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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 -【射天狼(欲水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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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1: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齊晏 - 射天狼(欲水之三)

不知為何,元別浦近來老是作著相同的一個夢,
夢裡,他是名叫寧越的大將軍,苦戀長沙王之女宮六如,
而在長沙王的一場失敗叛變中,她為了保護他而死。
漸漸地,他開始竭盡所能地找尋起和她相關的一切訊息,
然後發覺,自己似乎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夢裡的宮六如,
直到某日,他遇見一個與她容顏近似的女子--喬曉初,
明知她不是夢中之女,明知她已是別人的未婚妻,
然而,他卻止不住對她的想望,仍是將夢境一事說與她聽,
豈料曉初聽完後卻憤而離去,並遭路上疾駛之車撞擊,
待她幽幽轉醒後,所擁有的記憶竟全變成了宮六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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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1:2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黑夜。
  
  烏雲密佈,天上只看得見一顆閃耀著紅光的星,地面上卻是一場死傷慘重的惡戰,萬千火把將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
  
  這場足足鬥了十個時辰的大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一支弩箭朝寧越射來,寧越閃避不及,弩箭射飛了頭盔,箭尖將他的前額劃出一道傷口,倘若再近一寸,他的腦袋就要被射穿了。
  
  「寧越!」
  
  激戰中,忽聽見何將軍的喊聲,他忙循聲望去,見何將軍被數十個長矛敵軍圍困住,但兩人之間距離甚遠,他無法及時沖上去解圍,情急中,忙丟開手中長劍,解下背上弓箭,搭箭上弓,一連疾發三箭,箭箭沖煙穿塵,立時射斃三個長矛手。雖然暫解何將軍性命之危,但隨即撲擊而來的長矛敵軍愈來愈多,何將軍很快地又陷入包圍之中。
  
  「寧越!大勢已去,你先走!先去救王爺和王妃!啊--」何將軍大喊著,一支長矛忽地刺向他,正中他的心口。
  
  聽見何將軍的慘呼聲,寧越驚愕地轉過頭,但見他口噴鮮血,被數支長矛刺穿了鐵甲。
  
  「將軍!」他激憤地狂喊。
  
  「寧越,去救王爺和王妃!快走--」
  
  ************
  
  宮六如不安地驚醒過來,渾身泛起一陣寒意,她匆匆披上輕衣,來到屋外廊下,遠遠看見正殿燈火通明,有人影倉促閃動,搖晃的燭光讓濃黑的夜變得更加神秘而恐怖。
  
  出事了嗎?
  
  一定是出事了!宮六如緊握住佩戴在胸前從不離身的白玉螭虎玉韘,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淹沒了她。
  
  不顧身上僅穿著單薄的睡袍,她赤足急匆匆地朝正殿奔去,半路上遇見了迎面而來的長沙王妃。
  
  「六如,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長沙王妃面色蒼白地看著愛女。
  
  「母後怎麼還沒睡?」宮六如握住母親的手,發現母親的手異常冰涼。
  
  「六如,母後要告訴你一件事,咱們的兵……敗了,你趕緊逃命去吧。」長沙王妃語音顫抖,眼中充滿著悲傷和恐懼。
  
  宮六如重重打了一個寒顫。
  
  「我逃?我一個人逃?」她驚慌地攀住母親的雙臂。
  
  突然間,宮牆外射進一支支火箭,火箭射中門窗、樑柱,頓時火光四起,一聲聲淒厲的叫聲劃破夜空。
  
  長沙王妃緊緊抓住駭然尖叫的宮六如。
  
  「六如,朝廷派來誅滅咱們的兵隊已經來到城外了,父王和母後是逃不掉的,但是你一定要逃!你的命一定要為父王和母後留下來,知道嗎?快逃,快點逃!」長沙王妃淚如雨下,身子不聽使喚地劇烈搖擺著。
  
  「不!」宮六如哭喊著。「母後,我陪您一起,我不要一個人逃!」
  
  「在這個生死關頭,別說孩子氣的話了!你要逃,你活下來,母後就算死了也才能安心,明白嗎?快走!」長沙王妃用力將她推開了幾步,轉頭驚惶地望著火光熊熊的正殿。「我要去找你父王了,他現在很危險,我得去找他,就是死也得跟他死在一起……」
  
  「母後,我也去……」宮六如恐慌地握緊母親的手,心中一陣陣劇痛,無法接受至愛的人就要死去。
  
  宮殿內火焰四起,大火迅速延燒,貪婪地席捲整座大殿,長沙王妃驚駭地往大殿狂奔。
  
  「母後!危險--」宮六如拉不住她,眼淚奪眶而出。
  
  濃煙中,突然沖出一個人影,濃黑披散的發,一身黑色戰袍鐵甲,背上背著已被濃煙嗆昏的長沙王。
  
  「寧越!」長沙王妃撲向他。「王爺怎麼了?王爺怎麼了?」
  
  「王爺被煙嗆暈了。」寧越輕輕放下長沙王,朝王妃跪下。「臣來晚了一步,請王妃降罪。」
  
  「寧越,錯不在你,與你無關。」長沙王妃把昏迷的長沙王抱在懷裡,渾身顫慄發抖。「若不是王受到煽動,執意要叛變,也不會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
  
  「不能戰勝這場仗,是臣的錯。」寧越恭謹地跪著,眉心緊結,眼中盈滿深沉的愧疚。
  
  「我不怪你,寧越,我不怪你……只怪王爺野心太大,卻沒有估量情勢啊--」長沙王妃哽咽痛哭。
  
  寧越眼眸深沉地望著宮六如,在他烏黑的鐵甲戰袍上沾滿了鮮血,前額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是敵箭射中他的頭盔時留下的,鮮血順著他濃黑的眉、英氣逼人的臉孔,緩緩流淌下來。
  
  「寧越,你受傷了?傷重嗎?」宮六如在他身前跪下,心疼地捧著他的臉,用衣袖輕拭他臉上的血跡。
  
  「我還好,你別擔心。」寧越苦澀地擰了擰嘴角,眼神陰鬱地盯著她。
  
  「你身上都是血,我怎能不擔心?」看著從他鐵甲內一滴滴滲出的鮮血,她的心就痛不可抑。
  
  「王妃,事不宜遲,快讓臣背著王爺先逃出宮吧!」寧越心急地說。
  
  「王爺和我是逃不了的,朝廷豈肯留下我們全屍?」長沙王妃緩緩搖頭,望著他們平靜地垂淚。「寧越,你還是快帶六如逃走吧!王爺和我就只有六如這個寶貝女兒,我把六如交給你了。」
  
  「母後!不要,要逃我們一起逃!」宮六如嘶聲哭喊。
  
  「六如,母後不要你陪葬,你要好好活著,答應我。」長沙王妃臉上掛著悽楚的微笑。「寧越,這是我的命令,我要你快帶她走!」
  
  「母後、母後--」宮六如無限傷痛,淚如雨下。她朝長沙王妃撲過去,卻被一雙手牢牢地捉住她的手臂。
  
  「寧越,快走!」長沙王妃含淚別開臉,不再看他們。
  
  「母後--」
  
  火焰熊熊席捲而來,寧越握緊宮六如瘦削的雙臂,將掙扎哭喊的她一把抱起,迅捷地穿過烈焰,奔出王宮大門。
  
  「不要--母後--」宮六如心神俱裂地嘶喊著。
  
  寧越抱著她躍上一匹無主戰馬,朝著樹林深處飛奔而去。
  
  「六如,原諒我只能保護你,原諒我……」他將哀痛欲絕的宮六如擁得更緊,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給她的安慰。
  
  宮六如環抱著他,他的汗水滴在她的頭髮上,他鐵甲上的鮮血濡著她的身體,在他溫熱的懷裡,她哭得痛徹心扉。
  
  「寧越、寧越--」她嘶啞著嗓子,哭到幾乎沒有了聲音。
  
  天地黑沉沉的,寒冷而悲愴的兩個人策馬馳進黑暗的樹林。
  
  黑霧從四面緩緩湧來。
  
  寧越抱緊她,似乎只有緊緊地抱著她,才能減輕她瀕臨崩潰的痛苦。
  
  「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相信我,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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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元別浦睡得很熟。
  
  連續工作了四十八個小時,過度的疲憊和睡眠不足,讓他的精神狀況出現警訊,不僅頭暈目眩,耳鳴的現象也愈來愈嚴重,他想暫時閉眸休息一下,但是因為實在太疲累了,眼睛才一閉上就立刻昏昏入睡。
  
  似夢非夢,似遠似近,他腦中回蕩著呼呼的風聲和女子虛弱的呼喚聲。他聽不清楚女子呼喚著誰的名字,但聲音聽起來很悲傷、很痛楚。
  
  驀地,門鈴聲響了。
  
  他驚醒,耳鳴心跳,費力地把魂魄從夢裡拉回來,一時間還回不到現實中,下意識看看時間--晚上七點半。
  
  「敏兒?」打開門,看見女友,他愣了一愣。「你不是去湖南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別浦,我已經去半個多月了,你一通電話都沒有,一點也不關心我!」辛敏兒瞪了他一眼,提著一個布書包擠進門。「你該不會又沒日沒夜地工作到連今天是幾月幾號都忘了吧?」
  
  「你已經去半個多月了嗎?我最近工作太多了,對不起,沒去機場接你回來。」他捏了捏僵硬疼痛的肩膀。看來自己最近是真的太忙、太累了,天天睡眠不足、日夜顛倒,神智都不清了。
  
  「算了,我根本不奢望你會來接我。」辛敏兒把布書包放上桌,迅速瞥視十坪大的工作室。「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工作?豆豆和鐵金剛呢?」
  
  「他們已經連續加班三天了,和兩隻昏昏欲睡的熊貓一起工作太沒效率,所以今天讓他們早點下班。」元別浦倒進沙發裡,繼續閉目養神。
  
  「你別天天熬夜,要是把身體搞壞了怎麼辦?吃飯了嗎?我買了巷口的蚵仔麵線和甜不辣給你吃。」她把麵線和甜不辣從袋子裡取出來倒進碗裡。
  
  聞到香味,元別浦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
  
  「我從早上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肚子快餓死了。」他津津有味地吃起甜不辣。
  
  「你們不是都會儲備乾糧的嗎?」辛敏兒打開食物櫃一看,竟然是空的。「東西吃完了居然也不補貨,你想餓死自己呀?」
  
  元別浦忙著殲滅碗裡的食物,沒空回答。
  
  「別浦,你這個case什麼時候完成?」她在他對面坐下,撐著下巴看他。
  
  「快了,已經在收尾了,最晚後天可以交案。」解決了甜不辣後,他繼續朝麵線進攻。
  
  「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你幫忙。」她咧開笑,連眼睛都笑眯了。
  
  「什麼事?」他吃掉最後一口麵線,拿紙巾擦了擦嘴,雙臂交抱地望著她。
  
  「這次我去湖南跟當地考古隊進行實務訓練的收穫很大,教授想安排我做這次挖掘古墓的專題報告,做這個專題對我很重要,我需要你幫我。」
  
  「你的專題報告我能幫什麼忙?」元別浦有種不妙的預感。
  
  「幫我把資料做成3D動畫。」辛敏兒認真謹慎地盯著他。
  
  果然猜得沒錯!元別浦起身泡了一杯濃咖啡。
  
  「辛小姐,我好不容易有時間可以放假,你就饒了我吧。」他可不想累到爆肝,英年早逝。
  
  「別浦,做完我的專題再放假,好不好?」辛敏兒從他身後抱住他,展開溫柔撒嬌的攻勢。「到時候我們一起休假到日本玩,我招待你,這樣好嗎?」
  
  「你知不知道工作過量的人會突然暴斃啊?」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只希望能博得她的同情,放他一馬。
  
  「那算了!」她負氣地轉身,提起布書包就要走人。
  
  元別浦伸手拉住她,無奈地歎口氣。和辛敏兒交往了一年半,她讀的雖然是歷史系,但是卻對考古和古墓挖掘有極大的興趣,常常到大陸和埃及進行實地研究,而他這個好不容易闖出名氣的3D動畫師才剛成立工作室不久,為了趕case的截稿期限,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飯,兩人各忙各的,平時根本沒有太多時間相處,因此難得兩個人見上了一面,他並不希望和她鬧彆扭。
  
  「把資料留下來,有時間我會看看,幫你想想怎麼做。」
  
  「謝謝!」辛敏兒終於綻放笑顏,踮起腳尖用力吻他一下。
  
  他苦笑。「你什麼時候要做專題報告?」
  
  「下個星期三。」
  
  「只剩下六天?」他忍不住挑高了眉。
  
  「是啊,有點趕。」擔心他變卦,她急忙補充道:「其實你只要幫我重建墓室和復原墓主的容貌就行了,我只是想要加強說明而已。因為增加了動畫,也許會讓對考古沒興趣的人感興趣,如果可以做成教學檔案那就更好了!」
  
  看辛敏兒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元別浦也不忍心讓她失望了。
  
  「好吧,我幫你做,不過得先等我手邊的case完成以後再說。」
  
  「那當然,我可沒那麼霸道!」辛敏兒理直氣壯地說。
  
  「最好是。」他笑起來,嘴角的酒渦閃了閃。
  
  辛敏兒最喜歡元別浦的笑了,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平常不笑的時候顯得孤傲冷酷,但是一笑起來就有種致命的吸引力,當初她就是被他迷死人的外表給吸引,然後個性積極的她就展開了一連串的倒追行動。
  
  元別浦是那種除了睡覺以外,幾乎所有時間都埋首在電腦前工作的人,生活過得枯燥乏味、一成不變,雖然從大學以來就有不少女孩子暗戀過他,但他個性懶散,只肯把時間用在他感興趣的事情上,追女生和談戀愛都被他歸類在「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因此從來沒有把時間用在追求任何一個女孩子上,更別提花時間談一場戀愛了,簡直白白浪費父母親生給他的俊朗外貌。
  
  當短髮俏麗的辛敏兒忽然積極主動地走進他的生活中時,他並沒有刻意抗拒她,幾次的交談之後,他發現辛敏兒有許多地方都和他極為相似,他們都是那種把興趣嗜好和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只把愛情當成生活中的調劑,加上辛敏兒個性獨立、不太黏人,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考古研究上,對他的生活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和負擔,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開始了這段戀情。
  
  『寧越,救我!』
  
  元別浦的心陡地跳了一下。
  
  「敏兒,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他彷彿聽見微弱的呼救聲。
  
  「聽見什麼聲音?」辛敏兒困惑地看著他。
  
  「好像有人在喊著『救我』。」那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很微弱,他有些不確定地環視著工作室。
  
  「救我?」辛敏兒凝神傾聽。「沒有,我沒聽見。」
  
  元別浦皺了皺眉。「大概是我耳鳴太嚴重了,耳朵裡老是有嗡嗡聲。」
  
  「你是不是太累了?氣色看起來不太好,還是先去睡一下吧。」辛敏兒看著他的眼神異常憂慮。
  
  「好,你先回去吧,等我完成了手上的case再打電話給你。」元別浦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可能真的是太累了,耳鳴居然嚴重到已經出現幻聽的地步。
  
  「那……我把東西都留在你這兒嘍!這些資料對我很重要,拜託一定要收好喔!」辛敏兒很寶貝地抱了下桌上的布書包。
  
  「放心,我不會隨便虐待你的心血。」
  
  「那我走嘍,等你電話。」她轉身走向大門。
  
  他點頭。「好,掰掰。」
  
  送走了辛敏兒後,元別浦慢條斯理地喝光了微涼的咖啡,然後抓了一個抱枕朝沙發躺下,閉上眼準備睡一覺。
  
  『救我出來!』
  
  他迅速彈身而起。又是那個聲音!他很確定聽見了那個聲音!
  
  是誰在呼救?
  
  工作室裡只有他一個人,莫非這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難道有人遇到危險了?
  
  他打開門沖出去,猛按隔壁的門鈴。
  
  「什麼事?」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太。
  
  「請問……有人在呼救嗎?」他從門縫看進去,客廳裡沒人,倒是從電視裡傳出了很大的聲音。
  
  「啊?」老太太一臉茫然,警戒地盯著他。「我在看電視,你要做什麼?」
  
  「沒有,沒事。對不起,打擾了。」元別浦尷尬地道歉。大概是重聽的老太太把電視開得太大聲了,才會讓精神不濟的他以為聽見了什麼求救聲吧?
  
  回到工作室後,他倒進沙發,強迫自己好好睡上一覺,免得因為疲累過度而造成精神衰弱。
  
  黑暗中,有淡淡的光暈在擴散,他以為自己睡著了,但卻感覺到有細細的黃沙飄落在他的皮膚上。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坐在石壁前,身上穿著烏黑的鐵甲戰袍。四周幽暗,微弱的光來自他左手捧著的燭火,而他的右手,正在壁上描繪著一個臉龐圓潤、天真秀媚的絕色少女。她雪白的雙手輕揚,顧盼回眸,眉黛含顰,眼神盡是眷戀酸楚的神態,遍身纏繞著綾羅,衣袂飄帶如雲霞般在風中冉冉飄起,宛若飛仙。
  
  是夢吧?肯定是夢。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夢,但是心臟卻莫名地絞痛著,彷彿就要撕裂開來般的痛楚,他想醒卻醒不過來。
  
  『寧越,救我--』
  
  他渾身一顫,從不尋常的悲痛中醒來,喘息急促,一抬眼就看見辛敏兒帶來的布書包。
  
  好像有某種力量的驅使,某種抗拒不了的牽引。他緩緩走過去,打開布書包,把一大疊放大成十吋的照片取出來,無意間,一個紫色絲絨盒從夾層中掉落,他微愕,把絲絨盒打開,看見一塊表面粗糙、約三公分寬的圓筒石雕,其中一端平整,另一端呈圓弧形。另外還有一個小巧的象牙印。
  
  是從古墓中出土的文物嗎?他拿起圓筒形石雕放在掌心觀看許久,石雕上有一面浮雕著古代神獸,不過雕刻的痕跡已經模糊得看不出是什麼神獸了。轉過另一面,看見一道淡淡的凹槽,整體感覺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石塊。
  
  而另一件象牙印上刻著四個字,看起來像篆字又像隸書,他認不出筆劃多的兩個字,但是筆劃少的他認得出來,那是「郡主」。
  
  這是郡主墓?
  
  他把注意力轉向資料照片,每一張照片都拍得很清晰,古墓裡各個角度的照片都有,他一張張看過去,有墓室全景、石棺、骸骨、壁畫,墓室看起來不大,完全沒有陪葬品,但是四面的石牆上倒是畫滿了壁畫,只是經過歲月移轉,牆面剝落,顏色褪去,壁上的畫已面目模糊了。
  
  辛敏兒很仔細地把壁畫全部拍了下來,雖然斑駁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見畫作的原始構圖。一幅是一個少女驚恐地躲在大樹後,一個身穿盔甲的高大男子正彎弓射向猛虎;一幅是穿盔甲的男人與少女分別騎馬賓士在草原上,少女回頭望著男子,笑得甜美溫柔;一幅是在滿天星光下,男子將一個圓筒物套進少女的大拇指。
  
  元別浦微微一怔,再次拿起那塊雕著神獸的圓筒形石雕反復細看,他發現自己似乎錯估了這石雕的價值,細看之下,它根本不是石頭,很可能是一塊古玉。
  
  他心下一顫動,下意識地把這件古玉套進自己的大拇指上,忽然發現,古玉的寬度竟然和自己大拇指的大小剛剛好吻合,他愕然怔住,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摩挲著古玉上浮雕的神獸,不知為何,竟對這塊古玉懷有一絲詭異的依戀。
  
  再繼續看其餘的壁畫,有一幅像是戰爭圖,滿天星斗,僅其中一顆星閃耀著紅光,其餘皆是微弱的淡白色光點,背著大弓的男人隻身抗敵,依舊無法力挽狂瀾;另一幅是男人懷抱著少女,策馬逃亡,但是少女的背上插著一支箭。
  
  元別浦定定地看著少女背上的那支箭,有一瞬不能呼吸。
  
  再往下看,他渾身一陣炙熱緊繃,心臟虎虎地擂擊著胸腔。
  
  最後一幅他已經看過了,正是他剛才的夢境。紫氣雲霧伴隨著少女羽化成仙,不同的只在夢境的色彩鮮麗清晰,而眼前的壁畫褪色模糊,但是從少女眷戀難捨的眼眸中,他絕對可以肯定是同一幅畫!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夢見這幅畫?這是什麼樣的因緣嗎?
  
  忽然一陣頭暈目眩,聽見自己發出微弱的呻吟聲,他飛快地把古玉從大拇指上取下來,用力閉上眼睛。有千百種疑懼在他腦海中翻轉著,他無法解釋,只好選擇最安全的一種說法--一定是精神衰弱帶來的幻覺!
  
  他撐著額頭,慢慢平復不正常的心跳,轉頭看一眼時鐘。雖然已經深夜一點了,他還是忍不住打了一通電話給辛敏兒。
  
  『你不是要好好睡一覺的嗎?怎麼還有力氣看那些資料?』辛敏兒剛洗完澡,正躺上床準備睡覺,卻接到元別浦的電話,因此有些驚訝地問。
  
  「這個古墓的墓主是誰?你知道嗎?」他捏住鼻樑,閉目深思。
  
  『沒有墓誌銘,所以不敢確定是誰的,不過我在遺骸身下發現一顆象牙印,就在袋子裡,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還有一塊像戒指的古玉是嗎?」
  
  『對。當時古墓一挖開,當地考古隊看到墓室那麼小,唯一的石棺又粗糙簡陋,墓室裡頭一件陪葬品都沒有,他們就說這個墓若不是被盜空了,就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古墓,沒有半點研究價值。』
  
  「不是還有象牙印和古玉嗎?」他感到奇怪。「難道當地考古隊沒有拿來研究墓主的身分?」
  
  電話那端的辛敏兒支吾了半天。
  
  『其實……當地考古隊根本沒有發現這顆象牙印和古玉。』她終於坦承。
  
  「什麼?!」他震愕。
  
  『是當地考古隊說這種古墓在大陸隨處找都有幾萬座,沒有什麼研究價值的呀!他們覺得沒有價值,可是在我看來卻有價值得很!』辛敏兒連忙解釋。
  
  「就算你覺得很有價值,也不能把人家的文物偷回臺灣啊!」元別浦不敢相信她會幹出這種偷竊的勾當。
  
  『不要說偷嘛,聽起來真有罪惡感。何況這些東西照理說是墓主的,不管誰拿都算偷,有誰會站在墓主那邊替她想想呢?』她為自己的罪行進行辯解,雖然她很清楚這種辯解在理字上站不住腳。
  
  「你這麼做是犯法的。」元別浦歎口氣。「考古員本身就不該把出土文物占為己有,這一點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明白才對吧?」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這個古墓很不一般!你看了我拍的壁畫嗎?當地考古隊說這些壁畫的繪畫技巧拙劣,沒有太多研究價值,可是我卻被壁畫上的故事感動了。壁畫上畫的一定就是墓主的故事,雖然繪畫技巧不很高明,可是每一筆都充滿了深情,你感覺到了嗎?』
  
  元別浦低低一歎。辛敏兒說的沒錯,感動了她的壁畫也深深地感動了他,他被感動的程度更強烈,強烈到他差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了。
  
  「從壁畫來看,墓主是位少女,被一箭射死的,畫這些壁畫的人應該是她的戀人或是她的丈夫。」那個似幻似真的夢,讓他堅信自己的猜測不會錯。奇怪的是,為什麼作畫的人彷彿是他自己?
  
  『我也是這麼猜的!雖然壁畫上的故事不是太特別,可是你發現了嗎?畫裡的少女神情很生動,男人的面容反而特別模糊,可見得畫少女的人畫她畫得非常用心,畫自己就很隨便,所以畫者肯定是她的戀人沒錯!』
  
  元別浦同意她的判斷,他的感覺也是如此。
  
  「象牙印上的字你看得懂嗎?我只看得懂郡主兩個字。」他拿起小巧的象牙印章研究著。
  
  『還不錯嘛,看得懂兩個字。』辛敏兒低低輕笑。『我有找《說文解字》比對過了,上面刻的是「靜閩郡主」四個字,安靜的靜,閩南的閩,我想墓主應該就是「靜閩郡主」。不過我查遍了歷朝歷代所有的資料,都沒有找到「靜閩郡主」的生平,不知道她是屬於哪一個朝代的人?』
  
  「『靜閩郡主』?」元別浦若有所思,不知是什麼因由,這四個字讓他有些心亂。
  
  『別浦,我信任你,你可別掀我的底啊!尤其不能讓我的教授知道我霸佔了出土文物,要不然我可完了!』要是讓人知道她手腳不乾淨,以後她休想再跟任何考古隊合作了。
  
  「把東西放到我這裡來,就算出事也不會在你家搜到贓物,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狡猾。」元別浦低低地笑。
  
  辛敏兒聽了大笑。
  
  『答對了!所以贓物暫時由你替我保管,等風聲過了以後再還我。』
  
  「如果是這樣,你的專題報告裡就要避開這兩件文物了。現在網路發達,誰也無法保證你的專題報告不會被跟你一起挖掘古墓的當地考古隊發現。」
  
  『是啊,重點就只能放在壁畫和少女遺骸的復原上。當地考古隊還有給我一些古墓的鑒定資料,這些我再另作說明報告就好了。』
  
  元別浦從數十張照片中輕輕抽出少女的骸骨照,也許是入土時間太久遠了,只有頭骨還算完整,其它的骨架都已化成塵土了。
  
  為什麼會有一絲心痛的感覺呢?他重重地閉上眼睛。
  
  「我沒有研究過人類學和解剖學,沒辦法很精准地復原少女的容貌,頂多從頭骨的九個點和線去計算出她的臉型輪廓,可是這樣復原出來的容貌和她生前絕對不可能有多相像,最多只是讓她成為一個立體會動的人像而已,這點你要有心理準備,別到時候怪我做得不像。」
  
  『我本來就沒有要你還原她本來的面貌啊!』辛敏兒大笑。『就算見過她的人也不見得能畫得出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孔來,更何況你還沒有見過她呢!我只要你幫我呈現3D立體影像就行了。』
  
  「好吧。」
  
  掛完電話後,元別浦雙臂環胸,專注地盯著桌面上的數十張照片。他自認是個冷靜理智的人,很少有人或事可以干擾他的情緒,但是,他無法不承認,這些壁畫、這個叫做「靜閩郡主」的少女,讓他亂了心神。
  
  他歎了口氣後,把所有的照片全部掃描進電腦裡,單獨截取出照片上的頭骨,利用3D掃描技術,運算出少女的五官位置、寬度和大小。
  
  從資料庫中搜尋配用的五官時,他幾乎沒有多加思索,下意識地選了柳眉、杏眼、瑤鼻、菱唇。由於不知道她是哪個朝代的郡主,不知道她梳著什麼樣的髮髻,所以就簡單地給了她一頭烏亮的直發。
  
  六個小時之後,一張有著尖尖下巴和可愛小巧臉蛋的圖像出現了。
  
  他怔然盯著電腦螢幕上甜美嬌柔的容顏,許久許久都移不開目光。
  
  你就是「靜閩郡主」?
  
  你是嗎?
  
  他彷彿看見她的眼底浮起幽幽水光,哀傷地回應他--
  
  是。我是「靜閩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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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不是吧?元哥,你玩劈腿啊?」
  
  「不要老是把無聊當有趣。」
  
  自以為幽默的鐵金剛,立刻得到了元別浦賞來的白眼。
  
  「開開玩笑嘛!別生氣!」壯碩的鐵金剛縮了縮肩,視線仍盯著元別浦桌上的液晶電腦螢幕。「元哥,這氣質美女是誰?我從進門打卡到現在,就看你一直盯著她看,看得那麼出神,問你喝不喝咖啡都沒聽見。」
  
  元別浦看了眼時鐘,這才發現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很久了。
  
  「這是新的case,下個星期要交案的。」他用力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拜託哪個好心人給我一杯咖啡,我頭有點痛。」
  
  外型不像女生,倒像個小男孩的豆豆立刻火速泡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一放下咖啡杯,她就注意到桌上的古玉和象牙印。
  
  「元哥,你什麼時候開始玩起古玉了呀?」豆豆好奇地湊近看。
  
  「你看得出來這是古玉?」元別浦微訝,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石雕,沒想到豆豆的眼力比他好。
  
  「當然!才剛出土的對吧?」豆豆一臉「懂古玉也沒什麼」的表情。
  
  「真看不出來你會懂這種老東西耶!」鐵金剛的反應比元別浦還驚訝,上上下下打量著打扮超嘻哈、兩耳還各穿了八個洞的豆豆。
  
  「用不著什麼都讓你看出來吧?」豆豆不爽地斜睨他一眼。
  
  「豆豆,你是真人不露相。」元別浦挑眉笑說。
  
  「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啦!」豆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爺爺是玩玉高手,他這輩子的收藏品多到可以開古董店了,我從小跟著爺爺長大,耳濡目染下,當然多少也看得懂一點了。」
  
  「那太好了!你快來幫忙鑒定一下這塊古玉,我覺得這玉的形狀很像戒指,你看是戒指嗎?」元別浦本來還想上網搜尋相關資料的,現在身邊就有人可以解答,剛好省事。
  
  鐵金剛探頭看一眼後,突然興奮地大叫。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什麼!很多清裝劇裡都有出現過,裡面的王爺、貝勒都有把這種東西戴在手上!」
  
  「清朝的?」元別浦皺起眉頭,懷疑地瞥了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不像?這個玉戒的年代應該更久一點才對吧?」
  
  「元哥說得對!」豆豆只拿起來看一眼,就很肯定地回答。「這不是扳指,這叫玉韘。」
  
  「玉韘?那是什麼東西?」鐵金剛一臉無知的困惑表情。
  
  「玉韘就是扳指的前身。」豆豆拿起古玉向他們解釋。「你們看,扳指的兩端切割工整,玉韘則是一端工整,另一端呈圓弧形,所以這是玉韘才對。」
  
  「簡單地說,就是古代人的戒指嘍?」鐵金剛又插口。
  
  「不是,這不是戒指。」豆豆把古玉套進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做出一個彎弓射箭的手勢。「這是用來鉤拉弓弦的。看,後面有道小凹槽可以證明。」她指著玉面繼續說道:「你們仔細看,這上面刻的神獸像龍又像虎,這就是螭虎。玉韘大概從漢朝以後就漸漸沒有了,所以從這個玉韘和螭虎的雕工看起來,這應該是漢代以前武將身上的佩戴物。」
  
  鐵金剛聽得目瞪口呆的,他是那種從小就在電玩科技、動漫環境下長大的小孩,豆豆所說的什麼玉韘,螭虎這些名詞,在他聽起來都像火星語言一樣難懂。
  
  「豆豆,你好強喔!」他忍不住拍掌叫好。
  
  豆豆滿臉得意的笑,一副「用不著太敬佩我」的表情。
  
  「豆豆,你說這是漢代的?」元別浦怔怔地盯著玉韘看。
  
  「我的判斷應該是這樣沒錯。」豆豆看他神色古怪,緊張地問:」元哥,你是從哪裡買來的?。表情這麼沉重,是不是被騙了呀?」
  
  「不是我買的。」元別浦的思緒全繞在「漢代」這兩個字上打轉。
  
  「噢,我知道了,不是你買的那就一定是辛小姐買的了!」豆豆點點頭,狀似恍然大悟的模樣。「辛小姐常跑大陸,要弄到這些古玉很容易。這件玉韘的質地還不錯,盤玩個幾年會更有價值的。」
  
  「我左看右看都覺得像塊石頭,真看不出它的價值在哪裡?」鐵金剛搖搖頭說。「這東西要是掉在路上,我一定一腳踢開,連撿都不會撿起來看一眼的。」
  
  「你要是在我爺爺身邊待個十年的話,就能看出來了。」豆豆聳了聳肩。「鑒定古玉可沒那麼簡單,也不是人人都識貨的。」
  
  「對,豆豆小姐最識貨了!可是又怎麼樣,還不是跟我一樣窩在這個小工作室裡頭,有什麼大出息嗎?」鐵金剛嘲笑地說。
  
  「抱歉,我這個『小工作室』沒有多大出息,兩位若有遠大的理想和抱負,隨時可以另謀高就!」元別浦淡淡低哼。
  
  「元哥,我是和豆豆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太認真啊!」鐵金剛連忙諂媚地笑。
  
  「你去完成手邊的case,明天要交案了,別在這裡打屁浪費時間。豆豆先留下來,我還有事情要問。」元別浦深思地看著豆豆。
  
  豆豆立刻跩兮兮地揚起下巴,無聲大笑。
  
  鐵金剛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爽地皺著眉大步離開。
  
  「豆豆,我問你,你說的盤玩,意思是不是要放在手裡常常揉搓?」元別浦常看辛敏兒隨身帶著一件玉佩把玩,她曾經對他說,要這樣盤摩一塊玉,才能讓玉質潤澤漂亮。
  
  「對,沒錯。」她拉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然後把玉韘套在手指上,一邊轉動,一邊用指甲輕刮著玉韘表面。」元哥,這件玉韘入土太久了,土鏽積得很厚,要讓它脫胎得費一番功夫。首先要把這些土鏽除掉,然後再貼身盤玩,用活人的體溫和氣息來養它,這樣古玉才會醒過來、活過來。」
  
  「土鏽要怎麼除掉?」他急著想知道,因為豆豆那一句「醒過來、活過來」讓他的心一陣晃蕩,如遭魅惑。
  
  「照我爺爺的方法,要讓古玉通透的話,得先用50~80度的熱水燙過,讓它出灰、吐土。這塊玉很老,水溫我看就不必太高了。燙過之後,再用一塊舊布把玉包著,慢慢磨掉第一層繡,然後再拿一塊新布用力搓,把玉質和原始的色澤搓出來。用簡單的方式來說,玉是有毛細孔的,它也需要呼吸,所以把覆蓋在上面的雜質去除掉以後,玉內的靈泉才會湧出來。」豆豆抽出一張面紙,認真地示範給他看。
  
  「土鏽除掉以後呢?」他專心受教。
  
  「除掉以後就是貼身配戴了。用人體之氣和玉相互交融,如果盤玩得愈久,潤澤程度愈來愈明顯,就表示這塊玉有靈性;如果發現再怎麼盤玩都像塊石頭,那就是死玉一顆,大可以丟了也不用心疼的。」
  
  「不,我相信這塊古玉沒有死。」元別浦緩緩搖頭,他甚至相信自己能使它活過來。
  
  「元哥的直覺應該沒錯,我看這玉沁色沁得很深,是塊上品古玉。」豆豆把玉韘脫下來還給他。
  
  元別浦從她手裡接過來,很自然地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手勢熟練得好像曾經這麼做過於百次。
  
  「元哥好像很喜歡這個玉韘?」豆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
  
  元別浦微怔,他的反應看起來很喜歡嗎?不知為何,對這個玉韘確實有著微妙的情感,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豆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由衷地說。
  
  「別太客氣了,我也只是剛好懂玉而已。」
  
  元別浦淡淡一笑,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啜飲。
  
  「元哥,那我回去做事了。」豆豆推開椅子起身。「如果還有什麼和古玉有關的疑難雜症,都可以問我喔!」
  
  「謝謝。」他笑著點頭。
  
  豆豆離開後,他開始處理「靜閩郡主」的3D人像,還特地找了漢代女子的髮型和裝束來搭配。
  
  當「靜閩郡主」的形象愈來愈立體、愈來愈清晰後,他卻覺得自己愈來愈迷失廠……
  
  *********
  
  「別浦,鐵金剛說你兩天沒去工作室了,為什麼?你病了嗎?」
  
  「沒有,我沒生病,只是在家休息。」接到辛敏兒的電話時,元別浦正在找有關玉韘的資料,查到《說文》上有一段解釋:韘,射決也,所以鉤弦,以象骨韋系,著右巨指,或從弓作韘。
  
  「待在家裡整整兩天,就只是休息而已?別浦,你真的沒有生病嗎?」辛敏兒的語氣仍是十分擔心。
  
  「我沒有生病,真的。」他並不準備告訴她,自己整整兩天來廢寢忘食,唯一做的就只有盤摩玉韘這件事。他照著豆豆所說的方法盤摩玉韘,經過兩天的盤摩後,已經漸漸看到有如蜜蠟般的色澤了。
  
  「也好,你天天熬夜工作,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的。那……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飯呢?」
  
  「不要了,我不太想出門。」他沒有胃口,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除了盤摩玉韘之外的不重要事情上。
  
  「我們出去吃飯嘛,最近臺北有一家新開的餐廳好像很不錯耶!而且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出去吃飯了。」
  
  「敏兒,過幾天吧,等我把你的專題報告完成以後再說。」他把玉韘迎向燈光,蜜蠟般的色澤在燈光下愈加明顯,看起來是如此深邃遼闊,彷彿要把他的魂魄吸進去一般,充滿著不可解、不能說的謎和痛。
  
  「……喂喂?別浦?怎麼心不在焉的?在發什麼呆啊?」辛敏兒在電話那頭心急地喊著。
  
  元別浦回過神來。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既然你不想出門,那乾脆我買晚餐過去給你吃。」辛敏兒歎口氣,重複了一遍。
  
  「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吃過了。」他急忙說。
  
  「你吃什麼?」
  
  「便利商店的牛肉麵。」發明微波食品的人給了他這種懶人最大的方便。
  
  「不要老是吃微波食品,我買好吃的東西給你吃。快說,你想吃什麼?」辛敏兒不肯放棄兩人難得可以見一面的機會。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真的,敏兒,你不用麻煩了。」他現在正專注在這件玉韘上,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打擾了。以前他很願意享受這種貼心的照顧,但今晚不行,他的心情有些迷亂,無法分心在她身上。
  
  「我覺得你怪怪的,你真的沒事嗎?」辛敏兒關心地問。
  
  「沒有,可能是太累了。敏兒,我先去睡覺,明天就會進工作室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話筒那端沉寂了一會兒。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你去睡吧。」辛敏兒掛斷了電話。
  
  元別浦揉著眉心,長長地歎了口氣。他不是沒有感覺到敏兒的失落,但是此時此刻,他真的只想要安靜,而且他更加不能告訴她,「靜閩郡主」的影子已悄悄潛入他的心底……
  
  敏兒抽出了一個絲頭,只待他去剝開這個繭了,除非他把謎團弄清楚明白,否則絕不會停手的。
  
  他起身,從抽屜裡找出一條皮繩,把玉韘套起來,然後戴在自己的頸上,玉鑠剛好墜在他的心口處,被他的體溫溫熱著。
  
  閉目斜躺在沙發上,他陷入欲眠的情緒中,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載浮載沉,彷彿聞到了淡淡的香氣,溫馨地彌漫著,包裹、纏繞著他,香氣緩緩滲進他的每一個毛細孔裡……
  
  遠方隱約傳來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能被發現。快,我們去躲起來!」
  
  元別浦只覺得人一直在遠去,像是去找尋那個聲音、那個少女。
  
  「寧越,你餓嗎?我帶了蒸餅,分給你吃。」
  
  當他費力地睜開眼睛時,看見了一張皎潔甜美的臉蛋,正盈盈地對他笑著。他的心劇跳,如鹿撞、如擂鼓。
  
  她是「靜閩郡主」!
  
  「母後不許我見你,我卻不理會,就是非見你不可!」少女肌膚勝雪,菱唇微微嘟翹著,憨態可掏。
  
  「你不能不聽你母後的話。」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對她說著。
  
  「我若聽母後的話,你這輩子就永遠見不到我了!」她皺了皺俏鼻。「難道你想永遠見不到我嗎?」
  
  「不!」他伸出手,用盡全力將纖細的身子擁追懷裡。
  
  「你爹娘三番兩次要你娶妻,你自己還不是不肯聽爹娘的話。」她埋在他胸前嬌嗔地說。
  
  「三年前你命我不許娶妻,定要等你長大的,你忘了嗎?」他捧住她的臉蛋,深深注視著。
  
  「你聽我的,卻不聽你爹娘的?」她故意逗他。想到他幾次為了她拒絕婚配,她就有種甜甜的、微妙窩心的情緒。
  
  「我……不是的……」他想解釋自己並不是個不孝子,但卻拙於言辭。
  
  她笑了,他無措的模樣總走會惹來她的笑聲。
  
  「我知道你不是。」她從他懷裡把手抽出來,想摸摸他的臉,卻看到原本抱在懷裡的蒸餅已經被壓扁了。
  
  「哎呀,蒸餅被你壓扁了啦!」她又好氣、又好笑。
  
  「扁了還是一樣可以吃。」他低下頭。從她手中咬下一口蒸鉼。
  
  少女快樂地笑起來,笑容甜得似蜜。
  
  他是不擅應對的武將,只要看著她歡悅的笑容,他就感到無限溫馨。
  
  「六如,這個給你。」他輕喚她的名,然後把自己右手拇指的玉韘取下來,輕輕套進她右手的拇指上。
  
  「好大。」少女纖細的手指根本套不住,便拿在手中把玩著。
  
  「我沒有好東西可以送你,只有這個。」
  
  「我不拿,你自己留著。」她把玉韘還給他。「我若是拿走了,你射箭時會手疼的,不好。」
  
  「過幾日就要出兵了,也許我不能活著回來……」
  
  「不許胡說!」她看著他的眼睛,眸心閃過一絲憂慮。
  
  他淡然地笑,依然把玉韘套進她的手指。
  
  「太大了,就用條五色繩圈起來,佩戴在身邊,讓我感覺自己和你在一起。」
  
  少女仰著臉看他,淚水滑過臉頰,在雪白的肌膚上劃過兩道透明的光澤。
  
  「寧越,如果這場仗打贏了,你是不是就有機會成為大將軍了?」她咬著唇,哽咽落淚。
  
  「是。等我成為大將軍,就能向王爺提親了。」唯有這樣,才能讓平民出身的他可以與郡主身分的她匹配。
  
  「無論如何,你的性命最重要,是不是大將軍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她忽然有些心慌,害怕他為了一個人將軍而拚去性命。
  
  「六如,若我能僥倖不死--」
  
  「別再說死這個字了,我聽了好害怕!你不會死的,我不准你死!」纖細瘦弱的雙臂用力抱緊他,嗚咽的嗓音裡都是不捨和牽掛。
  
  劇烈的痛楚從他的心臟漫向全身百骸。
  
  在這場冗長的夢境中,他分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足睡著,分不清楚自己是元別浦還走寧越……
  
  清晨乍醒,元別浦把冷水潑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怔怔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忽然間,鏡裡閃過一個人影,黑髮披散、冷肅狂傲的臉孔是那麼酷似自己。
  
  他駭然,重重地喘息。
  
  淡黃色的玉韘就在他的胸前輕晃著,若有似無地輕敲他的心口。
  
  他明白了。
  
  他是元別浦,但他也曾經是寧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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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就在發表專題報告的前一天,辛敏兒終於接到了元別浦的電話,告訴她古墓的3D動畫模擬已經完成了。
  
  她興沖沖地趕到工作室,剛一進門,就看見豆豆朝她噓了一聲。
  
  「辛小姐,元哥才剛剛睡著,行動請小聲一點,要是現在把他吵醒了,他一定會大發脾氣的。」
  
  「他現在在睡覺?」辛敏兒壓低聲音問。
  
  「對。元哥交代我們,等你來了,就把檔案叫出來給你看。」豆豆躡手躡腳地把她帶到元別浦的工作桌前,然後從電腦裡把古墓的3D動畫類比檔案叫出來。
  
  「謝謝,我慢慢看。」辛敏兒拉開椅子坐下。
  
  「要不要喝咖啡?」豆豆細心招呼。
  
  「不用了,我早上才喝了一杯。」她笑著搖頭。
  
  「好,那你慢慢看吧。元哥說,你覺得什麼地方有問題就寫下來,等他睡醒以後會再修改。」豆豆交代完畢後,轉身回自己的座位去。
  
  辛敏兒呆呆地盯著電腦畫面,第一張是古墓全景,逼真得令她嚇一大跳,好像身歷其境一般,簇新完整的程度,更像是墓穴剛完成時的樣子。
  
  接下來的壁畫,每一張都立體而清晰地還原了壁畫原始的樣貌,包括線條、色彩、衣飾。
  
  看著靜止的畫面就已經讓她驚歎不已了,當「靜閩郡主」栩栩如生、皎潔甜美的容貌出現時,她整個人完完全全被震懾住,幾乎不敢相信。
  
  她知道元別浦是一個很出色的動畫師,作品一直很受客戶歡迎,他最擅長的是建築物,可以無中生有地建構出一間唯妙唯肖的大型博物館。但是她也知道,元別浦對於古墓,尤其是中國古代的墓室和文物,是完全沒有涉獵的。雖然自己的女友是考古隊員,但他也不曾對考古產生過一點興趣。
  
  可是現在,她看著精密細緻的墓室、壁畫和「靜閩郡主」,逼真細膩的程度已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她不敢相信這是只靠她拍來的幾張殘骸照就可以辦得到的。
  
  突然間,她發現古墓全景那張的石棺旁斜靠著一把彎弓,但是她拍回來的照片上並沒有,當初她進入墓室時也沒有看見這把彎弓。其實經過千年,木質彎弓早已腐化成塵上了,不可能有人知道當時的陪葬品還有一把彎弓的。如果沒有人知道,那……元別浦是如何得知的?
  
  難道元別浦自己搜尋到什麼資料嗎?
  
  不可能。她立刻推翻這個猜測。才短短幾天的時間,她不相信元別浦能做這麼多事,何況這個小墓室的挖掘,連大陸當地的報紙都僅僅只有數行的報導,他是不可能找到任何相關資料的。
  
  辛敏兒愈想愈感到駭異,一種不可解的恐懼在她心底膨脹開來。
  
  她倏地起身,快步走到角落的沙發床前,蹲下來,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熟睡中的元別浦。
  
  他像是幾天沒刮鬍子了,下巴長滿了胡渣,身上的襯衫有兩顆鈕扣沒扣好,露出了一片結實的胸膛。
  
  辛敏兒低低地歎口氣,他實在是個很迷人的男人,當初對他一見鍾情,不只是因為他帥氣的外表,而是他身上有一種現代男人沒有的沉雄氣度,有一種她喜歡的氣質,像是古代領兵征戰的將軍股,英姿勃發、傲視群雄。
  
  忽然,她注意到他脖子上掛了一條皮繩,記得他從不愛配戴飾品的。她輕輕拉起來一看,頓時驚愕得臉色驟變!
  
  他竟然把古玉戴在頸子上!
  
  看著已經脫胎的古玉,她渾身泛起一陣寒意,指尖微微發冷起來。
  
  「別浦!」她覺得焦躁惶然,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見辛敏兒叫喚的聲音,正在建火車模型的豆豆和鐵金剛驚訝地探出頭來看她,然後彼此互望一眼,像在用眼神說:不是交代她不要吵醒元別浦的嗎?
  
  「別浦,我有話問你!」她輕輕搖晃著他,焦慮地喊。
  
  元別浦蹙了蹙眉,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後,又再度閉上。
  
  「我很困,有什麼話等我睡醒再說。」他抓起抱枕把臉蓋住。
  
  「不,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問清楚!你為什麼要把古玉戴在身上?」辛敏兒像沒聽見他說的話,逕自追問著。
  
  元別浦不動,也沒有回答。
  
  「你居然還盤摩過它!為什麼?你要做這些事為什麼沒有事先告訴我?這塊古玉並不是你的東西呀!」
  
  元別浦倏地丟開抱枕坐起來,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我記得你說過,這塊玉韘和象牙印是『靜閩郡主』之物,除了她,誰都不該擁有。」
  
  「沒錯,但是『靜閩郡主』早就死了,而我是第一個發掘這些陪葬品的人,所以它們應該是屬於我的!這些東西我只是暫時放在你這裡請你幫我保管,你應該知道最後是要還給我的!」她不知道元別浦為何突然會對古玉產生興趣,甚至看重到讓古玉脫胎並隨身配戴的地步,這意味著他要這塊玉,要養這塊玉了。
  
  「那你開個價好了,我願意跟你買。」他語氣平淡。
  
  辛敏兒震了震,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元別浦看著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她的眼神一樣。
  
  「為什麼你一定要這塊古玉?」她感到極度不安。「只要你能給我一個好理由,我會給你的,可是我要知道為什麼?」
  
  「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原因,就只是因為我很喜歡。」他無法對她說出自己這幾天的夢境和心情,說了只怕會嚇住她。
  
  「這古玉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居然會讓你很喜歡?」看多了出土文物的辛敏兒,覺得這件古玉實在沒什麼太特別之處。
  
  「我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很喜歡罷了。喜歡一件東西,也不是非要給一個具體的理由不可。」他輕描淡寫地說。
  
  從來只熱中於高科技產品,對古代文物不感興趣的元別浦,居然會看中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古玉,這讓辛敏兒覺得太反常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這件古玉,我可以給你沒有關係。但是,我希望你把古玉拿去淨化一下再配戴,畢竟是從墓裡出上的,我怕你會沾染上邪氣。」她認真的提醒。
  
  元別浦淡淡一笑,沒有多作表示。
  
  「我剛剛看過你做好的影像檔了,我想知道那把彎弓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會憑空弄出一把彎弓放在石棺旁?我拍的照片裡並沒有那把彎弓。」
  
  「那裡本來就有一把彎弓。」他不假思索地答。
  
  辛敏兒心頭一驚。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那把彎弓是他放的。元別浦在心裡說道。
  
  「如果你覺得不妥,我可以把彎弓拿掉,你就當是我幻想出來的好了。」他深吸一口氣,閉眸躺回沙發床上。
  
  辛敏兒沉浸在不可理解的困惑中,她直覺他變得很不對勁,緊抿的薄唇透著漠然不可及的鬱挹。
  
  「別浦,你究竟是怎麼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惱的事情?告訴我好不好?別這個樣子,讓我替你分擔,好不好?」她急切地握住他的手,心慌得不知所雲,覺得他陌生得令她害怕。
  
  「我沒事,讓我睡一不好嗎?」他輕輕把手抽回來。「檔案我已經讓豆豆轉好了,你直接帶走就可以。」
  
  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接連幾日在夢中見到的景象,每一個片段都清晰如昨。每一次在夢中痛醒、每一次解開一個疑團。他就失魂落魄得愈加厲害。
  
  這些虛無縹緲的前世預感,他無法告訴任何人,更不能告訴敏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遺忘前塵悲傷憾恨的記憶,平靜地過完他的今生。
  
  他連自己都幫不了,任誰也都是愛莫能助。
  
  「別浦,你的態度變得很奇怪,你是不是……討厭我了?」辛敏兒直接往最壞處想,忍不住哭出聲來。
  
  元別浦坐起身,無奈地把她攬進懷裡。
  
  「敏兒,別胡思亂想,我只是太累了。等我休息幾天,你也做完專題報告以後,我們再計畫出國玩的事,好嗎?陸他輕哄著。
  
  「好。」辛敏兒破涕為笑。「明天是我的重要日子,你來不來?順便看看你的成果,好不好?」
  
  元別浦笑著點點頭。
  
  「這塊玉看起來是有靈性的。」她把他胸前的玉韘托在手心細細觀察,沁色的地方似有光影流動,詭魅得令她不安。「別浦,你一定要拿去淨化過再戴好嗎?我總覺得這古玉有些邪氣,不淨化乾淨會害了你的。答應我?」
  
  「好。」他言不由衷。什麼邪氣的說法,他是從來不信的。
  
  不過,他確實必須擺脫前世的記憶糾纏。不管寧越和「靜閩郡主」之間曾經有過什麼樣動人的戀情,都與元別浦無關。
  
  他是元別浦,懷中的女友是辛敏兒,他不能讓屬於寧越的前世記憶混淆元別浦的人生。
  
  或許,玉韘的問題不在於淨不淨化,而在於他根本不該拿回它,因為那是屬於寧越和「靜閩郡主」的東西,不是元別浦的。
  
  玉韘的命運應該是長眠地下,入土為安。
  
  他不該驚擾。不該。
  
  *********
  
  「寧越,救我--」
  
  這已經是元別浦記不清第幾次聽見這個聲音了。
  
  聲音似遠似近,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耳畔呼喊,總是令他的心隱然絞痛。
  
  他起身吞了一顆安眠藥,強迫自己入睡。
  
  他希望不要有夢,不再做夢,但是,夢還是來了。
  
  靈魂離開了身體,像化作羽毛般飛了出去,穿過黑夜迷霧,彷彿電影般疾速地掠過一些片斷,那些屬於寧越的悲歡歲月。
  
  四周忽然靜下來,靜得除了自己淩亂急促的喘息聲外,其它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他驀然睜開眼睛,似曾相識的熟悉和寒冷迎面撲襲而來--
  
  十一月的冬夜,入夜後的樹林裡凜寒刺骨。
  
  寧越把火起得壯烈,驅走了一些寒意。
  
  「很冷嗎?」他把盔甲、戰袍和弓箭卸在一旁,用力擁緊宮六如,以自己的體溫溫暖她顫抖的身軀,暖著她冰涼的雙乎。
  
  「不冷,你的身體很暖。」她貼著他的身體,臉頰磨蹭著他的胸膛,傾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
  
  「餓嗎?如果餓了,我想辦法弄東西給你吃。」他輕輕梳理她散亂的鬢髮。
  
  「不,我不餓。天快亮了,等天亮以後再說吧。」她涼涼的指尖柔柔地撫過他臉頰上幹掉的血跡,然後停在他的耳朵上,溫柔地擰住他的耳珠。
  
  寧越抬頭仰望天上那顆閃耀著紅光的惡星,它像豺狼兇狠的目光般,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們。
  
  「六如,等天亮以後,我立刻帶你回我的家。」他不安地抱緊她,力道重得令地生痛。
  
  「你的家?」她困惑地抬眼看他。
  
  「是,我的老家。」他低下頭凝視著她,溫柔地扯唇一笑。
  
  「我很小就離家了,老家有我爹娘,還有一個妹妹。」
  
  爹娘……宮六如想起已葬身王宮的父王和母後,心像撕裂般痛楚。
  
  「我跟著你,你去哪兒我都跟你去。」她抓住他的手放在頰邊,如今,寧越是她此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跟著我過的是平民生活,你可願意?」
  
  「如今的我還有選擇嗎?」她淡然一笑。「就算我還能選擇,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定選擇你的。」
  
  「我知道,只是累你受苦了。」他在她耳畔柔聲低語。
  
  「平民夫妻與世無爭,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不是受苦。以後你不用征戰,我也不必為你的性命擔憂;你可以種種田,或是養些牛羊馬匹,我可以替你縫製衣裳,做飯給你吃,我們……還可以養幾個孩子。」她把臉深深埋進他的臂彎裡。
  
  寧越環抱著她,微微笑起來。
  
  「睡一下吧,還要趕一天的路才能到我家。」
  
  「好。」
  
  他們緊緊依偎著入睡,靜靜等待曙色來臨。
  
  清晨的薄霧在樹林間慢慢流淌。
  
  戰馬不署地踏動馬蹄,霧氣被攪動了。
  
  寧越敏感地睜開眼睛,他稍稍一動,宮六如立刻驚醒過來。
  
  「怎麼了?」她疑惑地看著他。
  
  「噓!也許是追兵,我們快走。」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拉到戰馬前,彎腰去拿地上的戰袍、盔甲和弓箭。轉過身時,他看見宮六如雙目盯著前方,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
  
  什麼能令她感到如此懼怕?
  
  寧越的心一凜,驀地轉頭,見茫茫霧氣申隱隱有個黑影,箭早一上弦,弦早已拉開,目標正瞄準著他!他一動,箭使離弦射出,破開濃霧直射向他!
  
  即使在戰場上,都沒有比此刻這樣接近死亡過。他側身一閃,箭簇擦著他的胸前掠過,驚險中游開了一箭,但第二支箭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瞬間對準了他的背心射來!
  
  弓箭術技冠群雄的寧越,拔箭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疾若流星的這一箭了!他此時恐懼的不走自己將死,而走擔憂自己死了之後,宮六如該怎麼辦?瞬息間,他朝宮六如瞥去一眼,眼中有憂懼、悲愴和絕望。
  
  那帶著訣別意味的一瞥,迅速被宮六如感覺到,一股急躁而恐懼的情緒在她心中驟然膨脹開來,她不假思索,朝寧越飛撲過去,替他擋下了那一箭!
  
  鮮血瞬間從她口中噴出,染紅了他的背。
  
  寧越震駭,猛回頭,快速地張弓放箭,躲在霧氣中的黑影當胸中箭,墜馬斃命。
  
  「六如!」他抱住她,穿透過她胸口的箭尖抵住他的胸膛,尖銳得像要刺穿他的魂魄。
  
  「別哭、別哭……」她癡癡看著他,眼瞳逐漸渙散,冰涼的指尖執著地拭去他臉上瘋狂的淚水。
  
  「六如--」他的熱淚流淌下來,巨大的悲痛充塞在他的胸口。
  
  「你不該死、你不該死的--」
  
  「我心甘情願……」她蒼白的臉上浮起淒豔的微笑。
  
  「為你死……我心裡歡喜……你……莫要忘記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我怎會忘了你?生生世世我也不會忘了你的……」他聲音哽咽,眼淚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她放心地笑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風……風來了……」她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溫熱的身子在他懷中慢慢變冷,將他的心也凝成了冰。
  
  他輕輕抱起她,躍上戰馬,帶著她奮力賓士,拼命地狂奔。
  
  風在天地間呼嘯著,切割著他的臉,把他的淚水吹散在空中。
  
  忽然,風聲靜止了。
  
  晨曦、霧氣都消失了。
  
  眼前不見天、不見地、不見人。
  
  他突然想起初見她時的情景,那時她才十四歲,笑得純真嬌憨,總是偏著頭對他說--寧越,你不許娶妻,你要等我長大,我要嫁你!
  
  他一直守著承諾,一直等她長大,但是現在,他寧可她永遠遠無憂無慮;永永遠遠不要長大!
  
  六如--
  
  他冷到了極點,像只負傷的野獸,發出痛苦的悲嚎。
  
  元別浦從夢中乍醒,彷彿萬箭穿心的痛穿透了他的身體。
  
  六如--他感覺到她冰冷的身子就在他的懷抱中,她的香氣是那麼的接近。他聽見自己的喊聲,聽見自己隱抑的哭聲,那一個男人沉痛的哀泣。這一刻,他明白自己避不開、逃不掉了。前世的寧越愛上了宮六如。今生的元別浦,也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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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3: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墓室中沒有任何一件陪葬品,所以無從考證墓主的身分。墓室雖然規模不大,也沒有墓誌銘,不過從壁畫上彎弓的樣式、少女身上的短襦長裙、以及卷雲紋的畫法,大致可以推斷出這是一座漢代以前的古墓。墓制的形式雖小,卻是當時貴族的下葬規模。在漢代時期有封王分地制,湖南中部緊臨湘江,從秦漢以來就是長沙國治之地,據推測,這位少女若是貴族身分,應與長沙王有直接關係,因為不知道少女的身分,所以我們暫時以『郡主』來稱呼她……」
  
  在辛敏兒抑揚頓挫、充滿自信的語調中,元別浦慢慢走出演講廳,來到廊下深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小小的演講廳裡擠得水洩不通,本來只是辛敏兒單純的專題報告,但是辛敏兒的指導教授認為她的專題報告做得非常好,可以開放給有興趣的學生進來旁聽,結果海報一張貼,就湧進了很多好奇的學生。
  
  辛敏兒以她的原始拍攝資料搭配元別浦製作的3D立體動畫影像,以壁畫來主講「漢代郡主墓」的故事,隨著辛敏兒生動的引導,學生們都聽得入神,忘我地進入了古代時空,想像著發生在「漢代郡主」身上動人的浪漫傳奇。
  
  元別浦並沒有聽辛敏兒做完整個專題報告,默默地離開演講廳。
  
  辛敏兒為「漢代郡主」的故事塗上了一抹神奇浪漫的色彩,渲染成了一個不朽的愛情故事。然而,對元別浦來說,這個殘缺悲慟的愛情故事沒有浪漫可百。宮六如的生命在時間的洪流裡淡薄去,千年前慟哭葬她的人,已重拾新生,來到這波濤起伏的十丈紅塵,而她呢?她的魂魄往哪裡去了?人海茫茫,歲月悠悠,她是否也輪回轉世,來到這滾滾紅塵了?
  
  元別浦慢慢步下演講廳的石階,迎面走來一個女子與他擦身而過,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猛地一窒,他迅速回過頭,看見長髮女子也緩緩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對望。
  
  他所有的表情一瞬間凝結在臉上,無法置信地凝視著眼前容貌酷似宮六如的長髮女子。
  
  是她嗎?元別浦思緒紛亂。她們的容貌太相似了,真有可能是她嗎?還是根本只是他的錯覺?
  
  「我們認識嗎?」女子甜甜一笑。
  
  「你是……」雖然容貌相似,但笑容神態明顯不是同一個人。
  
  「我叫喬曉初。我們曾經見過嗎?我看你的表情好像認識我?」名字叫喬曉初的女子爽朗直率地問。
  
  元別浦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世上容貌相像的東方女子何其多,他竟然會看見長相酷似的女子就聯想到是不是宮六如的今生?
  
  「對不起,我想我認錯人了。」應該不可能會有這種巧合。
  
  「是嗎?」喬曉初大大的杏眼直盯著他看。「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有點面熟呢,好奇怪。」
  
  「真的?」元別浦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這種巧合真的會發生。
  
  「你不會是我大學同學吧?」喬曉初突然興奮地大喊。「我猜猜看,你是不是C大畢業的?」
  
  「不是。」他有些失望,卻又不肯放棄。「你看過這個東西嗎?」他拉出系在頸上的玉韘給她看,滿眼企待。
  
  「沒有。」喬曉初湊過去看,蹙眉搖了搖頭。「很別致的項煉,很好看,在哪兒買的?」
  
  元別浦薄弱的期待終於落空。
  
  「這不是買的。」他凝視著玉韘,低聲說。
  
  「這個項煉對你一定很重要。」喬曉初看著他,從一個模樣好看的男人臉上出現如此溫柔的神情,實在令人心折動容。
  
  「抱歉,打擾了,再見。」他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喂,等等!」喬曉初叫住他。「你是從演講廳裡出來的嗎?『漢代郡主墓』的專題報告不會已經結束了吧?」
  
  元別浦微愕地轉回身來。
  
  「你也是來聽『漢代郡主墓』的專題報告?」
  
  「是啊,南宮教授打電話叫我來的,他說他的學生今天有一場關於『漢代郡主墓』的專題報告,他還說這位『漢代郡主』的模樣經過復原以後,跟我長得很像,要我一定要過來看一看。」
  
  元別浦倒抽一口氣。是冥冥之中的牽扯嗎?可能嗎?
  
  「還沒有結束,我只是出來透透氣。」他怔然望著她。
  
  「好,那我進去了。掰掰!」她燦然一笑,轉身走進演講廳。
  
  刹那間,喬曉初的笑容像極了宮六如,元別浦心神恍惚地在人行椅上坐下,試圖從紊亂的思緒中理出頭緒來。
  
  喬曉初有可能是宮六如的轉世今生,也許他應該多找機會試探她,就像他自己一樣,如果不是辛敏兒把古墓資料和玉韘帶到他身邊來,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寧越就是自己的前生。
  
  也許,此時的喬曉初就和以前的他一樣懵然無知;也許,她的出現正是冥冥中的牽引;也許,她只是缺少一點觸動她的事件……
  
  演講廳的門開啟了,散場的人潮慢慢湧出,從他身前走過,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討論著。
  
  「想不到這位漢代郡主挺美的,不過那麼年輕就死了,真可憐。」
  
  「那是做動畫的人刻意修飾美化的啦,我才不相信古人會長得那麼漂亮。」
  
  「我比較想知道漢代郡主的戀人長什麼樣子?」
  
  「我也是、我也是!拉弓箭射死老虎,然後救出郡主,那種相識的過程實在太浪漫了,簡直像連續劇裡才有的情節!那種男人在現代根本不可能有的啦!」
  
  「現在的男人喔,看到老虎搞不好第一個就落跑了,還英雄救美咧,難啦!現代女生還是靠自己比較保險啦!」
  
  「就是咩,還那麼癡情,給郡主畫壁畫,現代的男人厚,什麼男人最多?劈腿男最多!什麼男人最少?癡情男最少!」
  
  其它女孩子大笑附和著。
  
  元別浦似有若無地淺笑,他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生會給寧越這麼高的評價。
  
  癡情男。呵,那元別浦算嗎?
  
  應該不算,元別浦說不定會被歸類在劈腿男的行列裡,因為他愛上了死去的宮六如,在精神上已經背叛辛敏兒了。
  
  人潮逐漸散去,他抬起頭,看見辛敏兒和南宮教授一起走出來,喬曉初也在他們身旁,一手輕輕挽著南宮教授。
  
  「別浦,我一直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裡啊!」辛敏兒開心地朝他揮手。
  
  元別浦微笑起身。
  
  「教授,我來給你介紹,他是我的男朋友,元別浦。」辛敏兒仰頭笑望著他。「別浦,這位是南宮教授,我的指導教授。」
  
  「『漢代郡主墓』的動畫就是你做的啊!墓室場景做得好逼真,真是厲害!」年紀看起來不老,但白頭發卻不少的南宮教授由衷講歎著。
  
  「拜高科技所賜。」元別浦謙虛地笑笑。
  
  「我給他的時間太倉促了,要不然他可以做得更好呢!」辛敏兒驕傲地笑說。
  
  「好可惜我遲到了,只看到最後一小部分。」喬曉初惋惜地歎口氣。
  
  「你就是這樣,出個門非要拖拖拉拉的,太沒有時間觀念了!」南宮教授低聲教訓。
  
  「好嘛,下次改進。」喬曉初一臉求饒的表情。
  
  辛敏兒忍不住笑起來。
  
  「對了,別浦,我忘了跟你介紹,這位是喬小姐,教授的未婚妻。」
  
  元別浦微怔,她竟然是南宮教授的未婚妻?
  
  「是不是我們年齡相差太懸殊,嚇到你了?其實曉初以前是我的學生。」南宮教授大方自然地解釋。
  
  「因為太崇拜教授了,所以就發展成師生戀。」喬曉初吐了吐舌尖。
  
  喬曉初無意間露出的嬌憨神情熟悉得又讓元別浦心中一動。
  
  「對了,元先生,你看曉初像不像你復原出來的『漢代郡主』?」南宮教授呵呵笑說,像是發現什麼新奇有趣的事般。
  
  「是有點像。」元別浦淡然地笑,他刻意避免與喬曉初四目相接,因為那張像極宮六如的臉龐總是令他心神不寧。
  
  「我一看到喬小姐也嚇了一大跳呢!」辛敏兒介面說。「如果別浦說他是照著喬小姐的模樣去畫出來的,我也一定不會懷疑,因為五官輪廓實在都太酷似了!」
  
  「剛剛元先生看到我的時候,也是一臉很吃驚的樣子,現在總算弄懂是怎麼回事了。」喬曉初笑說。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算大家有緣了。」南宮教授笑看著他們。
  
  「是啊!教授,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跟教授還有喬小姐吃頓飯呢!」辛敏兒熱絡地邀約著。
  
  元別浦還沒來得及想好理由拒絕,就已經聽見南宮教授和喬曉初異口同聲地答應了。
  
  *********
  
  在一間日式料理餐廳裡,兩對男女、兩對情人,分坐兩邊。
  
  南宮教授和辛敏兒暢談著大陸最近挖掘到的明代墓葬群,其中發現了多少珍貴的陪葬品等等,喬曉初很活潑健談,能在他們的話題裡插個幾句,而元別浦大部分時間是沉默的。
  
  他默默地吃著料理,視線偶爾會望向喬曉初,不由自主地發怔。他心中其實很清楚地知道,喬曉初究竟是不是宮六如的今生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已是南宮教授的未婚妻,她的今生已有了情人,即使她真的是宮六如的輪回轉世,也早已經忘記寧越這個人了。
  
  他應該徹底斬斷自己對前世的眷戀,不能再讓自己一廂情願地陷落下去……
  
  喬曉初總會敏感地察覺到那一雙憂傷的眼眸在凝視著她。
  
  像元別浦那樣出色的男人,女友就在他的身旁,為什麼還敢用那種深邃的目光看著她呢?難道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所以當著她未婚夫的面,也敢企圖勾引她?
  
  但是,那種痛楚憂傷的目光令她迷惘,那份溫柔多情又令她悸動不已,就連南宮教授也從來不曾用那種深情的目光凝視過她。
  
  她的心情被他觸動了,幾乎無法平復。
  
  用完餐,四個人在餐廳門口道別,喬曉初悄悄地把一張寫了她手機號碼的紙巾塞進元別浦手裡,然後跟著南宮教授搭上計程車離去。
  
  元別浦錯愕地捏緊手心。
  
  為何喬曉初要給他電話?有什麼話想告訴他嗎?
  
  是不是……她已經想起了什麼?
  
  *********
  
  寫著手機號碼的紙巾平鋪在桌上。
  
  想著喬曉初是南宮教授未婚妻的身分,元別浦考慮了很久,遲遲不敢打這通電話。
  
  結果三天後,喬曉初打到了工作室找他。
  
  「你把電話弄丟了嗎?」電話一接通,喬曉初沒好氣地問。
  
  「沒有。」他很訝異喬曉初會主動找他。
  
  「那為什麼不打給我?」她的聲音裡有些埋怨。
  
  「因為……你是南宮教授的未婚妻。」他捂住話筒,壓低聲音,不想讓豆豆和鐵金剛聽見。
  
  「既然有顧忌,吃飯那天就不該誘惑我!」她不悅。
  
  「我並沒有誘惑你。」他愕然,不解自己為何會給她那種錯覺?
  
  「你看著我的眼神明明就像看著情人一樣,怎麼還說沒有誘惑我?」喬曉初急切地說。
  
  元別浦呆住,忽然明白她如此積極的原因了。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他緊張地問。
  
  「想起什麼?」她不懂他的暗示。
  
  「想起……」他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說起才好?「有些話在電話裡不好說。」如果他談起了前世今生,要是被豆豆和鐵金剛聽見了,不把他當成瘋子才怪。
  
  「那就出來說吧,我在『君悅酒店』等你,晚上七點見。」
  
  喬曉初逕自訂下了時間地點,然後掛斷電話。
  
  元別浦盯著話筒怔怔出神。
  
  這個女孩兒,有個性、有主見,甚至不給人商量的餘地。
  
  *********
  
  下班後,元別浦開車到「君悅酒店」,不到七點鐘,喬曉初已經坐在餐廳靠窗的座位上等他了。
  
  「不錯,很準時。」喬曉初微傾著頭,極嫵媚、極溫柔地笑著。
  
  元別浦認真地看著她。她似乎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模樣很動人,是個很清楚知道自己魅力在哪裡的女孩子。
  
  「你想吃什麼?」她扇了扇眼睫,甜甜笑問。
  
  「都可以。」他無所謂,吃飯用餐並不是他今天赴約的主要目的。
  
  「這裡的主廚推薦餐還不錯,意式比薩很地道,我幫你點。」她自作主張地幫他點了全餐。
  
  「喬小姐,希望我沒有讓你誤會。」他斟酌著字句。
  
  「我也希望我沒有誤會。」喬曉初蜜梨似地甜笑著。「不過,你不讓我誤會很難呀!當著教授的面那樣盯著我看,你也太目中無人了。要知道,我現在還是教授的未婚妻,你想跟我進一步發展,也得先給我時間。」
  
  「對不起,我想你真的誤會了!」他急忙解釋。「因為你的容貌有很多地方酷似宮六如,也許是這個原因,所以吃飯那天我有些失態,很抱歉。」
  
  「誰是宮六如?」她微皺眉頭。怎麼回事?她怎麼老是像別人?一會兒是漢代郡主,這會兒又是宮六如,她就這麼大眾臉嗎?
  
  「宮六如就是那個漢代郡主的名字,其實,在她生前還有一個封號,那就是『靜閩郡主』。」他簡單說明。
  
  「你會那樣看著我,只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漢代郡主宮六如嗎?」她蹙眉問,沒有笑意。
  
  「當然不只如此,還有其它的原因。」他端起侍者送來的餐前酒,輕啜一口。有著宮六如外貌,卻沒有宮六如靈魂的喬曉初,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什麼原因?」她咄咄逼人。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蘭他面容嚴肅地盯著她。
  
  「我不信。」喬曉初臉色微變。「你到底想說什麼?該不是要跟我說,因為我長得像宮六如,所以她就是我的前世吧?這太荒唐了!」
  
  喬曉初抗拒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
  
  「我不敢肯定你的前世究竟是不是宮六如,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前世就是宮六如的戀人。」他忍不住孤注一擲,不想再迂回地試探了。
  
  「什麼?你的前世是漢代郡主宮六如的戀人?」喬曉初愣住,露出像聽見一個笑話似的古怪表情。「這太荒誕了!該不會是什麼大師告訴你的吧?」她傾身向前,半開玩笑地說。
  
  「不是,完全是我自己的感應。」她的反應像薄刀,輕輕劃傷了他。
  
  侍者送來了餐前菜,兩個人都沒有動刀叉。
  
  「這太離譜了,元別浦,你不像是會相信那種事情的人。」喬曉初掠了掠髮絲,搖頭輕笑。
  
  「因為事實就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相信。」儘管她看他的眼神陌生而遙遠,但在他的潛意識裡仍不想放棄。
  
  「什麼事實?」喬曉初木著臉。
  
  「『靜閩郡主』有一個戀人,名叫寧越,是一名武將。在一場叛變中,他戰敗了,帶著『靜閩郡主』逃亡,逃亡中『靜閩郡主』為了救他而死,他萬分悲慟地葬了她,盡全力為她造了一個郡主規格的墓室。夢中的我就是寧越,我親身經歷了他的遭遇和他的悲歡離合,我確信寧越就是我的前世。」他終於說完了,長長地籲了口氣,心底緩緩升起一股紆解後的輕鬆自在。
  
  聽完了元別浦的敘述後,喬曉初默然無語了好一會兒。
  
  「我懂了。」她有著受騙後的恍然大悟。「原來你並不是喜歡我、對我感興趣,只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塑造出來的『靜閩郡主』,這個誤會可大了!」
  
  「『靜閩郡主』不是我塑造的--」
  
  「元先生,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精神壓力太大了?或者該說『入戲』太深了?你想找我玩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嗎?很抱歉,我沒有興趣!再見。」喬曉初霍然起身,抓起皮包轉身離去。
  
  此時,侍者正好送來了主餐,頓時錯愕地呆站著。
  
  「結帳吧。」元別浦掏出信用卡給侍者,完全沒有胃口繼續用餐。
  
  很快地,侍者拿來帳單給他簽名,無意間看見空位上有支粉紅色的手機。
  
  「先生,那位小姐忘記把手機帶走了。」他好意提醒。
  
  元別浦微愕,立刻抓起手機追出去。
  
  來到酒店門口,他看見喬曉初踩著細高跟鞋快步地往信義新天地的方向走去。
  
  「喬小姐!」他大喊。
  
  喬曉初沒聽見,逕自過馬路。
  
  元別浦大步奔過去,這時,他看見喬曉初像是拐了一下腳,正彎下腰檢查著自己的鞋跟。他不敢相信喬曉初居然會在馬路上做出這個危險的動作,正要衝過去把她拉回來時,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打過來,他渾身的血液瞬間直往上沖,立刻反射性地抱住喬曉初想躲避!
  
  突然,一股衝撞力狠狠地將他們拋到一旁,在失去知覺前,他只記得自己緊緊地抱著喬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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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別浦、別浦,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元別浦聽見微弱的低泣聲,困難地睜開眼,看見辛敏兒滿臉淚痕地俯望著他。
  
  「你醒了!幸好,你醒了……沒事了……」辛敏兒哽咽地抱住他。
  
  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環看四周,這才知道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他想起來了,他和喬曉初出了車禍!
  
  「喬曉初呢?她怎麼樣了?」他急忙撐起上身。
  
  「她還在昏迷中,不過因為你用身體護著她,所以她身上幾乎沒有外傷,但是一直都沒有醒過來,現在還在觀察中。」辛敏兒緊緊盯著他憂心的反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跟喬曉初在一起?」
  
  元別浦怔了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的反應看在辛敏兒的眼裡,就是男人出軌被逮個正著的標準反應!尤其她還看見元別浦的皮夾裡有當天在「君悅酒店」結帳的刷卡帳單,結帳時間就在他們出車禍前的十分鐘。證據讓她不得不相信,他和喬曉初之間有了些什麼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勾搭上我指導教授的未婚妻!我真的不敢相信!」辛敏兒傷心地控訴。
  
  「敏兒,這件事有點複雜,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但我保證絕對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虛弱無力地辯駁。
  
  「車禍時,你抱她抱得那麼緊,所有的傷都在你身上,她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你把她保護得那麼好,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想?」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地大喊。
  
  元別浦恍然看著自己渾身上下已經包紮好的傷口,他動了動手腳,雖然大大小小的皮外傷不少,但至少沒有骨折,也算幸運了。
  
  「幸好那輛計程車及時踩了煞車,要不然你就死定了!」辛敏兒雙手捧住臉,脆弱無助地哭了起來。
  
  他費力地挪動一下身體想安慰她,卻忽然發現戴在頸子上的玉韘不見了!
  
  「我的玉呢?怎麼不見了?」他慌亂地四下尋找。
  
  「在這裡啦!」辛敏兒氣呼呼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塑膠袋丟給他。
  
  元別浦一看見塑膠袋裡已經破碎成兩半的玉韘,所有的思想在一刹間突然被抽成了真空。
  
  「為什麼碎了?」他的心急速往下沉。
  
  「你保護了喬曉初,它保護了你,就是這麼簡單。」辛敏兒沒好氣地瞪著他。「也許是這古玉替你擋掉了災厄吧。」
  
  元別浦怔怔地看著玉韘,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破碎的玉韘突然間沒有了靈動的光澤,變得死氣沉沉了。
  
  「要不要吃東西?」辛敏兒長歎了一口氣。「這裡有一碗廣東粥,豆豆早上買來的,還是溫的,我弄給你吃。」
  
  「……喬曉初也在這間醫院裡吧?她也在這一層樓嗎?」他忍不住問。
  
  辛敏兒板著臉不說話。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元別浦突然凝眉愣住,瞠大了雙眼。
  
  他又聽見了。
  
  「寧越,你在哪裡?」
  
  以往聽見這個聲音,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那麼縹緲微弱,但是現在,他真真實實、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這個聲音!
  
  「寧越,你在哪裡?」
  
  元別浦迅速地躍下床,但又擔心是自己的幻覺。
  
  「是誰在吵鬧?這裡是醫院,她難道不知道嗎?」
  
  一聽見辛敏兒的抱怨,他立刻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覺,這個聲音是真實的,而且正在由遠而近,愈來愈清晰!
  
  他驀地打開病房門沖出去,赫然看見臉色蒼白的喬曉初一路驚慌地尋找著,他不知道她在找誰,但就在她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她的驚惶無助迅速被欣喜若狂取代,眼瞳中的光彩瞬間燃起,她無所顧忌地朝他飛奔過來,眼淚像澄澈的寶石股,一顆顆湧出眼眶,隨著她的奔跑跌碎在光潔的地面上。
  
  「寧越--」她撲進他懷裡,失而復得般地緊緊抱住他。
  
  元別浦忽然感到一陣暈眩,他聽見自己胸腔裡高分貝的心跳聲。
  
  喬曉初喊他……寧越?
  
  怎麼回事?難道一場車禍忽然讓她想起了千年以前的記億?
  
  「曉初,你是怎麼回事?你在做什麼?快放手!」南宮教授追上來,急切地想把她從元別浦身上拉開。
  
  「寧越!快救我、快救我!」她緊緊抱住他不放。
  
  元別浦渾身一顫,他聽見她聲音中的驚恐,這驚恐是那麼的真實。
  
  「別怕、別怕。」他情不自禁地擁住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知道為什麼喬曉初會突然性情大變?為什麼會一直喊他寧越?她不是不相信他說的前世嗎?他迫切地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宮教授和辛敏兒錯愕地僵立著,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們。
  
  「別浦,你在幹什麼?喬小姐是教授的未婚妻!」辛敏兒不敢相信他會當場給南宮教授難堪,也給她難堪!
  
  「曉初,快放手!你這是在幹什麼?太難看了,快點放手!」南宮教授隱忍著脾氣,再度上前拉她。
  
  「不,你放手!」喬曉初斜睨南宮教授,輕聲喝斥。「你是什麼人?太無禮放肆了!」
  
  元別浦驚愕地呆視著她,那眼神、那語氣、那眉目之問的氣韻,像來自他的記憶深處、靈魂深處。
  
  「六如?」他迷惑地輕喚。
  
  喬曉初立即地反應,她仰起臉望向他,一如往昔。
  
  元別浦用力攬住她,帶著顫慄。
  
  「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嗎?」他夢囈般地低喃。
  
  「是我呀!」她輕撫他的臉,如過往般的手勢。「我好久沒見你了,我以為你永永遠遠地離開我了,沒想到,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辛敏兒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渾身的血液彷彿凝止了,眼中有著恐怖的光在流竄著。
  
  「曉初,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胡言亂語些什麼!」南宮教授再也忍無可忍了,轉身對著護士大喊:「快去找醫生來檢查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醒來以後變一個人了?醫生呢?快把醫生找來!」
  
  護士們面面相覷,有人打電話找醫生,有人好奇地盯著他們看。
  
  「寧越,你帶我到一個沒有這些怪人的地方好嗎?他們好吵,而且盡說些奇怪的話,我想要安安靜靜地跟你在一起。」喬曉初難以忍受地掩耳。
  
  「好,我們先進病房,我也有話想問你。」元別浦輕柔地牽引著她走進他的病房內,他的思緒紛亂,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
  
  辛敏兒和南宮教授對望一眼,隨即跟入。
  
  「他們一定要在這裡嗎?」喬曉初緊緊拉住元別浦的手,視線不安地掠過辛敏兒和南宮致陘。
  
  「我希望他們也在。」元別浦柔聲安撫。「你現在可能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也可能暫時忘記了他們,但是,他們一直是我們的朋友,所以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也希望讓他們知道。」
  
  「一直是我們的朋友?」喬曉初滿眼困惑地望了辛敏兒和南宮教授一眼,戒備心已消除了不少。
  
  面對喬曉初過於陌生冷淡的反應,還有元別浦詭異的話語,辛敏兒的神情是僵冷的,而南宮教授則是滿臉的焦躁煩怒。
  
  「曉初--」
  
  南宮教授一開口,立刻被元別浦制止。
  
  「教授,讓我來發問好嗎?」他心中的疑惑更甚於任何人,但是他希望用慢慢引導的方式來解開這個謎團,而不希望驚嚇到喬曉初,或者是宮六如。
  
  南宮教授冷然不語,隨意在病床旁的看顧椅上坐下。
  
  辛敏兒則靠著牆,雙臂環抱,咬著牙盯住地面。
  
  喬曉初坐在單人沙發椅上,元別浦拉來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寧越,你的樣子變了好多,我差點就認不出你了。」喬曉初凝望著他,輕輕歎息。
  
  元別浦微微一笑,如此柔美溫婉的神態,他根本不必多問,也很清楚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宮六如,是他夢中那一抹美麗的身影。如果不是敏兒和南宮教授在場,他會忍不住想一直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我現在問你,你是宮六如還是喬曉初?」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因為真相如何必須要讓大家都知道。
  
  「我當然是宮六如,你明明沒有忘記的,為何還問?」她微嗔。
  
  從喬曉初口中說出來的話令辛敏兒不寒而慄。
  
  「那麼,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元別浦繼續問。
  
  喬曉初抬眼四處打量,搖了搖頭。
  
  「我醒來以後,就覺得這個地方很可怕,處處是白的,連人也都穿著白衣,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醫院,醫治病人的地方。」元別浦解釋著。
  
  「醫院?我竟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她的神情依舊困惑。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他輕歎。「六如,在你醒來以前的記憶,還有醒來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你都還記得嗎?」
  
  喬曉初深深蹙眉,神情陷入了沉思。
  
  突然間,她眼中盈滿了痛楚,淚水全湧上來,急遽地滾落。
  
  「我想起來了!父王、母後死了,王宮全燒毀了……母後要你帶著我逃出王宮,然後……我們逃到林子裡……我……」她驀然頓住,身子劇烈顫慄著,心也緊緊揪在一起,痛苦得幾乎要窒息。
  
  元別浦知道她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實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竟讓她再一次經歷那種痛。
  
  他用力環抱住她,滿懷歉疚地呢喃道:「別想了好嗎?別想了。」
  
  「寧越,我想起來了……我已經死了,我知道了,我已經死了……」她在他懷裡痛徹心肺地號哭起來。
  
  辛敏兒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她飄洋過海去,把一個死去千年的鬼魂帶回來,帶給了元別浦!
  
  她也很想哭,可是,她知道那個臂彎再也不會屬於自己了,她失去他了,已經失去他了……
  
  「夠了!」南宮教授再也無法忍受地跳起來,沖過去一把抓住喬曉初的手臂。「你說你是宮六如?是已經死掉的鬼魂?你怎麼可以霸佔曉初的身體?滾出去!把曉初還給我!」
  
  元別浦把受驚的宮六如護在身後。
  
  「教授,我們必須瞭解在喬小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想一個好的辦法解決,希望你能冷靜下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就是一個孤魂野鬼霸佔了曉初的身體,這樣還不夠清楚嗎?」南宮教授壓抑不住怒火。「元別浦,你最好把曉初還給我,讓我帶走,我自己會想辦法趕走曉初身體裡的鬼魂!」
  
  「教授,很抱歉,我暫時不能把喬小姐還給你。」元別浦冷然拒絕。「因為現在在她的身體裡,有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
  
  「元別浦!喬曉初是我的未婚妻,你有什麼權利扣留她?」
  
  「我不會扣留她,你可以自己問她要不要跟你走?」
  
  「不,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寧越--」嬌小的身子從元別浦身後緊緊地抱著他不敢鬆手。
  
  「她現在已經不是曉初了,當然不會跟我走!元別浦,我希望你不要干涉這件事,萬一耽擱太久,曉初的靈魂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她不會回來了,她已經被那道白光帶走了--。」躲在元別浦身後的宮六如突然輕輕地說。
  
  「白光?什麼白光?」元別浦轉身,詫異地問宮六如。
  
  她下意識地躲避南宮教授,只看著元別浦,慢慢追憶著。
  
  「我想起我死的時候也有看見一道白光,當時我感覺到那道白光一直想要帶我走,但我看見你為我傷心痛苦,我捨不下你,因此死死地抱住你不肯鬆手。後來,白光消失了,我的魂魄不知怎麼地進到了玉韘裡,就再也出不來了。那時候我知道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我喚你,可你總是不回答我。再後來,我的魂魄就一直被鎖在玉韘裡,很黑很暗、無邊無際,但是我的心情很平靜,慢慢地就像是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
  
  元別浦聽了驚訝不已,不敢想像她竟然在玉韘裡睡了千年。
  
  「忽然間,有人把我帶出來了,我感覺到又回到了你身邊,我又不停地喚你,可你總像沒聽見似的。後來,有人撞碎了玉韘,我從玉韘裡出來,然後又看見那一道白光出現,我很害怕,以為那道白光要來帶我走,我不想靠近那道白光,但是我看見一個女子走了過去,和那道白光一起消失了。我轉身想逃,卻忽然跌了一跤,然後感覺到頭痛欲裂,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聽到這裡,元別浦不忍心看南宮教授的反應,因為照宮六如的說法,喬曉初的靈魂已經不在人間了,也就是說,她已經死了。
  
  「你們以為我會信這些鬼話嗎?」南宮教授臉色難看,咬牙切齒地說:「這個鬼魂想要霸佔曉初的身體,所以編來這些謊言,我才不會相信!曉初的靈魂一定還在人間,我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教授,我相信她沒有騙人。」元別浦無奈地低歎。「很抱歉,喬小姐出車禍時,我已經盡全力救她了,但她還是……」
  
  「曉初沒有死!我一定會想辦法證明她沒有死!」南宮教授固執地不肯信,他瞪一眼宮六如。「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跟我走是嗎?」
  
  「我不是你的曉初,我不能跟你走。」宮六如淡淡地說。
  
  「好,有一天我會趕離這個鬼魂,讓曉初心甘情願地跟我走!」南宮教授憤怒地轉身離去。
  
  元別浦瞥見靜靜靠著牆,始終不發一語的辛敏兒,直到這時,他才忽然驚覺到她的存在。
  
  「敏兒……」
  
  辛敏兒抬起頭迅速望了他一眼。
  
  「你是別浦,還是寧越?」
  
  元別浦愕住,競一時無法回答。
  
  「如果你是別浦,就走到我身邊來。如果你是寧越……」她深深吸了口氣。「那我立刻就走!」
  
  元別浦知道,辛敏兒在讓他做選擇了。
  
  「敏兒,對不起,我是元別浦,也是寧越。」即使會辜負她,他還是必須說真心話。
  
  「別浦,她是一個鬼!」她壓抑著翻騰的護火。
  
  「敏兒,我輪回成今生的元別浦,其實是為了要再與她重逢的。敏兒,對不起。」元別浦感傷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抱歉。
  
  「什麼重逢?你一個活生生的人要跟一個鬼重逢?」她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敏兒,我會認識你,而你會把她帶來給我,或許是一種命中註定。我真的必須感謝你,也許我和你今生無緣,但我絕不會忘記你。」他真心誠摯地說。
  
  辛敏兒終於徹底崩潰,她抓起自己的皮包,在失聲痛哭前奪門而出。
  
  「她……是誰?」宮六如微偏頭,凝睇著他問。
  
  「元別浦的女朋友。」他淡淡地說。
  
  「元別浦?我剛剛總是聽他們這麼喚你,為什麼你換了一個名字?」她不懂,只覺得眼前的世界和寧越處處都透著古怪。
  
  「六如,你記得自己已死了對嗎?」他溫柔地望著她。
  
  宮六如太熟悉寧越說話的方式,也立即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死了,你也死了,是嗎?」她輕咬著唇,明明他就站在她眼前,為何仍覺得有一絲哀傷?
  
  「寧越也死了。」他點頭。「寧越死了以後,輪回轉生了,就是現在的我,而我今生的名字叫元別浦。」
  
  「那個女子是你今生的情人?」她抿著唇,輕輕地問。
  
  「你會生氣嗎?」他有些忐忑。
  
  宮六如想了想,笑著搖頭。
  
  「不會。你剛剛說了,你會認識她,而她會把我帶來給你,是命中註定,我是她帶來的,她是恩人,不該生她的氣。」
  
  元別浦笑著擁緊她。
  
  「不管我現在是誰,我的輪回就是為了要與你重逢的。」他極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喃。
  
  「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你輪回了,我依然能感覺到你在我身邊。」
  
  她憶起久遠以前,他將玉韘套進她手指時,曾對她說過的誓言--
  
  太大了,就用條五色繩圈起來,佩戴在身邊,讓我感覺自己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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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3: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元別浦幫自己和喬曉初辦好出院手續之後,便帶著她搭計程車到「君悅酒店」取回他的車。
  
  一路上,宮六如緊握住他的手不敢放,一步也不敢離開他身邊。
  
  雖然寧越已經告訴過她,現在這個時代距離他們的年代已經很遙遠了,變化非常大,也許會嚇住她,要她不用太害怕,她在心裡也已做好了萬全準備,但是一走出醫院大門,一幢幢的高樓建築。滿街飛快疾馳的車輛、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商店招牌,還是遠遠超出她所能想像的範圍。
  
  「寧越,我的頭好昏。」不知道是不是車禍的後遺症,她頭暈目眩,心悸的毛病很嚴重。
  
  「很不舒服嗎?忍耐一下,我馬上帶你回家。」元別浦把她送上車後,立刻發動引擎,疾駛上路。
  
  「你沒有馬嗎?」她奇怪地問,一面上下觀察著這輛鐵車內的怪異裝置。
  
  「現代的人都是開車,不騎馬了。」他笑答。
  
  「車?這車是鐵做成的?」宮六如的指尖到處探索碰觸著。「不用馬來拉,它也能自己動,真了不起。」
  
  「馬車在一百年前就漸漸淘汰了,現在全部改用汽車代步。」
  
  「所以,現在都沒有馬了嗎?」宮六如有些沮喪。
  
  「馬現在都不在路上跑了,全養在馬場裡。」
  
  「是嗎?可我喜歡騎馬。」
  
  元別浦轉頭望了她一眼。
  
  「你如果想騎,我會找時間帶你到馬場騎馬,好嗎?」
  
  「好!」她滿足地點點頭。
  
  「現在還覺得頭昏嗎?」他關心地問。「我開車的速度你怕不怕?」
  
  「不會,騎馬更顛,我都不怕了。」她嫣然一笑。
  
  「那就好。」是啊,他沒有忘記她騎馬時歡快的笑顏。
  
  「寧越,我不喜歡你們穿的衣裳,一點都不好看。」她指著街上的行人搖頭歎道。「每個人的頭髮也剪得怪摸怪樣的。還有,你的頭髮是誰幫你剪的?我不喜歡,我還是喜歡你從前的樣子。」
  
  元別浦大笑。他的頭髮可是臺北的知名設計師幫他剪的,要是被設計師聽見有人嫌他剪得醜,大概會暴跳如雷了。
  
  「如果我用從前的模樣活在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的人一定會以為我有毛病。」
  
  「寧越,你喜歡從前,還是這個時代?」宮六如凝視著他的側臉。
  
  元別浦沉吟了一會兒。
  
  「我沒辦法做比較,不過,在這個時代生活很方便。」他安慰她。「六如,只要你習慣了就會覺得方便,你應該會喜歡上這個時代。」
  
  「的確很方便,想要光也不用起火點燭,牆上碰一下,就亮如白晝。」她側身斜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輕歎。「不過為什麼現在的人都住在石頭蓋的房子裡呢?路上一間木頭房子都看不到。」
  
  「一千年來蓋房子、造紙的,木頭都快被砍光了,現在的木頭很稀少、很珍貴。」元別浦解釋著。
  
  「馬沒有了,木頭也沒有了,這個世界全變成了冰冰冷冷的東西。」宮六如深深地迷惘了。
  
  元別浦側過臉端詳她,他明白她的不安,明白她想念過去的歲月,想念古代的王宮別院,想念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
  
  但是,她所想念的人事物,早已在歷史中湮沒,被歲月剝蝕;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她的故鄉在遙遠的古代,在傾盡所有力量也到達不了的千年以前。
  
  他慢慢把車停在一家蛋糕店前,下車買了幾塊蛋糕、一杯咖啡和一杯水果茶,上車後,把蛋糕盒和水果茶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打開盒子,看見兩塊造型精巧的小東西。
  
  「吃吃看,你一定沒有吃過。」
  
  「這個東西好漂亮,真的能吃嗎?」她驚訝地低呼。
  
  「當然可以,而且很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他鼓勵她。
  
  宮六如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草莓蛋糕,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塊送進口中,入口即化的香甜滋味,在她口中甜蜜地擴散開來,讓她有一瞬無法思考或言語。這樣香醇好吃的東西,是她從來未曾吃過的。
  
  「好吃嗎?」他笑問。
  
  她抬起圓圓亮亮的杏眼望向他,眸心異常璀璨品亮。
  
  「好吃,非常好吃!我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元別浦滿意地微笑了。
  
  「這叫蛋糕,是一種很平常的點心,平常得就好像從前的你帶給我吃的蒸餅那麼平常。在這個時代,還有更多更好吃的東西,更多更好玩的地方,我會帶你去吃,也會帶你去玩。你只要記得,不管歲月經過了多久,世界有了多大的變化,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絕對不會改變的。」
  
  宮六如神魂俱動,怔怔地落下淚來。
  
  除了寧越,還有誰更明白她?更能瞭解她?
  
  她拿起水果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從她的舌尖沖上腦門。
  
  「好酸!」她帶淚地笑起來。「也好甜。」
  
  「是嗎?也給我嘗嘗。」含著笑意的語調。
  
  她把水果茶遞給他。
  
  「不,我要嘗這裡的。」他傾身吻住她的唇瓣,舌尖探進她微帶酸甜滋味的口中,溫柔地與她的唇舌纏綿。
  
  *********
  
  「什麼?你要放大假?!」
  
  電話那端的鐵金剛扯著嗓門大喊。
  
  「對,反正最近工作室也沒有緊急的case要處理,而且我放大假,你們不是更樂得輕鬆嗎?」元別浦凝視著躲在落地窗簾後,神色緊繃不安地眺望窗外的宮六如。十二樓的高度似乎讓她很恐懼。
  
  「話是沒錯啦,可是,元哥,你人還好吧?放大假的原因不會是因為車禍的關係吧?」
  
  「那是一部分。」他發現宮六如開始對他的液晶電視好奇了。
  
  「我們上午去看過你了,你手腳完整沒斷呀,看起來只有擦傷而已,應該沒有嚴重到要請長假吧?元哥,這實在不像你的個性,你不是那種連重感冒都要工作的工作狂嗎?」
  
  「我現在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四處好奇打量的宮六如。
  
  「比工作更重要的事?」鐵金剛像聽見天下紅雨般的吃驚。
  
  「好了,不跟你多說了,工作上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和豆豆兩個人先處理,無法解決的再打我手機找我,就這樣了。」他掛斷電話。
  
  「寧越,為什麼你一直對著這個東西說話?」宮六如拿起無線話筒審視著。
  
  「這個東西叫電話,在這個時代裡,幾乎每個人都有。」他從屬於喬曉初的皮包裡拿出一支粉紅色手機,用這支手機撥打了他的室內電話,接通之後,再把粉紅色的手機拿給宮六如聽。
  
  宮六如困惑地學著他的動作,把手機放到耳旁。
  
  「喂,聽見我說話了嗎?」他刻意走進浴室,讓她看不見他。
  
  「聽見了!聲音好清楚、好清楚,就像你在我耳邊說話一樣耶!」宮六如驚詫不已,覺得不可思議。
  
  「有沒有覺得這個叫『電話』的東西很棒?」他輕笑。
  
  「有!」透過話筒,她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更有磁性,更令她心跳。「是不是不管你走得多遠,我都可以用這種方法跟你說話?」
  
  「對,很聰明。」他沉沉地低笑。「不只是跟我,跟任何人都可以。」他打開水籠頭,在浴缸裡放熱水。
  
  「你在做什麼?我好像聽見水的聲音。」
  
  「我在放水給你洗澡。」
  
  元別浦從浴室走出來,替她掛斷手機。
  
  「有時間,我會教你怎麼打電話給我。現在你先去洗澡,好嗎?」
  
  「好。」
  
  宮六如環顧著幹濕分離的浴室,每一件東西都讓她覺得新奇有趣。
  
  元別浦簡單地教會她水籠頭,蓮蓬頭、洗髮乳,沐浴乳的使用方法以後,就放她一個人在裡面摸索。
  
  「寧越,你別走遠--」她緊張地喊。
  
  「我不會,我坐在外面陪你。」他就坐在浴室門外,背靠著牆。
  
  突然,宮六如發出一聲尖叫。
  
  「怎麼了?」他差點跳起來。
  
  「沒事,只是突然被噴出來的水嚇到了。」宮六如好不容易才適應怎麼去控制蓮蓬頭,學會了以後,又開始讚歎不已。「以前,侍女們要抬十桶熱水才夠我沐浴,現在不用打水、不用柴火燒熱,就有熱水可用,真的太方便了!」
  
  「記得要把身上的泡泡都沖乾淨喔。」他笑著提醒她。
  
  「知道了!」她把蓮蓬頭對著頭頂沖水,水花恣意地噴灑在她的臉上、肌膚上,她格格地笑著,聲音輕快飛揚。
  
  「不可以玩水玩太久。」他抑不住嘴角的笑,聽著飛濺的水聲,已經想像得到她在做什麼了。
  
  宮六如沖乾淨了身上的泡沫後,開心地躺進浴缸裡,讓熱水緩緩淹沒她的身體。
  
  「哇--好舒服!」
  
  元別浦閉上眼,想像著她開心快樂的模樣。這是此生中,他感到最幸福的一刻,彷彿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了這一刻。
  
  「六如……」他低喚。
  
  「嗯?」她在熱水的包圍下,舒緩地微笑著。
  
  「沒什麼,我只是確定你是不是還在。」他害怕這又是另一場夢。
  
  宮六如緩緩起身,從浴缸裡跨出來,用浴巾拭去身上的水滴,穿上他為她準備的浴袍,從浴室裡走出來。
  
  她凝視著他,眸心閃動著一層薄霧般的柔光,溫潤明亮。
  
  「這麼快就洗好了?」他笑著站起來,以為她還會玩水玩得更久一點。
  
  「我們還是不要分開太久。」她把臉埋進他的頸窩。
  
  元別浦用力擁緊她,一顆心全為她一個人劇烈跳動著。
  
  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洗澡,為了怕她無聊,他還特地打開了電視,轉到一台剛好播出漢代時期的電視劇給她看,等他洗好出來後,看見她整個人趴在電視前盯著螢幕看,一隻手還拼命觸摸著液晶螢幕。
  
  「太靠近了,坐後面一點。」他把她往後拉。「還有,手不能一直去按螢幕,這樣電視會壞掉。」
  
  「裡面的人都不是真的。」她認真地做出結論。
  
  「他們都是真的人,他們是演員,在演一段漢代的故事。」他試著用最簡單的方式讓她瞭解。
  
  「演員?演?」她似懂非懂。「所以是假的嗎?那也就難怪了。」
  
  「難怪什麼?」換他不懂了。
  
  「不像啊,不像咱們那朝的人。裡面的後妃個個打扮都像舞伎,舉止過分輕狂放蕩,若教我母後見了,定要狠狠抽打一頓的。」連她看了都有些動怒。
  
  元別浦倒是從來不曾注意過古裝電視劇,現在仔細一看,劇裡的服裝、道具、場景,與真實的漢代的確有不小的差異。不過,這也不能太苛責拍戲的人,任現代的科技,特效技術再厲害,也不可能把古代當時的真實情景原封不動地搬回來的。
  
  「算了,別看了,不需要為這個生悶氣。」他把電視陰掉。
  
  「寧越,你還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嗎?」她悶悶地問,怕他和那些人一樣,再也找不回從前的模樣。
  
  「當然記得。」他拉著她在柔軟的床上坐下。「你總是梳一個墜馬髻,從來下畫眉,也下敷粉。你喜歡穿織雲錦衣,有時候在錦衣外罩一層紗衣,就像仙女一樣美。在宮裡,你總不愛穿鞋,你喜歡赤足奔跑。你還喜歡跟著我騎馬狩獵,不管你母後多麼反對,你總要出來與我相見……」
  
  「你真的還記得。」宮六如微微笑著,窩進他的胸膛裡。
  
  「我當然記得,為什麼要懷疑?」他順勢抱著她躺下。「睡一下吧,你今天一定很累了。」他邊說邊拉來被子替她蓋上。
  
  「寧越,你陪我。」她不肯挪動身子,舒服地趴在他的胸膛上。
  
  「放心,我不會走的。」他輕歎。軟玉溫香在懷,對男人的定力是一大考驗,他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到哪裡。
  
  「我死去的時候,你也是一直陪著我。」她拾起雙臂圈住他的頸項。「我知道你為我造了石棺,還為我造了墓穴。你把玉韘放在我的心上,也把你的彎弓送給了我。你日日夜夜在墓裡陪著我,點了一盞小小的燈,在我的墓室裡畫滿了色彩繽紛的壁畫,你把我畫得很美,我真的很開心。可你總是在流淚,我一直告訴你,寧越,別哭、別哭……」她的聲音哽咽,淚水漸漸濡濕了他的肩窩。
  
  元別浦歎息地擁緊她,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很溫柔地吻遁她每一個指尖,她敏感地咬著唇,白皙的臉蛋泛起了一片暈紅。
  
  他不想再忍耐,不想再壓抑,也不想再等待了。他捧起她的臉,溫存的吻從她微啟的唇瓣一路舔吻過她的下顎、頸項、胸口……
  
  「我們還未成親,這樣可以嗎?」她低低地喘息。
  
  元別浦解開睡衣的扣子,動情沙啞的輕笑聲幾乎融化了她。
  
  「彼此真心相愛就夠了,不必被世俗無聊的枷鎖束縛。何況現在這個時代,沒有結婚都能生孩子了。」
  
  聽見「生孩子」三個字,再看見他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宮六如確切地明白了他想對她做的事了。
  
  她忽然覺得臉頰發燙,像有一把無形的火緩緩燒過她的身子,燒得她渾身躁熱難受。
  
  「寧越……」她顫抖而迷眩地攀住他的後頸,發現他的肌膚和她一般滾燙,脈搏跳得又快又激烈。
  
  元別浦拉開她身上的浴袍,看見那一片晶瑩如玉的肌膚,他的吻漸漸失了控制,不再輕柔,而是充滿了激情狂烈的渴望。
  
  「六如,我想你太久太久了……」他在她耳畔低歎,黑瞳因欲望而蒙矓。
  
  「我也是,我也是啊……」她輕撫著他汗濕的臉。
  
  他握住她的纖腰,緊緊貼向自己堅硬火熱的下身,溫柔地將自己推進她體內,深深地充盈了她。
  
  感情宣洩、肢體交融的瞬間,兩人初次體會到身心契合的完美感受……
  
  *********
  
  接下來的日子裡,元別浦帶著宮六如逛遍臺北市有名的大街,瘋狂地帶她吃遍各地美食小吃,每天陪著宮六如享受新奇興奮的感覺,過著自由自在、漫無目的的慵懶日子。
  
  也許因為有元別浦在身旁,溫柔體貼又有耐性地解釋著每一件她不明白的事情,所以宮六如對陌生世界的適應力還算快。
  
  也因為有最愛的人在身旁,她並不害怕去面對她不明了的狀況,甚至勇敢地嘗試每一件她不懂的事。
  
  這天,經過一間玉石店,元別浦牽著她的手走進去,請老闆幫碎裂成兩半的玉蹀各鑽侗小孔。
  
  「這古玉摔破了真可惜,玉質不錯呢!」玉石店老闆嘆惜地說。
  
  「不可惜,這樣我們兩個人才能共同擁有。」元別浦笑說。
  
  「是啊!」宮六如甜甜地笑開。
  
  「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事,怎麼能因為兩個人想各戴一半,就把一塊好好的古玉摔碎呢?這玉呀,看起來很古老,沁色又沁得巧,實在應該拿去給專家鑒定一下的,說不定很值錢呢!你們現在居然還要我在上面挖洞,真是可惜了這塊玉……」玉石店老闆一邊鑽孔,一邊嘮叨著。
  
  「老闆,請你挖就挖吧,別這麼多話了。」元別浦受不了地皺眉。要不是他怕自己不小心破壞了玉質,也不會花錢來請玉石店老闆幫他鑽孔。
  
  「寧越,要買五色繩。」宮六如挽著他的手,輕聲提醒。
  
  「老闆,我要兩條五色繩,麻煩你幫我們穿起來。」元別浦說道。
  
  玉石店老闆幫他們穿好,然後看著他們彼此幫對方戴上。
  
  「希望這塊玉永遠不會分開。」老闆笑著說,算是對他們的祝福了。
  
  「謝謝。」宮六如歡喜地收下祝福。
  
  元別浦付了錢,牽著她的手走出玉石店。
  
  「希望這塊玉永遠不會分開,我們也永遠不會分開。」他在她耳畔輕輕補上了一句。
  
  宮六如回眸,唇畔的笑不受控制地往上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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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叮咚!
  
  元別浦一打開門,就聽見豆豆和鐵金剛連珠炮似的聲音朝他轟過來。
  
  「元哥!蒼天保佑,真高興你還活著!」鐵金剛粗壯的身材撞上他,一把緊緊抱住。
  
  「拜託,你這是在演哪一出啊?」元別浦翻了翻白眼,用力拔開他的鐵臂。
  
  豆豆上下左右打量著他,兩手還提滿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不錯嘛,氣色很好啊,不像被車輾過的樣子。」
  
  「閉上你的鳥嘴!被車輾過我還能活嗎?」元別浦敲了一下豆豆的頭。
  
  「既然好端端的,幹麼不上班?」鐵金剛拍拍他的胸膛。「快十天了還不見老闆人影,你都不怕公司被我們搞掉嗎?」
  
  「住手,你以下犯上,當心被我扣薪水。」元別浦關上門,轉身進屋。
  
  「說到薪水,元哥,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發薪日了?我的帳單都是月結的耶,銀行要找黑道來追殺我了啦!」鐵金剛大聲哀號。
  
  「糟!我居然忘記要發薪水給你們了!抱歉抱歉,現在立刻匯給你們。」元別浦直接走到電腦前。
  
  「拖了兩天,要算利息--」鐵金剛正想乘機素討時,驀然被電視前的優雅美女給懾得發不出聲音來。
  
  豆豆把幾袋零食往茶幾上放下,比他晚一步看見宮六如,但也和他一樣,錯愕地呆站住,目澄口呆。
  
  宮六如微笑地點頭頷首。
  
  「她是宮六如。六如,他們是我的屬下。」元別浦一邊開啟網路銀行,一邊簡單地介紹他們認識。
  
  「幸會。」宮六如笑了笑,又立刻把視線轉回電視螢幕上。
  
  鐵金剛和豆豆很好奇是什麼節目能讓她看得如此入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居然是古代青銅器文物大展。
  
  他們不敢相信她會看這種悶死人的節目,從她的外型看起來,他們都以為她應該是喜歡看時尚流行類節目的人才對。
  
  因為好奇,他們又仔細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間,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氣,因為他們都同時想起這個模樣看起來很熟悉的美女是誰了!
  
  「元哥,你果然劈腿了!」鐵金剛靠到元別浦身旁,一臉「終於被我抓包」的表情。「證據確鑿,還是活生生的證據,看你還怎麼狡辯!」
  
  「不然你想怎樣?」元別浦的滑鼠正好指到「確認轉帳」的按鈕上,停住。
  
  「不想怎樣、不想怎樣,我不打擾你做事了。」鐵金剛伸手投降,再怎麼樣也不想跟薪水過下去。
  
  「元哥,這位宮小姐不就是你做的那個……那個……什麼郡主嗎?」豆豆滿臉驚詫的表情。
  
  「沒錯,那位郡主的臉就是照宮六如的臉去做的。」元別浦不想做過於複雜的解釋。
  
  「噢~~原來如此。」豆豆和鐵金剛兩個人立刻接受了這個說法,不過兩個人都覺得這位宮小姐很奇怪,雖然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微笑,但是眉目間卻有股藏不住的驕矜之氣,側身斜倚沙發的優美坐姿,也讓他們覺得既大方又細緻,像是出身名門,極有教養的豪門千金。
  
  「OK,轉帳好了。」元別浦跳離網路銀行畫面。「我多轉了半個月的薪水給你們,最近辛苦你們了。」
  
  「還好啦,不過有一件case,客戶指名要你做。」豆豆聳肩說道。
  
  「是嗎?」元別浦無所謂地說:「那你請客戶再等我半個月好了。」
  
  「為什麼?你還要休半個月的假啊?」鐵金剛偷瞄了宮六如一眼。
  
  「嗯,因為我過兩天要去大陸,我要帶宮六如去湖南長沙玩一趟。」
  
  「去玩?!」豆豆和鐵金剛皆大吃一驚。「玩」這個字在元別浦的生活中是很難出現的,他們都不敢相信一場車禍會讓元別浦產生這麼大的人格異變,把去大陸玩說得好像只是去7—11買個東西似的。
  
  「元哥,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你去大陸,辛小姐也去嗎?」豆豆掩住口,小小聲地問。
  
  「不會。」他看著他們,很乾脆地說:「辛小姐以後還會是我的朋友,不過,宮六如會成為元太太,你們以後要叫她元嫂也OK!」
  
  豆豆和鐵金剛傻了眼,不敢相信幾天之內他就決定要結婚了!
  
  「寧越,我父王也有一套這樣的編鐘,你還記得嗎?」宮六如指著電視上出現的一套大型編鐘,聲音聽起來就像開心的小女孩。
  
  「記得啊,我還曾經聽你演奏過。」
  
  「現在那些編鐘和編磬都被關在一間屋子裡了,真可惜,沒有人能再聽見美妙的聲音。」她的神情悠忽,心神彷彿遠颺。
  
  元別浦已經很習慣這個模樣的宮六如,但是豆豆和鐵金剛卻被他和宮六如的詭異對話搞得徹底呆滯。
  
  「那個……」鐵金剛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國家音樂廳下個月好像有古代宮廷樂器演奏會,你可以去聽喔!」
  
  宮六如驀地站起身。
  
  「真的嗎?」她的語聲激越,笑容燦亮。
  
  「真、真的!」鐵金剛重重點頭,然後突然滿臉脹得通紅。
  
  豆豆先是噗哧一聲笑出來,元別浦緊接著放聲大笑。
  
  鐵金剛的眼珠在他們身上轉來轉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宮六如更是不解了。
  
  「六如,來吃東西,他們帶了不少好吃的東西過來。」元別浦拉著她的手坐到他身邊。
  
  「洋芋片!我知道,是那種波浪形的脆片對嗎?」宮六如驚喜地喊。她最喜歡跟元別浦到便利商店了,架上的每樣食品她都很感興趣。
  
  「對,我上次買給你吃過一次。」元別浦說。
  
  鐵金剛和豆豆兩個人又是一陣發傻,不過元別浦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們會懷疑宮六如的身分,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的神經比屋樑還粗,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他們兩個萬分可愛。
  
  元別浦的想法果真不錯,把宮六如當成了豪門千金的鐵金剛和豆豆,正各自在心底驚歎著!
  
  豪門千金就是不一樣,連洋芋片這種平民食品都沒吃過,而且連喊爸爸、媽媽的方式都和平民不同!父王、母後,聽起來就很高貴啊~~
  
  *********
  
  喬曉初的手機響起來了。
  
  元別浦正好在洗澡,宮六如猶豫了一會兒,便接了起來。
  
  「喂?」
  
  「曉初啊,你怎麼這麼久沒回家了?連通電話都不打回來,你爸爸一直念著你呢!他心臟不好,你是知道的,別惹他生氣……」
  
  宮六如咬著唇,不安地聽著電話那端慈愛蒼老的聲音,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她並不是曉初。
  
  元別浦正好洗完澡出來,宮六如急忙把手機伸出去交給他,自己走到落地窗前,視線落在茫茫的遠方。
  
  「伯母,不好意思,我是曉初的朋友,我叫元別浦。曉初她正好感冒了,喉嚨沙啞得很嚴重,暫時沒辦法說話,她說等她病好了就會打電話回家,請您們放心。好,我跟她說,叫她病好了就回去。好,伯母再見。」
  
  元別浦掛斷電話,走到宮六如身後,輕輕地環抱住她。
  
  「要不要對他們說,其實曉初已經死了?」她難受得像要哭出來。
  
  「我覺得不好。」他輕輕地說。「如果說出真相,對他們兩個老人家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了。」
  
  「但我真的不是曉初呀!」這陣子,她常常接到找曉初的電話,曉初的好朋友、曉初的房東、曉初的姐妹、銀行催繳帳單的電話……現在,連曉初的父母也找來了,她愈來愈和喬曉初脫離不了關係。
  
  「你現在必須用喬曉初的身分生活,就一定會遇到這些事。你用她的身分證、她的銀行存摺,還有她的身體,你使用著喬曉初的一切,你從她這裡得到了這麼多,我想也應該回報一些了。」他認真地說。
  
  「我應該怎麼回報?」宮六如怔仲地問。
  
  「其實不難,你就當喬曉初,當喬家兩老的女兒。」
  
  宮六如愕然地轉望他。
  
  「可是,我畢竟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一定很容易就識破的。」
  
  「放心好了。」元別浦笑了笑。「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管變成什麼樣子,對他們老人家來說,一樣都是心肝寶貝。」
  
  宮六如忽然想起了母後,心中一陣酸楚。
  
  「還有一個部分我們都忘記了。」元別浦正色地對她說。「喬曉初有兩張保險單,本來如果喬曉初真的死了,她的父母至少可以領到一筆為數不少的保險金養老,但是你突然出現,佔用了她的身體,變成了宮六如,因此在表面上,喬曉初仍然是活著的,保險單絕對無法理賠,這樣對喬家兩老很不公平,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對喬家兩老盡一點女兒的孝心,算是對他們的補償。」
  
  宮六如怔然聽著,雖然她聽不懂什麼保險單、什麼理賠的,但回想起電話中喬曉初母親怨怪的語調,就像母後經常輕斥她的語氣,她聽起來竟有一股微妙的暖意柔柔拂過心間。
  
  「好,我願意。」她願意為曉初盡女兒的孝道,也算是為自己彌補那一份失去父王和母後的遺憾。
  
  「過幾天我要帶你回湖南長沙,我先陪你回喬曉初的家去拿護照和證件,要不然你沒有辦法跟我出國。」
  
  宮六如沒有多問護照和證件是什麼東西,她只知道一切都聽寧越的。
  
  *********
  
  元別浦和宮六如兩個人換好衣服剛出門,就看到南宮教授帶著兩個模樣裝扮怪異的男人朝他們迎面走來。
  
  「大師,我說的就是那個女的!」南宮教授一看見宮六如,立刻高聲大喝。
  
  元別浦見他們來意不善,立刻把宮六如護到自己身後。
  
  「你們要做什麼?」
  
  「當然是驅鬼!這兩位是驅鬼大師。」南宮教授想盡辦法找到了這兩位法師,據說靈力很強,可以驅魔,讓中邪者回魂。
  
  元別浦警戒地盯著他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宮六如確實是千年幽魂,倘若南宮教授請來的法師真有驅鬼的靈力,真的會驅定宮六如的魂嗎?
  
  「我說過了,我一定要找回曉初,把這個霸佔曉初的孤魂野鬼趕出去!」南宮教授自信滿滿地說。
  
  「教授,你說的確實是那位小姐嗎?」其中一位法師忽然問道。
  
  「是!元別浦,你讓開!」南宮教授怒聲喝斥。
  
  「教授,你確定你沒有弄錯嗎?」另一位法師也忍不住開口。
  
  「怎麼了?」南宮教授狐疑地望向法師。「不會有錯,我的未婚妻被一個自稱宮六如的女鬼附身了,我沒有弄錯!」
  
  「那就奇怪了,我們並沒有在那位小姐身上感覺到邪靈的氣息。」兩位法師互望了一眼。
  
  聞言,南宮教授臉色驟變。
  
  「不可能!難道是惡靈附在曉初身上太久,已經趕不走了?」
  
  元別浦錯愕地轉頭看一眼宮六如,宮六如也滿臉疑惑地聳了聳肩。
  
  「教授,如果你說的喬小姐的靈魂尚在人間,那她的靈魂必定會跟隨著自己的肉體不肯離開,但是我們完全感覺不到喬小姐身旁有任何生靈或惡靈的氣息。教授,這當中也許有什麼誤會。」法師謹慎地解釋。
  
  「那個霸佔我未婚妻的惡鬼口口聲聲說她的名字叫宮六如,這是我親耳聽見的,不可能有錯!」南宮教授氣急敗壞地喊。
  
  「如果是一個純淨的靈,我們不能貿然出手--」
  
  「法師,你只管進行你的驅鬼儀式就對了!」南宮教授心焦地狂喊。「相信我,她一定會現出原形的!」
  
  宮六如好奇地從元別浦身後探頭出來,正好與法師四目相接。
  
  「喬小姐,失禮了。」那位法師慢慢朝她走近,口中低低念起經咒,一手輕輕搖鈴。
  
  宮六如覺得搖鈴聲異常刺耳,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耳朵。
  
  「你們看!有效了,她害怕了!」南宮教授大喊。
  
  元別浦連忙護住宮六如,驚慌地問:「是真的嗎?你害怕這鈴聲嗎?」
  
  宮六如蹙眉搖了搖頭。
  
  「不是害怕,是好吵,這聲音好吵。」她最討厭刺耳尖銳的聲音了。
  
  兩位法師相視一笑。
  
  南宮教授愕然。
  
  「喬小姐,」法師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罐,溫和地問道:「這杯符水本來是要潑到你身上的,但我想現在應該沒有必要了,不過為了讓南宮教授相信你確實不是惡靈,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你願意喝一口嗎?」
  
  元別浦一聽見「符水」兩個字,倏地覺得毛骨悚然。
  
  「不要喝!」他握住她的手制止。
  
  「沒關係。」宮六如微微一笑,要他放心。「我就喝一口,不會有事的。」
  
  南宮教授冷冷地低笑著。
  
  「法師,如果出現異狀,請你們立即將她驅走,讓我未婚妻的靈魂回來!」
  
  宮六如從法師手中接過玻璃罐。她心中也很緊張,但是這兩位法師從頭到尾並沒有令她感覺到危險,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絕不是什麼惡靈,所以這些東西應該不會傷害得了她才對。
  
  她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看見所有的人都用緊張的目光盯著她看,她沒有出現任何不舒服或是痛苦的現象,於是再喝了一口。
  
  「這樣就可以了,喬小姐。謝謝你,攪擾了。」法師把玻璃罐收回來,微笑地施禮。
  
  南宮教授不敢相信眼前的結果,面色灰敗難看。
  
  「教授,這玻璃罐裡的符水,只要是怨念深重的惡靈喝了,就會出現抽搐、嘔吐的反應,只有純淨的靈體喝了才不會有事。在這位喬小姐身上和周圍並無惡靈,而喬小姐身上的應該是她的靈魂無疑。教授,現在你肯相信了嗎?」法師淡淡地歎了口氣,然後偕同另一位法師一道轉身離去。
  
  「你是曉初……」南宮教授痛苦地望著她。「你既然是曉初,為什麼要騙我說你是什麼宮六如?」
  
  宮六如見他傷心痛苦的模樣,覺得好生歉疚。
  
  「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是宮六如,請你相信我。曉初她已經死了--」
  
  「你們到底要怎麼騙我才甘心?!你們騙我曉初死了,還編出一個宮六如來,其實,你只是因為背叛了我,移情別戀愛上了元別浦,所以才想到編下這種荒謬的謊言來騙我!」南宮教授的聲音喑啞而顫抖。
  
  「不是這樣的!」宮六如感到一股欲哭的情緒升起。「曉初她沒有背叛你,她真的是死了,請你相信我!」
  
  「對了,我怎麼忘了,你們兩個是一起出車禍的,說不定你們老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只是我和辛敏兒都被蒙在鼓裡!」青筋迅速爬上他的額角。「難怪了,什麼漢代郡主的模樣跟你長得很像,什麼緣分,什麼巧合,原來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只有我和辛敏兒這兩個傻瓜被你們耍得團團轉!沒想到一場車禍會讓你們的好情曝光,你們自知瞞不了了,就乾脆合演一場戲,想把我們騙到底,對嗎?」
  
  宮六如被他失去理智而扭曲的臉孔嚇住了,驚惶得不知所措,下意識地躲進元別浦的懷裡。
  
  「曉初,當初我為了你而離婚,連妻子、兒女都拋棄了,選擇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現在居然拋棄了我,你對得起我嗎?」他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爆開,像一頭盛怒的獅子。
  
  「教授!」元別浦冷漠地看著他。「也許你現在覺得被拋棄非常痛苦,那麼我請你想想被你拋棄的妻子兒女吧!當年,他們被你拋棄時,是不是也像現在的你一樣痛不欲生?」
  
  南宮教授頹然地靠在牆上,喘息著,像突然間被抽光了力氣。
  
  元別浦想起了喬曉初背著教授與他的那一頓曖昧晚餐,冷冷地一笑,道:「教授,你失去喬曉初並不算是很悲慘的事,因為她並不值得你為她拋妻棄子,她只是你人生中一次錯誤的選擇罷了。」
  
  說完,他輕輕擁著宮六如來到電梯口。
  
  「寧越,他好可憐……」她心軟地偷望著南宮教授。
  
  「如果有一天,我們生兒育女了,然後我拋棄了你們,去找了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孩兒,後來,那個女孩兒又把我拋棄了,你會覺得我可憐嗎?」
  
  「不會!」光聽他假設,她就已經生氣了。
  
  「那就是了。」
  
  他笑著擁她走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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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5 00:14: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一天,元別浦和宮六如正式拜望喬曉初的父母親。
  
  為了這一天,宮六如還特地要元別浦帶著她跑遍全臺北市,就為了找幾塊她覺得合適裁衣的布料。
  
  布料買回來以後,她每天什麼事都不做,連最愛看的電視也不看,只專心一意地裁縫衣裳。
  
  「六如,你做的樣式現代人不會穿的。」
  
  看她一針一線縫著雲紋繡花的錦衣,元別浦忍不住提醒她。
  
  「這是母後最愛的樣式,曉初的母親一定也會喜歡的。」
  
  她很堅持,把自己對母親的思念一針一線縫進錦衣裡。
  
  聽她這麼說,他便不再試圖阻止她了。
  
  他愛看她拿針線的模樣,溫柔婉約的姿態,唇邊細緻動人的微笑,整個人沉靜纖弱得自有一股特殊神韻。
  
  終於,一襲雲紋繡花錦緞袍服裁制好了,她歡欣地仔細折疊好,裝進盒子裡,打上一個古典雅致的結,帶來拜望喬曉初的父母親。
  
  此刻,在喬家的餐桌上,元別浦和宮六如有些尷尬地端坐著。
  
  與喬家兩老和喬曉初的妹妹們面對面坐著的感覺很怪異,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的人,卻因為宮六如使用了喬曉初的身體而有了進一步的關係。
  
  然而,對喬家兩老而言,他們看宮六如依然是看自己寶貝女兒的神情,這當中的秘密也只有元別浦和宮六如知道而已。
  
  「姐,你這次回來變得好奇怪,你是去參加了什麼氣質小姐訓練營嗎?」小妹喬曉雲古怪地盯著宮六如。
  
  「是嗎?」宮六如聽不懂她的話,只能鎮定地笑笑。
  
  「換了男朋友,當然不一樣啦!大姐真厲害,這麼帥的也給你釣上了!」大妹喬曉燕對元別浦比較感興趣。「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隨隨便便跟個老頭訂婚,還鬧得人盡皆知,真丟臉!」
  
  「對呀,真不知道當初你是怎麼想的?」曉雲接口。「現在甩了老的,又愛上了年輕的帥哥,不過這樣也好啦,品味比較正常點。」
  
  「有客人在,你們別亂說話了行不行!」喬太太瞪了她們一眼。
  
  這回大女兒回來,喬家兩老都覺得她整個人像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
  
  當初就是因為曉初跟教授搞起了不倫戀,破壞了人家的家庭婚姻,被他們嚴厲訓斥後,才跟他們鬧翻搬出去住的,沒想到現在一回來,就說已經跟元別浦在一起了,而且會跟南宮教授解除婚約。
  
  他們做父母的畢竟還是希望女兒可以有一個正常的人生,因此對她的選擇高興都來不及了。
  
  「曉初,你想通了就好。」喬老先生對女兒的選擇沒多大意見,只淡淡地說。
  
  「對了,伯父、伯母,曉初特地親手做了一件禮物要送給伯母。」元別浦代替宮六如說道。
  
  「真的嗎?」喬太太驚喜地喊。「曉初,你親手做的?是什麼東西?」
  
  「哇噻,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喬家大小姐居然會自己親手做東西?她那點手藝啊,應該打從國中起就荒廢了吧?」曉燕不客氣地批評。
  
  「是我自己縫的,不知道……媽媽喜不喜歡?」寧越教她要喊爸爸、媽媽,但她喊起來就是很生硬彆扭。
  
  喬太太看宮六如捧來一個大盒子,古意盎然的,她立刻就起身離開餐桌,抱著盒子到沙發上坐下,欣喜地拆開來看。
  
  「這是……」當色彩絢麗的雲紋綿衣華麗地出現時,喬太太顫抖著手,輕輕拉高錦衣,不能置信地停在半空。
  
  「嘩!這是什麼?」曉雲湊過來看了後,驚訝地大喊。
  
  「姐,什麼玩意兒呀?你怎麼送老媽一件壽衣啊!」曉燕口無遮攔地嚷嚷。
  
  「住嘴!」喬太太十分生氣,認真地對二女兒動了怒。
  
  「什麼壽衣?」宮六如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麼,不安地悄聲問元別浦。
  
  元別浦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不想深入解釋。喬曉初的妹妹們總是一再地對宮六如言語譏嘲諷刺,他已經很後悔要求宮六如來這裡扮演喬曉初了。
  
  「姐,你說這是你親手做的?」曉雲百分之兩百不信。「怎麼可能嘛!我看這分明是去什麼綢緞店買現成的吧?」
  
  「布是買的,但裁衣縫繡都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宮六如有些著急,深怕她們不信。
  
  喬家全家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她看。
  
  「姐,說謊也要打草稿!」曉雲冷笑。「就算你學會拿針線好了,才幾天不見,你就突然會了這門功夫?這不是見鬼了嗎?」
  
  宮六如愕住,居然這麼快就被識破了?她驚慌地看了元別浦一眼。
  
  「如果我說這真的是曉初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算不算證明?」元別浦再也忍受不了這對妹妹的揶揄和消遣了。
  
  「曉初,你跟我進來。」喬太太捧起盒子,拉著宮六如的手走進房間。
  
  「媽媽,你是不是不喜歡?」宮六如頹喪地站著。
  
  「不,我很喜歡,我真的很喜歡。」喬太太似笑非笑地盯住她。「曉初,你變了好多,變得讓媽都快不認得了。」
  
  「我……」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媽很高興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喬太太說著,滿眼笑意。
  
  「真的嗎?」宮六如眨了眨眼。
  
  「是那位先生讓你改變的嗎?」喬太太說得很篤定,這是她唯一可以相信女兒性情劇烈轉變的原因。「媽很喜歡他,媽看得出來,他很愛你,這一次你才真是選對人了。」
  
  宮六如怔怔然地望著她,彷彿聽見母後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寧越,我把六如交給你了……
  
  「曉初,快過來,你幫媽把這件錦袍穿起來。」喬太太迫不及待地想穿上這身絢爛華麗的錦袍。
  
  宮六如立即熟練地替她穿戴好,然後系上衣帶。
  
  「曉初,這身衣服呀,實在太漂亮了!」喬太太在穿衣鏡前興奮地打量自己。「可惜呀,這麼好看的衣服這年頭沒地方穿去呀!說不定還真應了曉燕說的,會變成媽的壽衣呢!不過你別在意,媽才不忌諱這個,萬一有天媽死了,我就穿你做的這身衣服到天上去。」
  
  宮六如忍不住張開雙臂,緊緊擁抱她,發自內心地對她說:「媽媽,我想你、我想你--」
  
  「傻瓜,想我就常回來看我啊!至少要常打電話,別老是讓我掛念。」喬太太撫著她的髮絲,竟也忍不住鼻酸。
  
  宮六如用力點頭,睫毛上閃著淚光。
  
  *********
  
  「哼,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啊!這兩個妹妹比起喬曉初這個姐姐真是差太多了,至少喬曉初還懂得察言觀色!」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元別浦忍不住抱怨起喬曉雲和喬曉燕這對姐妹的諸多惡行惡狀。
  
  「我覺得喬媽媽真的很像我的母後,尤其是穿起我親手做的那身衣裳以後。」宮六如凝視著車窗外的街景,若有所思地說。
  
  「天底下的每一個母親,在看自己女兒時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所以你會覺得喬太太很像你的母後。」
  
  「寧越,我父王和母後是不是也和你一樣輪回轉世了呢?如果是,他們會是誰呢?」她想得入了神。
  
  「聽說,每個人一輩子當中遇見的人,都很可能是上輩子的親朋好友。」
  
  「真的嗎?」她忽然開心地笑起來。「所以,有可能我的父王和母後也在我的身邊嗎?那你說,喬爸爸和喬媽媽有沒有可能就是我的父王和母後呢?」
  
  「不可能那麼巧的。」他覺得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如果不是他們,那有可能是誰呢?我們來猜猜看!」
  
  「曉雲和曉燕嗎?」他說,但立刻搖了搖頭。「對曉初的態度差勁到不像是對待自己的姐姐,這種人應該不是。」
  
  「豆豆和鐵金剛!」宮六如突然想到。
  
  「不會吧……」
  
  兩個人對望一眼,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六如,等我們去湖南長沙回來以後,我們就搬離開臺北好不好?」
  
  「好。」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搬嗎?」他想給她一個更自在的環境。
  
  「你說好就好,我用不著多問,問了也不一定會明白的。」她溫馴地笑。
  
  「這次帶你回長沙,你要知道你是什麼都找不到的。」
  
  「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故鄉已是歷史塵煙了,她也很清楚自己這次前去,只是為了憑弔從前曾經有過的古老歲月。
  
  「現在的長沙已不是千年以前的長沙。」
  
  「我明白。」宮六如側轉過臉,微微一笑。「不過有一個地方仍然還在,那就是『靜閩郡王墓』。」
  
  元別浦怔了怔。
  
  「你想去看?」
  
  「是,我想去。」
  
  「好,我們就一起回去看看。」
  
  宮六如笑起來,朝他伸出手去。
  
  他握住她,十指與她交扣。
  
  臺北的夜色很美,璀璨的霓虹燈像流動的銀河,照亮了這個黑夜。
  
  *********
  
  花東交界處,有一座錦緞般的山谷,一邊是樹林,一邊是牧場,牧場就在青草芳鮮的平原上,圈養著十幾匹駿馬,牧場旁有兩幢原木蓋的房屋。
  
  「喂~~」
  
  一個頭上包著花布巾的歐巴桑,肩挑著兩籃青菜,矮小的身子搖搖晃晃地朝牧場走來。
  
  宮六如聽喚,從馬廄裡抱著一捆乾草走出來,過腰的長髮高高地紮成一個馬尾,笑著朝歐巴桑揮手。
  
  「阿媽,今天有什麼菜?」她放下乾草,笑盈盈地走過去。
  
  「剛采下來的絲瓜跟番茄,很新鮮,很好吃喔!」歐巴桑用濃重的臺灣國語腔對她說。
  
  「番茄?太好了,可以煮湯!」宮六如孩子氣地拍手笑道。「阿媽,謝謝啦!要不要進來坐?」
  
  「恁枉咧?」歐巴桑幫忙她把兩籃菜送進了廚房。
  
  「枉喔……」宮六如比了個打電腦的手勢。
  
  搬到這個山谷六年了,和這個親切熱情的歐巴桑也買了六年的菜,她早就能聽懂歐巴桑的口音了。
  
  「啊囝仔咧?」
  
  「囝仔喔……」宮六如又比了個騎馬的手勢。
  
  「常常騎馬很危險啦,囝仔細漢,危險啦!」歐巴桑輕輕拍了她一下。
  
  宮六如聞言,只是一逕地笑。
  
  她知道,歐巴桑總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的關心。
  
  「吃蛋糕嗎?」她招呼歐巴桑吃自己最愛的甜點。
  
  「不要,你們去忙,我不吵你們啦!我還有一些菜要去摘下來,花田那邊的老闆要。」歐巴桑扛起扁擔,往牧場外走。
  
  「阿媽,有空再來我家吃飯!」宮六如一邊揮手,一邊喊道。
  
  「你煮的菜味道都很奇怪,你都亂亂煮,恁桂都跟著亂亂吃,囝仔也都長不大!唉,下次換我鹵一鍋硿肉給你們吃,肉湯拌飯最好吃了……」
  
  歐巴桑邊走邊說,直到走很遠了,宮六如還能隱約聽見她嘀嘀咕咕的說話聲。
  
  「什麼東西亂不亂的?阿媽在說什麼?」元別浦從電腦工作室裡走出來,一邊泡咖啡一邊問。
  
  「阿媽說我都亂亂煮,你跟著亂亂吃,寶貝娃兒都長不大。」宮六如笑著切了塊蛋糕放在嘴裡,然後眯起眼睛享受香醇的美味。
  
  「寶貝到哪兒去了?」他最愛看她享受美食的陶醉表情了。
  
  「騎著他的迷你馬玩兒去了。」
  
  她抽出一張紙巾正要擦掉嘴角的奶油,元別浦立刻代替那張紙巾,俯身吻住她,順便舔掉她嘴角的奶油。
  
  「今天喬爸爸和喬媽媽不是要來看孫子嗎?你怎麼還讓他到處亂跑?」他頻頻啄吻她的唇,覺得她的嘴唇比蛋糕還美味。
  
  「放心,他差不多就快回來了。」她軟軟地偎進他懷裡,水眸紼頰,含著微酡的笑意。
  
  「喂,豆豆姨!」
  
  聽見從馬場傳來的興奮叫聲,元別浦懊惱地鬆開她。
  
  「不會吧,怎麼他們也來了?」
  
  宮六如踮起腳尖從窗子看出去,果然真的看見豆豆和鐵金剛沖進馬場,一把抱住他們的寶貝娃兒,尖叫地在草地上翻滾。
  
  豆豆和鐵金剛陪著寶貝娃兒玩了好一會兒,才一路追逐著跑進木屋裡來。
  
  「元哥,我們每一季都得開上八個小時的車程來這裡做工作會報,真的快累死人了啦!」鐵金剛一進屋,就立刻打開冰箱找飲料喝。
  
  「你們每一季來這裡度假一次不好嗎?食宿都是我招待的,你們還嫌!」剛剛和老婆的浪漫時光被打斷了,元別浦正不爽著。
  
  「我可沒嫌,我樂意得很!」燙了一頭波浪鬈髮的豆豆仍在逗寶貝娃兒玩。
  
  「我陪豆豆姨和金剛叔叔玩,我也很樂意!」剛滿六歲的寶貝娃兒正是最好動的時期,整天像匹野馬似地東奔西跑,誰都抓不住。
  
  遠遠地,幾聲喇叭聲傳來,寶貝娃兒聽見了,立刻箭一樣地射出去。
  
  「外公、外婆來嘍!」
  
  元別浦和宮六如一同走出木屋,看見車上坐滿了人,不只有喬爸爸、喬媽媽,居然連曉燕和曉雲都來了。
  
  「我看今天可熱鬧了。」她不禁吐了吐舌尖。「幸好阿媽剛剛送來不少菜,不然今天可沒辦法喂飽大家。」
  
  外公、外婆看見孫子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迎接他們,自然是滿心歡喜;而兩個嘴巴惡毒的阿姨看到寶貝娃兒,更是收斂許多。
  
  原本寧靜的山谷,因為這些客人們的出現而熱鬧了起來。
  
  *********
  
  晚上,由於人多,食物不夠,因此決定晚餐以烤肉解決。
  
  就在滿天星光下,一群人一邊烤肉、一邊聊天、一邊欣賞沒有光害的夜空。
  
  「星星好多好亮喔!」曉雲讓歎地說。
  
  寶貝娃兒聽了,突然開始唱起兒歌!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高掛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真的耶!真的好像好多好多閃閃亮亮的眼睛喔!」曉燕也覺得美得下得了。
  
  「在臺北根本看不到這些星星。」豆豆說。
  
  「對呀,一回到臺北,星星就不見了,只有這裡可以看得這麼清楚!」鐵金剛說。
  
  「所以呀,大家有空就來這裡走走,每回我一來這裡,就會捨下得走。」喬太太笑說。
  
  「你不是捨不得星星,你是捨下得女兒跟孫子吧!」喬老先生直接吐槽。
  
  笑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元別浦和宮六如並肩躺在草地上,十指交握,聽著身邊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聲音,就像是一場星光夜宴。
  
  「寧越,我好像快睡著了。」她覺得好累,累得都不想睜開眼睛了。
  
  「想睡就睡,我會在你身邊陪你的。」
  
  「萬一真的睡著了怎麼辦?」
  
  「當然是我把你抱進屋裡去呀!」聞言,宮六如甜甜地笑了。放心地倚在他身旁,用滿天星光當被,她安心地入睡。她覺得很幸福。因為,這是她用了千年的等待才換來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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