夢中醒來,眸光落在被他指尖揉再得異常紅潤的下唇,情不自禁地緩緩傾頭吻上她。
  
  月音被突然落下的吻徹底嚇呆了,當她真真實實感覺到唇上柔軟濕熱的觸感時,一陣羞慚讓她驚慌得急急往後傾身,直接從凳予上仰面摔跌在地。
  
  「你……怎麼能這樣?」她駭然摀住失盡血色的臉。「你怎麼能做這種事?你是我大哥呀!」
  
  永琅臉色驟變。一股不可解的怒氣猛烈襲來。
  
  踩在椅凳上的右腳憤然一踢,將椅凳重重踢翻。
  
  月音嚇得連連後退幾步,看見永琅用憤怒的眼神看著她。她從未見過永琅臉上出現如此詭異的神情,散發著濃重的邪氣和怒意,令她害怕得想逃。
  
  他彎下腰想要拉起她,她卻驚慌地揮開他的手。
  
  「我們不可以這樣!不可以!」她倉皇地從地上爬起來,狂亂地奔出『沁風苑』。
  
  永琅深深吸氣,怒氣四射的雙眸緊盯著她狂奔的背影,胸膛急遽起伏著。
  
  「誰是你大哥!」他伸手推翻了桌子,摔爛滿桌的菜餚,但是狂怒的氣焰並沒有因此而消散。
  
  這輩子,他說過無數的謊言,但他生平第一次為了所說的謊話如此後悔。
  
  他不知道自己將會為這個謊言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是,可怕的懲罰已經悄悄開始了。
  
  ***
  
  接連幾日,永琅天天往外跑,孤魂野鬼般地在京城四處遊蕩,在茶肆、酒坊、賭場、妓院中穿梭流連,不到十天的功夫,就把允禧給他的一千兩銀子花得一乾二淨。
  
  能大把大把花銀子的感覺不是應該很爽快嗎?不管走到哪裡,都被奉為上賓般殷勤款待,這不就是他渴望了一輩子的富貴生活嗎?但為何真正得到了以後,卻沒有預期中的那種痛快與滿足感?
  
  雖然在揮撤銀子時的那一瞬間感到非常暢快得意,但銀子花光了以後,內心的感覺卻極度空虛。
  
  原以為,有了尊貴的身分和揮霍不完的金錢,他就可以得到這世上所有的一切,但是在他迷醉於男歡女愛的肉慾遊戲時,腦中不斷出現的卻是月音的臉,還有月音推開他那一刹那的驚恐眼神,因此他得不到一點享樂的喜悅和快感。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來有些東西,是有錢也買不來的。
  
  這一切都是他作繭自縛,怨不了任何人。
  
  月音已經是他的妹妹,只要身在這個謊言和騙局裡,他就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她。
  
  入夜時分,他拖著狂歡酒醉後疲憊的身軀回到王府。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兩個時辰,差點就要睡著了。」經過幽暗的前院,他聽見前廳傳來說話聲,轉眸望去,竟是永璨。
  
  「你等我?」真意外,沒想到生平第一次有人等門,而這人居然是永璨。
  
  「天哪,酒氣沖天,真是受不了!你才進京沒多久就墮落成這副模樣?永琅,我說你也太沒定力了吧?」永璨從前廳走出來,皺緊眉頭看著他。
  
  「有事嗎?」他一點也不想聽人囉嗦。
  
  「當然有事。我問你,你要這樣墮落到幾時?」
  
  「到我膩了為止。」他浪蕩地一笑。
  
  「好,那這樣的生活你還要過多久才會膩?」永璨不悅地瞪著他。
  
  「我可不希望你毀了慎靖郡王府的名聲,傷阿瑪的心。」
  
  「毀了慎靖郡王府的名聲對我有什麼好處?你也把我看得太蠢了一點。」永琅冷冷一笑。
  
  「到目前為止,你是還沒有幹出驚動阿瑪和皇上的蠢事,但我還是要提醒你,身為皇族宗室,最好要潔身自愛。」
  
  「說完了嗎?」他冷睇永璨一眼。在做任何事以前,他都會先想清楚結果再決定要不要去做,他從來都不是衝動行事的人,因此當有人自以為是的想教訓他時,最令他難以忍受。
  
  「看在你上回救了月音的分上,我願意試著相信你一次。」
  
  「好啊,多謝你。」永琅笑得萬分輕蔑。「還有什麼想說的一次說完,我累得很,沒力氣陪你閒聊。」
  
  「要不是看在阿瑪和月音的分上,我才不想幫你!」永璨幾乎被他的態度惹毛了。
  
  「隨便你。」永琅無所謂地聳肩,傲然地繞過他,準備離去。
  
  「等等!」永璨抓住他的手,蹙眉斜瞪著他。
  
  「阿瑪有意讓你進皇宮任乾清門一等侍衛,你意思如何?」
  
  永琅微微一愕。這個差事聽起來似乎不錯,但是與皇帝太接近,豈不是讓自己成為老虎眼前的獵物?一不小心,他也許就會被吞吃入腹,連根骨頭都不留。
  
  「我不去。」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死無葬身之地。
  
  「你不去?」永璨驟然怒喊。「雖然皇族宗室子弟可以不必務農、不必經商,只需領朝廷俸銀就能過日子,但是有個差事做,日子才不會過得太懶散,而且你也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吧?」
  
  永琅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王府阿哥的日子確實很無聊,我就是過得太無聊了才想到外頭玩,如果有個差事做也好,否則閒得發慌,我都快病了。只不過,我希望這個差事可以離皇上愈遠愈好。」
  
  「可不是人人都能輕易親近皇上的,你還真不知好歹!」永璨瞪著他。
  
  「不是我不知好歹,而是我很愛惜我的這條命。」他詭魅地笑了笑。
  
  「皇族宗室就算犯了罪,皇上也不會輕易判處死刑,你想被皇上殺頭也不是容易的事。」永璨難得以開玩笑的口吻對他說話。
  
  「不管怎麼樣,我不進皇宮就對了。」麻煩就在於他這個皇族宗室是冒充的,有十個頭都不見得夠皇帝砍。
  
  「要不這樣吧,內務府武備院還有個管理四庫的缺,你去不去?」永璨看他的神情和說話的語氣都軟化了許多。
  
  「內務府武備院是做什麼的?」永琅疑惑地問。
  
  「武備院是負責製造和儲備各種兵器、甲胄的地方,每當皇上行圍、大閱時,都由武備院負責。」
  
  永琅默默地看著永璨,他很驚訝永璨居然是真心地想幫他。
  
  「這個差事已經離皇上很遠了,你可別又有意見。」永璨一副不容他拒絕的表情,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他沒理由不接受。
  
  「好,我去。」他乾脆地點頭。
  
  「好極了!阿瑪知道你的決定一定會很高興的。」永璨用力拍他的肩。
  
  「那咱們就說定了,明日一早你就隨我進宮去。」
  
  「進宮?」永琅愕然,挑起眉看他。
  
  「放心,內務府武備院離大內遠著呢,不是皇上會涉足的地方。有人在內務府待上一輩子,也沒見過皇上。」永璨忍不住笑起來。
  
  「那最好,我走了。」他向來獨來獨往,也沒習慣與人談天說笑,能和永璨聊到此已是他的極限。
  
  永璨聳聳肩,對著他離去的背影喊道:「喂,你已經答應我了,可別到了明日就不認帳啊!」
  
  「不會。」永琅懶懶地應了聲。
  
  這是永琅住進王府以後,和永璨之間的對話頭一回沒有敵意、沒有火氣,也沒有看對方不順眼。
  
  ***
  
  自那日從『沁風苑』逃出來以後,月音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剛開始因為受到太大的衝擊。只要一想到永琅吻了她的事就忍不住大哭。
  
  接下來,她開始責怪自己,是不是她無心做了什麼事而讓永琅誤會了,所以才會害永琅對她情不自禁,不小心越過了那道兄妹的界線。
  
  她一直不停地反省自己,痛罵自己太大意,尤其聽百花說,永琅近來日日外出尋歡作樂,常常深夜以後才酒氣醺天地回來,她猜想永琅的心中也一定是為了不小心吻了妹妹的事而萬分痛苦為此,她更是自責不已。
  
  直到情緒漸漸冷靜下來之後,她才慢慢察覺了自己的心情。
  
  雖然永琅是同父異母的大哥,兩人之間有一半的血緣關係,可是永琅吻她,她除了害怕、驚嚇以外,竟然沒有半點討厭或噁心的感覺,甚至常常不經意地回想著他吻她時嘴唇所感受到的溫熱觸感。
  
  明知道不應該去回想那個不該發生的吻,回想時內心有淡淡的歡喜和甜意更是太不知羞恥,可是永琅就像是給她施了魔咒般,讓那個吻始終在她腦海裡盤旋纏繞,揮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她對自己的大哥已經有了莫名的情絛?
  
  她弄不清楚,也不明白自己對永琅的感覺究竟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她非常害怕,也覺得自己應該要阻止任何可能的發生。
  
  這天一早,她拖著沉重的步子來給王爺和福晉請安。
  
  她的心猛地一跳,強作鎖定地喘口氣,猶疑著應該上前唉他,還是應該轉身避開?
  
  「你瘋了不成?!」
  
  屋內傳出一福晉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月音嚇一跳,側耳傾聽,不知額娘罵的是誰?
  
  「你替他弄什麼差事?他成天在外頭花天酒地不是更好?等他丟盡了皇族宗室的臉,皇上就會把他攆到關外流放去,咱們不就正好可以少個禍根嗎?你倒好,吃飽了撐著,給他出什麼主意?還把他弄進內務府武備院?你是希望他表現好了,讓皇上給他封個貝勒爺,好踩在你的頭上嗎?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蠢兒子!永璨,你怎麼就沒替你自己想想呀!」
  
  月音嚇得掩口噤聲。額娘罵的人是二哥,可是額娘口中想剷除的禍根正是現在站在院中把這番話聽得一清二楚的永琅。
  
  「額娘,永琅救過月音,他本質還是好的,咱們不該對他太冷酷。而且他丟盡了皇族宗室的臉,難道就不是丟阿瑪和額娘的臉?」
  
  聽見永璨替永琅說話,月音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但是又擔心額娘說出什麼更傷人的話來,因此她連忙快步走向永琅,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永琅轉過頭,淡淡地看她一眼。
  
  「大哥,我有話對你說。」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旋過身便往外走。
  
  永琅跟著她,一前一後,來到了後花園的假山旁。
  
  「大哥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都是好兄妹!」月音喘口氣,把一直想對他說的話飛快地說出口。
  
  永琅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她的臉。從她浮腫又有黑暈的眼睛就可以看出她被那個吻折磨得有多慘了。
  
  「那天發生的事,我相信你是無心的,所以,咱們就把它忘記吧,好不好?咱們還是好兄妹!」她試著讓笑容看起來輕鬆愉快,再強調了一次「好兄妹」。
  
  「你相信我是無心的嗎?」他深深地看著她。
  
  「我、我相信。」月音絞著衣袖,僵硬地笑了笑。
  
  「不用替我掩飾,也不必替我找藉口。」他冷眼脾睨她。「你聽清楚,我不是無心,而是有意。」
  
  月音倒抽一口氣,腦中轟轟亂響。
  
  「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當我對你已經情不自禁時,請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誰都無法預料。」他露出一抹妖魅懾人的笑容。
  
  月音被他邪魔般的眼神盯得渾身一顫,驚呆得無法言語。
  
  「害怕嗎?」他抬高她的下巴,用極其溫柔的眸光凝視她。「月音妹妹。如果害怕,以後最好不要在我眼前出現,不然,我就當你是心甘情願,屆時若被我吻了、抱了,可別後悔。」
  
  她慌亂地搖頭。
  
  「我、我們是兄妹呀!你不能這樣……」
  
  「鬼才跟你是兄妹!」
  
  他冷冷地推開她,獰然轉身離去。
  
  月音駭然地怔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雙腿抖得幾乎站不住,雙臂緊緊地抱著自己,她無力地蹲下身子,不停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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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6: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傍晚,永琅從內務府離開時,聽見走在前方的禮部官員們悄聲談論著--
  
  「顯親王府的大貝勒歿了,皇上總算肯下旨召回二貝勒主持喪禮了。」
  
  「皇上派衍格赴雲南管理罪犯流民,開採鑄製錢的銅礦,都已經十幾年了,要不是大貝勒歿了,只怕皇上還不願意召衍格回來呢!」
  
  「雲南那塊煙瘴之地夷人多、漢人少,向難以治理,聽說衍格將雲南整治得井井有條,也難怪皇上捨不得放他回來。
  
  「也該召衍格貝勒回來了,看看顯親王年歲那麼大了,大貝勒又忽然病歿,一家子老小女眷,什麼事也料理不來,再不把衍格貝勒召回京,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是呀,在衍格回京以前,禮部得先把白紙、白幔、白絹備好,儘快先送到顯親王府去。」永琅不知死的是誰,回京的是誰,並沒有把這些談論放在心上。
  
  回府後,看見全家大小都坐在正廳裡,竟然也在議論著顯親王府的事。
  
  看來顯親王府死了一個大貝勒相當了不得了。
  
  永琅沒興趣聽他們討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向允禧、一程晉請了安以後,便轉身回房。
  
  月音一見他回來,就開始坐立難安,見他一走,又開始心神不寧,一刻都坐不住。
  
  永琅肯定給她施了什麼魔咒,否則,她為什麼整日裡腦中全繞著他的影子,還有他對她發出的那些警告?
  
  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當我對你已經情不自禁時,請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誰都無法預料。
  
  永琅說,他對她情不自禁。換言之,倘若她不是他的妹妹,他便會像喜歡一般的女子那樣喜歡她囉?
  
  這是她此生頭一回有男人對她說情不自禁,雖然,他是她同父異母的大哥,這樣的話語逾越了禮教,的喜悅。
  
  如果、害怕,以後最好不要在我眼前出現,不然,我就當你是心甘情願,屆時若被我吻了、抱了,可別後悔。
  
  他們兩人是兄妹,在他未娶而她未嫁以前,都必須同住在一個府裡,怎麼可能見不上面?就算她出現在他眼前,他難道就真的敢吻她、抱她嗎?
  
  她不相信永琅真的敢這麼做,也不相信他會視禮教、倫理於無物。永琅對她所說的那些話,肯定只是嚇唬她的,也或許只是他用來提醒兩人之間是兄妹身分的一種手段罷了。
  
  雖然害怕他,但還是想靠近他。
  
  她抵擋不了被他吸引的感覺。
  
  兩個人就算比一般兄妹的感覺再好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
  
  「大哥,你要去哪兒?」
  
  永琅看見月音坐在超手遊廊上,像是不經意遇見他,但是從她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和微紅的鼻尖看來,她應該不是與他偶遇,而是專程在這裡等他的。
  
  他真沒想到,自己對她發出的那番嚴詞恐嚇居然沒有把她嚇跑。
  
  「隨便走走。」他漠然看她一眼,沒有停下腳步與她閒聊的意思。
  
  「喔,那個……」月音急忙站起身走在他身後,「大哥,明日阿瑪要咱們一起去顯親王府,你……會去嗎?」
  
  「好。」
  
  她忍住笑努力不表現出太開心的樣子,怕他要離開她,一路沒找話說:「那個……你知道嗎?大貝勒本來要讓顯親王的兒子繼承,現在爵位應該會由貝勒繼承。」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嗎?」他止步回眸冷看著她。
  
  「沒、沒有。」她難堪地拉扯著衣袖,趕緊找另一個話題。「對了,大哥知道三姊不和永碩成親了嗎?」
  
  「預料中的事。」他繼續往前走。
  
  「啊,你怎麼猜得到?」風永琅有了回應,她又開心得緊跟在他後面。「也不知道二哥是怎麼做到的,不過二哥說的也對,容音姊嫁給不愛她的男人一定會很痛苦,萬一又被愉郡王家嫌棄不是更悲慘?到不如把她留在家裡,反正二哥說了,他會養容音姊一輩子。」
  
  「你們兄妹兩個可真像,都很懂得照顧人。」永琅忽地停步,讓緊跟在他身後說得興致高昂的月音差點就撞上他的背。
  
  「我們都是一家人嘛,理當要互相照顧的。」她牽起唇角,開朗地笑道。
  
  永琅轉過身,眼神疏離地看著她。
  
  「看來,你是已經忘記那天我跟你說過的話了。」他環抱雙臂,漠然地冷瞅著她。
  
  月音愣了愣,急忙搖頭,害怕他又提起那些威脅恐嚇她的話,慌得轉開話題,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對了,大哥,你到內務府還能適應嗎?武備院裡的人好不好相處?你有沒有交到新的朋友?」
  
  「跟你沒有關係。」
  
  她深吸口氣。「可是,妹妹關心哥哥是天經地義的事呀--」
  
  「不要試探我的耐性!」他彎身貼近她,鼻尖輕碰到她的鼻尖。
  
  她獰然中止了呼息,駭然往後退步,以為他又要吻她。
  
  「你明明很怕我,為什麼還要一直跟著我?」他咬牙傾近她,眼對著眼地盯住她。
  
  「你在試探什麼嗎?還是想跟我玩欲迎還拒的遊戲?或者你根本就在期待我吻你、抱你?」
  
  「不、不是!沒有、沒有!」看著他的嘴唇幾乎要碰上她的,她嚇得心差點要停止跳動了。
  
  「那就離我遠一點!」他煩躁地大喊,轉身大步走開。
  
  月音失神地凝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遊廊轉角,紅唇慢慢浮起一抹僵硬的淺笑。
  
  沒有關係的。她安慰自己。至少今天永琅並沒有如他威脅地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他沒有吻她、沒有抱她,這對她已經很尊重了。
  
  也許,他也努力在克制自己,努力適應兄妹的關係。
  
  只是,不知道怎麼了,她的心竟感到些許的淒涼和失落。
  
  難道真如永琅所說,她其實也在期待他吻她、抱她?她無力地靠向牆壁,思緒混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
  
  慎靖郡王爺允禧領著全家人素服來到顯親王府弔唁大貝勒。
  
  在靈堂前拈完香後,一個秀氣靈俊的少年阿哥走到慎靖郡王爺和福晉身旁,躬身輕語。
  
  「王爺、福晉,請隨我來。」
  
  「怎麼不見二貝勒?」允禧好奇地看著眼前俊秀的少年問道。
  
  「阿瑪在偏廳招呼抄寫《金剛經》的師父。一會兒便過來。」
  
  這個秀雅斯文的少年立刻吸引住雪音、容音和月音幾個姊妹的目光。
  
  「你是二貝勒的兒子?」一福晉興味盎然地打量著少年。
  
  「是,我叫永錄。」少年微笑說道。
  
  「好俊的小子,你今年幾歲了?」允禧笑問。
  
  「剛滿十四。」永錄禮貌一笑,將他們領到偏殿側棚內。「請王爺、福晉還有阿哥、格格們用些茶點,我去請阿瑪過來。」說完,有禮地退開。
  
  「這孩子還聰明伶俐的,二貝勒教導得好。」允禧端起熱茶啜,笑著對兒女說道。
  
  永琅裝沒有聽見,垂眸輕啜熱茶。
  
  「夫人,你就少說幾句吧。」允禧低聲音說。
  
  「那兒有點心!」容音看見長幾上有內碟細巧宮點,開心地起身去取。
  
  「容音,別拿太多,其他客人還要吃叫呢。」雪音淡淡地提醒。
  
  「這個不錯!味道好,你們也不例外拿來吃呀!」容音兩手各拿了塊糕點,邊吃邊推薦。
  
  「看起來好像很好吃,大哥,你要不要也來一塊?」月音藉機轉移額娘的焦點。
  
  「好啊!」永琅很配合地笑著點頭。
  
  「月音怎麼沒問我要不要吃?有了新大哥,就把舊大哥丟一旁了!」永璨故意吃醋。
  
  「哥,你在胡說什麼!」明知道永璨是玩笑話,但月音還是不自禁地紅了臉。
  
  就在兄弟姊妹們低聲笑鬧時,一個身穿素服、腰繫麻帶的男人走了過來,即使一身縞素,也掩不住男人身上沉穩尊貴的氣質。
  
  「王爺、福晉,多年不見了。」男人朝允禧和一福晉躬了躬身。
  
  「是衍格啊!好多年不見了。你總算是回京了!」允禧嘆息地上下打量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是呀。」衍格疲憊地笑笑,轉過臉來,視線從永璨、永琅、雪音、容音、月音臉上慢慢掃過,在看見永琅時,不經意地多看了幾眼。「王爺,我當年離京時,他們都還小吧?現在回來都不認得了。」
  
  「你走那年,月音才五歲,你還逗她玩過呢!」福晉微笑說道。
  
  「是嗎?月音現在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小時候挺愛追著我跑的。」衍格溫柔地笑看月音。
  
  「這表示我女兒從小就有看男人的眼光!」福晉呵呵笑道。
  
  永琅漠然斜睨月音一眼。
  
  「對不起呀,二貝勒,我那時還小,一點兒也不記得你了呢!」月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留意到永琅冷冷的眼神。
  
  「五歲的孩子不記得是正常的。」衍格淡淡笑著,又與他們寒喧一陣。
  
  漸漸地,前來弔唁的客人愈來愈多,靈棚幾乎擠滿了人,允禧見兒女們留在顯親王府也沒事,便要他們先回府去。
  
  與衍格道別以後,一行人走到後院停轎處,永璨命人拉來了三輛馬車。
  
  「我有事找永碩,要去愉郡王府一趟,你們自己回去吧。」永璨自己坐上了其中一輛,命轎夫轉向右側胡同。
  
  「等一下!那我們要怎麼坐呀?」月音錯愕地對他喊道。
  
  「四個人兩輛馬車,不會不夠你們坐吧?」永璨朝他們揮揮手,馬車漸漸駛離他們的視線。
  
  來時,全家人是搭四輛馬車來的,允禧和福晉一輛,雪音和月音一輛,永璨和永琅一輛,容音因為太胖,自己一人搭一輛馬車。但是,現在永璨把一輛馬車坐走了,他們四個人誰和誰坐同一輛馬車,竟成了難題。
  
  永琅抱著雙臂默不作聲,不耐煩地聽著三個姊妹竊竊私語。
  
  「我跟容音坐吧,你去跟大哥坐。」雪音擅自作了決定。
  
  「好。」容音惑惑地點頭。
  
  「我跟大哥坐?這、這不好吧?」月音圓睜著雙眼,光想到要和永琅單獨坐在一輛馬車上,她的背脊就不禁發寒。
  
  「反正你跟大哥感情比較好,我跟他不熟。」雪音聳聳肩說。
  
  「誰跟他感情好了?你不要亂說!」她敏感地叫道,無可自製地紅了臉。
  
  「你有毛病啊!緊張什麼,被蠍子螫啦?」雪音瞪她一眼。
  
  月音尷尬地低著頭,不敢看向永琅,但是仍可以感覺到永琅盯著她的、冷冷嘲弄的目光。
  
  「上馬車吧。」容音扶著轎夫的手。慢慢跨上馬車,雪音隨後跟上去,車門一帶上,馬車立刻緩緩駛離,留下永琅和月音站在原地。
  
  「大阿哥、四格格,請上馬車。」轎夫拉開車門等候。
  
  月音低著頭坐上馬車,永琅一坐到她身旁,她立刻繃緊了身子,不安地縮在角落裡。
  
  「有必要離那麼遠嗎?」他仰頭靠在轎墅上,斜瞅著她冷笑。
  
  「是你要我離你遠一點的。」她悶聲說。
  
  「這時候你倒是把我說的話記得很清楚。」他哼了聲。
  
  「我時時刻刻都沒忘記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妹妹。」她把額頭靠在門板上,小聲地說。
  
  「既然你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那又何必那麼怕我?」
  
  「光我自己提醒自己沒有用啊,你也要做得才行。」月音感覺到他的注視,甚至可以感覺到得他的目光自她的臉上,頭髮緩緩下移,她躲不了那種像耍花耍被她看穿的恐怖。
  
  「你真的做得到嗎?」他冷冷地低笑。
  
  「我、我可以呀!」她坐直了身子,彷彿深思,又好像下家了什麼決心似地說著,「本來,阿瑪已經在幫二哥談婚約了,不過現在好銷暫日寸打住,看來阿瑪是準備先辦你的婚事,我想這樣也好,將來你娶了妻,我以後嫁了人,咱們兄妹間的感情也不會太奇怪了。」
  
  「你要嫁誰?」他臉色一沉。
  
  「我現在怎麼會知道將來的事。」她低聲道。
  
  「那人聽說我要娶誰了嗎?」他以手支顴,輕輕地笑問。
  
  「阿瑪說了幾個人選,但我都覺得不怎麼樣。」她的眼神消沉下來,聳了聳肩說。
  
  「你在吃醋?」永琅流露一臉挑釁的笑容。
  
  「胡說!我才沒有!」她嚇得猛然抬起沉思中的腦袋,滿臉驚慌失措。
  
  「明明就有!」他傾身靠近她。咄咄逼人。
  
  「我怎麼可能吃醋!」她悍然駁斥,死也不承認自己為了哥哥而吃醋,那實在太不知羞恥。
  
  「是事實又何必不承認?」他冷噱。
  
  「我自己都有喜歡的男人了,才不可能為你吃醋呢!」她臨時胡調了一個理由為自己辯解。
  
  「你喜歡誰?」他用極其淡演的神色壓下內心隱藏的妒火。
  
  「那是我的事……」她支支吾吾。
  
  「是永碩嗎?」
  
  不是全京城所有的女人都要喜歡永項!她在心底氣憤地大喊。
  
  「不管是誰,都跟你沒有關係!」她獰然推
  
  開逼近眼前的俊臉。
  
  和他同處在這個狹窄的空問裡,她的腦袋昏脹快不能思考,整個人陷在一種難以言喻的燥熱中,一直被壓抑隱藏起來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浮蕩,令人有種逃脫不了、不得不面對的感覺。
  
  ***
  
  「我不准!」他倏地握住她的手臂,微瞇的雙眸中閃動著怒火。
  
  「你憑什麼不准?」她抬起臉,忿忿地瞪視他,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委屈。「你只是我大哥,我喜歡誰哪裡用得著你的批准?難道我要嫁誰也要你的同意嗎?你說這話未免太奇怪了!」
  
  永琅惱怒地箝起她的臉,力勁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下顎。
  
  「不要碰我!」她痛得掉出眼淚,掙扎推打著他堅實的臂膀。
  
  「我不想把你讓給別人!」他猛烈地吻上她的唇,吞噬她的驚喘,強吮她口中的柔潤與甜蜜。
  
  想到她的身心將來都有可能被另一個男人擁有,心中便湧起一股獨佔。善良和給他的溫柔關愛,都必須只屬於他一個人,誰都不能輕視,更不能佔有!
  
  他吻得強悍熱情,深入蹂踴侵略著她的唇,不理她驚嚇,錯愕的反應。
  
  「大哥,不可以--」月意瞠著大眼,恐慌地撲打他的胸膛。「你是我大哥呀!你不能亂來!你不能害了我!」
  
  永琅愕然呆住,抬起頭怔看著她迷茫的瞳眸。
  
  他說不吝惜毀了她,她竟然反而不抗拒了?為什麼?馬車慢慢停下來了。轎夫正要打開車門,他倏地拉住門板,不讓月音近乎半裸的身子被人看見。
  
  「大阿哥?四格格?咱們到王府了。」轎夫輕敲了敲車門。
  
  永琅沉重地低喘著,體內燃起的烈火一時還無法平復,他深瞅著酥胸半露、佈滿了嫣紅吻印的月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嚇傻了,對門外的反映好半晌都沒反應,只是一逕地癡望著他。
  
  「大阿哥?四格格?」僕役搞不清楚為什麼打不開門。
  
  「把衣服穿好。」他伸手輕拍月音燥熱的臉蛋。
  
  月音怔怔地眨了眨眼。
  
  「門打不開呀?怎麼回事?」
  
  聽見雪音的聲音和急促的敲門聲,月音倏地從昏眩中驚醒,羞慚地坐起身,整理凌亂的衣襟。
  
  「大哥、月音,你們在幹麼?快開門啊!」容音猛拍著車門叫道。月音被一聲聲的叫唉嚇得快要窒息,雙手恐慌地扣著衣扣,她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的衣服上有這麼多扣子。
  
  永琅眼神深邃地盯著她,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他懷疑剛剛月音對他的摟抱是他的錯覺,還是她也動了情?
  
  「你們在玩什麼呀?快別鬧了,開門呀!」
  
  在雪音和容音的叫唉中,月音終於扣好了最後一顆扣子。
  
  永琅慢慢鬆開手,在車門開歐前的那一刹。
  
  月音低垂著頸項,咬著唇輕輕丟下一句話--
  
  「如果這是我的命,我、我也認了。」
  
  說完,她飛快地跳下馬車,誰也不理地奔進了王府大門。
  
  「月音!你跑什麼啊?」
  
  雪音和容音奇怪地追地過去。
  
  永琅仍坐馬車內,錯愕地思索著月音給他的那話。
  
  她忍了?她認命?
  
  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
  
  當允禧把永琅單獨約到書房談話時,永琅對允禧想談什麼事情心中已經有了低。果然如月音所說的,允禧準備給他談一婚事。
  
  「永琅,你一直都是單身一人對嗎?你應該沒有娶過妻、生過子吧?」允禧對這個兒子的過去實在不瞭解。
  
  「沒有,養活我自己就不容易了,我不想拖累別人。」
  
  「你這麼想沒有錯,你身邊從來沒有人照顧你啊,我心疼。」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阿瑪不用一直放在心上。」住進王府的這些日子以來,允禧給他的父愛遠遠超過他的想像,當允禧全心全意地接納他這個兒子時,他愈不敢深思一日一謊言拆穿後的後果。
  
  「好,我不放在心上。」允禧笑著點點頭。
  
  「永琅,本來咱們府裡是預備好了要操辦永璨的婚禮,不過,因為你忽然回來了,所以暫時將永璨的婚事緩了下來。現在,你回府後的生活應該也適應得差不多了,在內務府武備院的差事也慢慢順手了,我想是不是也應該談談你的親事了?」
  
  永琅不知如何接口。他現在心裡想的全是月音,如何聽從阿瑪的安排娶妻?但是現在的他已深陷泥沼中,進退不得。他不能愛月音這個假妹妹,又不忍違抗寵溺他的假阿瑪。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允禧溫和地笑問。
  
  「沒什麼,不知道阿瑪屬意哪家的姑娘?」他隨口問道。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譚拜的女兒,性情溫婉嫺靜,神韻與月音倒是極為相似,這麼說你應該就可以猜想得到她的模樣了。」
  
  永琅震愕地呆住。與月音神韻相似?阿瑪為什麼特意找一個像月音的人當他的妻子?難道他察覺什麼了嗎?他不安地觀察允禧的表情,但是允禧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影射試探的味道,應該只是他的多疑。
  
  「你意下如何?」允禧見他默不作聲,又問道。
  
  「婚姻大事不是都由父母作主嗎?」他生平頭一回對一件事情感到棘手。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允禧欣喜地笑道。
  
  「那就好,阿瑪明日就跟譚拜大人提親!說不定你和永璨兄弟倆的婚事可以一起操辦,如此不但省事,還可以一次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呢!」
  
  永琅很想開口拒絕這門親事,但喉嚨像被梗塞住般,發不出聲音來。
  
  冒充永琅的謊言已經結出了罪惡的苦果,這是他一手栽植的,他也只能咬牙吞下,否則,一旦有個閃失。他將付出的是更可怕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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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6: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下雪了。
  
  月音坐在前廳廊簷下,仰頭看著如棉絮般紛飛的雪花。
  
  「格格,天這麼冷,你怎麼坐在這兒?」百花總算找到她,吃驚地喊著。
  
  「今早還沒下雪呢,過午以後雪倒是愈下愈大了。」月音伸出手盛接雪花,看著雪花在她掌心慢慢融化。
  
  「格格,當心把手凍僵。咯,我給你送手爐過來了,趕緊把手暖一曖。」百花把銀手爐放在她手中。
  
  「這麼大的雪,大哥、二哥怎麼回來?有沒有派馬車去接他們?」月音擔憂地凝視著大門口。
  
  「有啊,馬車早去接了。」百花奇怪地看著她。「格格,我看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個兒吧,整天坐在這兒是會凍出病的,咱們先回房去好嗎?」
  
  「我不冷,我再坐一會兒。」月音懷抱著手爐,仍然望著門口,一動也不動。
  
  自那日從顯親王府裡回來以後,儘管和永琅同住在一座府裡,她卻很難再見到他一面。他不再跟家人一道吃飯,有時入夜以後才回來,偶爾遇到他,他也總是匆匆走人,不跟她多說一句話,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她很明顯地感覺到永琅在躲她,難道,他是因為那日在馬車內對她做出狂亂的行為,感到後悔了?
  
  還是,她對他說了那句「認命」的話嚇住了他?
  
  我不想把你讓給別人!
  
  她明明聽見他這麼說的。他這句霸道的話,惹得她心頭又酸又甜,她甚至會情不自禁地想念他熾熱激狂的吻。
  
  她想告訴他,她願意偷偷地愛他,也願意為他守身不嫁,永遠以妹妹的身分與他同住在一起,瞞過天、瞞過地,不當他的妻子,也願意默默與他相守。但是,他一直不給她表白的機會,不肯聽她說話,她只好每天縫一個小布偶給他,讓小布偶去幫她說話。
  
  笑著落淚的小女娃,在對他說「認命」。
  
  懷抱荊棘的小女娃,在告訴他「思念」。
  
  仰望蒼穹的小女娃,在孤單地「等待」。
  
  他每天回房,一定會看到她送過去的這些小人偶,但他從來沒有給她回應。到了昨日,阿瑪告訴她,永琅已經同意成親的消息,她的心痛得幾乎碎裂,縫布偶時被針尖刺傷的痛,部遠遠不及她心口被撕裂的痛楚。
  
  他怎麼能在她愛上他,愛到無法自拔的時候,立即狠心地避開她,決定成親?
  
  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
  
  無論如何,她都要等到他回來,當面問清楚。
  
  聽見馬車由遠駛近的聲音,月音震動了一下,把手妒丟給百花。立刻站起身奔向大門。
  
  馬車停下,她看見永琅從馬車上走下來,一時忘形,激動地走向他。
  
  「你回來了。」
  
  永琅淡淡應了聲,沒有多看她一眼,大步走進去。
  
  「大哥,你有空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她慌忙追上他披著黑絨大氅的背影,只有用跑的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我累了,有話改日再說。」他一步也沒有稍停。
  
  「我只說幾句話而已,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她急切地喊。
  
  永琅默然不語,步履飛快地走進長廊。
  
  「大哥,你為什麼不肯聽我說話?」她喊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太重要的事可以談。」他的語氣冷漠且疏離。
  
  「怎麼沒有!」她忍不住泣喊。「我要問你,你真的答應阿瑪,要跟譚拜家的女兒成親了嗎?」
  
  「是啊。阿瑪說,譚拜家的女兒性格沉靜溫柔,模樣神韻都跟月音很像,我想這樣也不錯,所以就答應了。」他邊走邊說。
  
  月音的心頭狠狠刺痛了一下,她疾奔了幾步,衝到他面前伸臂攔住他。
  
  「你答應成親了,那、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她仰著怒容,眼眶潮紅地瞪著他。
  
  永琅深吸口氣,淡淡一笑。
  
  「哥哥娶妻,妹妹也可以嫁人。你不是也有喜歡的男人了嗎?你也可以去嫁他呀!」
  
  永琅雲淡風輕的語氣宛如無形的尖刀,狠狠地刺進她心裡,將她心中美好的小小夢想徹底粉碎掉。
  
  ***
  
  她的淚水獰湧,強烈的挫敗感差點擊倒了她,但又不甘心就此放棄,邊哭邊哽咽地追著他,直到跟進了『沁風苑』。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麼時候?」永琅止步,難以忍受似地對她吼。「不要再跟著我了!」
  
  月音僵住腳步,眼淚無意識地滾落,渾身血液幾乎凍結。「永琅,我討厭你,你去成親吧!」她痛聲泣喊。掏出懷裡縫製的小人偶。忿忿地擲向他的背。
  
  永琅咬牙閉眸,緩緩轉過身,已不見月音的人影。只留下雪地上淡淡的凌亂足跡。
  
  瞥見跌落在雪地上的小人偶,他蹲下身撿起來,看見摀著雙眼哭泣的小女娃,哭著對他說「心碎」他把小人偶緊緊握在掌心,一顆心急躁地狂跳。
  
  永琅,我討厭你,你去成親吧!
  
  這是他月第一次次喊他的名字,而沒有喊他大哥。
  
  他緩緩站起身,發現如燕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再轉過視線,滿臉呆愕地站在『沁風苑』外的牆角邊月音的貼身侍女百花,立刻轉身飛奔離去。
  
  他眼神微寒,彷彿看見了一顆石頭落進了平靜的湖心中,就要慢慢蕩開漣漪了。
  
  煩躁地咬咬牙,他大步跨出『沁風苑』,奔出王府大門。
  
  ※※※
  
  頭痛欲裂。
  
  永琅翻了個身,痛苦地抓起枕頭壓住快要裂成兩半的頭。
  
  床內側隔著一道牆的另一邊,一直聽見有人嚶嚶說話的聲音,這些聲音鑽進他的腦袋裡,就像有千軍萬馬在他耳畔嘶吼般,吵得他想殺人。
  
  『沁風苑』是獨門院落,周圍並沒有連著房間,他不可能會聽得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呀!
  
  他疑惑地睜開眼,四下環視,這才想起自己奔出王府後,來到了「悅來客棧」喝酒。他不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知道醉得不醒人事,又吐得很厲害,最後掌櫃的開了間上房給他休息醒酒。
  
  他捧著頭起身下床,倒了杯茶一口喝光,然後又仰頭倒進床裡。
  
  受不了腦袋隱隱抽痛,他伸指按壓著額際,忍耐著天旋地轉般的昏眩。
  
  不知道月音此刻怎麼樣了?
  
  想起月音,他伸手進懷裡,摸出那個「心碎」的小人偶,怔怔凝視著。
  
  萬一他和月音之間的異狀被發現了該怎麼辦?否認到底,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在王府住下,並接受阿瑪的安排成親嗎?
  
  看月音痛苦心碎的模樣,他懷疑當有一天自己也必須面對月音將要嫁人的情景時,又會是怎樣的痛苦?
  
  他明明就不是月音的親哥哥,犯不著去遵守那些道德倫理,可是月音並不知道真相,不論是否和他在一起,她都一樣痛苦莫名。
  
  不如告訴月音真相,然後帶著她逃走,逃到天涯海角去?
  
  但是,不管逃到哪裡,乾隆一日一追查出真相,下旨誅殺他,他又如何逃得過皇帝的斬殺令?
  
  他輕撫著小人偶,放在唇邊親了親她的臉,彷彿吻的是月音臉上的淚。
  
  「所以我才不願意繼續留在王府裡,不想再受人擺佈,更不想娶那個癡肥愚蠢的容音格格。」
  
  永琅隱隱約約聽見住在隔壁房的男人提到了容音,微微一愕。
  
  是誰?為什麼會認識容音?
  
  他好奇地靠向床內側,將耳貼附在牆上,想偷聽他們說些什麼。
  
  「可是,王爺畢竟還是你的阿瑪,老福晉畢竟還是你的奶奶,你若為了我離開王府,恐怕是無法得到原諒的。」
  
  「我若不離開王府,就會永遠離開你,你難道願意這樣?」
  
  「不願意。我不想離開你,我想一直服侍你一直當我的丫頭,要是不能留在我身邊服侍你,你能不能把我安置在一個地方,想我時就來看看我?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好沒出息。」
  
  「為什麼忽然提起龍珠?」
  
  他聽見永碩問道。
  
  「我能說話,會不會是因為龍珠的緣故?那天在護國寺,你不是故意讓我抱一抱龍珠,說也許我的病就能好了?結果不到三天,我真的就能說話了。」
  
  「夜露,我那天說的是玩笑話,你忽然能說話只是巧合,或許是你的心病已經痊癒,並不一定和龍珠有關係。」
  
  永琅聽到這裡,更加疑惑了。為什麼他們口中提到的龍珠,感覺竟與他自己擁有的「寶珠」如此相似?
  
  「可是……老師父說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甚至關係著大清皇室子孫的氣運。倘若你能擁有龍珠,是不是能改變你在王府的地位?只要傳說有五分真實,說不定對你的子嗣也有幫助,你覺得呢?」
  
  「夜露,別異想天開了,那龍珠只有皇上能擁有,我是什麼人?豈可擁有那件絕世的寶物?而且千萬不要太相信傳說,傳說通常多是無稽之談,不可盡信。」
  
  「江南的少年既然能擁有龍珠,為什麼你不能叫呢?」
  
  聽到這裡,酒醒了一大半。江南的少年?指的該不會是他吧!
  
  「龍珠如在老師父手中收著,老師父只希望能龍珠回到皇室,回到皇上手裡。」
  
  「不要,我們求老師父讓我們收藏能珠一些段時間,只要三個月,或是一年等時間到了我們在還給她。」
  
  原來「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甚至關係著大清皇室子孫的氣運。
  
  他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冒充永琅成功,輕鬆來到京城,不費多大力氣就得到皇族宗室的身分,該不會是他身邊那兩顆「龍珠」冥冥中的指引吧?否則,以他一個土匪首領的兒子,竟然可以一夕間成為大清皇族宗室,說出來只怕無人敢信。
  
  永琅實在太震愕了,沒想到自己與「龍珠」的緣分會如此深,竟然會在他得到龍珠的十幾年之後,又讓他知道了另一對龍珠的下落。
  
  如今那對龍珠就在護國寺中,由一位老師父收藏著,至於是哪一個老師父,永碩和那女子並沒有說得很清楚。
  
  已經沉寂許久的野心再度不安分起來,想要霸佔龍珠的慾望漸漸摧毀了他的理智。
  
  他決定到「護國寺」打探,倘若有機會,他也要把另兩顆龍珠弄到手!
  
  月音躲在房裡哭了整整一天一夜以後,帶著一雙腫得像核桃般的紅眼睛來到額娘房裡。
  
  「怎麼回事?你的眼睛是怎麼了?是哭的嗎?」福晉吃驚地探頭去看她。月音神情憔悴地不說話,雙眼空洞地深啾地面。
  
  「你倒是說話呀!」一福晉著急地拉著她的手。「為了什麼事傷心,還哭成這個樣子?快跟額娘說是怎麼回事啊!」
  
  「額娘,我想嫁人了。」月音淡淡地說。
  
  「什麼?」一福晉驚呼。
  
  「快幫我找一門親事,我要嫁人!」她的嗓音哽咽顫抖著,彷彿忍受著極大的委屈。
  
  「我的四妞妞,你是怎麼啦?怎麼突然跟額娘說這種話?」福晉一臉擔憂地拍著月音的手。
  
  「你好好地跟額娘說,為什麼突然想嫁人了?」
  
  「沒為什麼,總有一天都是要嫁人的,晚嫁不如早嫁。總之,我只想趕快嫁出去,不想再住在這裡了。」
  
  「你不想住在這裡?」福晉瞠目結舌地看著兩眼怔怔發直的月音,不敢相信這是她最溫和恭良、最循規蹈矩的女兒所說出來的話。
  
  「百花,你說,昨天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轉過頭,決定直接問月音的貼身侍女最快。
  
  站在月音身後的百花緊抿著嘴。大氣不敢吭一聲。昨天四格格和大阿哥發生的事她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四格格和大阿哥之間一定有了些什麼,但是這種有違倫常的事她不敢亂說話。
  
  「啞巴了嗎?我問你話!」福晉怒拍桌子。
  
  「跟百花沒關係,額娘不必問她。」月音無力地撐著頭。
  
  「我不問百花,你又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百花,你老實說清楚,再不回話我賞你十個嘴巴子!」
  
  百花嚇得跪了下來。
  
  「回福晉的話,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格格跟大阿哥拌了嘴。」
  
  「大阿哥?」一福晉冷哼一聲。「我就說嘛,你從小到大從沒有鬧過脾氣,現在突然變了個樣子,果然是那個禍根欺負了你!」
  
  「額娘不用全怪他,也不全然是他的錯。」月音疲憊地輕嘆。「不管有沒有他,我還是得嫁人的,不是嗎?」
  
  「我說你也真沒出息,跟他拌嘴你就想離開家!再怎麼說,離開王府的人也不要走也是他走才對呀!」該是你,福晉氣呼呼地嚷著。
  
  「額娘,我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月音捧著頭,煩得頭都要痛了。
  
  「都被人家騎到頭上了!你阿瑪寵他寵得不象話,你還替他說話!」福晉罵道。「我已經忍耐他很久了吃穿用度就已經比永璨還要好,婚禮還要跟永璨一起辦,簡直分不清楚誰才是這個家裡的嫡長子了,乾脆就拿你這件事跟你阿瑪吵一架。」
  
  「分什麼家?」月音吃驚得腦袋一片空白。
  
  「當然是永琅和永璨分成兩家了!咱們得先讓永璨襲了你阿瑪的爵位,免得將來夜長夢多!」這個算盤她已經打了很久了。
  
  「阿瑪不會答應的。」不管她現在對永琅的感覺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母親用對付敵人的方式那樣對付他。
  
  「就因為你阿瑪不會答應,所以才要跟他吵啊!」福晉瞪她一眼,像在罵她「你怎麼這麼笨」。
  
  「算了,我不想吵這種事。」月音幽幽嘆口氣,起身想離開。
  
  「等一下!」一福晉叫住她。「我知道你的脾氣,要你去揭人的短,你肯定做不到。你不想幫額娘的忙沒關係,但你還沒跟我說,你跟永琅是為了什麼事情拌嘴?」
  
  月音渾身一僵,百花也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
  
  「幹什麼?」月音和百花主僕倆的反應讓福晉心生狐疑。「為了什麼事情拌嘴有這麼難啟齒嗎?」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我叫大哥學讀書寫字,他不要,所以就吵了嘴。」月音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就為了這個?」福晉懷疑地看著她。
  
  月音點點頭。
  
  「只為了寫字的事,你就哭腫了眼睛?」一福晉蹙眉追問。
  
  月音倒抽一口氣,一時間竟找不到話來解釋。
  
  這時,容音從外頭走了進來。
  
  「額娘!」看見站在門口的月音,她欣喜地叫道:「咦?月音也在這兒呀!」
  
  「我要回去了,你陪額娘說說話吧!」月音想藉機躲開額娘犀利的問話。
  
  「我來你就要走咯?別走嘛!你們剛剛在聊什麼?我不能聽嗎?」容音撒嬌地張開肥胖的臂膀,用力抱住月音。
  
  「我們在聊大阿哥呢。」福晉說。
  
  「聊大哥什麼事?」容音偏著頭笑問。
  
  「月音和大阿哥拌了嘴,你沒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福晉輕哼了聲。
  
  話題還沒繞開,月音緊張得額頭冒汗。「月音跟大哥怎麼會拌嘴呀?」容音奇怪地搖搖頭。
  
  「那天他們在馬車裡不是玩得挺開心的嗎?」
  
  倏地,月音頭皮一陣發麻。
  
  「在馬車裡?」福晉沉下了臉,懷疑地瞇起冷眼,開始察覺不對勁。「容音,跟額娘說,他們在玩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都到家門口了,他們還不肯開車門,我和雪音在馬車外頭一直叫他們,他們都不理,好久以後才把門打開,也不知道兩個人在玩什麼,還把月音的髮髻弄得亂七八捂呢!」容音心無城府地笑說。
  
  月音腦中轟轟亂響,膝蓋不禁微微顫抖。
  
  一福晉踩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月音,臉色異常難看。
  
  「容音說的沒錯吧?」她知道容音這個女兒傻歸傻,但還不會撇謊。
  
  「額娘別多心,我們沒有什麼……」她急著想解釋,但嗓音中的顫抖卻掩飾不了她的恐懼。
  
  看著月音愕然失色的驚恐神情,福晉相信她和永琅之間的確發生了最令她害怕的事!
  
  「走,跟我見你阿瑪去!」
  
  福晉狂怒的咆哮和鐵青的臉色嚇怔了所有人。
  
  月音無神地跟在福晉身後,僵硬地走出去。
  
  容音和百花正要跟上,立刻又被福晉喝斥回去。
  
  「任何人都不許跟過來!百花,你去『沁風苑』傳話,把大阿哥叫到王爺的書房去!」容音和百花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百花,我說錯話了嗎?額娘為什麼這麼生氣?」容音張口結舌,不安地咬著指甲。
  
  「三格格,你真的說了不該說的話了,你這下可把四格格害慘了啦!」百花著急得團團亂轉。
  
  「真的嗎?為什麼?」容音的表情害怕得要命。
  
  「唉,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得趕緊去找大阿哥了!」百花無奈地跺跺腳,轉身跑向『沁風苑』。
  
  月音跟在額娘身後往書房走去,好幾次腳步慌亂得差點自己絆倒自己。她無法保持鎮定,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解釋?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很小心、很小心的應付,否則,永琅將有可能會被額娘趕出王府。
  
  「你們怎麼來了?」正在書房擬宴客名單的允禧,抬頭看見福晉和月音走進來,笑了笑問。
  
  福晉陰沉著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緊緊盯著月音。
  
  「你跪下!」她冷喝。
  
  月音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你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允禧錯愕地看著妻子。月音向來聽話的,從來沒有做過讓父母生氣的事,怎麼會忽然受到責罰。
  
  「王爺,怪你帶你回來的好兒子呀!」福晉道。
  
  「我帶回來的好兒子?你說永琅嗎?他又怎麼了?」
  
  「又怎麼了?你的好兒子把歪腦筋動到月音頭上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月音,真有此事嗎?」
  
  「絕無此事。」
  
  「但他只是喜歡捉弄我,愛跟我鬧著玩而已。其實他根本就很討厭我,從一開始,他就處處看我不順眼,看到我他就覺得煩,根本不可能對我心懷不軌的。額娘雖然不喜歡大哥,但是也要相信你的女兒呀!」她假意說著反話,但卻愈說愈動情,愈傷心,忍不住哽咽,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你看看你。」允禧斜睨福晉一眼,深深嘆了口氣。「孩子們打打鬧鬧罷了,你怎麼胡思亂想昵?你信不過永琅,也總該相信月音吧?月音從小讀了多少聖賢書,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夫人,你實在想太多了。」
  
  「月音,你當真是學壞了,在阿瑪和額娘面前也會撇謊了!你這番話騙得了你阿瑪,可騙不了我!」福晉冷瞅著月音,眼色神情是完全的不信任。
  
  月音努力維持面容的平靜,但心口卻在狂跳,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月音,起來、起來,別跪著了,說清楚就沒事了。」允禧和福晉完全相反,對兒女是充分的信任。
  
  月音緩緩站起來,眼角餘光瞥見永琅佇立在書房門口,而側身坐著的阿瑪和額娘並沒有看見他。
  
  「你額娘最近呀,見風就是雨,成天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事。」允禧牽起月音的手,笑著拍撫。
  
  「王爺,那是你不肯看清楚永琅那小子的底細!」福晉不滿地說道。
  
  「額娘,你放心吧,我對大哥雖然特別照顧,但那也只是因為他是大哥罷了。他如不是大哥,我豈會多看他一眼?」她神說出存心刺傷永琅的話。
  
  「你最好這麼想!以後沒事離他遠一點,別惹來一身臭!」福晉嫌惡地輕哼。
  
  「我知道了,額娘。」她乖巧溫和地應允,再望向書房門口時,永琅已不在那裡了。
  
  她唇角仍掛著溫柔的淺笑,眼底卻隱隱泛起了淚光,破碎的,像黑夜裡天上掛著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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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6: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我對大哥雖然特別照顧,但那也只是因為他是大哥罷了。他如不是大哥,我豈會多看他一眼?
  
  永琅苦笑。雖然知道這些話並不是月音的真心話,但是打擊的力道還是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強烈的痛楚感。
  
  很好,他讓她心碎,她讓他心痛,彼此互相傷害對方一次,兩敗俱傷,也算扯平了。從此以後,兩人的關係咫尺天涯,永遠當一對貌合神離的兄妹,也算是徹底斬斷了這段不該萌生的情芽。
  
  這樣也好,他依然可以保住他的尊貴地位,保住自己的一條命。沒有愛,他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走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他冷淡地看著忙碌的小販、大快朵頤的食客、討價還價的婦人,眼前繁華熱鬧的景象竟令他備感寂寥,任何新鮮有趣的事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現在的他已經擁有了他所想要的一切,為什麼還是覺得不夠?為什麼還是覺得不滿足?他到底還想要什麼,才能填補心中那塊空洞?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念。
  
  對了,龍珠!
  
  自己早已擁有了一對龍珠,但還有另外一對目前收存在護國寺中,這是他渴望得到而尚未到手的東西。
  
  他立刻加快腳步,往護國寺的方向疾步奔去。
  
  護國寺原名崇國寺,始建於元朝末年,明成化年賜名為大隆善護國寺。
  
  永琅走進護國寺,見煙雲繚繞,香風氤氯,不禁讓他憶起童年時住在「虎跑寺」的時光。他緩步走進大殿,假裝自己是拈香拜禱的香客,虔心地參拜,退出大殿後,又到各偏殿拈香,一邊暗暗觀察著寺裡的和尚。
  
  護國寺裡的大小和尚人數頗多,能被稱為「老和尚」的也有十多人,到底哪一個老和尚手中融有龍珠呢?
  
  自小偷慣了東西,永琅早已練就了一雙賊跟。
  
  什麼人身上有可偷的錢或物,什麼情形下可以下手,他幾乎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也很少失手過,,但是,藏有龍珠的老和尚非同一般人,得到了龍珠並無占為己有之心,只希望龍珠回到皇室。回到皇上的手中。如此清心寡欲、萬事不縈於心的老和尚,要從他的臉色觀察出端倪來,實在是天大的難事。
  
  為免打草驚蛇,永琅每隔一日就到護國寺拈香,不動聲色地觀察寺中情況,找機會與寺中的老和尚們閒談,但是這樣過了半個多月,仍然一無所獲。這日,永琅來到護國寺時,意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早他幾步走進了護國寺,那個人是顯親王府的二貝勒衍格。
  
  這麼巧,衍格貝勒也來這裡?
  
  他狐疑地跟在衍格身後進去,遠遠看見衍格低聲詢問一名掃地僧,不知道問了些什麼,接著便轉身走進大殿內。
  
  衍格臉上微顯焦慮的神情,看在有所圖謀的永琅眼裡,就是有股說不上來的古怪。
  
  前來護國寺的香客絡繹來往。每個人到此的目的都很單純,就是燒香祈福、虔誠地求助於神明,但是衍格的目的似乎不在於此,當香客們跪地參拜時,他卻只在大殿內默默張望、四處打量,以眼神搜索著正中供奉的佛像,以及佛像周圍的每個角落。
  
  他在找什麼東西?永琅隱身在人群後觀察著衍格的一舉一動,愈來愈感到他的行徑可疑。
  
  自己是為了龍珠而來,難道他也是?他不免心生警戒,看衍格在大殿待了一會兒後,便朝後殿走去,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後殿香客不多,當衍格低聲在詢問一個奉茶僧人時,永琅將他們的對話聽得很清楚--
  
  「請問師父,後殿的寶塔是何時拆毀的?」
  
  「將近一年前拆的,因為寶塔有了裂縫,所以住持決定拆毀重建。」僧人合掌答道。
  
  永琅聽了有些意外,衍格問的竟然是寶塔?
  
  「既然要拆毀重建,為何留下兩層殘塔便停住了?」他聽見衍格又問道。
  
  「小僧就不清楚了,當時下令停工的人是上一任住持方丈,施主可以找上一任住持方丈問問,也許就能明白。」
  
  「可否勞煩師父帶我見一見住持方丈?」
  
  「方丈已經許久不見外人了,小僧不知方丈願不願意見施主?」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見方丈一面,無論如何都要請師父幫幫忙。」
  
  「好吧,不知施主如何稱呼?小僧替您通報一聲。」
  
  「多謝師父。我是顯親王府二貝勒衍格。」
  
  「原來是貝勒爺,請稍候,小僧去去就來。」
  
  永琅藏身在偏殿轉角處,懷疑自己一直想找的「老和尚」,就是那位僧人口中的「住持方丈」,又聽衍格說有非常重要的事,心中的疑惑更甚。
  
  僧人很快回來了,朝衍格合掌行禮道:「師父願見貝勒爺一面,請貝勒爺隨小僧過來。」
  
  「多謝師父。」衍格跟著僧人繞過後殿。
  
  永琅小心避開一名提水僧人,悄悄地尾隨著他們,見那個僧人將衍格領到後院一排不起眼的矮房子後便轉身離開,而衍格走進最內側的一間屋子內,房門隨後關上。
  
  永琅躡手躡腳地繞到那排矮房子後,躲在窗下屏息偷聽著。
  
  「不知貝勒爺有何要事見老納?」他聽見一個蒼老卻平和的嗓音問道。
  
  「十幾年前,我離開京城遠赴雲南,當年離開時,寺中寶塔依然完好,但此時回來卻已拆毀了大半,我想問問老師父,當初動工拆寶塔時,可否見到什麼奇異之物?」衍格開門見山就問。
  
  在他忙完了大哥的喪禮後,一日夜裡,回到護國寺想查看當年他藏於寶塔塔頂內的龍珠是否無恙時,沒想到竟看見寶塔已經拆毀了,他急於知道龍珠的下落,只好親自前來探詢。
  
  「貝勒爺會如此問,一定是早知道寶塔內原來就藏有些什麼東西吧?」老和尚笑說。
  
  「在老師父面前,我也不必隱瞞什麼了。其實那寶塔塔頂確實藏有一件寶物。而這件寶物正是我放進去的,如果不是急於知道那件寶物的下落,我是絕不可能對人說起此事,但是這件寶物非同小可,也關係重大,所以我想知道這件寶物如今在何處?」衍格焦急地問。
  
  老和尚饒有深意地向他一笑。「貝勒爺,你能說出寶物藏於寶塔塔頂,足見這件寶物確實與你有關了。既然如此,老柄也不相瞞,這件寶物正由我收藏著。」
  
  「果真?」衍格鬆了口氣。
  
  「那太好了!可否請老師父取出來讓我看一眼?」
  
  「自然可以,不過為了慎重起見,貝勒爺能否說得出那件寶物的名字或是樣貌來?」
  
  「可以,那寶物確實有個名字。」衍格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是一對龍珠,收在一隻錦緞匣中。」
  
  藏身在窗台下的永琅深深吸進一口冷氣。心坪坪地跳。
  
  龍珠果然在這老和尚手中!但他偏偏晚來了一步,倘若這對龍珠確實是衍格所有,老和尚很有可能會將這對龍珠還給衍格了。
  
  「原來……」老和尚低沉地輕笑。「為了查出龍珠因何出現在寶塔塔頂。老納翻遍了護國寺建寺史料也遍尋不著龍珠的來由,沒想到原來是貝勒爺放上去的。」
  
  「當年,皇上下旨徹查遺失的龍珠下落,我因得到龍珠的手段不正當,怕惹禍罪及全家,因此不敢把龍珠留在身邊,心想把龍珠藏在寶塔塔頂上一定安全無虞,等避開風頭之後再把龍珠取回來。當時萬沒想到老師父竟然會拆了寶塔,真是始抖未及啊!」衍格忍不住笑說。
  
  老和尚微笑著點頭。
  
  「當年皇上搜查龍珠的事,老納也有聽聞,不過查了幾年後便不了了之。後來貝勒爺離開京城時,為何不把龍珠一起帶走?」
  
  「我確實曾經想把龍珠帶走,不過老師父有所不知,原來我得到的龍珠是四顆,但是因為某些緣由,我把其中兩顆給了另一個朋友,請他替我保管收藏,沒想到他去了江南一趟之後,就把那兩顆龍珠遺失了。」
  
  窗外的永琅驚訝不已,原來被他偷走龍珠的男人是衍格貝勒的朋友。
  
  「也因為這個緣故,讓我決定還是把這龍珠留在寶塔內比較安全。」衍格繼續說道:「或許是娶妻生子後,龍珠對我的重要性已不復存在,倘若帶走龍珠而遺禍,讓妻兒身陷險境,那也是我不願意見到的。」
  
  老和尚雙手合十,慈悲地一笑。「貝勒爺這麼說,老納就可放心,待我將龍珠取來。」
  
  衍格看見老和尚起身,從屋內隔間裡取出那只十多年未見的錦緞匣,原本鮮豔的錦緞早已經褪色了。
  
  他輕輕打開匣子,看一眼匣內光彩耀目的龍珠,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就像看見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龍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多謝師父。」他把錦緞匣蓋好,還到老和尚手裡。
  
  「貝勒爺,你不把龍珠帶走嗎?」老和尚微呀。
  
  「我來只是確認龍珠的下落,並無帶走之意,」衍格搖頭笑道。「其實龍珠能留在老師父的手裡,我更放心。或許等寶塔重新建好後,還可以將龍珠藏於塔中。」
  
  「老納以為,貝勒爺應該把龍珠獻給皇上。」
  
  「這……」衍格猶豫地苦笑。「龍珠忽然出現,皇上必定會追查原因,我才剛回京不久,還無法揣摩皇上的心思和脾氣,而且聽說皇上此次南巡中動怒賜死一名還下令老臣子孫斬立決,妻、妾、媳與人為奴,只因老臣在應答中觸怒皇上,結果就是如此下場。我現在並不想惹麻煩上身。除了朝廷局勢變化太大以外,家中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處理,所以……」
  
  「老納明白貝勒爺的顧慮,此事確實敏感,稍有不慎極右可能禍及子孫。」和尚輕嘆道。
  
  「我看,龍珠還是暫由老師父收藏吧,至於要不要將龍珠獻給皇上我回去與妻子商量之後再說。」
  
  「也好。」老和尚點點頭。
  
  「打擾老師父這麼久,我也該走了。」衍格起身道別。
  
  「貝勒爺慢走,老納就不送了。」
  
  倚著牆坐在窗外的永琅聽見衍格漸漸走遠的腳步聲,他渾身緊繃,雙眸瞪著滿天晚霞,極目所望之處,像被血染了似的紅。
  
  此時,龍珠就在屋內,他只需翻進窗,就能將龍珠搶到手了,一個老和尚如何是他的對手?
  
  他伸手碰了碰靴內的短刀,必要時,拿起短刀威脅老和尚,不怕他不交出龍珠來。
  
  也許因為想得到龍珠之心過於急切,永琅沒有經過更縝密的思考,他深吸口氣,咬緊牙關,縱身躍進窗口。
  
  老和尚正抱著錦緞匣欲進內室,忽然看見有人翻窗而入,正要呼救時,一柄短刀立即伸過來抵在他的喉嚨口。
  
  「不許出聲!」永琅目光銳利地盯著老和尚。
  
  「阿彌陀佛,麻煩果然來了。」老和尚緊緊抱住懷中的錦緞匣,容色平靜地看著永琅。
  
  「把龍珠給我!」他冷然進逼,伸手去搶錦緞匣。
  
  「你為何要龍珠?」老和尚將匣子緊緊抱在胸前,眸光淡然地盯著永琅凌厲貪狠的眼。
  
  「我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他的視線落在老和尚的胸前。
  
  老和尚端詳著他,清楚看見他眼底的憤世嫉俗,那雙深幽的眼瞳比天空的露雲還要陰沉,像藏著怒焰、狂風、暴雨、洪水,在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罪惡的蠱惑力,就像不甘心於自己的命運,要用盡一切可以摧毀的力量來扭轉幹坤。
  
  「龍珠對你沒有用處。」老和尚平和地低語。
  
  「那與你無關!別想拖延時間,把龍珠給我!」他一手持刀抵住老和尚,另一手用力去拉扯他的手。企圖奪取錦緞匣。
  
  「孩子,你想要的並不是龍珠。」老和尚雙目灼灼,似乎看見了被他自己囚禁的靈魂。
  
  「我若不要龍珠,何苦與你在此糾纏!」他最痛恨聽和尚囉唆,他們總是說一些莫測高深的話。讓他聽不懂也猜不透。
  
  「即使你得到了龍珠,也不能滿足。」
  
  「說夠了沒有!」他忍不住發怒。「告訴你,我就是那個擁有另外兩顆龍珠的江南少年,現在又能得到這兩顆龍珠,那就表示我與龍珠有極深的緣分,這四顆龍珠最終就該屬於我!」
  
  「原來是你!」老和尚露出微微驚詫的表情。
  
  「不錯!把龍珠給我!」永琅加重握住刀柄的力量,讓老和尚更直接感受到威脅。
  
  老和尚明白了,這孩子確實與龍珠有不解之緣。沒想到,這四顆龍珠最後會一齊落入他手裡。
  
  倘若這雙手是如此狂暴邪惡。擁有四顆龍珠將對他造成更大的禍害,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無邊地獄中。
  
  「我可以把龍珠給你。」老和尚兩目祥和平淡。「但是我希望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你真正想要的其實並不是龍珠。」
  
  永琅迷惑了一瞬。老和尚微微鬆開雙臂,將錦緞匣送往前,永琅伸手去接過來,卻沒料到老和尚忽然上前一步,自己把身體往前一送,永琅收刀不及,眼見刀刃深深沒入老和尚前胸,鮮紅的血花從傷口處微微噴出,在夕陽餘暉中看來更為殷紅。
  
  永琅驚駭地低喊一聲,他萬萬沒想到老和尚竟然會這麼做!
  
  「你把龍珠給我就行了,我沒有非要你的命不可啊!」他嘶啞地狂喊,慌亂地扶著老和尚到炕床上躺下。
  
  「阿彌陀佛。孩子,我只是要助你解脫。」老和尚微笑閉目。「每一個人都是為了受苦才來到人間,只要是人,都有逃避不了的苦難。你要頓悟,要相信你自己不是殺了我,而是你自己把你自己殺死了,你……能明白嗎?」
  
  永琅刹那間消失了所有的思想,身體像忽然間被硬生生扯開了一道裂縫,刺目的白光從他身體裡射出,照亮他眼前所見的一切。
  
  他跪在老和尚身旁,彷彿瞬間被抽空了靈魂。
  
  鐘磬悠揚,天邊殘陽似血,寺院靜靜沐在餘暉中。
  
  「格格,你晚膳吃太少了,這樣下去會愈來愈瘦的。」百花憂心仲仲地看著桌上幾乎原封不動的飯菜。
  
  「拿走吧,我吃不下了。」月音無精打采地斜倚在炕床上。
  
  「格格,你什麼東西也不吃什麼事也不做,也不跟二格格、三格格玩,你這樣子我真的很擔心。」
  
  百花斟了杯熱茶遞給她。
  
  「我死不了的。沒什麼好擔心。」月音把茶接過來輕啜。
  
  「格格--」
  
  「快把飯菜收走吧,聞到那些味道我就覺得反胃。」她蹙眉催促。
  
  「是。」
  
  百花把飯菜放在託盤上,轉身端了出去。月音剛把茶杯放下,就聽見百花驚呼一聲。
  
  「大阿哥!您怎麼來了?」
  
  永琅?!月音整個人彈跳起來,還在疑惑時,就看見永琅一路走進來,在她面前停住,臉色木然蒼白地凝視著她。
  
  她深深吸氣,如果不是百花曾喊一聲大阿哥,她幾乎要以為這是幻覺。
  
  「你--」她才剛開口,驀然問就被永琅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緊得幾乎抽斷她的氣息。
  
  這是怎麼回事?她被永琅嚇傻了,驚呆得啞然失聲,忽然瞥見百花駭然失措的神情,她猶豫地從永琅懷裡掙脫出來,示意百花把門關上。
  
  百花在門口緊張得對著月音比手劃腳,但月音不理會她的暗示,逕自走過去,在她面前把門關上。
  
  轉過身來,她看見永琅仍維持原來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從來沒有看過永琅這副模樣,與先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他是怎麼了?像是受到了什麼嚴重的打擊,甚至還完全不避嫌地走進她的房門,一進門還緊緊地抱住她,他到底是怎麼了?
  
  「大哥……」她輕輕走向他,仰臉望著他反常的空洞眼神,不安地握住他的手「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永琅看著她,好半晌才凝聚視線焦點。
  
  「我……殺了人。」
  
  「什麼?!」月音驚抽一口氣。「你殺了誰?」雖然她也曾親眼目睹他殺人,但是他當時殺了人後並沒有現在這樣劇烈的反應,他到底殺了什麼人?
  
  「我殺了護國寺的老和尚。」他頹然在炕上坐下,把臉深深埋在大掌中。
  
  月音一聽,嚇得魂飛魄散。他竟然殺了一個和尚?
  
  「為什麼?你為什麼?天哪!老和尚?」她嚇傻了,語無倫次,腦筋一片空白,「你怎麼會殺了老和尚?這是會遭天譴的!」
  
  「我真的沒有要殺他……」他的聲音裡充滿痛苦和愧疚。「雖然是他自個兒迎向我的刀,不是我自己動的手,可是,他一樣是因我而死,…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空茫地盯著地面,像隻走投無路的困獸。
  
  「他自己迎向你的刀?」月音瞪大雙眼,無法置信地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被你弄得迷迷糊糊的,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至少老和尚不是他動手殺的這件事,讓她驚恐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點。
  
  「全都是因為龍珠。」他緩緩抬起頭。
  
  「龍珠?」這是什麼東西?她還是第一次聽見。
  
  「這就是龍珠。」永琅從懷中取出錦緞匣,緩緩在她面前開啟。
  
  那一對靈光璀璨、光華耀目的龍珠,懾得月音忘了呼息。
  
  永琅把他得到一對龍珠的前因,與到護國寺找老和尚奪另一對龍珠的後果。慢慢的將來龍去脈對月音說清楚。
  
  月音聽得目瞪口呆,無比震驚。
  
  「這個是老和尚手中的一對龍珠,而我自己的那一對藏在我的房間裡。」永琅淡淡地說出。
  
  「為了這對龍珠,盡然丟了老和尚一條命?這龍珠,會不會是禍害?」月音怔住。
  
  「老和尚臨死前,對我說他這麼做是要助我解脫,還要我覺悟,說我不是為了殺他,而是殺了我自己。」傷感和頹廢突然襲來,他沉重地嘆氣。
  
  月音思索著老和尚對他說的話,慢慢的明白了,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瞭解的永琅,老和尚只一眼便看透了。
  
  她站在永琅身前,緩緩捧起他的臉,溫柔地審視他,在他的眼中,她只看見了深深的疲憊和惆悵,而原先的邪氣,霸道,冷酷,憤怒,都已經看不見了,他的喜怒無常,他的傲慢,也都不見了。
  
  「你確定已經殺死了自己?老和尚度化了你,你明白嗎?」她站在他雙膝問,輕輕將他的頭摟進懷裡。用溫柔的力量環抱他。
  
  「渡化我?」他苦澀地笑起來,緊緊環住她的纖腰。要是以前讓他聽見這樣的字眼,他必然會忍不住大怒,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平和寧靜難道這就是老和尚為他所做的?
  
  「如此說來,龍珠也不算是禍害了。」她微微一笑,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這一刻是如此美好,她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這樣抱著他。
  
  靠在月音溫暖馨香的懷抱中。他混亂激動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恍恍然陷入了沉思中。
  
  「為什麼修行之人會願意犧牲他自己的命?為什麼?我真是弄不懂他們……」就好像如虛長老對待他一樣,不管他如何頑劣、難以管教,如虛長老也總是耐著性子教導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他。
  
  「這就是菩薩的心腸呀!以前你總是嗤之以鼻,把人家對你的好都踩在腳下踐踏,你知道這樣有多傷人家的心嗎?」她的心倏地糾結起來。
  
  「我知道。」他抬起頭,深深凝視著她。「我也讓你心碎了。」
  
  月音咬著唇,複雜的情緒一湧而上,交融在她的眼眶中。
  
  「怎麼辦?我們應該怎麼辦?」淚霧迷濛了她的眼,她夢囈似地低喃著。「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把你當大哥,我沒辦法…」
  
  永琅伸手壓下她的頭,深深吻住她。
  
  「我們這樣……是不是也會遭天譴?」她在他纏綿而細膩、大膽又濃烈的吮吻中艱難地喘息著。
  
  「不會。」他將她拉下來坐在他的膝上,熾熱的吻緩緩地在她尖小的下巴和頸項間游移。
  
  「怎麼不會?我們是兄妹呀……」她渾身軟綿綿地貼靠在他的懷裡。
  
  「我們不是。」他埋首在她的頸肩,氣息濁重。
  
  「什麼?」月音從昏眩迷亂中慢慢回過神來茫然不解地捧著他的臉。「我沒聽懂。」
  
  「我不是你大哥,你大哥早就死了。」永琅凝視著她,決心親自揭開他編造的謊言。
  
  月音赫然作夢!
  
  這一定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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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16: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這一定是夢。
  
  「我不相信……」月音失神地呆視著永琅。他一定是為了減少她的罪惡感,所以才會說謊騙她的,一定是這樣!
  
  「我是冒充的。」永琅閉眸深嘆。「我不是永琅,真正的永琅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夭折了。」
  
  「不!不要騙我!我不相信!」月音摀住雙耳,拚命搖頭。「你是我大哥!你就是永琅!就算我真的不幸愛上了你,我也不要你說這種謊話來哄騙我,來減輕我的罪惡!」
  
  愛上了你。
  
  永琅微怔,深深凝視著她。
  
  一直以來。兩人之間互相吸引、試探、曖昧、閃躲、爭吵、冷戰,所有感情上的焦慮、不安和煩躁,都在月音無意問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中得到了抒解,面對豁然明朗的感情,他們再無從逃避。
  
  「我是說真的。」他將她擁入懷裡。「我不是你大哥,我也不是為了哄你或是想減輕你的罪惡才這麼說的。」
  
  「好了,別說了!我不相信,你別再說了!」她固執地摀住耳朵,不肯面對可能是事實的真相。
  
  「為什麼我說真話的時候,你反而不信了?」他拉下她掩耳的雙手,認真地對她說。「我不是你的大哥,這樣難道不好嗎?」
  
  月音激動地凝視著他,眼瞳中的矛盾和絕望化成熱淚滾滾而下。
  
  「你不是我大哥當然很好,但是,你冒充皇族宗室,是要被殺頭的呀!」她緊緊抱住他,恐懼地哭出聲來。
  
  他猛然擁緊她,用力得像要將她捏碎,讓她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我求求你不要再說那些什麼冒充的話了!你就是永琅,你就是慎靖郡王府的大阿哥!聽見了沒有?這才是真的!」她哽咽地迭聲低喊。
  
  「月音,如果你認我是大哥,我們永遠沒有在一起的機會。」他捧起她的淚顏,輕輕吻去她的淚水。
  
  「不能在一起……也好過要我看著你死呀!」
  
  她低聲啜泣,臂膀緊緊環住他的頸項。
  
  「月音,我不該冒充永琅,不該出現在你面前,不該害了你。」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為了說一個謊言而感到如此懊侮,如此痛恨自己。
  
  「你後悔冒充永琅了嗎?」她淒然望著他。
  
  「為什麼你不恨我冒充永琅?」為什麼她看他的眸光依然還是那麼溫柔深情?「為什麼你不問我冒充永琅的居心何在?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問?」
  
  月音淺淺苦笑。不管是什麼因由,不管是什麼居心,不管背後藏著多麼邪惡的念頭,她都依然深深被他吸引。他是她的魔,即使被他欺瞞、被他傷害,她都無法抗拒對他的愛意。
  
  「能夠讓我遇見你,那些都不重要了。」她的心已完全屬於他,只要能夠把永琅牽引到她身邊來,不管是何因由,她都懷著莫名的感激。
  
  「月音,你讓我自慚形穢,我根本不配出現在你面前…」他暗啞呢喃。
  
  「我沒有後悔,我也不要你後悔。」她輕吻他的下顎,慢慢吻上他的鬢角,最後落在他唇上。
  
  「不要後悔認識我,不要後悔,好嗎?」為了他要成親那件事跟他大吵後,這段見不到他的日子讓她痛苦欲死,她不想再嘗到那種思念的滋味,她不想失去他。
  
  「難道,我們就一輩子當兄妹嗎?」他眷戀著她纏綿蝕骨的唇舌。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們可以一輩子生活在一起。」她與他唇舌相貼,低喘輕嘆若。
  
  「怎麼可能一輩子生活在一起?你難道不嫁人?」他微微退開,溫柔地與她對望。
  
  「我不嫁人,你養我一輩子。」她的手輕輕撫掠過他的臉,愛憐地觸摸著他的鼻樑,讓指尖感受著他灼熱的陽剛氣息。
  
  「阿瑪和你額娘怎麼可能不讓你嫁人?」他由著她的手指探索。
  
  「要不,我把自己弄醜、弄笨,總之、抵死不嫁人。」她苦澀地笑。
  
  「傻瓜,不要做這種傻事。」他握住她的手。
  
  輕貼在唇邊。「我怕的是,就算我們想一輩子當兄妹,旁人也不會答應。」月音的神思頓時凝住。
  
  「是呀,額娘就已經對我懷疑了,萬一被她察覺,她一定會想盡辦法拆散我們的!怎麼辦?」她緊張不安地抱住他。
  
  該怎麼辦才好?她只想與他長相廝守,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們、永遠不要分開?
  
  永琅動了一念!不如帶著月音逃離慎靖郡王府!但是,他立刻推翻了這個念頭。帶著月音莫名其妙逃離王府,不只他和月音會背負恥辱難堪的罵名,還會連累整個慎靖郡王府所有人都必須承擔出了一對亂倫兄妹的羞辱。
  
  「格格,夜深了,大阿哥該回去了。」百花在外頭輕輕敲了敲門。
  
  永琅鬆開環抱她的雙臂,正欲起身,月音立刻抱住他的腰,把他摟得更緊。
  
  「別走,留下來。」她充滿依戀不捨的雙眸深深凝啾著他。
  
  這樣的眼眸幾乎要融化他的意志,勾走他的魂魄。
  
  「我若是留下來,只怕我們的關係會更早被發現,我們也會更早被拆散。」他咬牙轉開臉,扳開她環在腰間的手,害怕在她眼中就此沉淪。
  
  月音失落地垂下眼。
  
  「我們都必須要忍耐,好嗎?」他嘆口氣,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把錦緞匣放入懷中後,轉身打開房門離去。
  
  百花見永琅一走,立刻快步來到月音身前,前後上下打量著。
  
  「格格,大阿哥沒對你怎麼樣吧?」
  
  「他是大阿哥,你以為他會對我怎麼樣?」月音苦澀地一笑。
  
  倘若他們要當一輩子的兄妹,他是不是永遠也不會與她有肌膚之親了?
  
  護國寺老和尚之死驚動了朝廷,乾隆皇帝下令刑部查辦此案,最後查到了顯親王府衍格貝勒的頭上。
  
  衍格為洗脫罪名,向乾隆奏請調查此案,乾隆自然不信衍格會是殺了老和尚的兇手,便放心將案子交給他去著手調查。
  
  當衍格搜遍老和尚的外屋內室,都找不到龍珠的蹤影時,便猜測到一定是盜賊強行搶奪龍珠時殺了老和尚。
  
  但是,在搬移老和尚的遺體時,卻又意外看見老和尚右手旁以指蘸血書了四個小字「不必為難」。
  
  「難」字的「隹」旁最後三劃尚未寫完,想必寫到此時老和尚已然斷氣。
  
  倘若是盜賊惡意刺傷,老和尚為何會寫下「不必為難」四個字?老和尚明明知道龍珠的重要性,在一息尚存時,為何不留下盜賊特徵或姓名等隻字片語,卻是要人不必為難取走龍珠的人。
  
  莫非老和尚與奪走龍珠的人相識,並且有意放走他?
  
  衍格無法向乾隆清楚奏明老和尚是因為龍珠而死,除了他和老和尚知道龍珠的存在以外,並無其他人知曉此事,他只能以和尚醒血寫下的遺言追查推斷,向乾隆回奏老和尚與刺傷他的人應該相識,並在臨時之前表示不予追究。
  
  當衍格盤問護國寺裡的寺僧是否要追查到底時,僧眾表示願意不予追究。護國寺的僧眾都是慘行之人,對修行的人來說。修行佛法就是脫生死,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就沒有生,沒有死,便是明心見性,見性成佛。因此對於老和尚之死無任何仇恨之心,也都和平的接受了老和尚的遺言。
  
  此案無疾而終。暫時查不出結果,但是,在衍格的心中卻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謎團。
  
  到底是誰奪走了龍珠?
  
  自那日從護國寺回來以後,永琅彷彿變了個人。每日,他在出門以前都會先去向允禧和福晉請安。他的改變最令福晉感到意外,因為永琅從來到王府以後,不曾恭恭敬敬地向她請安過。不但如此,每日從內務府武備院回來後,他都會乖乖地跟全家人一起吃晚飯,不再擺出傲慢冷漠的表情,兄弟姊妹間的遊戲和玩笑,他也會漸漸參與加入,不再與他們格格不入。
  
  永琅的改變,最開心的人莫過於允禧了。他很欣慰,認為自己給兒子的關愛和補償終於有了好的結果,卻不知道令永琅真正改變的人其實是護國寺的老和尚和月音。
  
  為了能與月音有更多時間單獨相處,永琅藉著跟月音讀書習字的理由,每天找機會和月音單獨在書房裡相處一個時辰。
  
  在這一個時辰裡,他能夠認真寫完的字通常不足十個,大部分的時問總是和月音兩個人黏在一起耳鬢廝磨,吻得無止無休。
  
  為了怕書房的門忽然打開闖進人來,永琅從來不敢把月音衣服上的扣子解開過一顆,但是愛意濃烈、年輕氣盛的兩個人,難免有時候玩得過火,不小心點燃了熊熊慾焰,不過永琅總是極力克制住自己,所以儘管他已將月音的身軀撫摸了遍,但她依然還是處子之身。
  
  「你什麼時候才肯要我?」一場激烈的熾吻後,月音無力地伏在他的頸窩,昏眩籲喘著。
  
  「我不能要你,萬一讓你懷上孩子,你該如何解釋?」他無奈地俯在她燥熱的頰畔低低嘆息。
  
  「你不敢碰我,所以……只有譚拜家的姑娘才能懷你的孩子了,是嗎?將來你會有自己的妻子和兒女,而我,永遠只是你的妹妹。」月音輕柔的嗓音掩不住她心中深沉的不安。
  
  永琅感覺得到,他的婚期愈近,月音的焦慮就愈明顯,她不斷在探測他的心意,挑逗他的忍耐極限。
  
  「如果我不會懷孕,你會要我嗎?」她微微側轉身子。
  
  「這種事情沒辦法確定。」過於親暱的觸碰讓他下腹燃起洶湧亢奮的熱潮,忙握住她的腰,把她從身上抓開。
  
  「我知道有一種藥吃了吃了就可以不懷孕的。」她又坐回他的膝上,臉頰在他胸前磨贈著。
  
  「不准吃藥!萬一把身體吃壞了怎麼辦?」他嚴肅地斥責。
  
  「可是,一旦你娶了妻子,你便有可能不再要我了。」她的不安已經累積到幾乎崩潰的地步,不惜想用身體抓住他的心。
  
  永琅深深重嘆,把她輕擁入懷。他明白月音的心情,她愈是愛他,內心的不安和恐懼就愈深。
  
  當初這門親事是他親口答應阿瑪的,他想毀婚,卻找不到可以說服阿瑪的理由,婚事如火如荼的進行中,一切都箭在弦上,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阻止拒絕。當他慢慢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後,無形的咖鎖也將他重重鎖住了。
  
  「月音,我永遠不會不要你。」他柔聲對她說,只盼她能放心。
  
  「現下,我們的感情無路可走,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讓我們一起想辦法,一起起撐下去。」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月音急忙從他身上跳離,繞到桌案另一側,假意磨墨百花連門也沒敲就衝了進來。一進來就大喊:「大阿哥、四格格,宮裡傳皇上口諭來了,王爺召大阿哥到大廳去!」
  
  永琅倏地站起身,緊緊瞪視著百花。
  
  「皇上口諭?關於什麼事你知道嗎?」月音戰戰兢兢地問。「奴才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傳來口諭,要王爺和大阿哥去一趟刑部。」
  
  「刑部?」月音渾身血液幾乎快要凝結了。
  
  難道是追查老和尚的死因來了?
  
  永琅心中的驚疑與月音相同,他蹙緊雙眉,深深注視著她。他必須認的罪何止一、兩樁?此時就算定了他所犯下的每一樁罪名,他都不會為自己做出任何辯解,凌遲也罷、殺頭也罷,他心中並沒有太大的恐懼,真正令他擔心害怕的,是月音的無法承受。
  
  「別擔心,別想太多,不會有事的。我走了。」他擠出一絲微笑安慰她,然後大步走出書房。
  
  月音不是傻瓜,聽到皇上下旨只召阿瑪和永琅,她就知道一定有事,根本不可能放得下心。
  
  她慌亂地奔出去,決定去找永璨打聽消息。
  
  允禧和永琅來到刑部大堂,幾名刑部堂官有禮地接待著。
  
  「王爺、阿哥,請坐。」
  
  「劉大人,皇上口諭,命我們父子到此所為何事?」允禧一坐下,就已經沉不住氣了。
  
  「王爺,下官奉命調查一件案子,提調一名僧人進京受審,皇上有意命王爺與大阿哥同審理此案。」聽到僧人兩個字,永琅的心口震了一下,有種不詳的預感。
  
  「來人,把僧人帶上來。」劉大人喝到。
  
  永琅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當他看見被帶上來的僧人時,臉色驟然大變,驚愕地站起身來。
  
  怎麼會,怎麼會是如虛長老。
  
  「永琅,怎麼了?」允禧見永琅滿臉驚詫的表情,不免感到奇怪。
  
  「沒什麼。」永琅僵硬地坐下,背脊已經是一片冷汗,雖然十多年不見,如虛長老蒼老了許多,但是他萬分肯定此人就是如虛長老,只是他的變化太大了,他不知道如虛長老還能不能認出他來。
  
  「如虛長老請坐。」劉大人對僧人十分有禮。
  
  「多謝大人。」如虛長老眸光平淡地掃過永琅一眼,永琅心虛地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如虛長老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他冒充永琅的事已經被皇上妥出來了?
  
  「皇上駕到--」
  
  身著便服的乾隆緩緩走進刑部大堂,身後尾隨看愉恪郡王允禑。
  
  允禧率眾參拜,齊齊跪倒。
  
  尊見乾隆,永琅心頭一寒,不禁又想起他那司蹲冷的警告--
  
  冒充王室血脈,可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
  
  「愉恪郡王、慎靖郡王、永琅、如虛長老四人留下,其餘堂官全都退出去。」
  
  乾隆在正中公案正座坐下,面無表情地說道。
  
  「遵旨。」刑部堂官依序退了出去。
  
  「皇上,這件案子到底審的是什麼人?竟能讓皇上親自審問?」允禧滿腹狐疑地問道。
  
  「不錯,此人能讓朕親自審問,真是天給的面子。」乾隆的目光犀利地注視著永琅。
  
  永琅緊握雙拳,咬緊牙根,他知道乾隆在瞪著他,他也很清楚自己假冒皇族宗室的謊言就要被戳穿,要接受審判了。
  
  「如虛長老,坐在這裡的人,你可有認得的?」乾隆轉向如虛長老,溫和地問如。
  
  虛長老點點頭。其實他早已經認出九兒來了,雖然九兒已經長得那般高大健壯,模樣也變得俊秀好看了,但還是可以從雙眼和輪廓中認出他來。
  
  當他聽見一旁的王爺喚他「永琅」時驚愕地思索了半晌,這才恍然大悟,為何皇上要下旨搜查「虎跑寺」,甚至還一一盤問了寺中眾僧,調查的人正是「九兒」和「永琅」。
  
  原來,「九兒」竟然冒充了「永琅」,而這件事已經被皇上查得一清二楚了,甚至抓了他要來與九兒對質。九兒犯下此等彌天大罪,只怕要難逃一死了。
  
  「長老認出來的人,他究竟是『九兒』還是『永琅』?」乾隆冷笑問道。
  
  永琅在乾隆冷冽肅殺的瞪視下一寸寸僵化。
  
  「回皇上,他是『九兒』,也是『永琅』。」如虛長老淡然回答。
  
  永琅驚訝地瞠大雙眼,彷彿有一道晴天霹靂擊向他的腦門。出家人不可妄語,此一戒,他不敢相信師父竟然為他破了!
  
  「師父--」他震駭地重重跪地,眼眶泛起熱潮。
  
  「長老,你敢欺君!」乾隆怒拍桌案。
  
  「皇上,在貧僧眼中。他可以是九兒,也可以是永琅。」如虛長老仍是一派淡然的淺笑。看著眼前多年未見的九兒,發現他不只模樣改變了,甚至眉目間的邪戾氣息也幾乎看不見了,他不知道九兒離寺後有過什麼樣的遭遇,但是看到此時的九兒眼神溫柔平和,他內心甚喜,十分欣慰他的改變。
  
  永琅的心情激動得難以平復,師父永遠是師父,不論他做了什麼錯事,師父永遠可以原諒他看著他的眼神也沒有因為他的邪惡或向善而改變永遠都像當年督促他讀經書時的祥和神態。
  
  「長老明知朕已經查得水落石出了,別以為你這麼做就可以替他脫罪!」乾隆重重在案上拍了一掌,厲聲說道。
  
  「脫罪?皇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允禧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乾隆到底在說什麼?
  
  「允禧,皇上查出永琅真實的身分叫九兒,是土匪首領之子,根本不是你的兒子永琅。」允禑嘆了口氣說。
  
  「這怎麼可能?!」允禧大驚失色。「永琅,這是真的嗎?」
  
  永琅渾身僵如石像,直挺挺地跪著。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允禧,「是真的」這三個字他完全說不出口。
  
  允禑取出那張從如虛長老房裡搜出來的信,朗聲念道:「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生於姑蘇城「白衣庵」,名永琅,父為愛新覺羅.允禧,母顏氏,梅花簪為其母遺物。這封信是從如虛長老房中搜到的,當時如虛長老並不知道前去搜查的官兵是為了調查永琅的事而去,是他親口對官兵說,永琅早已經在三歲的時候就夭折身亡了。」
  
  允禧像是遭人重重一擊,臉色一片慘白。
  
  「長老,當官兵詢問梅花簪的下落時,也是長老親口說梅花簪被盜走了。」允禑接著說道。
  
  「而且不但只有你說,連『虎跑寺』的僧眾也都親口證實有個與永琅一般大的孩子,名叫九兒。長老,你還想替他圓謊嗎?」
  
  允禧大受打擊,情緒紊亂,他看著永琅,眼底沉著悲哀,直到此刻,他仍不願相信永琅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長老,莫非你要逼朕下令,將『虎跑寺』全部僧眾拘提到刑部來與九兒對質嗎?」乾隆寒聲冷笑。
  
  如虛長老緩緩起身,雙手合十朝乾隆跪下。
  
  「皇上,九兒就是永琅。皇上就是再問一百遍,貧僧也是這個答案。」
  
  「你……」乾隆氣得額前青筋暴起,怒氣衝天,「你好大膽子,竟敢當著朕的面眼睜睜說瞎話也難怪,有這樣說謊的師父,就會教出假冒皇族的徒弟,別以為朕殺不了僧人,你敢欺君瞞上,朕就可以殺你的頭。」
  
  永琅再也不能沉默了,一聽到皇上要下令殺師父,他的心就痛苦狂亂起來。
  
  「皇上,我認罪。不用對質了,我認罪。」他嘶吼著,雙手劇烈地顫慄,「梅花簪是我偷的,我故意冒充永琅混進王爺府,這些事情和師父沒有關係,皇上可以將我斬首,但是求皇上饒恕了長老。」
  
  乾隆極為輕蔑的看著永琅。
  
  「假冒皇族是何等大罪,將你斬首恐怕還便宜了你。朕要你受五百刀凌遲之刑--」
  
  「皇上--」允禧高呼一聲,打斷了乾隆的話,起身一陣跟跪地跪倒在地。
  
  「二十一叔?」乾隆怔住,愕然看著允禧。
  
  「求皇上……饒了永琅一命!」允禧啞聲乞求,老淚縱橫。
  
  「允禧,他不是永琅!」允禑忍不住低斥。
  
  「我不管他以前是誰,他現在已經是我的兒子永琅!」
  
  「阿瑪……」永琅心一酸,望著允禧以袖拭淚,心中悲愴不已。他騙了允禧那麼濃厚的父愛,也許只有來生才能償還了。
  
  「二十一叔,此事攸關皇族宗室血統,你不可感情用事!」乾隆正顏厲色地罵道。
  
  「皇上要說我感情用事也罷,這孩子就算不是我親生的兒子,但是這段日子以來,他真心地叫了我阿瑪,我也真心地把他當兒子對待,如今要我看他被凌遲處死,我實在是辦不到呀!」允禧的語氣溫和哀切。
  
  永琅沉痛地閉緊雙眸。他一生幹盡了壞事,編造了無數謊言騙人,然而眼前這個被他騙慘了的假父親,對他竟然完全沒有怨、沒有恨。為什麼?為什麼他能得到這麼多人對他真心付出的感情?
  
  護國寺老和尚說的不錯,他沒有看清自己的心,他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龍珠,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他要的是愛。
  
  「二十一叔,此人罪大惡極,你竟然求朕不要殺他?朕是可以被耍弄的皇帝嗎?」乾隆跟裡像結了冰一樣陰寒。
  
  「我只求皇上網開一面……」允禧伏地叩頭。
  
  「皇上,讓貧僧替九兒承擔這個罪吧!」如虛長老也合掌叩首。
  
  乾隆的臉色氣得發青。「你若無罪,卻要逼朕殺了你這個得道高僧,將來史上還不知要如何記上朕的這筆帳!你們休要求情,朕可以赦免他凌遲之刑,讓他死得痛快些!」
  
  如今的永琅眼前只有一條絕望的死路,他若死,師父必然也會罪責自己,他若死,允禧必會悲痛,他若死,月音…,會發瘋吧?在這條絕望的路上,他要找尋任何一絲能夠讓他活下來的希望。
  
  「皇上。」永琅深深吸氣,抬眼凝視著乾隆。
  
  「我若將一件寶物獻給皇上,皇上能不能饒我不死?」
  
  「寶物?」乾隆怔愕住。「你要用一件寶物換你不死?」
  
  「是。這件寶物天地間絕無僅有,原本就應該是皇上才能擁有的。」
  
  「原來就該是朕擁有的?」乾隆冷笑。「既然是朕該擁有的,那就是屬於朕的東西,你早就應該呈獻給朕,還敢與朕談條件?」
  
  「皇上,我已是必死之身,呈不呈獻,都必死無疑。如果皇上不肯饒我命,那麼我寧願一死,就讓寶物繼續流落民間了。」他已無生路,只祈求龍珠能夠教他一命。
  
  乾隆的笑容更加陰冷了。
  
  「什麼寶物,說來聽聽,朕要看看你說的寶物值不值得換你一命。」
  
  「一定值,用我十條命去換都值。」永琅神色冷然。
  
  「好,如果值,朕就饒你命。」
  
  「君無戲言?」永琅定定地看著乾隆。
  
  乾隆不悅地瞪著他。
  
  「朕既然說了,就不會反悔!」
  
  「好,這件寶物便是……龍珠。」
  
  乾隆臉上的冷笑倏然消失了,雙眸漸漸瞠大,不可置信地盯著永琅。
  
  「龍珠?!」
  
  「是,龍珠。」永琅看乾隆臉上無比震愕的神情,就確信龍珠足以救他一命了。
  
  「龍珠在二十多年前消失在九公主府,如今為何會出現在你手中?」乾隆滿臉震驚。
  
  二十多年以前,他說不定還沒出生,因此從九公主府裡將龍珠偷走的人不可能是他。
  
  面對乾隆的質問,永琅先是一愕,隨即冷靜下來。此時正好可以瞞過去。
  
  「皇上,我父親是土匪首領,到處打劫搶奪財寶物之一,這龍珠便是我父親搶來的寶,在他死後,把龍珠留給了我。如今我父親已死龍珠是何時、何地、從何人手中搶來的,已無從查考。」永琅這番說詞毫無破綻,立時取信了乾隆。
  
  「好,你即刻回去,把龍珠送到宮中來。」
  
  「皇上饒我不死?」永琅隱隱挑了挑眉。
  
  乾隆的嘴角微瑤一絲笑紋,旋即正色對他說:「君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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