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805|回覆: 9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齊晏 -【與龍舞(欲水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7-10-25 00:02: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齊晏 - 與龍舞(欲水之一)

湛離真的很討厭閻天痕那個說話很毒、目中無人的傢伙,
因為每次只要一與他狹路相逢,最後肯定都會不歡而散,
而且閻氏與湛氏有數代仇怨,當年閻氏甚至重下詛咒——
閻氏與湛氏永世不得結親,若閻氏子孫愛上湛氏子孫,
則湛氏男子從此將一無所有,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
她本就和他水火不容,再加上存在於兩家間的可怕詛咒,
因此她當然是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也免得常受氣,
不料,某日她發現自己白皙美麗的臉龐長起了紅色斑點,
並且每和他見一次面就更多一些,到最後竟變成了紅瘡!
天啊,莫非……他愛上她,所以詛咒在她身上應驗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7-10-25 00:03:0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炎陽高照。
  
  天空恍如一塊烙透了的鐵板,正向跪在石板地上的男子,進行著一場可怕的酷刑。
  
  這一場酷刑已經進行到第二天了。
  
  「湛文,你還是不招供嗎?」坐在陰暗處的審問者,聲音冰冷如鋒刃。
  
  「大少爺,我沒有偷東西。」在炙陽下曬烤著的閻府男僕湛文,整整兩天沒有食物入口了,水只有三個時辰以前喝過一小碗,此刻烈陽高照,他口唇乾裂,臉色煞白,喉際發出的聲音幹啞似鐵沙。
  
  「還是不肯實話實說嗎?」閻府大少爺閻恩峻坐在廊下,面目冷酷地盯著男僕。「那天晚上只有你進過我房裡,第二天就有人看見你偷偷摸摸地溜出府去,別以為做什麼事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說,你到底偷了什麼東西?」
  
  「小的沒有偷東西。」湛文被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汗水在他臉上匯流成河,他用僅餘的體力在為自己辯駁。「那一晚……是大少奶奶想要一個靠墊,吩咐小的送過去……小的只在房門前把靠墊交給大少奶奶,連房門都沒有進去就走了。」
  
  「可大少奶奶不是這樣說的。」閻恩峻銳利地看了一眼湛文。「大少奶奶說,那晚她人在老夫人房裡,可沒有讓你送過什麼靠墊。」
  
  赤日下,湛文的腦袋裡好似有火燙的熔漿在翻滾。那一晚只有一個真相,大少奶奶不可能說真話,湛文卑微的身分更不容許他說真話。
  
  「小的不明白……不明白大少奶奶為何要這樣說……」湛文整個人像要被高溫溶掉了,意志力幾乎崩潰,他想著乾脆認了吧,認了以後就可以不用再受烈日炙烤的煎熬了。
  
  「你再不肯招,就繼續跪下去,跪到雙腿爛了我也不會放過你!」閻恩峻狠狠瞪著他,眼睛銳利得像毒蛇。
  
  石板地被驕陽曬得滾燙,湛文的雙膝就像直接跪在烙板上一樣疼痛。接連兩天的酷刑,難忍的焦渴和痛楚感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渾身震栗,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尖銳痛苦的喊叫。
  
  「湛文,還是不肯說實話嗎?」閻恩峻怒目切齒地瞪著他,額角的青筋隨著怒氣鼓跳起來。「好,你不肯說,那我就讓閻府裡所有的家僕都看仔細了,誰敢動我閻恩峻的『東西』,就會是你現在這樣的下場!」
  
  閻恩峻轉身遠走。殘留著冷笑。
  
  湛文意識模糊,口渴得像有一團火在他的口中燒,每一寸皮膚疼痛得像要裂開來,他恍惚地看著地上的影子,彷佛看到了死亡的陰影。
  
  是,是死亡的陰影,他已經看到了他的未來。
  
  「湛文,快,快喝口水!」
  
  他忽然聽見悲鳴呻吟聲,慢慢轉過臉去,看見在閻府中服侍老夫人的妻子嬌奴,臉上淚痕斑斑,手裡端著一碗水急切地送至他唇邊。
  
  「沒用的……大少爺不會放過我的。」他已經失去任何求生的意志了,他知道,現在喝了這碗水,非但不能減輕他的痛苦,反而會將肉體的折磨更加延長下去。
  
  他不想活了。
  
  「我去求老夫人放了你……湛文,先把水喝了,我去求老夫人放了你……」嬌奴顫抖地低泣。
  
  閻府不會有人肯放過他的,湛文知道,不會有人肯放過他。
  
  「嬌奴,不必為我求情了……」他的精神和肉體已經到了所能支撐的極限,意識徹底崩潰,他重重地往前傾倒,頭顱直接撞上滾燙的石板地。
  
  聽見妻子發出一聲悚然的尖喊之後,他的世界永遠漆黑無聲了……
  
  ************
  
  閻府老夫人覺得是兒子逼死了湛文,對守寡的婢女嬌奴心中充滿了歉疚。因為太疼愛嬌奴,所以當初才親自作主將她配給品貌皆佳的男僕湛文,誰知兩人成親不到三年,自己的兒子竟然就審死了愛婢的丈夫。老夫人憐惜嬌奴帶著一個剛滿兩歲的兒子無處可去,便繼續將嬌奴收留在閻府裡侍候她。
  
  驟然失去丈夫的嬌奴,悲痛得萬念俱灰,臉色終日蒼白如洗。她無法推卻老夫人留下她的好意,但在面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時,心口就像有把鈍刀來回切割著,對她而言是一種可怕而又痛苦的折磨。
  
  幸好閻大少爺不久之後便離家前往豫章郡做伐木買賣了,但是嬌奴發現,大少奶奶時常無聲無息地躲在暗處窺看著她,眼中有複雜情緒交織著。
  
  大少奶奶愧疚於她嗎?說不定正處心積慮要攆走她吧?嬌奴在心裡痛恨地想。
  
  不多久,大少奶奶的肚子漸漸隆起了,閻府上下一片歡天喜地,等著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尤其是老夫人,對閻家長孫更為珍視,特別將已生過孩子的嬌奴撥到大少奶奶房裡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小生命在大少奶奶的肚子裡飛快地成長,嬌奴常常看見大少奶奶撫著腹部,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瞅著她。
  
  她和大少奶奶之間向來不說話,她總是木無表情地做著奴婢該做的事,把對少奶奶的恨意壓到身體最深處,藏了起來。
  
  隨著肚子一天天隆起,大少奶奶的脾氣也變得愈來愈古怪。嬌奴時常見她一個人喃喃低語,有時候點頭,有時候搖頭,有時候呆呆地笑,有時候又沮喪地哭,行為神色有些失常。
  
  有一天,嬌奴看見大少奶奶拉著兒子的手,輕輕放在她鼓起的腹部上,小聲地對他說著話。
  
  「大少奶奶跟你說什麼?」夜裡,她悄悄問兒子。
  
  「她說她的肚子裡有我的弟弟唷!」兒子天真地搖晃著腦袋。
  
  嬌奴整夜睜大著眼睛,再也無法入睡了。她的思緒凌亂破碎,在安靜的夜裡幾乎要窒息。她不想去思考,什麼都不願去細想,總之,她覺得自己要瘋了。
  
  ************
  
  接下來的日子裡,嬌奴侍候著即將臨盆的大少奶奶,一想到她肚子裡懷的是湛文的孩子,心底的恨意就開始擴展,擴展到她周身的每一寸肌膚,與日俱增。
  
  在一聲嬰啼劃破靜夜的那一刻,嬌奴雙手捧著剛出生的小生命,死死盯著酷似兒子初生時的小臉蛋,灼灼的恨意瞬間燒毀了她腦中僅存的理智。
  
  「把孩子給我……」大少奶奶筋疲力竭,朝她伸出蒼白顫抖的雙手。
  
  嬌奴微微轉過臉看她,目光恍惚而陰鬱,她夢遊似地走向床榻上朝她伸出的那雙手,在小生命送出去前的一刻,她緩緩地鬆開了指尖,眼神木然冰冷地看著柔軟無助的小身體跌墜在地。
  
  接著,她看見大少奶奶拖著蒼白虛弱、還在流血的身體撲向地上的小生命,淒厲瘋狂地哭叫著。
  
  發生什麼事了?她做了什麼?她剛剛做了什麼?
  
  死命抱著嬰孩的大少奶奶渾身哆嗦、劇烈顫抖著,眼中燃起了最猛烈的恨意,心神俱裂地對著她狂叫--
  
  「妳殺了我的孩子!妳殺了我的孩子--」
  
  嬌奴被她癲狂的嘶喊聲震住,她臉色慘白如紙,雙目怨恨至極。
  
  僕婢們惶亂奔走著,有人去向老夫人報信,有人驚慌地搶救嬰孩,而下身一片血污的大少奶奶始終狠狠地盯著嬌奴。
  
  「我不會放過妳的!」大少奶奶咬牙切齒,拚盡最後一點力氣說:「我詛咒妳不得好死!詛咒妳的兒子終生一無所有!」
  
  嬌奴的喉嚨像被緊緊掐住,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只聽見大少奶奶仍在拚盡氣力地對她痛下詛咒--
  
  「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嬌奴,我要妳付出代價!」
  
  嬌奴只覺得耳朵萬聲轟鳴。
  
  我要妳付出代價!
  
  這句詛咒就這麼跟著嬌奴一輩子,無限悔恨纏繞著她,一直到她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7-10-25 00: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賣醬菜的,我要買醋大蒜。」
  
  湛離把手從辣豆醬罎子裡抽出來,怒意在眼中漸漸聚集。
  
  「我可不叫『賣醬菜的』。」她站起身,沒好氣地朝說話的少婦瞪過去。
  
  少婦鬢邊插著一朵小紅花,斜眼睨著她,撇了撇嘴。
  
  「我又不知道妳的名字,不叫妳賣醬菜的要叫什麼?」
  
  湛離冷冷哼笑著。很好,在這條「水月街」上敢對她湛離說這種話,分明就是新來的。
  
  「就算妳不知道我的名字,難道就不能客客氣氣地喊一聲『姑娘』嗎?」湛離拿著濕布慢慢擦乾手上的辣豆醬。
  
  「真是笑話!明明賣的就是醬菜,還怕人家說呀?要嫌賣醬菜的難聽,妳不會去改賣花兒嗎?」少婦上上下下打量著湛離,嘖嘖搖頭。「還有啊,妳穿成這副模樣,我還真沒認出妳是個姑娘呢!」
  
  穿著粗舊棉衣,上頭還沾了不少各色醬菜汁的湛離,咬牙看了少婦一眼,臉上勉強堆起笑意。
  
  「妳是誰?沒見過妳,是哪一家的新媳婦兒呀?」她笑得既純真又和善,雙手卻已經忍不住握成了拳頭狀。
  
  少婦盈盈一笑。「宋家的。」
  
  「噢,宋家的?妳是宋良喬新娶的媳婦兒嗎?」湛離點點頭,笑容迅速收起。「妳走吧,醋大蒜我不賣了。」
  
  「什麼?!」少婦傻住。
  
  湛離轉身再度把右手伸進辣豆醬裡抓出一根根醃蘿蔔來,心裡暗罵著宋良喬,居然會娶進這麼一房既不上道又招人討厭的媳婦兒!
  
  「妳為什麼不賣?」少婦不悅地站前一步。
  
  「這還用得著問嗎?」嬌滴滴、懶洋洋的嗓音從隔壁「雲容糕餅鋪」飄了過來。「妳只要好聲好氣地叫聲『離姑娘』,她又怎麼會不肯賣呢?」
  
  少婦轉過頭去,看見一個描眉畫鬢、衣飾光鮮的美麗女子,扭著纖腰晃過來,隨手拈起甕裡的一塊鹹梅送進口中。
  
  「還得好聲好氣稱『姑娘』才肯賣,有人這麼做生意的嗎?架子可真大啊!」少婦不甘示弱地回嘴。
  
  「妳剛嫁過來這兒,不太明白我們『水月街』的規矩,我就來教教妳。」那嬌滴滴的姑娘在少婦身邊慢慢轉過一圈,笑咪咪地說道:「宋家小媳婦兒,下回到『雲容糕餅鋪』買糕餅時,麻煩也得客客氣氣喊我一聲『妍姑娘』,否則,我家的糕餅妳也是買不到的喲!」
  
  少婦的臉色難看極了。「妳們明擺著是欺負人嘛!」
  
  「呵,紫妍,惡人先告狀了!」湛離抬起左手掩嘴,笑得好不燦爛。「看來有人還不知道宋老太爺最愛吃我家的醋大蒜了,一天沒吃,飯也不香吶!」她甩甩沾滿辣豆醬的右手,甩飛出去的幾滴辣豆醬濺到了少婦的新衣裙上。
  
  「妳--」少婦氣得脹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啊!不好意思,弄髒了妳的新衣裳。」湛離一臉無辜地掩口低呼。
  
  「妳好樣兒的!我去告訴我家相公!」少婦忿忿地跺腳,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勞駕腳步快一些,妳家相公從小被我打到大的,我現在拳頭癢著呢,快叫他過來讓我揍兩拳!」湛離對著少婦的背影喊道。
  
  「哈哈哈--」韓紫妍笑得前俯後仰。「幹得好啊!阿離,真不知道宋家是怎麼幫宋良喬弄來這麼個俗貨當媳婦兒,宋良喬要是知道自己的媳婦兒沖著妳叫『賣醬菜的』,怕不嚇得兩腿打顫吧!」
  
  「人家說的也沒錯,我討厭被人叫『賣醬菜的』,幹麼不去改賣別的東西?賣花兒的、賣胭脂的、賣玉的,這些喊起來也好聽多了。」湛離一邊舀水沖洗右手上沾滿的辣豆醬,一邊嘀咕著。
  
  「那妳得去怪妳的先祖了,怎麼什麼都不會,就只會醃醬菜這門絕活。」
  
  「噓,小聲點兒!」湛離慌張地打手勢急嚷。「別提我家的先祖行嗎?當心被我娘聽見了,她心裡又要不舒服了!她一不舒服,我就倒楣!」
  
  韓紫妍連忙摀住嘴。她和湛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街坊鄰居,自然聽說過關於湛氏被閻氏詛咒的傳說,而且這個傳說不只「水月街」每個人都知道,應該說整個「翠微鎮」上無人不知。
  
  「阿離,其實宋良喬是喜歡妳的對嗎?」紫妍瞅著她,輕聲說。
  
  「他成天被我揍,會喜歡我?」她失聲一笑。
  
  「他要是不喜歡妳,幹麼妳揍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躲不閃呢?一個大男人會怕了妳的粉拳繡腿?別說笑了!」
  
  「現在說這個做什麼,人家都娶媳婦兒了。」湛離默默地擦乾手。
  
  紫妍歎口氣。「要不是因為那個詛咒,妳早就嫁人了。」
  
  「說到嫁人,青田鎮的杜家不是去妳家提親了嗎?怎麼樣,成了沒有?」湛離輕巧地把話題從自己身上轉開。
  
  「應該是成了,我爹娘正在看良辰吉日。」紫妍低下頭,從另一個甕中拈起一塊醬冬瓜吃。
  
  「真的!」湛離真心地為她高興。「妳可好了,杜保業我們都見過的,人品還不差。」
  
  「還行吧,我對他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嫁人不就是這麼回事嗎?」紫妍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醬冬瓜。
  
  「這是配飯吃的,妳老愛這麼吃,不覺得鹹嗎?」湛離倒了杯茶給她。
  
  紫妍接過茶喝了幾口。「等我嫁了,要想吃到這味道可不容易了,趁我還沒出嫁以前,妳就隨我吃吧。」她說著,突然有些哽咽。
  
  湛離抿著唇,覺得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沉沉地壓著,很不好受。
  
  「人長大了真不好,宋良喬娶妻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跟我們打打鬧鬧。再過一陣子,妳也要嫁到青田鎮了,以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杜保業還有個弟弟,不如妳嫁給他,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紫妍異想天開地笑說。
  
  湛離白了她一眼。「很不錯的笑話,明知道正常人家不會想娶我,妳又何必開我玩笑?」
  
  因為那一個陰魂不散的詛咒,讓她已經年過二十歲了還不見半個男人上門提親。娘曾經對她說過,不管對方斷手或是瘸腿,只要肯上門提親的男人,她都一定點頭同意。
  
  「阿離,對不起!妳知道我不是有意的。」紫妍扯著她的衣袖道歉。
  
  「我當然知道。」她好笑地揮揮手。
  
  「妍姑娘,我要買如意糕!」一個老太太從隔壁探頭過來喚道。
  
  「好,我來了!」紫妍趕忙回去招呼老太太。
  
  湛離深深吸口氣,嗅到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醬菜氣味,忍不住幽幽一歎。也許,她會和娘一樣,這一輩子都離不開醬菜了。
  
  湛大娘從地窖裡抱出一壇醬菜,湛離立刻伸手去接過醬菜,然後再把圓圓胖胖的身軀扶出來。
  
  「妳剛剛跟誰鬥嘴了?」湛大娘拍了拍衣上的塵土。
  
  「是宋良喬的新媳婦兒,她好沒教養,喊我『賣醬菜的』,還說沒看出我是個姑娘。下回看到宋良喬,非臭駡他一頓不可,讓他好好管教一下他的媳婦兒!」湛離沒好氣地低聲咕噥。
  
  湛大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接著重重一歎。「阿離呀,妳這個樣子,遲早有一天會把全鎮的人都給得罪光的。」
  
  「是人家先得罪我的,怎麼說我得罪他們呢?」湛離不悅至極。
  
  「咱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賣醬菜的,人家這麼喊有什麼打緊?這樣就讓妳上火了,還不肯把醬菜賣給人家,怎麼,妳是嫌咱們家還不夠窮是嗎?」湛大娘的熊掌朝她頭上敲了一記。
  
  湛離咬牙撫著痛處。「話不是這麼說,人窮也要窮得有骨氣呀!」
  
  「妳這歌唱得好,可妳老娘不愛聽!我這輩子可是窮怕了,少跟我說什麼骨氣不骨氣的!」湛大娘忙碌地把存在地窖兩年的醬菜罎子揭開。
  
  湛離清了清喉嚨。「娘,鋪子妳先照看著,我出去一下。」
  
  「去哪兒呀?」
  
  「紫妍要嫁人了,我去挑件禮送她。」她低聲說。
  
  「去吧。」湛大娘唉聲歎氣。「老是妳送禮給人家,什麼時候才輪得到人家送賀禮給咱們呀!」
  
  湛離感覺心口被捅了一刀。
  
  別指望了,我這輩子嫁給醬菜是嫁定了。她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地咽回肚子裡,悶聲不響地回房換上她最好的一件衣裳,然後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荷包來,那荷包裡有她存了很久的銀子。
  
  最好的朋友要出嫁了,就算花光所有的積蓄,她也要買件好東西送給她。
  
  ************
  
  「翠微鎮」有兩條大街,一條是「水月街」,一條是「風泊街」。
  
  「水月街」是專賣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雜貨大街,而「風泊街」則是雅游文化之所,賣的都是些字畫、古玩和金銀玉器等等。
  
  去這兩條街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水月街」是女人和豪府僕婢們採買雜貨的地方,而男人、文人、富家子弟則喜歡逛「風泊街」。
  
  湛離隻身來到女人很少出現的「風泊街」閒逛,一走到「風泊街」,她立刻就感覺到不同於「水月街」的氣氛。「水月街」漫是人聲巿聲,吵雜喧囂,是凡俗的紛擾世界;「風泊街」則是靜悄悄的,儒雅溫文的男人們悠閒地欣賞字畫,身穿華服的公子千金看錦鍛、買金玉,一派繁華富麗景象。
  
  湛離低頭看了看陳舊的繡花鞋,後悔沒有把新做好的那雙鞋穿出來。
  
  經過一間專賣白玉的店鋪時,她佇足看了半晌,最後相中了幾件玉佩。
  
  「這雕的是什麼?」她走進鋪裡,興沖沖地問掌櫃。
  
  「這是荔枝玉,上品的白玉。」掌櫃瞇著眼打量湛離。
  
  「我問你雕的是什麼?」她可不懂什麼上品、什麼荔枝玉的,她只對玉上面雕刻的孩童感興趣,也沒聽出掌櫃語氣中的傲慢和敷衍。
  
  「這上頭雕的是把玩蓮花的孩童,有『連生貴子』的意思。」掌櫃一隻手誇張地捏著鼻子,好像難以忍受什麼怪味似的。
  
  「是嗎?連生貴子!」湛離欣喜地眨了眨眼,沒注意到掌櫃嫌惡的舉止。「這意思不錯,要多少銀子?」
  
  「一百兩。」
  
  湛離倏然瞪大眼睛,一口氣沒喘好,猛咳了好幾聲。這個沒有她手掌大的玉佩居然要一百兩?!她荷包裡的碎銀子加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十兩呢!
  
  掌櫃顯然早料到湛離會有這樣的反應,自顧自地撢著櫃上的灰塵。
  
  「那……這個呢?」湛離指向另一件小玉佩,一手摀住口鼻,怕吸進揚起的灰會打噴嚏。
  
  掌櫃垂眸看了一眼。
  
  「龍鳳佩,便宜多了,五十兩。」他一邊撢灰,一邊還在喃喃自語著。「奇怪了,今兒個沒吃醬菜,哪來這麼重的醬菜味兒呀?」
  
  湛離就是再遲鈍也能聽出掌櫃語氣中的輕視和嘲弄了。
  
  「別拐彎抹角的說話,我就是『春不老醬菜鋪』的,可那又怎麼樣?朝廷有規定賣醬菜的不能來買玉嗎?」
  
  「沒有、沒有,妳隨便看。」掌櫃皮笑肉不笑。
  
  「我再看看別的。」湛離咬緊下唇,轉頭看向小小的白玉耳環。
  
  「耳環妳應該就買得起了吧?沒多貴,十兩就能買到一對了。」掌櫃什麼場面、什麼人沒見過,早看出她的荷包有幾斤幾兩重了。
  
  湛離窘得耳根發紅。要從她的荷包裡湊出十兩,怕還有些困難,但是她身體裡的那一根傲骨偏不容許讓人輕視。
  
  「我要看那塊龍鳳佩。」她微揚起下巴,傲然一笑。
  
  掌櫃沒動,那眼裡分明在對她說:妳買得起嗎?
  
  「我、要、看、那、塊、龍、鳳、佩。」她豁出去了,一字一字地強調。
  
  掌櫃原本是帶著睥睨的態度,不太搭理湛離,但是突然間鼠眼一亮,馬上換了一張臉,笑容可掬地朝門口的來人打招呼。
  
  「閻公子,您來啦!快請坐、快請坐!」
  
  態度還差真多呀,簡直太勢利了!湛離正大感不爽,但是耳中接收到的那個「閻」字,瞬間將她的不爽踢飛到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恐慌。
  
  不會那麼倒楣吧?整個「翠微鎮」只有一家人姓「閻」,她不會就這麼倒楣,偏偏在這裡遇上宿世仇敵吧?
  
  「劉掌櫃,近來生意可好?」
  
  湛離聽見低沉且醇厚的嗓音,背脊猛然竄起一陣寒意,像獨自一人在林中行走,忽然間聽見草叢中發出異樣聲響,懷疑很可能遇上了毒蛇襲擊那般恐怖。
  
  「托閻公子的福,還行、還行!」
  
  再聽見「閻」這個字,遇上毒蛇的可能性增高,湛離覺得背上寒意更甚了。
  
  「這位姑娘先來的,您請先招呼她吧!」
  
  「沒關係,這姑娘只是隨意看看,並沒有要買的。」
  
  湛離被劉掌櫃露骨的輕蔑刺激到了,禁不住火氣上揚。
  
  「誰說我沒有要買的?我剛剛不是叫你拿那塊龍鳳佩給我瞧的嗎?」她以篤定的雙眼狠掃過去,這一掃,不經意掃過那位「閻公子」的臉,猛地怔住。
  
  他就是「閻公子」?
  
  曾聽人提起過,閻府大公子名叫閻天痕,是閻府一脈單傳的第四代男丁,還聽說這位閻大公子品貌絕佳,自幼聰穎過人,將閻府的木材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是「翠微鎮」未出嫁閨女們一心想嫁的金龜婿,他的婚姻大事始終被街頭巷尾高度關注著。
  
  不愧是富家公子啊!湛離心中低歎。富家公子的長相看起來就是比一般男人端正好看得多,渾身自然散放著矜貴之氣,眉宇間那份優雅的氣韻,也與她平日接觸的粗魯男子截然不同。
  
  雖然同住在一個鎮上,但是兩家身分地位懸殊,她鎮守的「水月街」地盤,這位高高在上的閻家貴公子自然不會涉足,而幾代前的那一個詛咒,也讓兩家存有默契,兩家人能避就避,能閃就閃,所以湛離長到了二十歲,連閻家的僕婢都沒多大機會看見,更不用說閻家大公子閻天痕了。
  
  突然在這裡遇見既陌生卻又感到熟悉的仇家,想起兩家之間的那一個詛咒,湛離不禁心跳加快,就盼他千萬別認出自己來。
  
  那「閻公子」掀起濃密長睫,剔透的瞳眸定定看向她。
  
  湛離的心口忽然出現奇怪的騷動,她飛快掉開目光,不敢直視他。
  
  「姑娘,既然買不起就不必勉強,犯得著打腫臉充胖子嗎?」掌櫃那張嘴仍在出招傷她。
  
  「誰說我買不起了!不買東西我進你這家店鋪幹麼?快把龍鳳佩取來我看!」湛離力圖扳回顏面。都是開店做買賣的,憑什麼賣玉的就可以瞧不起賣醬菜的?說什麼她也要捍衛尊嚴到底!
  
  「好好好,妳要看就給妳看,我就不信妳能看出什麼名堂!」掌櫃把龍鳳佩放在絲絨布面上,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面前。
  
  湛離這輩子沒見過幾塊玉,玉的好壞她也不懂,只覺得玉佩上的龍鳳雕得極好看,但是要她拿出五十兩來買是斷不可能的事。五十兩,得賣掉幾十壇醬菜才賺得到呀?要是被娘知道,不狠狠剝下她一層皮才怪!
  
  「這玉佩……」她把龍鳳佩放回絲絨布,輕輕推回去,剛想說幾個不喜歡這塊玉佩的理由好脫身不買,誰知那閻公子長手一伸,把玉佩拿了過去,放在掌心裡翻來覆去地瞧半天。
  
  「這玉質地瑩潤,雕工精緻。」閻天痕長指摩挲著玉面,微笑說道:「劉掌櫃,這龍鳳佩你要賣多少?」
  
  掌櫃雙眼大亮。「五十兩,閻公子若看中意了,價錢方面咱們還可商量!」
  
  聞言,湛離不悅地沉下臉來。
  
  「劉掌櫃,我剛剛問你的時候,你怎麼沒跟我說價錢可以再商量?做生意豈能這樣大小眼!」
  
  「姑娘,閻公子是敝店的老主顧了,可妳不是啊!」劉掌櫃滿臉厭煩和不耐之色。「再說了,就算我跟妳商量出個什麼價錢來,妳這賣醬菜的也一樣買不起呀!我何必白白浪費我的功夫。」
  
  完完全全把人看扁的語氣。湛離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妳是賣醬菜的?」一旁的閻天痕微訝地打量著湛離。
  
  「是又怎麼樣!」她咬牙切齒地回答。
  
  「妳家開的醬菜鋪是不是叫『春不老』?」濃眉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來。
  
  湛離斜睨著閻天痕。
  
  「閻公子這樣尊貴的身分,居然也會知道『春不老』?」
  
  閻天痕的唇角隱隱泛起了笑意。
  
  「對於仇家的身世背景,當然要了若指掌才行。我想湛姑娘對於我的瞭解,應該不亞於我對妳的瞭解吧?」
  
  湛離渾身一凜。呵,這麼快就相認了?不知怎地,她隱約覺得他臉上的笑容不懷好意。可惡,遇上了仇家,只有硬著頭皮沉著應戰了!
  
  劉掌櫃的表情突然間恍然大悟。
  
  「唉呀!你們……你們莫非就是傳說中詛咒和被詛咒的那兩家……」
  
  湛離和閻天痕同時轉頭朝掌櫃的瞪去一眼。
  
  這兩人從小就被自家長輩耳提面命著那一個幾代前的詛咒,因此兩個不曾相見過的人竟莫名其妙有了深仇大恨。
  
  那個詛咒,是閻府眾多生活乏味的女眷最愛拿來閒話家常的,閻天痕的母親更是三天兩頭就提醒他千萬要遠離「水月街」的「春不老醬菜鋪」。在他們閻府裡,醬菜都由廚子自己醃制,「春不老」的醬菜絕對不會出現在閻府的飯桌上。
  
  閻天痕以為這輩子大概老死了也不會見到湛家的人,沒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在這間玉鋪裡遇見了。
  
  聽說湛家幾代生活都很貧困,男主人總是年紀輕輕就猝死,全靠寡婦賣醬菜維生,這一代也是同樣的命運,寡母帶著獨生女兒經營著百來年的醬菜鋪。他曾聽人說起,湛家獨生女芳名湛離,已經二十歲了卻無人上門提親,婚事一年一年耽誤下來。不願上門提親的理由,恐怕也是因為那個糾纏了兩家多年的詛咒吧?
  
  閻天痕垂眸暗暗打量著湛離,她穿著一身廉價的粗布衣裳,髮髻隨便用支木釵綰住,眉未畫,臉上也沒有胭脂,模樣看起來比閻府的丫鬟還糟,不過她的皮膚白裡透紅,五官秀麗,雙眸清澈湛亮,倘若仔細打扮起來,一定不差。
  
  可惜呀……
  
  當心中油然生起憐惜的情緒時,閻天痕微微一驚,立刻將這個念頭遠遠拋到腦後。
  
  「劉掌櫃,這塊龍鳳佩我要了,替我包起來。」閻天痕此刻只想儘快離開此地,遠離眼前這個仇家。
  
  「慢著!那是我先看上的!」在仇家面前,湛離豈肯示弱?被誰瞧不起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仇家看扁!
  
  閻天痕斜睨她一眼,這仇家還真是死要面子啊!
  
  「拿來!」閻天痕朝她攤開手,視線故意瞥向另一邊。
  
  湛離蹙眉。「什麼?」
  
  「銀子啊!」閻天痕冷笑兩聲。「妳要買,就得拿銀子出來吧?有人用嘴買東西的嗎?」
  
  一股強烈的羞辱感沖上她腦門,白淨的臉蛋脹得通紅。
  
  「是啊是啊,閻公子說的不錯!」劉掌櫃連聲應和。「姑娘若能拿出五十兩銀子,我就先賣給妳!」
  
  「可是……」湛離尷尬得面紅耳赤。「我現在手邊現銀不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沒有銀子,等我回去取來。」
  
  閻天痕冷哼。「有人出門買東西不帶銀子的嗎?」
  
  「你--」湛離氣得握緊拳頭。
  
  「姑娘,妳就別逞強了,這龍鳳佩妳買不起,還是看看另一對白玉耳環吧!」劉掌櫃好意相勸。
  
  湛離覺得顏面盡掃,最可恨的還是在仇家面前尊嚴掃地!
  
  「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曆,結果遇到了黑煞星,真是倒了大楣了!」她惱怒至極,禁不住把一整天遭受的不愉快全都發洩出來。
  
  「這話該由我說才對。」閻天痕冷瞟她一眼,然後掏出腰間的錢袋拋給劉掌櫃。「龍鳳佩我帶走了,今日被搞壞了好心情,改日再來。」說罷,拿起龍鳳佩轉身走出去。
  
  「閻天痕,你欺人太甚!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壓死人!」她指著悠然遠去的背影怒聲咆哮。
  
  閻天痕遠遠聽見了她的罵聲。平素接觸過的女子都是恬靜恭婉、溫柔無害的,倒是第一次讓他遇見像湛離這樣脾氣暴烈的女子。
  
  大概「水月街」那個階層的女人都是這樣粗俗暴躁吧?他蹙眉揉了揉鬢角,決定不再去理會她。
  
  湛離順了順呼吸,愈想愈火大。她萬分確定「湛」、「閻」兩家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而她和閻天痕,說不定八輩子以前也是仇人!
  
  劉掌櫃瞠目結舌地盯著發飆的湛離,大氣不敢一喘。
  
  「姑娘……白玉耳環還看不看呢?我可以算妳便宜點兒。」劉掌櫃小心翼翼地堆起了笑,侍候這樁「有可能」成交的生意。
  
  「不用錢送給我,我倒是會考慮考慮!」她微瞇著眼,眸中射出凶光,粉拳緩緩抬起,重重捶在木櫃上。
  
  砰!櫃子裡的白玉佩件全體彈跳起來,然後凌亂地跌回去。
  
  劉掌櫃瞠目縮肩,看著七竅生煙的湛離氣衝衝地邁步離開。
  
  討人厭的「風泊街」!
  
  狗眼看人低的掌櫃!
  
  可恨的閻天痕!
  
  湛離一路怒駡著,風一般地卷出「風泊街」。
  
  「閻天痕,下次就別讓我再遇到你!」她恨得牙癢癢的,握著拳頭對天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咱們走著瞧!」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7-10-25 00:04: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閻天痕繞過堂屋,穿過圍廊,來到妹妹的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哥,你來啦!」門開了,露出一張單薄明淨的臉龐,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天香,妳在做什麼?」他進屋,看見桌上擺了幾匹紅色綢緞。
  
  「娘要我挑嫁衣的顏色,哥,你也來幫我選一選。」閻天香的手輕輕撫著柔滑似水的綢緞。
  
  「有什麼好選的,不都是紅色的嗎?」他在桌旁坐下,表情完全不感興趣。
  
  「紅色也分很多種呀!你看,這是石榴紅,這是胭脂紅,這是芙蓉紅。」閻天香甜甜地笑說。
  
  「都差不多吧。」那一點點深或淺的紅,在他看起來都沒有差別。
  
  「我喜歡芙蓉紅。」閻天香輕笑,臉頰紅撲撲的,掩不住即將出閣的歡喜。
  
  看著那雙無憂中透著喜悅的眼眸,閻天痕心中突然閃過湛離那雙驕傲得不容侮蔑的眼瞳。自己的妹妹將要歡歡喜喜地出嫁了,可是被閻家詛咒影響的湛離,卻從無人上門提親過,她心中應該是憂傷落寞的吧?
  
  「哥,你跑到哪裡去了?娘今天找了你一天。」
  
  閻天香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
  
  「我去買樣東西送給妳。」他笑了笑,從腰間取出那塊白玉龍鳳佩,輕輕放到妹妹手上。
  
  「哥,謝謝你!」閻天香的嘴角笑開了花。
  
  「喜歡嗎?」他喜歡看妹妹無憂無愁的笑容。
  
  「喜歡!」她頻頻點頭,把龍鳳佩拿在手裡看了又看。「前兩天我剛好用五色線摻金線打了一條絛子,正好可以拿來系上。」
  
  「妳喜歡就好了。」他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
  
  「哥,娘讓你看那些姑娘的畫像,你有沒有看中意的呀?」
  
  「我要娶的妻子哪能光看畫像就決定!」他低哼。
  
  「是沒錯啦,像昭君那麼美,結果被畫師畫成了醜八怪,醜的反倒變成了絕世美女,看畫像確實不准。」閻天香一邊忙碌地給龍鳳佩系上五彩金絛,一邊好奇地抬眼瞄他。「哥,你不看畫像,難不成已經有中意的姑娘了?」
  
  閻天痕腦中突然又躍出湛離那張氣嘟嘟的臉。
  
  「沒有。」他甩了甩頭。怎麼會莫名其妙一直想到那個仇家呢?
  
  「你再這麼拖拖拉拉下去,娘都要急白頭發了。」
  
  「天香,妳猜猜看,我去買這塊龍鳳佩時,遇到了什麼人?」閻天痕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
  
  「什麼人?」她半點猜的意願也沒有,直接問答案。
  
  「湛離。」
  
  「湛!」閻天香瞪大雙眼,像突然看見毒蛇跳出來朝她吐信似的駭然。「你說的是那個……『湛』嗎?」
  
  「沒錯。」閻天痕點點頭。「妳聽說過湛離嗎?」
  
  閻天香眨了眨眼。「聽娘說過,湛家好像只剩下一雙母女,女兒的名字就叫湛離,你遇見的就是她嗎?」
  
  「對,就是她。」閻天痕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的。「她剛好也去了玉鋪,而且也想買這塊龍鳳佩。」
  
  「那怎麼會被你買來了?」閻天香狐疑地看著他。
  
  「她根本沒有錢好買。」他垂眸凝視著杯中茶水。「看得出來她家裡很窮,可是又怕人瞧不起,死要面子,硬是跟我爭買這塊玉,我知道她拿不出錢,所以二話不說就從她手中搶下來了。」
  
  「哥……」閻天香蹙起細眉。「她是我們的仇家,你還待她這麼好?」
  
  閻天痕呆了呆。「我怎麼待她好了?」他不自在地仰頭喝光茶水。
  
  「我還不瞭解你嗎?」閻天香抿唇輕笑。「你知道她沒錢,所以搶先買下,怕她為了跟你賭氣而做出傻事對不對?」
  
  「不對,遇上仇家怎可心慈手軟。」他口是心非。
  
  「是嗎?」閻天香不相信。「那你應該狠一點才對,明知道她買不起卻硬讓給她去買,這樣豈不是更能整死她?」
  
  閻天痕輕咳兩聲。「她們家已經很慘了,不用這麼狠吧?」
  
  「明明同情人家,幹麼還要嘴硬?」
  
  心情被一語道破,閻天痕淺淺一笑,不再硬辯。
  
  「她看起來怎麼樣?該不會是個大美人吧?要不然你怎會待她那麼好?」閻天香對這個結了幾代的仇家很好奇。
  
  「大美人還談不上,更何況妳哥哥我是那種看重美色的人嗎?」他斜睇她一眼。「那個湛離脾氣實在太大了,就算知道我們是仇家,也犯不著老是用兇神惡煞似的眼神瞪著我吧?好像我多麼對不起她一樣。」
  
  「她是真的把我們當仇人了吧!」閻天香吐了吐舌頭。
  
  閻天痕想起湛離說他是黑煞星的話,覺得有些好笑。其實他心裡還挺佩服她不服輸的個性,不管劉掌櫃怎麼冷嘲奚落,她都沒有打退堂鼓。
  
  「天香,妳還記得那個詛咒到底是什麼嗎?」他只記得很小的時候聽娘說起過一次,他沒認真記住,後來也就淡忘了。
  
  閻天香側頭想了想。「好像說我們閻家跟他們湛家永生永世都不能結親,否則,不是我們很慘,就是他們很慘。」她憑著一點僅存的記憶說。
  
  「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下這種詛咒不可?」閻天痕並不知道緣由,只覺得湛離的婚姻大事被幾代以前的冤仇影響很可悲。
  
  「姨娘她們私底下常常在說呢。」閻天香傾身低語。「好像聽說是曾祖父的伯母和湛氏男僕私通,男僕好像被用了私刑整死,後來,曾祖父的伯母生了個不明不白的孩子,謠傳是跟那男僕生的,那男僕的妻子後來殺了那個嬰孩,曾祖父的伯母好像就因此而發瘋了,日日詛咒著湛氏,湛氏雖然被轟出去了,可是傳說那個瘋了的女人到死前一刻還在咒駡湛氏呢!」
  
  閻天痕濃眉深蹙,這個傳說就像一隻青白的手突然從深不可測的古井中伸出來,瘁不及防地攫住他的心口,幾乎令他窒息。
  
  「不說這個了,我是要成親的人,說這些太晦氣了。」閻天香忽感不安地連連搖手。「哥,在我出嫁之前,陪我去廟裡上香求籤好不好?」
  
  「好啊!」他微笑應允,暗暗將伸出幽井的手壓回冰冷的井底去。
  
  *********
  
  「什麼!妳居然遇上閻天痕了?」紫妍吃驚地睜大眼睛。她和湛離兩個人坐在賣湯圓的擔子旁吃著甜湯圓,一口湯圓還來不及咬,差點直接滑下喉嚨。
  
  「是啊。」湛離點點頭,慢慢舀起一顆小湯圓送入口中。「我被他氣得快吐血了,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的,說起話來可真毒啊!」
  
  「他知道妳嗎?」紫妍輕聲問。
  
  「知道,還熟著呢!」湛離自嘲地乾笑兩聲。「人家一聽見掌櫃說『賣醬菜的』,居然就知道是我了。」
  
  「噗--」紫妍忍不住笑出聲來。「整個『翠微鎮』就只有妳家在賣醬菜,他當然會知道啦!這有什麼稀奇?」
  
  湛離點頭聳肩。「那倒是,像我一聽見『閻公子』三個字,也是直接就想到他了。」
  
  「整個『翠微鎮』就他們一家姓閻的,不是他們是誰呀!不過,見過閻天痕的姑娘,個個都說他俊美斯文、謙和有禮,沒有一個不被他迷個半死的,怎麼跟妳說的不像是同一個人呢?」紫妍好生奇怪。
  
  「俊美斯文?!謙和有禮?!」湛離瞠大眼睛,差點沒被湯圓噎死。「如果形容的是閻天痕,那我昨天肯定是見鬼了!」
  
  「真的差那麼多嗎?」紫妍懷疑地看著湛離。「綢緞莊的王大千金也算眼高於頂,人家口中的閻天痕那簡直是完美絕倫吶!」
  
  湛離翻了翻白眼。「好吧,俊美兩個字姑且沾得上邊,可斯文、謙和、有禮,絕對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那人嘴裡藏著鐵片呢,一開口就傷人!」他加在她身上的恥辱,令她畢生難忘,她發誓要洗刷他加給她的所有屈辱!
  
  「我看你們兩個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妳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表現的,說不定人家看妳也是母夜叉一隻呢!」有誰比她更瞭解湛離的?她哪會不知道,誰要是踩了湛離的尾巴,她肯定原形畢露!
  
  有道理。湛離低頭默默地喝著甜湯。她在閻天痕面前的表現確實不夠好,老像只刺蝟似的,可她那是有原因的,誰教閻天痕那麼傲氣、那麼輕視、那麼鄙夷,她豈能被如此惡意的鄙視給打倒?
  
  「管他看我像不像母夜叉,反正我們兩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大概老死也不相往來的,無所謂。」她聳聳肩,把碗裡的最後兩顆湯圓一起解決掉。
  
  「你們兩家人的命運可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呀!」紫妍起身,放下兩枚銅錢,一邊喃喃念著。「人家呢,是姑娘們個個搶著想嫁,而妳呢,是門可羅雀;人家呢,是光鮮俊俏,而妳呢……」她上下看了湛離一眼,搖頭歎氣。
  
  「妳以為我願意嗎?我也不喜歡穿這種粗布衣裳呀!」湛離覺得胸口挨了無情的一拳。「我要是穿得光鮮亮麗的賣醬菜,看起來會很奇怪吧?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多好衣裳可以被醬菜汁糟蹋。」
  
  紫妍挽著她的手,兩人慢慢過橋。
  
  「我不是給過妳幾件衣裳嗎?妳偶爾也可以拿出來穿呀!真是怎麼教都教不會。像現在,陪我出來燒香拜佛不就可以穿了嗎?妳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點兒,怎麼讓男人注意妳呀!」
  
  「算了,我可不指望自己能吸引什麼男人,萬一弄巧成拙,引來登徒子豈不是更麻煩?」她平日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地窖裡、在醬菜堆中穿梭,從來沒有打扮自己的心思,突然要她搽胭脂抹粉,穿上水滑的絲緞衣裳,實在很不習慣。
  
  「要能被男人看中,嫁得出去比較重要吧?」紫妍對她曉以大義。「難道妳要跟妳娘賣一輩子的醬菜嗎?」
  
  「當然不希望啊!」湛離歎了口氣。「可是男人若只在乎我身上穿的是粗布還是綢緞,這樣的男人我可沒多大興趣嫁。」
  
  「那妳有興趣嫁的是哪一種男人?」她倒是從沒聽湛離談起過。
  
  「嗯……」湛離微偏著頭思索,然後輕輕一笑。「最好是可以把我當成醬菜的那一種男人。」
  
  「什麼?!」紫妍一聽哈哈大笑。「妳不是有毛病吧?」
  
  「才沒有!」湛離瞪了她一眼。「醬菜看起來黑呼呼的,顏色也不美,可是人口後美味回甘,愛吃的人餐餐都少不了它。妳不也是嗎?多愛吃我家的醬冬瓜呀,一天都少不了。」
  
  「我明白妳的意思,可這是什麼奇怪的比方啊?」紫妍強忍著笑點頭。「妳何不把自己比喻成白米飯更妥當、更好聽些?是人都得吃白米飯的,而且還是富裕點的人家才能餐餐吃白米飯,對不對呀?」
  
  「那不一樣。」湛離正色地回答。「白米飯是為了填飽肚子所以非吃不可,可是醬菜不同,有人不愛吃,有人愛吃,不愛吃的人聞到味道就討厭,可是愛吃的人就會一天都少不了。」
  
  紫妍難得看到湛離如此正經八百的模樣,知道她說這些話是認真的,並不是隨便開玩笑。仔細想想,她要的男人條件看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是要做起來卻是很困難的事。美貌對男人來說吸引力畢竟要更強一點,哪一個男人會放棄豪華菜色,去專情於一碟小醬菜呀?
  
  「如果真有這樣的男人,那我肯定也會喜歡的。」紫妍笑歎,這也是她由衷的真心話。
  
  「妳已經沒得選擇了,只好去求菩薩保佑妳的相公會愛惜妳一輩子吧!」湛離彎著笑眼朝她連搖食指。
  
  「好,看我今天能不能求到上上簽!妳也去求菩薩給妳一個好姻緣!」紫妍拉著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來到人煙稠密的「紫金庵」,兩人雙手緊繞著走進大殿,看見三尊大佛前跪滿了善男信女。
  
  「紫妍,過來這裡!」湛離搶到了好位置,拉著她在觀音像前跪下。
  
  兩人拿著香虔誠祝禱。「求菩薩保佑……」
  
  湛離聽不清紫妍求菩薩保佑什麼,她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該求菩薩保佑什麼,只好求菩薩保佑湛家萬事否極泰來,最好可以給她一個好男人。
  
  兩人上好香後,取過一個籤筒。湛離剛轉過身來,驀地撞上一雙十分熟悉的眼眸,定睛一看,竟是閻天痕!
  
  當真是冤家路窄!想起那日閻天痕在玉鋪羞辱她的事,湛離就像被尖針刺了一下,怒意從心口不斷冒湧上來。
  
  閻天痕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又與湛離碰面了,看她臉上佈滿怒潮,就知道她還在為那日的事情生氣,正猶豫該不該點頭打個招呼時,湛離就從他身邊走過,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湛離只當不識得他,畢竟這裡是莊嚴肅穆的廟宇,她只能把所有仇怨都暫且先擱一旁。
  
  拉著紫妍端正跪好,她把籤筒交給紫妍。
  
  紫妍心無旁騖地搖晃著籤筒求籤,湛離卻沒有辦法專心一意,因為閻天痕始終一直站在她們身旁,她氣他陰魂不散,忍不住斜眼瞪向他,這才忽然發現有個芙蓉花般美麗的女子緊靠在他身旁站著,一隻手還輕輕挽著他的手臂。
  
  湛離微愕。態度這般親密,絲毫不避諱旁人的目光,兩人分明關係匪淺,可是閻天痕尚未成親呀,難道他們是……未婚夫妻?
  
  她自己跪在菩薩面前祈求姻緣,而仇家卻帶著未婚妻大方招搖、滿臉喜氣洋洋地前來上香,想到這,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可惡!要不是他們閻家先祖亂下詛咒,她湛離有必要慘到得跪在菩薩面前祈求姻緣嗎?
  
  「第六六簽,上上大吉!」紫妍開心地把自己求來的簽拿給湛離看。「太好了、太好了!快,換妳求了,要心誠一點啊,快求菩薩指引妳的姻緣路!」
  
  紫妍的話讓湛離有些羞惱,她覺得站在她們身旁的閻天痕和他的未婚妻非常礙眼,原先的好心情都被他們破壞光了。
  
  湛離無情無緒地搖晃著籤筒,籤筒跌出一支簽來,紫妍立刻拾起來看。
  
  簽上寫著:第二十一簽,下下。
  
  湛離狠狠倒抽一口氣。
  
  「這個不算,我們再求一個!」紫妍連忙抓著她的手用力再搖籤筒。
  
  第二支簽掉出來,湛離拾起來看一眼,登時像被雷劈中,整個人都震傻了。
  
  第二十三簽,下下。
  
  不是吧!她當真就倒楣成這樣,連求兩支都是下下簽?湛離在心底哀嚎。
  
  「走吧。」她大受打擊,恍恍然地放回籤筒。
  
  站在閻天痕身旁的美麗女子像已經等了很久似的,立刻上前接過籤筒,盈盈地跪地虔誠祈求。
  
  「阿離,別想太多了,我們去看看簽詩上怎麼說的,說不定意思不會太差,妳可千萬別洩氣啊!」紫妍擔心得要命,急忙安慰她。
  
  「不會啦,求個下下簽也沒什麼,怎麼也不會比糾纏我們家百多年的那個詛咒可怕。」她回眸怒瞪了閻天痕一眼。
  
  閻天痕聽見了,微微側過臉,接住了她憤恨的目光,他看見那雙怒潮洶湧的眼底,隱藏著深沉的悲哀和絕望。
  
  他心中一陣迷茫。那一眼,在他心頭紮下了根。
  
  湛離和紫妍前去取簽紙,紫妍的上上簽寫的是:耕耘只可在鄉邦,何用求謀向外方,見說今年新運好,門闌喜氣事雙雙。
  
  「解曰,此簽不宜遠行,只宜守舊。自有超達,時運漸亨。財祿俱發,訟不宜,財自至,婚可求,名利高,病獲安,孕生貴子,風水利順,家宅昌隆也。」湛離念著簽詩旁的注解。「紫妍,妳問的是婚姻,簽上說孕生貴子,風水利順,家宅昌隆,妳求到的簽真好吶!」她替紫妍高興。
  
  「我們來看妳的。」紫妍找出湛離求的兩張簽紙。
  
  「算了,我的別看了。」她意興闌珊。
  
  「既然向菩薩求了簽,就一定要看一下呀!」紫妍把簽紙打開,看到一張寫道:花開花謝在春風,貴賤窮通百歲中,羨子榮華今已矣,到頭萬事總成空。她背脊一陣發冷,立刻把簽紙揉成一團。
  
  「寫什麼?給我看。」湛離狐疑地從她手中把兩張簽紙拿過來,一看到詩句上那一句「到頭萬事總成空」,不禁重重打了一個寒顫。再看另一張,簽曰:與君夙昔結成冤,今日相逢哪得緣,好把經文多諷誦,祈求戶內保嬋娟。她的心劇跳,駭異地說不出話來。
  
  「此簽舊有夙冤,問事無緣,貴人占之不吉,庶人占之不利……」紫妍愈念愈忐忑心驚,再也念不下去了。「阿離……」
  
  「第五十一簽,在這裡!」
  
  這時,在她們身邊傳來了一個柔細的嗓音,欣喜地念著簽詩。「君今百事且隨緣,水到渠成聽自然,莫歎年來不如意,喜逢新運稱心田。此簽好事重重,名利漸達,財緩發,婚可定,行人有信,病漸安,訟得理,時運亨泰,孕生貴子,風水合利,自有稱心之望也。真好,是上上大吉呢!」
  
  為什麼人家求的簽都可以好成那樣?湛離落寞地微微側臉,發現求到上上簽的居然是閻天痕和他的「未婚妻」!
  
  見他的「未婚妻」求到上上大吉的好簽,一臉幸福洋溢的表情,而她自己卻連求兩支都是下下簽,老天爺為何偏要這樣惡整她?一股無可言喻的憤惱霍然沖上她腦門。
  
  「與君夙昔結成冤,今日相逢哪得緣--」湛離用力捏緊了簽紙,顫顫咬牙,滿眼深仇大恨地狠瞪著他。「閻、天、痕--」
  
  這一聲憤恨切齒的低喃,愕住了紫妍和閻天痕的「未婚妻」。
  
  「你們認識?」不知情的兩個人錯愕地看向湛離和閻天痕。
  
  閻天痕一時不明所以,怔愣地望著湛離,整個心神漸漸被那雙怒火亂焚的眼眸吸進去了。
  
  湛離眼角余光瞥見閻天痕的「未婚妻」一臉茫然不解的神情,她心頭忽地閃過一個邪念,忍不住有了索性與閻天痕玉石俱焚的報復念頭!她把滿腹的惱恨妥善收拾起,換上一張無助心碎的悽楚面容,大步一跨,直接撲進他懷裡!
  
  「天痕,你怎麼可以始亂終棄?你不是跟我海誓山盟過的嗎?怎麼可以狠下心另娶她人?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如此一番幽怨淒絕、哀哀切切的控訴,當場嚇傻了閻天痕。
  
  「阿離!妳在幹什麼?」紫妍駭叫,簡直被湛離的舉動嚇飛了魂。
  
  「你是不是要成親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湛離仍在大演血淚交織的棄婦戲碼,但是,當淡淡的男性氣息拂至她鼻瑞時,從來不曾和男人如此靠近過的她莫名地心跳加速,心底一陣慌亂起來。
  
  這也是閻天痕第一次和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的女子如此靠近,錯愕驚詫之餘,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整個人陷在難以言喻的躁熱中。
  
  「哥,這是怎麼回事?她是誰?」閻天香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眸,看著她無法理解的這一幕。
  
  哥?!這個稱謂如一道響雷轟然劈進湛離的腦中,害她腦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
  
  怎麼回事?她沒聽錯吧?那不是閻天痕的「未婚妻」嗎?竟然是他的「妹妹」?!
  
  天老爺!她到底幹了什麼蠢事!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湛離尷尬羞愧得想自殺,驟然推開閻天痕,一把抓住紫妍的手,低著頭轉身畏罪逃走。
  
  「阿離,妳到底在搞什麼鬼呀?」紫妍被湛離的失常行為弄得一頭霧水。
  
  「妳不知道啦!那個男人就是閻天痕。」湛離一臉通紅且倉皇無措。
  
  「啊!」紫妍大吃一驚,忙回頭想再看個仔細。
  
  「別回頭,丟臉死了!快走!」她拉著紫妍,慌張地擠入人群中。她這輩子還沒有過此此刻更荒唐的經歷,糗到她只想把自己裝進醬菜罎子裡去,放進地窖中不要見人了!
  
  閻天痕怔然看著她急切逃跑的背影,半晌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哥,你何時招惹人家姑娘了?還什麼始亂終棄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閻天香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沒有始亂終棄……」他辯解,電光石火之際,他忽然明白了湛離在搞什麼鬼了。想來她誤以為天香是他即將過門的妻子,所以才故意玩這個小把戲,目的是想破壞他的婚姻?
  
  「那她是誰?你好像也認識她?」閻天香滿臉困惑。「我都被弄糊塗了。」
  
  閻天痕的唇角扯出一抹荒謬的笑容。
  
  「她就是湛離,咱們家的世仇。」
  
  「什麼?!」閻天香詫異地驚瞪雙眼。「她就是湛離?」
  
  「是啊,她在報那日的一箭之仇,大概誤以為妳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吧?」想到她剛才尷尬臉紅的模樣,他就忍不住低低輕笑起來。好糊塗的仇家,想報仇也沒先搞清楚狀況。
  
  「她可真有趣啊,居然想用這種方法報仇,哈哈……」閻天香掩口大笑。「哥,她不像你形容的那麼差呀!人長得不錯又很勇敢,可惜是咱們的仇家,不然我還真想認識她呢!」
  
  「是啊,可惜是咱們的仇家。」他舉目遙望已經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哥,你沒喜歡上人家吧?」閻天香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閻天痕微瞇了下深邃雙眸。
  
  「沒有,怎麼可能的事,我可沒興趣自找麻煩。」
  
  「不過麻煩總是自己找上門來。」閻天香抬眸瞅著他,聳肩笑說。「我覺得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交流得還不錯。」
  
  「恨也是一種感情啊!」閻天痕懶洋洋地瞪她一眼。「妳沒看她恨我恨得牙癢癢的樣子嗎?」
  
  「有嗎?」閻天香柳眉輕揚,她倒是沒有注意到。「下回有機會再遇見她,我可得仔細瞧個清楚。」
  
  「沒有下回了。」閻天痕斷然說道。「遇見她又不是多有趣的事,我可不想再遇見她了。」湛離那雙怨恨的眼眸總是讓他很不舒服。
  
  「我倒覺得挺有趣的,她報復你的方法很別出心裁啊,好玩著呢!」閻天香天真地笑說。
  
  「不管詛咒是真是假,我們和『湛家』還是少接近為妙。」他以平淡的語氣,掩蓋內心的波瀾起伏。
  
  先祖的仇恨,他不想承續,那些遠古的冤案與他無關,他實在不想和湛離結下莫名其妙的冤仇。
  
  他也希望,湛家能從詛咒的陰影中解脫,讓湛離能有個好歸宿。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7-10-25 00:0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哎呀哎呀!阿離,妳又在發什麼呆呀?倒了,都倒了!」
  
  湛大娘氣急敗壞的喊聲讓湛離倏地回過魂來,她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要倒到罐裡的醬汁全溢出來了。
  
  「妳這死丫頭,早上才打破一個瓦罐,現在又倒翻了醬汁,妳到底在幹什麼?一整天魂不守捨的,魂被鬼收去啦?還不快點擦乾淨!」湛大娘的熊掌劈哩啪啦地朝她背上狂打一陣。
  
  湛離一邊閃躲著母親的攻擊,一邊忙著收拾殘局。
  
  「算了算了,別弄了!妳先把那兩壇醋大蒜送到宋家去。」湛大娘搶下她手中的抹布,把她往一旁推去。
  
  「送到宋家?」湛離的眉尖蹙了起來。
  
  「對,人家宋老太爺派下人來付了兩壇醋大蒜的錢,妳等會兒給宋老太爺送過去,順便跟人家好好賠個罪……」
  
  「我不要!」她反感地喊。「為什麼要我去賠罪?」
  
  湛大娘把抹布用力甩在桌上。「妳不賣醋大蒜給宋家媳婦兒,明明就是妳不對,妳不去賠罪,難道要我去嗎?」
  
  「要我送去就送去,可我不賠罪!憑什麼要我賠罪呀?宋家媳婦兒說話損我,我還沒找宋良喬算帳呢!」她氣得大聲抗議。
  
  「好,妳有骨氣!妳不去是嗎?那我去!」湛大娘彎下肥肥胖胖的身子,一把搬起一壇醋大蒜。
  
  「老娘出馬」這個殺手鐧一使出來,湛離焉能不低頭?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她氣惱地把兩壇醋大蒜搬上單輪推車,不情不願地推著出門。
  
  「要誠心誠意賠不是,知道嗎?」湛大娘扯開嗓門沖著她的背影大喊。
  
  「阿離又得罪誰啦?」「水月街」對面店家探頭出來笑問。
  
  「這死丫頭得罪了宋家,人家宋家新媳婦不過喊她一聲『賣醬菜的』,她就不高興了,真是死要面子……」
  
  湛離沉下臉,推著車匆匆往前走。娘總有辦法讓她在外人面前無地自容,真覺得丟臉丟死了!
  
  憋了一肚子氣出了「水月街」,從「悅來酒樓」前拐過兩個彎,再轉進「逐雲街」,宋家就位在「逐雲街」上。
  
  她一路都在想著,為什麼要她賠不是?她根本沒有錯,為什麼要跟人家賠不是?她越想越氣,越想越火大。從小因為家境窘迫,父親又很早就病故,雖然早看慣了大人的白眼,但是並沒有讓她學會忍耐和習慣,反而年紀愈大就愈無法忍受旁人蔑視的眼光,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得這麼受氣。
  
  遠遠看到宋家宅門,她加快腳步,決定把醋大蒜擺下就馬上走人,堅決不向任何宋家人賠罪!
  
  正在此時,宋家大門內悠然走出來一對男女,她定睛一看,是宋良喬和他的新婚妻子。
  
  宋良喬一看見湛離,立刻拋下妻子朝她奔過來,臉上笑開了一朵大花。
  
  「阿離!妳怎麼來了?」
  
  「宋公子,我是給老太爺送醋大蒜來的。」她的嗓音輕柔,語調平靜,唇邊還掛著淺淺的微笑。
  
  身為湛離多年的青梅竹馬,宋良喬非常瞭解湛離的語氣愈溫柔愈是不妙,若不是她的心情非常好,就是火氣非常大。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妳送過來呢?」宋良喬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讓我家下人去拿就行了,要不然等我過去拿也行呀!」
  
  「看來,你娶妻以後,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湛離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面罩寒霜的新媳婦兒。
  
  「沒有不一樣,絕對沒有!」宋良喬只差沒有指天立誓。
  
  「不用著急,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湛離淡淡苦笑,決定在他的新媳婦兒面前放過他。「告訴我,這兩壇醋大蒜要搬到哪兒?」
  
  「來,這麼重,我來搬就好了。」宋良喬立刻卷起袖子。
  
  湛離很習慣地往後站一步,從小到大,凡粗重的工作,她和紫妍向來習慣交給宋良喬去負責,但是一看見他動手搬,他的新婚妻子臉色更難看了。
  
  「相公,這是下人做的事,怎麼能你自己搬呢?這樣成何體統!」
  
  「唷!成親以後,你的手也鑲金啦?」湛離不以為然地冷笑。
  
  「繡貞,妳閉嘴,這兒沒妳的事!」宋良喬喝阻,沒好氣地瞪了妻子一眼。
  
  湛離見宋良喬的妻子面色僵硬難看至極,心想人家畢竟是要一生廝守的夫妻,而自己雖然和宋良喬是青梅竹馬,可怎麼說也只是朋友罷了。既然朋友一場,她也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而引發他們夫妻之間的爭執與不快。
  
  「算了,我自己搬。」她把醬菜壇從宋良喬懷抱中搶過來。「你們不是要出去嗎?快點去吧,不然你媳婦兒要生氣了。」
  
  宋良喬不怕妻子生氣,他怕的是湛離生氣。
  
  「阿離,還是給我搬吧!」他馬上又把醬菜壇搶回來。「繡貞才剛嫁過來,很多事情還不知道,她要是說錯了什麼話,妳可別跟她計較。」
  
  「相公!」看著丈夫這麼輕聲軟語地對另一個女人說話,繡貞的妒火轟地燃起了。「她不過是個賣醬菜的,我怕她跟我計較什麼!」
  
  「繡貞!不許妳說她是賣醬菜的!」宋良喬怒聲喝止。「妳可知道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不許妳這麼說她!」
  
  「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繡貞冷笑。「這麼在乎她,那你為什麼不娶她?為什麼要娶我呢?」
  
  宋良喬一時語塞。
  
  「是我配不上人家,我只配娶妳!」他急了,脫口便出。
  
  「你說什麼?我竟然比不上這個賣醬菜的!」繡貞氣得直跺腳。
  
  宋良喬的維護,讓湛離被刺傷的傷口更痛了。
  
  在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宋良喬喜歡她了,因為知道他拿她沒辦法,所以在他面前,她總是任性撒賴的多。她一直以為長大了以後應該會嫁給他為妻,誰知道,最後他還是聽從了家中長輩的安排,娶了鄰鎮布商的大家閨秀。
  
  如果她不是「春不老醬菜鋪」的女兒,如果她不是生於被「閻家」痛下詛咒的「湛家」,或許宋良喬早已是她的相公了,此時此刻她還用得著站在這裡聽他妻子輕蔑的言語嗎?
  
  為了息事寧人,宋良喬選擇站在她這邊替她解圍,但是回到閨房後,又不知他要怎麼向妻子賠罪,少不得數落她一頓方能討得妻子歡心,這讓個性刁擰的她更覺得委屈難受。
  
  「你媳婦兒說的沒錯呀,宋公子,我本來就是賣醬菜的,這種粗活交給我這個下人來搬就行了,可別髒了你的手。」她心灰意冷地把醬菜罎子再搶抱回來,誰知一個錯手,兩人都沒捧好,醬菜壇就這麼直接墜地,當場摔破。
  
  醋大蒜灑了一地,醬汁四溢橫流。
  
  湛離一臉茫然地呆站著,看著自己的繡花鞋教醬汁浸汙。
  
  「唉喲,這是什麼味兒啊!」
  
  「好酸吶!」
  
  「這麼大罎子的醬菜都摔了,真是可惜唷!」
  
  路人掩鼻走過,還說著涼言涼語。
  
  一輛馬車正好駛來,在滿地碎瓦罐前停下。
  
  「賣醬菜的倒把醬菜罎子給摔破了!」繡貞冷冷訕笑。「我剛剛看得很清楚,是在妳手裡打破的,可不關我家相公的事,妳得再回去搬一壇過來!」
  
  「繡貞,妳能閉上嘴嗎?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宋良喬大聲斥喝,回過頭忐忑不安地看著湛離。「妳有沒有怎麼樣?打破了沒關係,不用妳賠的。別擔心,我不說就行了,妳娘不會知道。」
  
  湛離恍若未聞,深瞅著腳上染了醬汁的繡花鞋。怎麼回事?她為何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她到底站在這裡做什麼?
  
  「阿離……」宋良喬不安地望著她。「妳怎麼了?」這反應不像平常的湛離,平常的湛離這時候早就生氣發飆了。
  
  「喂,你們擋著路了!」馬車車夫不耐煩地喊道。
  
  湛離忽然彎下腰,把浸染了醬汁的繡花鞋脫下來,拎到宋良喬麵前。
  
  「幫我扔了。」
  
  宋良喬滿臉困惑地接下繡花鞋。「那要不要我叫繡貞拿一雙乾淨的--」
  
  「不用了,我走了。」湛離沒等他把話說完,逕自光著腳繞過滿地狼藉,從馬車旁經過離去。
  
  「阿離!」宋良喬呆呆地看著她挺直傲然的背影。
  
  馬車轎窗上的簾子掀起了一角,露出極為俊美的鼻樑和下顎,裡頭的人正是準備前去訪友的閻天痕。
  
  「閻福,掉頭走。」轎內傳出他低沉的嗓音。
  
  「可是少爺,宇文公子住在『逐雲街』底,一定得走這條街才能到得了呀!」
  
  「沒關係,今天不去了。」俊眸懶懶地盯住赤腳走在街上的纖瘦身影。
  
  馬車緩緩掉轉過頭,在經過湛離時,閻天痕命車夫停住,打開轎門傾身等著她走過來。
  
  「閻天痕?」赫然見到他,湛離像結了冰似地凍住。「怎麼又遇見你了?真是陰魂不散!」
  
  閻天痕似笑非笑地輕哼。「我也覺得奇怪,怎麼最近走到哪裡都會看到妳,還真是冤家路窄呢!」
  
  「你想幹什麼?」她蹙緊眉頭,防備地看著他。他的出現,又勾起了她在「紫金庵」出醜的記憶。
  
  「我沒有想幹什麼。」他微微垂眸,望了她光潔赤裸的腳一眼。「要不要我送妳一程?」
  
  「不用了。」她羞赧地咬住下唇,不肯示弱。
  
  「妳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光著腳走在街上不妥吧?」他正色地說道。
  
  「托你們閻家的福,我這輩子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一個難題了,還怕什麼妥不妥的?」湛離淡笑冷語。
  
  閻天痕深吸一口氣,避免自己動怒。
  
  「就算妳不在乎,也該為家中長輩著想一下。」他好心提醒。「一個姑娘家赤腳走在街上,妳難道沒想過可能會傳出閒話嗎?這些閒話若傳到妳娘耳裡,只怕不會好聽到哪裡去。」
  
  湛離愣了半晌,彷佛忽而由夢中驚醒。提到娘,她就不能不在乎了。看著自己一雙光腳丫,再看路人投來的驚異目光,她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要那麼衝動地把鞋脫給宋良喬了。為什麼老是做出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呢?她在心裡痛駡自己的魯莽。娘要是知道她光著腳走過兩條街,不把她的腿給狠狠打斷才怪!
  
  「上來吧。」閻天痕看出了她的掙扎,把轎門推得更開一些。
  
  「可是……」湛離猶豫地左右張望。「我娘要是知道我坐上閻家人的馬車,一樣不會原諒我的。」
  
  「我不送妳到家門口,不讓妳娘看見不就行了嗎?」他淡然地說。
  
  湛離咬咬牙,迅速上了馬車。
  
  「閻福,到『水月街』。」他吩咐車夫。
  
  「是,少爺。」
  
  車門喀啦一聲帶上,她緊繃著身子端坐,感覺裸足有些颼颼涼意。
  
  「為什麼要幫我?」她把光裸的腳丫子拚命往角落藏。
  
  閻天痕眼角瞥見她雪白的腳趾頭微微蜷縮著,十分可愛動人。
  
  等了半天,沒聽見他的反應,湛離狐疑地轉頭看向他,碰巧他也將視線調到她臉上,兩人四目相接,立刻尷尬地各自轉開。
  
  「喂,我問你為什麼要幫我?」湛離的語氣刻意冷漠,強迫自己忽略兩人之間悄然流動的奇異氛圍。
  
  「妳我見過幾次面,也算是點頭之交了,看妳遇到麻煩事,隨手幫個忙也沒什麼。」閻天痕視線看向窗外,淡然地說道。
  
  「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大好人一樣!」她嗤之以鼻。「如果你為人這麼好,買玉那天就不會讓我那麼難堪了。」
  
  「如果我把玉讓給妳買,妳只會更難堪而已。」他唇角的淺笑出奇平和。
  
  湛離怔怔眨眼,驀然間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那日,他沒有把龍鳳玉佩買走,她要從哪裡去生出五十兩來買那塊玉?那日她卯足了力氣一心只想爭贏他,但事實上,她有什麼本錢跟他爭?他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他若把龍鳳玉佩讓給她去買,只會讓她的處境更難堪。
  
  難道……他那麼做,也是在幫她?
  
  她訝然地盯著他的側臉。這可能嗎?她不敢相信,他們兩家之間可是有著結了百年的冤仇吶!
  
  不經意間,她瞥見閻天痕的身旁放著一把長劍,劍柄和劍鞘雕著一尾青龍,龍身就纏繞在劍鞘上。
  
  「你帶著劍?」她微驚。
  
  「放心,不是用來對付妳的。」他慵懶地調侃。
  
  湛離鼻哼一聲,轉開臉去。
  
  「閻福,在前面的『龍門緞莊』停一下。」閻天痕坐起身,敲了敲車廂前方的木板。
  
  「是,少爺。」車夫駕著馬車停在一間賣綢緞的鋪子前。
  
  閻天痕忽然彎下腰,輕輕抬起她的腳,放在自己手掌心看了看。
  
  「你要幹什麼?」她慌張失措地把腳抽回來,臉頰不能控制地泛紅了。
  
  「等我一下。」他推開門下車,筆直走進「龍門緞莊」的鋪子裡。
  
  湛離困惑不解,不知道閻天痕到底想做什麼?她還不及細想,閻天痕就已經從綢緞莊裡走出來了,當她看見他手中拿著一雙藕色的繡花鞋時,她詫然,幾乎停止了呼息。
  
  閻天痕上車,把繡花鞋遞給她。
  
  「穿上吧。」
  
  湛離怔怔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她內心震顫,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是要我幫妳穿吧?」他挑了挑眉。
  
  「你不用幫我買鞋的……多少錢?我給你!」她急忙摸腰袋,但是腰袋裡只有兩個銅錢,她這才想起剛剛出門太急,根本沒有想到要帶錢。
  
  閻天痕皺緊了眉心,明顯不耐煩。
  
  「這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拿去穿就是了。」
  
  「……謝謝。」她不安地偷瞄了他兩眼。收下仇家送的鞋,這種感覺還真是複雜。她悄悄拉著裙襬擦拭髒兮兮的腳底,然後套上繡花鞋。
  
  竟然剛剛好!她微微吃驚,方才他只是隨意比了下她的腳而已呀!
  
  她迷惑地看著他,他一手支頤,始終凝視著車窗外的街景。不知為何,她盯著他的側臉,怔忡地發呆,好久都回不了神。
  
  閻天痕忽然把眼瞳轉視到她身上,被他發現她恍然失神的凝望,她尷尬得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地別開眼。
  
  「剛才為什麼要把鞋子丟給那個男人?」他注意到了她白瓷般細緻的頸項微微泛紅。
  
  「鞋子弄髒了,不想要了。」她渾身緊繃地僵坐著,禁止自己胡思亂想。
  
  「所以妳就隨便丟給一個男人?」
  
  「我沒有那麼隨便!」她立即自辯。「我跟那個男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不是陌生人。」
  
  閻天痕的雙眸微凝,故作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在他身後對妳說話的是那男人的妻子嗎?」
  
  「是啊。」他也聽到那些嘲諷了嗎?真丟臉,那些羞辱她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想讓他聽見。
  
  「他只配娶那樣的妻子。」閻天痕了然於心地垂眸淡笑。
  
  湛離微愕,他是在安慰她嗎?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忽然讓她覺得好感動。
  
  窗外薄陽悄悄照進來,無聲無息地給他們加了溫,這一刻,他們忘了先祖結下的冤仇,忘了那個糾纏兩家百年的詛咒。
  
  「少爺,『水月街』到了!」車夫喊道。
  
  「別進去,在街口停就行了!」湛離急忙直起身子。
  
  「閻福,停在街口。」閻天痕敲敲車廂板。
  
  馬車停住,閻天痕傾過身替她打開車門,一陣淡淡的麝香撲至她鼻尖,她失魂怔忡了一瞬。
  
  貴公子的味道聞起來就是不同凡俗,不像她身上,只有醬菜的氣味。猛然意識到兩人之間這樣靠近,很可能也讓閻天痕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她慌亂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飛快地跳下馬車。
  
  「閻公子,多謝。」她微微彎腰,朝敞開的車門致意。
  
  「不用客氣。」他深深看她一眼,拉上車門。
  
  車夫一聲低叱,將馬車漸漸駛離她的視線。
  
  湛離目送著馬車走後,低下頭,看著腳上的繡花鞋,上面繡著蝶戀花,她的心彷佛在水上漂蕩、漂蕩……
  
  *********
  
  馬車轉了一圈,還是回到了「逐雲街」。
  
  在經過宋家門前時,閻天痕特意掀開車簾看了一下,大門前幾個僕役正在清洗著碎片和醬汁,空氣中仍飄著淡淡的醬菜香。
  
  往前走到街底,就是宇文墨的宅第,他和宇文墨從小就認識,而宇文家曾經兩代都當過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有一套精湛的家傳劍術,所以,他和宇文墨在一起時就是比武弄劍。
  
  「你今天來得太遲了,吃我一劍!」
  
  一進天井,凌厲的劍氣立刻沖向閻天痕的面門,閻天痕舉劍去擋。
  
  兩劍相擊,迸出火花。
  
  「太狠了,差點死在你手裡!」閻天痕擋開那一劍,挑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敵人要襲擊你,可不會先打招呼的。」長劍再次向他刺去,疾若旋風。
  
  閻天痕側身避開劍鋒,舉劍迎戰。
  
  「今日為何來晚了?」在一招招的交手中,宇文墨偷空問。
  
  「遇上一個人。」閻天痕提劍抵擋宇文墨快疾的劍招,無暇分心。
  
  「誰?」
  
  「湛離。」
  
  「那是誰?」
  
  閻天痕一分神,動作有些遲疑,宇文墨的劍尖驀地刺進他的右肩!
  
  「呃!」他悶聲痛喊。
  
  宇文墨立刻收劍,沖上前檢視他的傷口。
  
  「天痕!有沒有怎麼樣?」
  
  「還好刺得不深。」閻天痕側頭看了一下右肩,鮮血染紅了半個肩膀。「小傷而已,不礙事。」和宇文墨切磋劍術這麼多年,難免會意外受傷,所以兩個男人都是見怪不怪。
  
  「你怎麼會分神呢?還好我不是對著你的咽喉刺,否則還得了。」宇文墨從懷裡取出一小罐藥粉,輕輕倒在他的傷口上。
  
  閻天痕也有些意外,為什麼宇文墨問到湛離時,會讓他失神了一瞬。
  
  「湛離是誰?」宇文墨敏銳地觀察他的反應。
  
  「就是和我們閻家有世仇的湛家姑娘。」他慢慢把劍收進劍鞘裡。
  
  「啊?」認識了閻天痕五年,宇文墨不會不知道這件「翠微鎮」上人人都知曉的事。「你們碰見了?發生什麼事了嗎?聽說湛家是開醬菜鋪的,一個賣醬菜的姑娘應該沒本事打得贏你吧?」
  
  閻天痕白了他一眼。
  
  「人家有名有姓,別老是賣醬菜的、賣醬菜的喊。」他把劍放在石幾上,在旁邊坐了下來,倒杯茶水潤喉。
  
  「你對人家湛姑娘倒是挺好的!」宇文墨涼涼地瞅著他笑。
  
  宇文墨是繼閻天香之後,第二個說出同樣的話的人,閻天痕聽了頗不以為然。
  
  「我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沒必要因為她姓湛就特別對她不好吧?」他暗暗地想,自己的反應真有那麼明顯嗎?
  
  「可是我也沒見你把哪一個姑娘放在心上過呀!」宇文墨興致高昂地看著他。「從沒聽你提起過哪一家的姑娘,幾家有可能跟你家聯姻的姑娘你也都沒興趣,可是這位湛離姑娘居然可以讓你在對劍之中分神,倒是挺新鮮的。」
  
  「別想太多了,那是因為我們兩家之間有一個牽扯了幾代的詛咒,遇見她自然有些不同的感覺。」
  
  「什麼感覺?說來聽聽怎麼樣?」宇文墨上身往前傾,擺出一臉三姑六婆的標準表情。
  
  「煩,很煩,就是這樣。」他拿手巾壓住傷口,試著儘快止血。
  
  「是嗎?」宇文墨的表情充滿了懷疑。
  
  「你爹娘好嗎?」閻天痕想轉開這個話題。
  
  「他們好得很,整天含飴弄孫,好不快活。倒是你爹娘好嗎?」他故意反問。
  
  閻天痕當然聽得出宇文墨話中有話。
  
  「他們最近忙著天香出嫁的事。」
  
  「噢……」宇文墨十分同情地歎了口氣。「沒辦法,當兒子的不娶妻生子,他們老人家只好寄望在女兒身上了。」
  
  「別說這個了。」提到婚事,閻天痕就顯得有些厭煩。
  
  「爹、爹--」
  
  宇文墨的一對小兒女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全都一頭栽進宇文墨的懷裡笑呵呵地撒嬌。
  
  「快叫閻叔叔!」宇文墨疼溺地拍拍孩子的頭。
  
  「閻叔叔--」五歲和三歲的小娃兒轉過來直奔向閻天痕。
  
  「好乖。」兩雙環抱住他的可愛小手,那麼溫暖柔軟,讓他備感溫馨。
  
  「閻叔叔受傷了,你們可不要太用力。」宇文墨出聲提醒。
  
  「流血了,寶寶吹,吹吹就不痛了!」五歲的小女娃朝他肩頭的傷口用力地吹氣。
  
  閻天痕被寶寶可愛的模樣逗笑了。
  
  愉悅的氣氛觸動了他的心緒,他似乎也真的該娶妻生子了,閻家一脈單傳,爹娘早就有抱孫的念頭,只是他從來沒有積極過。
  
  問題是,就算他動了念,也沒有物件。他雖然見過不少閨閣千金,但卻不曾把任何一張臉放在心裡過,唯一讓他清清楚楚記住的一張臉,竟然是湛離。
  
  他苦笑。湛離是最不可能成為他妻子的人選,他找不到任何一點兩個人相配的地方,家世背景姑且不論,橫在兩家之間的可怕詛咒才是最大的麻煩……
  
  忽然間,他怔住了,訝異自己為什麼會細細思量起他和湛離之間的可能性?
  
  不可能吧?
  
  他不可能對她……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7-10-25 00:04: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湛離在榻上夜不能眠。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失眠。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睛一閉上,就看見閻天痕俊朗的眉骨、挺直的鼻,和總是似笑非笑的薄唇。
  
  怎麼回事?她不該一直想著他的。
  
  她微微側過臉,那雙藕色的繡花鞋靜靜躺在窗臺上,月光淡淡地映照著鞋面上的蝶戀花。
  
  他只配娶那樣的妻子。
  
  耳際彷佛又聽見他溫柔磁性的嗓音,又彷佛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麝香味。
  
  瘋了!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湛離猛然拉起被子緊緊蒙住自己的頭。
  
  他是閻家的人,她不能想他!即使想他想到心都化了,他們也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
  
  裹在被窩裡的身軀漸漸發熱起來了,她悶到快要不能呼吸,恍恍惚惚地推開被子,輕輕拭去額上的細汗,汗濕的身子接觸到冷空氣,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就這樣,在冷熱交替侵襲下,她迷迷糊糊地入睡了,但是一夜寤寐輾轉,睡得很不安穩。
  
  ************
  
  清晨的第一道光線穿過窗櫺,柔柔投射在湛離的床頭上。
  
  湛離被刺目的陽光喚醒。
  
  她翻了個身,發現四肢酸痛,頭昏目眩。
  
  「糟了,我不是病了吧?」她難受地撐起身子,披上外衣坐到梳粧檯前,倒了一杯冷水潤一潤幹啞的喉嚨。
  
  當她不經意地掃視過鏡面時,赫然大驚!鏡中的影像是她沒有錯,但是蒼白的臉上為何佈滿了紅色斑點?!
  
  她撲到鏡面前,仔仔細細地瞧個清楚。沒有錯,她的臉上竟然長出了一點一點的紅色斑點!
  
  這是什麼?怎麼回事?
  
  她驚慌地摸索著自己的臉,渾身劇烈顫抖。
  
  「娘--娘--」她急切的呼喚中帶著幾乎慟哭的恐懼。
  
  「怎麼了?一大清早叫得這麼大聲,嚇死人了!」湛大娘推門進來,一邊還在抱怨著,但是當她看見湛離臉上的異狀時,也不禁失聲驚呼。「阿離!妳的臉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啊!娘--」她嚇慌了,駭然失措地抓住母親的手。「昨夜洗澡時還沒有的,可是剛剛一起床就發現是這副模樣了!」
  
  「乖,別怕別怕,娘看看!」湛大娘鎮定地捧著她的臉細瞧,只見雪白的肌膚上遍佈著均勻的紅斑點。「身上有嗎?妳瞧過沒有?」
  
  「還沒有瞧。」湛離戰戰兢兢地拉開前襟看了一眼後,立即失聲大哭。「娘,我身上也有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湛大娘也嚇得六神無主了。
  
  「妳別慌,娘去請大夫過來瞧瞧!」她匆匆開門急奔出去。
  
  這是一種病嗎?如果是,究竟是一種什麼可怕的怪病?可千萬不要是無藥可醫的病啊!
  
  如果斑點退得掉,病好了以後,會不會留下疤呢?湛離渾身冒著濕冷的虛汗,焦慮地絞緊了雙手,心頭不安地狂跳著……
  
  湛大娘把對街藥鋪的匡大夫請了來。
  
  匡大夫臉色沉凝地替湛離把脈。
  
  「脈象看起來沒有異狀。」老大夫仔細檢查著紅斑點。「離姑娘,這些斑點會痛會癢嗎?」
  
  「不會。」她握緊發抖的雙手,力持鎮定。
  
  「這兩天有發燒嗎?」
  
  「沒有。」她思索著,搖頭。「倒是昨天夜裡好像有點染上風寒的感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妳不像染上風寒的樣子,妳的脈象好著呢!」老大夫面色極其占怪。
  
  「匡大夫,為什麼會長出這些紅斑呢?這到底是什麼病症?」湛大娘的眉頭蹙成一團,惴惴不安地問。
  
  「這些紅斑長得莫名其妙,不像是病發出來的。」匡大夫緩慢地搖著頭。
  
  「不是病發出來的?那是什麼?」湛離無助地看著手臂上的紅斑,急得要落淚。這副模樣叫她怎麼走得出去呀!
  
  「老夫行醫多年,也是頭一遭看到這種病症。離姑娘,我開些藥給妳,沐浴時用,看看有沒有效果再說。」匡大夫寫下了藥單。
  
  「匡大夫,你可得幫忙醫治啊!」湛大娘抓住大夫的手,完全亂了方寸。「我家阿離還沒嫁人吶,萬一醫不好可怎麼辦?她這一輩子全完了!」
  
  「我盡力而為、盡力而為。先去抓藥回來試試看吧,不行咱們再來想辦法。」匡大夫低歎口氣,神情也不是很有把握。
  
  湛大娘苦著一張臉送走匡大夫。
  
  這些紅斑長得莫名其妙,不像是病發出來的……
  
  湛離兩眼無神地瞠視鏡面,腦中不停轉著匡大夫的話。
  
  不像是病發出來的,那會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她沒胡亂吃過什麼,沒胡亂在皮膚上搽什麼東西,也沒有去過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呀!她恐懼不安地想著。
  
  突然,一句忘了何時何地從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話閃進她腦海--
  
  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詛咒!是那個詛咒!」她駭然跳起身。難道是那個詛咒應驗了?「不對呀,不可能!詛咒說的是閻氏子孫愛上湛氏子孫才會應驗的,閻天痕會愛上我嗎?這不可能啊……」她失神地喃喃自語。
  
  難道是……她愛上他,也有可能讓這個詛咒成真?她過於震駭,整個人軟下雙膝,癱坐在椅上,渾身發涼。
  
  不會吧……她愛上他了嗎?不會吧……
  
  她迷惘地看著窗臺上的繡花鞋,彷佛看到老天爺那雙翻雲覆雨手,在他們兩人之間進行著一場惡意的捉弄。
  
  ************
  
  湛離臉上生了紅斑的消息很快便在「水月街」傳開來了,流傳已久的詛咒之說又再度成了「翠微鎮」鎮民茶餘飯後的熱烈話題。
  
  自從全身長了莫名其妙的紅色斑點以後,湛離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願露面,連店鋪也不去,除了紫妍和匡大夫,她什麼外人都不肯見,甚至還砸光了房間裡所有的鏡子。
  
  匡大夫開的多種藥方她一一用盡,用到最後,她覺得自己每一寸肌膚都充滿了藥味,但是身上的紅色斑點卻始終沒有消褪掉一點點,她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驚疑、駭異,一直漸漸轉成了絕望。
  
  在紫妍出嫁的前一天,湛離悲苦的情緒已經超出她所能容忍的極限,她終於徹底崩潰。
  
  「妳要嫁了,連妳都要離開我了……我怎麼辦?誰能救我?」她伏在紫妍肩上放聲哭泣。
  
  「阿離,別哭嘛,我一定會常回來看妳的。」紫妍哽咽地輕拍她的背,努力忍著淚水,也不知能給她什麼更好的安慰。
  
  「妳看我這副樣子,我該怎麼辦?」她拉開衣袖,拚命搓著手臂上殷紅的斑點。「難道我永遠都得關在這間屋子裡不能見人嗎?」她絕望地泣訴。
  
  「不會的,匡大夫不是一直都在想辦法嗎?總有一天會給妳找到藥方的,妳別怕呀!」
  
  「不可能的,這是沒有藥方的!我知道,是老天爺在整我,是閻家的先祖在整我!這不是病,沒有藥方可醫的……」她已經徹底絕望,神情萬念俱灰。
  
  「阿離,妳真相信是詛咒害了妳嗎?」
  
  「由不得我不信了,妳看,我跟閻天痕一見過面,身上立刻就起了變化,連行醫一輩子的匡大夫都沒見過我這種病,我娘也說了,沒聽說我們家族的人長過像我身上這樣的紅斑。妳告訴我,除了那個詛咒,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解釋嗎?」她寧可聽到一個比「詛咒」更合理的解釋。
  
  「可是……真的會有詛咒應驗這種可能嗎?」紫妍難以置信地蹙眉低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疲憊地合上淚眼。
  
  「我記得那個詛咒不是說你們兩家不能結成姻緣而已嗎?妳跟閻天痕又沒有成親,照理說不可能應驗詛咒啊!」
  
  「妳記得的只是第一句……」湛離雙手蒙住臉,無力地低喃。
  
  「下面還有啊?」紫妍頗感詫異。
  
  「如果……閻氏子孫愛上湛氏子孫,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
  
  紫妍聽得目瞪口呆。
  
  「妳的意思是……閻天痕愛上了妳?!」
  
  湛離拚命搖頭,耳朵隱隱泛紅。
  
  「我真的不知道,妳一定覺得不可能對不對?我也覺得不可能,他家世那麼好,人品外貌更是全『翠微鎮』的男人都比不上的,而我只是個賣醬菜的,又沒有國色天香的美貌,他怎麼可能會愛上我?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紫妍困惑地眨了眨眼。
  
  「還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我……我愛上了他。」湛離的臉像要著火似的,羞愧得不敢抬起來。
  
  紫妍驚抽一口氣,掩口瞠大雙眼。
  
  「阿離,是真的嗎?妳愛上了閻天痕?」
  
  「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愛?」她沒有愛上過一個男人,根本不明白「愛」的感覺是怎麼樣。「這陣子我總是會一直想著他,不管睡著、醒著,都會一直想著他。紫妍,這樣就是愛上他嗎?」
  
  紫妍呆呆地看著湛離。
  
  「我沒有愛上過任何一個男人,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愛,不過妳會一直想著他,至少肯定是喜歡他的。阿離,難道閻天痕真的是妳的災星?」
  
  湛離竭力勻著自己的呼吸,看著雪白肌膚上遍佈的殷紅斑點,心頭被慌亂的、迷惘的、思念的、矛盾的情緒滿滿充塞著,隱隱泛疼。
  
  她從來不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紫妍,我該怎麼辦呢?」她倒進紫妍柔軟的胸懷裡,沒有勇氣面對那麼深的痛苦和絕望。「我該怎麼辦?誰能救我……」
  
  紫妍輕輕摟著她,撫摸著她的頭髮。
  
  「別怕,阿離,別怕。我會幫妳的,我會幫妳……」
  
  ************
  
  繁星密佈,一輪明月高掛。
  
  閻天痕在庭院中練劍練了兩個時辰,他只覺心中萬千煩躁無處發洩,把臥龍劍法練過一遍又一遍,可是心緒太亂,連招式也打亂,愈練愈偏了劍式,練到最後一式,長劍脫出手去,直插入院旁一株桂樹的樹幹中。
  
  他怔怔望著插在樹幹上那把顫動不已的劍,順了順凌亂的呼息。
  
  自從聽到發生在湛離身上的傳聞以來,他的心緒就愈來愈難以平靜。他曾經乘馬車從「春不老醬菜鋪」前經過,想看看湛離的模樣是否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長滿了紅斑,但是並沒有見到她的人影。如傳聞一樣,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見人,誰想見她也都見不著。
  
  她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呢?他真的很擔心。
  
  「少爺,這兒有您一封信。」
  
  在他怔然沉思時,守門僕役恭謹地送來一封信。
  
  「信?誰送來的?」
  
  「一個姑娘。」
  
  姑娘?閻天痕心一動。難道是湛離?
  
  「下去吧。」他接下信,揮手命僕役退下。
  
  匆匆打開信,紙上只寫了簡短的一行字--
  
  公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毀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信旁畫了簡單的地圖,地圖上有一處標明了是湛離的房間。
  
  他的心劇烈跳動著,抬頭仰望明月,他在心中問自己,對湛離有心嗎?對她有心嗎?
  
  還來不及找到答案,他忽然發現,自己竟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地圖上所畫的幽巷中!
  
  矮牆另一側就是湛離的房間了,他靜靜佇立著,被一種渴盼的心情淹沒。他縱身躍過矮牆,看見了微啟的窗臺前擱著他送給湛離的那雙繡花鞋。他發現就像是宿命一般,他和湛離都逃脫不了兩家之間的詛咒輪回。
  
  彷佛有雙陰冷怨毒的眼,在半空中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來到窗臺前,輕輕把窗推開,淡淡的藥香立刻撲鼻而來,接著,他看見湛離松松地披著一件素色長袍,黑緞似的長髮放任地披瀉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他急於看清她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縱身跳上窗臺,躍進屋內。
  
  詛咒的禁忌枷鎖鬆動了,寒涼的一陣冷風伴隨著他入屋,因為夜太寂靜,微弱的風聲聽起來竟如神秘詭異的輕笑。
  
  湛離察覺到奇異的聲響,倏地轉過身來,赫然看見閻天痕出現在她的房裡,她大驚失色,慌亂地找地方躲藏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快出去啊!快出去--」她拉起衣袍蒙住臉。
  
  「噓!小聲一點兒,不要把妳娘引來了,讓妳娘知道我在這裡可就完了!」閻天痕急忙安撫她的情緒。
  
  「你知道會完蛋你還來?還有,你怎麼可以擅自闖入我房裡?快點出去!」湛離壓低聲音,焦躁地跺腳。雖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但她一點兒都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現在這副可怕的模樣。
  
  「是妳自己叫我來的。」雖然不知道寫信給他的人是誰,不過他故意栽贓給她,好讓她分神不再拚命趕自己出去。
  
  「我怎麼可能叫你來看我現在這副醜模樣!」湛離當然喊冤。
  
  「那這是什麼?」他從懷裡拿出信,放在桌上往前推給她看。
  
  湛離把臉藏在衣袖後,疑惑地把信抽過來看。
  
  「是紫妍的字!」她駭然抽息。「天哪!她寫些什麼啊?」上面的那行字簡直令她無地自容,直覺地生起紫妍的氣,氣她居然出賣她。
  
  閻天痕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一邊打量著她的房間,一邊在椅子上坐下。
  
  「湛離姑娘,妳請坐吧,我們之間有些事情必須好好談一談。」
  
  「如果這封信讓你很困擾,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沒有喜歡上你,一點兒都沒有,你不用擔心!」她極力否認,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
  
  「我並沒有擔心什麼,我擔心的是妳--」
  
  「你一定也聽說了我身上的怪病對嗎?」湛離急切地打斷他,語氣中的難堪仍然掩飾不住。「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我的病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也跟那個詛咒沒有關係,你用不著擔心!」
  
  「妳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啊!我並沒有不冷靜!」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慢慢坐到床邊,拉起床帳遮掩自己。「好吧,我是有點兒不冷靜,可那是因為仇家就坐在我的房間裡,這種情況下要我冷靜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閻天痕很清楚,以湛離現在的情形,倘若他不先坦承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永遠不可能讓她卸下心防的。
  
  「阿離,妳仔細看清楚信上面寫的字。」
  
  聽見他喊她「阿離」,她恍然失神了一瞬。
  
  「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她莫名其妙地有點兒心悸,隱約感覺到有些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不,妳看是看了,可是並沒有弄清楚意思。」他無力地一歎。
  
  「這麼簡單的幾句話,有什麼好弄不明白的?」她低頭再看一眼那封信,猝然間怔住。
  
  公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毀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她重複看著那兩句「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驀然間,她彷佛被雷當頭劈入,心跳得急亂狂猛,腦袋裡也嗡嗡作響了起來。
  
  她懂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他對她有心……是真的嗎?可能嗎?
  
  躲在床帳後的人兒悄悄露出一雙眼來看他,從她惶惑不安的眼神中,他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儘管她大半張臉都藏在床帳後,卻因此更突顯出她雙眼的明燦,在黑夜裡盈盈閃爍著。他未曾細看過她,這是第一次,他發現她的眼睛很美,眸中寶光流轉,璀璨宛若琉璃。
  
  也許是宿命的安排,他必須喜歡上她,而他也真的喜歡上了她。
  
  「阿離,妳對我們兩家的詛咒瞭解多少?」他放柔了嗓音,輕聲問。
  
  不知怎地,他的聲音溫柔得令她想流淚。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完整。」她低頭咬著下唇,此時此刻,她的心思沒辦法認真放在「詛咒」上頭,滿腦子想的全是他方才說的話。她好想聽他明明白白地說個清楚,而不是要她去猜。萬一她會錯意,猜錯了呢?
  
  「前幾日,我去了一趟我們閻家的祠堂,看守祠堂的那對老夫妻小時候曾經侍候過我曾祖母,對於那個詛咒,他們都記得很清楚。」閻天痕低聲說道。「他們告訴我,詛咒說的是--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雖然湛離對這個詛咒並不陌生,但是從閻天痕口中完整地聽見,仍然禁不住一道冷顫竄過背脊。
  
  「對不起,我害了妳。」
  
  湛離一時怔住,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妳的容貌起了變化,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
  
  湛離的心卷起了狂烈的波濤,差一點就蹦出了胸口。
  
  閻天痕神情凝重地蹙著眉心。此生初次動情,且頭一回坦承自己的感情,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心裡五味雜陳,苦澀的滋味倒比甜蜜多上好幾分。
  
  他極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愛竟會使他愛的人失去美貌。
  
  湛離怔怔然地呆坐著,細細品味著歡喜和著恐懼的心情,她分不清楚此刻是現實還是夢中。
  
  「阿離,可以讓我看看妳的模樣嗎?」他小心翼翼,怕觸痛她似的輕聲問。
  
  湛離從恍然中回神。
  
  「不要!我現在醜得很,不要看!」她又往床角縮了縮身子。
  
  「不必害怕讓我看見妳的樣子,妳應該要瞭解,現在我們兩個人必須要共同面對這個詛咒帶來的可怕後果。除非是我自己一個人單方面愛上妳,而妳對我並沒有絲毫動情,否則,妳就不要躲我。」
  
  閻天痕的話說得讓湛離進退無路,雖然羞於承認自己也愛上他的事實,可是她並不想否認為他動情。
  
  在她還沒想清楚答不答應、要或不要時,閻天痕忽然起身,跨步坐上床,趁她不及反應之際,一手扳高她的下顎,仔細把她的臉瞧個清楚。
  
  「啊--」湛離羞憤地掙扎閃躲。「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沒說要給你看!」
  
  閻天痕一手箝住她的臉蛋,另一手壓制住她撲打的拳頭。
  
  「別躲了,我已經看見了!」他咬著牙,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的臉龐。雖然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看見她臉上的紅色斑點,還是令他一陣心驚。
  
  既然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湛離索性停止了掙扎,閉上眼,任閻天痕看個夠。
  
  「這些斑點會讓妳不舒服嗎?」他溫柔低詢。
  
  「當然不舒服啊!誰身上長了這些東西會舒服的?」她嗔視他一眼。
  
  閻天痕的指尖輕撫著那些紅點。「我說的是會痛或是會癢嗎?」
  
  湛離被他的觸摸眩暈了神智。
  
  「不會。」她凝視著他,感覺他的目光像初春的陽光一樣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龐,她有著奇異的甯謐和安全感,從他的眼神中,好像那些長在她身上的紅斑並不存在似的。
  
  「不會就好。」在複雜的憐惜情緒中,他的指尖忘形地撫著她的肌膚,而後緩緩滑入她柔滑的髮絲間。
  
  淡淡的藥香、昏黃的燭火,幽幽的目光、披瀉的長髮,讓閻天痕陷入了未曾有過的迷亂境地,他的視線與她的纏繞,呼息漸漸變快、變淺,凝望她的眼瞳也變得迷離深沉了。
  
  「阿離,我的愛,害妳變得如此,妳會恨我嗎?」他低啞地問。
  
  湛離的心跳愈來愈急促,兩人之間親昵的觸碰和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氛,讓感覺變得不一樣了。
  
  「不會,我不會恨你,我恨不了你……」她像夢囈般呢喃,很輕、很柔,帶著微微的顫慄。
  
  閻天痕動情地盯著她,緩緩俯身吻住她微啟的紅唇。
  
  「既然恨不了我,那就愛我吧。」他的舌尖親昵、貪婪地攫住她的舌尖,無限溫柔地探索紅唇中的甜美。
  
  醺然的暈眩感渙散了她的意識,閻天痕的吻,將她藏在心靈深處的渴望全部釋放。
  
  「你不怕嗎?」她軟弱地抗拒著他逐漸火熱的炙吻,眼瞳中波光瀲灩,迷迷濛濛地瞅著他。「你爹娘不會接受我的。」
  
  「妳不用擔心他們,我自會想辦法。」他俯首在她的頸側,鼻尖摩挲著她頸側柔嫩的肌膚。他悶聲歎息著,再這樣耳鬢廝磨下去,他只怕自己會克制不住。
  
  「你有辦法嗎?」她微仰起酡紅的臉,不知道自己的輕喘聲正若有若無地撩撥著他。
  
  「詛咒說,不許我們兩人成親,倘若我要娶妳,妳害怕嗎?」他極力克制著體內的欲念。
  
  湛離怔了怔,躁熱的臉微微偏開來,身子從他熾烈的擁抱中掙脫。
  
  她從沒有想過兩人之間成親的可能性,因為這就彷佛眼前是萬丈深淵,而她則站在危殆的邊緣上。害怕嗎?她當然害怕。
  
  「阿離,倘若我要娶妳,妳願意嗎?」他用輕柔的聲音撫慰她膽寒的心。
  
  「我……」她恐懼不安地搖頭。「我若嫁了你,我不只會失去美貌,還會終生都得不到幸福,我害怕。」
  
  「妳的幸福我會給妳,我們一起打破詛咒。」他堅定地握住她的手。
  
  湛離咬著唇,低眸看著緊握住自己的那雙手。
  
  事到如今,她就算再害怕又怎麼樣?在她背後有雙詛咒的手正拚命地將她推往萬丈深淵,既然進退無路,她又有何懼?
  
  「好。我們一起……一起打破詛咒。」她深吸口氣,斷續地、勇敢地說著。
  
  閻天痕的唇角漾起釋然的微笑。
  
  「好。」他輕輕將她擁入懷裡。「我們一起打破詛咒。」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7-10-25 00:05: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水月街」的「雲容糕餅鋪」一大清早就賀客盈門,熱鬧非凡。韓老闆嫁女兒太開心,糕餅鋪歇業一天,但是廚房裡的大灶蒸籠卻沒有歇下,不停地做出各式各色的糕點請客人吃。
  
  湛離是在香甜的糕點味道中醒來的,她想起今天是紫妍出嫁的好日子,急忙起身梳洗一下,換上她最新、最喜氣的衣裳,悄悄來到後院,拿椅子墊腳,翻過兩家之間的矮牆,偷溜進紫妍的房裡。
  
  紫妍正坐在梳粧檯前專心地畫眉。
  
  「新娘子好美啊!」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正在梳妝的紫妍背後,出聲嚇她一跳。
  
  「阿離,妳要嚇死我呀!」紫妍微嗔地敲了她一下。「快來幫我畫眉,我總是畫不好。」
  
  「有什麼好畫的?反正等一下紅紗巾把妳的臉一罩上,誰也看不見。」她促狹地笑說。「這眉呀,我可不幫妳畫,人家不是說閨房畫眉樂嗎?妳就等妳夫君幫妳畫上好了。」
  
  紫妍笑睨著她。「妳今天心情不錯嘛!」
  
  「有嗎?」湛離微窘地拿起她的胭脂嗅聞。「全身長滿了紅斑點,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嗯,這胭脂味道不錯,挺香的。」
  
  「昨晚……是不是見到心上人了?」紫妍故意逗她。其實昨夜她一直守在後院等著,早就知道閻天痕夜裡翻牆進到她的屋子裡,在確定閻天痕對湛離也有心之後,她才終於可以放心出嫁。
  
  「我還沒找妳算帳呢!居然寫那種信給人家,萬一人家對我沒有意思,我豈不是丟臉丟大了嗎?」她嘟起嘴抱怨。
  
  「我可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這麼做的。我仔細想過了,詛咒其實暗示得很清楚,如果他對妳完全沒有動情,妳或許什麼事都不會有。」
  
  湛離緩慢地搖頭。「那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說不定我身上的紅斑根本與詛咒無關。詛咒是那麼虛無縹緲的東西,誰敢確定?」
  
  「可是現在證明了,絕對跟詛咒有關係!」紫妍的表情充滿自信和得意。「快告訴我,昨晚閻天痕跟妳說了些什麼?」
  
  湛離抿嘴一笑,笑容中微有羞澀。
  
  「他說,要我跟他一起打破詛咒。」
  
  「真的?!」紫妍開心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他的意思是他要娶妳嘍?」
  
  湛離害羞地點點頭。
  
  「哇--」紫妍又叫又跳。「阿離,快說,妳要怎麼謝我?我可是你們的大媒人吶!」
  
  「本來想買塊玉佩送給妳的,不過玉佩太貴了,我買不起。」湛離無奈地歎口氣。「紫妍,等將來我有錢了,一定買更好的東西送給妳。」
  
  「欸,不必。」紫妍笑著搖指。「我什麼都不要,把妳家的兩壇醬冬瓜送給我當嫁妝就行了!」
  
  湛離失聲一笑。「那真是太容易了。」
  
  紫妍的母親推門進來,本來臉上喜笑盈盈,但是在見到湛離的那一瞬間,立刻面色大變。
  
  「大娘,恭喜恭喜!」湛離沒有察覺異狀,開開心心地笑著道喜。
  
  韓大娘雖早已聽聞湛離的事,但乍然看見她的模樣,仍驚嚇得呆住。
  
  「阿離,今天是紫妍大喜的日子,妳能不能別這麼近著她!」她忽然惶恐激動地大喊起來。「妳要知道,妳現在是被詛咒纏身的人,妳在紫妍的大喜之日出現,有可能會害了她呀!」
  
  「娘!妳在說什麼!」紫妍慌急地制止著。
  
  「阿離,能不能拜託妳快點離開這裡?大娘我求妳了--」
  
  韓大娘臉上驚恐的表情像一把利刃般刺進湛離的心口,她像無意間闖下大禍的孩子,腦中一片昏亂,也聽不見紫妍急切的叫喚聲,驀地起身狂沖出去,逃回她的房間。
  
  她將房門鎖死住,倒在床上大哭,哭得心都碎了。
  
  韓大娘在她小時候常常做很好吃的糕餅給她吃,也常常對她說:阿離,妳就像我的另一個女兒一樣,等以後妳長大了、要嫁人了,韓大娘一定做好吃的糕餅請「水月街」的街坊鄰居吃,也會給妳準備一份豐盛的嫁妝。
  
  可是今天,韓大娘為了保護自己的親生女兒,狠狠將她刺傷了。
  
  她不能怪韓大娘,畢竟,自己只是別人家的女兒啊……
  
  街上響起喧天鑼鼓聲。
  
  喜慶的炮竹聲響徹雲霄。
  
  湛離孤單地抱著棉被,默默地流淚。
  
  ************
  
  閻府一家四口和樂融融地圍桌吃飯,下人們進進出出地侍候晚餐。
  
  「天香,以後嫁到人家家裡,要聽公婆的話,順丈夫的心意。這些都是妳愛吃的菜,妳多吃點兒,以後可不能常常吃到自己想吃的菜了。」閻夫人把菜挾進愛女的碗裡。
  
  閻天香盯著碗裡的菜,難受得要掉淚了。
  
  「想吃就回家來吃啊,如果想家就派人來告訴哥,哥去帶妳回來小住。」閻天痕端著碗慢慢喝湯。
  
  「好!」閻天香感激地看著他。
  
  「那可不行,剛嫁去人家家裡,可不能三天兩頭就說要回家,這樣婆家會不高興的。」閻夫人說道。
  
  「你娘說的沒錯。」閻宣之放下筷子,拿起手巾抹抹嘴。「天痕,你別帶著你妹妹胡鬧,她現在要嫁人了,可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什麼都由著性子胡來。」
  
  閻天香的臉垮下來,無情無緒地挑著飯粒。
  
  「爹娘這麼告誡妳是為了妳好,別孩子氣了,快吃。」閻夫人軟語安慰。
  
  閻天痕慢慢喝完了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爹娘,看他們差不多吃飽了以後,他下定了決心,擱下手中的碗筷。
  
  「爹、娘,我有件事要說。」
  
  「什麼事?」夫妻倆看向他。
  
  「我要娶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啊!」閻天香難以置信地叫出聲來。
  
  閻宣之和妻子也呆愕地交換著目光。
  
  「天痕,你看上哪家的姑娘?怎麼從沒有聽你提起過?」閻夫人面露喜色,她等兒子說這句話已經等太久了。
  
  「是啊,哥,你偷偷看上了誰?居然也不告訴我!」閻天香一臉「真不講義氣」的表情。
  
  「說說看,是哪家的姑娘?爹娘派人去提親。」閻宣之歡喜之情溢於言表。閻家已經好幾代都是一脈單傳了,他為了多生幾個兒子,還納了四房妾室,但是偏偏就生不出第二個兒子來。為了天痕始終不肯成親這件事,他也發愁了很久,現在天痕終於有看上的姑娘,他自然歡喜不盡。
  
  「天痕,快告訴娘,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是咱們『翠微鎮』的嗎?」閻夫人滿眼期待地問。
  
  閻天痕被三雙興高采烈的眼睛盯著看,他忐忑地歎口氣,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一場可怕的風暴。
  
  「她是『水月街』上『春不老醬菜鋪』的姑娘,名字叫湛離。」
  
  三雙眼睛頓時怔愕住了,陷入龐大的震撼中。
  
  「天痕,你是在跟爹娘說笑嗎?」閻宣之驚駭莫名地瞪著他。
  
  「當然不是,我是認真的。」他堅定地說,一切如箭在弦。
  
  閻夫人嚇得面色慘白。「天痕,你可知道『他們』是誰嗎?」
  
  「我知道,非常清楚的知道。」閻天痕十指交握,從容不迫地答。
  
  「既然你非常清楚,怎麼還敢有這樣的念頭!」閻宣之怒拍桌子,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哥,這是怎麼回事啊?你不是真的喜歡上湛離吧?」閻天香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急轉直下的變化。
  
  「是真的,我愛上了她。」他無畏無懼,眉眼間有股塵埃落定的神情。
  
  「你說什麼?你愛上湛家的人?!」閻宣之如雷轟頂,猛然站起身,一個踉蹌,幾乎往後摔倒。
  
  「老爺,快先坐下來,別氣壞了身子。」閻夫人連忙扶住丈夫。「天痕,你是怎麼認識湛離的?娘不是跟你千交代、萬交代,絕對不可以跟湛家的人有任何瓜葛,你怎麼偏不聽娘的話呢!」
  
  閻宣之氣得臉色青白。
  
  「你要愛上人家是你的事,這門親事我絕對不同意!」
  
  「爹不同意的話,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娶妻生子。」他淡然說道。
  
  「混帳!」閻宣之從未如此暴怒過,整個人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不肖子,你居然敢威脅我!」
  
  「天痕,你是怎麼回事?你難道忘了咱們閻家和湛家是永生永世都不能結親的嗎?」閻夫人急切地問著兒子。
  
  「我不能娶湛離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個詛咒嗎?如果是,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一生的命運怎麼能被一個荒唐的詛咒影響?」他眼中有著不顧一切的決絕。
  
  「你是瘋了嗎?竟然說先祖的詛咒荒唐!你如此大不敬,是想害我們閻家絕子絕孫嗎?」閻宣之氣得暴跳如雷。
  
  「下詛咒的不過是一個紅杏出牆的瘋女人,我們兩家的命運為什麼要被那樣的一個女人擺佈?」閻天痕輕哼。
  
  此言一出,頓時呆的呆、慌的慌。呆的是閻宣之,慌的是閻夫人和閻天香。
  
  「天痕,話可不要亂說!」閻夫人氣急敗壞地搖手。「咱們閻家已經幾代單傳了,不可再對先祖無禮呀!」
  
  「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總之這門親事你休要我答應!」閻宣之冷瞇了雙眸。
  
  「我若一輩子不成親,爹難道就不怕斷了閻家香火?」
  
  「你這不肖子,以為這樣威脅我就有效嗎?」閻宣之怒極反笑。「好,咱們就走著瞧,我就不信你耐得住一輩子不娶妻!咱們就這樣耗下去,別以為你用這招就可以威脅得了我!」
  
  「爹娘情願不抱孫子,也不讓我娶湛離?」他微訝地挑眉。
  
  「我們可以抱外孫!你要是真不肯娶妻生子,那就叫天香多生幾個兒子,我們可以過繼一個外孫,不用靠你,一樣可以傳承香火!」
  
  閻天痕一臉鎮定地點點頭。「好,爹的意思我明白了。」他起身,義無反顧地走出飯廳。
  
  「哥!你去哪兒?」天香慌急地喊。
  
  「老爺,有話好好說,何必跟兒子翻臉呢?」
  
  「妳兒子都騎到妳頭上了,妳還幫他說話!就是因為妳太寵他了,現在看到沒有?寵出這樣一個不肖子來!」
  
  「爹、娘,你們別吵了,我覺得哥心裡有了人是件好事呀!」閻天香替感情最要好的哥哥說話。
  
  「有了湛家的人算什麼好事!」閻宣之怒叱。
  
  「我看過湛離,她人挺可愛,也挺討人喜歡的,我看爹娘就見見她吧!」
  
  「妳閉嘴,不用妳多事!」
  
  閻天痕沒有理會飯廳傳出來的爭執聲,他並沒有動怒,也不準備激烈抗爭。
  
  此計不成,他另有一計。
  
  ************
  
  當閻天痕為了迎娶湛離的事,在家中力排眾議,堅決抗辯,甚至不惜玉石俱焚時,在湛離的身上卻發生了更可怕的變化--原本不痛不癢的紅色斑點漸漸長大,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形成一片片可怕的紅瘡!
  
  「啊--」
  
  湛離坐在充滿藥單香氣的浴盆裡,抱著雙膝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湛大娘,也不禁被湛離身上可怕的異象嚇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她摟著愛女顫抖的身軀痛哭。「阿離,我可憐的阿離,老天爺到底要怎麼折磨妳呀……」
  
  湛離崩潰大哭,似乎想藉由哭喊來發洩心中的悲憤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體力耗盡了、嗓子喊破了、眼淚哭幹了,她才終於疲倦得累倒,昏昏沉沉睡去……
  
  輾轉蘇醒時,一室幽暗,沒有半點燭光。
  
  娘一定是不想讓她醒來後再看見自己的模樣,所以把燭火都吹熄了。
  
  她驀然感到一陣心酸。吹熄燭火有什麼用?即使她看不見自己,那些可怕的紅瘡還是依然在她身上呀!
  
  緊閉的窗扉突然傳來兩聲輕叩,她霍地一驚而起,慌亂地退縮至床角。
  
  是閻天痕來了!
  
  「你不要進來!我今天不想見你!你快走、快走--」
  
  窗外的閻天痕錯愕地怔站著。
  
  「為什麼不想見我?」
  
  「不要問為什麼,總之你走就是了!」她今天的樣子遠比他之前看見的樣子還可怕十倍,她一點兒也不想讓他看見。
  
  驚慌哆嗦的聲音讓閻天痕感到不對勁,他滿腹疑團,逕自打開窗戶翻身進屋。
  
  「我不想見你!我求你快走!」紗帳內的人影拚命往床角蜷縮。
  
  看見湛離這樣驚惶的反應,閻天痕更覺得事有蹊蹺。他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掀開紗帳,躲在床角的湛離像只嚇壞的小動物,把自己藏進被子裡。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她慌亂地喊。
  
  「出什麼事了?」他心焦如焚,急切地拉開她身上的被子想一看究竟,但是屋內太幽暗,他只看見她蜷縮成一團,把頭緊緊埋在雙臂之間。「阿離……」他握住她的雙肩,想把她扳正面對他。
  
  「不要!求你不要看我!」她瘋了似地扭頭閃躲,聲淚俱下。
  
  如此狂亂的反應,帶給閻天痕前所未有的恐怖感,他腦中遽然閃過一念,驚嚇得渾身發涼,直覺地找來燭臺點上。
  
  「不要點燈!不要點燈!」她驚喊,整個身子更往床內縮去。
  
  「讓我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有一種可怕的預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上床,拉開她的雙臂,驀然間,整個人震愕住。
  
  「你非要看我出醜的模樣嗎?!」她聲嘶力竭地泣吼。「現在你看見了!可以了嗎?滿意了吧!」
  
  閻天痕瞠著雙眸,長指探向她的衣襟,倏地用力拉扯開來。
  
  「你幹什麼!」湛離驚慌地推拒著。
  
  他將她的雙手壓制在右手,左手猛然撕扯著她的衣衫。
  
  「不要--」她竭力掙扎抵抗。
  
  在一場激烈的抵禦之後,閻天痕一把扯裂她的衣衫,揚手扔出去,他仔細看一眼她嬌弱的身軀,頓時駭然抽息。
  
  他彷佛看見一片柔白的雪地上,躺著一隻只猩紅色的蝴蝶,那麼殘忍,那麼觸目驚心。
  
  湛離無處可藏,也無力抗拒,只能無助地哭泣。
  
  「都是你們閻家害我的!我現在成了這副模樣,都是你、都是你--」她慟聲泣喊。
  
  「阿離……」他伸出雙臂緊擁住顫慄哭泣的她,愛憐地撫慰著,喉頭像梗住了什麼,久久無法出聲。
  
  「我的樣子愈來愈可怕了,告訴我,怎麼會這樣?我的模樣有沒有可能還會比現在更可怕?我是不是會一輩子都這樣?」她癱伏在他懷中,神情脆弱,彷佛耗盡了全副心神般筋疲力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捧住她的臉,眼瞳鎖住她失血的唇瓣。「是不是只要我不再愛妳,這一切都會消失不見?」
  
  湛離的心口突然像被尖針一刺,燒灼般的炙痛。她要他的愛,還是要擁有潔白無瑕的肌膚?
  
  因為他的愛,而讓她失去了美貌,這是一種痛,還是一種幸福?
  
  忽然間,她好似豁然開朗了。能被他愛著,失去潔白的肌膚又如何?能夠擁有他的愛,不是比什麼都重要嗎?
  
  「我……」她抬眼凝睇著他,眸中水光幽幽。「我要你愛我。」
  
  閻天痕大受撼動,猝然緊緊擁住她。
  
  她願意放棄女人視為生命的美貌,只要他愛她!他感動得身心都在顫慄。恨一個人也許有千般因由,但愛一個人卻是無從解釋起的。他的魂魄縹緲地飛進她手裡,心甘情願被她縛住。
  
  他輕輕托起她的臉,溫柔而恣意地吻摩她的唇舌,手指在她的身軀若有似無地遊移、探索。
  
  當他的手盈盈掌握住她柔軟飽滿的胸脯時,她不自禁地發出羞赧的喘息。
  
  「這樣不好,我們……還沒成親……」她羞澀得無法直視他。
  
  「沒關係,我們可以先斬後奏。」他勾誘著她的舌尖與他纏綿。
  
  她眩惑地眨了眨眼。「萬一你爹娘不允,那我們怎麼可以……」
  
  「我偏偏要定妳了。」他貼在她唇邊磨蹭低語。「等妳懷上我的孩子後,我就不相信我爹娘不認妳這個媳婦。」他的吻一路下滑,炙熱地舔過她的頸項,緩緩下移,來到渾圓的酥胸。
  
  「懷你的孩子?」她迷亂地揪緊他的前襟,他吻過的地方都燃起了灼熱的火焰,讓她的身子火燒似的滾燙起來。
  
  「是,懷我的孩子。我一定要妳懷上我的孩子。」他悶聲歎息,雙手扣住她的膝蓋,輕輕分開。
  
  「你要用這種方法逼你爹娘接受我?」她氣喘微微,渾身軟綿無力。
  
  「沒錯。」他微微撐起上身,迅速脫掉外袍和裡衣,露出一片壯碩傲慢的胸膛。「我是家中獨子,我爹娘不會任我的孩子流落在外,成為私生子給家族蒙羞,所以,我決定先斬後奏。」
  
  「等一下,我認為這樣不妥,我們得從長計議……」她推抵著他密密狂亂的熱吻,強迫自己集中思緒。
  
  「這有什麼好從長計議的?妳遲早會嫁給我,早些生我的孩子有何不可?」他像催眠般地在她耳際柔聲低語。
  
  「可是我的樣子……會把你家人嚇壞的。」她有些畏怯,想起韓大娘看見她的那種驚恐反應,她很害怕閻家人看見她滿身紅瘡的醜怪模樣時不知會怎麼樣。
  
  「別想那麼多,妳是我的妻子,妳只要對我一個人負責就行了。是我喜歡的,我的家人也必須喜歡。」
  
  他說得極其懇切,讓她的心柔柔地感動著。
  
  「天痕……」她忘情地呢喃。
  
  「妳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很好聽。」他貼著她的耳朵綿綿細語,輕輕吻著,細細啄著她柔嫩的耳垂。
  
  湛離渾身無力,沉醉地柔聲喘息。
  
  閻天痕再也抵禦不了體內燃燒的烈焰,他握住她的腰緊緊貼向自己,她感覺到幽秘的腿間抵住奇怪的硬挺,她本能地併攏雙膝,抵擋危險的入侵。
  
  「阿離,不要躲。」他的指尖探進她的腿間,極柔、極緩地撫弄她已經動情的處子境地。
  
  湛離抑止不住難受顫慄的嬌吟。
  
  「把……把燭火滅了……」她無助失措地攀緊他。
  
  「不,不要,我要看著妳。」他的黑瞳因欲望而朦朧,癡望著她籲喘酡紅的臉龐,猩紅的蝴蝶更顯妖豔了。
  
  「你不覺得可怕嗎?」她無意識地搖著頭。
  
  「一點兒也不會。」他沙啞低吟。「我覺得很美。」他駕馭不了體內奔騰的欲焰,猝然挺身貫穿她,猛烈地攻佔她的身心。
  
  她迷眩在天旋地轉的漩渦裡,盡情徹底地舒展自己。
  
  在激狂的浪潮中,她彷佛看見妖豔的蝴蝶飄飛滿天……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7-10-25 00:05: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湛大娘吃力地搬著醬菜罎子,年紀漸漸大了,愈來愈禁不起做這些粗重的工作,累得汗如雨下。
  
  自從湛離身上長了可怕的紅瘡之後,「春不老醬菜鋪」的生意就開始一落千丈,人人都怕被可怕的詛咒牽累,因此沒有人願意上門來買醬菜。面對女兒身上治不好的紅瘡和店鋪無人上門的窘境,湛大娘原本圓胖的身軀都消瘦了好幾斤。
  
  「大娘,我來幫您。」
  
  一雙大手忽然伸過來,把她懷裡沉重的醬菜壇輕巧地搬過去。她愕然抬頭,看見一個模樣俊美的高大男人,微笑地幫她把醬菜壇搬到角落放好。
  
  「放在這裡可以嗎?」男人禮貌地問。
  
  湛大娘怔傻地點點頭。
  
  「公子,你是來買醬菜的嗎?」她上下打量他,看見這男人衣飾講究,氣質優雅,肯定是「翠微鎮」裡哪一家的富家少爺,可富家少爺怎麼會親自出來買醬菜呢?這通常是下人做的事情呀!
  
  「我不是來買醬菜的,大娘,我是特地來拜訪您的。」男人把一盒上好的茶恭敬地送上。
  
  「拜訪我?!」湛大娘錯愕地看了一眼名貴的茶葉。「公子,我不認識你,你來拜訪我,所為何事?」
  
  「晚輩姓閻,名叫天痕。」
  
  湛大娘一聽見「閻」這個字,立刻嚇得魂不附體,忙不迭地把昂貴的茶葉驚慌地丟回去給他。
  
  「你來幹什麼?我們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你突然跑了來想做什麼?」
  
  「大娘,我是來提親的。」閻天痕正色說道。
  
  「提親?!」湛大娘驚愕地倒退兩步。
  
  「是,晚輩意欲迎娶湛離姑娘。」他神色如常,有禮而溫和。
  
  「你瘋啦!」湛大娘顫抖的手指著他喊。「你爹娘沒跟你提過咱們兩家的恩怨嗎?」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麼,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不對!我知道了,你是來看笑話的!你知道我們家湛離身上生了奇怪的紅斑,所以特地跑來看笑話的對嗎?你這姓閻的好惡毒啊,快給我滾出去!快滾!」
  
  「大娘,您冷靜點聽我說。」閻天痕握住湛大娘圓圓胖胖的雙肩,急切地解釋著。「我是真心要娶湛離,湛離也是真心想嫁給我,您若是不信,可以找湛離出來問個明白。」
  
  「找她出來?她現在全身長滿了紅瘡,她敢出來見人嗎?」湛大娘臉上的表情痛不欲生,氣得眼淚都迸出來了。
  
  「娘。」湛離掀開內室門簾,緩步走了出來。
  
  「妳出來幹什麼?」湛大娘一看見女兒,嚇得忙把她推進去。「別出來!快進去,閻家的人正在這兒等著看妳的笑話吶!」
  
  「娘,天痕不是那樣的人。」湛離忙替情人辯解。
  
  湛大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麼。
  
  「妳叫他……天痕?」
  
  湛離微窘地點點頭。
  
  湛大娘駭然地扶著牆,險些要昏倒。
  
  「您先坐下。」閻天痕把椅子拉過來,攙扶她坐下。
  
  「這是怎麼回事?我沒弄明白。」湛大娘驚疑地看著他們,特別是平時個性大剌剌的湛離,此刻臉上竟有了小女人的羞怯神情。
  
  「娘,我跟天痕……」湛離深吸口氣,望了閻天痕一眼,微微一笑。「我跟天痕想成親。」
  
  閻天痕也望住她,兩人目光甜蜜地交流,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從他們眼神中不經意流露出的依戀,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對熱烈相戀中的愛侶。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湛大娘驚訝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半個月前。」閻天痕淺淺笑答。
  
  「你們見了面,就這樣看對眼了嗎?」湛大娘實在難以置信。
  
  「也許是吧。」閻天痕和湛離旁若無人地凝視著對方,究竟什麼時候兩個人開始看對眼的,他們也不知道。
  
  「難道真是因果宿命,躲也躲不掉?」湛大娘腦中亂烘烘地響,除了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我會好好照顧湛離的,請大娘放心。」閻天痕保證。
  
  「你說得倒輕鬆,你可別忘了咱們兩家之間的詛咒,你要是娶了阿離,她不但要失去美貌,還會失去一輩子的幸福啊!」
  
  「娘,妳看看女兒現在的樣子,眼前的幸福都捉不住了,還談什麼以後?以後是那麼遙遠的事,倘若我因此而失去天痕,那我的不幸福會從現在就開始。」湛離眸光炯炯,勇敢地看著母親。
  
  湛大娘大為震愕,湛離的話狠狠震動了她的心房。
  
  幾日前,湛離才為了突生紅斑的怪病日日焦慮大哭、痛不欲生,可是現在完全不同了,她的眼中神采飛揚,不再充滿悲憤和痛苦,眉眼之間的神情有著從未有過的舒展和自在。
  
  「我們是我們,幸不幸福由我們自己決定,您只要相信我們,不必理會詛咒說什麼。」閻天痕輕輕握住湛離的手,堅定地說。
  
  湛大娘心底緩緩淌過一絲暖流,原以為湛離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誰知忽然來了個這樣俊俏的郎君說要娶她,當娘的怎不欣喜若狂?
  
  本來還擔心閻家這男人別有企圖,畢竟有哪一個男人願意娶一個渾身長滿紅瘡的醜陋女子為妻?但是她發現閻天痕看著湛離的目光滿是愛意,彷佛對湛離臉上一片片的紅瘡視而不見。
  
  「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她們母女最絕望的時刻都已經經歷過了,如今還有什麼事是令她無法接受的?更何況,女兒如今這副模樣,還有男人肯愛她、肯娶她,這份情意遠比什麼都珍貴,就算是仇家又如何?
  
  「多謝大娘!」閻天痕心中狂喜,湛離母親這一關,比他想像中好過多了。
  
  「只是……你爹娘知道此事嗎?他們知道阿離的情況嗎?」她不相信閻家的人會有那麼大的肚量,肯接受湛離這樣的媳婦兒。
  
  「晚輩已向爹娘提起過。」他避重就輕。
  
  湛大娘苦笑著。「提過以後,還是只有你一個人來提親,想必你爹娘不肯答應這門親事,對吧?」
  
  「他們暫時還不能接受,不過這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他自信滿滿地斜睨湛離一眼。
  
  湛大娘並沒有發現愛女無限嬌羞的反應,當然也不知道閻天痕所說的「時間問題」指的是什麼,她仍然陷在不安的情緒中。
  
  「我們兩家的仇冤結下太久了,恐怕沒有你想像的容易解決。就算我們兩家之間無冤無仇,可身世背景差距太大,你爹娘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閻天痕淡淡一笑,臉上的表情倒是半點煩惱也沒有。
  
  「要我爹娘同意,確實需要費上一番功夫。」他意有所指,目光肆無忌憚地盯著湛離。
  
  湛離明白他的意思,低著頭抿嘴偷笑。
  
  湛大娘看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不過閻天痕無所畏懼的態度讓她很放心,好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幫她頂。
  
  *********
  
  接下來的日子,湛離大大方方地出現在店鋪裡,不遮不掩,像從前那樣招呼生意。儘管來來往往的人看見她就像看見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但她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逕自坐在店鋪中賣著祖傳醬菜。
  
  「阿離啊,咱們的生意本來就不好了,妳一坐在這兒,更沒有人敢上門了,妳快回房去。」湛大娘揮趕著她。
  
  「沒人上門就算了,吃不到咱們家的醬菜是他們的損失,我好好地過我自己的日子,為什麼要躲人家?」她撐著下顎,笑晃著腦袋。
  
  「人家那麼看妳,妳都不要緊嗎?都不覺得難受嗎?」湛大娘愈來愈覺得女兒又怪又傻。
  
  「不難受,也沒什麼要緊的。」湛離微笑著搖頭。「這是我的福氣,我心甘情願承受,這不是旁人會懂的。」她身上一片片宛如猩紅蝴蝶般的痕跡,是一個男人對她的情意,她願意這些情意永永遠遠留在她身上。有什麼比她身上的痕跡更容易測量一個男人對她的愛呢?
  
  「好吧好吧,隨妳去吧。」湛大娘拿她沒辦法。
  
  不只湛離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連閻天痕也不理異樣目光的環伺,大大方方地進出「春不老醬菜鋪」,有時候甚至還幫著湛離招呼起生意。
  
  閻天痕是「翠微鎮」富商閻家的長公子,卻整日流連在雜亂的「水月街」,和醬菜鋪的湛離交往密切,加上閻家和湛家那個如影隨形的詛咒,這一對情人頓時成了「翠微鎮」上最被熱烈討論的物件,大街小巷都在盛傳著這個話題,人人也都在等著看,到底閻家會不會與湛家結親。
  
  這個消息,自然也傳進了閻宣之夫妻的耳裡。
  
  *********
  
  「這個不肖子是想把我氣死才肯甘休嗎?他竟然不顧身分,整日泡在下等人走動的『水月街』,簡直是想把我的臉給丟盡才甘心!」閻宣之氣得重聲咆哮。
  
  坐在一旁看著繡譜的閻夫人和閻天香無奈地對望一眼。
  
  「爹,哥說什麼您都不肯聽,現在又怎麼能怪他呢?而且去『水月街』有什麼好丟臉的?」閻天香依然選兄長那邊站。
  
  「妳閉嘴!丫頭片子懂個什麼!」
  
  「我怎麼不懂?」她在心裡補了句:是爹這個老頑固才不懂呢!「哥愛上了人家姑娘,不顧千萬人反對,就是要愛她;不管旁人說三道四,就是要去看她。我要是湛離,也會感動死的。」
  
  「別跟我說這些噁心的話!」閻宣之喝叱。
  
  「這怎麼是噁心呢,爹跟娘年輕時沒這樣愛過嗎?」閻天香被惹急了。
  
  「我跟妳娘是媒妁之言,新婚前連面都沒見過,婚後就是夫妻了,什麼愛不愛的?少肉麻了!」
  
  「是嗎?」閻天香很同情地歎了口氣。「幸好我還見過未來的相公,也同他說過話,要不然真可憐。」
  
  「這有什麼可憐的!」閻宣之勃然大怒。「妳這死丫頭,看妳哥氣我不夠,也想在成親之前把爹氣死嗎?」
  
  「天香,妳就少說幾句吧!」閻夫人看丈夫已經氣得臉色鐵青了,急忙阻止女兒。「老爺,你聽我說幾句,咱們就天痕這一個兒子,你別逼他太緊了,萬一他帶著湛離私奔了可怎麼辦?」
  
  「要私奔就去私奔,我還怕他不成!」
  
  「可是……天痕畢竟是閻家的單傳子孫,你要是把他逼走了,我們也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呀!」經過這段時日,她對兒子早就心軟了,心想只要兒子乖乖地留在她身邊,他要幹什麼都隨他去了。
  
  「妳用不著心疼他,在這裡幫他說話!我有什麼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的?是他對不起先祖在先,這筆帳還算不到我頭上來!」閻宣之鼻哼一聲。
  
  「老爺,你先消消氣,我們可以想個辦法,跟天痕打打商量。」
  
  「打什麼商量?」
  
  閻天香以為娘想出了什麼好辦法,連忙豎起耳朵聽。
  
  「天痕喜歡湛離,我們就讓他娶她,不過跟他言明條件,湛離為妾,還要娶一房正妻。」
  
  「哥是不會答應的。」閻天香冷笑。她太瞭解閻天痕的脾氣了。
  
  「男人三妻四妾有什麼不可以的!我讓一步,他讓一步,比起來我這個當爹的還吃虧了呢!」閻宣之氣得猛拍桌子。
  
  「爹,哥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樣,瞧人家湛離生了怪病,長了一身紅瘡,哥都不嫌人家醜,還是愛著人家,哥這樣的脾氣,要是願意接受三妻四妾,他早就不知道娶了多少老婆了,還可能去愛人家湛離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妥,怎麼,難道我這個當爹的就非得聽兒子的擺佈不成?難道半點整治他的辦法都沒有嗎?」閻宣之把桌子拍得砰砰響。
  
  閻天香噗哧一笑。
  
  「等哥在外頭生了孩子回來,還不知道誰整治誰呢!」閻天香隨口一句玩笑話,引起了閻宣之強烈的警覺心。
  
  「不行,絕對不能再讓天痕跟那個湛家女子走太近,萬一不小心真弄出個孩子來就糟了!」他愈想愈心驚,起身不停地在屋內踱步。
  
  「弄出個孩子就弄出個孩子唄,反正那孩子也是姓閻,又不會姓湛。」閻天香格格地笑說。
  
  「說什麼混帳話!」閻宣之大罵。「跟姓湛的生孩子,萬一把先祖惹怒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禍事呢!」
  
  「老爺,你可別嚇我呀!」閻夫人膽怯地拍著心口。
  
  閻宣之思忖了半晌,轉向閻天香說:「天香,妳先回房去,我有話要單獨跟妳娘說。」
  
  「什麼話不能讓我聽?這麼神秘兮兮的!」閻天香狐疑地看著爹娘。
  
  「妳先回房就是了!」閻宣之揮揮手。「還有,去把妳哥給我找回來,我要事要交代給他。」
  
  「是。」閻天香不情不願地走出去。
  
  「老爺,你要說什麼?」閻夫人蹙眉問道。
  
  「本來明天我就要動身前往豫章郡收購木材,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明天讓天痕替我去豫章郡。」
  
  閻夫人微微一怔。「你要支走他?」
  
  「沒錯,讓他去豫章郡收購木材,在他離開的這十天半個月之內,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好好來對付湛離!」閻宣之冷瞇著雙眸。
  
  「對付湛離?」閻夫人駭然失色。「老爺,你想做什麼?」
  
  閻宣之冷笑。「把他們湛家趕出『翠微鎮』!」
  
  「這樣不好吧?兒子會恨我們的!」閻夫人表情惶恐。
  
  「我們是他的爹娘,血濃於水,他一時會記恨我們沒錯,可是日久天長,自然就會淡忘的。」閻宣之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閻夫人忐忑不安。「往常豫章郡都是你去的,現在突然要他去,他應該會起疑的。」
  
  「等會兒天痕來了,妳就告訴他,我這陣子因為被他氣得身體不適,沒辦法遠行,所以讓他代替我去收購木材。」
  
  閻夫人看著丈夫變得異常狠亮的雙眼,不禁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她有種直覺,不能把湛家趕出「翠微鎮」,倘若真的這麼做了,他們閻家一定會後悔莫及……
  
  *********
  
  低垂的床帳,掩映著一雙緊密糾纏的人影,床帳內彌漫著歡愛的氣息和兩人錯落的激喘與呻吟。
  
  除了白天會出現在醬菜鋪子裡,閻天痕每天夜裡也會出現在湛離幽暗的閨房裡,夜夜輪回著熾烈的纏綿。
  
  一場極盡的歡愉之後,閻天痕的手輕輕緩緩地摩挲著她汗濕的背部。
  
  「阿離,妳身上的紅瘡是不是退去了一點?」
  
  「嗯。」她慵懶地回應著。「好像退去了一點,變得平坦了一些,看起來也好像沒有那麼可怕了。」
  
  「也許妳就快好了。」他收緊手臂,將嬌軟的身子擁在身前。
  
  「你希望我快點好嗎?」她雙手溫柔地環住他。
  
  「我當然希望妳漂漂亮亮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不必再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啊!難道妳想永遠這個樣子?」
  
  「我無所謂,反正你也不在意呀!」她低聲咕噥。
  
  「妳也太想得開了吧。」他囓咬著她的耳垂。「妳對我就這麼有把握?」
  
  「不,我沒有把握。」她幽幽輕歎。「也許……紅瘡的症狀好轉,是因為你對我的感情漸漸變淡了。」
  
  閻天痕悶聲輕笑。「妳果然還是會擔心。」
  
  「知道我擔心,你就得意了?」她嗔笑著。
  
  「當然得意,這表示妳在乎我。」
  
  「我當然在乎你,我心裡滿滿都是你,怎能不在乎?」她又歎息。他不會明白,她對他的感情愈深,心底的惶惑也愈深,期盼著兩人可以長相廝守,又害怕不能天長地久,愛情是多麼磨人心思……
  
  「我明晚不來了。」他細細梳理她的髮絲。
  
  「為什麼?」閻天痕的一句話令她怔愕回神。
  
  「明天一早,我要動身前往豫章郡收購木材,要十天半個月以後才能回來。」
  
  「豫章郡?」她心頭一抽,悶悶的。「很遠嗎?」
  
  「坐馬車要走三天。」
  
  「坐馬車要走三天,那真的很遠了。」湛離失落地怔伸出神。
  
  自從兩個人坦承彼此的情意之後,他們幾乎日日夜夜在一起,此刻突然間聽見他要遠行,而且要十天半個月之後才會回來,她的心就已經開始牽掛起他了。
  
  閻天痕凝望著她眼中說不出口的不捨和挽留。
  
  「妳最遠去過哪裡?」他柔聲問。
  
  「青田鎮。」
  
  「妳只去過青田鎮?」
  
  「是啊,而且是送醬菜過去的。」她苦笑。
  
  「那……妳想不想跟我去豫章郡?」他深瞅著她,微微一笑。
  
  湛離的眼眸瞬間被點亮了。
  
  「可以嗎?我可以去嗎?」她驚喜地問。
  
  「當然可以啊!」其實,他猜想得到父親要他去豫章郡是想調虎離山,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爹娘很可能會趁他離開時對湛離做出什麼事情來,與其走得忐忑不安,不如把湛離一起帶走。
  
  「我不會妨礙你的工作吧?」她開心地抱住他。
  
  「不會。」他喜歡看她興奮雀躍的樣子。「妳跟著我也好,我們還要努力生孩子呢!」
  
  「我們都努力這麼久了,什麼時候才會有孩子?」湛離太開心了,把臉枕在他的頸窩甜甜地笑著。
  
  「也許有了,只是我們不知道。」他用一種溫存的眼神望定她。
  
  「真的嗎?」她圈住他的頸項,迎視他溫柔寵愛的目光。
  
  「還得再等一陣子才能確定。」他在她耳畔低聲說。「明天一早妳帶些簡單的行李,我會過來接妳。」
  
  「好。」
  
  她開心地咬住嘴唇,抓不住的笑意從眼角流洩而出,興奮得如同一隻將要溜出籠的小鳥。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7-10-25 00:0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當閻宣之聽說兒子帶著湛離一起同赴豫章郡時,簡直快把肺給氣炸了。
  
  「是不是妳把消息洩漏給天痕的?一定是妳!寵兒不孝,都是妳這個慈母害的!」他指著妻子的鼻子斬釘截鐵地痛駡。
  
  「老爺,我沒有說,是天痕自己決定的。」閻夫人無辜地喊冤。雖然她心底也想把消息透露給兒子知道,但是丈夫盯得緊,她始終沒有機會,沒想到兒子夠機靈,也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難道他早料到我會轟走湛家母女?」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聰明,但不會連他想狠下辣手的念頭都猜得到吧?
  
  「老爺,我看算了吧……」
  
  「什麼算了!走了一個,還有一個,我就不相信我轟不走姓湛的!」
  
  閻宣之氣衝衝地出門,乘著馬車單獨來到「水月街」的「春不老醬菜鋪」。
  
  一進鋪子裡,湛大娘立刻迎上來熱切地招呼著。
  
  「這位老爺要買什麼醬菜?」
  
  閻宣之四處打量了一下,雖然賣的是便宜的醬菜,不過店鋪整理得挺潔淨清爽的。他轉過臉,眼神銳利地觀察著湛大娘。
  
  「這是什麼醬菜?」他隨手指了一壇黑呼呼的醬菜問道。
  
  「這是甜醬薑芽,您嘗一塊試試。」
  
  「不--」閻宣之一聲「不用」還沒說完,湛大娘就挾了一筷子的甜醬薑芽送到他口邊了。
  
  「您嘗嘗,味道很好的!」湛大娘熱情招呼。
  
  閻宣之尷尬地吃進去,嚼了兩口,覺得滋味當真不錯。
  
  「味道如何?還不錯吧?」湛大娘對自家祖傳的醬菜很有自信。
  
  「嗯,不錯。」他不由自主地點頭。猝然間,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他是來轟走湛家的,怎麼居然嘗起他們家的醬菜來了?
  
  「您沒來過這兒吧?我好像沒看過您吶!」湛大娘笑著攀談。
  
  「呃……聽聞『春不老』的醬菜口味獨特,所以特地過來--」話還沒說完,閻宣之就在心裡暗罵自己說這些做什麼?他要說的應該是「妳們湛家立刻給我滾出『翠微鎮』,湛家女子永遠別想踏進我閻家大門」才對呀!怎麼會進來了大半天,連半句狠話都說不出口?
  
  「那您再嘗嘗其他口味,我們鋪子裡的醬冬瓜可是遠近馳名吶!」湛大娘開心地又去挾來一塊醬冬瓜給閻宣之嘗。
  
  「不用了,不必了……」他忙推拒。
  
  「您別客氣,嘗這一塊我不會收錢的。」
  
  湛大娘的殷勤熱絡讓閻宣之簡直招架不住,莫名其妙又吞下了那一塊醬冬瓜。
  
  「好吃吧?」湛大娘對鎮店之寶更有信心。
  
  沒錯,好吃,太好吃了!閻宣之情不自禁地點頭,他萬萬沒想到,湛家醃制的醬菜居然會這麼好吃!
  
  「您喜歡就好。要買多少?我幫您裝起來。」
  
  「不用太多,一個小瓦罐就好了。」天哪,我不是來買醬菜的!快說啊,叫她們母女滾出「翠微鎮」啊!閻宣之在心裡痛駡自己。
  
  「您要是吃了覺得好吃,請再來光顧。」
  
  閻宣之清了清喉嚨。「這個鋪子只有妳一個人看嗎?」他決定辦正事要緊。
  
  「還有我女兒幫著我,不過她現在出遠門去了,過陣子才會回來。」湛大娘一邊裝醬菜一邊說。
  
  「我聽說……妳女兒跟閻家公子……」
  
  「怎麼,您也聽說了?那些閒話傳得可真快。」她無奈地歎氣。「大家都在等著看我們湛家和閻家的笑話吧?」
  
  閻宣之蹙緊了眉頭。「看什麼笑話?」
  
  「看閻家絕對不可能娶我湛家女兒的笑話呀!」
  
  「如果兩家結親,確實是一樁天大的笑話!」閻宣之冷哼。
  
  「當然,我也是這麼想的。」湛大娘沒聽出閻宣之語氣中的冷嘲,逕自抒發自己的想法。「高攀了富貴人家,我自己心裡也不舒服。誰不知道我們兩家幾代以前結過仇,這冤結可不好解呀!不過話說回來,閻家公子人品是真的好,雖然是富貴人家的大少爺,可對我的態度很恭敬,人品好得沒話說,對我家阿離又很真心,完全不在乎她生的怪病,閻家能夠教養出這樣的好孩子來真是不容易,不像很多有錢人家的公子那樣驕縱浪蕩,您說是不是很難得呀?就是不知道我家阿離有沒有嫁到如意郎君的好福氣了。」
  
  閻宣之呆站了半晌,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人家讚美他的兒子人品好、有教養,又讚美他的家教好,他還能說什麼嗎?
  
  最後,提著兩小壇醬菜,他茫然地坐上馬車回府。
  
  一路上,他想著自己始終的堅持,對門當戶對的固執,還有對詛咒的恐懼,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荒謬感。
  
  *********
  
  馬車疾駛在林間山道上,驚飛了棲息在其中的鳥兒。
  
  湛離仰望著天,青空碧洗無雲,山道旁是一片片茂密的樹林和灌木,她的心情快樂得好似振翅飛翔的小鳥,沒有憂慮,只單純想知道自己能飛多高。
  
  「我從來都沒有出過遠門,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這個機會。」她接住一片枯黃的葉片,笑著對閻天痕說。
  
  「我們這次是去辦事,沒有多少時間讓妳遊玩,下一次我帶妳到杭州,那裡更美。」他被她的興奮之情感染。
  
  「你去過嗎?」
  
  「有一年和爹娘去過。」
  
  「好,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也帶孩子去!」她眨了眨眼,粲然一笑。
  
  閻天痕笑著輕擁住她。
  
  眼前山色如畫,微風一過,山林間的花木清氣淡淡襲來,一種恬靜的幸福綿密地罩下來。
  
  顛簸了兩天,他們終於來到豫章郡的伐木地。
  
  湛離從來沒有過連續坐馬車兩天的經驗,她累得渾身骨架好像要散掉似的,閻天痕把她留在客棧內休息,他則前往伐木場與伐木商接洽周旋。
  
  獨自一人躺在陌生的客棧內,湛離一直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她以為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才會如此不安。
  
  但是,就在她半寐半醒時,隱約聽見樹梢有颯颯風聲,又彷佛聽見嫋嫋不斷的低語聲似乎自天際傳來,在她耳旁空靈地迴響。
  
  是誰在說話?
  
  她想聽清楚到底是什麼聲音?
  
  寒風刮過樹梢,拂過沙上,吹來了陣陣囈語,那是一種幽怨不甘、冤屈不忿的低吟。
  
  『我不會放過妳……嬌奴……我不會放過妳……』
  
  嬌奴?
  
  嬌奴不正是傳說中被閻家大少奶奶詛咒的湛氏女子嗎?
  
  湛離忽然感到毛骨悚然,渾身沁出冷汗。
  
  我不是嬌奴!我不是嬌奴!她驚駭得想從夢中醒來,但是不論她如何掙扎,她的身子就是無法動彈,眼睛也無力睜開來。
  
  恐怖的寒意在屋內流淌著,她動彈不得,只能一遍一遍聽著淒涼栗人的聲音,在她耳畔不停地低吟--
  
  『我不會放過妳……嬌奴……』
  
  突然,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陰沉而寒煞,重得讓她無法呼吸,狠狠阻斷她的氣息與聲音。
  
  我不是嬌奴……
  
  她發不出聲音來,渾身急遽顫慄,生死的交界全凝結在咽喉上,她恍惚聽見悚人女聲的冰寒吐息--
  
  『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湛離驚悸不已,喉頭緊箝住她的力量大得截斷她的氣息,她想呼喊、想求救,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這是可怕的惡夢,她卻無法從惡夢中醒過來!
  
  「阿離!妳怎麼了?阿離!」
  
  臉頰上一陣急切的輕拍喚醒了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禁不住失聲大哭,放心地投入溫暖的懷抱。
  
  「好可怕!天痕,我作惡夢了--」她宛如從鬼門關被及時搶救回來,仍驚懼不已地顫抖著。
  
  「妳作了什麼惡夢?」閻天痕抱著她渾身冰涼濕冷的身軀,輕拍著她安撫著。
  
  「我夢見有人叫我嬌奴。」說到這個名字,湛離的身子又不自禁地一陣哆嗦。
  
  「嬌奴?」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知道嗎?嬌奴就是被你們閻家那位大少奶奶詛咒的女子呀!」她緊緊抱著他尋求溫暖。
  
  閻天痕背上倏地竄起一陣寒意。
  
  「阿離,妳是不是因為太在意那個詛咒了,所以才會作惡夢?」他希望只是這個原因。
  
  「我也不知道……」她惶惑地搖著頭,一個詭異而又不肯相信的念頭在心中翻騰著。「天痕,有沒有可能……大少奶奶找我報仇來了?」這個念頭才起,她就已竄上一股陰冷的寒栗。
  
  「別想這些,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擁緊她,眉頭結得死緊,驚愕中摻雜了一絲悚懼。
  
  「我也希望不可能,我也希望是我胡思亂想,我也希望這只是單純的惡夢……」
  
  她強迫自己去相信。
  
  可是湛離錯了,到了豫章郡之後,這個可怖的惡夢夜夜都出現,她總是在自己恐懼的喊聲中驚醒。
  
  這是一種暗示,還是提醒?抑或是……警告?
  
  閻天痕察覺到湛離的神情愈來愈不對勁,臉色愈來愈蒼白,精神愈來愈委靡,因此他迅速處理好收購木材的事,決定提早帶她回去。
  
  儘管回到了「翠微鎮」,回到了湛離熟悉的房間,但是她的情況並未好轉,惡夢仍然頻繁,總是在那個詛咒之後驚醒,大汗淋漓。
  
  湛大娘心疼女兒日漸蒼白消瘦,急忙又去請匡大夫來看她,誰知一診脈,竟然是喜脈!
  
  湛大娘驚駭得差點沒軟倒。
  
  閻天痕則是滿心狂喜,以為湛離的蒼白和所有不適都已得到了答案。
  
  可是,湛離在開心喜悅之餘,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潛入她的心。
  
  難道那個惡夢是一種預兆?那一個詛咒是一種警告?警告她--湛氏女子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
  
  湛家女子懷了閻氏子孫的消息,立刻又從匡大夫口中傳揚了出去。
  
  閻天痕不但不惱匡大夫的長舌,反而還樂見其成,希望消息傳得愈快愈好,最好鬧到全鎮人盡皆知。
  
  當這個消息傳入閻府時,閻宣之氣得暴跳如雷。
  
  「不知羞恥!不知羞恥!簡直丟人現眼!」他快氣瘋了。「都還沒成親,居然就有了孩子!太不知羞恥了!」
  
  閻夫人的反應則完全相反,想抱孫子的渴望蓋過了一切。
  
  「老爺,既然都有了孩子,咱們就別反對了,再反對下去,說不定兒子沒了,孫子也沒了。」
  
  「妳看妳、妳看妳!就這麼心甘情願被妳兒子玩弄在手掌心裡!妳看著好了,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閻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唉,不知道是誰呀,說要去把人家轟出『翠微鎮』,結果沒轟成,還買了兩罎子醬菜回來唷!」
  
  閻宣之被激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那個湛大娘好生厲害,滿口誇讚著妳兒子,妳想我轟得下手嗎?」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誇你兒子也是正常的。」
  
  「什麼女婿?這門親事我還沒答應呢!」閻宣之仍然不服輸。
  
  閻夫人白他一眼。
  
  「好吧,你就撐著吧,看最後鹿死誰手。」
  
  「哼,不肖子連他爹的面子都不顧,我也偏不給他面子,看最後是誰的臉丟得最大!」閻宣之下定決心不低頭。
  
  閻夫人氣得不想理他,起身剛要走出花廳,就看見閻天香急匆匆地往外走。
  
  「天香,妳要去哪兒呀?」她出聲喚。
  
  「娘,我要去找戚大夫。」閻天香腳步未停。
  
  「等一下,找戚大夫做什麼?」
  
  「讓戚大夫去看看我未來的嫂嫂。」
  
  「什麼嫂嫂?誰讓妳亂喊嫂嫂了!」閻宣之不悅地沖出來罵道。
  
  「爹!」閻天香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人家肚子裡都有咱們家的骨血了,她還能不是我嫂子嗎?」
  
  「等等,妳說讓戚大夫去看妳嫂嫂?她怎麼了嗎?」閻夫人忙揮手制止他們父女倆鬥嘴。
  
  「她身子太虛了,胎兒好像有些保不住,哥讓我快把戚大夫找過去。」閻天香連忙說。
  
  「什麼?胎兒保不住?!」閻夫人急慌了。「這可不得了啊!快,快點,娘跟妳一起去!」
  
  閻宣之呆呆地看著母女倆的背影匆促離去,整個人傻站著。
  
  胎兒不保?胎兒不保?
  
  這怎麼成?那可是他們閻家的骨血呀!
  
  *********
  
  湛離虛弱地躺在床上,因為臉色的蒼白,讓她皮膚上的猩紅蝶斑更為明顯。
  
  在她的床畔圍著很多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她的病情,她感覺到閻天痕的手始終緊緊握住她,給她一股力量。
  
  她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的孩子會被奪走,會被大少奶奶那雙陰寒復仇的手奪走!
  
  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得不到幸福。
  
  這些詛咒就要一一應驗了。
  
  不,她可以失去美貌,但不可以失去孩子!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閻天痕的手,期盼他給她多一點對抗惡運的力量。
  
  「阿離,別擔心,我請來了戚大夫,他醫術高明,會幫我們保住孩子的。」他憐惜地安慰她。
  
  湛離勉強扯唇一笑。
  
  「你娘來了,我卻沒辦法起床叩見,真是太不應該了。」
  
  閻夫人聽到湛離微弱的聲音,忙靠到床邊來輕撫她的額。
  
  「傻孩子,等妳身子養好了,再來跟我磕頭也不遲。」
  
  「是啊,嫂子,快把身子養好了,我等妳來喝我的喜酒。」閻天香也探過頭來笑說。
  
  湛離感動得幾乎要落淚,她想像過很多次和閻家人見面的場景,總是以為閻天痕的家人一定難以親近,沒想到他的娘和妹妹都這般和藹可親。
  
  就在戚大夫講述她的病情時,屋內突然闖進不少人來,只聽見閻夫人沒好氣地驚呼著。
  
  「老爺,你怎麼突然來了?還帶這些丫頭來做什麼?」
  
  「妳們去,把少奶奶小心攙扶上車!」閻宣之冷著臉吩咐四名婢女。
  
  「喔?少奶奶……」閻天香抿著嘴偷笑,朝閻天痕眨了眨眼。
  
  閻天痕望著父親微笑。
  
  「爹……」
  
  「你這個不肖子閉嘴!在外頭胡搞出個孩子來,又不曉得好好照顧孩子的娘!有了身孕就得好好補身子,萬一不小心沒保住孩子,你對得起咱們列祖列宗嗎?」閻宣之用怒駡兒子來掩飾尷尬。
  
  「是,兒子知錯了。」閻天痕忍著笑。
  
  「快快快,馬車就在外頭!」閻宣之催促著。「咱們閻府要什麼有什麼,讓丫頭們都給我好好侍候著,多弄些補品補身子,省得給我出什麼意外!要是咱們閻府連一個孫子都保不住,豈不是太丟人了!」
  
  「是呀是呀,老爺都吩咐下來了,咱們還不得照著辦!」閻夫人趕忙搭腔。「馬車上的褥墊鋪得厚不厚?可別震壞了我的寶貝孫子啊!」
  
  湛離迷迷糊糊地被幾個婢女攙扶著往外走,她恍惚得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屋外移,全擠在「春不老醬菜鋪」的大門口。
  
  門口停著一輛豪華的大馬車,吸引了「水月街」的人駐足圍觀。
  
  湛離被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馬車坐好,婢女們手腳伶俐地在她腦後、腰後都墊上了柔軟的靠墊。
  
  當有人聽說是閻家的人要來接走湛家的媳婦兒時,一聲接著一聲的恭喜霎時不絕於耳,熱鬧的氣氛傳遍了「水月街」。
  
  湛大娘看著自己的愛女終於有了好的歸宿,忍不住激動得紅了眼眶,她感激地頻頻向女兒未來的公婆彎腰致意。不過,在看到閻宣之時,覺得他愈看愈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對了,我想起來了!是你!」湛大娘認出閻宣之來,驚訝地指著他喊。「你那天來找我買過醬菜不是嗎?」
  
  眾人的目光紛紛移到閻宣之的臉上,疑惑地盯著他看。
  
  這下子,閻宣之的臉色就跟醬菜差不多了。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7-10-25 00:06: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湛離被接入閻府之後,過著極度享受的幸福生活。
  
  閻夫人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用來補她身子的補品都是選用最好的;閻天香怕她整天躺在床上無聊,總會陪著她說笑打發時間。
  
  雖然她知道閻家人對她好是因為她肚子裡的閻家骨血,並不是因為她這個人,但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關愛,仍是令她感動萬分。眼下的生活,已經比她曾經想像過的好上千萬倍了。
  
  住進閻府之後,她不再夜夜作惡夢,虛弱的情況也好轉了很多,但她心中仍然纏繞著恐懼和不安。
  
  詛咒的陰影始終在她心裡揮之不去,隨著肚子漸漸隆起,她的不安和疑懼就愈來愈擴大……
  
  天剛破曉,這一日,湛離披著披風,遮蓋了頭臉,悄悄從閻府後門出去,忙著準備早膳的僕婢們都沒有發現她。
  
  她獨自一人走過清晨剛要忙碌起來的街市,途中買了香燭,前往閻家祠堂。
  
  看守祠堂的老夫妻正在打掃,見到湛離,都感到萬分驚訝。
  
  「我叫湛離,是大少爺的新婚妻子,我是來祭拜祖先的。」她輕扯下披風的帽子遮住臉,向老夫妻說明自己的來意。
  
  「您是少奶奶?」老夫妻愕然呆視著湛離。「少奶奶怎麼會一個人來祠堂呢?」
  
  老先生甚少說話,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在對她說。
  
  「聽說兩位老人家小時候曾經侍候過老祖宗,我有些事不明白,想來問問兩位老人家。」湛離的態度有禮客氣。
  
  「少奶奶想知道什麼?」老夫妻面面相覷。
  
  「兩位老人家應該很清楚閻家和湛家之間的恩怨和詛咒傳說吧?」
  
  「這個……」老夫妻有些為難地看著她。「少奶奶都嫁進閻家大門了,還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當年那位重下毒咒的大少奶奶她的牌位現在在何處?」
  
  「少奶奶為何想知道這個?」老夫妻訝然不解。
  
  「我買香燭來祭拜她。」湛離提起手中的香燭,淡淡說道。
  
  老夫妻更覺訝異了。
  
  「那位大少奶奶死了之後,百年來可沒有人祭拜過她呀!」老太太說。
  
  「真的嗎?」她愕然。
  
  「是呀,那位大少奶奶的名聲不好,除了我們夫妻倆逢年過節給她上炷香以外,沒有人特地前來祭拜她的。」
  
  湛離怔然,本來對那位大少奶奶心懷畏懼的,但是此時,她的心中對那位大少奶奶卻生起無限同情與憐憫。
  
  「少奶奶的模樣不是被她的詛咒害的嗎?為何少奶奶還來拜她?」
  
  「她的魂魄被怨念纏住了,所以無法超生,我的模樣正是因為她的怨念造成的。」她深深歎口氣。「我不希望她的魂魄因積怨而成為執迷不悟的女鬼。」
  
  老夫妻被她的話感動。
  
  「少奶奶,您跟我來吧。」
  
  「多謝。」湛離欠了欠身。
  
  老夫妻轉身走出祠堂。
  
  「不在這裡嗎?」湛離微訝地問道。
  
  「不在。」老太太搖搖頭說。「那位少奶奶的牌位被單獨擺放在後面的小屋裡,咱們得從後門進去。」
  
  「為什麼要單獨放在別處?」湛離詫異極了。
  
  老先生獨自走在前面,老太太在湛離身旁輕輕歎道:「那位長房少奶奶愛上了湛家的男僕,還不顧男僕已有妻小,暗中與男僕私會,後來還有了身孕,閻家長輩們視為家門恥辱,所以不肯將她的牌位放在祠堂裡,移到了後面的小屋去,不准閻氏子孫祭拜。」
  
  「聽說,和少奶奶私通的湛家男僕是被長房大少爺動用私刑整死的?」湛離蹙著眉問。
  
  「是,是被長房大少爺審問時死的。」老太太點頭。「不過因為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少奶奶懷的不是閻家的孩子,所以還是把少奶奶留下來了。可是孩子在出生後,卻被男僕的妻子嬌奴給失手殺死了。其實是不是失手誰都不知道,畢竟女人妒忌起來是很可怕的。」
  
  「嗯,我記得我娘跟我說過,嬌奴殺了孩子以後,就被閻家轟出去了。」
  
  「對,嬌奴守寡一輩子,帶著兒子在『水月街』開了一間小店鋪賣醬菜,也就是後來的『春不老醬菜鋪』。」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那大少奶奶呢?」
  
  「大少奶奶死了兒子,痛不欲生,後來就成天瘋瘋癲癲的,看見人就胡言亂語,老夫人不想讓她丟臉,就把她關進了後院裡。」
  
  「她被關起來了?」湛離吃驚極了。
  
  「嗯,關了一輩子,她整日都在詛咒天地、詛咒湛家。」
  
  湛離的心口彷佛被揪住了般的難受。
  
  一個女人,被關了一輩子,她失去了愛,也失去了孩子,她會有多恨?這股恨意又會有多深?
  
  老先生打開了深鎖的小門。
  
  「少奶奶,就在裡邊了。」
  
  湛離從推開的門縫中望進去,在結滿蛛網的小屋裡,看到了一個牌位,牌位上寫了四個小字--閻氏可娘。
  
  「我想自己一個人進去。」
  
  「少奶奶,您懷著身孕,這樣妥當嗎?」老太太憂心地提醒。
  
  「我不在乎。」湛離淡笑了笑。
  
  「少奶奶,我們就在外頭守著,有什麼事呼喊一聲。」老夫妻說道。
  
  「好。」她點點頭,獨自推開門走進去。
  
  小屋裡很陰冷,四處掛滿蜘蛛網,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人整理過了。
  
  她點上香燭,把燭臺輕輕擱在牌位前,拿著香虔誠地祈禱叩拜。
  
  「可娘,如果妳有恨,妳可以找我報復,身為湛氏子孫,我不能有怨言。妳要我失去美貌,我願意,如果妳要我的性命才可以化解妳的仇怨,我也願意把性命給妳。我不敢求妳給我美貌和終生的幸福,但是我只求妳,求妳不要奪走閻家的孩子。生孩子是一個女人面臨生死的關卡,我想,妳也許會在那個時候報復我,奪走我的孩子,讓我一輩子痛苦,好完成妳的毒咒。我在這裡請求妳,妳可以奪走我的生命,但是請不要奪走閻家的孩子,我請求妳……」
  
  她虔心祈禱,插上香,頂禮叩拜。
  
  密閉的小屋內忽然悄悄掠過一道冷風,湛離緊張地深吸口氣,彷佛聽見隱隱約約、輕柔哀怨的歎息……
  
  ************
  
  接下來的日子,她每隔幾日,便會隻身前去祠堂,恭敬地祈求,甚至暗地裡拿錢請看守祠堂的老夫妻修整小屋,把小屋裡裡外外整理乾淨。
  
  這天夜裡,湛離緊偎在閻天痕懷裡,享受著屬於夫妻之間的甯謐。
  
  「我發現妳最近常常一個人溜出去,都去了哪裡?」閻天痕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我去神堂祭拜可娘。」她在祈禱時總是這麼喊,時日久了,竟有種親切感,倒像朋友一般。
  
  「可娘?」他沒聽過這個名字。
  
  「就是那個發下毒咒的大少奶奶。」
  
  「妳去祭拜她?」閻天痕大為吃驚。
  
  「嗯,她其實很可憐……」她低低說著可娘的遭遇。
  
  「妳覺得她聽得見嗎?」
  
  「我也不知道。」她輕歎。「如果她聽得見,我希望她不要再怨恨,她應該投胎轉世,去過一個新的人生。」
  
  閻天痕掌心覆著的小生命突然動了一下。
  
  「這個小傢伙最近動得好厲害。」
  
  湛離流露出滿足的笑。「是啊,有可能是男孩。」
  
  「若是男孩,爹一定高興得瘋了。」閻天痕大笑。
  
  「你可不要重男輕女。」她正色地提醒他。
  
  「我不會。」他吻了吻她的頸窩。「我們要生很多孩子,不管兒子還是女兒,他們都會得到最完整的愛。」
  
  湛離微微側轉過身,接住他的吻,唇邊漾起滿意的微笑。
  
  ************
  
  立春時節,閻府從上到下都引頸期盼著新生命的到來。
  
  在冬天與春日交界的時分,湛離生下了一個男孩。
  
  嬰兒響亮的哭聲在閻府中回蕩,似乎在回應著眾人的期待。
  
  閻宣之抱著嬰孩,興奮得老淚縱橫,而閻夫人和湛大娘則對天合十地向菩薩謝恩,閻府上下浸淫在一片歡天喜地中。
  
  剛生完孩子的湛離,聽見孩子的暸亮哭聲後,徹底地放鬆下來,任由心疼不已的丈夫緊緊抱在懷裡。
  
  「阿離!」閻天痕忽然瞪住她的臉,驚訝地低喊著。「快看妳自己的手!」
  
  湛離勉強睜開疲憊的雙眼,看見閻天痕把她的衣袖拉高。
  
  驀地,她停住了呼吸,看著自己手臂上猩紅的蝶斑慢慢、慢慢地淡掉了!她太驚駭,掙扎著起身,卸下全身的衣衫細看。
  
  猩紅的蝶斑消失了,光滑潔白的肌膚緩緩顯露出來。
  
  「阿離--」閻天痕無法置信地抱住她。
  
  湛離仰著臉,歡喜得不住低泣。
  
  她彷佛看見赤色的蝴蝶飄飛滿天,遠遠地朝天際飛去……
  
  ************
  
  閻府花園裡,三個小男孩拿著木劍玩比劍的遊戲,兩個小女孩則蹲在花圃前摘著小紅花做花圈。
  
  「惡賊,看你往哪兒逃!」最小的五歲男孩擎著木劍追殺他的九歲大哥。
  
  「阿石,你當心點兒,別亂打!」八歲的二哥很怕小弟毫無章法的亂打會害大哥受傷。
  
  「我才沒有亂打,爹說這招叫『三分天下』!」排行最小的阿石什麼劍術都沒學會,招式的名字倒是記得挺清楚。
  
  「胡說八道!『三分天下』才不是這樣,大哥教你『東風亂舞』!」大哥伯英陪著小弟胡打嬉玩。
  
  「看我的『火燒連環』!」老二洛羽一劍刺去。
  
  兄弟三個人練劍練得不亦樂乎。
  
  「姊姊,妳看!」六歲的老四合心給姊姊看她用紅花搽得嫣紅的指甲。
  
  「好漂亮!妳看我的。」七歲的老三曼雲笑嘻嘻地展示她的花圈。
  
  三兄弟一陣過招後,老麼阿石的木劍突然飛了出去,直接命中老四合心的頭,合心立即摀著腦袋大哭起來。
  
  阿石闖下禍,心一慌,回身飛跑。
  
  「阿石,過來跟合心道歉!」大哥伯英眼明手快,立刻抓住阿石主持正義。
  
  「我又不是故意的!」阿石皮得很,硬是不認錯。
  
  「合心好像流血了!」老三曼雲驚呼一聲。
  
  「我要去告訴爹娘--」合心哭哭啼啼地告狀去。
  
  「阿石,你再不道歉可要糟了!合心一去告狀,爹絕不會饒了你的屁股!」二哥洛羽抱著雙臂勸道。
  
  「我偏不要道歉!爹就疼曼雲跟合心不疼我,反正爹最愛打我的屁股了,一天不打他就手癢!」阿石理直氣壯地喊。
  
  洛羽翻了翻白眼。「爹打你還不是因為你太皮了,要不爹怎麼不打我和大哥呢?」
  
  「我偏不要道歉!」阿石轉身要逃,立刻又被大哥抓住。
  
  「你給我過來!這麼皮,該讓爹再好好打你一頓!」伯英揪住他的衣襟,一路拖往內院。
  
  閻天痕和湛離正在屋裡一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一邊沉靜地低談。
  
  「豫章郡采下了一批好木,後天我就要動身去看貨了。」閻天痕放下書本,低聲說道。
  
  湛離把懷中剛滿月不久的女娃娃放進搖籃裡,輕搖著。
  
  「這一回要去多久?」她溫柔地看著搖籃裡紅撲撲的小臉蛋。
  
  「大概十天左右。」閻天痕起身走向她,長指探向她的頸背,撫揉著柔滑細膩的肌膚。
  
  「天痕,我才剛坐完月子沒多久。」夫妻在一起這麼多年,她不會不知道丈夫此刻的眼神和動作在暗示著什麼。
  
  「所以妳應該知道我已經忍耐很久了。」他抬高她的臉,傾身襲向她的耳際,輕柔地吮吻。
  
  「我才剛生完孩子呢。」她推開他性感挑逗的嘴。「我可不要再生了,誰像我這樣年年都生孩子的,好丟臉。」
  
  「有什麼好丟臉?我只有妳一個妻子,不讓妳生孩子,難不成妳希望我讓別的女人生嗎?」他把她拉起來,俯首吻住她柔潤的唇舌,在她唇邊溫柔細語。「更何況,有哪一個女人像妳這樣,每生完一個孩子,就更美豔一分的?」
  
  這倒是事實。湛離每生完一個孩子,全身的肌膚就會經歷一次蛻變,一次變得比一次更光滑細緻、更嫵媚動人。
  
  閻天痕擁緊她,探舌進去撩撥她的欲火,一手鑽進她的前襟裡,尋覓著柔軟豐盈的酥胸。
  
  「天痕,別這樣,現在還是白天呢……」她微弱的抗議全被他的熱吻吞噬。
  
  「有什麼關係?過兩天我就要出門了,難道妳忍心讓我饑渴十天嗎?」掌間飽滿滑膩的觸感讓他幾乎要滿足得呻吟出來。
  
  「嗯……」湛離攀緊他,任由他渴求需索。
  
  閻天痕急切地扯開她的衣衫,直接抱著她坐下,讓她跨坐在他的腰上,讓彼此最敏感的部位緊緊貼合在一起。
  
  當情欲的浪潮攀到了一個顛峰時,合心哭哭啼啼地推開門沖了進來,曼雲跟在她身後。
  
  「爹--娘--阿石打我!」
  
  湛離慌張地從丈夫身上下來,紅著臉把衣服拉好,她這一跳下來,險些害丈夫春光外洩。
  
  「打傷哪裡了?」閻天痕深深吸口氣,懊惱地起身整理衣衫,瞥見妻子唇邊忍俊不禁的笑意。
  
  「頭。」合心仰起淚痕斑斑的小臉蛋讓爹檢查。「阿石每次都打我的頭,這樣我會死掉!」
  
  「不會這麼容易就死,而且阿石應該也不是故意的。」湛離知道這個女兒仗著爹的疼寵,最愛動不動就告狀。
  
  「是啊,妳不要這麼愛哭,阿石還小啊,妳要原諒他。」閻天痕輕輕揉著合心的小腦袋。
  
  此時,伯英、洛羽帶著小弟阿石進來了。
  
  「阿石,你是不是又頑皮了?還不快跟姊姊道歉!」湛離沉下臉輕叱。
  
  「好啦,對不起嘛,下次小心點就是了!」阿石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歉。
  
  「好了,姊弟兩個拉拉手,不許再吵架了。」閻天痕把合心跟阿石的手拉近,讓他們的小手握在一起。
  
  「伯英、洛羽。」湛離把老大和老二叫過來,柔聲告誡著。「弟妹們吵架,你們要想辦法解決,不要事事都吵到爹娘跟前來。娘現在要照顧小妹妹,過兩天爹又要出遠門,你們是家裡最大的孩子,要替娘分擔點事,別讓娘太忙了,好嗎?」
  
  「是,娘。」伯英和洛羽恭敬地應了聲。
  
  「孩子們,你們在哪兒啊?」
  
  「是爺爺!」五個孩子一聽見爺爺的叫喚,立刻爭先恐後地沖出去,圍著爺爺團團轉。
  
  「你們都在這兒啊?爺爺抱一下,一整天都沒抱到你們了!」閻宣之一一把五個孫子抱了個滿懷。
  
  「爹。」湛離走出來,恭敬地喚了聲。
  
  「阿離啊,過兩日天痕不是要前往豫章郡嗎?」閻宣之笑吟吟地看著她。「走,咱們全家到祠堂去給列祖列宗上個香。」
  
  「好。」湛離點頭。
  
  自從湛離給閻家一口氣生了六個孩子以後,她的地位漸漸不可同日而語了,本來看她極不順眼的閻宣之,現在可是疼她疼得不得了。
  
  「爺爺,上完香以後,帶我們去玩兒!」幾個孩子哪能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
  
  「好,爺爺帶你們去玩,帶你們去吃好吃的,想吃什麼都告訴爺爺!」閻宣之笑得好似有求必應的彌勒佛。
  
  「爺爺最好了~~」五個孩子又跳又蹦,歡天喜地。
  
  閻天痕和湛離看著把孫子寵得無法無天的閻宣之,無奈地苦笑。
  
  「這些孩子要是嚷著要星星,你爹也會想辦法摘下來給他們的。」湛離搖頭歎道。
  
  「我們閻家幾代以來,都沒有這麼多孩子過,我爹當然樂得很了。含飴弄孫嘛,只要他老人家開心就行了。」閻天痕笑說。
  
  「你們快些準備啊,我先帶他們出門了!走,我們先去找姥姥吧!」閻宣之牽著最小的合心和阿石的手,笑咪咪地領著他們往外走。
  
  湛離微笑地看著一老五小漸漸遠去的背影,她傾頭,靠在丈夫的懷中。
  
  她知道,這樣的幸福,她可以擁有一輩子。

  
  【全書完】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12:1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