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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都市言情] 瑪奇朵 -【大稼閨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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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1: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5章(1)

    彩雲鋪的生意的確不錯,不少姑娘家和小媳婦兒都愛來這兒採買,又讓各色花樣的布料絲線給占了大半的空間,放眼望去,寬敞的鋪子裡看起來有些擁擠。

    兩個人的背蔞放在門外,直接擠進店裡,守鋪子的大娘一看到米亦揚就笑著招呼了起來。

    “米家哥兒來啦,這是帶著小媳婦兒來了?快瞧瞧有什麼要的,嬸子算便宜些。”

    米亦揚也不解釋兩個人還沒成親,只是拉著夏曉竹的手走到大娘面前,“方嬸子許久未見了,生意還是一樣興旺,心情自然好,嬸子看起來又年輕了不少。”

    方嬸子面容和藹,眼神笑盈盈的,看起來就是頗為溫柔喜人的性子,她睨了他一眼,就握著夏曉竹的手親昵的打趣道:“瞧瞧你夫君這一張嘴,平日不說話則矣,一開口便專挑好話來奉承,呵呵。等等挑什麼嬸子一定用最實惠的價格算給你,你放心的挑,把你家夫君的銀兩給花乾淨才好!”

    夏曉竹知道她不過是玩笑話,只是聽她左一句夫君右一句夫君的,忍不住低下頭,不敢對上米亦揚的視線。

    更何況……她要買的可不是外頭的衣裳,而是想要裡頭的內衣,也就是肚兜,這男人站在這兒,她該怎麼開口啊!

    幸好米亦揚也是識相的,知道姑娘家買東西他插不上話,自個兒就往棉布衣裳那兒去,打算等等也扯點布,給家中弟妹都給做套衣服。

    看他走遠了,夏曉竹才跟方嬸低聲又結巴的問著,“嬸子……這裡可有做好的肚兜可以買?”

    方嬸子雖是詫異她一個年輕姑娘怎麼往外頭買這樣私密的衣裳,但來者是客,她也不好多問,只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往鋪子後的小棒間去。

    說是隔間,空間是真不大,兩個人站在裡頭連轉身都難,所以只有方嬸子一個人進去,夏曉竹站在外頭看著。

    隔間裡有一個大抽屜,她拉出了一層,裡頭花花綠綠的顏色看得讓人晃了眼,方嬸子取了一件出來,笑著遞給她。

    “這裡頭都是些小衣裳,不同布料花色都有,你看上了哪一件,我先給你包了再到外頭算帳就成。”

    夏曉竹看著那些粉嫩鮮亮的顏色難以選擇,原本以為肚兜就是兩條帶子往後一系,但是剛剛方嬸子拿出來的肚兜卻讓她看得頭大。

    這玩意兒怎麼這麼多條帶子?肚兜不都是一個繩結往脖子上一套,接著後面系住就成了,這麼多條帶子真的有辦法穿嗎?

    種種疑問她也不敢多問,怕露餡自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便羞澀地低下頭,細聲說:“多謝方嬸子,只是我一時還沒瞧好,所以……”

    方嬸子聞弦音而知雅意,笑著說道:“行,你自個兒挑挑,等好了再喊我一聲就行。”

    說罷,她出了小棒間,往外頭去招呼其它客人,她對米亦揚的人品信得過,自然也信他的媳婦兒,不怕她做出什麼事情來。

    米亦揚一邊看著布料,一邊暗中注意著夏曉竹那兒的動靜,看到兩個人往後走,卻只有方嬸子一個人出來,就放下手邊的布料直接往方嬸子走去。

    “嬸子,她這是往後頭去……”

    方嬸子看夏曉竹才剛離開一會兒,他就趕緊過來問動靜,心裡忍不住暗笑,果然是年輕夫妻呢,一時半會兒的都不能錯了眼去。

    她捂著嘴笑,然後指了指後頭,“你媳婦兒往後頭挑衣裳,要是擔心就自個兒去守著吧。”

    米亦揚點點頭答謝,雖想忽視方嬸子的調笑,但還是忍不住紅了耳根。

    他走到後頭,正巧瞧見她伸手拉上拉門,他想著姑娘家大約不好意思讓人瞧見,就沒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等著。

    不到片刻,外面鋪子忽然吵吵嚷嚷了起來,方嬸子往後看見他站在那兒,快步走到他的身邊,“你先進小棒間裡和你媳婦兒躲躲,外頭是縣太爺的新姨娘,等我喊了你再出來。”

    方嬸子一臉緊張把人給塞進隔間後,連忙往前頭招待去了,心裡卻覺得晦氣,來的這個也不知道是正經財神爺還是招禍來了。

    先不說前頭方嬸子怎麼應付那個挑剔的姨娘,只說後面隔間裡頭,米亦揚和夏曉竹兩個人都尷尬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夏曉竹剛剛看著那肚兜一堆的帶子,模擬了幾次後打算試著穿穿看,這隔間雖然小,但是她一個人在裡頭換衣裳還是行的,再說這店裡剛剛她也瞧過了,除了米亦揚外沒有半個男性生物,所以就算不小心讓人給瞧見了,大家都是女的,你有我也有,沒什麼好介意的。

    沒想到她肚兜才剛套上去,正努力把手繞到背後抓住帶子一條條的拉緊打結時,米亦揚就這麼被“塞”了進來,拉門還瞬間關了起來,她的驚呼還沒喊出聲就讓米亦揚給捂住嘴,兩個人大眼瞪著小眼,氣氛好不尷尬。

    米亦揚壓低了聲音,幾乎是靠在她的耳邊低喃,“別喊,我不是故意的,外頭來了一個我們招惹不起的人,只好照著方嬸子的意思先躲躲。”

    “嗯……”

    她悶著聲點點頭,他也隨後放開手,只是隔間裡本來就小,一點點的動作都能讓彼此身體不經意的碰觸,他收手的瞬間,整個人如同電擊般僵住了身子,不敢相信腦中的猜測。

    “你……沒穿衣裳?”他的聲音有些發幹,身子不自主地往後縮,手中還殘留著那滑膩細嫩的觸感,即使隔間昏暗,他似乎也能勾勒出她那小巧肩膀赤裸的樣子。

    他咽了咽口水,視線不敢下移,怕看到更多不該看的,心裡頭更是默背起四書五經、聖人之言來。

    夏曉竹的尷尬困窘絕對不會比他少,尤其是他的手指輕滑過的地方,那乾燥溫暖的觸感,讓她覺得一陣陣細小電流般竄過,整個人微微輕顫了下。

    “我有穿……只是正試著肚兜,我帶子綁不上……”夏曉竹咬咬唇解釋著。

    米亦揚深吸了口氣,眼睛閉了起來,心中苦笑,只覺得她還不如不要解釋,他的腦海裡也不會自動勾勒出她只穿著肚兜,帶子半垂在香肩上的性感模樣了。

    外頭一陣的吵吵嚷嚷,隔間裡頭的氣氛在尷尬中也添了幾分火熱,溫度正在不斷的攀升,不過一會兒,兩個人的額頭都微微滲出汗水。

    “你趕緊把肚兜給穿好,衣裳也穿好,我閉眼不看。”米亦揚試圖保持口氣平靜,閉上眼睛,真的打算做一個柳下惠。

    夏曉竹也想趕緊把衣裳穿好,只是手指不聽使喚,感覺著他的呼吸,就讓她手指顫抖得幾乎扯不緊背後那幾條該死的帶子,結果別說穿好衣裳了,她覺得自己反而把幾條帶子給扭成一團。

    咬著唇,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幫幫我……我似乎把它扯在一起了。”

    夏曉竹閉上了眼,嘴唇都咬得發白了,只覺得現在大約是這輩子最困窘的時候。

    她話說完,米亦揚許久沒有出聲,就在她以為自己要乾脆把帶子扯斷然後隨便打結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地從她頭上傳來。

    “背過身去,我來。”

    她紅著臉點了點頭,在狹小的空間裡一點點的轉過身去,兩個人的身子大幅度的摩擦著,讓她赤裸的肌膚爬上了點點的雞皮疙瘩。

    誰也沒有出聲,隔間裡只聽見衣帶摩擦的聲音,夏曉竹閉著眼,一隻手輕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奇怪的聲音來。

    只是隨著他的手指輕碰她赤裸裸的背部,那宛如筆刷般輕輕撓過的搔癢,總讓她忍不住杯起了背脊。

    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她已經沒有概念,直到他輕聲說了一聲可以了,她才顫抖著手把衣裳給拉好,然後——拉門忽地被拉開,隔間裡一片大亮,方嬸子站在外頭,像松了口氣一般說著,“行了,你們可以出來了,終於送走那煞星了!”

    方嬸子繼續嘮叨剛剛那姨娘挑三揀四的小氣作風,還有硬要把店裡人都趕出去的作派時,夏曉竹和米亦揚兩人沉默地走了出來,彼此都沒有看對方一眼。

    夏曉竹悄悄的說自己總共拿了三件肚兜,又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說一件已經換上身了,方嬸子聞言一陣錯愕,卻什麼也沒說,收了米亦揚給的銀兩。

    方嬸子最後那意味不明的曖昧笑容,讓兩人有種被看破了某種秘密的羞愧感,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的離開彩雲鋪。

    兩個人距離一步,一前一後的沉默走著,直到出了鎮子,夏曉竹的手輕輕被握著,她愕然的側頭望去,米亦揚直視前方,像是什麼事都沒有,只是握著她手的力道卻默默地變大了些。

    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卻沒有縮回手,而是同樣回握著他的手。

    兩人一前一後的步伐逐漸有了默契的節奏,握著的手逐漸發熱,傳遞了彼此同樣升溫的心情。

    此時,無聲勝有聲。

    那天裁縫鋪隔間的餘韻大概只延續了一天,兩個人都不是性子扭捏的人,尷尬了半晌後,又恢復了平常的相處模式。

    只是兩個人心裡都明白有什麼不一樣了,偶爾視線對上的時候,夏曉竹總會不自主地紅了臉,然後默默撇過頭去。

    幸好秋收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兩個人的那一點曖昧便化在無邊的忙碌裡。

    之前夏曉竹知道這裡明明是南方,卻用旱田種麥子而不是水稻時,就下定決心要趕在二季稻前趕緊收割改為插秧種稻,所以早向花嬸子家賒了一些稻種回來發苗。

    俗話說,秧好一半禾,就是插秧的秧苗要是茁壯,收成就不會太差,所以從燒稻殼灰,到後來篩選種子發苗的過程,夏曉竹都特別小心翼翼,希望能成功並帶動村子裡學習稻米栽培的技術,能夠在沒天災的時候儘量生產。

    米家的田不多,一塊四四方方的水田就落在村子的最邊上,那小麥即使米家人很努力的栽種,還是長得零零落落的,收成也不會太高。

    這是可以預料的事情,小麥本來就不適合種在水田裡,加上現在的種植技術幾乎等於零,除了灑種外就是除蟲除雜草而已,這樣粗糙的種植方式只比天生天養的雜草好上一點,畝產量上不去,難怪一整年忙碌下來,種植的糧食頂多是剛好夠吃而已,更別提要上繳賦稅官糧了,要不是紅苕這種作物提早出現,只怕年年餓死的人都不只現在這個數字。

    所以秋收後,所有人都準備種些豆子紅苕等作物時,只有米家人借了牛來整地,甚至還搬來方方正正的綠苗擺在田邊,周遭不少人見了,全都好奇的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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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1: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5章(2)

    “米家娃兒,這是要做啥呢?不趕緊種些紅苕豆子雜糧,光收成的那些東西哪裡夠吃咧?”一個挽起褲腿的老漢,黝黑的臉皮上滿是不贊同的說著。

    老漢的話不少人贊同,雖說平日不跟米家來往,但大夥兒的田地都相連在一塊,總得提醒一下,畢竟誰家都不富裕,要是這幾個娃兒亂搞,到了年底沒糧食,上門來借糧食可糟了。

    米斯凡和米舞晴年紀小,沒被允許下田,但米斯凡打從自家收穫了黑耳朵後,就對夏曉竹欽佩得只遜自家大哥一點點而已,夏曉竹說什麼都是對的。

    這時候聽著老漢說話,他自信的回著,“我嫂嫂說要種稻子呢,還說不用到年根下,我們就有大米飯吃了。”

    對於牌樓村的人來說,能夠吃飽就是了不得的事,更別說能夠吃上白米飯,所以所有人對米斯凡的話半點都不信。

    老漢看著田邊一排排的禾苗,又看著米家幾個跟著外來的小媳婦下田,忍不住搖頭大罵,“這田裡的事情哪裡是一個女人懂的!咱老漢種了幾十年的田,難道還不知道水田最難收穫?別說水稻了,就是麥子都難有好收成,你家大哥也是傻的,被女人給迷了心竅,才會放著她胡搞!”

    米斯凡正想跳腳說些什麼,一直留心這裡的夏曉竹就沖了過來。

    她看著一群老頭、中年婦人還有漢子,冷冷一笑,“自個兒的田地不去忙著,來我家欺負小孩啊!”

    “你這是怎生說話的?!要不是都是一個村子的,誰懶得理你們胡鬧?瞧瞧這田地,中間還拉了繩子是要做什麼?沒種過田的姑娘只會鬧這些妖蛾子,真是作踐了這一地的收成!”另一個老漢痛心疾首的說著。

    “我是不是胡來,等收成之後再來說話。”夏曉竹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畢竟連最親近的花嬸子家看見他們整地也問過一次,那時候她也勸他們一起把水田給翻整了改種水稻,但同樣被拒絕了。

    她知道這是因為這個時代沒有先進的種植技術,許多觀念都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比起她說的理論,他們更相信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經驗。

    但等到一收成,她相信這些現在滿臉不信任的人,就會自己主動找上門了。

    幾個中年大嬸和漢子也輪番勸說,只是見她一臉固執,也不自討沒趣,各自散去了。

    反正自個兒都要吃不飽了,好心提點一句是應該,卻沒必要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村民逐漸散去,米斯凡和米舞晴看著夏曉竹,兩張同樣純真的小臉上帶著忐忑地問著:“嫂嫂,我們一定能夠種出很多白米的,對不對?”

    夏曉竹看著兩張期待的小臉,重重的點點頭,“當然的!我們都這麼努力了,肯定會的,小四和小五喜歡吃的話,我們多種些,堆滿家裡的糧倉好不好?”

    米斯凡和米舞晴咧開了嘴笑,然後看著走過來的哥哥們,心情澎湃的喊著,“大哥二哥三哥,我們一定能夠種出吃都吃不完的白米!”

    米亦揚看著夏曉竹自信的表情,眼神泛著柔意,同樣肯定的回復著,“是的!我們肯定能夠種出許多白米的。”

    夏曉竹手握拳,看著自己細心培養的翠綠秧苗,在田隴上擺了好幾個苗盒,一臉信誓旦旦的承諾著:“放心吧,現在一畝旱田頂多有三石收成,照我的方法種,就算不能翻倍,也絕對不會比這個低的。”

    三石?!幾個孩子光聽到這個數字就覺得不可能了,沒想到她還承諾說只比這個高,除了懵懂無知的小四小五,米爾擎和米散雲都沉默了,覺得太過誇大。

    “我信你。”

    一道沉穩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讓米爾擎和米散雲全都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們的大哥。

    米亦揚不管他們驚詫的視線,只看著夏曉竹,重新說了一次,“我信你,我信你肯定能夠做到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

    夏曉竹怔怔的看著他,心在他說出信任的瞬間,心跳錯了一拍。

    腦海裡快速閃過那一眼瞬間的領悟,然後如同加黑又加粗的字體般,像跑馬燈一樣不斷在她腦子裡閃過——原來,真的有個男人在她的心裡,跟食物一樣重要。

    水稻入秧田的期間大約需要一百天才能收成,所以等插秩完又放水灌田後,似乎除了偶爾去撒肥和鋤草,日子就空閒的只剩下等待。

    但是夏曉竹不想等著稻田收成就好,拿出之前挑選好的紅苕,興沖沖帶著一群孩子往附近的小山坡去了。

    “能夠免稅兩年,開荒的地又是自己家的,怎麼村子裡卻沒人開荒?”她真的不能理解。

    村子裡她看過了,像米家這樣孩子有五六個以上的不在少數,許多都已經成家又有第三代了,大家都對開荒興致缺缺,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米亦揚幫她抬著鋤頭等農具,細細地解釋了其中緣由,“開荒要花的人手多,還要日夜奔忙許久才能墾出好地,可咱們這兒傍著溪,許多地開出來也是水田,收成不高,要不就是靠山的地方,不聚水,來回都要挑水灌溉麻煩得很。這已經讓不少人家不怎麼樂意了,何況免稅也不過兩年,但一塊地要從荒田開發到可以種田,往往要花費兩年以上時間,自然願意開荒的人就不多了。”

    米家這塊地是米父在世時先圈下來打算慢慢開荒的地,這幾年米亦揚忙著自家那塊水田根本沒精力開荒,索性就這麼放著,沒想到夏曉竹一眼就看中這塊地,說要拿來種紅苕,他自然就跟著一起來了。

    走到那一處小山坡地,夏曉竹一愣,這裡和前幾日她過來看的時候一點都不像。

    之前她來看土質的時候,這地方還是雜草橫生,偶爾能看見蛇鼠在草叢中竄行,可現在雜草幾乎全沒了,就連土也翻過一次,一些大土塊亦全敲碎了。

    她疑惑的看著米亦揚,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這幾日他插秧後便總是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兒去,這時候忽然全有了答案。

    “你居然一個人跑來這兒除草翻地?!”她的聲音滿是詫異,隱約可以聽出微微的不滿。

    一個人做多累啊!包別說這幾日他並非閑著無事,而是幫她接了一條水道,把溪水引進稻田裡。

    “田裡的事情我不專精,但是出點力氣活總是可以的。”米亦揚不把這些辛勞放在心上,輕描淡寫的道。

    他不會說為了儘快把這塊地給清乾淨,手中又磨破了幾個水泡,手中帶著傷,幾乎連筆都快握不住,或是為了挑開破不開的石塊,肩上也多了好幾道血痕。

    夏曉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沉默的拉起他的手,這才看見他藏了好幾天的手傷。

    “笨蛋!”她悶悶的低罵了聲。

    沒有責怪,有的只是疼惜。

    這男人怎麼這麼傻,明明她武力高超,體力也比他好,他幹麼還要多此一舉的做這麼多?

    他就算不做,也沒人說什麼,不是嗎?

    米亦揚淡淡笑著,不因她罵他的話而生氣或難過,他知道這單純的姑娘是心疼他。

    他拍拍她的頭,輕歎道:“不過是些小傷而已,哪個下田的人沒有經歷過?等以後成了老繭就好多了。”

    夏曉竹知道哪有這麼簡單,要磨成不怕疼的老繭,那手得磨破多少次才成?

    更何況,他明明還是想念書考科舉的。

    她每日晚上總能看見他抄完書後,一個人靜靜摸著已經磨出毛邊的書籍,偶爾提筆寫些什麼,那眼裡的不舍,她都看在眼底。

    所以她一直認為即使他現在不得不為幾個弟妹回家務農,但總有一天他還是會提筆繼續讀書的。

    “可你不是還要繼續考科舉的嗎?”她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米亦揚搖搖頭,眼裡雖有一絲留戀卻很快散去。“不會,家裡供著兩個人科考就夠了,爾擎和散雲雖然專長不同,但都是讀書的料,我怎麼也得供著兩人讀書才成,他們若是考上秀才便不考了也罷,若是要繼續往上考,那我想盡辦法都會供給他們的。”

    “他們歸他們,你自己呢?我聽花嬸子說過,那年你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去考進士……”

    “即使真去考了又如何?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進士之途若是這樣容易也不會有這樣的話出來了。花嬸子自然是樂意說我好話的,可我有自知之明,我是讀不下去了。”

    夏曉竹定定地看著眼前一派雲淡風輕的男人,小臉板起嚴肅的樣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謊言。

    是的!他剛剛說的只是藉口和謊言,欺騙外人也騙他自己。

    “你說讀不下去了,而不是你不想讀,你在說謊,為什麼?”

    他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單純又殘忍的姑娘,久久他才找到聲音,用超乎自己想像的平靜,回答她的問題,“不管是不是說謊,這都是事實了。米家供不起那麼多讀書人,起碼這幾年無法,再者等到小四大了些,他也得上學堂,我答應過我爹,家中男兒絕對不能有目不識丁之人,而我既然已經有了秀才功名,那就足夠了。”

    夏曉竹想起這些日子賺的銀兩,忍不住反駁他,“可家裡還有些銀兩,要不我去打獵,我……”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聲音毫無情緒的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不要讓我以為我已經可憐到只能成為靠女子吃飯的無用之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說得有些氣弱。

    “我知道,只是別再提那些銀兩,那些都是你賺來的,就算是你的嫁妝,別說我們還沒成親,就是成親了我也不會動用。”他越過她的身邊,輕聲說了最後一句話。“別讓我最後的一點自尊都沒了……”

    說罷,他沉默不語的拿起鋤頭,彎腰開始鋤土,打算把土地整成她之前說過的模樣。

    看著他削瘦的身影背對著她,鋤頭的破土聲一聲聲砸在心裡,她突然有種心疼的感覺。

    心疼這個男人為了挑起一個家,用他其實不算太過堅實的背脊扛起了這些重擔。

    心疼這個只會用笑容來掩飾沉重的男人,即使渾身是傷也不願走快捷方式,只為了守護他僅剩的尊嚴。

    她的心揪疼著,心裡的聲音第一次清晰地反問自己——這個男人比所有的食物還重要吧?

    這個男人就這麼輕易的成為她的弱點了吧?

    這個男人……她已經上了心,再也放不下了吧?

    是的。就這麼簡單,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喜歡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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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那一天之後,夏曉竹想方設法地思考如何不靠她腦子裡那些先進的種植技術,讓米家人仍可以有穩定收入的方法。

    之前種植黑木耳已經賺了不少錢,但是上回買了水田種稻時已用去了一些,剩下的……都讓夏曉竹自己買糧食給吃了大半。

    夏曉竹登時覺得心有點累,沒想到自己費了那麼多腦力,居然只勉強賺夠自己的吃飯錢呀?

    “啊!要怎麼才能夠快點賺到錢呢?!”她吼了一嗓子,然後倒在紅苕田邊上看著天空發呆。

    遠遠的,聽到邊上有兩個說話的聲音,她也懶得動彈,反正又不需要交際應酬,這村子裡的人見到她都沒好臉色,尤其是上回張嫂子看見她的地瓜田後,四處宣傳說她癡人說夢的只用幾片爛葉子就想種出紅苕,讓她的名聲再次下滑,她索性也懶得去跟那些人解釋了。

    誰是正確的,到時候比看看誰的收穫好就知道。

    那兩人一邊說話,或許是以為四處無人,嗓音也沒收斂,讓夏曉竹無意間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而且還碰巧跟她扯上了關係。

    “聽說後山有大蟲竄出來了。”

    “真的假的?不是已經許多年沒聽過大蟲出山了?”

    “這可是真的,村子裡的賴混子知道吧?家裡的田不種,只靠著一個老娘種田養他,先前看米家那一家子去後山獵了不少東西呢,就想著那一家老弱婦孺都行,他肯定也行,就隨**代了一聲便自個兒往後山去了。

    “沒想到等了幾日人沒回來,她老娘托了村裡村外幾個親戚去尋,怎知後山還沒進去深處呢,就瞧見了他一顆頭顱張大著眼落在地上,嚇得一夥人連滾帶爬出了山。這樣兇狠的大蟲,若是出山咬人,只怕得等官府派人獵大蟲才行了。”

    另外一人聞言倒抽了口氣,被嚇住了,心想像大蟲那樣的山大王,一般人哪裡敢對上,只得感歎了幾句後就放過這話題。

    隨著兩人越走越遠,夏曉竹摸著下巴慢慢地坐了起來,回想起他們說的後山,她馬上想起那個物資豐富,獵物充足的地方。

    不過那座山裡有老虎?她怎麼都沒碰過呢?

    夏曉竹的腦子裡開始盤算是不是要去獵老虎來賣,這樣也算是外快收入吧。

    不過想了想,這樣賣來的銀兩,米家肯定又不會要了。

    唉,賺個錢怎麼就這麼難呢?夏曉竹又重新躺回地上,心中無奈地感歎著。

    夏曉竹以為這不過是段小插曲,沒想到才隔幾日,事情竟又自己找上門來了。

    夏曉竹正在屋子裡檢查黑木耳的生長情況,忽聞屋子外頭一陣喧嘩,她不得不親自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

    米家小院從來沒這麼熱鬧過,米亦揚站在大門處,臉上滿是不解,兩個最小的孩子躲在屋子門邊,怯怯地看著外頭的人。

    夏曉竹一看,外頭至少超過三十人以上,可以說是村裡的青壯年一半以上都在這兒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走了出來,臉上滿是不解。

    一看見她走了出來,本來就和她有過節的張嫂子立即跳了出來,指著她的臉慷慨激昂的指責,“就是她,一個外地來的,偏偏惹上了後山的山大王,現在可好,那大蟲四處吃人來了,她一個人倒是逍遙,卻要咱們村子裡的人去送命!”

    夏曉竹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米亦揚已經站到她前面用身體擋住她,嚴肅的道:“張嫂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山裡有猛獸是大家都知道的,它跑出來吃人,怎麼能說是我的未婚妻把大蟲給招下來的。”

    張嫂子得意的睨了被擋住的夏曉竹一眼,哼聲道:“誰知道呢!這後山大夥兒都知道不能進去,就你家媳婦兒什麼都不懂,闖進去還抓了獵物,這才讓其它人跟著上山,如今山上大蟲吃了人也跑下山了,說不是她招來的,誰信?!”

    “這全是無稽之談。”米亦揚神色沉了下來,冷聲道。

    張嫂子還想要說什麼,後頭一個老人攔住她,然後往前幾步,夏曉竹感覺到那老人站出來的時候,米亦揚的身體略微僵硬了點,一群人也全都沒了聲響。

    “米家哥兒,牌樓村裡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今兒個我就以老賣老的用村長的身分說一句,你這媳婦兒不能留。”村長持著拐杖,直勾勾的盯著米亦揚瞧。

    “村長……”米亦揚不甘的想解釋,卻讓村長給打住。

    “你別說我是惡人來壞人姻緣,你自個兒瞧瞧,你這媳婦兒整天都在胡鬧些什麼,用水田種水稻?那水田本來收成就不好,你還縱著她種水稻這種矜貴玩意兒,還有那紅苕,她也不好好種,只用紅苕葉子鋪在土上,這樣能種出來豈不是笑話!”村長顯然醞釀已久了,一口氣說到這裡連個停頓都沒有。

    “還有這事兒說是由你媳婦兒挑起的也沒錯,她上山獵了東西,那血腥氣把大蟲從山裡給引出來,說來賴混子若有五分是自找的,那剩下五分的錯你媳婦兒得擔一半。”

    村長說得振振有詞,一旁的村人也是連忙附和,那異口同聲的模樣就像是只要把夏曉竹趕出村子,大蟲就不會再下山一樣。

    夏曉竹其實不是非得要住在這兒,對她來說,只要有東西吃,就是住山洞也沒有關係,只是她貪戀著米家人的溫暖,才想要留下來適應這個世界。

    怎知她不犯人,只想好好過日子,人家卻來犯她了。

    想想,除了第一天收拾那個尖叫聲可以吵醒死人的婦人外,她似乎都表現得太和善了,才會讓這些人以為她軟弱可欺。

    夏曉竹沉了臉色,正想要替自己說話,沒想到米亦揚挺直了背,站在她的面前,絲毫不動彈地堅定開口。

    “村長,我再說一次,這事和她無關,我不會因為這些穿鑿附會的事就把我媳婦兒趕出去。”他語氣堅定平緩地說著,眼睛掃過還想抗議的其它村人,撂下重話。“我在她在,她走我也走。”

    米亦揚這話不可謂不重,畢竟不管如何,牌樓村也是米家住了二十來年的地方,但他卻為了夏曉竹,可能一家子都要跟著走。

    米亦揚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但是話一出口,他並沒有任何後悔。

    “有些話可不能隨便說。”村長皺著眉,詫異米亦揚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米亦揚臉色淡淡,“村長,我不是隨意說說的,我現在雖然已經放下書本,但一諾千金還是懂的,自然不會胡亂拿這些開玩笑。”

    現場一片沉默,沒想到米亦揚居然為了一個來依親的小媳婦撂下這樣的狠話。

    夏曉竹也愣住了,站在他背後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頭酸澀澀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蔓延在心頭。

    有多久沒人把她當個單純的女生來呵護了呢?

    夏曉竹想起末世來臨後,所有人都為了生存下去而奮鬥,男與女似乎不再有太多的分別。

    不會有人因為你是女生而多讓給你一口糧食,也不會有人因為你是女的就讓你跑在前頭,自己在後面墊背當變異獸的獵物。

    她在一次次的生死關頭間拋棄了軟弱,不去依靠任何人,讓自己無堅不摧。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如何被呵護,忘記了自己也能夠站在某個人背後,看著他為自己擋下外頭的風雨。

    她低著頭不發一語,手緊緊地抓住他背後的衣裳,似乎這樣能夠給他力量,讓她和他一起堅強。

    當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裳時,米亦揚感受到了,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維護,眼底滑過一抹柔意。

    他沒有她能幹,農事也不如她,但是起碼在有外來風雨的時候,他能夠挺身站在她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村長陷入長思,一邊看情況不大對勁的張嫂子馬上不安分了。

    “村長,可不能三言兩語就放了那小騷貨啊!你得想想,今兒個是山另一頭的孩子被大蟲給吃了,咱們牌樓村也死了一個,誰知道那大蟲會不會往這裡來啊。再說了,現在官府要征人去打大蟲,誰家男人不是家裡的頂樑柱,這進山打大蟲,說好聽點有賞銀可以拿,但要是命都沒了,那也沒命花了!”

    張嫂子一番大聲嚷嚷,不少村民再次鼓噪了起來,畢竟這可是攸關每家每戶的事情,若是一直無人去抓大蟲,最後死的人一多,官府到時候萬一不只是懸賞,而是強迫每村都派人去的時候,那才是欲哭無淚。

    “村長,這事兒張嫂子說得對!咱們村子裡可以沒有讀書人,但不能有這樣招禍的女人啊!”

    “就是!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打理家裡活兒,還整日在田裡瞎糊弄,這樣敗家的女人早該趕出村子了。”

    村長沉默無言,待周遭人都說得差不多了,他才抬頭看著米亦揚,“村子裡的人都這麼說,你還要護著她嗎?”

    曾經米家大郎是他抱著最大希望的一個,畢竟牌樓村考上秀才的也沒幾個,只可惜米家時運不濟,揚哥兒又是個倔性子……

    米亦揚冷著臉聽這些人一一指責夏曉竹,睞了村長一眼,然後一一看著每一個剛剛說話的人。

    “我也不說其它的,如今離下種已經隔了快一個月,大夥也長了眼睛,難道看不出來我家田裡的水稻長得好?紅苕暫且不說,那水稻大家都知道是矜貴東西,以往有出苗就算不錯了,就是在旱地那好田裡長著的,難道有比我家現在的水稻田還好?”米亦揚先挑擺在大家面前的證據來說話。

    “再說那大蟲乃是我媳婦兒引來的,這點更是無稽之談。我們的確是入山了,但是沒進入山林深處,以往鄰村有些膽子大的不也進去過,可沒人說他把大蟲引來,那賴混子自個兒進山引了大蟲識得人味才引來災禍,各位鄉親怎麼能把這事賴在我媳婦兒身上?”米亦揚頓了頓,然後意味深長的拉長了音,“莫不是村裡的人欺我一家沒有長輩,才如此滿口胡言栽贓?”

    這一聲聲的質問讓村人默默往後退了幾步,啞口無言,因為這幾天有人往米家的水稻田看過了,那翠生生的嫩苗的確長得又快又好,比起自家還不到巴掌大的小苗,大約超出了兩倍多。

    只是一群爺們哪裡肯承認一個小丫頭胡鬧還能比他們強,一個個扭頭不說話。

    張嫂子朝身邊一個男人使了個眼色,那男人看現在情勢變了,便躲在人群中一喊,“自家人當然替自家人說話,我們說大蟲是她引來的你不信,那你說不是就偏要我們信了?敢情死的不是你家的人,征也征不到你家人,就能這樣糊弄咱們莊稼人是不?你一個讀書人張張嘴就行,到時候咱們村子裡的人去送死也和你無關。”

    那男人直接把重點給挑了出來。

    米家有四個男孩,但是三個都沒到官府征人去打虎的年紀,唯一構得上年紀的只有米亦揚,但是他有秀才功名是可以不用去的,那人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本來還在左右為難的村民們全都不善的看著米家人。

    局面又僵化了,米亦揚警醒的看著一說完話又藏在人群裡的男人,心想果然有人想藉此生事,只是抓不准那人到底意欲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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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1: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6章(2)

    村長銳利的眼神直直盯著米亦揚,輕歎了口氣後,沉重說道:“揚哥兒,就是你道理說破了天,我也不能對不起這一村子的鄉親,所以你——”

    他話沒說完,米亦揚已懂得其中的意思,這是讓他們一家搬走。

    他沉下臉,話在舌尖打轉,一句話還沒說出口,馬上讓身後的夏曉竹給搶了話。

    “就一隻老虎而已,也值當一群人囉囉唆唆的?”夏曉竹清脆的聲音狂傲的接話。

    米亦揚不認同的轉過頭看著她,“別說了,既然要我們走,那我們就……”

    夏曉竹從他身後站了出來,對著他搖搖頭,“我知道你可以帶我們走,甚至會拚了命讓我們過上更好的日子,只是……我不服氣。”

    她不服,明明她什麼都沒做卻得平白受這些人的氣。

    她不服,明明她都要種出上好的糧食了,這些人卻寧願愚昧,也不願意睜開眼看看真相。

    走自然是容易,但她努力了一兩個月的心血就要砸在地裡嗎?

    米亦揚看著她沉默不說話,一雙眼裡有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夏曉竹說完,看著站在最前頭的老人,還有後頭那些密密麻麻的村民,忍不住輕笑,眼裡全是冷意,像看著一群螻蟻。

    對她來說,這些根本不堪一擊的人,說是螻蟻也不為過。

    “一隻老虎……噢!是大蟲而已,瞧瞧你們這樣子,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

    張嫂子站在後頭讓人給擋了視線,這時候也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敢情不是你家的人讓大蟲叼了,坐著說話不腰疼是吧?”

    夏曉竹不以為意,盯著村長嚴肅的臉,直白地問:“聽說官府開了賞銀?是多少啊?”

    “一百兩。”不知道為什麼,一對上她的眼,那沒有任何感情和懼怕的神色,讓他下意識地回了話。

    “嘖嘖,不少呢!”夏曉竹點點頭,往後山瞄了幾眼,“行,那我知道了。不過……你們都說大蟲是我引來的,要是我殺了大蟲,你們又要如何?”

    村長愣愣地反問,“什麼叫做我們要如何?”

    她唇角勾起一抹譏笑,“瞧了不順眼,就說大蟲是我引來的要趕我走,甚至連我們一家子都容不了,那我倒想知道,要是我把大蟲殺了,你們又是怎麼個說法?山裡的猛獸不少,今天來個大蟲就鬧上一出,後日難道再來一隻大熊,你們要再誣陷一次?那我可吃不消,還不如早早搬走呢。”

    村長看了看米亦揚,他站在他媳婦兒後頭半句話不吭,顯然剛剛那些話就算他沒有那個意思,卻也是不反對了

    村長歎了口氣,想著這有前途的娃兒,終究和村子離了心了。

    “行,若你真的能把大蟲給打倒,我也保證村人不會再找你的麻煩。”村長沉默了半晌,最後只給了這般不痛不癢的保證。

    其實夏曉竹沒想過他能夠給出什麼擔保,隨興的點點頭,然後看著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花嬸子一家在門口處擔心的看著他們。

    花嬸子一家剛剛才從鎮上回來,還沒到家就聽見村人都往米家趕的事,連忙過來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因此也聽見村長和村民說的那些話。

    花嬸子有些譴責的握著夏曉竹的手,痛心的說著,“要怎麼說你才好,跟村長爭什麼啊!這地是米家的,屋子也是米家的,你別理會這事就得了,難道那些人還能強把你拉出去不成?!瞧瞧現在可好,你一個姑娘家要去殺什麼大蟲,它可是會吃人的啊!”

    夏曉竹吃軟不吃硬,對著這樣溫柔關心她的花嬸子,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了。

    她求救的看向米亦揚,“這……我也……”

    米亦揚見不得她那單純的眼裡染上半絲慌亂,心中輕歎了口氣後,還是幫她解圍了。“嬸子,事已至此,剛剛村長說的話嬸子也聽見了吧?他現在還是好聲好氣讓我們走,若等官府要求每村派人打大蟲的公告出來,到時候就不如今天這般了,大夥兒直接拿著傢伙上門來轟我們出村也不是不可能的。”

    花嬸子還要說什麼,但花叔對著她搖了搖頭,她只得不甘不願的把話吞了下去。

    花叔腦筋直,既然現在問題就是要獵大蟲,他斟酌了下後說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說什麼了,只是那大蟲吃了人,肯定凶性難馴,讓一個小泵娘單獨去也不成,不如我帶著老大一起去吧,多一個人手也多一分力氣。”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看清人情冷暖。米亦揚忍不住在心中歎道。

    往日米父在村裡也多有善舉,不管是幫著瞧書信或者是對合同,甚至也幫過幾個貧困的村中學童免費授課,但人死茶涼,米父去世不到三年,村人對他們早已不如往常熱絡,對比花叔,當年米父不過是替花嬸請了大夫還代付了一回診金,如今就連要上山打大蟲這樣的事情也願意搭把手。

    “花叔,不必了,您的心意我記著呢。”

    夏曉竹點點頭,連忙跟著附和,“是呀,花叔,不用了,不過一隻大蟲而已,我自個兒就行了。”

    不行也得行啊,一百兩銀子呢!

    最近正為金錢所苦的夏曉竹剛剛聽到村長說賞銀有一百兩時,就心動得不得了了。

    現在對她來說,那只老虎已經不是單純的老虎,而是像黃金一樣閃亮亮的老虎。

    花叔皺著眉低斥,“胡鬧什麼,大蟲哪裡是這麼好打的,別說我們幾個人了,就是再多一倍的人都不夠呢!再說了,你一個姑娘家又懂什麼,別以為會耍個幾刀便能殺大蟲了,若是你能夠找上當初幫你獵了野豬的高人來,那說不定還有幾分可能……”

    米亦揚無奈地看著夏曉竹怯怯地舉起手,花叔一臉不解地望著她,“揚哥兒媳婦兒,你舉手做什麼?”

    “剛剛花叔不是說要找獵野豬的高人嗎?那就是我。”

    花叔一臉“你在開玩笑”的表情,結果轉頭看著米亦揚,發現他臉上沒有半分玩笑,而是正經的點了點頭。

    “花叔,的確就是她,那兩隻野豬、一隻鹿,還有那些野雞野兔……”

    “都是我呦。”夏曉竹微笑著接下了米亦揚未完的話。

    花叔臉上的表情從錯愕不可置信,最後變得一臉落寞,“呵呵……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啊!連一個小泵娘都能打死兩隻野豬了……”

    到現在看到野豬也只能逃跑的花大和花二,沉默地低頭,檢討自己居然還不如一個小泵娘的事實。

    最後,花叔和花嬸子帶著兩個同樣受打擊的兒子回去了,米亦揚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忍不住歎氣。

    這一天他歎氣的次數比之前一整年還要多,低頭看著身邊那個笑得一臉天真的姑娘,歎氣的欲望又冒了出來。

    這姑娘怎麼就不讓人省心呢?!

    夏曉竹笑咪咪的迎上他的眼,“好啦,別一臉不高興,不過就是一隻老虎而已,在家等我兩天,我把我們家的一百兩給抓回來!”

    一百兩耶,應該可以把旁邊的小山坡全買下來了吧!

    她要全改成果園,還有她的試驗田也要一起用上了,反正是自個兒的地,她喜歡怎麼種就怎麼種。

    她那種把大蟲當成是銀子的嬌俏神情,讓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唉!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讓他想表現一次護著她的機會都沒有,反而對比出了她的“勇猛”。

    只是這小小的身子卻武勇過人,莫名的也很讓人心動啊!

    “嗯,收拾點東西,順便安置好他們幾個就去吧。”

    嗯?這是什麼意思?夏曉竹突然有些不解,而她也很老實的直接問了出口。

    米亦揚看著她一臉不解,淡淡一笑,宛如一尊玉人般奪人眼目。

    “這個意思就是說,我也要一起去。”

    一起去?!夏曉竹震驚得幾乎要跳了起來。“不行,你不行的……”

    米亦揚眼神一黯,略帶警告的眯眼看著她,唇角微挑,“我不行?哪兒不行了?”

    她尷尬的僵住臉,覺得這個對話怎麼感覺不太對勁呢?

    “我的意思是說,打虎很危險的,我一個人還行,但……”

    “加我一個就不行了?你的意思是我妨礙你?”

    他的表情越來越沉,夏曉竹就是智商再低也知道不能傻傻附和,她搓著手,絞盡腦汁的想要打消他這個荒謬的念頭。

    她雖然把老虎當成大貓一族來看待,但是他不一樣啊,打虎對他來說根本就是極限運動。

    然而她還沒想出半點說法,就忽然被他納入懷中,清淡的皂香撲鼻而來,穩穩的心跳聲也輕輕地傳來。

    他雙手輕環著她,沒有半點的逾矩,輕聲歎息後道:“我知道你一個人可以,但是我不想賭那萬一,而且,即使只有一次,我也希望能夠擋在你的身前,為你護住哪怕只有一晌的安寧……”

    夏曉竹怔住了,刹那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仰起頭看著他,只見他輕俯下頭,微涼的唇落在她的額上。

    “別讓我一個人在家裡擔心你,好嗎?”

    那個吻輕如鴻毛,卻像是緊箍咒牽住了她的心房,讓她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來。

    她抬手碰著剛剛被他吻過的地方,傻乎乎的看著他溫柔地沖著她淺笑,而她也只能傻笑著回應。

    “那就這麼說定了,去整理東西吧。”米亦揚的眼裡閃過滿意的情緒。

    話落,她被他轉過身子往屋子的方向輕推,腦子突然一下子清醒了,她臉上帶著一絲惶恐,心裡忍不住尖叫一聲。

    她剛剛到底答應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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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2: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7章(1)

    日落黃昏之際,別人是夫妻雙雙把家還,他們是一起上山打虎去。

    大概連武松都沒有這麼奇葩的待遇呢,哈哈!夏曉竹自我挖苦的想著。

    搞笑歸搞笑,她還是忍不住看著身後一人背著所有東西的米亦揚,擔心的問:“東西還是我來背吧?”

    明明是上山打老虎,她卻帶上一堆看似無關的東西,包括一塊油布、幾份乾糧和一大捆麻繩外,還帶了鏟子、柴刀和布袋等零碎東西,連鍋子還有油鹽等調味料都有。

    “不用。你要忙著開路還要分神找大蟲的蹤跡,這些東西我一個人背就行。”

    米亦揚抹了抹額頭上的一層薄汗,倒不是累的,而是越往林子裡頭走,越是覺得濕熱。

    夏曉竹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乾脆繼續往前探路,想在太陽下山之前找到紮營的地方,然後趕緊生火吃飯。

    對於一日三餐吃到飽的幸福,夏曉竹一點也不想因為上山打老虎這種小事就放棄了。

    這次帶上山的只是兩人份的主食,剩下的她打算去挖點野菜,再弄幾條魚來烤,如果能打上幾隻山雞,那才剛好湊過今天的晚餐。

    至於早餐?她根本就沒打算在山裡吃,因為她只打算花一個晚上就把那頭不長眼的老虎給找出來。

    夏曉竹的野外求生技能幾乎成了本能,等找到了一處靠著大石的空曠處,她例落地搭好簡易帳篷和生火,幾乎不需要米亦揚插手。

    很快的,營地裡飄起了陣陣烤肉的香味,她還用大石頭搭起了爐子,煮起一鍋熱熱的蔬菜湯。

    米亦揚看著她跑前跑後的忙碌,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多餘。

    這樣的一個姑娘,似乎沒有他也能過得很好。這樣的念頭一旦出現,就很難抹去,讓他實在不怎麼舒服。

    “吃飯了。”夏曉竹閉著眼享受的聞了下各種食物的香味,然後愉悅地喊著站在一邊的男人。

    “嗯。”米亦揚點點頭,帶著習慣的微笑走向她。

    或許是他的招牌笑容太自然,直到吃完飯,夏曉竹都沒發現他有些不大對勁。

    飯後兩個人胡扯瞎聊,一派放鬆,她始終沒有注意到他偶爾會沉默地看著她發愣,接話的時候偶爾也會慢個幾拍。

    看似一切都很美好,讓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直到她吃飽後,拿起大刀準備來個“飯後運動”時,聽到營火週邊一陣清脆的斷木聲,她陡然氣勢一凜,下一刻直把米亦揚往後一拉,定眼看著從暗夜林中逐漸踏出來的山中之王。

    一頭幾乎有半人高的老虎貪婪的盯著他們兩人,它踩著緩慢的步子,試探的在週邊環繞走動著,儼然把擅入它領地的愚蠢人類當成私有的盤中飧。

    這個想法倒是不約而同的和夏曉竹一樣,一個把對方當成自己的食物,一個把對方當成自己口袋裡的銀子。

    米亦揚覺得自己大約是被她給影響了,看著一隻吊眉老虎,嘴裡還帶著血絲和肉渣,他沒有半分害怕情緒就罷了,居然還能想這些有的沒的。

    勝負只是一眨眼的事情,當夏曉竹和老虎各自繞著圈子越靠越近,兩方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殺氣,然後幾乎是同一瞬間,一個往前一撲,一個則是高高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刀由上而落。

    一刀定瓛,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頭人人害怕的老虎就這麼倒在地上不動了。

    血腥氣瞬間彌漫,那溫熱且帶著腥氣的味道,似乎讓周遭的蟲鳴都安靜了下來。

    米亦揚臉色不變,但握緊的拳卻在看見她毫髮無傷的往他走來時,終於緩緩放鬆,手心裡全是黏膩的汗水。

    她一刀就斬斃老虎,精神雖然微微的亢奮著,但是她知道現在可不能繼續待在這裡。

    “必須要趕快走。”她皺皺眉頭,看似有些不悅,“這裡血腥氣太重了,等等恐怕會有其它麻煩。”

    雖然她不認為這山裡有什麼野獸能傷得了她,可若是一整個晚上都要受到野獸打擾,她也不願意。

    米亦揚點點頭,看著那頭幾乎斷頭的老虎及滿地的血,明白她的顧慮,連忙收拾東西,澆熄了火堆準備下山。

    即使他現在有點疲累,但為了兩個人的安全著想,他還是連忙背起背簍。只是一回頭,看到夏曉竹的動作,又被嚇了一大跳。

    “你這是做什麼?”

    剛剛那頭死透的大蟲整只被她扛在背上,差點斷成兩截的頭顱斜靠在她的肩膀上,那造型看起來頗為驚悚,而最重要的是,那血液就這麼順著她往下滴,讓她半身子都沾滿了血,膽子小一些的人,看到這幕早就昏了過去。

    夏曉竹把帶來的麻繩將老虎的下半身給牢牢地綁在自己的背上,只是她實在搞不定那顆快要斷掉的頭顱,本來突發奇想想用頭頂著,結果除了撒了自己滿頭血之外,那顆頭顱還是一直往下滑到她的肩膀處。

    “我剛剛一直弄不好,這顆頭都快要斷掉了。”她有些苦惱地說著,然後有點後悔剛剛為了節省時間,下刀太狠了。

    如果不是她渾身血淋淋的,看起來倒像在擺弄玩具布偶。米亦揚無奈地歎氣,把身上的汗巾拿下,低下頭仔細擦著她臉上還有脖子處的血。

    “行了,先這樣吧,回去再打水讓你好好洗洗。”他低頭,看著那顆虎頭跟著她點頭的動作也隨之擺動,又莫名的心塞了。

    唉,有個性子天真的媳婦兒,他真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又變沉了些。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往山下走,只是這次換成米亦揚在前,夏曉竹在後,但走不了多遠,有人已經跌了三次跤,米亦揚馬上停下腳步,拍拍她身上的草屑,然後不容置疑的牽起她的手繼續走著。

    夏曉竹有點尷尬,因為她居然忘記了自己有夜盲症這件事情。

    之前在末世的時候,有東西吃到沒東西,到最後能夠維持基本生存機能就已經夠幸運了,哪裡還能講究補充足夠的維生素,時間一久,有夜盲症也不奇怪。

    兩人的手心濕黏黏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血水,但是她跟在他的身後,總覺得無比的安心。

    兩人一邊走著,夏曉竹一邊歡快地說著用大老虎換來的一百兩能夠做什麼,不管是買地還是造屋子,勾勒出許多美好的畫面來,只是她說得越多,米亦揚反而越是沉默。

    在最後一段路就要走出山中的時候,他突然放慢腳步,轉身沉默地凝視著她。

    他的眼神莫名讓她心慌,咬著唇,也有些不自在了起來,“怎麼了?就只差一段路……”

    他突然緊緊的抱住她,讓她下意識的輕呼出聲,想要抬頭看他,卻讓他陡然收緊的手臂給壓下了。

    “你……是否有一日會因為我的無用而離開我?”他的聲音即使試圖如平常一樣的鎮靜,但是仔細傾聽,還是能聽出隱藏在話語裡頭的失落及恐慌。

    夏曉竹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忍不住想推開他問清楚這是什麼意思,卻忘了控制力道,直接把人給推倒了,連帶自己也跟著他一起往下摔倒,壓在了他身上,手中那盞小燈籠也甩了出去,一下子就熄了火。

    幸好他背後還有一個背簍墊底,米亦揚只受到一點撞擊,只不過一人一虎壓在他身上,免不了讓他悶哼出聲。

    夏曉竹身下有肉墊,反應得也快,一下子就翻身坐起,然後緊張的揪著他的衣裳,“誰跟你說什麼了?”

    她第一個念頭就想到是村子裡那些大嘴巴的王八閒人跟他說了什麼,情緒也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就算兩個人甜甜蜜蜜的機會不多,但是她已經把這男人放在比食物還重要的位置上,想要她放手,絕對是不可能的。

    米亦揚看著她小臉上滿是緊張,慘然一笑,“哪裡需要別人說,就說昨日,我如果能護住你,你一個姑娘家也不必上山來打大蟲了。如果我有能力,剛剛打大蟲的時候,也不會是你先把我護在身後,而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著你和大蟲拚殺。更別提種田你也是一把好手,相比之下,我除了是個秀才以外,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從前,即使明白自家的境地配不上張家,他也不曾這樣惶恐過。

    因為那時他知道,張家看中的是他在未來科考上的潛力,所以和他定下這門親事,他也從不妄自菲薄的看輕自己。

    如今卻不同,她對他並沒有索求,自己身上似乎也沒有任何可以留住她的因素。她越是能幹,就越映照出他的無能為力,他如何能不心生惶恐?

    夏曉竹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懵懂的反問,“就這樣?”

    他長歎了口氣,“就這些,還不夠嗎?”

    “可……那些人都說事情是我惹來的,自然就該我來解決不是嗎?還有種田什麼的,也不只我一個人出力,你也做得很好,更別提你還是個秀才,秀才很了不起啊!哪裡一無是處了?”夏曉竹一條條的反駿了他的說法。

    “你真是這麼想的?”米亦揚眼裡滿是滿足驚喜之意,聲音也帶著不可置信。

    他不是沒有自信,只是看著夏曉竹的能幹,似乎什麼都能夠一個人擔起來,一次又一次的讓他開始有點沒自信了。

    他早先總是說服自己,人有所長短,他既把她放在心上,認她是自己未成親的媳婦兒,那麼只要盡力讓她幸福,那就足夠了。

    只是隨著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發生,他能夠做的事情太少,覺得這樣一個姑娘即使沒有他也能活得精彩,心忍不住就慌了。

    “自然是這麼想的。”夏曉竹點點頭,然後低聲說著,“其實我也怕自己不夠好,會不會哪一日你就不想要我了。”

    他正想反駁,卻讓她用手指輕抵住了唇,她凝望著他的臉,抿抿唇後低聲道:“我也同樣會害怕,除了力氣大和種田以外,我還會什麼呢?家事我只會煮飯菜,其它的女紅縫補是一概不行的,連想幫你補衣裳都做不到,更別提裁衣裳和納鞋了,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是不是我們就不該在一起?因為我也太過沒用了,你是不是也要離開我?”

    兩個人凝眼相望,雖然月色朦朧下,兩人的臉孔也顯得昏暗看不清楚,但是他們還是忍不住互望須臾之後,輕笑出聲。

    他們似乎都想太多了,然後自作聰明的把自己困在想像的情境裡。

    “我既然認定了你是我的媳婦兒,你若不離開我,我就不會放手。”米亦揚難得深情地說出他的保證。

    只可惜夏曉竹是個不解風情的,她股著腮幫子,稚氣又危險的輕哼道,“你就是想放手,也要看我願不願意,在我的心裡,你已經比我的食物還要重要了。”

    而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在她的心裡,食物就等同於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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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2: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7章(2)

    她的話不倫不類,米亦揚聽完後卻滿意的笑了,只有他明白,這個姑娘沒說完的未竟之語。

    她說自己比食物還重要,那就代表他在她心裡,已經比她的命還重要了吧!

    “既然如此,等這事情結束後,我們擇個好日子成親吧。”

    “成親?”夏曉竹眨了眨眼,“有這個必要嗎?我們現在不就等於成親了?”

    他們住在一起,吃也在一起,幾乎整日都在一起,她想不透何必要花銀兩來辦這件事?

    “傻姑娘,沒名沒分的,以後你出門會被說嘴的。”他愛憐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在抬手的時候頓了一下,然後又悄悄地拉開了一點距離,才終於摸上她的頭髮,而不是帶著血腥氣的虎頭。

    “反正我現在還不是被說了!”夏曉竹可沒忘了他們為什麼三更半夜還在山中晃蕩的原因呢!

    他失笑,“那不同的,總之我們兩個現在不過就是缺一個名分,若是不成親的話,以後我們的孩子豈不是無名無分了?”

    夜色隱藏了他臉上的緋紅,讓他可以用淡定的聲音佯裝成自己說的是極為正經的事,不帶半點遐思。

    他說的一本正經,夏曉竹卻直接聯想到兒少不宜的東西,臉也跟著紅了起來,聲音細如蚊蚋的應了聲。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有想了一下撲倒他的畫面呢!

    “可是屋子現在不夠住吧。”夏曉竹害羞歸害羞,但是一想到米家的屋子,還是找回了一點理智來。

    米家的院子只有三間房,兩個小的和米亦揚睡一間,米爾擎和米散雲一間房,剩下的就是夏曉竹一間,原本是米家父母住的地方。

    要說夠睡自然是夠睡的,只不過接下來米斯凡和米舞晴大了之後,不可能再同睡一屋,所以屋子擴建自然是有必要的。

    既然提到了屋子,夏曉竹想到即將到手的一百兩,腦子馬上就規畫起這筆銀子要怎麼花了。

    米亦揚即使不問也知道她說起房子後的沉默是怎麼回事,想起自己終歸是無用,無法靠自己的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還是讓他心中有一絲苦悶。

    “翻修是必要的,只是那一百兩你不是已經想好要怎麼用了嗎?”剛剛她一路上說起這個,語氣裡難得的輕快和興奮,一聽就知道她有多麼期待。

    夏曉竹下意識的抿抿唇,想起自己的“農業開發計畫”,突然發現還真的是如此。

    她打算買下一整個山頭,緊接著還要買更多的種苗等等,認真算下來,就是不蓋房子,或許那一百兩都不夠用。

    雖說她手上還有種植木耳和稻米的技術,但是前者來錢快需求量卻不怎麼多,而稻米原是打算造福這個世界的百姓,也不可能收錢。

    盤算了一下,除了打老虎賺得最多以外,似乎沒有什麼來錢的法子了。

    “還是我來想想辦法吧,要不……上回鎮上的商行說要請我去當管事,也說了聘資不錯,我……”

    “不行!”夏曉竹在他還沒說完就急忙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就等於是入了賤籍,你以後再也不能考科舉了。”

    米亦揚眼裡閃過一絲絲的苦澀,但最終還是堅定了語氣勸著她,“那不算什麼,我身上的秀才功名還在,就是日後不能參加科舉考試而已,反正我也不打算繼續考了,手上要是松了些,小二他們讀書也能夠供得起,以後你想要買田買地,想要做什麼,我也不用只能光看著你苦惱,可以給你們過更好的日子……”

    “那是用犧牲你的前途換來的!”夏曉竹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呼吸有些急促。

    “為了你們,不能算是犧牲。”米亦揚輕撫過她的臉,淡淡說著,半點也不在意,“起來吧,等回去後陪你上一趟衙門把賞金給領了,我就去應了那樁差事。”

    夏曉竹咬著唇不起身,反正她身上還背著一隻老虎,她要是不起身,他也拿她沒辦法。

    別的穿越女一穿越就能順風順水賺得盆滿缽滿,怎麼換到了她的身上,就這麼困難呢?

    她絞盡腦汁想了所有辦法,卻都不是短期就能獲利的,不管是開發新的經濟作物,或者是培養新品種的花卉植栽等等,只要跟農業址得上邊就一定需要時間。

    米亦揚知道她是對他剛剛的決定不滿,說實話他也不想在兩人表達了戀慕之情後說這種話來膈應彼此。

    只是就如同當年雙親過世的時候一樣,村子裡的人都勸他把兩個小的給賣了,這樣他不但能夠繼續讀書,且只養著兩個大一點的孩子,負擔較輕,又能多得一筆銀兩,只是他不願,寧可放棄學業回家種田,也不願放棄任何一個人。

    他不偉大,只是無法心安理得地把賣了家人的錢用在自己的前途上。

    “行了,不用多想,實際上也不是真正成了那商家的家奴,畢竟是個管事,我也不會受到虧待的。”

    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著她還是在說服自己,只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一入商家幫商家做事,即使他沒有真正落入奴籍,但這世道商人比士農低下,要是真的入了商籍,也是低人一頭的。

    除非……夏曉竹想到一個她早就想過的選項,她揪著他的衣裳,語氣滿是興奮。

    “去參加這次的鄉試吧!若是今年一次考中了,緊接著明年春日的恩科,不說三榜之內,只要是進士就能夠補官,那麼你就不用去當管事,也可以——”

    米亦揚打斷了她幾近妄想的話,“我說過我不會再考科舉了。”

    不是他想潑她的冷水,而是以他們現在的家底,根本無法辦到這件事。

    以他目前的秀才功名,還需要再考一次鄉試,取得舉人之名,而這必須到縣裡去考試,中間耗時至少半個月,因為從牌樓村到縣裡就需要走上七日。

    但真正難的是在鄉試後的會試,牌樓村在南方,都城卻在北方,一南一北的距離,就是坐著馬車也要將近半個月才到,這還是一路順暢的情況下。

    中途吃喝住宿不算,到了都城還要找屋住下,花費少說得五十兩銀子。

    他只是隨意提了幾項,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負擔得起的,更別說家裡還有幾個孩子,要他怎麼放下這一切去參加科考?

    夏曉竹從來不覺得自己這麼豪氣過,她只想著就算要拿走自己即將到手的一百兩,她也不能讓他放棄前程。

    “五十兩也好,一百兩也罷,我只問你一句,你覺得自己考不上嗎?”

    米亦揚沉默了許久,就在夏曉竹失望地認為自己看上的男人連這點自信都沒有的時候,他終於輕聲吐出話來。

    “考得上。”米亦揚雙眼熠熠發光,語氣裡全是不容置疑的自負,“我考得上,只要有辦法去考。”

    這些年他從來不曾放棄學習,四書五經可以說是倒背如流,就是買不起多餘的墨水,也用著清水在石上練字,日日不懈。

    要說自信,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把握。

    夏曉竹即使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聽他自信的語氣,不難想像他臉上現在該是如何的意氣風發。

    就當作是一次的賭注吧!她在心中暗忖。

    “那就去考吧。”她不容置疑的下了決定,“不要說什麼你的還是我的銀兩了,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們一家子著想,那就更該去考,別辜負我們的期待,然後還上千個一百兩給我,不是嗎?”

    米亦揚怔著,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她不怕他萬一考不上,或者是考上之後就拋棄了糟糠妻嗎?

    “你真的信了我說的話?信我能一次考上?你該知道,有人到了七老八十都考不上進士,本朝自開國以來也沒有一次就考上進士的例子……”

    “那都不是你,我相信你。”夏曉竹信心滿滿的道。

    她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也相信自己的心所選擇出來的男人。

    曾經她依靠著一次次的好運在末世裡苟活求生,然後在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下去的時候,上天又送她來這個世界碰上他。

    那麼,她有何理由不賭上這一把,相信這男人能夠做到從來沒有人做到的事?

    她的信心滿滿充滿了能量,也感染了他,米亦揚輕輕地笑了笑,點點頭,“好,我去考。”

    “你放心,你考試的時候我會專心當你的後盾的!”夏曉竹開心的幾乎想轉圈,恨不得現在就下山,把身上的老虎換成銀兩,然後趕緊把人送去考場。

    米亦揚沒有說話,只是握著她的手更加的堅定。

    當太陽曙光乍現的瞬間,他忍不住低頭笑望著身邊的狼狽姑娘。

    她身上沾滿了血跡,衣裳上灰撲撲的,還沾滿了草屑,身上沒有香氣只有一股子腥臭味,但是在他眼裡,她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

    她傻乎乎地對著他笑,讓他忍不住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個輕吻。

    這不是最浪漫的誓言,卻是他呼告上天的誓約。

    總有一日,他將會以三媒六聘,鳳冠霞披的迎她入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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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2: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8章(1)

    米家媳婦兒把大蟲打回來的事,半天內就傳遍了牌樓村,甚至連周遭的村子都聽說了這消息。

    村子裡的人全都不敢置信的往米家打探消息,就怕這消息是誤傳出來的。

    只是當看到米家院子裡掛著的那缺了頭的虎皮和插在邊上染血的大刀後,所有人都安靜了,一個個閉嘴不言回了自己的家中。

    就連最聒噪的張嫂子都不敢在村子裡隨意蹓躂,就怕碰上了米家小媳婦。

    那可是能夠殺了大蟲的人,誰知道會不會瞧她一個不順眼就拿刀子把人給砍了。

    瞧瞧虎皮上乾淨俐落的刀痕,那日到米家院子鬧騰的人都覺得脖子有些發涼。

    不管村民怎麼想,米家人自那日拿了一百兩回來後,幾乎不再出現在村子裡頭,偶爾才能看見米家小四、小五兩個孩子出來玩耍,或者是夏曉竹去田地轉上一圈,其它時間,像是幾乎都不在村子裡一般。

    村長上門過一次,為那次上門包圍米家道歉,然後笑著走出來。

    任何人問起,他都不透漏那日在米家說了什麼,只意味深長的說:“米家媳婦兒可是個福星啊!”

    眾人摸不著頭腦,卻不敢繼續追問村長到底是什麼意思。

    時間飛快流逝,帶走了村子裡的人對於打虎事件的關注,卻又因為另外一件事情挑起了對米家的注意力。

    “你瞧見了沒有,那米家的水稻真的種成了!”張嫂子喳呼著,臉上的汗水也來不及擦,想趕緊把最新消息散出去。

    “早瞧著了!”村頭牌樓旁的大樹下,早圍了一群村民,一個個瞧著張嫂子那模樣,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嫂子隨意提了放在一旁的茶水喝了口,嘴上不停的叨念著,“這可真是奇怪,那水稻是多矜貴的東西,咱們村子裡多少老人種了都沒得收成,偏偏就讓米家給種成了。”

    張嫂子的話雖不好聽卻是實話,米家的稻田是怎生個情景也是大家都見到的,那一排排的稻苗見日拔高的長,在打虎後本來還有人暗地裡嘲諷米家人就是撈了那一百兩也得全去買糧食吃,結果現下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米家的水稻前些天結穗後,一顆顆格外飽滿又高壯,瞧著那穗花鼓鼓的樣子,沒眼瞎的都知道米家那幾畝水田的產量肯定不會低了。

    只是看著米家的水稻苗越來越好,村子裡就忍不住開始人心浮動了。

    現在這世道要說什麼最重要,自然就是糧食。現在眼睜睜看著米家稻田種出高產的糧食,村子裡的人自然想著請米家人分點糧種給他們,然後教教他們如何種出這麼高產的糧食。

    就算他們自個兒不吃稻米,還可以拿去糧行賣了,再買更多雜糧回來。這一進一出,說不得家裡頭能夠吃飽不說,多多少少還能存些銀兩呢!

    這一筆帳誰都會算,原本在大榕樹下聊天的村民,這下也有些坐不住了,紛紛的往家裡趕,只剩下反應不及的張嫂子在後頭跳腳。

    “不行!我也得趕緊回去找當家的商量商量,看要怎麼才能夠弄到米家的糧種。”

    榕樹下,風呼呼的吹過,撩起一片沙沙作響,就如同現下許多人那紛亂的心思。

    村子裡的人又簇擁著村長往米家院子裡去,不過這會兒誰都不敢有什麼鬧騰,一個個跟探頭的鵪鶉一樣,只差沒諂媚的笑了。

    當米斯凡和米舞晴在院子裡又遠遠看著一大群人往他們家裡來的時候,就急急忙忙往後院裡頭去喊夏曉竹了。

    他們還記得上回那一大群人來就沒好事,誰知道這次又是要做什麼呢!

    夏曉竹將正在組裝的東西給放好,然後慢吞吞地走到前門,看到那一群熟悉的面孔,她有些慵懶地笑了笑,慢條斯理的說:“喔,許久不見呢!”

    最後一個字她還特意拉長尾音,聽起來尾韻綿長,像是意有所指。

    除了村長以外的村民,聽到這話全都尷尬的不行,除了臉皮厚得跟鐵打一樣的張嫂子,絲毫不在意自己上回還扯著嗓子罵人招災引禍,現在為了求好的糧種,馬上就腆著臉往前湊。

    張嫂子搓著手,笑得一臉諂媚的說著,“唉唷!這米家媳婦兒就是不一般,瞧瞧,這長得跟朵鮮花似的,多水靈啊!我們這村裡村外的,平常也沒有好好走動的時候,嫂子以前也是牛屎糊了眼,誤把你這樣的好姑娘想成了那不著調的,你可千萬別跟嫂子計較啊!”

    張嫂子擠到前面喋喋不休地說著,就連村長都看不下去,忍不住發話,“張二牛,還不趕緊把你媳婦兒給拉下去,今兒個是讓她在這裡胡說的時候嗎?”

    一個男人連忙從人群裡把張嫂子給拉回去,張嫂子原本還不願,但看到男人亮出拳頭,連忙灰溜溜的往後頭去了。

    見不著調的終於走了,村長輕咳了幾聲,然後有些局促的說:“米家媳婦兒,我這……咳!上回那都是誤會,咱們也不多說了,只是村子裡的人瞧著你地裡那水稻種得真好,一看就知道肯定高產,就想著是不是等收完了那些地,你……能不能分點糧種出來,咱們也不占你便宜,用東西換用銀兩買都行,只是村子裡也是窮,可能拿不出多少東西來……”

    村長打從上位後,已經許久沒有這樣低頭跟人說話,有點彆扭,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村長一說完,身後一群人全睜大了眼睛看著夏曉竹,一個個期待得緊,就怕漏看了她任何一個表情。

    夏曉竹看著村民們,心中要說沒有任何彆扭是不可能的,可是想想自己一開始的本心和前兩天米亦揚的勸說,她還是點點頭。

    “可以,只不過我先說了,若是沒有照我的法子去種,一樣種不出好糧食來的。”她把醜話先說在前頭,別到時候拿著她的糧種又用那種天生天養的放養手段去種,那就算她的種子是改良過的優勢種子也種不出東西來。

    村長連忙點頭,“那是自然的!”

    眾人一聽這話也連忙點頭,心裡松了口氣,畢竟要換米家的糧種是其一,知道怎麼種也是一個重點,本來村長只說換糧種的事情,大夥兒心裡就著急怎麼話只說一半呢,沒想到米家小媳婦兒倒是人好,一下子就把話給說齊了。

    夏曉竹不知道自己的形象一下子從黑翻紅,不過即使知道了大概也不會在意。

    她讓小四和小五去準備紙筆,然後對村長說道:“這糧種我要先看這次收糧才知道有多少能勻出來,村長若是不在意,就先讓想要換糧種的人先留個名字和大約想種的地有多大吧。但我先說了,這水稻吃水就是重,旱田不是不成,但是到後來得保證能夠灌水進來才成,若是地裡不靠水的旱地,大約就不行了。”

    夏曉竹這一套也是之前米亦揚讓她說的,照她原來的想法,他們想要種的話,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是米亦揚怕有人多拿了糧種卻不願意按照之前說好的來種,反倒白白浪費了糧種,最後收成不好又怪罪到他們的頭上來。

    夏曉竹想起之前的打虎事件,覺得這種事也不是沒可能,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等一干村民一個個上前報名字和需要的糧種數後,夏曉竹也只大概看了看,然後就把這件事情丟到腦後去了,因為比起這個,她現在更操心的是收割後的事情。

    農業不發達,好用的農業用具自然不可能會出現,夏曉竹雖不是器械專業,但是農業用具的發展史她還是大概知道的,最近便請人打了零件,這幾天正忙著自己組裝準備收割後使用。

    村裡的人就這麼眼巴巴等著自家田裡的稻一日過一日的成熟,比起米家那片早已金燦燦的稻田,真是差了不知多少。

    飽滿的穗粒一顆顆的掛在莖葉上,清風拂過,一片沙沙作響,蕩起一片金黃色的波浪,有幾個不老實的忍不住摘了幾顆下來,咬破外殼,那一顆顆飽滿的米粒咬進嘴裡散發的香,讓他們再也不懷疑這米煮出來會是怎樣的好味道。

    幾乎整個牌樓村的人都眼也不眨的直瞅著米家的動靜,等著他們什麼時候開鐮,然後第一手知道這一畝田能有多少的產量。

    等到夏曉竹一家子全都出動的時候,周遭土地的村民也都拿著鐮刀跟著來了,一群人笑呵呵地站在田邊,爽朗的道:“我們的田都還沒到收成的時候呢!大夥一起上,趕緊幫著你們把地給收了。”

    夏曉竹看向米亦揚,他點點頭,淺笑著拱了拱手,“那就勞煩各位叔伯了。”

    一群人如同征戰的將軍,排了一排,然後彎著腰,手一起一落,就是一把稻穗落地。

    在沒有收割機的時代,這就是唯一的方法了,即使是夏曉竹也無能為力。

    她沒有下田,而是把自己做的摔桶搬來田邊,直接將稻草和稻穗給分開,旁邊的人看那個桶子不過是靠著人踩著出力,就能夠輕鬆地把稻草和稻穗給分乾淨,紛紛瞪大了眼睛。

    “唉唷,這可了不得啊!這簡單的東西就能夠脫穗,以後活計就輕鬆多了,隨便家裡一個小子就能夠幹活了。”

    “可不是嘛!”

    夏曉竹努力的踩著摔桶,等差不多分量後,將稻穗給一擔擔的挑回去,米家的院子早收拾好了,院子前頭還擺了一台東西,一群人跟著夏曉竹挑擔回來,瞧見又是一個沒見過的東西,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

    只見夏曉竹把稻穗往那方東西上拖拉,腳一踩,稻穗快速地被刮落下來,不到一會兒,下頭的木箱一滿,夏曉竹將整箱倒進準備好的大袋子裡,繼續拿起下一個竹蔞開始操作。

    這一日米家的收割,讓牌樓村裡的人直到躺上床前,一個個全都震懾不已。

    他們從來沒想過幹活能夠這樣簡單,不但省了力氣,甚至收穫比以往還要多那麼多。

    往日就是好田,這收成頂天也就是三石多,聽說有更好的地方也不過是五石,但是米家把處理好的穀袋上了秤,一畝地居然收穫了將近七石。

    七石啊!這個數字無疑是把所有人都震驚了,就連米亦揚即使心中有所估算,也被這個數字給嚇住了,唯一不意外的就是夏曉竹而已,她看著收成好的穀子,也只是勉強的點點頭。

    “還行吧,畢竟這地沒有仔細的養過,只能說是中田,有這樣的收穫是還可以了。”夏曉竹想起以前的優勢稻種,一畝地有上千斤的收成,就覺得這收穫只能算普通。

    稻子收成了,夏曉竹還是像只忙碌的小堡蜂一樣,忙忙碌碌的停不下來,米亦揚看著她抽空回了話後,再次忙得腳不沾地,連個眼神都沒辦法給他,他更加癡迷的看著她的身影,久久不動彈。

    忽然,他想起了這些年總愛出的一道策論,靈光乍現,快速踏入屋子裡,鋪好紙,專心致志的沾墨下筆——“國之根本”四個大字躍然於紙上。

    洋洋灑灑寫了大半,似乎心有所感,他一抬頭,見夏曉竹端著一壺茶站在門邊,他停下筆,柔著眼與她相望,那暖暖情意如同熱茶入喉一般褽燙。

    不必太多言語,只看著心上人,那纏綿情思就足矣!

    牌樓村的豐收不只引起村子裡的注目,就連遠在縣城的糧商也注意到了。

    盧家主業為糧商,南下幾省都有他家的糧鋪,手中的田地更是千萬,可說是掌握了天下近半的糧食來源。

    不只如此,盧家也有不少酒樓飯館,夏曉竹和米亦揚銷售木耳的酒樓就是盧家的產業。

    本來那小打小鬧的木耳生意不可能會引起盧氏家主盧天祥的注意,但酒樓掌櫃的覺得這家子接連有固定產量的木耳還有這一批的稻米,旋即上了心,特地到牌樓村細細打探,聽到米家那豐收的數位後,連忙快馬加鞭的送消息進縣城裡。

    一畝田種出七石的糧食。盧天祥收到快訊時正在用飯,一看這消息,飯也不吃了,直接把送信的人帶進書房裡問消息是否準確。

    好在掌櫃也是牢靠的,派來送信的人當初也去過牌樓村,他即使沒看見滿是稻浪的田地,也在米家賣糧時見過那一袋袋的水稻,顆顆飽滿是做不得假的。

    “還有那村子裡的人幾乎都跟米家要了糧種,忽然都把水田當成好田,旱地反而重新翻了,然後學米家翻地整地、養肥水,緊接著還要學如何發苗,一些老莊稼全跟剛上學堂的小兒似的,一個個聽得認真,還有他們也學著米家種起紅苕,只是把地給弄得高高低低一壟壟的,也不知道有什麼由頭。”

    盧天祥聽了小廝細細說著米家的狀況,忍不住低聲沉吟,“可有仔細打聽過了,真的是一畝七石?都是實打實的糧食?”

    “的確裡頭都是糧食,掌櫃的也怕作假,畢竟這時候的水稻幾乎都還沒收成,米家的稻子可比旁人早了許多,掌櫃的怕出問題,每袋都拆來看,確實沒有任何問題。”一說到這兒,小廝連忙解了身上一個袋子送上,“這是掌櫃的讓我帶來的。”

    盧天祥從袋子裡倒出白花花的稻米,然後輕搓過渾圓雪白的米粒,似乎還能夠聞到淡淡的米香。

    盧家早年能夠從一個縣城裡的糧商做到如今這番規模,說是運氣自然也有,但最主要的是每任家主都有犀利的眼光,能夠抓住每次的機會。

    而盧天祥認為牌樓村的米家,就是他執掌家業十來年最重要的一次機遇。

    不說其它,盧家名下的土地千萬,若是年年都有這樣的收成,那利潤……

    盧天祥光大約估算數字就再也坐不住,忍不住站了起來來來回回的繞圈。

    過了許久,盧天祥像是下了某個決定,眼裡閃過一抹銳利,“我要見見那米家人,尤其是那個外地來的米家表姑娘。”

    不管是真有本事還有巧合,他盧家都不可能放過這樣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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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在縣城盧家打起米家人的主意的時候,米亦揚也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鄉試的時間就在半個月後,這些日子他專心備考,幾乎是手不釋卷的在看書,幾個孩子知道了他要考試的事情,向來不會來吵他,今天卻突然喊他出來,他就知道來者不是那麼好打發。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來的居然是他曾締結婚約的未婚妻。

    張月娥穿得一身粉嫩,頭髮梳的是最流行的雲仙髻,簪著一簇的丁香流蘇,風動,流蘇也跟著晃動,搭著臉上細緻的妝容,不知道讓來來往往多少村人看傻了眼。

    米亦揚一出門就見張月娥站在門邊不遠處,馬車停在更前邊,有不少村民指指點點,讓張月娥窘迫得低下頭。

    米亦揚臉色淡淡,不怒不喜,輕聲問著,“張姑娘為何來到這裡?這鄉下地方,怕沾染了貴足。”

    張月娥咬唇看著眼前男人,他俊雅如謫仙的面容上沒有表情,唇角微勾,但笑意不到眼底,看她的眼神,客氣的就像看不相干的人。

    是啊!他們如今的確是……她喉間一陣苦澀,但一想到自己的來意,還是忍著尷尬,抬起頭艱難的打著招呼。

    “米公子……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曾訂過親,又何必如此客套?”她眼中濕漉漉的。

    米亦揚眼底只有淡淡的冷漠,對於她的話無動於衷,“張姑娘若是無事,那恕我不招待了。”

    對於已經過去的人,他從來沒有留戀,或許當時曾經因為這個人的斷然離開而傷神,但是既然已經放手,他就不會再把那一段放在心上。

    比起過去,他從來都是更懂得珍惜現在的人。

    張月娥幾乎是法然欲泣的望著他,不敢相信曾經那樣溫柔對她說話的人,如今卻是這麼心狠,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更別提邀請她進屋裡談。

    可是在心裡的某處,她又提醒自己,他本就是冷情的男人,若是她再不說出來意,他肯定閉門離去,毫不遲疑。

    “不!我今兒來的確是有事。”張月娥彆扭的咬著唇,看著他面容上半點憐惜都沒有,眼神閃過一抹黯然,“我……我是聽說你要重新考科考了,我就想著……咱們……咱們……”

    米亦揚沒想到她是來提起兩人曾經的婚約,看著她臉上緋紅一片,他的心裡卻沒有任何動搖。

    “張姑娘慎言,我早已有了未婚妻,為了你的閨譽著想,還是少提過往之事才好。”

    對他來說,她的出現只是又重新提起了那些蒼白的過往。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與他退親後又迅速地訂了一門親事,成親不過三日就守寡回娘家住下。

    但,那又如何呢?

    他不奢求她在自己最難的時候,顧念那一紙婚約,她又怎麼能要求他在兩人了無關係的現在,表現出任何留戀不舍?

    他眼裡滑過一絲嘲諷,不知道是她一直以來都在裝傻,還是把他當成只懂得之乎者也的傻瓜呢?

    張月娥沒想到自己話沒說完就讓他一口回絕,臉上一片慘白,不知道是因為他毫不留情的拒絕,還是聽見他親口承認有未婚妻這件事情。

    “你……是真的又有了婚約?”

    米亦揚不想和她在自家門口繼續討論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沒有回答,而是重新說道:“張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牌樓村離鎮上遠,就是馬車也得走上一段。”

    他不肯回答,張月娥就認為他是對這新婚約有所不滿,忍不住喚著他的名字,哀哀切切的問著,“亦揚,你怎麼不說了?難道對方是個村姑?你一個有秀才功名的人,怎麼能夠忍受和一個目不識丁的鄉村女子成親呢?你……”

    她哀戚的話還沒說完,未完的話就讓一個帶著怒火的女聲給打斷。

    “真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目不識丁。”

    米亦揚回頭看去,只見早上還清清爽爽出門的夏曉竹又弄得一身泥回來,忍不住溫柔一笑。

    夏曉竹瞪了他一眼,才轉過頭看著那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誰啊?跑到人家門前管人家讀過書沒有,這麼沒有規矩,是有沒有讀過書啊?”

    嘖!居然嘲諷她一個農業研究所快要畢業的高材生目不識丁?!

    這姑娘有她受教育的時間長嗎?她可是瞭解過去五千年歷史,左打微積分,右打統計學,腳上還踩了無數農業研究的學霸,這姑娘是哪裡來的自信認為她可以挑戰她的?

    張月娥看著眼前女子走來,忍不住掩袖往後退,滿臉的惶恐,“你……你是……”

    夏曉竹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就是那個目不識丁的鄉村女子。”

    張月娥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後,腦子一陣陣的暈眩,不敢相信米亦揚就為了這女子拒絕她的心意。

    她曾想過他可能會娶一個小戶之女或是鄉村女子,容貌不佳,言語粗鄙,卻萬萬沒想到事實會比她想像得更糟。

    不!應該說這女子根本就是她無法想像的可怕!

    滿身泥濘,穿著粗陋,說話粗聲粗調,身上還扛了一個鋤頭,那鋤頭上還散發著奇怪的臭味……張月娥覺得心中又是一陣陣的怒火。

    她怎麼會輸給這樣的女子?不管是誰,只要是有眼睛,肯定都會知道孰優孰劣的,不是嗎?

    可是米亦揚顯然不是明白人,他無視張月娥幾乎暈厥的表情,只顧著幫夏曉竹把鋤頭接過來,順帶把身上的汗巾給遞過去,嘴裡寵溺又無奈的嘮叨著,“你怎麼又跟著下地了,還弄得一身泥回來?”

    夏曉竹不以為意的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汗巾子,邊擦著臉邊的泥邊回答,“我瞧著下灣頭那兒的地很適合種芋頭之類的東西,所以乾脆開墾了出來,把那些不能吃的姑婆芋清掉或者是移栽,重新弄弄再留些種種下。我也跟村長說過了,那東西不值當規畫整個田區,下灣頭那兒我就是培養些種芋,到時候有人想種,我再分過去,畢竟現在除了咱們和花家,真的敢吃的也沒幾個,所以目前只能這樣了。”

    米亦揚笑了笑,又替她將臉上散亂的髮絲勾到耳後,“你倒是好心,就是累了你了,趕緊回屋裡去洗洗吧,熱水都燒好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如家常最平凡的夫妻,把張月娥一個人晾在邊上,就像不存在一樣。

    直到兩個人走進屋子,張月娥始終沒等到米亦揚回頭看她一眼,她心中如同火燒,紅著眼眶,終是沒落下淚來,只是踉臆往馬車走去的時候,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不斷在腦海中盤旋。

    她到底是哪裡比不上那樣的女子?!

    把自個兒整理清爽後,看著繼續在桌前埋頭苦讀的男人,夏曉竹不明白他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

    剛剛那個女子要柔弱有柔弱,要風韻也有風韻,就算不是女神級別,也有美人的標準了,可他愣是連一眼都沒多看,只專注在她身上,害她剛剛差點以為自己變成絕世大美人了。

    但並沒有。夏曉竹從銅鏡裡頭看見自己的模樣,馬上就否認了自己的無稽想像。

    經歷過末世,她對於打扮的欲望已經降到最低,雖然偶爾還是有想要讓自己變得好看一點的念頭,但也只是一閃而過,實際上並沒有多上心。

    所以剛剛照銅鏡的時候,看著鏡子裡頭不算清晰的人影,她還是不能騙自己是美麗的。

    末世後,比起讓自己美麗,她更在意如何變得更強活下去,對於容貌也許久沒有關注過了。

    曾經只是清秀的她,現在看起來……又是如何呢?

    她忽然有些不自信,本來要喊他的聲音卡在喉間,想要邁開的腳步也收了回來。

    她知道兩個人的感情不會被外表這種膚淺的事情影響,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可以絲毫不在意,但是開始在意的時候,就忍不住挑剔懷疑了起來。

    畢竟一輩子太長,只要一點點的不自信,都足以讓心中的不安發芽。

    米亦揚似乎心有靈犀,就在她剛退一步的瞬間抬起頭來,看著她披著一頭濕發站在門邊,直覺站起身來,習慣的接過她披在肩上的布巾,手指靈巧的先替她把一頭濕發都包起來,才拉著她往屋子裡坐下。

    “怎麼來了沒喊我一聲?”

    夏曉竹不著痕跡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因為兩人的手緊握著,她這時候才發現,她的手居然比他粗糙許多,讓她更是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怎麼了?”米亦揚對於他人的情緒反應很敏感,幾乎是她一收回手,他就察覺了不對。

    他對她的性子不說能抓個十分,猜個七八分也是沒問題的,她以往從來不見外這樣的舉動,今日卻突然抽了手,有明顯的退縮之意,擺明就是心中有事。

    夏曉竹可以說是高智商低情商的代表人物,她雖然一路跳級念到了農業研究所,但是平日沒和人打交道,末世後就更不用提了,那一點小心思在米亦揚這個人精眼裡根本就不夠看。

    她心思才有點震盪,米亦揚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夏曉竹忽然不敢看他的臉,以往總是會看入迷的俊雅臉龐,現在在她眼裡成了最明顯的對照組。

    她一偏過頭去,那明顯的抗拒讓米亦揚微眯著一雙黑眸,嘴角輕抿,“你在躲我?為什麼?”

    夏曉竹被點出了心思,莫名有些心虛,她輕咬著唇不說話,推開了他,轉身就想走。

    論武力值,她自然是占上風的,但是論心思重,她就是把所有心機捆成一打平方後再乘以十,都追不上米亦揚的一點零頭。

    她才剛推開他,米亦揚也不追,只冷冷地道:“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我馬上就去把你後頭的研究室給燒了。”

    原本種黑耳朵的儲物間早已經移了出去,現在窄小的儲物間經過簡單的整修,成了她收集植栽的暫存處,有些是植物有些是種子,更多的是她經過許多方法提煉出來的肥料或者是類農藥。

    不管是哪些,皆是花費她很多心力的,米亦揚的確是掌握了她的軟肋。

    她可以瀟灑走人,可是那些辛苦的成果,她卻是萬萬放不下的。

    夏曉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沒想過看起來如君子般的米亦揚居然會說出這種威脅的話來。

    這種話不是從她嘴裡說出來比較正常嗎?

    米亦揚站在原地,嘴角輕輕勾起,聲音裡藏著微微冷意。

    “現在,可以好好地跟我說說你究竟是怎麼了吧?”

    夏曉竹背後一凜,莫名覺得有點冷,這種被大型貓科動物給盯上的錯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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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4 02:33: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9章(1)

    “就因為這樣?”

    他平淡的問著話,雙眼仔細的盯著她瞧,就怕她又扯謊來驅他。

    更何況她上上下下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因為這點小事而鬧彆扭的性子,讓米亦揚不禁又多問了一次。

    夏曉竹在剛剛那份尷尬勁過了之後,也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矯情了,只不過很快的她又想著,女人哪個不希望在喜歡的人面前展露最好的自己?

    只是她比較特殊,還沒有展露最好的一面,就被顏值高到有點逆天的情人給秒殺而已。

    米亦揚那張臉根本如同謫仙下凡般俊秀,就算是一身粗布衣裳也無損他的氣質,更讓夏曉竹腹誹的是,為什麼這個男人曬不黑?!

    這麼想著,偷偷覷了他一眼,她又忍不住想歎氣了。

    “是啊!就是這麼膚淺的理由。”她有些惱羞成怒的答著。“我就是覺得你長得比我好,讓我有點自慚形穢了,怎麼?不行?”

    米亦揚可不會讓她這麼糊弄過去,兩個人也不是第一天見面了,怎麼以往都不在意,今天卻突然在意了起來。

    腦子轉得快的他,很快就想到了癥結點,米亦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眼裡褪了冷意,反而帶著春天般的柔軟。

    “是因為張姑娘?”雖是問話,但看到她的臉瞬間一僵,本來只有五分的猜測,很快就肯定了。

    米亦揚重新拉起她的手往桌邊走去,讓她坐了下來,拆開她頭上的布巾,一縷縷的替她擦乾髮絲,“那你就想太多了,我和她已經是再也不可能的事。”

    夏曉竹不以為然的咕噥著,“那可是個大美人呢!就不信你真的能夠放得下。”

    米亦揚的婚約,她只略略聽過風聲,實際上村子裡沒什麼人會提,米家幾個孩子更不會主動說起這個,所以她也是偶爾聽了那麼一耳朵,卻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到底是為什麼斷的。

    米亦揚也不是特地要藏著這件事,只是覺得沒必要提,瞧著她不相信自己的話,揉了揉她的頭髮,淡淡的說:“別想了,張姑娘……或者該說是張家,當初在我爹娘死的時候,希望讓我送走兩個孩子,一來是讓我的負擔減重,再者沒有需要特別照料的孩子,我也可以繼續考試,博得功名,我和張家沒有共識,婚約就這麼解除了。”

    他只說是張家,卻不說張月娥的父親張秀才曾經是他父親的好友。當初聽見張秀才提議的時候,他就對這個婚約徹底死了心了。

    他本就沒想過父親的好友能夠幫上什麼忙,只是沒想到在他還沒來得及從學堂趕回來的時候,張家居然連最後一點後事的照料都不出手,讓他除了心寒外還是只有心寒。

    夏曉竹沒想到其中有這樣的內情,她驚得一跳,差點撞上了他的下巴,“這是真的?我還以為會這麼想的只有村子裡的……不是說是讀書人嗎,怎麼能想出這麼壞的主意來!”敢情不是他家的孩子就可以隨便扔啊?!夏曉竹想起那兩個小儒米團一樣的孩子,就覺得今天對張月娥太客氣了點。

    “仗義半從屠狗輩,最是負恩讀書人。”米亦揚一句話道明瞭這些年的體悟。

    說完,兩人忽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中,許久後,還是夏曉竹打破了沉默。

    她看著他桌上的紙筆,幽幽問著,“會不會有一日,你也成為那樣的人呢?”

    米亦揚輕笑,知道自己終是問出了她今日鬧這一出最關鍵的問題所在,“你問這話,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

    不等她的回話,他將她轉過來看著他,“我只恨不能將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你瞧,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就算不能,我也敢保證,若是有朝一日我對不起你……那我就隨便你收拾,肯定沒有二話。”

    夏曉竹愣了下,有些傻地反問:“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麼天打雷劈之類的話。”

    米亦揚笑得溫柔,“那是騙傻子的承諾,若是做虧心事就會遭天打雷劈,哪裡還有這麼多惡人呢?”

    所以假如真正犯錯,把自己交到她的手上,就是他能夠想到最好的賠罪。

    因為他看得出來她隱藏在骨子裡的冷,會讓觸犯到她底線的人沒有任何好下場。

    “你就信我不會拿你怎麼樣?”夏曉竹沒有想得那麼深,只以為他是吃定了她一直對他心軟。

    “不是,我只是信我不會負你這麼好的姑娘,最好的。”他眷戀的眼神掃過她的眉眼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她實在不用妄自菲薄,因為在他心底,唯一曾經謝過滿天神佛的時候,就是感激上天把她帶到他的身邊來。

    她並不醜,清秀的五官總帶著誘人的嬌憨,偶爾閃過的一絲冷酷,也讓人無法移開雙眼,更別提她身上的那些特殊之處。

    他不傻,看得出她的不同,不管是那超越常人的神力,或者是許多聞所未聞的種田技術,還有她對於許多事都特別陌生的行為,以及當初的從天而降……

    她的來歷是個說不清楚的謎,但他也不願去深究。

    對他來說,她就是他的仙女,是上天賜予他最好的禮物。

    有了最好的這一個,他怎麼可能還看上其它女子?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看得夏曉竹臉色緋紅,羞澀的偏過頭,再也無法直視他眼裡太過明顯的感情。

    “甜言蜜語,也不知道和多少姑娘說過了!”夏曉竹只是無心的小本噥,因為米亦揚要真是那種人,到目前為止兩人間最浪漫的情話就不會是這一句了。

    往前推的話,上一次就是那句“我們成親吧”,想想,這個男人真的是不說則已,一說就直接切中紅心啊!

    “只有兩個。”米亦揚笑著轉過頭去拿梳子,不管夏曉竹聽到這句話後臉色陡然有些難看。

    夏曉竹不斷在心裡對自己喊話,告訴自己人家之前可是未婚夫妻,就是說點情話也沒什麼的……沒什麼才怪!

    “你說清楚,你還和張姑娘說了什麼?!”

    夏曉竹整個人像猴子一樣俐落地跳了起來,扯著他的手往後一拉,誰知道他半點也沒反抗,反而趁著轉身的勢頭,直接將她半壓在牆上。

    “你怎麼知道我是跟張姑娘說的?”他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覺得她嬌小的身子在他懷裡果然非常契合。

    夏曉竹瞠大了眼,咬牙抓住他的衣裳,“難道還有另一個人?!”等等!那這樣除非他沒和張姑娘說過,要不然加上她,不就超過兩個了?

    “另外一個人就是……咱們家的小五。”他附在她的耳邊,親昵的低喃出聲,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舌尖還輕舔過她的耳廓。

    夏曉竹如同被瞬間冰凍一樣,整個人僵硬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你你……”

    大壞蛋啊!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裡學來這種撩撥手段的?!她控訴的眼神直直地瞪著他。

    只可惜她賣力的瞪著眼,在他看來反而更像是情趣的勾引,他的手蓋上她的眼,鼻尖與她的相錯,在他柔緩的聲音裡,帶著微涼的唇也附在她的唇上。

    “閉眼,有什麼話等等再說吧……你已經忙了好久不曾理會我了……”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委屈。

    她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長驅直入,溫柔而霸道的吻直接奪走了她最後一點想抗議的念頭。

    桌上的書頁被風輕輕吹過了一頁,像是因為夜裡的涼意而顫抖,只是屋子裡兩人間的溫度卻不斷的加溫,纏綿的熱度半點也沒有因為外頭的低溫而減低。

    這一日,牌樓村的村口忽然熱鬧了起來,只是並不是好事,因為一群漢子全都激憤,甚至提了鋤頭的人也不少。

    “馮瘸子,你們一家這樣做事可沒理了,這水大夥兒都用,你怎麼能夠把人的水給截了,這不是要斷其它人的生路嗎?”

    馮瘸子之前讓夏曉竹給壓住又斷了一條腿,內臟似乎也傷著了,躺了大半年才出來,如今還是一臉的猥瑣樣,一臉吊兒郎當的瞧著對面牌樓村的女人,嘻嘻笑著,“這嬸子說的可好笑了,什麼叫做水是讓我給截的?我不過就是引條道,讓水往裡頭流而已,那水偏生只往我家田裡流,我有什麼辦法?嬸子怎麼能怪我啊!這樣都能說到我身上去,那嬸子家的兒子該不會也賴說是我偷生的吧?”

    喊話的大娘沒想到馮瘸子這樣不要臉,臉色又紅又白,恨不得拿著掛麵棍上去打他一頓。

    看著對方讓他說得啞口無言,馮瘸子挺得意的,想想這大半年整日跟廢人一樣做不得事,幾乎讓他悶壞了,好不容易出得門來了,自然要給害他躺了大半年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那女人既然是牌樓村的,那肯定有田地,他乾脆把水給截了流,瞧瞧他們還拿什麼種地。

    馮瘸子行四,家裡兄弟多,上頭還有兩個哥哥,自家的堂表兄弟加起來就十來個,這回兒他做的也是“正事”,自然讓一竿子男人全都站在他的身後助陣呢!

    馮家村的村長早已經多年不管事了,事情大多交給裡正處理,而馮家村的裡正正好是馮瘸子的叔叔,他雖然不怎麼看得起馮瘸子這個親戚,但是別的不說,這次截水總是幫著自家村子的,兩邊村子鬧起來,他自然要幫自家人說話。

    更何況他也聽說了,牌樓村有一個小媳婦兒用水田種出稻米來,據說一畝地就收了七石啊!

    大夥兒村子就在附近,多少也沾了些姻親,他問過那些嫁去牌樓村的姑娘,一個個都說是真的,讓他不得不相信。

    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情,一樣都是莊稼人,怎麼能夠坐得住?幾乎是求爺爺告奶奶的想盡辦法討些良種。

    馮裡正不相信一個小媳婦兒能夠自己種出高產的糧食,只想著大約是用了什麼方法又加上好種子才成了事。

    所以求了好些種子後,又聽說最好是要水田,偏偏馮家村旱田多,就乾脆打了條水道引河水進來,本來日夜都有人守著,看著差不多就會讓人堵上,偏偏不知道是誰把馮瘸子給排了進去,大半夜的,馮瘸子哪裡受得了這種苦,老早就躲進棚子裡呼呼大睡了,以至於早上起來,牌樓村的人覺得河裡的水位低了不少,往上一查,才把這事情鬧了出來。

    他也不能放著不管,只能出面來緩頰,沒想到馮瘸子幹正事不行,鬧事的本領半點都沒丟下,不過才晚來一步,他已經和牌樓村的人吵上了。

    馮裡正瞪了馮瘸子一眼,從後頭走了出來,看著牌樓村的村長,點點頭示意後說著,“這事的確是我們做得有些過了,不過村長,咱們都是莊稼人,讓我們眼睜睜看著你們種出好糧食了,可我們村子裡的人還一個個都吃不飽,這也是缺糧給鬧的,想來村長也能夠體諒吧。”

    村長哼了聲,抬了抬眼皮,淡淡說著,“不必扯那些,前陣子你讓你們村子裡嫁來我們村的姑娘拿了多少良種回去,你自個兒心裡有數,這時候大家都準備要灌田水了,你卻來上這一招,不是要斷了別人的生路嗎?所以這事沒得說,你們回去就先把水道給堵了,咱們才能夠好好說話。”

    馮裡正黑了臉,“這事……”

    馮瘸子就是個不怕把事情鬧大的,馮裡正話還沒說完,他就跳出來嚷嚷,“怎麼,以為我們馮家村沒人啊,憑什麼讓我們關水道?你們村子裡我可知道的,那個不知道哪裡來的浪媳婦兒生了多少糧食給你們,聽說連土疙瘩都教你們怎麼吃不會出事啊,這樣的好事我們村子可沒有,按道理說,就該我們村子裡先用水才對!”

    馮家村的人也被馮腐子給挑起了火氣,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牌樓村聽說現在好過多了,那土疙瘩都讓他們村子裡的人收去了,就是聽說那小媳婦兒知道怎麼吃不會出事,也聽說用葉子就能發紅苕,根本不用留種,多剩下來的紅苕種就是多出來的糧食,相較起他們連一個紅苕都要算計著吃,牌樓村的人可好過多了,憑什麼現在連水都要讓他們先用?!

    馮裡正和村長想好好說話,只不過牽涉到糧食,後頭的人一個個都不讓步,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先出手的,馮裡正還沒反應過來,兩邊人已經使著手中的傢伙打了起來。

    村長是剛好讓人給拉了一把,要不然肯定頭上就當場開了花,看著鬥成一團的男人們,他忍不住咬牙,喊著差點要捲進裡頭的幾個小夥子,“去!去把米家媳婦兒給喊來!跋緊去!”

    村長不是不經事的人,他知道要是沒人從中打斷,兩方人火氣越打越旺,死幾個人是肯定免不了的。

    他心急如焚地看著米家的方向,祈禱著米家媳婦兒能夠趕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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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等夏曉竹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人給打出了血倒在地上,偏偏不少人打紅了眼,繼續不斷把東西往人身上砸。

    她皺著眉,也不等村長說話,直接走進戰成一團的人群裡,對那些要落在身上的棍棒絲毫不理,揪住了那些想要對她出手的人,一手一個把人往水裡扔,讓他們好好的冷靜冷靜。

    大部分的人都落水後,才有人倒抽了口氣,因為倒在地上的人有些滿頭滿臉都是血,村民紛紛把各自村裡的人給拖了回去,剩下的人則是全把視線放在以一人之力就攔住兩村械鬥的姑娘身上。

    夏曉竹看了所有人一眼,淡問:“冷靜了沒有?”

    她知道農村會搶水,卻沒想到水稻都還沒推廣,兩村子的人也能夠打起來。

    要不是她來得及時,這地上的只怕半個都活不了,斷手斷腳的肯定也得有好幾個。

    一片寂靜之下,一個往後縮的人影看起來就格外明顯。

    馮瘸子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正打算偷偷溜走的時候,就讓人給逮住了。

    “就是你挑的事?”

    馮瘸子讓一個女人像拎小雞一樣給拎在手上,忍不住惱羞成怒的瞪著她咆哮著。

    “怎麼了?是我又怎麼了?你們牌樓村的日子過得好了還不允許我們也過上好日子?我就是說點大實話,怎麼,現在連個實話都不准說了?!”

    夏曉竹冷哼了聲,“實話?實話就是你們隨便胡搞亂弄,小心連種子都給淹了也沒種出東西來!”

    她早就知道領種子的人多出不少,但米亦揚提醒過幾個村子姻親關係多,所以這是必須要做的人情,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這時候倒是她的不對了?

    馮瘸子想討救兵,沒想到自家老娘和兩個嫂子看見夏曉竹出現的瞬間,三個人幾乎要暈了過去,馬上就想起當初那一幕,覺得脖子都涼颼颼的,哪還有膽子吭聲。

    夏曉竹甩開了人,對著站在一邊的馮裡正,又看著另外一邊的馮家村村民,“所以說,馮家村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以為我們是為了自已過好日子,所以才不讓其它人學怎麼種出好糧食?”

    “難道不是?!”馮瘸子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又開始叫囂著,“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娘們,聽說還能夠打虎,真是笑話,牌樓村裡的男人都死光了不成,居然讓一個女人來指揮……”

    夏曉竹不喜歡廢話,直接拿起地上一個斷了的鋤頭,手指輕輕一折,鐵塊直接折成了彎,頓時所有人安靜了,尤其是馮瘸子,想到自己的脖子剛剛就在她手上,要是她也那麼一彎……他身子不禁抖了下,再也不敢想下去。

    場面安靜了,夏曉竹想起前一陣子那個暗暗來拜訪過她的中年男子,不得不說,那人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

    炎黃國現在最缺的就是糧食,不管是粗糧還是細糧都缺,為了糧食,像今天這樣的情形肯定會層出不窮。

    她攔得了一次兩次,難道攔得了每一次嗎?

    可是就算要推廣,她一個人又怎麼救得了普羅大眾?難道真的要像那個人提議的一樣,把方子賣給盧家,由盧家來推廣就好,而她也能夠得到足夠的銀子做她想做的事情,並且也能夠讓一家人過更好的生活?

    夏曉竹聽著周遭不斷有人呻吟和哭喊,難得的迷惘了起來。

    最後事情是在夏曉竹讓出一部分的糧種,村長也答應要讓馮家村學新技術,如施肥調肥等讓糧食增產的方式才得以平息,馮家村的人雖然不怎麼滿意,也只能接受。

    米亦揚知道消息也追過去的時候,事情已經到了尾聲,看著她一臉恍惚的樣子,事情幾乎都是由他和村長、馮裡正協商的,雖說馮家村的人還有些不滿意,但是米亦揚不打算慣著他們,尤其是這村子還有噁心的馮瘸子一家。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為當天晚上,夏曉竹發起了高燒,讓米家所有人都慌了。

    米亦揚早就發現自從早上的事情後她整個人就不大對勁,所以特別留心她,沒想到她中飯時飯量就少了一半,晚上吃飯才剛拿起筷子,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夏曉竹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生病了,這一次的病來勢洶洶,她整個人燒了退,退了燒,軟趴趴的像糊掉的麵條一樣,幾乎沒有辦法下床,而花嬸子也沒辦法整日陪著她,所以幾乎都是米亦揚陪在身邊照料她,就連攙著她上茅房也不假他人之手。

    本來再過十天就是鄉試的日子了,米亦揚早該準備動身,但是他放不下夏曉竹,遲遲沒有動身,幾個孩子他也讓他們都睡一屋,自己則是和衣在椅子上陪著她。

    夜半,夏曉竹突然從一連串混亂的夢境裡醒來,那些夢裡有曾經和平的世界,有許多在混亂中掙扎求生的末世片段,還有來到這個世界後的點點滴滴。

    有好的,有壞的,有讓人留戀的,也有讓人不舍的。每個夢境都變成一塊塊的光影,她不曾停留,像個過客一樣看著,她知道自己並非一開始就是那麼冷漠的人,只是一次次的無能為力,才讓她只能漠然看待。

    只是……夏曉竹睜開了眼,身上還是有些軟,身子也有些熱,但是已經好多了,她慢慢地坐起身,看著米亦揚因為連日的勞累,正在邊上的椅子上閉眼休憩。

    米亦揚這幾天睡得很淺,她一坐起身,他馬上就醒過來,拿了外裳給她穿上,又用手碰了碰她的額頭,眉頭有些皺,“還是有點熱啊,不過沒那麼燙手了,是不是餓了?還是渴了?我去弄點東西給你……”

    “不用了。”夏曉竹握著他的手,搖搖頭,“坐著陪我說說話就行。”

    米亦揚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順著她的意思在床邊坐下,手裡還摟著她,兩個人在這寂靜的夜裡彼此緊靠著,聽著對方的心跳聲,似乎這就是寧靜。

    “你……”

    “你先讓我說吧。”

    兩個人同時開口,只是這次夏曉竹搶了先機,攔住了他想說的話。

    她眼神沒有焦距,聲音因為發燒的關係有點沙啞,所以她只能慢慢的說著。

    “我……想了很久,我想要把我知道的東西都傳授出去,可我又不想答應盧家開出來的條件,雖然對我們來說那個條件真的很好,也很誘人,只是……”她抿了抿唇,不敢抬頭看他,“你呢?你會覺得我很矯情嗎?”

    米亦揚輕撫著她散開的頭髮,聲音也是同樣的沙啞,“矯情什麼?”

    “矯情我明明知道答應了盧家之後,有更多人可以學到我的技術,有更多人不會受餓,但是我……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

    即使盧家承諾只要她能夠指導他們家的田地,其它的簽約一概不必,只要別把技術流給牌樓村以外的人,且最後種出來的糧食只要有畝產七石以上,她就能夠得到附近至少兩座山頭,並且要什麼給什麼,甚至給宅子給下人都不是問題。

    很誘人的提議,可以看得出盧家的決心,那盧家的家主說話也很打動人,只是夏曉竹那時候沒有給予正面的回復,她只回說要再想想。

    她知道盧家是糧商,做這些自然不會是無利可圖,就算推廣,那肯定是更以後的事情,比較可能的是他們種植了更多的稻米,卻不會把價格往下調,然後從中賺取包多的利潤。

    這和她的想法明顯有根本的不同,所以即使很誘人,她還是忍住了。

    米亦揚知道那日兩村爭水傷人的事情讓她受到了打擊,卻沒想到心結居然是在這裡。

    “天下之大,本來就不是我們能夠全救的,你又何必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米亦揚的腦子很冷靜,看事情也很明白,所以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心也越發的冷酷。

    他知道這世道流民四散,許多人無家可歸,甚至連果腹的一餐都沒有。

    這是世道的悲哀,他同情,但是在沒有應對的力量之前,他不會發太多的善心,要不然也不會在當初流民到牌樓村外時,他除了管好家中幾個孩子,甚至連老二老三都不讓去鎮上,也和村長提過別讓人在村子裡舍米去給那些難民。

    有一就有二,就有更多的人心不足,所以他不會去賭那個萬一。

    只是他的好姑娘似乎不是這麼想的,他憐愛的看著她,看著她因為生病而變得虛弱的身子軟軟地靠著他,一頭長發散在肩上和他胸前,將她襯得更加的稚氣和柔弱,就不免想歎氣。

    “可是我明明就能夠幫他們……”夏曉竹住了口,苦笑了聲,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居然也聖母了起來。

    或許是看過了太多的無能為力,所以當自己能夠幫到更多人的時候,她曾經的熱情就回來了吧。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她輕喃著,抬起頭望著他,“我的老師曾經用這句古人說過的話來勉勵我們,就是希望某日我們的所學,能夠救民生之多艱。”在末世裡,她即使有一身本事也無能為力,但是到了現在,她只想著自己是不是能夠多做些什麼。

    米亦揚把這句話反復在嘴裡咀嚼了一次又一次,擦去她忍不住落下的淚水,輕聲哄著。

    “既然你想,那就去做吧,不管如何,我總會支持著你。”

    兩人默默相望,夏曉竹因為發燒特別脆弱,又忍不住流下顆顆晶瑩的淚水,她埋首在他胸前,悶悶地說著,“你說了就不能後悔,就算我一輩子都成不了什麼夫人,只能是在土地裡打滾的村婦,你也絕對不能嫌棄我了!”

    米亦揚抱著她,眼裡只有溫柔和包容,“只要你是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樣子就行,你是不是大家閨秀一點也不要緊,只要在我身邊就行。”

    夏曉竹又哭又笑的朝他揮了揮拳,假意威脅道:“你都已經答應在我身邊了,到時候萬一你真的嫌棄我了,那就別怪我了。”

    “那你可有得等了,因為我不知道何時才有嫌棄你的時候。”米亦揚看著她終於又有了活力,語氣也輕鬆許多。

    兩人說說笑笑,直到夏曉竹又睡了過去,只是這次她沒有再惡夢連連,而是帶著甜笑滿意入夢。

    米亦揚沒有睡,而是睜眼看著她直到天明,望著她天真的睡顏,他在心裡默默的做了一個決定。

    或許他不是能夠支撐她的擎天巨木,但是他願意化作柔水,托起她這一方輕帆往她想要去的任何方向。

    打開房門,他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囊,悄然無聲地走出房門,看著花嬸子和花叔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花嬸子松了口氣。

    “人好些了?”

    “好了,燒是真的退了,也超過兩個時辰沒有再發熱了。”

    “阿彌陀佛,這可真是善人有善報。”花嬉子連忙拱手念佛號,實在不是她大驚小敝,而是她的病是真的兇險,就連鎮上請來的大夫都說這熱要是再退不下去,可就危險了。

    老天保佑,總算是平安無事了。

    花嬸子念了句佛後,連忙從桌上拿起一個小包裹遞給他,“行了,你花叔借的車就在外頭,花大就跟著你一塊去,你們兩個人日夜趕一趕,應該能在考試前到的。”

    接過了東西,米亦揚眷戀的看著那個房門,花嬸子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在他還沒開口就先把話給說了出來。

    “知道了,這一家的孩子還有你媳婦兒我都會照料好的,你就放心的考試去吧。”想起這些年這孩子的不容易,忍不住就想哭,“你好好考,爭個功名回來,也讓一家婦孺都沾點光,到時候……唉,瞧我說的,還撒起淚來了。”

    米亦揚點點頭,看著從另外屋子裡走出來的四個孩子,“大哥走了,你們在家要聽花嬸子和嫂子的話,明白了嗎?”

    米爾擎知道這是讀書人最重要的時候,點點頭,“知道了,大哥。”

    米亦揚看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轉身走了出去,即使聽見了身後傳來的淡淡啜泣聲,他也不曾回頭。

    迎著朝陽,他沉心定氣,所有的不舍都成了他往前走的動力。

    這一去,必定要衣錦還鄉,才不辜負了這些為他流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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