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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 -【冷香賦(盜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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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2: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齊晏 - 冷香賦(盜情之二)

自從被絕美如仙子、卻冷漠如冰的卓相思所救,他就一見傾心了……
他向來留戀花叢惹出不少相思情債,
這回偏去愛上認定「男人皆薄倖」的她,她避他有如蛇蠍;
他卻愈難招惹偏要招惹,莫非遇見這相思,是來教他償清情債的?!
她什堋人不好救,偏去救這玩世不恭、放浪不羈的桀琅,
徒惹心煩罷了──不告訴他名字,他就「娘子娘子」的胡叫;
不想理他,他竟又一嘴甜言蜜語撩撥上她,還大言不慚想討她做媳婦,
她冷臉回絕,然而一顆心卻不自禁甜滋滋的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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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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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3: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起風了。

  相思仰起臉,望向蔚藍清明的天空,紅日噴薄東昇。

  安靜的風柔柔颳起一地的落葉,輕拂過相思的臉頰、髮絲。

  「娘,您來了嗎?」相思淺笑,平整放在掌心的一落冥紙隨風飛去,紛紛舞向天空。

  貼著金箔的白色冥紙在風中迴旋著,宛如一隻隻白色的蝴蝶,翼上閃動著金燦燦的光芒,愉悅地振翅飛翔,越過了墳頭,飄飄地,在陽光底下飛逝。

  相思在風中張開雙臂,風溜進了她白色的衣袍,吹得她的寬袖鼓脹了起來,她覺得自己身輕若燕,彷彿就要隨風飛去了。

  她依稀聽見風中幾不可聞的吟誦聲--

  「花嬋娟,不長妍;

  月嬋娟,不長圓。」

  幼年時,娘總是抱著她,在她耳畔低低吟誦著,翻來覆去總是這四句,年幼天真的她,懵然不知詞中深重的無奈,如今明白了,卻是在娘死後才明白的。

  驟然風止,一瞬間,萬籟似乎部闃靜了。

  倚在相思腿邊的金錢豹陡地跳起身來,弓起了背,豎起了尾巴,一雙綠褐色的眼瞳定定地望向山坡上的一條小徑。

  相思回頭一望,看見小徑上遠遠地走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人,她摟住金錢豹的頸子,低聲安撫。「豹兒別急、別急,今天是娘的忌日,來人應該是舅舅,外人是不可能找來這的。」

  青衣男人渾身沾滿塵土亂草,氣喘吁吁,筆直地朝相思走來。

  一看清來人,金錢豹弓起的身軀緩緩地放鬆了,溫馴地趴伏在相思身邊。

  來人果然是相思的舅舅--葛穎飛。

  「舅舅。」相思站起身,笑喚。

  葛穎飛面帶微笑,一邊撩起衣袖拭汗,一邊說:「我的年紀是大了,走這段路就累得喘不過氣來。」

  「舅舅一路辛苦,娘見到你來,一定很開心。」相思淡淡一笑。

  葛穎飛的臉色黯淡下來,他側過臉,看了墳冢一眼,苦苦笑道:「穎嬋不會開心見到我的,她心裡一定怨我沒能好好照顧她的女兒,一定會怪我待你們母女兩人太過無情。」

  相思不語,視線淡漠地落在遠處的山山水水間,凝望著錯落有致的光影,金錢豹則安靜地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們。

  看見相思漠然的神態,葛穎飛就恍若看見自己唯一的妹妹穎嬋一樣,穎嬋十七歲那年上花轎的情景,他仍清清楚楚地記得,穎嬋是如何傷心地哭喚著不願嫁給楚家將死的大少爺。

  楚家原想娶穎嬋過門好為楚家大少爺楚拓沖喜,誰知沖喜不成,病入膏肓的楚拓仍無法拖過三個月,穎嬋因而成了小寡婦。

  當穎飛萬分痛惜這個貌若春花的小妹時,想不到她竟然愛上了為楚拓看病的醫生卓顥淮,並且偷偷地懷上了相思,一個初綻的青春,一場倉促的愛情,換來了一個慘烈的結局--卓顥淮被問了誘姦的罪名入獄,穎嬋則被放逐。

  被放逐的穎嬋求救無門,娘家根本不肯收留紅杏出牆的女兒,將穎嬋視為葛家的奇恥大辱,穎嬋只能帶著相思住在這個人跡罕至之處,遠離人世的冷酷,殷殷期盼著卓顥淮出獄後能來尋她們母女。

  漫長的等待,穎嬋始終等不到前來赴約的卓顥淮,直到葛穎飛帶來卓顥淮另娶妻室的消息,她才知道所有的期盼都成了空,絕望蝕穿了她的心,長期煎熬的心靈無力承受如此深重的打擊,她病了,也瘋了。

  葛穎飛注視著相思如凝脂白玉般無瑕的雙頰,她的目光猶如仙子般的明淨而美麗,他不禁長長一嘆,相思已然長到了與穎嬋出閣時一樣的年歲了,她的將來該由他這個親舅舅來安排才對。

  「相思。」葛穎飛思索片刻,捻著須,以一種疼惜的口吻輕問。「妳已經十七成了,舅舅替妳擇門親事,讓妳出嫁好嗎?」

  相思蹙了蹙眉,唇角露出一抹輕嘲的笑。

「舅舅不必為我費心了,我早已打算獨自一人生活,今生是不會嫁人的。」

  「說什麼傻話。」葛穎飛拍拍她的肩,嘆道。「哪有女孩兒不嫁人的,一個人孤孤單單,誰來照顧?」

  「我不用誰來照顧,娘過世這幾個月以來,我一個人生活不也一樣好端端的嗎?何需要人照顧。」相思沉靜地微笑,眼中藏著不易覺察的情緒,冷漠而淡然。

  「這總不是長久之計呀……」

  「舅舅,別說了。」相思打斷他,笑容盡斂,語氣冰寒。「除了娘,這世上我沒有第二個親人,雖然我喊您一聲舅舅,並不代表您有權替我做任何決定,娘所受的苦難道還不夠多嗎?抬著親人的旗幟,就能操弄一個女人的命運嗎?我可不想像娘一樣當個傻子,任由男人愚弄。」

  「相思……」葛穎飛欲言又止,相思說得一點也沒錯,當初爹娘貪圖楚家的巨額聘禮,不顧穎嬋的哀求,硬是將她嫁給了病重的楚拓,穎嬋出事之後,葛家人卻視她為奇恥大辱,根本無人敢收留穎嬋,她的瘋癩至死,他也算得上是鞭笞者之一呀!

  「相思,妳……原諒舅舅……」他沉痛地說著,明知說這句話為時已晚。

  「不必提什麼原不原諒,除了舅舅,我是不會和第二個葛家人說話的,至於我的事,葛家人更是無權干涉。」她冷冷地說,聲音裡飽含濃烈的恨意。

  聽見相思的冷言冷語,葛穎飛心中有著難抑的傷痛。

  「相思,舅舅確實是無權干涉妳的婚事,但是,我之所以急著想安頓妳,是因為我也許不能再來看妳了,這回來,恐怕已是最後一次。」

  「哦,為什麼?」她心不在焉地問。

  「妳表哥闖了禍,得罪了地方惡霸,一群地痞成日來搗亂,敲詐勒索糾纏不休,真不知這場劫難能否平安度過。」葛穎飛說著,又長長嘆了口氣。

  這種事相思根本漠不關心,她半句話也沒接口,逕自蹲下來,默默拔著墳頭上長出來的青草。

  葛穎飛在她身旁蹲下,輕聲地說:「我給妳帶來了不少東西,都放在屋子裡了,往後舅舅不能來看妳,妳自己可要小心。」

  「這裡不會有人來,我很安全。」她語帶嘲諷,在她的認知裡,人的存在比金錢豹還要可怕。

  葛穎飛聽了她的話,頓時覺得不寒而慄,沒想到穎嬋的宿命對相思的影響竟然如此深切!他該如何告訴相思,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一顆險惡的心,每一個人的命運也都是不盡相同;她想開口勸服,卻聽見相思幽幽輕吟的聲音--

  「花嬋娟,不長妍;月嬋娟,不長圓……」

  葛穎飛征住了,他緊盯著她素白的容顏,幽冷的雙眸,猛然一陣心驚,所有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相思不是自幼習女紅,勤修飾,等良媒的尋常少女;穎嬋的遭遇,讓相思的心沒有了感情、溫度和信任。

  他怎敢向相思保證,與她結合的男人,對她一定不離不棄?



  朦朧天光裡,相思背著一隻小竹簍,蹲在細竹林中挖竹筍,挖出了兩枝嫩筍,她把黏在筍上的濕土拭淨,既而放進了小竹簍裡。

她瞥了一眼蹲坐身旁的豹兒,自顧自地對牠說:「嫩筍很好吃,可惜你不吃素,挖兩枝就行了,我若是明天還想吃,你再陪我來挖,行嗎?」

  豹兒靜望著她,喉中發出模糊的聲音。

  相思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朝前走,一邊自言自語。

  「咱們再去找草藥吧,等治好了你的腿,說不定你就能去獵山裡的野狼了,這幾個月來,不知哪裡來的野狼愈來愈多了,整夜亂叫的真煩人,吵得我一夜難眠。你的腿若是能好,就去把那群狼吃掉好了,省得讓野狼摸出你的弱點來,一旦不畏懼你,有朝一日肯定會把咱們兩個吃掉,那多可怕呀!」

  相思和豹兒慢慢走出竹林,竹林外陽光耀眼,是個花團錦簇的翠綠山谷,紅花綠樹,交相掩映,草地上有幾隻低頭吃草的野山羊。

  豹兒的出現嚇得野山羊紛紛驚避,千餘隻猴兒在果樹枝葉間跳躍嬉戲著,把熟透的果子震落了一地。

  相思拾起地上香甜的果子,一顆顆放進小竹簍裡,忽然聽見幾聲幼猴的吱吱慘叫,她循聲找去,看見一隻剛出生的幼猴摔在樹下,她輕輕地將牠抱起來,幼猴痛得吱吱直叫,她這才看見原來幼猴已經摔斷了腿。

  「真可憐,你娘呢?」她抬頭搜尋著樹枝間並未瞧見心焦的母猴,看著幼猴無辜的圓眼珠,憐惜之心油然而生,她把幼猴抱在懷裡,輕嘆著。「算了,帶你回家吧,你跟豹兒的遭遇一樣,一出生就被丟棄了,別怕哦,我會好好照顧你。」

  她將幼猴帶回草屋,用樹枝作夾板,然後搗爛了治傷的草藥替幼猴敷上,她見草藥所存不多,便決定去河谷的巖壁上再摘些回來。

  相思細心地把幼猴用布包裹起來,安置在櫥櫃頂上,然後領著豹兒走出草屋。

  一人一豹向西走到了屏風也似的大山壁,山壁下有座清澈碧綠的深潭,潭水連著峭壁之處,生長著相思所要的紫綠色藥草。

  相思脫下鞋襪,涉過淺潭,俯身將藥草一株株摘下來,放進竹簍裡,摘了小半簍,她便蹲在潭邊,把藥草一株株放進潭水中洗滌。

  陽光照射下,潭面光潔得有如一面鏡子,她望著水中清麗的倒影,下意識地梳理柔長的發絲,想起舅舅常掛在嘴邊的話--「相思長得真美,若在城裡,相思必然是富家公子爭奪的姑娘……」

  她失神了一瞬,征徵地凝望著水中的倒影,自己的容貌真的美嗎?

  想起舅舅,她屈指一算,舅舅已將近兩年不曾來探望她了,舅舅帶給她的米已經所剩不多,吃完了以後該吃什麼好呢?她陷入了沉思。

  突然間,一陣細碎的土石如雨落下,擊入了水潭,相思大吃一驚,猛抬頭,看見一個雪白色的物體從空中直往下墜,由於下跌的力道太強,峭壁上的樹枝均被衝撞得一一折斷,隨即以驚人之勢筆直地墜入潭裡,潑喇一聲,激濺出幾尺高的水花來。

  相思嚇呆了,震驚地瞪著漂浮在潭面上的白色物體,豹兒低吼兩聲,縱身跳進了水潭,張口咬住白色巨物,慢慢地拖回潭邊。

  她終於看清楚那抹白色並不是動物的毛皮,而是白色的長袍,這個跌墜在她眼前的--是個人。

  相思渾身緊張起來,打從五歲開始,除了娘和舅舅,她就不曾接觸過第三個人了,她的雙腿無法動彈,心中突突地亂跳,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是生是死,到底她該怎麼辦、怎麼辦?她在心裡拚命地問自己。

  豹兒舔了舔那個人的臉,那個人毫無反應,金錢豹的喉嚨中發出低嗚的聲音,低垂著頭走到相思身旁,輕輕摩挲著她的腿,也許牠心裡正奇怪著,為何相思凝立不動,沒有出現往常那種會趨前探視的反應。

  良久良久,相思才深抽一口氣,慢慢地移動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個人,愈靠近,她才愈發現那人的身形十分碩長,很有可能是個男人……當她腦中飛竄過「男人」這個字眼時,她立刻停下步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

  那個人渾身濕淋淋,黏貼在身上的白袍已被荊棘石塊割得佈滿了無數血痕,衣衫盡裂,血絲仍一點一點地滲出,一頭黑瀑似的長發披散著,遮住了那個人大半邊的臉。

  相思彎下身,遠遠地伸出手去,屏息地撥開貼覆在那人臉上的頭髮,陽光照耀下的面孔,禁不住令她目眩神迷,這人面色蒼白卻俊美過人,最奇怪的是臉頰畔竟紋著一頭金色的豹。若說這人是個男人,又未免生得太好看了一點,心中升起的疑惑讓相思的視線不由得從「男人」臉上順勢溜下,緩緩掠過他的肩、胸、腹,濕衣緊貼在他平坦的胸膛上,肌肉繃得幾乎要裂布而出了。

  這--肯定是個男人不會錯!

  相思眉心微擰,慢慢地站起身走開,回到潭邊繼續洗滌藥草。

  男人?這是多麼令她感到害怕的字眼,娘在瘋癲時連她也認不得,只是一徑淒慘地、反覆地狂喊著「薄倖的男人」,那是多危險的兩個字,害慘了她們母女,也害死了她的娘……

  相思不禁渾身一凜,剛才她只不過碰了那個男人的頭髮,望過他一眼罷了,一顆心便像受了什麼壓迫似的喘不過氣來,她終於確定男人是危險的,她在那個男人的身上嗅到了危險懾人的氣息。

  相思發了一會兒征,自顧自地一笑,輕快地洗好了藥草,伸足到潭中洗淨污泥,然後慢慢穿上鞋襪,背上竹簍準備回去。

  「豹兒,走吧。」她輕喚,看也不看昏厥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好似他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金錢豹不懂相思的心理,單純地按照慣例,準備將男人拖回草屋,因為相思對待傷重的動物一向如此,牠也一向都是這麼將動物給馱回去。

  相思見金錢豹咬住那男人肩上的白袍,使勁地拖著,急忙揚聲高喚。「豹兒,別理他!」

  金錢豹鬆口,呆呆望著相思。

  相思索性上前扯住金錢豹項上的皮環,催促著牠走。

  「豹兒,咱們不能救那個人,」她對著牠說,也對心底的自己說。「那個人高頭大馬,又受了重傷,橫豎是活不成了,你費力馱他回草屋,萬一死在屋裡可怎麼好,反正他早晚都是一死,死在這裡還有野狼會來清理屍骸,倒也乾淨多了,用不著咱們來操心。」

  金錢豹顯得困惑極了,牠頻頻回頭望那個白袍男子,口中不停發出嗚嗚聲。

  「別這麼在意他。」相思拍了拍牠的頭,步伐漸漸加快,心跳也漸漸加快。「傻豹兒,娘說人心詭譎難測,尤其是男人,你可別因為他臉上有只金豹,就傻傻地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相思飛快地朝前走,不敢回頭,內心雖然掙扎得很厲害,但她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去理那一絲絲牽住她心的莫名情緒。

  回到草屋,她開始忙碌地搗藥草,忙碌地照顧幼猴喝米汁、換藥,忙碌地將筍子剝開下水去煮,她刻意讓自己忙碌不堪,唯有如此,才可以暫時讓她忘記那男人。

  夜來了,遠處傳來一陣淒厲的狼嗥。

  相思心中突的一跳,猛然想起了那個男人來,他若一息尚存,卻遭狼群生吞活剝了去,未免太殘酷了。

  她站在窗檯前發愣著,遠處漆黑夜色中的樹影,看上去顯得那麼樣地悲苦和憂傷,突然有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屋簷上。

  她的心微微一驚,感覺細碎冰涼的寒意自心底湧起,有千百種想像在她腦海中翻攪不休,她彷彿看見那個傷重的白袍男人躺在泥濘的潭水邊,任雨水澆灑,任狼群撕咬……

  意念再頑強,也難敵無法測知的「宿命」。

  相思定了定神,回身急喚。「豹兒、豹兒……」

  平時只要相思一叫喚,金錢豹便會立即飛奔趕來,但這回任憑相思叫了十數聲也沒有響應,她急得四下尋找,卻不見金錢豹的蹤影。

  「哪裡去了?」她一陣心慌意亂,忙提起燈籠開了門急奔出去。

  她撐著油紙傘,奔進了竹林裡,淒厲的狼嗥聲讓她不由得背脊發悚,她愈走愈覺得害怕不安,忽見不遠處,金錢豹正賣力馱負著那個白袍男人在微雨中緩緩移動。

  飄著微微細雨的竹林裡,相思恍惚地征立著,一顆心迷失在一管管碧綠的翠竹林中。



  桀琅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突然,凌空有無數無形的長鞭朝他身體猛烈抽打,他縮著身體奮力抵抗,但是火燒似的劇痛沒有稍停,右大腿更是奇痛徹骨,他忍著不斷加重的劇痛,然後聽見自己像野獸般狂叫的聲音--

  他在昏天黑地的痛楚中甦醒過來,眼前相距尺許之處,他見到了一雙水波般幽深澄澈的眼瞳,涼意沁人。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一片晶瑩幽輝的月色之下,如真似幻地立著一位清絕少女,仙子般的容顏染著玫瑰色般的暈紅,定定地朝他望,一見他轉醒,她的身子立即僵硬起來,匆匆轉過身面對著牆壁,動也不動。

  室中寂靜無聲,一輪明月,將窗外的樹影映成了窗花,桀琅征征望著室中輕盈嬌俏的背影,不解自己到了何處,腦中只記得在墜崖之前敖倪渾身浴血的景象,相較之下,此處恍若在仙境中,令人不忍驚擾。

  桀琅茫然環看四周,神智漸漸清醒了,他試著坐起身來,但是輕輕一動,全身就抽痛得好似幾百支小針戳刺著他一樣,右大腿的傷更疼得他冷汗涔涔,他拚命吸氣,但每吸一口氣,胸肺都悶痛得快要窒息。

  他望著絕美如仙子般的姑娘,但見她背對著他,低垂著頭默然不語,他只能從牆壁投射出的暗影揣測著她的表情。

  「姑娘--」他吃力地低喚。「此處是人間,還是仙境?」

  相思默不作聲,握著剪刀的右手兀自顫抖個不停,適才她正為他剪開髒污的白袍,本來就已被他一寸寸暴露的蜜金色肌膚弄得夠緊張不安了,沒料到他會突然清醒過來,讓她大受驚嚇。

  桀琅不解她何以不說話,正試著想挪動雙腿,但右大腿的傷卻痛得他要發狂,他低下頭審視右腿的傷勢,赫然發現身上染滿污泥的濕袍子被剪成了一條一條,只怕隨意一抖便會片片飄落了。

  桀琅畢生沒遭遇過比此刻更尷尬的場面,也難怪那位仙子般的姑娘羞於看他,也羞於和他說話了。想了一想,不禁啞然失笑。

  「讓姑娘受累了,接下來的就由我自己處理吧!」雖然他痛得齜牙咧嘴,卻仍故作輕鬆地說。「能不能請姑娘給我一盆清水擦洗傷口,看來我身上的割傷,少說也有好幾百處哩!」

  相思依然不接口,她不自然地快步走出去,那個男人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話,竟就讓她心底泛起莫名的惶惑與怯意,這種感覺太可怕,她深深吸了口氣,極力平穩無措的心緒,並不斷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和這個陌生男人有任何牽扯,待他傷癒就快快將他趕離此地。

  她穩住情緒,舀了一盆的熱水端進房裡,順手擰了條棉巾,偏著臉,遠遠地遞給桀琅。

  「多謝姑娘。」桀琅手心捏著溫熱的棉巾,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相思的側臉上,窗外斜映的月光將她柔美絕倫的臉龐映照得剔透晶瑩,閃爍熠耀,他看著、看著,不由得癡了。

  相思見他接過棉巾,卻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抬眼一望,正接住他肆無忌憚的凝視,一股不知名的狂風掀翻了她的心湖,惹得她一顆心波瀾興動。

  她驚慌地別開臉,刻意以冰冷的語調掩飾心中的失措。「你可知道自己的腿斷了﹖」

  桀琅一聽見她開口說話的聲音,好似兜頭澆下一盆雪水,冷得透骨,令他心口微微一窒。

  「我想也是--」他牽了牽嘴角輕笑著。「否則也不會痛得讓我直想咬人了。」

  相思微愕,悄悄睨了他一眼。「既然痛成那樣,你怎還笑得出來?」

  「總不好哭給妳這位美麗的仙子看吧?」他揚高雙眉,帶著玩世不恭的語氣。「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桀琅也絕不會在女人面前落一滴淚,更何況是在妳這樣美麗的仙子面前。」

  相思甚少與人往來,所接觸到的就只有瘋癩的母親和穩重寡言的舅舅,現下對著性格放蕩不羈,說話從沒正經的桀琅還真不知該如何應付。

  桀琅慢慢扯開破爛的長衫,以棉巾輕輕擦拭身上的泥污,每觸碰到一處傷口,他就會疼得發出抽氣聲來,他費力脫掉染滿鮮血和污泥的褲子,猛然想起在一個陌生的姑娘面前近乎全裸似乎太失禮了。

  他急忙拉過薄被蓋在腰間,忍痛笑問:「姑娘,家中可有男人?」

  「沒有,這裡只有我一個人。」相思微微低著頭,不看他。

  「就只有妳一個人?」桀琅大為驚愕。

  相思低頭不語,漫不經心地搓洗他擦髒的棉巾。

  「姑娘的容貌美麗絕倫,一人獨居在此難道不會出事嗎?」桀琅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她。

  相思聽見他的直言讚美,臉頰條地一熱。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她別過臉,輕輕說。

  「這可麻煩了。」桀琅長長嘆了口氣說道。「現下我動彈不得,妳我又男女有別,該怎麼辦才好?」

  相思微微蹙眉,這名自稱叫桀琅的男人擾得她心緒不寧,她得想辦法盡快趕走他才行,她深吸口氣,冰冷淡漠地說:「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不會理會什麼男女有別,要我照顧你到傷癒沒有問題,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待你傷勢無礙之後,立刻離開這裡,從此不許再來。」她淡淡地說完,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桀琅靜靜地注視著她,她表現得愈是淡漠,愈是讓他感到好奇。

  「好,我答應妳。」他似笑非笑地回答,等腿傷痊癒起碼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他決定先答應下來,再想辦法慢慢瞭解,為何清麗動人的她非要戴上一副冷酷的面具來掩飾自己,他決定要弄個明白。

  「記住你的允諾。」她的目光澄如秋水,聲音清冷寒峻。「你若是敢騙我,我會讓豹兒咬斷你的喉嚨,絕不留情。」

  桀琅打了個寒噤。「豹兒?」

  「沒錯,我篆養的一隻金錢豹,我能獨居在此全靠豹兒的保護,所以你最好別對我打什麼壞主意。」她故意強調並且威脅地道。

  桀琅看出她眉眼間戒懼的神色,不禁暗暗好笑。

  「姑娘,我現下這模樣,能有本事打什麼壞主意嗎?妳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妳,當然會謹守諾言,現在能不能麻煩姑娘幫我個小忙,替我接上斷腿好嗎?」

  相思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向他,她從未曾見過男人的身體,桀琅傷痕纍纍的皮膚讓她緊張得呼呼極不順暢,她避開他一對炯炯生光的眸子,伸手去摸他的大腿,一碰到他筋絡結實的腿,有如碰到炭火似的,她急急縮回手,臉頰飛起一抹紅。

  她下意識流露出來的嬌羞讓桀琅心中一動,忍不住想逗弄她。「姑娘的臉好紅啊,對妳來說果然很為難吧?」

  相思咬了咬唇,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輕觸他腿上斷骨之處。

  「就是這裡--」桀琅伸手去幫相思,斷骨相互銼軋的劇痛已讓他臉上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他咬緊牙關忍痛,當腿骨一接上,痛楚驟然緩和了許多,他急促地喘著氣,盯著相思嫣紅的臉,輕輕地說:「多謝姑娘。」

  相思別過臉,一顆心又怦怦亂跳了起來,她不知道一個男人的肌肉會那般堅實,掌心彷彿還留有那股溫熱的觸感和餘溫。

  桀琅生性大而化之,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看見她忸怩的神態,不由得心神一蕩,掩不住骨子裡的輕薄天性,脫口而出。「姑娘膚光皓白如雪,臉紅起來豔若桃花,模樣真是矯美,男人見了妳必然神魂顛倒。」

  相思慌亂地回過身,遍身發熱,手指微顫,突然間,她想起了娘曾經說過的話,禁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

  「甜言蜜語……」她冷冷地經笑,旋身推開門快步離去。

  「姑娘、姑娘!」桀琅大叫著,心中十分懊悔得罪了端莊自持的好姑娘。

  相思奔回自己房裡,一顆心兀自狂跳不止,她弄不清這是什麼奇特的感覺,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漸漸平息驚惶的心情。

  她雙臂交抱,緊緊環住自己,恍然大悟。

  「娘呵,原來這就是男人的甜言蜜語了,果然是……十足魅惑人心。」她悲喜夾纏地笑了起來。「您告訴過我千萬別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可是卻沒有教我該如何去躲避,娘,該如何去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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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瑩瑩的月光,在漆黑的夜空中一團明亮。

  桀琅一整夜思潮起伏,很擔心敖倪的安危,可是自己受了重傷,傷勢幾時能痊癒都不知道,更別提搭救敖倪了。

  他和敖倪會遭到突襲,應該是敖仲設下的圈套,為了從變生弟弟敖倪的手中搶回妻子,敖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雖然自己獲救了,卻無法得知敖倪死生如何,他愈想愈覺得憂急,腦中紛亂得無一刻平靜。

  窗外風聲吟嘯,他聽見樹叢裡發出悶啞的沙沙聲,他閉眼傾聽,感覺風從窗縫中滲了進來,非常非常輕柔地觸探他燥熱的皮膚,那種沁心的感覺,就像她潤涼的指尖一般,拂散了盤踞在他心中的焦慮,讓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痛楚,漸漸地,在這樣舒適平靜的情緒中沉沉睡去了。

  相思卻一晚沒睡,她度過了今生第一個無眠的長夜。

  靜夜裡,她聽見自己發出悠悠長長的嘆氣聲,猛然間驚跳而起,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發出了和娘生前一樣的嘆息時,她的背脊驀地發涼。

  她驚惶地下床,在房中來回踱步,她一點也不想和娘一樣,她不要為了男人痛苦、不要瘋癲、不要發狂。

  娘那種既荒謬又嘲諷的人生,她不要!

  「我和娘是不一樣的,我可不要那麼傻,不過是來了個男人罷了,過陣子也就走了,窮擔個什麼心。」她從櫥櫃中捧出舅舅帶給她的一匹白布,置於桌上裁剪起來,她不讓心裡有點空閒,不停地跟自己胡亂說著話--「先弄件衣服給他穿,定是頭一回看見裸身的男人,才會弄得我胡思亂想起來,第二回也就習慣了,好像第一次看見大熊時,不是嚇得連河邊都不敢去嗎?第二次看見也就習慣了,一定是這樣的……」

  她慢慢地縫製長袍,針線一道一道綿綿密密,她什麼都不去想,心思全放在製衣上,混亂的思緒逐漸平穩了下來,她以為自己的心空了,所以靜了,卻察覺不到一股柔情悄然飄至,無聲無息地填滿了她的心。

  當她縫製完成,緩緩放下針線,抬起倦眼,這才發現朝陽升起了,緋紅的霞光溫暖地照進屋裡,她癡望著窗景,這清晨的陽光竟是如此美麗。

  她拿起長袍,走向原來娘住的那間房,那房裡現下正睡著一個男人,娘生前定料想不到吧?

  相思走到房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推開門,故意弄出極大的聲響來,果然,就把睡夢中的桀琅給驚醒了。

  「把衣服穿上。」她把長袍拋給他,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又走了出去。

  桀琅呆望著手中的長袍,霎時完全清醒過來,這是一件新制的長袍,而且是依他的身長來縫製的,他心中一暖,既感到詫異又覺得溫馨。

  相思再度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盆熱水,見他望著袍子發呆,奇怪地問:「為什麼還不穿上?」

  桀琅抬頭看她,聳了聳肩,嬉皮笑臉地道:「我現在想動一下都難,尤其是斷骨才剛接上,這一動萬一歪斜了,說不定一生都得跛著腳走路,我看,還是麻煩姑娘幫我穿吧?」

  相思放下臉盆,不動聲色地趨前替他披上袍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挪動他的斷腿,仔仔細細為他穿整妥當,整個過程,她都刻意屏住氣息,裝作無動於衷,強迫自己將眼前所見的一切視若無物。

  「多謝姑娘美意,這件袍子十分合身。」桀琅以奇怪的眼光凝視著她,覺得她的表情又此昨天冷淡了幾分,眼圈看得出疲累的痕跡,他沉聲問:「姑娘昨夜沒睡?是為了縫這件袍子嗎?」

  相思不答,逕自擰了擰手中給他。「先洗臉吧,一會兒再送早飯過來。」

  「姑娘怎麼稱呼?」

  「等你的傷痊癒就盡快離開這裡,我叫什麼名字你根本不需要知道。」相思板起臉,故作不耐。

  「姑娘既然不肯說,也就是隨我怎麼叫都可以嘍!」桀琅輕輕一笑,他邊擦著臉,眼中流露出狡譎的神色來。

  相思不睬他,捧起臉盆走出去,許久之後,才又端著熬好的米粥進來。

  「有勞娘子費心了。」桀琅笑嘻嘻地接過熱騰騰的米粥,有意捉弄她。

  相思聽了,果然一臉薄嗔。「你胡叫什麼?」

  「姑娘既然不告訴我姓名,我只好娘子、娘子的叫了。」

  「不許胡叫。」相思紅著臉輕叱。「我叫卓相思,你可滿意了吧。」

  「卓相思--」桀琅復誦了一遍,溫柔地低語。「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相思這個名字真美。」

  相思臉色微變,冷哼著。「不過是我娘一時胡塗而取的名字,聽了就教人厭煩,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美。」

  桀琅微愕,驚見相思眼中盛滿深深的怨痛,他大感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致使她如此?

  屋外突然傳來一聲豹吼,相思眼中的憎怨稍縱即逝,桀琅見她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隨後聽見她對金錢豹說話的聲音。

  「你抓什麼來吃了?吃得一身是血,快過來洗洗乾淨。」

  桀琅發現她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就像責怪一個弄髒衣服的孩子一樣,顯得那麼溫和可愛,而與他說話時卻截然不同,態度冰冷淡漠,語中帶刺,就像他曾經對她做過什麼罪無可逭的事那般地深惡痛絕。

  他的好奇心更為強烈了。究竟為什麼?他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

  桀琅慢慢喝光了米粥,忽見相思一手抱著小猴子,一手抱著瓦罐走進來,她將小猴子放在他身側,一語不發地替他的斷骨上藥,然後用白布層層綁縛起來,讓他的斷骨不致移位。

  桀琅一臉驚異地瞪著小幼猴,小幼猴也睜著圓不溜丟的大眼睛看他,一面還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我要帶豹兄出去,你替我看著這只幼猴。」相思簡單地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等!」桀琅叫住她。「妳最好告訴我,這屋裡還有沒有其它的動物?免得我無端飽受驚嚇。」

  相思淡淡一笑道:「沒有了,不過若是闖進一隻大熊咬死了你,也只能算你倒霉了。」說罷,翩然走了出去。

  桀琅徵了征,相思說起話來可真是冷酷無情,多年遊戲人間,他還不曾見過比相思更冷漠的女子。

  相思整個人神秘得像被紗霧重重圍繞,恍若存在於夢的邊緣,難以捉摸得住。

  他看見小幼猴的腿上也裹著藥布,知道小幼猴亦是相思所救,由此可見她是溫柔善良的女子,但卻為何總以冷酷的面目對他呢?

  他很清楚自己性格中有個輕薄風流的壞毛病,但凡見到美貌的姑娘,總忍不住想撩撥個一兩下,一旦惹得姑娘意亂情迷之後,便立刻抽身走人,留下一堆數不清的相思債來。

  他坐在床上怔忡出神,此番遇見相思,是來向他索討情債的嗎?



  相思挖了五、六枝嫩筍,又到潭邊摘回滿滿一竹簍的藥草,然後帶著豹兒沿著峭壁往溪流走去。

  「豹兒,咱們很久沒這麼忙了,嗯?」相思邊撿拾落在地上的果實邊說。「那個人生得偉岸高壯,要多少食物才能喂飽他呢?」

  她無意間抬起頭來,遠遠看見幾隻雉雞在山溝跳上跳下,她心中大喜,急忙拍著豹兒的頭大喊著。「快去抓一隻回來,快!」

  金錢豹條地飛撲上去,迅雷不及掩耳間,便獵捕到了一隻肥大的雉雞,牠咬著雉雞的脖子奔回相思的身側。

  「太好了!」相思從豹兒嘴裡取下雉雞來,揚手丟進了竹簍裡,忍不住摟著豹兒歡呼著。「好久沒吃雞肉了,今天那個人真走運。」她回身一望,開心地喊。「咱們再到溪邊去抓魚吧,看今天運氣夠不夠好,抓條魚來煮湯喝,那個人受了傷,喝點魚湯才會好得快些,你說是不是?」

  她滿心歡喜地往前走,渾然不知這般全心全意的忙碌,為的只是一個男人。

  到了溪邊,看見對岸有只棕熊也在抓魚,相思見過那隻棕熊幾回,向來都是相安無事,也就不怎麼怕。

  她拾來一條堅硬細長的樹枝,除去了鞋襪,撩起裙襬在腰間紮緊,站在溪裡俯身細看,清澈的溪水中有許許多多的大魚來迴游動,她靜靜等候,相準了便使勁刺去,接連幾下,次次都落空。

  相思看見對岸的棕熊已經抓了十幾條魚了,她卻連一條也刺不中,還弄得一身濕。

  「豹兒,咱們去向棕熊要幾條魚來吃,你說怎麼樣?」她嘀咕著,一臉苦笑。「抓了幾百回一次也沒成功,看來,我這輩子是沒機會吃魚了。」

  豹兒發出低低的悶吼,要牠搏殺陸上的動物毫不困難,但是對水中之物就一籌莫展了。

  一條魚溜過相思的腿間,她忙伸手去抓,雖然碰到了魚身,卻還是從她手中滑脫,她嘆口氣,終於決定放棄。

  她走上溪畔準備穿上鞋襪離開,瞥見對岸的棕熊正搖搖晃晃地走回山上,看樣子已經吃飽了,無意間,被她發現對岸溪石上還留有兩條垂死掙扎的魚,許是棕熊吃剩的,她驚喜不已,立刻涉溪而過,拾起兩條魚來。

  「豹兒,我們今晚有魚湯喝了!」她開心地大笑著。

  相思已經不記得,這樣暢快的笑是多久以前的事,也不記得上一回快意的笑是在怎樣的心情之下發生。

  她背著沉重的竹簍,心情卻無比的輕快,她一路哼著歌,哼著她唯一會唱的歌--「花嬋娟,不長妍;月嬋娟,不長圓。」



  桀琅躺在床上,百般無聊,在靜待斷骨癒合之前,半分也動彈不得。

  想起自己和敖倪遭劫的經過,腦海中一直有個模模糊糊的疑團,倘若敖倪已遭不測,待離開此地之後,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仇人。

  他和敖倪、擎天這兩個生死之交住在深山裡的無憂谷中,為了幫敖倪從孿生哥哥手中搶回青梅竹馬的小戀人,因而惹上了大麻煩。

  他與敖倪、擎天路經這座險峻陡峭的山壁不下百次,誰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會摔下這個谷底來,他依稀聽得見屋外清脆的鳥啼聲,也能聽得見屋後傳來潺潺的水流聲,然而卻連半點人聲也無。

  難道,這谷底當真只住著相思一個人?他愈想愈覺得難以置信。

  身邊的小猴發出吱吱聲來,他看得出小幼猴才出生沒幾天,黑漆般的圓眼珠骨碌碌地轉動,靈活地東張西望,也會像個嬰孩似的吸吮手指,他愈看愈有趣,忍不住伸手去逗小幼猴,小幼猴便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把玩著他的手指頭。

  近午,他才聽見細碎的腳步聲,看見相思渾身濕淋淋地走過窗前,對他投來淡淡的一瞥,便逕自走向屋後去了。

  有如出水芙蓉的相思,桀琅看得不禁微微失了神。

  突然間,他聽見「嗖」地一聲,從窗戶跳進一隻金錢豹,輕盈地落在他的床前,對著他低吼了兩聲,他先是大吃一驚,嚇得從床上坐起來,瞠目結舌地瞪視著金錢豹,當他發現金錢豹蹲下來,搖著尾,馴良地看著他時,才猛然想起這是相思所篆養的那隻金錢豹。

  他訝異地打量著令他驚豔的金錢豹,赤黃色毛皮、錢圈般的黑紋、琥珀般的眼睛,身形優雅地蹲坐在他的床前,正溫馴乖巧地望著他。

  他試著朝金錢豹伸出手,牠趨前嗅了嗅,舔了幾下,然後歪著頭看他,他微微一笑,訝異著柔弱纖細的相思竟會篆養一隻體型碩大,性情卻溫馴無比的金錢豹。

  在她身上,究竟還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呢?桀琅愈來愈感到好奇了。

  他隱約聞到一陣淡淡的筍香,想像著她在爐灶前忙碌的身影,心中有種馨香甜美的恍惚感,眼前的一切是那麼寧靜平和。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相思端進豐富的飯菜,一一放置在桌上,她特地為桀琅裝妥一份飯菜,遞至他的面前。

「謝謝。」桀琅誠心地說,見相思依舊不愛搭埋,他也不以為意,挾起一片筍子吃,這幾年,他的胃口已經被擎天養刁了,一入口就知道這筍片是水蒸出來的,滋味甜美可口,他再吃一塊香味四溢的雞肉,發現味道滑嫩鮮美,入口即化。

  「想不到相思姑娘的廚藝如此精湛,我的福氣真不小。」他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

  相思心中柔柔悸動著,臉上卻仍一本正經。「不必費心討好我了,更何況我的廚藝與你的福氣有何瓜葛?」

  「當然有,也許我這輩子每天都能吃得到妳做的菜,這不是天大的福氣嗎?」他深深凝視著她細緻的側臉,語氣認真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相思的腦子轉了轉,頓時滿臉飛紅。

  「簡直滿口胡言,等你的傷好了就必須離開這裡,永遠不許再來,你答應過我的話,這麼快就忘了嗎?」她輕叱,手中的筷子無意識地攪動著碗中的飯粒。

  「我沒忘。」他爽朗而明快地笑著。「妳聽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句話嗎?妳若嫁給我,我走到哪裡妳就要跟到哪裡,答應過妳的話自然不用算數了。」

  相思聞言怒形於色,瞪著他,咬緊牙關迸出一句話。「我這一生都不嫁人!」

  「什麼?」桀琅滿臉錯愕。

  「你那些輕薄的話,拿去說給外面的姑娘聽吧,不必在我面前費神了。」她嗤之以鼻。

  「等等--」他必須弄個清楚。「妳說一生都不嫁人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很難懂嗎?」她的眼瞳幽幽閃爍著。

  「不難懂,只是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相思冷眼瞅著他。

  「不。」他專注地凝視她認真地道。「我已經喜歡上妳了,所以一定要弄明白,為何我喜歡上的姑娘竟打算一生都不嫁人,我的將來可不能因此而不清不楚。」

  相思的臉驀地發燙起來,這樣的對話已然超出她所能應付的範圍,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她猛然站起身倉皇地後退幾步。

  「你這個人輕狂得很,我不和你說話了。」她的聲音透著焦灼,轉身狼狽地逃了出去。

  「相思、相思--」桀琅大叫著。

  相思逃回了自己的房間,耳邊還縈迥著桀琅喚她名字的聲音,她的指尖震顫著,完全弄不清楚是怎麼樣複雜的情緒正在強烈侵蝕著她。

  從來沒有人用那種溫柔動人的語調呼喚過她的名字,她緊緊抱住雙腿,將臉深深埋進臂彎中,痛苦地抗拒著令她驚心的柔情,一陣酸澀從鼻樑竄上了眼眶,眼前悄然泛起薄霧。

  她細細地哭了起來--娘,您也曾是這樣的嗎?相思懂了,懂得您是如何沉淪耽溺的了,那真是令人難以抗拒的感覺呀!

  但我不要沉淪,不要--相思沉重而清晰地對自己說。



  天色由橘黃轉為靜紫,夜幕漸漸低垂。

  桀琅看見一襲白衫的相思,手提著琉璃燈款款行來。

  他在紅融融的燈下瞧她,她白皙柔嫩的面容又冰封了,眼神冷漠而且古怪,這是第二次,他見到她倉皇無措地自他眼前逃開,背著他穩妥地戴好那張冷面具,再好整以暇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相思,我不想冒犯妳……」他柔聲地說,卻被相思飛快地打斷。

  「你什麼話都別再說了。」她冷淡而且嫌惡地。「我不想再聽見你說任何一句輕薄無禮的話,從現在開始,我除了替你換藥,給你送飯菜以外,絕對不會再和你多說一句話。」

  桀琅緊盯著她,懊惱地說:「何必這樣呢?」

  相思打定了主意不睬他,在替他換藥的時候,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就把他想成是個全然沒有生命的東西,想成是一棵樹或一顆石頭都行,而打定主意這麼做以後,果然讓她輕鬆自然了許多。

  桀琅凝視著她,面前的少女白皙如玉清麗且動人心弦,然而望著他的眼神卻滿含戒備與恐懼,彷彿當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一樣懼怕,想盡辦法地要躲避他,但他怎能輕易地就讓她躲掉?

  毫無預警地,他突然攫住她皓雪般的手腕。

  「為什麼拒人於千裡之外?」他盯著她,眸光炙熱如火。「我絕不是壞人,也無心害你,妳說妳一人獨居在此,為什麼?妳的爹娘呢?在妳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告訴我--」

  「放手!」她驚駭地奮力掙扎。

  「為什麼怕我?」他急切地問。「為什麼害怕聽見我對妳說的話?」

  相思被他突來的舉動和逼問嚇住了,她的臉上掠過一抹驚惶,急著想掙脫他的掌握,但是他的力量大得讓她無法掙脫。

  桀琅緊緊扣住她的手,眼中點燃了兩簇奇異的火焰,他熱切地說著。「相思,不必害怕,更不要躲避我……」

  「你放手、放手!」她陡然尖叫出聲。

  桀琅微微一震,急忙鬆開她。

  「以後不許你再碰我!」她驚悸地大叫。

  桀琅的心狠狠地縮成一團,他咬著牙,束手無策地看著她。

  相思渾身發顫,凌亂地收拾起桌上吃剩的菜餚,突然瞥見辛苦熬煮的一大鍋魚湯竟然原封不動,桀琅連喝也沒有喝上一口。

  她轉過臉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子裡閃爍著一抹無辜的委屈,莫名地惱怒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啞聲問:「為什麼不喝湯?」

  桀琅兀自浸於狼狽混亂的思緒裡,不解她為何沒頭沒腦地問出這一句話。

  「我不是不喝,只是湯放在桌上,我無法下床去喝。」他認真地解釋起來,小心翼翼地覷著她怪異的反應,想了想,又繼續接口說:「等妳熱了來,我一定馬上喝光。」

  相思的心飄忽得很厲害,她的視線被他糾纏著,移也移不開。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尾曝曬在岸上就要窒息的魚,如何奮力掙扎也躍不回賴以生存的水裡,灼熱的陽光,曬得她渾身乾澀疼痛。

  如果現在有面鏡子,她一定看得見鏡中自己那張慌亂失措的容顏。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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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整整半個月以來,相思果然堅守著她所說的話,除了替桀琅換藥,給他送飯菜,為他換洗衣物以外,真的不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不管桀琅怎麼大膽直言,怎麼嬉笑怒罵,怎麼輕聲細語,她一概來個相應不理。

  相思按時替桀琅換藥、送飯,絕不會在他眼前多停留半刻,真正會理睬桀琅的只有金錢豹和小猴子,偶爾他會從開敞的窗前,看見相思涼掛衣服的身影,柔軟輕盈,一陣緊似一陣地撩騷著他的心。

  桀琅覺得自己成了一間臥室的囚犯,相思則像酷吏般冷漠寡情,他已經悶得快要發瘋了。

  捱了一個月,桀琅的腿傷幾乎就要痊癒了,他再也忍不住,挪動著沒有受傷的左腿,慢慢地下床來,由於雙腿太久沒有行走,全身筋骨僵硬得隱隱作痛,他在屋內扶著牆小心翼翼地練習著走路,直到左腿完全適應了以後,這才放心走出關了他一個月的囚牢。

  當他慢慢步出草屋,看見草屋外用木樁圍成了約莫一人身高的圍籬,一看就知道是防野獸用的。放遠望出去,但見四面山峰插雲,鳴禽間關,腳下踩著一片柔軟的細草,鼻中聞到竹林幽淡的清香,此谷與無憂谷景象大為不同,無憂谷遍山遍野都是鮮花,嫣紅奼紫,芬芳馥郁,但這裡除了樹叢便是竹林,處處鮮果懸枝,耳際充盈著山泉鳥語,樹上甚至有猴群跳躍嬉戲著。

  此景遠超過他的想像,彷彿亙古以來不曾有人跡到過,隱隱約約他聽見了汲水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他看見相思蹲在山泉旁,一飄一飄地將泉水舀進木桶裡,小幼猴趴在她的身旁用手盛水喝,她則一面舀水替金錢豹洗澡,一面喃喃自語著。「每回你出去吃了飯回來,身上就滿是腥臭味,真是難聞極了,千萬別告訴我你吃了什麼,我可一點也不想知道……」

  桀琅聽見相思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很溫柔,雖然出言斥責,但眸中卻盈滿笑意,他此刻倒真希望自己是那頭金錢豹了。

  金錢豹靈敏地嗅到桀琅的氣味,牠抬頭望他一眼,低嗚了兩聲。

  相思回頭一看,乍見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你……怎麼走出來了?」她吃驚得結舌起來。

  「再不走動一下,我可真要變成一顆石頭了。」他掀了掀眉,跛行著,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他走得愈近,相思的下顎就抬得愈高,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她的下顎已高抬到令她頸項發酸的角度,她這時候才猛然驚覺,原來他的身材竟然如此高大挺拔,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柔弱,直到現在--

  桀琅高碩地矗立在她的面前,壓迫得她難以喘息,她整個身子是僵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她真真實實地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男人了!而這個男人還讓她成日心神不寧、魂不守捨,是個深具危險性的男人。

  「妳在打水?」桀琅輕快地笑問。

  相思震動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她猛然退後兩步,咬著唇,低首斂眉,悶不吭聲地彎下腰去提水。

  「我來幫妳。」桀琅橫過左手,從她手中輕輕搶過木桶來。

  相思再度愕然,自己平時不但要用雙手去提那桶水,每提著走五、六步,就得停下來喘一口氣,再走、再停,總要費上一番工夫才能提回屋裡,但是她看見桀琅單用一隻左手提水,加上他的右腿不便,竟然還能不費吹灰之力,那隻木桶在他手中就像輕得沒有重量一樣。

  本來就不算大的廚房,因為桀琅的存在而顯得更為窄小,他坐在飯桌前東張西望,興味盎然地看著相思淘米下鍋煮飯。

  「這白米應該是從谷外帶進來的吧?」他好奇地問。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

  「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谷一趟嗎?」他又問。

  「我從不出谷。」

  「呃?」桀琅大為驚奇。「這些白米和布匹是從哪裡來的?」

  相思生著火,漫不經心地說著。「以前,我舅舅每個月會來看我一次,每回都會帶些米面來給我。」

  「每個月?」桀琅努力搜尋記憶,疑惑地。「我來這裡已經一個月了,怎麼不曾見過?」

  相思微微一征,舅舅的確很久沒來看她了,算算日子,該有兩年了吧?不知道舅舅怎麼了?仔細一想,憶起舅舅曾經向她提及過,說表哥得罪了地方惡霸,不知是否和那件事情有關?

  「為什麼不出谷?」桀琅忽然一問。

  相思呆了呆,下意識地抗拒起他的問話。「我出不出谷與妳不相千。」

  桀琅早已經習慣她這種漠然不睬的態度,也不管她想不想聽,自顧自地又問:「妳在這裡住了多久?」

  「很久了。」她不耐煩地回答,瞪著他。「你能不能不要有這麼多問題。」

  「不能。」他微笑,笑容帶著一抹輕桃,接下去又問:「豹兒的前腿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你看得真仔細。」她慢吞吞地說。「豹兒一出生就傷了前腿,所以被母豹丟棄了,我把豹兒撿回來養,豹兒雖然天生殘疾,但仍有自己獵食的能力,比野山羊小的動物牠都還能獵食得到,熊和野狼根本不知豹兒身有殘疾,遠遠看見牠都還懼怕三分,不敢靠近。」

  「原來豹兒一出生就跟了妳,難怪頗有靈性。」她想了想,又問:「妳接觸過外面嗎?」

  「沒有。」她不由自主地回答,想起娘和年幼的她是如何在風雪之夜被蠻橫凶暴地趕出葛家大門,把她們和人間溫情最後的牽繫鏗然斬斷,她冷嘲著。「外面有什麼好,到處都是惡人,我舅舅這些年沒法子來看我,多半也是遭惡人所害。」

  桀琅想起自己的身世--他亦是孤苦無依地在險惡的環境中翻滾長大,自幼就混在賊窩裡當小盜賊,十八歲那年無意間闖入一門慘遭盜匪血洗的大戶人家,當場被抓個正著,莫名其妙被安上了殺人犯的罪名,送到牢裡等候問斬。

  他在獄中認識了敖倪,兩個人一起逃獄,逃進了無憂谷之後便住了下來,在山中當個劫富的盜賊,被往往來客商冠上了「山魈」之名。

  但他生性樂觀爽朗,從不以為任何困境能難得倒他,所以對相思以偏概全的想法頗不以為然。

  「谷外的世界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惡人,惡人雖有,但起碼好人佔絕大多數,至少我身邊的朋友全都是很善良的……」桀琅正想侃侃而談,但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眉眼間驀然飛來一朵烏雲。

  「為什麼說到你的朋友就不再往下說了?」相思困惑地揚起眉睫看他。

  「我的朋友……如今死生難料。」他沉重地吸氣,聲音低啞。

  相思頭一回在桀琅的臉上看見如此傷痛的神情,那股悲哀的神色深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凝視著他憂慮的眼神,緊抿的唇角,輕蹙的眉頭,她情不自禁地忡然心動。

  他忽然嘆口氣,勾了勾唇角,輕輕一笑道:「若不是遇見妳,我也一樣是活不成的。」

  相思咬著下唇,竭力壓抑混亂的心跳。

  「你的朋友、還有你,不也是遭惡人所害的嗎?」她刻意淡漠地問。

  「的確是。」桀琅的眉毛往上輕揚,笑意浮在嘴角上。「至少,妳不認為我是個惡人吧?」

  「只要你不犯我。」她木然。

  「但是,我覺得妳打一開始就好像認定了我是個天大的惡人,完全不留一點申辯的機會給我。」他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肆無忌憚的。

  她別開臉,輕描淡寫地說著。「你我之間素無瓜葛,我要如何看待你是我的事,申辯也無法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他興沖沖地問:「妳對我究竟有何看法,我倒真想知道。」

  相思錯愕地看著他神采飛揚的雙眼,一顆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你--只是一個男人。」

  「這話太傷人了。」他微帶傷感地,極不滿意地低嚷。「最起碼我也是個特別的男人吧!」

  相思不自覺得想發笑,這個念頭震驚了她,她飛快地抓起了牆角的竹簍,轉身疾奔了出去。

  「老天爺,我又說錯什麼了嗎?」桀琅大叫著,急忙跛著腳追出去。「相思,等一下,妳現在要去哪裡?」

  「你別跟過來!」她頭也不回地大喊,接二連三的對桀琅動情,讓她心中模糊地湧上一股恐懼感,分不清楚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麼?

  她漫無目的地亂走,豹兒則叼著小幼猴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一直晃到了溪水畔,她才停下來,怔忡地望著潺潺流水出神。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對桀琅說個清楚明白,他的存在已經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再不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個峭壁--」桀琅突然在她身後發出驚呼聲。

  她回頭,看見桀琅仰頭望著高插入雲的險峻峭壁,驚疑地問她。「妳是在這裡發現我的嗎?」

  「不是。」她揚手一指,說道。「是前方一處深潭,倘若你是掉進這條溪水裡,就算有十條命也難以存活。」

  桀琅放眼望去,但見四周高山環繞,這一處山壁地勢尤其凶險,要如何出入是一大難題。

  「出谷之路在哪裡?」他好奇地四下打量。

  相思微微一震,揚起細眉問他。「你現在就想走了嗎?」

  「別擔心,我還捨不得離開妳。」他俯下頭,目不轉晴地看著她,眼中笑意閃爍。

  她轉過臉,冷冷地說:「你這個人真是惹人討厭。」

  忽然「潑喇」一聲,溪中跳起一尾大魚。

  桀琅眼睛一亮,欣喜地笑道:「上回妳煮的魚湯很好喝,再抓幾條魚來煮好不好?」

  相思這輩子唯一煮過的魚湯就只有那一回,她想不到他會放在心上。

  「我不會抓魚。」她咕噥地說。

  「咦!」他忍著笑,驚奇地問。「那麼上次的魚湯是怎麼來的?」

  「撿灰熊吃剩下來的,這種機會很渺茫,所以你別指望了。」

  桀琅聽了縱聲大笑,一對眼睛黑得發亮。

  「何必撿熊吃剩的,我抓幾條給妳。」他順手折了一根樹枝,站在溪邊,凝神細看,一條大魚游近了水面,他使勁用力疾刺下去,正中魚身。

  相思呆愣愣地看著他,不相信他居然經而易舉就刺中了一條大魚。

  「你……為什麼會抓魚?」她有些發傻地問,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桀琅又刺了一條魚丟上岸。

  「為什麼?」桀琅好笑地看著她。「沒想過為什麼,這是自小就學會的了,我和敖倪都算得上是抓魚的高手……」他頓了頓,用力吸一口氣,朝她喊。「抓兩條應該就夠了吧?」

  「夠了。」她咬住嘴唇,把兩條魚丟進竹簍裡,心中漾著一股奇異的感覺,桀琅的出現帶給她許許多多驚奇和迷惑,她漸漸喜歡有他在身邊的感覺了,然而,她不該有這種感覺的,不應該。

  「相思,妳先走吧,我想好好洗個澡再回去。」

  她聽見桀琅的喊聲,一抬頭,瞥見他已經解開領鈕,背拱著,反手卸下了整件袍子,陽光將他的裸身映像成了淡金色,她匆匆偏過臉無法逼視,心更加紊亂了。

  她回身疾行,耳際聽見嘩嘩的撥水聲,她的面頰變得滾燙,雙腿飄軟無力,耳裡全是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桀琅披著一頭濕濡的長發,津津有味地喝著鮮美的魚湯,相思微偏著臉,悄望著他寶光流動的黑髮,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頭髮也能散放出如此驚心、妖異的美。

  「我有一個好朋友叫石擎天。」桀琅笑著說,一臉自得其樂的樣子。「他所做的菜道道皆是極品,雖然妳做的菜簡單平實,不過卻別具風味。」

  相思吸口氣,經輕地說:「你……明天就走。」

  桀琅徵了征。

  「你的腿已經好了,也該要走了。」她繼續說,一邊喂懷中的小猴吃果子。

  「我是一定會走的。」桀琅目光炯炯地盯著她說。「我必須確定幾個朋友的安危,不過……我也必須帶妳走。」

  「真是可笑。」她冷哼。「我為什麼得跟你走?」

  「因為我喜歡妳,我想照顧妳。」桀琅清清楚楚地說。

  相思失神了一瞬,幾次與他交手,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坦率的言語。

  「你要怎麼想是你的事情,而我,不會喜歡你,更不會跟你走。」她刻意無動於衷,輕撫著懷中的小幼猴。

  桀琅有些受傷,畢竟這麼直接說不喜歡他的女子,相思還是頭一個。

  「妳不能永遠一個人待在這裡。」他仍不放棄,試圖說服她。「每天晚上聽見狼嗥梟啼,妳難道不覺得發悚嗎?這個地方其實不見得安全……」

  「有豹兒保護我,沒什麼可怕的。」她立刻打斷他的話。

  「妳難道不曾想過,萬一妳的舅舅不再來了,妳該怎麼辦?」他咄咄逼人。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多慮。」她很快地接口,根本不願意去想那些問題。」

  「妳不要只會說那是妳的事、妳的事,從現在開始,妳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人與人一日一接觸過,一旦動情過,還能夠什麼都不在意嗎?」他語氣加重,渴望而痛楚地看著她。「或許妳可以,但我不行!」

  她的臉色逐漸蒼白,嘴唇顫抖著。「我……我不想聽一個癡人說夢話。」

  「沒錯!遇見妳以後,我的確變成了一個癡人。」他朝她跨近一步,忽地抓住她的手腕,堅定地說。「你救了我,我也想救妳。」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忸怩地說:「我已經說過了,不許你再碰我!」

  她扭著手腕,雙頰泛著桃紅,純淨的眸中透著一股惹人憐愛的憂愁,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嬌羞無助的神態,柔美得令他眩目,他心動得難以克制,不顧一切地俯首吻住她顫動的唇瓣。

  相思不動,全身僵硬得宛如石塊,她不懂桀琅在做什麼,全部的知覺都集中在兩人接觸的嘴唇上,當桀琅攫住她的舌尖,深深地吮吻時,她所有的氣力彷彿一瞬間被抽空了,一股混雜著奇妙、驚懼、昏眩、羞怯的熱流,在她體內疾速奔竄,地無助地合上眼,貪溺於這種奇妙甜美的滋味。

  相思的柔順讓桀琅狂喜不已,他捧起她臉,指尖輕觸她柔細嬌嫩的肌膚,更炙熱而瘋狂地吻著她,情不自禁慾火狂燃。

  他攔腰將她抱起,大步走出廚房。

  相思感覺身子一輕,這才轟然乍醒,回過神來,她彷彿見到桀琅眼中燃燒著狂野陌生的火花,她感到昏亂和困惑,驚怯地叫著。「你想幹什麼!」

  「我想……」他凝望著她,笑容似有若無。「我想和妳結為夫妻。」

  她驚呆了,瘋狂地掙紮起來。「我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桀琅怕她摔了下來,急忙放她下地,但雙臂仍緊緊地箍住她,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不容許她掙脫。

  「相思,我是真心喜歡妳,真心愛妳,我希望這輩子每一天都能見得到妳,嫁給我好嗎?」他狂亂地低喊,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熱切地吻她的唇。

  桀琅的話灼痛了她,熾熱的吻卻沸騰了她的血液,她幾乎就要癱軟在他的懷裡了,她狠命咬著牙,用盡所有的力氣掙扎狂叫--

  「我不會被你的甜言蜜語所騙,我才不會像娘那樣!」

  桀琅第一次聽見相思提起她的娘,頓時驚愕地鬆開了手。

  相思劇烈喘息著,奮力推開他,轉身拔足狂奔,他發現她衝出了草屋,筆直地朝圍籬外衝去,漸漸沒入暮色之中,金錢豹見狀,立刻追了上去。

  小幼猴不知何時跑到桀琅的腿邊,扯了扯他的袍角,無辜地看著他。

  他仍昏亂不已,茫然若失地抱起小幼猴,輕輕嘆了口氣,他懊悔自己的行為太過衝動,嚇住了相思。

  遠方山與樹的輪廓漸漸模糊,一絲不安掠過他的心口,他抱著小幼猴,急急忙地提起琉璃燈追了出去。

  相思盲目地狂奔著,當她穿過了竹林,才慢慢減緩了腳步,她急喘著,胸腔脹得又熱又痛。

  她輕輕抬起臉,仰望雲霧中似隱若現的月亮,想起方才如癡如狂的景象,整張臉不禁羞得通紅,初次被男人擁在懷裡,她竟連一絲抗拒的力氣都沒有,任由桀琅予取予求,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臣服在他那種既溫柔又粗暴的狂吻裡,迷失在他寬闊堅實的臂膀中,而腦子裡全然空白。

  桀琅蠻橫地佔據她的心緒,她不知該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意志,然而在心靈深處,對桀琅的愛卻懷著躍躍欲試的心情。

  愛?那是誰想出來的陷阱,她不能被誑騙了。

  不遠處,突然發出一陣令人顫慄的嗥叫聲,相思悚然而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眼前樹影搖動,黑夜森森。

  平時,只要在日落之後,相思絕對不會離開圍籬,但是今天她卻忘了這個天大的禁忌,居然跑進了這個充滿危險之地。

  狼嗥聲更近了,相思嚇出一身冷汗,汗毛根根豎起,她僵硬地回過身就跑,敏感地聽見身後傳來嘶嘶聲,她嚇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猝然間,幾頭餓狼朝相思撲將上來,相思驚叫出聲,眼前突然飛竄過一道金黃色的豹影,一聲咆哮怒吼,迅捷地咬斷了一頭狼的咽喉!

  血的氣味刺激了狼群,狼群將金錢豹團團圍住,紛紛咧開了嘴,露出白森森的長牙,張牙舞爪地朝金錢豹撲上去亂咬。

  相思背抵著樹幹,駭惶失措地盯著奮戰中的金錢豹,狼群初時還懼怕金錢豹,但交手後才發現金錢豹的前腿有殘疾,根本不及狼群的靈敏,終於,金錢豹漸漸不敵餓狼猙獰的嘶咬,已經遍身鮮血淋漓了。

  「豹兒,快逃啊!」她驚懼地大喊著,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渾身瑟瑟發抖。

  她看見金錢豹的後腿一被咬住之後,瞬息間,群狼蜂擁而上,金黃色的豹身漸漸沒入狼群的利齒中。

  預感成真了!

  「豹兒、豹兒--」相思淒厲地尖叫,她悲痛得淚如雨下,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慄和痙攣。

  「相思,快爬到樹上去!」

  她突然聽見桀琅大吼的聲音,淚光迷濛中,她看見桀琅迅速地衝向她,一把抱起她飛竄上高高的樹枝,藏匿在葉叢中。

  她驚駭得失去了神智,雙臂反射地抱緊他,死命地抱緊他,她驚恐地噎著氣,忽然「哇」地大哭出聲,全身發抖,淚如泉湧。

  「豹兒死了、豹兒死了!」相思慟哭失聲,她瘋了似的捶打著他,厲聲哭喊著。「是你害死了我的豹兒、是你害死了我的豹兒……」

  桀琅靜靜地將她圈抱在懷裡,任由她去捶打發洩,在他心裡湧上一層極深的痛楚,這個意外來得太突然了,讓人猝不及防,他很清楚豹兒在相思心中的地位,也很能體會她驟然失去豹兒的心痛。

  狼群吃掉了金錢豹,一隻金錢豹顯然喂不飽一群飢餓的狼,狼群仍發出猙獰可怕的嗥聲,在他們躲藏的大樹下環伺著,沒有離去。

  桀琅輕輕撫慰著她,仍止不住她淒厲的悲聲,她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整個人趴在他臂膀上乾嘔起來,這才昏昏沉沉地止住了哭。

  「你害死了我的豹兒……」她反覆地哭喊著這句話,已經啞得發不出聲音來了。「如果不是你,豹兒也不會死,這一切都該怪你。」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濃眉緊鎖,伸手輕撫著她的發。

  「你什麼都不要說。」她揮開他的手,滴著淚,硬著聲音無理哀求著。「你把豹兒還我、把豹兒還我……」

  他心痛地看著她,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絲,長長一嘆。「妳的豹兒已經死了,我……無法還給妳,但是妳放心,今後我會代替他來保護妳,絕不會讓妳孤單,絕不會讓妳受到一點傷害。」

  相思失神地呆望著他,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頰畔的金豹剎那間變得靈動鮮明,栩栩如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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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4: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桀琅將金錢豹的屍骨埋在葛穎蟬的墳旁,葛穎蟬的墳士沒有碑,只是一個微微突起的小土丘,不細看,不會知道是座墳。

  桀琅站在相思身旁,問道:「妳娘是怎麼過世的?」

  「生病。」相思飄忽一笑,雲淡風清地說著。「我娘犯瘋病,一天夜裡,她衝到竹林裡淋了一夜的兩,清晨我把她找回來時,就已經病得很厲害了,背她回草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桀琅呆視了她半晌,豹兒的死,讓他看見了她脆弱無助、徹底崩潰的一面,那麼她娘死時,她又是何種慘況?!

  「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輕輕地問。

  「應該快三年了吧,記不清了。」她平靜地說。

  「是妳葬了妳娘嗎?」他直直望進她眸底的最深處。

  「我娘死後五天,舅舅正巧來看我們,便幫忙葬了。」她偏過臉,往旁邊走開一步,倚著一棵老松,恍然地低語。「舅舅……真的不再來了?」

  桀琅走到她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是冰涼的。

  「跟我走。」他認真地說。

  她飛快地抽回手,冷冷地說:「為什麼我得跟你走?」

  「妳身邊已經沒有能讓野獸畏懼的豹兒了,而且我發現這一個月以來,群聚在山裡的野狼數量愈來愈多,再不走難道想死在這裡嗎?」他的聲音愈來愈高亢。

  「死就死,有什麼可怕。」她淡淡一笑。「娘不也死了嗎?我能和她死在一起也好。」

  「說什麼傻話,我說過要代替豹兒保護妳,就一定做得到,我怎麼能讓妳死在這裡,無論如何妳都得跟我走。」他的話有著咒誓般的決心。

  「那是不可能的事……」

  「有可能。」他打斷她,不給她說下去的機會,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我、一、定、要、帶、妳、走。」

  她靜默,不以為然地微笑著。

  「我說到做到。」桀琅再次強調,並加上威脅。「我有絕對的能力帶走妳。」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瞅見他的眉端唇角,有著堅毅的決心。

  驀地一陣風吹過,兩個人的發絲隨風輕揚、迴旋,一經絡地纏繞在一起,相思看見自己與桀琅糾纏在一起的發絲,心中大受震盪,倒抽了一口氣。

  桀琅鬼鬼一笑。「我們注定要當一對結髮夫妻了。」

  相思急切地分開兩人糾纏的發絲,不禁開始惶亂憂懼著--娘死了也還瘋嗎?竟然還這樣對她惡作劇?

  她極目凝望遠方,緩緩地開口低喃道:「我不會跟你一輩子的,你要帶我出谷也行,但我要去找我的舅舅。」

  桀琅注視著她,輕輕撩起她額前一絡頭髮。

  「好。」他的語氣既堅定又溫柔。「我可以帶妳去找妳的舅舅。」



  出谷前,相思只帶了幾件衣物,把小幼猴放回猴群中,之後便領著桀琅到了峭壁下,桀琅怎麼也想不到出谷之路,竟然是峭壁下的一處洞穴。

  洞穴狹長窄小,只夠一個人側著身走,桀琅緊緊拉住相思的手,在黑黝黝的洞穴中走了約莫十餘丈的路,才見到一絲光亮透進來。

  「就快出谷了。」桀琅驚喜得大叫。

  「等一等!」相思扯住他,不安地蹙起眉。

  「累了嗎?」幽暗中,他看不見她的不安。「是我疏忽了,走了好幾個時辰,妳一定是累了,休息一下再走。」

  「我……」她欲言又止,谷外的一切讓她害怕,她不禁心慌慌而意惶惶。

  桀琅瞭解她膽怯起來的微妙心情,溫柔地將她的雙手包握在自己的掌心裡,柔聲勸慰。「不必害怕,有我陪著妳,我不會放妳孤單一個人。」

  相思覺得眼中泛起一陣酸楚,桀琅的聲音在靜寂的洞穴中低低繞著,焦慮不安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了,面對茫然不可知的未來,她連自己也未曾察覺地依賴著他。

  當他們撥開密密的樹叢走出洞口,夕陽正緩緩墜落,整片天空像似燃燒著的火焰,耀眼輝煌。

  前方是迂迴曲折的山間小徑,路徑旁開滿叢叢山茶花,迎風掀飛,似有若無的香甜氣息飄浮在空氣中,相思不自禁地驚嘆著。

  桀琅全然不把這方景緻看在眼裡,他眼中所見的僅是相思那張被夕陽映照得發亮的臉龐,光采煥發,將絳豔的山茶花比得黯然失色。

  「我帶妳去無憂谷,那裡的花更多、更美。」他溫柔地凝視她,聲音輕得彷彿怕嚇住她。

  相思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低低地說:「我不去無憂谷,你要帶我去找舅舅的,不是嗎?」

  「我很記掛敖倪和擎天的安危,能不能先陪我到無憂谷看一看情況再說?」他放柔了聲音,軟語和她商量。

  她的面容僵了僵。「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開始欺騙我了。」

  「我沒有欺騙妳。」他急促地低嚷,情急之下只好妥協。「好吧,先帶妳去找妳舅舅,妳舅舅住在哪裡?」

  「我只知道他住在石梨城。」

  桀琅一聽,頗為訝異,石梨城就在無憂谷那座山下,離此亦不遠,他與敖倪、擎天最常到石梨城置辦日常所需的用品,他心想,這樣也好,也許能探得一些敖倪和擎天的消息。

  「石梨城那麼大,什麼裡、什麼街知道嗎?」他耐心地問。

  「我只知道石梨城。」

  桀琅古怪地盯著她,慢吞吞地說:「這下可完了,挨家挨戶去找,哪年才能找得到?」

  「那我回去了。」相思轉身便走。

  「等等!」桀琅攔住她,忍耐地嘆了口氣說。「既然是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得到,走吧,我們就到石梨城去,就算挨家挨戶,也要找出妳的舅舅來。」說到此,他頓了頓,自嘲地一笑,低聲嘰咕著。「敖倪他們若是知道了這事,肯定會說我重色輕友,我整個人全栽進妳的手裡了。」

  相思抿著微微含笑的唇,將笑意緊緊壓在齒縫中,桀琅捕捉住這一瞬間,雖然只是一個縹緲如煙的笑,就足以讓他醺然欲醉了。

  「相思,妳笑了?」他輕輕托起她的臉,定定地凝視著她,柔聲央求著。「再笑一次。」

  相思簾子一樣的長睫毛微微輕顫著,她飛快地低下頭,回身從他佔有似的雙臂中逃了出去。

  她站在山道上,靜止不動,低低地問:「石梨城往哪裡走?」

  桀琅苦笑著,相思刻意將自己隱藏在輕煙薄霧中,當他好不容易在迷霧中尋到她,她又立刻躲到雲霧深處裡去。

  尋覓、等待,是多麼磨人的心情,但他決定繼續尋覓,直到有朝一日,從雲霧深處尋到她的一顆心來。  ※※※

  黎明天九時,桀琅和相思下了山,不多久便進了石梨城,看見一個小小的市集,擺滿了各式各樣吃食的攤販,吆喝叫賣著。

  「讓開、讓開……」

一個推著車子,長滿鋼絲般虯髻的男子大聲呼喝著,桀琅將相思拉到一旁,相思看見車子上堆滿了宰殺的豬羊,接著走過的一隻毛驢背上歇著兩大袋麵粉,相思的好奇心大起,她放眼望去,看見街道上掛著竹板、布簾,寫著「果子行」、「蟹行」、「米市」、「麥麵」、「鮮魚行」、「香水行」……

  「什麼是「香水行」?」相思好奇地問桀琅,掩不住興奮之情,臉上漾起一絲紅暈來。

  「那是澡堂,專供男人泡澡用的。」桀琅笑答。

  「是嗎?」她左顧右盼,對事事物物都充滿了新奇,她站在布行前,看著做裁縫的師傅穿針引線,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桀琅身上的袍子,輕聲嘆道:「原來我的針線這麼不如人。」

  桀琅正要接口,忽然聽見一聲雷劈似的大喊--

  「是豹子桀琅啊!」

  相思嚇了一跳,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從「香水行」裡衝出來,一把抱住桀琅,興奮地大喊著。「這麼久不見,你到哪裡去了?俺的香水行沒你來湊熱鬧可真無趣,你失蹤這些日子,可把朱雀街上的姑娘們給想死了……」

  「大寶!」桀琅急忙摀住他的嘴,一徑擠眉弄眼,把話題轉了開來。「我正想去找你,閒話別多說,快告訴我可有敖倪和擎天的消息?」

  名叫大寶的矮胖子瞥見站在桀琅身後的相思,立刻睜大了眼睛,附在桀琅耳邊嘻嘻笑著。「原來新歡美得像仙女,怪不得怕俺說哩!」

  「知道就行。」桀琅瞪著他,警告地說。「她和一般姑娘不一樣,萬一把她嚇跑了,你絕對找不出一模一樣的賠我,聽清楚了嗎?別扯我後腿。」

  「知道了、知道了。」大寶搖頭晃腦地道。「至於你問的事,兩天前有人看見擎天上山了,可是從一個月前就沒有人再看見過敖倪,這是怎麼回事呢?你和敖倪出了什麼事嗎?」大寶反問。

  桀琅陷入了沉思,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大寶,山魈就是他和敖倪的化身,但是這麼一來,更多的疑問也無從問起了。

  「你知不知道石梨城中有個叫葛穎飛的?」他只好隨口問起相思的舅舅,本以為一定是大海撈月,想不到大寶居然點了頭。

  「葛穎飛的兒子得罪了史雷公,被史雷公打得奄奄一息,史雷公還揚言要抓葛穎飛的女兒當小妾,這件事情石梨城中誰不知道,不過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大寶滔滔不絕地說著。「葛穎飛可憐了,帶著全家老小連夜倉皇出逃,聽說逃往東北關外去了。」

  「逃往東北!」桀琅大吃一驚,回頭望了相思一眼。

  相思的眼瞳黯淡了下去,眉尖輕輕蹙了蹙,整個人發起呆來。

  「上俺家住幾天吧?」大寶慰熱地笑問。

  「多謝你的好意,我急著上山找擎天,不能打擾了。」桀琅笑了笑。

  「那好吧。」大寶又貼在他耳邊嘰哩咕嚕著。「快點走也好,省得碰上朱雀街的姑娘,準會把你剝下一層皮來。」

  桀琅瞪大了眼睛,他可不想讓相思看到那種場面,急忙向大寶借了三千文錢,帶著相思往上山的路走。

  「妳現在有什麼打算?」他問。

  相思毫無頭緒,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她茫然地問:「東北遠嗎?」

  「很遠,騎快馬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到。」

  「那……就去東北吧?」她靜靜地接口。

  桀琅深深吸氣。「妳真的要去東北?大老遠去找妳的舅舅有什麼意義?妳知道東北有多大嗎?東北比石梨城大上幾百倍,想找一個人比登天還難,妳知道嗎?」

  「我沒有別的選擇。」她囁嚅著。

  「妳有。」他急切地、一連串地說。「妳明明可以選擇我,可以嫁給我,可以跟著我,何必千山萬水追去東北,去投靠一個不一定能帶給妳幸福的人。」

  相思面頰上的血色褪去,桀琅的一番話震動了她,她扭絞著衣帶,一種說不清楚的酸楚感自心底漫淹了上來。

  「相思--」他輕柔地喚她,專注地凝望著她。

  他眼中盛著千萬種細膩的真情,相思覺得自己就要陷進去了,陡地,一陣清脆甜膩的喊聲驚住了相思--

  「桀琅、是桀琅!」

  此起彼落的尖叫一聲聲傳過來,桀琅臉色大變,抓起相思拔腿就跑。

  相思被動地被桀琅拉著跑,疑惑地回頭望去,赫然看見三個盛妝打扮的豔色女子一路追著他們,口中嬌喚著桀琅的名字,她的眼驀地陰暗沉鬱了。

  她從桀琅手中奮力掙脫,停下來,怒視著他。

  「她們是誰?」她咬著牙問。

  桀琅冒出了冷汗,豈能對她說明真相,他真恨自己以前為什麼老愛和青樓豔妓調笑,現在可嘗到苦頭了,聽見嬌媚的喊聲愈來愈近,他急得幾乎跳腳。「我們先走,有機會再向妳解釋,好不好?」

  他伸手拉她,她冷著臉拂開,固執地又問:「是妳的妻子嗎?」

  「不是!」他大叫。

  一陣延遲,蝴蝶般的女子如飛追至,紛紛張開雙臂抱著桀琅,嫩綠、粉黃的各色蝴蝶癡纏在桀琅身上,面容冶豔,笑聲宛如一陣狂風吹過的銀鈴,清脆悅耳,卻驚心動魄。

  「桀琅,你可出現了,有了新的姑娘,就不睬我們了嗎?你可真壞,好壞的豹子哥,壞心眼的男人……」蝴蝶姑娘們交相嗔怨著,纖纖手、點點唇,一一落到了桀琅的臉上、身上。

  相思畢生也不曾見過如此放浪的陣仗,屈辱驀然來襲,讓她無從掙脫與逃避。

  儘管看見桀琅尷尬狼狽地推拒著,也不能挽救相思飽受屈辱的感覺,莫名的憤怒排山倒海地淹沒了她,她驚怒得渾身發顫,情緒整個崩潰決堤,她心裡像被錐子戳刺似的悔恨不已。

  她痛罵著自己,怎麼能相信他?她差點就要相信他了!

  「你們別胡鬧了,快放手!」桀琅費盡全力想從花蝴蝶中掙脫而出,瞥見相思冷寒的目光,心底一絲恐慌飛閃而過,他急著想解釋。「相思,妳聽我說……」

  相思掉轉身子,步履飛快地奔跑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跑,只想將充塞在胸腔那種挫傷和絕望全部發洩出來。

  桀琅急忙推開軟倚在他身上的花蝴蝶們,一顆心懸吊了起來,急追相思而去。

  「喂,豹子哥,要記得來看我們  」

  妖嬈的笑聲半帶促狹,半帶嘲弄,縹緲遙傳,相思如被針刺,跑得飛快,直到完全聽不見為止。

  桀琅追上相思,扯住她的手臂,焦慮地低喊。「相思,妳誤會了,她們真的不是我的妻子。」

  相思跑得胸口快要炸開來,整個人暈眩得幾乎站不住,她低著頭,難受得靠在桀琅的胸膛上拚命喘氣,急促地深呼吸,終於她恢復了鎮定,心頭的痛楚也有些疏散開來了。

  「好些了嗎?」桀琅輕拍著她的背,憐惜地說。「妳跑得這麼快,我差點以為就要追不上妳了。」

  「不是你的妻子?」相思抬起眼睫,木然地看著他。「既然如此,為何與她們那麼熟?」

  「以前常到石梨城買東西,也常經過朱雀街,久而久之,就認識了朱雀街的姑娘,她們是青樓女,絕不是我的妻子。」他輕輕地解釋,試圖使她明白。

  「青樓女?」她蹙了蹙眉。

  「那是個為了銀兩而取悅男人的行業。」他解釋得很含蓄。

  「你會給過她們銀兩?」

  「沒有。」他鄭重否認。

  「那麼,她們為何想取悅你?」她倒想聽聽他如何自圓其說。

  桀琅一時語塞,接不上話來。

  「因為她們喜歡你,是不是這樣?」相思冷笑著。「或者,你剛剛對我說的話,也曾經對她們說過?」

  「從來沒有,那些話我只對妳一個人說……」

  「你要對多少人說都與我無關。」相思冷冷地打斷他。「男人不都是這樣,醜行被揭穿了,也還能若無其事地狡辯。」

  「妳非要這麼說,我也百口莫辯。」他聳聳肩,轉念一想,笑意不受控制地從眼角眉梢滿溢了出來。「不過,我倒是很高興妳會為了這件事而吃醋,可見得妳也不是那麼不在意我,我真的很高興。」

  「真是可笑。」她嗤之以鼻,語氣不慍不火。「我不會被你欺騙,也不想欺騙你,不要在我身上枉費力氣了,你找不到情和愛,也找不到相思。」

  桀琅揚高了眉,低沉地經笑著。

  「妳以為自己掩藏得萬無一失嗎?」他專注地凝視她,細讀著她的心事。「妳把愛情和相思藏起來了,我會慢慢去找,用我一生的時間來找,總會找得到。」

  相思微微一震,她的信心又被桀琅摧折了,世上真有如此癡執的男人嗎?她實在不敢相信。

  「一生的時間?」她合上眼,嘆息著。「不累嗎?」

  「也許,總有一天是會累的。」他的目光真摯、溫柔、細膩,聲音充滿了感情。「但是相思,遇見妳的這段日子,是我今生以來最美的部分,縱使再累,我也不願放棄。」

  相思有一瞬間的暈眩,怔怔看著桀琅深邃迷人的雙眸,所有的防備之心都支離破碎了,她無法忽視心中隱密熱切的盼望,被他打動的心湖,正細細地泛起甜蜜的波瀾。

  她微偏頭,然後轉身,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也好,你來找吧。」

  桀琅大喜過望,雖然只是一句難以捉摸的話,聽似無情卻還有意,然而,他瞭解相思,能得到這樣一句話已是不易,他獲得了激勵與鼓舞,儘管只是雲淡風清似的一句話,他已得到莫大的滿足。



  桀琅買了兩匹馬代步,允諾相思,到無憂谷尋到敖倪和擎天以後,就陪她到東北關外找她舅舅。

  兩人進了無憂谷,相思驚詫地看見滿天飄飛的花瓣,雪樣的花從她眼前飄飛而過,在微風中迴旋著。

  「這裡……就是無憂谷?」她驚嘆。

  「是啊,花都謝了。」桀琅輕輕響應。踏進無憂谷,幾乎走遠了的情緒紛紛回來了,變得尖銳而且清晰。

  他們策馬越過小溪,當桀琅無意間發現一件白袍落在泥地上時,神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那是敖倪的白袍子,應該是掠曬在石屋前,被風吹到這泥地上來的,以袍子髒污的程度來推測,敖倪、擎天和丹朱應該早已不在無憂谷了。

  桀琅遠望著石屋,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狂風破空而來,把飄落在地上的花瓣吹得零亂四散,相思完全迷眩於這樣淒楚而悵然的情緒中。

  突然間,相思彷彿看見在花雨漫飛的桃樹下,站立著一個纖瘦的人影,伸著手盛接繽紛的落花,烏黑的長發、月白色的衣角,在風中款款地飛揚著,她幾乎忘記了呼吸,怔怔地看著,只覺得是夢。

  「你看見了嗎?」她轉過臉問桀琅,聲音輕如耳語,深怕驚擾了什麼。

  桀琅循著她的視線望去,臉上隨即綻出驚喜的笑容,他飛快地跳下馬,狂奔過去,一路大喊。「擎天--」

  擎天回身站定,驚愣地看見桀琅,盡只一瞬,兩人已經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個景象懾住相思,她知道桀琅口中的擎天是誰,那是個再耳熟不過的名字,但令她不敢相信的是,轉身、回眸、微笑,那張美得眩目的臉龐,竟然會是一個男人所擁有的!

  「擎天,你沒事吧?」桀琅仔細打量著他。「敖倪和丹朱呢?」

  「我很好,但是敖倪下落不明,丹朱則被敖仲抓回去了。」擎天說。

  「這是怎麼回事?」

  「官府已經知道你和敖倪就是山魈了,曾經帶兵把無憂谷徹底搜查過,我則因為聽見丹朱的喊聲才急忙逃走,這一個月來,我到處打聽敖倪和丹朱的消息,只知道丹朱被敖仲帶回汴京的敖府裡,可是敖倪卻不知所蹤,獄卒只透露他傷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擎天一連串地敘述著。

  桀琅眉頭深鎖,震怒不已。

  「看來這一切都是敖仲搞的鬼。」桀琅咬牙切齒,白牙縫中迸出幾句話來。「我豈能善罷干休,敖仲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苦,我都要一併索討回來。」

  「你打算怎麼做?」擎天靜靜看著他。

  「當然是到汴京找敖仲算帳,如果敖倪真的死了,我要把敖仲的骨頭一根根折下來,讓他一命抵一命。」桀琅緊握拳頭,陰鬱地一笑。「我也一定要幫敖倪把丹朱搶回來,怎麼能讓敖仲這傢伙白白佔丹朱的便宜。」

  「好,我跟著你,你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擎天朝他笑了笑。

  桀琅點點頭,轉身將擎天拉到相思面前,喜孜孜她笑說:「擎天,來見見這位姑娘,她叫卓相思。」

  擎天一直沒有發現還有外人,當他凝神細看,才發現有個嬌小梟娜的女子,靜靜立在一匹高大的駿馬旁,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清靈澄淨的面頰,纖腰窄小得不盛一握,嬌柔得宛如剛出蕊的花瓣。

  那份未修飾的清雅靈秀之氣,讓擎天的胸口緊了緊,他看了桀琅一眼,滿腹疑團,但見桀琅唇邊出現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他忽然明白了,瞬間,心口彷彿裂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好痛、好痛。

  他直視著相思,笑了笑,暗裡卻是五內如焚。

  相思定定地與擎天對望,她有些疑惑,俊美得魅惑人心的擎天,為何眼光冰冷如刀劍,讓她的背脊泛起陣陣寒意。

  她局傲地抬起下顎回視擎天,一副不服輸的姿態,她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只知道自己此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唯有全神貫注,才能抵擋得住擎天眼中的酷寒。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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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4: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汴京

  桀琅、擎天和相思三個人投宿在離「敖府」不遠的小客棧裡。

  一路上,相思將桀琅和擎天的對話拼拼湊湊起來,才終於知道敖倪和梅丹朱的關係,原來敖倪和梅丹朱自童年便相識了,當敖倪的娘不得已必須帶他遷離時,敖倪將隨身佩帶的金鎖環當成定情之物送給了丹朱,誓言會回來娶她,然而經過了十年,敖倪的孿生哥哥敖仲竟陰錯陽差出現在丹朱眼前,丹朱不疑有他,應允了敖仲的婚事,敖倪震怒之下,從敖仲迎親途中擄走了丹朱,兩人在無憂谷結為夫妻,從此引發一連串的禍端。

  敖仲設計圈套誘捉敖倪和桀琅,敖倪受了重傷被官府抓入大牢,而桀琅掉落懸崖,丹朱則被敖仲軟禁在敖府。

  相思不知道這世間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對敖倪和敖仲好奇不已。

  這天,他們發現「敖府」異常混亂,奴僕們紛紛變賣貴重家俬,桀琅和擎天到處打聽,才知道敖家準備搬離汴京。

  擎天決定趁亂混入「敖府」,見一見被敖仲軟禁的丹朱。

  當擎天將又黑又長的頭髮縮出一個簡單的髻,穿上輕柔的絲綢裙幅時,相思被擎天似男似女的容貌給震懾住了,她想不到擎天扮成女裝之後,竟然嗅不出一絲男子氣息。

  桀琅左右端詳著,笑說:「擎天當個男人真可惜,若是個姑娘,早幾年我就被他迷倒了。」

  擎天似有若無地一笑。

  這夜,擎天從「敖府」帶回令人驚愕的消息--

  他對桀琅說:「聽丹朱說,敖倪身負重傷帶著她逃出敖府,不過才二日就被官差追上,敖倪中了一箭,甚至還被灼傷了雙眼,被官差棄置在荒山,只把丹朱一個人抓回去。」

  桀琅一聽見敖倪可能被人害死在山裡的悲慘遭遇,遏不住暴怒填膺。

  「這個敖仲,簡直是心狠手辣。」桀琅怒不可抑。

  擎天咬著牙,憂心如焚。「敖倪受了重傷,如何在荒山存活……」

  「想不到,一個算命的話居然應驗了。」回想起敖倪對他們說過的宿命,桀琅覺得毛骨悚然。

  擎天看著他,蹙眉輕嘆。「龍辰虎日出生的雙生子,終其一生都會相爭相鬥,這種宿命之說實在太離奇。」

  相思聽不懂他們的對話,靜坐在一旁。

  「上一回,敖仲坑陷敖倪頂替他入獄,這一回為了搶回丹朱,不惜將敖倪碎屍萬段而後已,如果他們兄弟一出生就注定要自相殘殺,這樣的宿命也未免太可怕了。」桀琅頓了頓,很憂心。

  「明天我們就到敖倪失蹤的地點尋一尋,不管敖倪是生是死,我們都要找到他,至少給丹朱一個交代,就算要找敖仲報仇也有證據。」擎天說。

  「好,明天就去找敖倪。」桀琅深吸口氣。

  「三天後,敖府一家會動身到南方,屆時我們就把丹朱劫走。」擎天說。

  桀琅點點頭,沉吟著,轉過頭來對相思說:「相思,這兩天我和擎天上山,妳在客棧裡等我們回來,好嗎?」

  相思默默啜著茶,無可無不可。

  她靜靜思索著這些明明與自己無關的人,卻因為桀琅之故,她必須與敖倪、丹朱和擎天這幾個人扯上關係。

  桀琅的出現,改變了她這一生懵懂的歲月,接觸的人愈多,愈讓她惶惑不安,心中彷彿有著重重迷障,穿越不過。

  另一個陷入迷障中的人是擎天,而令他陷入迷障中的人就是相思。

  擎天永遠無法忘記,自己在生死關口初見桀琅的情景,桀琅將奄奄一息的他抱進了無憂谷,那時正是花開的時節,滿山遍野的花正開得顛狂。

  自此,擎天便迷戀上了桀琅。

  是桀琅不安定的狂情使他著迷,他特別喜歡看著桀琅吃他做的菜時那種明亮的表情,喜歡看桀琅與姑娘們調情時那種放肆的風流,喜歡桀琅遊戲人生的爽氣。

向來,桀琅愛與姑娘們調笑,是為了看女人狂戀他時的面容,從未曾愛上過任何一個女人。

  擎天天真地以為,只要將一切的心事妥善埋藏,便能與桀琅一生相伴,沒料到卓相思的出現,讓他確知了一件事,他和桀琅的關係,並不是日昇月落恆久不渝的,這種關係的轉變,讓他痛苦不堪,尤其看著桀琅以前所未有的態度苦苦追逐卓相思時,他心碎得幾乎要崩潰。



  相思在客棧裡靜候著桀琅和擎天,當他們帶回一名眼睛纏裹著白布的男人,她才終於知道,原來這個男人就是敖倪。

  敖倪,另一個不同於桀琅的男人,他的額角上紋著一條淡金色的飛龍,因灼瞎了雙眼而蒙上白布,模樣修長清俊,文雅斯文,說話的聲音柔和溫煦,與俠骨柔腸的桀琅那種爽朗瀟灑,和擎天令人迷魅的陰柔之氣都截然不同。

  當他們順利將梅丹朱從敖仲手中帶走,送到敖倪身邊時,相思看到了一段令她動容的愛情。

  見到了梅丹朱,相思發現她也是一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子,巧笑倩兮,含情帶愁的眼眸,溫婉柔順的笑容,像一朵鮮妍的春花。

  相思從不知道愛情是怎麼回事。

  她唯一知道的愛情,是母親那段歷經荊棘坎坷,受盡嚴酷的打擊,最後所謂的愛,仍只是個虛無的幻象,瞬息間灰飛煙滅。

  但是,在敖倪和丹朱的身上,她看到了另一種模樣的愛情。

  在永安鎮的酒樓裡,相思臉色寧靜,傾聽著每個人講述突遭意外的經過,那些事件都與她無關,她完全是個局外人,也不懂得如何與一群人相處、談話,只能淡漠地傾聽著,閒閒地響應。

  當她說出自己一輩子都不嫁人時,敖倪和丹朱都有著極大的錯愕。

  「是啊--」相思不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冷冷地說。「我娘說了,這世上沒有一個好男人,男人對女人總是見異思遷,而女人卻得費盡千辛萬苦來百般討好一個男人,結果賠上一生還落得一場空。」

  相思話一說完,就看見丹朱臉色一僵,無措地看著敖倪,而敖倪若無其事的,全然不為所動。

  她忽然看見丹朱微微一笑,嬌靜地說:「不,敖倪是好男人,敖倪自十二歲起就只愛我一個人,十年來都不曾改變,以後也一定是如此。」

  敖倪雖然看不見,卻能精準地抓住丹朱的位置,深情地凝望她。

  相思第一次以認真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個人,假若不是親眼目睹,她絕不可能相信世上竟有敖倪這樣專情的男人,能對丹朱的深情十年不變,如此瑰麗纏綿。

  她情不自禁地望了桀琅一眼,發現他正以火熱的目光注視著她。

  同樣是男人,自己的父親也做不到敖倪這一點,桀琅又能辦得到嗎?她不免心存懷疑。

  「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妳這種好運氣。」相思對丹朱說,也是有意無意地想說給桀琅聽。「我若是妳,也會嫁給敖倪這樣的男人。」

  相思不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有多嚴重,竟驚住了在場的三個人,她看見敖倪表情微愕,丹朱吃驚,而桀琅則是如遭電擊般地直跳了起來。

  「妳可千萬別喜歡上敖倪!」桀琅氣急敗壞地嚷。

  「像你這種急躁輕浮的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了,喜歡上敖倪總比喜歡上你強。」相思忍不住,還想激他一激。

  桀琅果真急壞了,敖倪識趣地帶丹朱回房,留給桀琅去盡情發揮。

  相思掉頭回房,桀琅急迫在她身後拚命纏問。

  「相思,妳不是真的喜歡敖倪吧?妳是隨口說說的,對不對?」

  相思壓抑著笑意,一徑不睬他。

  「相思,妳別是太久沒出谷了,見一個男人就愛一個。」桀琅緊跟著她,深遂的眼神密不透風地盯住她的眼睛。

  她微嗔。「你胡說,我幾時見一個、愛一個?」

  「妳明明心裡愛我,現在看見敖倪就變心了。」他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霸道地將她擁入懷裡。

  相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被桀琅緊緊擁抱的感覺異常甜蜜,他的氣息、他的心跳,都讓她整個人輕飄飄的,昏眩不已。

  「你別忘了,我說過這輩子不嫁人的。」她穩住心跳,用力推開他,瞥見他頰畔的金豹紋,心中微微一動。「我只當你是豹兒的替身,沒有所謂愛與不愛,更沒有所謂的變不變心了。」

  「妳只要告訴我,妳對敖倪並不是真的感興趣。」桀琅仍不死心地追根究柢。

  相思抿著唇,凝睇著他,輕輕地說:「我羨慕丹朱,如此而已,其它的隨你怎麼去想。」

  桀琅釋然地笑了。「妳不必羨慕丹朱,妳擁有的不比她少。」

  「若我一輩子不嫁人,你也會願意一輩子陪我?」她幽幽輕問。

  桀琅沉穩地點頭。「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我一點也不在乎,這輩子妳可能不放心嫁給我,但是我會一直跟著妳,把我自己深深刻在妳心裡,到了下輩子,或許妳就會願意嫁給我了。」

  相思征徵地看著他,心口漫過一股暖流,連思緒都飄渺了。

  是敖倪和丹朱深情繾綣的模樣打動了她嗎?她竟忽爾渴望起愛情的甜蜜。



  在桀琅和敖倪的商議之下,一行人決定動身前往東北,一來為了讓敖倪和丹朱儘可能地遠離敖仲;二來則是為了替相思尋找她的舅舅。

  往東北的途中,擎天在一處榆林中撿到了一個幾乎餓死的少女,名叫杜若若。

  杜若若年僅十六歲,模樣長得玲瓏剔透,矯小可愛,因被繼父賣進大戶人家當侍妾,驚恐得逃出來,一路沒有東西可吃,便餓昏在榆林裡。

  丹朱極喜歡若若,決定把她帶在身邊,若若除了在擎天的面前會羞澀倉皇得抬不起頭來,平時見了其它的人,總是哥哥、姊姊地喊,嬌俏可人至極。

  和一群人相處,桀琅整個人是興奮愉悅的,但相思卻漸感疲累,雖然敖倪和丹朱都對她真誠以待,也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擎天的存在卻讓她惴惴難安,他眼中刻意的輕視和敵意,都讓她喘息困難。

  一路上,相思傾聽得愈多,精神就愈耗弱,她彷彿覺得自己不曾在這個世上存活過似的,什麼事都不懂。

  她愈來愈安靜,放任魂魄游離出身體,彷彿只有如此,她才能少受一點折磨。

  桀琅細心的看出來了,過了十渡,敖倪和擎天決定定居下來,而他則選擇陪相思到東北關外探尋她的舅舅。

  相思緊繃的心緒終於釋放了,她開始倚靠桀琅,開始希望,這世上能不能就只有她和桀琅兩個人就好。

  雖然不信男人。相思卻止不住渴愛的心,止不住想要桀琅的欲想,被桀琅癡心追逐時,有種無法言喻的、細微的甜蜜,她愈來愈喜歡這樣的感覺,愈來愈喜歡被桀琅全心全意的追逐了。



  入秋了。

  桀琅和相思離開十渡後,沿途每經一處酒樓茶館,必會探詢葛穎飛的消息。

  日落後,他們到了龍泉鎮,穿過一道龍津橋,相思看見一幢幢燈火輝煌的酒樓,張燈結綵,旗幟飄揚,看上去美輪美奐。

  「那是什麼地方?」相思好奇地問。

  「不適合妳去的地方。」桀琅輕笑著。

  「哦!」相思若然若失地應了一聲,惋惜地說。「那幢樓真美,可惜不適合我去,想必又是一個男人玩樂的地方了。」

  「妳倒是提醒了我,既然是男人玩樂的地方,就值得去探問一下,畢竟葛穎飛也是個男人。」桀琅勾起唇角輕笑。

  「我舅舅是個正人君子。」她正色說道。

  桀琅聳聳肩,表情不以為然。「妳別太小看正人君子了,說不定那幢酒樓裡全都是正人君子,妳在這裡等著,我去問問就回來。」

  相思站在橋邊,看著桀琅跑進金碧輝煌的酒樓裡,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桀琅出來,忽然間,天空飄下細細的雨絲,她愈等愈感到心慌,又無處避雨,只好走過去一探究竟。

  一走到酒樓門口,相思便覺得目眩神移,眼花撩亂。眼前三層樓高的酒樓內珠簾秀幔,燈燭閃耀,有人淺斟低唱著「渭城三疊」,天井中站著數十個珠翠環繞的豔妝女子,綵衣飄飄,鮮豔奪目,一徑軟倚在飲酒作樂的男人身上。

  相思侷促地站在大門口,浴在雨水中,不安地朝裡張望,忽然聽見桀琅大聲嚷嚷的聲音。

  「姑娘們、小美人,小爺有機會再來,你們鬆一鬆手……」

  相思看見桀琅懶洋洋地拂開偎靠在他身上那些裊娜多姿的女子,從容不迫地走出來,見相思愣站在大門口,急忙把她拉到一邊。

  「在橋上等我就行了,為什麼走過來?」他邊說邊回想著自己剛剛有沒有做出放浪的行為。

  「因為下雨了,你感覺不到嗎?」她強忍不悅,但咬牙說話的聲音仍洩漏了秘密。

  桀琅這才發覺相思的頭髮已經微濕了,急忙四下打量,拉著袖子替她遮雨。

  「快找地方躲雨,雨好像下大了。」

  「急什麼。」她咬了咬唇,輕輕地說。「你叫任何一個姑娘小美人,我都不會在意的。」

  桀琅一聽,不自禁在心裡咒罵自己嘴賤。

  相思突然瞥見他頰畔的金豹上印著一個胭脂唇印,忍不住有氣。

  「把臉擦擦。」她移開視線,藏不住怒意。

  桀琅疑惑地擦了擦臉,擦下一抹紅胭脂來,他尷尬地呆了呆,索性哈哈大笑著,自我解嘲。「那些姑娘非但賺不到我的錢,還白白浪費了胭脂,吃虧不小。」

  相思瞅著他率性的笑容,簡直生氣不起來了。

  「除了賺到胭脂,還賺到了一身香氣,收穫很大啊!」她瞪著他。

  他有趣地欣賞她嗔怒的表情,神秘地說:「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穫。」

  「什麼?」

  「聽說有個叫葛仲翔的男人夜夜到這酒樓買醉,而葛穎飛曾經到這裡替他還過帳,據酒樓的姑娘猜測,葛仲翔應該是葛穎飛的兒子。」

  「買醉?還帳?」相思滿臉困惑,對她而言,這是多麼陌生的字眼。

  雨愈下愈密了。

  「今晚我們就在這街上投宿,等葛仲翔或是葛穎飛出現,妳說好嗎?」他徵詢她的意見。

  相思被動地點點頭,她沒有想過會這麼容易就找到舅舅,也沒有想過萬一真的找到了舅舅,舅舅願意收留她嗎?而桀琅呢?會回到十渡找敖倪和擎天嗎?

  她突然在意起桀琅心中的想法,以前不遺餘力地想趕走他,現在,卻為了他是否會離開她而忐忑不安。

  他們住進了酒樓對面的宜寧館。

  桀琅細心地替相思擦乾濕濡的發絲,她換下濕衣服時,他便下樓捧來熱騰騰的飯菜,陪她一起吃晚飯。

  相思靜靜瞅著專心吃飯的桀琅,在認識他以前,她甚少為事煩心,認識他以後,她發現自己所要想的事竟多得數不清。

  「找到我舅舅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她吞吞吐吐地問。「會不會回十渡找敖倪和擎天?」

  「不會。」他答得爽快。「除非妳嫁給我,跟我一起回十渡。」

  她很快地低下頭,盯著麵碗發呆。

  桀琅吃了一驚,相思第一次不再正面拒絕他,第一次沒有冷言冷語地駁斥他,這種反應讓他驚喜不已。「相思,妳不說話,是決定不再讓我等了嗎?」

  「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必太認真。」她埋頭吃著面。

  桀琅嘆口氣。「那麼我反問妳,找到舅舅以後,妳有什麼打算?」

  「打算?」她有些困惑。

  「妳舅舅肯養妳一輩子嗎?」

  「我不知道。」她緩緩搖頭,想起舅舅曾經對她提過要為她擇門親事的事情,便感到憂心。

  「相思,為什麼討厭我?」桀琅突然問。

  她微愕,輕聲辯駁。「我沒說過討厭你。」

  「那為什麼不愛我?」他心焦地握住她的手,深深凝視她。

  她被動地回望,面對桀琅烈火般的愛戀,她愈來愈無力招架。

  「我不是不愛你,我是不愛任何人,我誰都不愛。」她試著冷靜應付。

  「這是為什麼?」他急促地逼問。

  「因為我娘……」她衝口而出,愕然頓住,她咬住嘴唇,嚥住了想要說的話,起身避開他的追問。

  「妳娘怎麼樣?告訴我。」他走近她。

  相思的臉上掠過一抹痛楚,嘴唇微微顫慄著,她一直害怕想起娘死去的那種恐懼,於是把自己封鎖在千年寒冰裡,設法讓所有的思緒、感覺都冰封起來,但是在桀琅如火般炙熱兇猛的情感燒融下,她幾乎就要破冰而出了,然而心中深沉的恐懼也逐漸攀升到了頂點。

  桀琅愈靠近她,她愈往後退,直到背抵住牆壁,無路可退為止。

  「花嬋娟,不長妍;月嬋娟,不長圓。」相思顫著聲音低吟,她抽口氣,狂笑了兩聲,然後痛苦地閉上眼睛。「我娘瘋了五、六年,在發瘋的那段日子裡,她只會吟唱這首歌,什麼話都不和我說,都是卓顛淮害死了我娘,他騙了我娘的感情,騙了我娘的身體,讓守寡的娘懷了我,從此萬劫不復,而卓顛淮竟背誓另娶,逼瘋了我娘。」

  桀琅渾身掠過一陣寒顫,一顆心直往下沉,相思恨卓穎淮,恨她的父親,也把全天下所有的男人一併恨了進去。

  「雖然這樣的遺憾不勝枚舉,但是一輩子深情不渝的男人同樣很多,妳看見的敖倪不就是最好的一例嗎?」他加重語氣道。「相思,妳要拋開上一代的遺憾,妳該相信妳自己的直覺,妳要相信,我對妳的愛是真的,就如同敖倪對丹朱的愛,一生都不會改變一樣。」

  相思渾身經顫,覺得就要溺死在他深情的目光中了。

  她輕嘆著。「愛情那麼虛無飄渺,轉眼便如雲煙,也許你現在的意念是真的愛,但誰能知道這樣的意念會不會瞬間轉變,男人多半容易改變最初的鍾情,再深刻的愛,轉瞬間便可能化為烏有,教我如何相信?」

  「妳可以不信,但是不要逃避。」他握緊她的手,移到唇邊,細細親吻她的指尖,輕輕將她柔嫩的掌心偎在自己的臉龐上。「不要逃避我,如果妳的心喜歡我,妳就順其自然,放任它來喜歡我,如果妳的心是愛我的,便放任它來愛我,不要企圖阻止,好嗎?」

  相思淚眼婆娑,目光被他固執的情意緊緊鎖抓住,她不動,由他移動著她的掌心,緩緩地平貼在他狂跳的心上,從他胸口傳出來的熱流貫穿了她的全身,幾乎將她引沸,他滾燙的心臟在她的掌心下怦怦跳動著,她覺得全身漸漸發熱,彷彿就要化成一攤水了……

  桀琅近前一步,輕柔地托起她的臉,他呼出的氣息吹拂過她的眼睫,她回憶起他曾經侵犯過她的吻,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雙膝漸漸發軟,幾乎要承受不住了。

  「相思,試著習慣我,好嗎?」他低喃地說著。

  相思抬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唇,他輕輕一嘆,灼熱的吻輕輕落在她的眉心,黑眸裡激閃過熱切的光芒,他的唇攫住她,分開她的唇瓣,探索著她的舌尖。

  他的吻溫柔而且細膩,本想輕輕一個啄吻就罷手,試著讓她習慣便行,但是他沒有想到相思竟然會羞怯的響應,原本試探的吻逐漸變得狂亂、貪婪了起來,他緊緊環住她,如飢似渴地吮吻,情慾高漲到了一個臨界點。

  相思嚶嚀出聲,暈眩的感覺宛如巨浪般地襲上來,她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頸項,浸溺在他親暱狂猛的吻裡,當他的手指隔著薄薄的衣服緩緩撫著她的背脊,游移至她的纖腰,滑向她飽滿柔軟的前胸時,相思渾身止不住一陣顫慄,不可思議地驚喘出聲。

  嬌喘的呻吟、柔若無骨的身軀、逐漸挺立的乳尖,都將桀琅的情慾催逼到了難以收勢的地步,這種反應一點也不像平時冷淡漠然的相思,儘管他已飽受慾火的煎熬,也不敢強行冒犯她。

  「相思,為什麼不拒絕我?」他苦苦忍耐,貼在她的耳鬢低喘著。「妳應該要推開我的不是嗎?」

  「我想啊……」她虛軟地攀附著他,輕喘微微,吐氣如蘭。「但……為什麼使不上力來……」

  相思的話將桀琅的情緒挑逗到了極點,這是擁有相思最好的機會,一旦佔有了她,她就完完全全是屬於他一個人了。

  他抱起相思,將她輕輕放在臥榻上,她的眼神迷離,雙頰潮紅,在情慾和意念之間混沌難醒。

  桀琅咬著牙,竭力挽回慾望的狂潮,雖然此刻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相思,但那種感覺是不完整的,他不只要相思的身體,更要相思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付出,他若是藉機佔了便宜,與相思鄙視的男子又有何異。

  他將棉被拉過來蓋在相思身上,柔聲說:「睡吧。」他看見相思臉上懵懂不解的神情,不自覺得一笑。「快睡吧,等妳睡著了我再離開。」

  相思迷濛的眼瞳變得清澈透亮了,她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眼中綻放出奇異動人的光采。

  「妳這樣看著我,當心我會後悔。」他低啞地說,美色當前,要一個男人壓制慾念是何等的困難。

  「後悔什麼?」她兩靨生暈,其實心底模糊的知道他所指何事。

  「妳的身軀雖然臣服了我,但是妳的心還沒有。」桀琅伸出指尖,輕輕撫觸著她滾燙的面頰,咬著牙道。「觸動一個男人的情慾是件可怕的事,我希望妳是在心甘情願之下成了我的人,而不希望是強佔妳,讓妳覺得我像一頭獸,我不會讓妳這麼名正言順地恨我。」

  相思呆住,心中的柔情頃刻間如江水氾濫,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無力掙脫他,是因為內心深處渴望他的擁抱,那是一種原始而強烈的渴望,她渴望真情摯愛,渴望一個永不松手的擁抱。

  望見桀琅眼中熾烈的情感,她忽然顫慄地潮濕了眼眶。

  她幽幽嘆息著,合上眼,低微地說道:「我試著相信你,別離開,等我安心睡著了以後再走。」

  桀琅的心跳變得劇烈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馴服了相思對男人的不信任,這場美夢來得太快,讓他措手不及。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她果真溫馴地不動,柔順承受,這對桀琅而言是多麼嚴苛的考驗,軟玉溫香唾手可得,他卻只能看而不能碰。

  對街酒樓傳來的鶯聲燕語、挑逗媚笑,更將他的慾望撩撥得蠢蠢欲動,他緊緊握著拳頭,額上佈滿了細汗。

  若在從前,他早一頭鑽進鶯鶯燕燕中放蕩去了,但是如今為了相思,他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放浪形骸,既然已找到了決定一生相守的人,他就必須心無旁騖,投入全部的心神來愛她。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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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5: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相思睜開眼,感到頭重腳輕,眼前一片矇矓,她勉強坐起身,吸進一口冷空氣,突然覺得鼻腔一癢,重重打了個噴嚏。

  「妳醒了嗎?」

  相思聽見桀琅的聲音,抬頭一看,桀琅的人影在她眼前急劇地一晃,她頓時感到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頭像被石柱重重撞上似的,猛烈劇痛起來。

  她「啊」地驚叫一聲,整個人倒回床上,閉上眼,縮著身體,忍受著突如其來的痛苦。

  桀琅跪在床邊,焦急地問:「相思,妳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相思覺得呼吸不順暢,心跳急促,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起來。

  桀琅驚慌地捧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又冷又顫,嚇得急忙去摸她的臉,發現她的額上滾燙而雙頰冰涼。

  「是昨天淋雨招寒了嗎?」桀琅心痛地揉搓著她冰涼的手,焦灼地說。「我去找大夫來看妳!」他用棉被將她緊緊裹住,然後衝出了房間。

  相思痛得渾身虛脫,流了一身冷汗,眼前完全是黑的,什麼也看不見,以往雖然偶有小病痛,但都比不上這一回的來勢洶洶,她抱緊棉被,汗濕透了全身,隱約聽見自己胡亂狂叫的聲音。「桀琅!桀琅--」

  她無法想任何事,耳裡像雷鳴一樣轟轟不停,她不知道自己叫喊了多久,接著聽見桀琅憂心如焚的聲音,正和誰在說些什麼,但她聽不清楚,隱約感覺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診脈,不多久便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

  她不知怎地感到寒冷和懼怕,嘶啞地大叫著桀琅的名字,彷彿自己就要被遺棄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恍惚間,她覺得有雙溫熱的手臂抱起了自己,然後聽見桀琅焦急的聲音慌若從幽谷傳來那般空蕩--「相思,來,我喂妳喝藥。」

  她迷迷糊糊地喝下一口。整個胃不住地在翻騰,忍不住,「哇」地一聲吐出來,她開始狂嘔,像要把內臟都嘔出來似的吐個不止。

  她嘔到沒有東西再可以吐,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整個人瀕臨虛脫,像要飄飛出去似的輕,她感到自己貼在桀琅的胸膛上,聽著他溫柔的撫慰,她可以感覺到桀琅正努力地給她抵抗的勇氣。

  頭痛的感覺漸漸消失了,在桀琅懷裡,她有時燥熱得汗如雨下,有時卻又寒冷得格格打顫,身軀軟弱輕盈得像棉絮一樣,任由他擦拭翻弄。

  相思不知道究竟經過了多久,疲倦的感覺慢慢淹沒了她,在桀琅溫暖舒適的胸懷裡,她正漸漸往睡夢中沉落下去。

  她彷彿落到了一個安靜柔暖的境地,一切都會平安,再也不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相思慵懶地睜開眼,深秋的陽光將屋內照得亮晃晃。

  她覺得整個人浸潤在溫暖的金色陽光裡,從眉心到趾尖,都烤得暖烘烘的,她舔了舔乾燥的唇,想抬起手,卻發現兩手像被綁縛住了似的動彈不得,愕然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全身都被捲裹在一層的薄被裡,而身上除了薄被以外,竟沒有半點衣物。

  渾身的暖意霎時轉變成了熱氣蒸騰,她的面頰滾燙起來,想起自己在急病的這段時間裡,總會清楚地聽見桀琅在她耳畔細語低喃的聲音,溫柔撫慰、細心照料著她。

  一場急病,讓她變得脆弱而無助,桀琅突然成了她身邊最親密的人,那種親密,甚至比和娘的關係還要緊密,桀琅讓她的感覺漸次甦醒了。

  是桀琅的深情軟化了她的心,暖和了她的心,但是她能擁有這樣的溫暖多久?

  門「咿呀」一聲開啟了。

  相思條地閉上眼,她還沒有準備好該用什麼語氣和態度來面對桀琅,尤其是在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她連最根本的一點尊嚴都喪失了。

  她假寐著,感到一雙溫熱的大掌輕輕穩住她的下顎,接著以口含著藥汁慢慢哺入她口裡,她心神一蕩,在苦澀的味道中帶著一絲甜蜜的氣息。

  「我知道妳醒了。」她聽見桀琅沉聲輕笑著。「喂了妳這麼多次,還沒有像現在吞嚥得這麼快過。」

  相思眼睫一顫,緩緩睜開眼,一觸上桀琅深邃的瞳仁,立刻驚閃開來,心中怦怦怦一陣亂跳。

  「我的病……倒讓你佔去不少便宜。」她的聲音輕如耳語,眸中漾著柔光。

  「這叫佔便宜?」桀琅揚聲抗議。「我陪妳一道吃苦,這還叫佔便宜嗎?」

  「我沒想讓你一起吃苦呀!」她抿著嘴看他。

  桀琅揚唇輕笑兩聲,俯下頭在她唇上啄吻一下。「我這麼喂妳,妳才肯吃藥,否則全都吐了出來,應該是妳佔我的便宜才對。」

  「你胡說。」她羞得耳根發熱。

  「一點也沒有胡說,也許是我的口水夠甜,所以妳喜歡我這麼喂妳。」說完,他縱聲大笑著。

  「那也不必脫光我的衣服。」她輕嚷,眼光如醉,雙頰如酡。「你……究竟趁我昏迷的時候看去了多少?」

  相思既嬌羞又溫柔纏綿的模樣,惹得桀琅大為動情。

  「全都看過了。」他想起相思牙骨般柔潤的肌膚,滑如凝脂的胸脯,壓抑了幾日的慾火終究按捺不住了,他將臉埋入她的頭肩,輕輕啃咬著她的耳垂,親吻她的頸項,在她耳鬢低喘著。「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冰肌玉骨,處子馨香,相思,妳折磨得我好辛苦……」

  桀琅的手指插入她濃密的發絲,闃黑的眸中閃著情慾,飢渴地吻住她。

  相思嘗到桀琅的吻中帶著苦澀的藥味,想起他說陪她一起吃苦的話,一顆心澎潛不已,她掙扎地抬起手,輕柔地觸碰著他的臉。

  她逐漸明白了,對桀琅的感情已經愈來愈炙烈,那種狂亂的力量連她自己都無法負荷,為了抵禦桀琅而築起的心牆,很快就會被攻破了。

  她淺促地吸著氣,費力推開他的臉。

  「我病著,你忘了﹖」她軟弱地推拒他。

  桀琅面露痛苦的表情,凝視著懷中紅梅般羞澀的臉,嬌豔欲滴。

  「我喜歡妳現在的樣子。」他的額頭抵著她,低啞地說。「現在的妳,美得能蠱惑人心,這才是最真的妳,相思,不要怕愛我,不要怕擁抱我,我會把妳心中的陰影驅散掉,相信我。」

  相思緊緊環住他的頸項,所有的屏障都瓦解了,她輕撫他的頭髮,溫柔地吻他,柔聲說:「如果你願意等,總有一天,我會把自己全部交給你。」



  天色將黑,擎天騎著馬,馳進了「龍泉鎮」。

  他一路追趕桀琅而來,他不能再等了,天知道,他已經等了多少年,不論面對桀琅將會得到怎麼樣的羞辱和心碎,他都決定孤注一擲。

當擎天救了杜若若,而杜若若也以如出一轍的方式愛上擎天時,擎天陷入了混淆的困境,他釐不清自己對桀琅和若若的感情,弄不清自己愛的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即使感情注定要絕望,他也必須找到桀琅,徹底將他心中撲朔迷離的感情理個清楚。

  追了十多天,他知道,就快要追到桀琅了。

  擎天剛踏上「龍津橋」,迎面走來一名身穿錦緞繡袍的貴公子,身後跟著四名侍從,那名貴公子一看見擎天,登時兩眼發直,很有興味地繞著擎天走,上上下下打量著。

  「妳是哪個酒樓裡的姑娘呀?」那名貴公子攔下擎天,放浪地問。「杏花樓?水豔樓還是醉紅樓?」

  擎天臉色僵冷,被誤認雖然不是頭一遭了,但被調戲倒還是第一次。

  「收起你的垂涎色相,我是個男人。」擎天板著臉。

  「男人?」貴公子和身後四名侍從同時放聲大笑。「妳……生得比女人還美,天下有這樣的男人嗎?」

  「霍七爺,這姑娘不老實,唬您哪!」貴公子身後的侍從露出不懷好意地笑。

  貴公子名叫霍登榮,人稱霍七爺。

  霍七爺伸手撩起一綹擎天的頭髮,一瞇眼睛,故意調戲。

  「柔細的頭髮,絕美德臉蛋,姑娘,別以為做了男人的打扮,就能矇騙人了,誰瞧不出來妳是女扮男裝的,快說說妳是哪個青樓裡的姑娘,本大爺肯定天天捧場,給足妳面子。」

  擎天氣得臉色大變,簡直想殺人。

  霍七爺的聲音引起不少好奇圍觀的路人,但因霍七爺是「龍泉鎮」最大的惡勢力,當街強搶美女對「龍泉鎮」的人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除了看緊自家漂亮的閨女外,也別無他法。

  「你們最好快點滾開,別來煩我!」擎天怒不可遏,劈手揮開霍七爺。

  「竟敢對霍七爺無禮!」四名侍從衝向擎天,分別揪住他的雙臂制住他。

  霍七爺縱聲狂笑,他實在愈看擎天是愈喜歡了。

  「真是又嗆又辣的姑媒,太有趣了,來,你們把她押回我府上去,是男人還是女人,今晚到了床上就見分曉。」

  擎天奮力掙紮著,羞怒得忍無可忍,但見看熱鬧的人群愈聚愈多,卻沒有人敢挺身幫他的忙。

  「放開我!」他咆哮著。「我現在就能證明自己是個男人,不必等到晚上。」

  「哦,這麼一來,大家就有眼福了。」霍七爺呵呵大笑,目露邪光。

  擎天用力地抽回手,扳住領鈕一扯,把罩衫從肩部往下一垃,露出赤裸而平坦的胸膛。

  他裸露的肩臂白待全無膚疵,指甲彷彿像透明的冰片,結在雪也似的指端,好似隨時都會化去似的,在黑夜與綵燈的映照下,擎天美得恍如夜月之魂。

  人群中傳出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在霍七爺的眼中,擎天此舉更引發了他強烈的興趣和慾望,擎天就像一份令人垂涎的點心,讓他只想一口吞噬入腹。

  「長得如此妖魅的男人,簡直世間罕見,這下子我更想抓你走了。」擎天已惹得霍七爺焦渴異常,霍七爺一彈指,四名侍從隨即又撲向擎天壓制住他。

  「你們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擎天猛烈地掙紮著,一不小心仰翻在地,四名侍從用力壓住他的手腳,讓他無法動彈。

  「綁起來。」霍七爺沉聲下令。

  突然間,一個瘦小的人影撲過來,整個人覆在擎天的身上,大叫著︰「別抓他﹗求求你們別抓他﹗」

  擎天一聽見這個聲音,大吃一驚。「若若,怎麼會是妳?」

  杜若若嚇得大哭不止,她擋在擎天身前,哭喊著。「你們別抓他,別欺負他,要抓就抓我吧!」

  「唷!是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霍七爺歪著嘴角邪笑。「這回收穫不小,抓了一個,還引得另一個送上門來,把他們一併給我帶回府去。」

  「喂、喂--」人群申冒出一個高碩的黑影,排眾而出,口中譏刺著。「我瞧這裡怎麼這般熱鬧,原來龍泉鎮裡的人喜歡看人幹壞事。」

  擎天和若若認出這個聲音--是桀琅!

  「桀琅哥,快救我們。」若若驚喜地大叫。

  霍七爺眼角一瞅,看著頰紋金豹的桀琅,心裡盤算著桀琅的來路,沉著臉問:「你是他們什麼人?」

  「朋友。」桀琅冷笑道。「你又是他們什麼人?」

  霍七爺不可一世地笑著,由侍從開口說話。

  「咱們霍七爺是龍泉鎮權豪勢要之家,官府以下之人莫敢與忤,將你的朋友帶進霍府享受榮華是他們的福氣,勸你別想阻攔,否則休想走出龍泉鎮一步。」

  桀琅聞言,朗聲大笑。

  「說了半天,不過是個橫行不法的地方惡霸而已,幹壞事竟幹得這般張揚,小爺我不是龍泉鎮的人,可不吃你這一套。」說完,揚手揪起霍七爺的前襟,陰側側地瞪著他。「快放人,否則小爺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四名侍從見狀,急搶過來欲救人,桀琅手腕一翻,將霍七爺掀翻在地,掄起拳頭狠狠打上一拳,四名侍從紛紛圍住桀琅,一陣拳來腳往,桀琅自幼在賊窩中長大,與人搏鬥有如家常便飯,根本不把這四名侍從黏糯的把式放在眼裡,他閒閒地招架,只聽啊唷、砰砰之聲響成一片,四名侍從摔倒在地,哀叫連連。

  圍觀的人群咬指驚嘆,搖頭咋舌,見霍七爺被打得鼻青臉腫,無人不暗自欣喜,但又怕惹禍上身,一徑紛紛走開。

  霍七爺從地上翻身爬起,齜牙咧嘴地暴喊。「有種你就別走出龍泉鎮!」

  桀琅揚眉輕笑,「地方惡霸小爺我看得多了,在汴京,小爺我都能暢通無阻,何況這區區的龍泉鎮,有本事就弄點新鮮的來玩玩,別只會說大話。」他的語氣沒有半分火氣,但說的儘是嘲語。

  桀琅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唬人,他一向憑恃著臉上邪詭的豹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嚇得敵人逃之夭夭。

  霍七爺雖然驚怒得目皆盡裂,卻自知沒有反抗之力,只好由侍從們狼狽地撬扶著離去。

  一場鬧劇總算落幕,桀琅嘆了口氣,疑惑地打量著擎天和杜若若。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們……」若若囁嚅著,小心翼翼地看著擎天冷然的表情。

  擎天沒有直接回答桀琅,轉而瞅著若若,良久,才淡淡地問:「妳為什麼要跟著我來?」

  「我……」若若眼中淚花亂轉,她低垂著頭,吞吞吐吐地。

  桀琅看著擎天和若若古怪的表情,只覺得一頭霧水。

  「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十渡?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快說清楚好不好?」桀琅催促著,已經沒有耐心了。

  擎天調過視線,定定凝視著桀琅飛揚跋扈的神采、桀驁不馴的眉眼,他的心猛地緊縮,微疼。

  「我是來找你的。」他緩緩地開口。

  「來找我做什麼?」桀琅大惑不解,沒有留意若若黯然的神色,逕自問道。「我不是跟你們說清楚了嗎?幫相思找到她舅舅之後,我自然會回到十渡找你們,你現在來找我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弄明白一些事情。」擎天挺直背脊,正視他。

  桀琅微愕,他突然間覺得眼前的擎天神色異樣,看來很陌生。

  「什麼事?」他敏感地問。

  「卓相思呢?」

  聽見擎天突然提起相思,桀琅更覺得狐疑了。

  「相思在客棧裡,為什麼問起她?」

  「找到卓相思的舅舅了嗎﹖」擎天又問。

  「還沒有。」桀琅再也忍不住了。「你是為了相思來的嗎?」

  擎天微微一笑,旁若無人。

  「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情敵,真正有情敵關係的人是我和卓相思。」擎天凝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的情敵是卓相思。」

  桀琅呆視他半晌,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睜大眼睛不能置信。

  若若的臉色條地刷白,她雙膝一軟,整個人倒在擎天身上,軟軟地滑靠下來,淚水決堤而下。

  桀琅震驚地看著擎天,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覺得他如此陌生,第一次覺得他美得如此妖異。



  相思乍見擎天和若若,心中掠過一絲不悅。

  她察覺到若若的表情空洞無神,而擎天雖然刻意淡然,雙目仍透出逼人的威力,更奇怪的是,連桀琅的臉色都看起來古古怪怪的。

  房間裡,沉默和僵硬的氣氛籠罩著四個人。

  相思不知道在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默默觀察著,強烈的好奇心漸漸取代了一切。

  桀琅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

  「得罪了龍泉鎮的地方惡霸,那個霍七爺肯定不會善罷干休,明早天一亮我們就必須離開這裡。」桀琅轉頭對相思說:「我查過了,龍泉鎮外三裡處住著一戶姓葛的人家,明天我們就去那裡探問一下,說不定就是妳舅舅。」

  相思點點頭,沒有接腔。

  桀琅繼續說:「今晚若若和妳睡,妳先帶她回房,我有話要單獨和擎天說。」

  相思看著桀琅,見他臉上露出罕見的認真,面色凝重,神情嚴肅。

  「好。」她起身,牽起若若的手。「走,先到我房裡。」

  若若神色淒楚地望著擎天,緩緩地起身,和相思走出去。

  桀琅看著擎天,深深吸口氣,想說什麼,話卻像被硬塞在喉口,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他雙手支著額頭,焦灼而苦惱,忍不住發出長長的嘆氣聲。

  擎天輕笑著。「怎麼,很困擾嗎﹖」

  桀琅抬起頭,怪異地盯著他看,突然跳起身來,指著他的鼻子大叫。「石擎天,你最好是和我在開玩笑。」

  「我幹麼大老遠跑來和你開這個玩笑。」他的臉色黯淡了下去。

  「你……」桀琅覺得腦中紛亂,並且發現事態嚴重。「擎天,一直以來,我都是把你當成弟弟……」

  「我知道,但我從來不曾把你當成哥哥。」

  桀琅覺得腦子一陣昏眩。「為什麼……你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決定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給我答案。」擎天慢條斯理地說。

  「你希望我給你什麼答案?」他的眉心微蹙。

  「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桀琅倒抽口氣,濃眉緊鎖了。

  擎天注視著陷入苦惱的桀琅,心口微微抽搐著,他知道自己給桀琅帶來多大的痛苦和困擾,若是一個女人的示愛,桀琅一定能應付得輕而易舉,而偏偏他是個男人,又是交情匪淺的拜把兄弟,肯定讓桀琅束手無策極了。

  「桀琅,我並不想讓你為難。」擎天嘆著。「你不知道,這幾年來我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和你相處,那是一種異樣的情懷,你在我心裡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重要,自從你把相思帶來後,你不知道我就快被痛苦折磨成灰了,那種苦惱和無助,讓我根本沒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桀琅,是你讓我變得如此,告訴我,究竟該怎麼做我才能若無其事的活下去?」

  桀琅聽得入神了,他呆望著擎天,眼前的擎天像尊精緻絕美的玉雕塑,自裡隱隱透出一道他從未見過的光,讓他無法漠視。

  他嘆口氣,低沉地說:「擎天,我愛的是女人,而且我現在愛的人是相思。」

  「這些我都知道。」擎天平靜地說。「我並不是強迫你來愛我,只是想找回我自己,讓我先跟著你一段時間,如果我發現我對你的情愫確實是愛,我就會選擇離開,永遠不再和你見面,但若發現原來根本不是愛,那麼我們依舊是好兄弟。」

  桀琅深思半晌。「擎天,你應該知道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兄弟。」

  「我當然知道。」他的聲音暗啞,困難地說著。「但是偏巧我天生就有這種怪病,如果不想失去我這個好兄弟,就想法子醫好我吧。」

  桀琅覺得整個人都繃緊了,弄不清楚事情怎麼突然間變成這樣?他把臉埋進手掌中,不知過了多久,才抬起頭問:「若若怎麼會跟著你?」

  擎天默不作聲。

  桀琅繼續說:「今天看見若若以身護你,又看見你說自己的情敵是相思時,她哭泣絕望的模樣,就知道她對你的感情非比尋常了。」

  「我知道,但是你若治不好我,說再多都是枉然。」他幽幽地接口。

  桀琅挑了挑眉,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其實,若若才是你最好的大夫,說不定能治好你的人是她。」

  「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擎天僵硬地說。「別想慫恿若若用身體來治我的病,我不會接受的。」

  「你怕嗎?」桀琅忍著笑說。「怕就表示在乎,說不定若若就是一帖良方,何必拒絕得這麼快。」

  擎天眼中交錯著複雜的情緒,想起若若以身護他的那一幕,心中微微一動。

  「若若是個很好的姑娘,但我不想傷害她。」他的語音平和。「因為我很清楚,心被斬碎、焚燒成灰時有多麼痛苦,我不想害她落到那種地步。」

  桀琅震動了一下,無法置信,擎天所受的那些痛苦,竟然是為了他這個男人,為了一個不可能給他愛情的人。

  他跳起身,焦躁地在房中來回踱步。

  「你休息吧,我另住一間房。」桀琅打開房門欲走。

  擎天猛地抓住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們同睡一張床也無妨,別因為我說了那些話,就對我避之唯恐不及了。」

  桀琅拍拍他的頭,嘆了口氣。

  「既然知道你的心情,我就必須認真面對你,如果再和你共睡一床,豈不是有意挑逗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認定你是我的好兄弟,就不會和你有任何曖昧不清的行為,這樣也會讓你好過一點。」

  擎天放手,怔怔地看著他。

  「早點睡,明天天一亮我們就走。」桀琅看了他一眼,開門離去。



  夜深了。

  相思和若若同睡在一張床上,兩人都沒有睡著。

  若若幽幽嘆了口氣,相思也幽幽嘆了口氣。

  若若轉臉看相思,低嘆著。「相思姊,愛一個人真苦。」

  「是啊。」相思慵懶地應。

  「相思姊愛桀琅哥嗎?」

  相思不回答,轉過頭來看她,見她眸中浮著淚光,反問:「妳愛擎天?」

  「擎天……」若若喃喃地唸著這個令她心痛的名字,哽嚥著。「擎天不愛我,他愛的人是桀琅哥。」

  相思被驚動了,她出神的深思著,恍然低語。「原來如此」怪不得擎天看著她的目光總是敵視的。

  「相思姊,一個男人為何會愛上一個男人?」若若微帶著哭音。

  「不知道,妳為何會愛上擎天?」

  「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

  「這就是了,一旦被感情召喚,任何人都是無法解釋的。」說這句話的時候,相思覺得身體裡有說不清的震慄,猛然甦醒,指尖微微泛涼。

  「我想,這就是天命吧?命裡無法測知的部分。」若若喃喃自語,語帶哽咽。「八歲那年,我娘嫁人作妾,十三歲那年娘病死,十六歲這年繼父賣了我,這些都是天命,都是我無法測知的部分,然而,在自己生死攸關之時遇上了擎天,我卻清清楚楚地知道,擎天將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相思姊,妳對桀琅哥的感覺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相思按捺住顫抖,若若的話將她喚醒了,從見到桀琅那一刻起,不就是時時刻刻在意著他、關心著他,讓他漸漸變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嗎?

  她甚至私心的盼望著,桀琅能永久不變地陪伴她。

  「既然把對方當成命裡最重要的人,對方又能真心伴妳多久﹖」相思嘆息著,輕輕合上眼。

  「那也不要緊。」若若的聲音如夢似幻。「如果擎天肯愛我,就算只有一天的真心,我都心滿意足。」

  相思被若若的說法撼動了。

  若若求之而不可得的真心,只求擎天能愛她一天。

  她想起桀琅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這輩子妳可能不放心嫁給我,但是我會一直跟著妳,把我自己深深刻在妳心裡,到了下輩子,或許妳就會願意嫁給我了。」

  和若若比起來,她才驚詫自己對愛情的渴求近乎貪婪、無魘,連桀琅下輩子都得到了,竟然還無法感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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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5: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行出龍泉鎮外,秋陽逐漸升起,驅散了冰涼的寒意。

  四個人來到一處栽滿槐樹的大莊園前。

  桀琅勒住馬頭,回頭對相思說:「應該是這座宅子了。」

  相思打量著這座大宅院,忽然有些卻步。

  彷彿又回到幼年那個風雪交加的夜,燭光搖曳中,葛家每一張臉都恍如鬼魅,目光都有如蛇蠍,不管娘如何僕倒在地悲勵哭號,鬼魅似的人影仍殘酷地將她拖出大門,用嚴峻尖刻的聲調把她和娘隔絕在門外。

  回想起那樣下著大雪的深夜,她的背脊像燙上一塊寒冰似的冷。

  對唯一付出一點親情溫暖的舅舅,也只在谷中相處過,然而在谷外的舅舅會是什麼模樣,她竟然一點也無法想像。

  「相思,怎麼了?」

  桀琅的聲音將她從那個雪夜給拉了回來,她靜靜注視著他,眼中的疑懼已讓桀琅看穿了。

  「妳害怕?」桀琅柔聲問。

  相思蹙眉輕嘆。「沒什麼,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如果妳害怕,立刻跟我走,我們一起到十渡找敖倪和丹朱。」

  相思吸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到擎天臉上,擎天雖然面無表情,但相思心裡明白,他一定極希望桀琅盡快將她送到她舅舅手中。

  「是妳至親的人,有什麼可怕?」擎天第一次對相思開口說話,一開口就驚住了三個人。

  相思暗暗一笑,擎天果然巴不得快點兒送走她。

  相思想了一會兒,便點點頭。

  桀琅先上前叩了叩門,一個老僕開了門,謹慎地打量著他們四個人,聽明來意之後,才將他們四個人迎了進去。

  廳堂的擺設十分簡淨。

  老僕送上茶水,恭敬地說道:「幾位稍坐,老奴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

  待老僕離去,若若悄聲對相思說:「相思姊,妳舅舅是有錢人家,怎麼不早把妳接來同住呢?」

  相思低頭不語。

  「雖說是至親,還是有隔閡的吧?」桀琅輕輕接口。

  擎天發現,從進門到現在,桀琅的視線總是不離開相思,眼神中的關切讓他感到刺目,也刺心。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每個人同時抬起頭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的男人急匆匆地奔進來,一看見相思,驚喜莫名。

  「相思,果真是妳!」急奔進來的人便是葛穎飛,他攜著相思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一回,目光接著從桀琅、擎天、若若的臉上一一掠過去,問:「妳怎會出谷來尋我?發生什麼事了?」

  「豹兒給狼群咬死了。」相思說,望了桀琅一眼。「他……怕我隻身一人留在谷中危險,所以把我帶出谷,兩年不見舅舅,心裡有些掛懷,所以便來尋舅舅,要我一人是無法走到這兒來的,多虧這幾位朋友幫我。」

  「這幾位是……」葛穎飛頷首問。

  「我叫桀琅。」桀琅自己答了,然後指著擎天和若若說:「這位叫石擎天,那位小姑娘叫杜若若。」

  「謝謝你們照顧相思,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你們才好。」葛穎飛慚愧地說著。

  「要謝還不容易,只要舅舅作主把相思嫁給我,什麼謝禮我都不用。」桀琅大刺刺地笑說。

  葛穎飛驚奇地看了看桀琅,又看了看相思,再看見擎天和若若臉上不自然的表情,一時間弄不明白他們幾個人是何關係。

  「那人就會說些胡話,舅舅不必理他。」相思嗔羞地,仔細看了葛穎飛一眼,伸手捻了捻他的長鬚,微笑道。「想不到舅舅這兩年瘦了許多,鬍子也白了不少。」

  葛穎飛苦笑,正待說話,只見兩個小姑娘撬扶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太太走進廳堂來,身後跟著一個福福泰泰的中年婦人,還有一個生著一雙丹鳳三角眼,體態苗條的麗人。

  葛穎飛一見老太太進來,連忙上前撬扶著坐下,躬身陪笑道:「娘,您的外孫女兒相思來看您了。」

  老太太的臉很凶,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相思看進眼裡,更別提桀琅、擎天和若若了。

  老太太把下巴一抬,對著葛穎飛冷冷地說道:「我沒有外孫女兒,是誰來這兒亂認親,把他們統統給我轟出去。」

  相思呆了呆,老太太那種既凶又夾雜著瞧不起的眼神,是那麼似曾相識。

  「我們走吧!」她毫不考慮地轉過身,快步走出去。

  「相思!」葛穎飛和桀琅同時出聲叫住她。

  葛穎飛忙跪下求情。「娘,穎蟬都已經死了,留下相思無依無靠,咱們不能再狠下心置之不理。」

  「做出那種敗壞門風的事情,我絕不承認她是葛家的人,更何況是和男人野合生出來的孩子,休想進咱們葛家一步,你快點把她轟出去,別弄髒了咱們家的廳堂!」老太太疾言厲色。

  「娘--」

  「舅舅,別求了!」相思一臉漠然,這種場面讓她極為嫌惡,忍不住皺起眉來。「我本來就只是來看看舅舅而已,其它的人怎麼想都與我無關,認不認我也無所謂,我一點都不在意。」說完,便拉住桀琅的手,迫不急待地想走。

  「等一下。」桀琅扯住她,以眼神示意擎天和若若,然後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相思,坐下、坐下,別急著走,我們還沒把茶喝完啊!」

  相思微愕,被桀琅拉得坐了下來,她看見擎天一邊輕笑著、一邊也坐下來喝茶,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若若小心翼翼地陪坐著,觀察每個人的反應。

  「舅舅,茶涼了,再上點熱茶行嗎﹖」桀琅用指尖敲著卓面,笑容可掬。

  「好、好。」葛穎飛立刻回頭吩咐。「來人,再去上茶來﹗」

  老太太又驚又惱,惡狠狠地喊。「叫你把他們統統轟出去,還上什麼茶﹗」

  站在一邊的福泰中年婦人立刻攔下奴僕,而倚在牆角邊上的窈窕麗人則抿著嘴輕笑,興味盎然地看著桀琅。

  桀琅將長發狠狠撥到耳後,故意露出刺紋金豹來,他獰笑著,讓豹紋更顯得詭異。「老太太,小爺我平時可不是這樣好聲好氣的說話,要不是看在相思的面子上,哪容得你們如此放肆,小爺我決定賴下來了,咱們幾個人想在你們府上喝個一年半載的茶,有誰敢說聲不?」

  老太太露出驚怖的表情,中年婦人和那個窈窕麗人不安地朝老太太移近,連兩個小姑娘也嚇住了。

  「你……你想怎麼樣﹖」老太太顫巍巍地問。

  「本來不想怎麼樣的,是您老太太惹毛了小爺我。」桀琅冷冷一笑。「我這人生來就這個壞脾氣,有人對我太好我反而不舒服,但是如果有人對我使壞,我可是必定要折磨到對方爽快了才罷休,相思是我捧在掌心的小寶貝,老太太對我的寶貝使壞,我肯定是不會輕饒的,這下子您可明白了嗎?」

  相思一聽,粉臉羞得飛紅。

  老太太用力拍著椅子手把,站了起來。「你竟敢威脅恫嚇我這個老人家,穎飛,還不快去報官來抓人!」

  葛穎飛生性庸懦,根本無力應付這種場面。

  「老太太別費事了。」擎天緩緩啜了口茶,笑容若有似無。「報官只會讓你們葛家的家醜外揚,昨天桀琅才剛打得霍七爺鼻青臉腫,我勸你們還是別張揚得好,萬一把霍七爺引來尋仇,你們也難逃牽連,還不如乖乖地安排我們住下,或許能少惹一點風波。」

  老太太的臉色發青了,兩年前就因為長孫葛仲翔得罪了石梨城的地方惡霸,成日被尋仇毆打,差點連命都不保,為了避禍,才舉家遷到龍泉鎮來,怎堪再招惹一次那樣的風波。

  葛穎飛乘勢說道:「娘,就先安排他們住下吧,再怎麼說,相思也是穎蟬的女兒呀。」

  「舅舅說得對,立刻收拾幾間房間讓我們住下,把小爺幾個伺候舒服了,一切都好說,我也不一定會把相思留在這裡。」桀琅冷笑了幾聲。

  相思漠然,擎天漫不經心,而若若則好奇地盯著老太太的反應。

  「隨你去吧!」老太太扶著中年婦人的手,搖頭喘氣地走出去。

  若若忍不住掩口輕笑了起來。

  「舅舅,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相思急忙道歉,轉臉責怪桀琅。「你也真是,何必強人所難。」

  桀琅鼻哼一聲。「這個老太太頑固得很,惹得我一肚子怒火,不弄個雞飛狗跳,怎能消我的氣。」

  葛穎飛陪笑著。「我也不想讓相思受委屈,可是……我娘的想法很難改變。」

  「舅舅,你放心,我原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住不住這裡並不重要,我們立刻就走,不會給舅舅添麻煩。」相思欲起身,又被桀琅按住。

  「相思,這口氣我忍不下來,就算妳不願意讓我替妳出這口氣,起碼也要為妳娘想想吧﹖妳娘被親人掃地出門,無依無靠,瘋癲至死,難道妳不想為妳娘出口怨氣嗎?」桀琅緊盯著怔忡出神的相思,抬頭對葛穎飛說:「我不會鬧得太過分,舅舅請放心,我只是不想讓相思再被驅趕一次。」

  葛穎飛怔著,望著面前這個輕狂豪爽、風流跌宕的俊朗男子,驚詫於他對相思細膩的用心。

  「相思--」葛穎飛輕嘆著。「想不到妳竟遇上了一個好男人。」

  相思頭一低,兩腮像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桀琅欠身湊向她,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柔聲說:「舅舅已經看上我了,只等妳點頭。」

  相思心慌意亂地別開臉,桀琅每說句意味深長的話,她總忍不住在意起擎天的反應,見擎天一臉無聊地看著窗外,她立刻轉回視線,瞥見了尚未離去的那位窈窕麗人,在她身旁偎著兩個小姑娘,正含笑望她。

  葛穎飛將她們一一指與相思道:「這是我的小妾,妳喊她鳳舅媽就行了,兩個姑娘是妳的小表妹,一個叫姝娃,十五歲,一個叫姝麗,十四歲。」

  「鳳舅媽。」相思不自然地輕喚。

  姝娃和姝麗也嬌喚了一聲「表姐」。

  只一會兒工夫,相思就多出了不少親人,這種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

  就這樣,四個人儘管不受歡迎,還是在葛家住了下來。



  四個人在葛府中住了幾日,老太太完全避不見面,相思的舅母則整日誦經,很少走出佛堂,招呼他們食住的人,只有葛穎飛和鳳晴而已,幾日下來,連葛仲翔的影子也沒見著。

  而相思的兩個小表妹姝娃和姝麗,很快就和他們混熬了,她們雖然打從心眼裡害怕桀琅臉上詭邪的刺金豹紋,卻極為喜歡擎天俊美優柔的模樣,成日跟在擎天身後纏膩個不休,擎天一向和姑娘們總能談笑風生,除了若若以外,所以惹得若若心中氣悶。

  一日傍晚,形雲密佈。

  相思獨坐在沁芳橋頭,撕著薄餅喂池中的錦鯉,看著錦鯉爭相搶食的樣子,讓她覺得很是有趣。

  空氣潮濕而且寒冷,喂完了一片薄餅,相思已覺得有些涼意,指尖微微抖瑟。

  剛這麼一想,一件白狐皮的大氅輕柔地搭上了她的肩,她回頭,接住桀琅溫柔的笑眼。

  「天就要下雪了,妳不知道嗎?」他在她身側坐下,將她冰涼的手包裹進自己溫暖厚實的大掌裡。

  「原來如此,難怪好冷。」她由他握著,這段日子以來,已經漸漸習慣被桀琅憐惜疼愛的感覺了,她抬頭望著形雲密佈的天空,輕輕說。「這裡是北方,所以雪來得早。」

  「我來幫妳取暖。」桀琅摟著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裡。「別動,靜靜坐著。」

  相思放鬆身體,汲取他溫熱的體溫,靜靜候著他,他的手臂緩緩地收緊了,相思沉溺在他全心全意的擁抱中,彷彿他擁抱的不只是她的身體,也擁抱著她無依飄泊的神魂。

  「相思,妳打算在這裡住多久?」他低聲問。

  相思輕輕一笑。「住到你被人伺候舒服了再走。」

  「讓舅舅替妳作主,嫁給我好嗎﹖」他在她的耳畔低語。

  「我的未來自己可以作主,不需要別人來替我決定。」她平靜地說。

  「好,那麼妳願意嫁給我嗎?」

  「為什麼你非要追問我嫁與不嫁呢?」相思眼光黯然,落向茫茫遠方。「兩個人之間,一定要有這樣的約束嗎?」

  「因為成了親,才能將兩個相愛的人緊緊系在一起。」他解釋著。

  「兩個人若是真心相愛,何需要俗禮的約束,在我看來,成親要約束的是那些不相愛的人。」她的語音和煦卻不夠溫暖。

  桀琅溫柔地看著她,眸底有著釋然。「好,從此我不再說這些了,只要妳願意讓我陪著妳就夠了。」

  「你想陪我多久就多久,我暫時還不會趕你走。」她的眼中飽含笑意,手指輕輕拂過桀琅頰畔的豹紋。

  桀琅俯下頭,親親她冰涼的鼻尖,然後吻住她微啟的唇瓣,相思沒有推拒,讓他輕柔地探尋她口中的幽香甜美。

  當他們正沉溺於舌尖纏綿的滋味時,突然聽見一陣笑語傳來,聲聲取笑著--

  「不羞、不羞,讓人瞧見了!」

  桀琅和相思立刻分開來,原來是姝娃和姝麗嘲謔的笑聲,和她們在一起的若若也一徑抿著嘴偷笑,倒是擎天像被重重摑了一掌,突然間變了臉,轉過身,僵硬地大步走回西廂偏房。

  姝娃和姝麗不明所以,呆呆地望著擎天離去的背影,問若若。「擎天哥怎麼了?」

  若若怔怔站著,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整顆心悵然若失。「沒什麼,妳們先回去吧,我有話和相思姊說。」

  姝娃和姝麗兩姊妹帶著古怪的表情,挽著手慢慢地離開。

  「糟了,擎天這下子可要氣壞了。」相思咬著唇說,當她全心全意被桀琅的愛包圍時,總也躲不開擎天那雙被痛苦焚燒的眼睛,時時烙痛著她和桀琅。

  桀琅懊惱地嘆了口氣,把若若喚了過來。

  「若若,擎天這幾天待妳如何﹖」他正色地問。

  「淡漠如水。」若若自嘲地一笑,悶悶地。「比待姝妹和姝麗還不如,我細心照顧他,他卻總是躲著我,一見到我就犯愁。」

  桀琅思忖著,認真注視著若若柔媚嬌俏的臉蛋。

  「我瞭解擎天。」他若有所思地說著。「他對待任何一個姑娘的態度,一向都是溫文有禮的,就像對姝娃和姝麗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但是卻偏偏躲著妳,可見得他對妳也並非沒有感覺。」

  「我想是討厭的感覺吧?」若若澀然笑道。

  「不,擎天討厭一個人不是這樣,說不定事實正好相反,只是他自己渾然不覺罷了。」桀琅越想越有可能。

  「桀琅哥別說給我開心了。」若若不信。

  「我認識擎天很多年了,我相信他重視我的程度,也相信我在他心裡所佔的份量,但是當他開始為了妳而犯愁時,妳就已經滲進他的心裡了,相信桀琅哥的話不會錯。」他笑笑地說。

  若若沉陷在困惑中。

  相思一直微微偏著頭,專心看著桀琅說話的側臉。

  「真心想要擎天,就想辦法把我從他的心裡排擠出來,若若,妳的情敵是我,用不著太客氣了。」他捏了捏若若的下巴,笑容近於狡黠。

  若若臉一紅,整顆心飛揚了起來,有種說不清的喜悅和期待。

  桀琅拉著相思悄悄走開,獨留下她細細咀嚼這患得患失的情緒。



  夜裡,相思和若若分別倚著窗邊,兩個人圍著火盆,烘烤著幾件桀琅和擎天微微陰濕的棉袍,突然間,相思看見雪花安安靜靜地飄落了。

  「相思姊,下今年的第一場初雪了。」若若驚喜地輕喚。

  相思第一次在山谷外看見初雪,不禁百感交集,突然間很渴望看見桀琅,她將幾件桀琅的棉衣抱在懷裡,手中、心中都覺得暖烘烘的。

  「若若,我把衣服拿給桀琅。」她起身,微微一笑,開門走了出去。

  若若怔了怔,盯著手中正烘烤著的棉衣出神,心思和住意力都飄飛到了棉衣的主人身上。

  擎天,她該怎麼樣才能打動他﹖

  這些天以來,她噓寒問暖,讓他房中的茶永遠是熱的,每天早晨會讓他的房中充盈著新鮮的花香,讓他穿在身上的衣服永遠潔淨乾爽。

  但是她發現,擎天眉宇間的愁緒似乎更加深了。

  她輕嘆著,要打動擎天的心好難,不如就求他愛她一天吧,只要能得到他一天的愛,那該有多幸福?從此,她乾脆就死了心,也可以讓擎天不必再犯愁了。

  她的思緒飄了好遠,一回神,才發現炭火快熄了,細碎的雪花也下了薄薄一層,相思姊卻還沒回來。

  突然,一個念頭觸動了她,要她死心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這麼一想,她的臉火燒般地熱了起來。

  急促的心跳鼓動著她,她抱起棉衣,毅然決然地往擎天的房間走去。

  擎天開了門,一看見若若,視線立刻調了開來。

  「這麼晚了,有事嗎?」他對她說話從來不帶情緒。

  若若深吸口氣,逕自走進他房裡,把棉衣放在桌上。

  她嗅到屋中淡淡的芙蓉香,知道是自己早上剪下來的芙蓉花所散發出來的。

  她打定了主意,輕輕開口。「相思姊今晚沒有回房睡,似乎打算睡在桀琅哥的房裡了。」

  擎天像被鐵錘狠狠擊打了一下。

  「告訴我做什麼?」他望向窗外,聲音悶啞。

  若若知道他十分在意,心口隱隱抽痛著。

  「擎天,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知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若若深深吸氣,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但是……我就是沒辦法,沒辦法不去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很愛你……」

  擎天終於轉過頭來看她,磁白瑩潤的鵝蛋臉上佈滿淚痕,圓亮慧黠的大眼睛直瞅著他看,眼中濃烈的愛意讓他心驚。

  「妳這是何苦?」擎天一向孤傲的眼瞳中,此刻湧起了一些溫柔。

  若若眸中閃著淚珠,盈盈欲墜。

  「擎天,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她顫著聲音問。

  「什麼事?」

  她扭絞著蝴蝶袖,輕聲低語。「這輩子除了你,我是不會再嫁別人了……」

  擎天整個人直跳了起來,大喊著。「妳不能這樣一廂情願。」

  「我很明白你不會娶我。」她瞬即接口,眼中儘是懇求之色。「我只想求你成全我一件事。」

  擎天愕然地看著她,連反問的勇氣都沒有。

  「給我一個孩子。」她怯怯地開口,臉上迅速泛起一片羞赧的紅暈。

  擎天睜大了眼睛,震驚得發不出聲音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若若居然會向他提出這個要求!

  「求求你,擎天,給我一個孩子,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若若急切而飛快地說著。

  擎天畢生沒有如此震驚過,他整個人呆立著,還來不及做任何適當的反應,若若就宛如蝴蝶般地飛撲向他,投進他懷裡。

  「我不求你愛我,也不求你娶我,只求你給我一個孩子,我希望能擁有一個你的孩子,求求你--」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哀哀地祈求著。

  擎天窒息了,伏在他懷中微微輕顫的少女,對他提出了驚天動地的要求,他幾乎無法呼吸,直到胸口灼熱發痛,他才猛然抽了一口氣,一陣淡淡的幽香撲鼻,他竟有些意亂情迷了。

  「等等--」擎天抓住她纖瘦的肩,費力地將她推開來。「我們不能這麼做,我也不能這樣對妳。」

  「我是心甘情願的,我知道你不願意,所以才請求你……」若若抖抖瑟瑟地解開盤鈕,一顆一顆的解開。

  擎天瞪大了眼睛,急忙抓住她的手阻止,若若卻是鐵了心,一手揮開他,一手繼續脫卸衣裙,當她白玉般瑩滑的肌膚一寸一寸裸露時,擎天只覺得喉中焦渴,渾身燥熱起來。

  「若若,等等--不行--」

  擎天連連退後,若若此時已經卸下貼身的月色肚兜,完美無瑕的處子之軀盡現在他眼前,他的心跳像擂鼓般又快又猛,覺得自己就快要喘不過氣了。

  在昏黃的燭光中,若若越顯得柳眉籠翠,檀口含丹,一雙杏眼轉盼流光,擎天感到下腹逐漸升起強烈的慾望,他根本無法知道這種陌生的烈焰該如何去澆熄,正打算逃出去,若若卻飛撲進他懷裡,兩手用力勾住他的頸項,柔軟的身軀緊緊與他貼合,他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喘,聽見若若在他耳邊呢喃著--

  「擎天,愛我一次,求你愛我一次。」

  他喘息著,感覺到若若濕濡的舌尖舔吻著他的耳垂,嚼咬著他的鎖骨,他再也無法從若若編織的情慾之網逃脫,整個人被她所攫獲。

  他生澀地搜尋她灼熱的唇,失控地、猛烈地狂吻,兩手攬著她柔滑的纖腰,踉蹌地滾倒在床上,他的呼吸濁重,被挑起的激情一發不可收拾,他無從掩飾了,他的舌尖滑向她雪滑的胸前。

  若若輕喘著,不自禁地發出嬌吟聲,她克制不住渾身的顫抖和喘息,也感覺到擎天抵在她兩腿間灼熱堅硬的需要,小腹逐漸糾結起一股奇妙的飢渴和熱潮,她下意識地挺貼向他,難受地蠕動著。

  擎天無力抵擋這股陌生的欲潮,眼中燃灼著狂炙的人,他急卸下外衣和裡衣,本能地響應自己身體的反應,他一手托起若若的腰,下身一沉,急切地穿透了她的身軀。

  「擎天,慢一點……」若若倒抽一口氣,發出痛苦的呻吟,撕裂般的痛楚讓她縮起了雙膝,緊緊夾住擎天的腰,痛得不住顫慄。

  擎天初解人事,根本不懂得如何對待亦是處子之身的若若,他深埋在她的體內,包裹著他的,是溫軟如綿、緊密得讓他快要敏感瘋狂的幽秘之地,他每動一次,就亢奮得幾乎失控,但若若卻痛楚得只能抱緊他,咬得嘴唇出血。

  他無法體會若若的那種痛楚,因為他自己已經敏感得不受控制了,他的氣息漸漸紊亂,喘息漸漸急促,當若若疼得弓起身子抵向他時,更加深了他的穿挺,剎那間,他的背脊僵直,所有的需要都在她的體內爆發開來了。

  他癱倒在若若身上,臉孔埋在她汗濕的頭肩,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若若鬆弛了下來,雙臂虛軟得只能掛在他的頭上,這一刻,他的氣息,他的汗水,他的所有都是腐於她的,即使全部的過程疼得幾乎讓她受不住,她也捨不得放開,貪婪地享受這既痛楚又甜蜜的片刻時光。

  擎天緩緩撐起上身,眼神狂亂複雜地凝視著她雪白的臉,和已經被她咬破出血的嘴唇,他陡然抽身退開,恍恍然地抓起桌上的棉衣穿上,當他瞥見自己下身沾著血跡時,驚詫地望向若若,這才看見她的身下落著點點殷紅色的血,他整個人僵立著無法動彈。

  「疼嗎?」他柔聲低問,懊悔自己弄傷了她,深深自責著。

  「不很疼。」若若凝睇著他,舔一舔咬破的下唇,盈盈地笑,她輕輕拉了被子掩住自己,欣喜他語中的關懷之意。

  「我……竟然……」擎天把臉埋進雙手裡,懊惱地坐在桌案旁,他想說,自己根本不能答應若若的請求,竟然還是無法抗拒她的誘惑,而且是一種出於原始本能的,女人對男人的誘惑。

  若若深切地凝視他,眸中異常晶亮。

  她緩緩穿上衣服,瞅著他甜甜一笑。「擎天,謝謝你的成全。」

  擎天愕然地抬眼看她,有些眩惑了。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如願以償懷上一個小擎天,但你願意要我一次,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她羞怯地笑了笑。「從現在起,我會試著對你死心,你也可以不必再為了我的事情犯愁,我……不會再煩擾你了。」

  說完,若若輕輕開了門,同眸一望。「下雪了,別凍著。」

  擎天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怔怔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從來不曾將眼神凝注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然而,此刻的若若卻撼動了他,讓他的心起了極大的變化。

  幽淡的芙蓉香,桌案上的棉衣,玲瓏剔透的若若,床褥上的落紅--

  擎天淪陷在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裡,徹夜輾轉難眠。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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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5: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潔白輕盈的雪花,似棉絮般飄墜而下。

  相思偎在桀琅懷裡,兩人共披一件大襖,坐在窗前欣賞雪花紛飛的美景。

  「小時候,每逢初雪,娘總會帶著我坐在簷下靜靜賞雪,娘死後都是豹兒陪我,想不到今年會在舅舅的家裡,是和你一起看初雪。」相思夢囈般地說著。

  桀琅懷抱著柔軟幽香的她,早已經快要醉魂酥骨了,哪裡還有賞雪的心思。

  「妳不睡嗎?」桀琅輕聲問。

  「我想多看一會兒。」

  「可是我快沒耐性了。」他的指尖極溫柔地撩起她的發絲,輕吻她的耳須。

  她躲開,俏臉薄嗔。「為什麼偏要掃我的興?」

  「妳在深夜裡跑進我的房裡,要我陪妳一起看初雪,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多麼折磨人的考驗,我能耐著性子陪妳這麼久,妳該感到滿足了。」他的吻又繼續落在她柔嫩的頭邊。

  相思推開他的臉,認真地說:「才第一年就這麼沒耐性,將來我還能指望你陪嗎﹖」

  「將來我當然還是陪妳,只不過也許不是坐在這裡,而是--」桀琅的視線飄向臥榻,邪邪地一笑。

  相思沒有仔細聽他說的話,因為她看見若若捧著衣服往擎天的房間走去。

  「那不是若若嗎?」她低呼一聲,從桀琅懷中起身,指著廊下纖小的人影。「她到擎天房裡去了。」

  桀琅也注意到了,他半開玩笑。「若若該不會想以身相許吧?」

  「以身相許﹖」相思微愕。

  「坦白說,若若想得到擎天,這確實是最快的一個方法了,只是不知道擎天會不會被她色誘成功。」桀琅忍不住笑起來。「我倒希望若若能成功,起碼可以證明擎天是個正常的男人。」

  「不行,我要去阻止她。」相思驚跳了起來,急著想衝出去。

  「為什麼要阻止她?」桀琅將她攔住。

  「她怎麼能那麼傻,擎天不愛她呀!」相思擔心若若會落得和她母親同樣的命運。

  「妳放心,擎天要是不愛若若,他們之間肯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桀琅很篤定地說,笑望著她。

  相思的表情很不信任。

  「坐下來,我們等著看結果。」他不慌不忙地環住她的肩,一起坐下來。

  她疑惑地看著他。「若若曾經說,只求擎天愛她一天就已足夠,她這麼癡心、這麼傻,很容易受傷害的。」

  桀琅挑起眉,眼神倒是頗受感動。「我真羨慕擎天,能有若若這樣的姑娘死心塌地愛他,怎麼我就沒有這等好運氣。」

  相思的心震了一下。「你是說以身相許嗎?」她很明白自己心底有股揮之不去的抑鬱,始終紓解不開來。

  「要妳以身相許很容易,我若是真要妳,妳一次都逃不過,但是我要妳以心相許,這對我來說重要得多。」他的聲音裡全是笑意。

  「說得好狂妄,你就如此肯定我一次都逃不過?」她有些心慌失措,回想起來,似乎確實是如此。

  「妳的身體比妳的心誠實多了。」桀琅靠近她,鼻尖碰到她的鼻尖,沉沉一笑。「我肯定妳的身體從頭髮到腳趾每一寸都愛我。」

  相思的臉頰微醺,輕輕地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一次又一次放過我?」

  他吻吻她的唇,眼神溫存慵懶。

  「現在的妳還讓我捉摸不定,我在等最恰當的時機,我要的是心靈相契。」

  她格格一笑。「這方面,你倒是很有耐性。」

  「是啊!」他捕捉住她璀璨的笑顏。「因為有耐性,我才能看見妳毫無防備的笑容,而且只笑給我一個人看。」

  相思嘆息了,在桀琅溫柔深情的嬌養之下,她確信自己一日比一日更愛他,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桀琅待她更用心的了。

  天上的雪花有如搓棉扯絮一般地綿密飄落著。

  等了許久,終於看見若若從擎天房裡出來,神思恍惚地回房。

  桀琅細看了若若一眼,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果然沒錯。」他肯定地說。「想不到若若真的讓擎天失手了。」

  「你怎麼知道?」相思圓睜著大眼。

「頭髮亂了,神色也變了,我的猜測肯定不會錯。」這個結果讓桀琅心裡有絲竊喜。「這下我終於放心了,擎天初試雲雨情,他應該就會瞭解男人和女人不同之處,也應該更能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依歸了。」

  「你……」相思冷眼瞅著他,突然問:「你初試雲雨情的女人是誰?」

  桀琅吃了一驚,沒料到相思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招架不住,窘迫地扯開話題。「妳去看看若若,別問這個了。」

  「我猜大概是那些朱雀街的花蝴蝶吧?」相思蹙著眉,自顧自地說著。「難怪你抱我、親我都像個中老手,原來你早有經驗了。」

  桀琅渾身緊繃地盯著相思,像等著判刑的囚犯。

  「我真想像不出,你抱著別的女人時是什麼樣子?」她認真地沉思。

  「我求妳別想,我現在滿腦子想抱的女人只有妳,以後也都只有妳。」他加強語氣,深怕相思會胡思亂想。

  她似真似假地笑了笑。「不說了,我先回房去看若若。」說完便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桀琅呆住了,他還以為相思會藉題發揮,正擔心又要起波折,沒想到相思三言兩語就說完了,讓他大吃一驚。

  其實相思對什麼叫「初試雲雨情」根本懵懵懂懂,當然不瞭解該如何去計較趨起,她現在只急著想知道若若究竟和擎天怎麼了!

  一回房,看見若若正搓洗著一條染血的棉布,她驚呼出聲。「怎麼回事?擎天怎麼能弄傷妳?」她抓住若若,前後搜尋著,卻只看見她下唇紅腫的傷口。「他弄傷妳哪裡?快告訴我﹗」

  「相思姊--」若若臉上泛起桃紅,羞澀地低喃。「都是這樣的,每個女人第一次和男人……都是這樣的……」

  相思狐疑地看著她,百思不解,良久,才呆呆地問:「不疼嗎﹖」

  「疼啊。」若若舔了舔下唇微微刺痛的傷口,安靜地微笑著。「不過,擎天肯要我一次,疼也沒有關係,今晚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我終於能有一回擁有全部的擎天。」

  「妳好傻,這麼做值得嗎?」相思對若若的想法愈來愈不懂了。

  「沒有關係,我將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若若環抱住自己,眼中清清亮亮的。「擎天這輩子忘不了我,這就夠了。」

  相思不可思議她盯著若若,為什麼她所追求的愛情和自己南轅北轍,她所恐懼的,若若竟毫無保留的付出,並還心滿意足……

  是什麼樣的力量使若若如此,她不懂。



  因為一夜沒睡,擎天的頭脹得發疼。

  清晨,他彷彿聽見若若在他窗外輕輕說話的聲音--「園裡的紅梅開了。」

  他開了門,不見若若,只看見被白雪掩覆的庭院,冷風迎面拂來,將他吹得清明了些,他緩緩地朝後園走去,沿路留下深深淺淺的足印。

  穿過拱門,剛走進後花園,就聞得一股寒香撲鼻,擎天仰頭一望,園中有數十枝紅梅,如胭脂般映著雪色,傲人地綻放著。

  他深深吸進冰冷的空氣,緩緩吐出來,熱氣變成了白霧,迷濛了他的雙眼。

  「擎天,原來你在這裡。」

  他回頭,看見一臉笑意的桀琅,彎腰穿過拱門走向他。

  擎天的心一沉,想必桀琅和相思都已經知道昨晚他和若若的事情了。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擎天冷冷地說。

  桀琅呆了呆。「為什麼?我不記得自己得罪了你。」

  「若若昨天會那麼做,不是你教她的嗎?」他瞪視著他。

  「你別誣賴我,若若可不是朱雀街的姑娘,這種事教得來嗎﹖」桀琅不悅。

  擎天默不作聲。

  「你告訴我,經過了昨夜,有什麼感覺?」桀琅又問。

  「更痛苦。」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因為若若在你心裡的份量加重了,所以你更痛苦。」桀琅替他說,接著又問:「那麼我在你心裡的份量呢?」

  「一樣的重。」擎天雙眼煚煚盯著他看。「別以為經過昨夜我就會立刻轉了心意愛上若若,雖然她的確在我心裡佔有了一席之地,但很可惜,我最看重的還是你。」

  桀琅的心口擰緊了,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我突然能明白若若的心情了。」擎天忽然說,轉頭看他。「苦戀一個人不果,只好求一次單純的成全。」

  桀琅抬頭望向遠方,不敢正視擎天眼中炙熱的情感。「若若求你成全什麼?」他問。

  「求我給她一個孩子。」

  「真想不到……」桀琅驚愕不已,慢吞吞地說。「得不到你,得到一個酷似你的孩子也好,原來若若有這種想法,她愛上你真是苦。」

  「我愛上你更苦。」擎天不能控制地脫口而出。「起碼我能成全若若的祈求,但我卻不能要求你成全我什麼?」

  這是一個結結實實的難題,桀琅無可避免的陷入擎天痛苦的漩渦裡,因為對象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他逃不了,也不敢避。

  「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成全你的祈求。」桀琅痛苦地嘆息。

  「我的願望沒有人能成全。」擎天深吸一口氣。「我只想回到三個月前,回到無憂谷,回到卓相思不曾出現的時候,這些都是你無法成全我的。」

  「那麼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桀琅煩躁不已。「我不可能放棄相思,除非你願意接受她,我們就三個人在一起,永遠、一輩子都在一起。」

  擎天頓住了呼吸,驀地,他張開雙臂抱住桀琅。

  桀琅嚇一跳,他從來不曾和擎天如此靠近過,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

  「雖然我無法接受相思,但是能從你口中聽到這些話,我真的很高興。」擎天的聲音略帶嘶啞。

  桀琅閉上眼,就由他抱著。

  「我不知道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擎天,友情和愛情是無法混為一談的,但我不希望失去你這個朋友,除了這樣,實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可是萬一若若真的懷上你的孩子,你打算怎麼面對?」

  擎天僵了僵,條地後退兩步,他根本沒有深入去想過這個問題。

  「給若若一個名分吧?」桀琅注視著他。「雖然若若不會要求任何名分,然而一旦有了小孩,你是逃避不了的。」

  「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有了孩子。」他的神情略顯慌亂。

  「萬一呢?就算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能把若若丟開嗎?」桀琅揉了揉眉心。「說不定……我們四個人將一輩子糾纏不清了。」

  擎天靜靜注視著他,悲哀地冷笑了兩聲。

  「我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是我弄得每個人疲憊不堪,我也不想這樣!」

  他轉身走開,忽然看見立在拱門邊的若若,想起前一夜的肌膚之親,兩個人都刻意避開目光,無端紅了臉,他的腳步沒有稍停,低著頭,匆匆從若若身邊走過。

  若若的神情悠忽,勉強露出微笑,對桀琅說:「桀琅哥。別為難擎天了,我不想增加他的痛苦,本來我就不打算要任何名分,這樣就行了  」

  桀琅盯著她的眼睛,有種直覺,如果四個人就這樣糾纏下去,最先崩潰的人不知道會是誰?



  相思和舅舅坐在廳堂閒聊著,不一會兒,舅母和鳳舅媽拿著剪刀、幾疊紅紙進來,圍著圓桌坐下。

  「快過年了,剪些紙花來貼,相思,妳也來剪吧?」鳳舅媽笑著喚道。

  相思搖搖頭。「我不會。」

  舅母鼻哼一聲。「這麼大的姑娘了,碰到事情還敢理直氣壯說不會,不會就要學呀,我說鳳睛啊,姝娃和姝麗可不能這麼教,當心嫁到了人家家裡討人嫌。」

  相思聽得刺耳,言之下意,大約是說自己的娘沒有好好教她了。

  「姐姐說的是。」鳳睛陪笑著,眼神卻向相思示意,要她別理會。

  「舅舅,我去找桀琅。」

  相思剛站起身,又聽見舅母冷言冷語地丟下幾句話。「成天和男人廝混在一起,當眾摟蘭抱抱,夜裡還在男人房裡流連忘返,真是不知羞恥,老爺,你可別縱容相思幹出和她娘一樣的事情,葛家可再丟不起一次臉了。」

  「妳說夠了沒!」葛穎飛斥喝著。

  相思僵直著背脊,飛快地走出廳堂,把那些喋喋不休的嘲諷遠拋在耳後,那些所謂的道德和責任對她來說都太陌生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她覺得喘不過氣來,她不喜歡這裡,愈來愈不喜歡了,她急著想找到桀琅,要他將她帶離此地。

  天飄著微雪。

  相思剛走到沁芳橋,看見迎面是來一個酒醉醺醺的男人,她詫異地打量著他,在葛府住了近十日,也不曾見過這等猥瑣又一臉病容的男人。

  男人一看見相思,如獲奇珍,醉瞇的眼睛陡然大亮,怔怔地呆望著。

  「妳是誰?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裡?」男人趨近她,斜著眼,酒氣衝天。

  「你家裡?」相思一聽,才知道這男人原來就是她的表哥葛仲翔。

  「小仙女,妳到底是誰?」葛忡翔瞇細著一雙眼直勾在她的臉上,伸出一隻手正要摸上相思的臉。

  相思揮手格開他,面容冰封。「別胡來,我是你的表妹卓相思。」

  「表妹?」葛仲翔把臉湊向她,醉言醉語。「我何時有個表妹?小仙女騙我的吧--」

  話還沒說完,葛仲翔突然整個人被往後一扯,他醉得重心不穩,踉蹌幾步便跌倒在地。

  「誰!是誰偷襲我!」葛仲翔哇哇亂叫,一抬眼,看見俊美的擎天,愣愣地低呼著。「我一定是在作夢,怎麼又來一個仙女?」

  葛仲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揚了揚手想摸擎天,擎天伸出腳尖絆了他一下,他又跌了個狗吃屎。

  擎天看了一眼相思,淡淡地說:「這個人醉瘋了,快走吧,桀琅在梅園裡。」

  相思遲疑地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停住,回頭看擎天,擎天垂下眼,慢慢轉過身走了,她忽然有些悵憫,呆望著擎天飄逸的身影,她遙遙地聽見妹娃和姝麗嬌喚著--「擎天哥快來,咱們一起剪紙花!」

  不知怎麼,她的心忽地沉重了起來。

  葛仲翔正掙紮著想起身,相思快步走開了,她實在討厭看見他那副狼狽的醜模樣。



  這夜,葛仲翔酒醒之後,昏昏沉沉地走進廳堂,當他看見幾個陌生的臉孔圍著桌子吃飯時,一時之間怔愣住。

  「沒錢就回來了?」陪著相思他們吃飯的葛穎飛冷肅地說道。

  葛忡翔低下頭,慢慢走到飯桌前,視線從若若、相思、擎天、桀琅的臉上悄悄瞟掠過去,看到相思和擎天便多看了兩眼。

  「見見客人。」葛穎飛厲聲喝令,一一介紹著。「杜若若姑娘、相思表妹、石擎天、桀琅……」

  葛仲翔含笑一一地點頭,當他無意間看見桀琅頰邊的金豹紋時,赫然驚叫出聲--「你、你是霍七爺要找的那個人!」

  桀琅他們四個人的臉色驟變,彼此對望著。

  葛仲翔指著他們四個人大叫著。「沒想到居然會在我家裡,爹,這些人留不得,霍七爺遲早會找上門來的!」

  「閉嘴!」葛穎飛怒斥。「你只要別在外頭聲張,誰會找上門來!」

  「爹,今兒個一早我回來時,霍七爺的人就已經搜遍龍泉鎮,說不定就要搜到咱們這兒來了,我可沒有胡說!」葛忡翔氣急敗壞地嚷著。

  「也是該找上門來了。」桀琅慢條斯理地說。「舅舅,打擾了這麼多天,也該走了,再住下去,不只給舅舅惹禍,恐怕老太太的身體也會氣壞。」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太太這些天也夠受了。」

  葛穎飛苦笑道:「你們打算去哪裡?」

  桀琅看了看相思,又看了看擎天和若若,嘆口氣說:「去十渡,好嗎﹖」

  若若先點頭,輕輕地說:「我想去十渡找丹朱姊。」

  擎天靜默不語。

  「相思呢?」桀琅轉頭問她。

  「我……無處可去,只能跟你了。」相思淡淡回答。

  桀琅滿意地笑了笑。「好,就這麼決定,明天動身去十渡。」

  「這幾日雪下得大,等雪停了再走也不遲啊。」葛穎飛說。

  「都好。」桀琅無所謂。

  「仲翔。」葛穎飛回身吩咐。「去取炭爐來,天冷,咱們來煮茶喝。」

  「是。」葛仲翔剛要走,屋外便傳來腳步聲響。

  走來的是一位老僕,站在門邊稟報著。「老爺、少爺,外頭來了霍府的侍從,說要搜一艘……」

  老僕尚未把話說完,桀琅整個人就直跳了起來,愕然地望了擎天、相思、若若一眼。

  「糟了、糟了,霍七爺已經找到咱們家來了!」葛仲翔大驚失色。

  桀琅略一思索,立刻將相思和若若的手交到擎天手裡,緊張地對擎天說道:「霍七爺這回是有備而來的,擎天,你帶相思、若若從後門先走。」

  「你呢?」三個人同時驚問。

  「霍七爺感興趣的是擎天,相思和若若又跑不快,萬一被發現了,你們三個都跑不了,所以你們三個人先走,我暫時先躲下,若發現情況不對,會設法引開他們,你們先逃遠一點再說。」桀琅情急地解釋。

  「不要、不要這樣--」相思惶惶然地扯住桀琅。

  桀琅輕撫著她的臉,柔聲說:「妳放心,逃脫這門功夫對我來說是彫蟲小技,不必替我擔心,倒是你們別讓我擔心就行了,快跟著擎天走。」

  前門突然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夾著吵雜的人聲。

  「別猶豫了,快走!」桀琅推著他們衝向後門。

  「好,走吧!」擎天當機立斷,兩手各拉著相思和若若朝後門奔去。

  眾人奔到了後門的馬房前,葛穎飛和桀琅立即從馬房裡拉出三匹馬來,分別將他們送上馬。

  突然間,眾人都聽見姝娃和姝麗不住叫喊的聲音。

  「擎天哥、擎天哥,你要去哪兒?」

  「糟了,兩個壞事的小丫頭。」桀琅咒罵著。

  姝娃和姝麗的喊聲果然引起了注意,遠遠聽見一大群人快步走近的聲音。

  桀琅對相思、擎天和若若大喊。「你們到下一個鎮上等我!」

  說完,立刻在馬臀上狠狠抽上一鞭,馬兒吃痛,昂首狂嘶,向前疾奔而去。

  雪夜中,桀琅看見相思頻頻回首,眼中淨是不安和驚惶。

  他突然間想起,這是他和相思認識以來第一次分開。

  桀琅竭力把這種不安的情緒拋掉,趕緊低聲警告葛穎飛和葛仲翔--

  「千萬不能讓霍府侍從知道你們認識我,快去警告姝娃和姝麗,說你們是遭到我的脅迫的,無論如何,定要撇得一乾二淨。」桀琅飛快地說完,立刻飛竄上高高的樹枝,藏在積雪的枝葉間,屏息著。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十數名侍從已奔至後門,揪住葛穎飛和葛仲翔逼問著。

  桀琅藏匿在大樹上,大氣不敢一喘,隱約聽見眾侍從高喊「追上去」的聲音,然後又看見眾侍從迅速地往前門衝去。

  桀琅躍下樹,葛穎飛立刻扯住他的手,壓低聲音,焦急地說:「他們回去牽坐騎了,打算去追擎天。」

  桀琅點點頭,從馬房中牽出一匹馬來。

  「舅舅放心,我會趕在前頭攔住他們,一個人都別想跑掉。」他翻身上馬。「我走了,將來有機會再見!」

  「好好照顧相思。」葛穎飛含笑看他。

  桀琅微微頷首,一抽馬鞭,身下的坐騎疾馳了出去,瞬息間,已隱逸在深沉的夜幕中。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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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6 00:27: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白皚皚、迷茫茫、黑森森的曠野上,三匹馬疾馳著呼嘯而過,紛紛捲起雪塵,把黑夜攪得繽紛渾眊。

  擎天催馬狂奔,不時回頭留意若若和相思是否跟上,他們馬不停蹄地馳進了林子裡,赫然發現大雪已經將路徑全部掩蓋住了。

  「相思、若若,緊跟著我!」擎天回頭大喊。

  相思不善長騎快馬,一路殿後,她深怕自己迷路,努力緊跟住擎天和若若。

  當馳進林子裡,濃密的樹蔭擋住了月光,整座林子黑暗得辨不清路徑,相思正感不安之際,突然間,馬蹄不小心絆住樹根,蹶了一記,相思頓失重心,整個人朝右側一偏,滾下馬來。

  所有的事情只發生在瞬息之間,相思跌進積雪裡,而馬兒卻丟下了她,緊追著前面兩匹馬狂奔而去。

  「擎天--」她驚慌地大喊,但馬兒去勢快疾,不一會兒馬蹄聲已漸馳漸遠,漸漸地聽不見了。

  天地驟寂,相思如同失聰,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不見,黑夜中異常寂靜,靜到了極點,她急促的呼吸轉化成了一種窒人的鼓噪,大得讓她驚懼不已。

  她渾身顫慄,驚恐地睜大眼睛,青薄的月光、淡隱的雪色,讓她感到眼前恍似隔著一層薄翳,什麼景象都看不清,她把手舉起來,努力凝注目光,才看見被冰雪凍麻了的指尖。

  她奮力從雪地裡掙紮起身,慌亂地往前奔跑了幾步,完全沒有方向感,惶惶然地往東走幾步,覺得不安,再往西走,恐怖的迴響在她心裡擊打著,好似身在一場噩夢裡一樣。

  「桀琅,你在哪兒,桀琅--」她無意識地低喚,當她發現自已不停叫喚桀琅的名字時,心口像被狠狠抽了一鞭,眼淚不住滾落,她跪跌在雪地,摀住臉嚎哭失聲。「桀琅--」

  她從來不曾揣想過,若有一天桀琅不在她的身邊時,她會怎麼樣?現在她知道了,原來是這樣痛徹心肺的感覺。

  天很冷,深沉的黑。

  相思不斷地發抖,淚水狂傾,在這樣凍人的雪夜裡,她的眼淚像冰刃,不停地割痛了她的面頰。

  一種被棄絕的感覺,直讓相思感到驚恐和孤寂,她哭得失了神志,哭得累乏了,才慢慢冷靜下來,她哆哆嗦嗦地爬到一棵大樹旁,背靠著樹幹,決定不胡亂走,就立在原地等桀琅來尋她。

  她相信,桀琅一定會來尋她,她知道自己必須冷靜、必須有耐心,守在原地等著他來。

  這樣黑的夜,擎天若不仔細看,肯定不會發現她已落馬,就算發現了想尋她,但在這迷宮似的林子、遭風雪蕩平的路徑,又豈是易事?

  相思凍待全身劇痛,抖得像風裡的一片落葉,她緊緊環抱住自己,整座迷宮似的林子像巨獸般等著將她吞噬,黑爪般的影子一波波襲向她,她恐懼得不敢稍動,拚命讓自己鎮靜下來。

  忽然,她聽見馬蹄聲從遙遠的地方隱隱傳來,立刻驚喜地四面張望,但是在黑夜中,她根本無法確知馬蹄聲到底傳自何方,又不敢肯定來人是不是桀琅或擎天,連揚聲叫喚都不敢。

  馬蹄聲漸近,相思極力從黑暗中辨識著馬蹄聲的方向,她的心緊張得快跳出來,而來人似乎摸黑趕路,連絲引路的燈光都不見,當她終於抓準馬蹄聲的方向時,卻已經慢了一步,來人根本沒有在黑暗中發現她的存在,便以驚人之勢從她眼前飛馳而過。

  相思瞟見快馬上黑幽幽的人影,一顆心重重一抽,迅即狂喊出聲。

  「桀琅--」

  馬蹄聲掩蓋了相思的叫喊,她親眼目睹桀琅策馬飛馳而去,沒有稍停。

  「桀琅--」相思崩潰得尖叫著,整個人跌坐在雪地上,這種恐懼令她幾乎要瘋了,她悲涼地痛苦失聲,嘶聲狂喊。「桀琅,回來--」

  相思絕望地環抱自己,無法抑制哀淒地痛哭起來。

  無邊的黑暗中,相思在自己的喘息和啜泣聲中捱到了天亮。

  在冰雪中待了一夜,她知道自己的腿已經凍傷了,雙腿像有幾百支小刀子在刺著一樣,痛楚不堪,冬陽映像在雪地上,刺目得令她睜不開眼睛來,整個人暈眩得彷彿天地都在旋轉。

  她勉強扶著樹幹站起來,不讓自己凍昏過去,她相信桀琅一定會回頭來找她,她絕不能癱倒,無論如何都要守在這裡等到他。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如何脆弱,如何過分地依賴著桀琅,如何離不開他,就好像自己全是為了他一個人而活著,如果桀琅從此尋不到她,她會連活下去的意念都沒有了。

  在冰雪中受凍的感覺很痛苦,她不禁懷疑,這種感覺是不是比死還痛苦?

  她真想就這樣死了算了,只是可惜自己無法告訴桀琅,她心裡有多麼看重他,把他看得和自己的命一樣重,他若是能聽見她心裡的話,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她合著眼,淚水滑過凍麻了的面龐,無聲無息地滴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聽見凌亂吵雜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條然停在她身前。

  「相思、相思--」

  她聽見桀琅、擎天和若若宛如從空谷中傳過來的喊聲,波浪般地喚醒了她,她費力地睜開眼,看見桀琅焦灼的臉孔,本來以為淚已經流盡了,沒想到一看見桀琅,她的淚泛得更凶了。

  她緩緩抬起虛軟無力的雙臂,攀住桀琅的頸子,緊緊、緊緊地抱住他,眼淚急遽落下。

  「桀琅--」她哽咽地哭泣著。「我以為等不到你了,我以為很多想說給你聽的話都來不及說了,桀琅--」

  相思的眼淚讓桀琅的心大受震盪,這一次,她的淚是為他而流的,他難掩心中的狂喜,終於能肯定自己是真正得到她的心了。

  「相思,是我不好,我不會再丟下妳了,絕不會。」他將她密密實實地裹住,緊緊抱在懷裡。

  「桀琅,實在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相思會落下馬。」擎天低抑的聲音裡滿含愧疚。

  桀琅木然地看著擎天,一聲不吭,抱著相思翻身跨上馬背。

  擎天的心重重地往下沉。

  若若見狀,急著想幫擎天解釋。

  「桀琅哥,你別怪擎天,當時馬兒跟著我們跑,連我都沒發現相思姊墜馬,你千萬別責怪擎天。」

  桀琅仍然不發一語,踢了踢馬肚,縱馬前行。

  若若不安地望了擎天一眼,擎天木無表情,默默跟了上去。

  看著桀琅冷漠的背影,擎天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墜落到一個寒冷的深淵裡,沉淪到了最深、最荒涼的地方,死去了大半。

  他一直逃避不去面對的事實,最後還是發生了。

  一直以為,桀琅願意同時接納他和相思,必然對他也存有一份特別的感情,事實證明他錯了,當他看見桀琅失去相思時,那種瘋狂和焦急的神情,便不得不逼著自己承認桀琅重視相思的程度。

  現在,相思無所保留的愛意,讓桀琅與她的關係更加貼近了,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似乎再也沒有一點空隙能夠留給他了。


  紫柳鎮的小酒樓。

  桀琅仔仔細細替相思的凍傷敷上了藥,四個人暫時在小酒樓裡住了下來。

  在等相思傷癒的期間裡,桀琅和擎天冷淡得幾乎不交談。

  惡劣的氣氛瀰漫在四個人中間,直到相思痊癒的這一天,擎天特地向酒樓借了廚房做了幾道菜,選在酒樓後的小院落裡,邀請大家好好共進一餐。

  席中,擎天率先舉杯敬相思。

  「相思,因為我的疏忽害妳受苦了,請妳原諒。」說完,逕自幹完一杯酒。

  相思微愕,急忙接口。「千萬別這樣,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意外,你根本無須自責。」

  擎天微微一笑,再斟了一杯酒,轉向桀琅。

  「桀琅,兄弟一場,我卻沒辦法照顧好你交代的人,真是對不起。」

  桀琅看著他幹杯,也舉杯默默喝乾了酒,心裡正疑惑著擎天怪異的舉止。

  擎天望了若若一眼,慢慢地又斟上一杯酒。

  「若若,我辜負妳的深情,今生無以為報……」

  若若一聽,急忙搖頭,但眼淚卻不受控制,撲簌簌地落下來。

  擎天心中惻然,深深吸口氣。「以後,別再費心服侍我了,我承受不起。」說完,仰頭喝乾了酒。

  桀琅對擎天古怪的舉止愈來愈感到狐疑了。

  四個人之間的氛圍凝重沉悶,每個人都靜默著,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相思挾一口魚吃,試著以輕快的口吻說道:「擎天做的菜真好吃,我這輩子恐怕永遠都做不出這種絕美的味道來,桀琅、若若,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若若怠懶地應了聲。

  擎天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自顧自地又喝了一杯酒。

  桀琅再也受不了擎天古怪的模樣。「若若,妳先陪相思回房,我想和擎天單獨談談。」

  若若和相思對望了一眼,兩人隨即緩緩起身走開。

  「你今天是怎麼了?」若若和相思一走,桀琅劈頭就問。

  「陪罪呀。」擎天嘲弄地笑著。「沒有照顧好兄弟的心上人,不好好陪罪認錯怎麼行。」

  「如果你真是無心之過,我當然不可能追究,我只是懷疑你究意是無心,還是有意。」桀琅索性把心中的疑問說個清楚。

  「原來你這麼懷疑我﹖」擎天仰天長笑。「想不到我們的關係,已到了彼此猜忌的地步了,這麼一來,兄弟還做得成嗎?」

  「你原就不想和我做兄弟的,不是嗎?」桀琅盯著他十足魅惑人的眼睛。

  「不錯,我原想要你當我的情人,不是兄弟。」擎天盯著桀琅,眼瞳深幽難測,冷笑道。「可惜你成全不了我,從現在開始,不只情人做不成,連兄弟也做不成了。」

  「把話說清楚。」桀琅回視他,揚起了眉。

  「我無法不愛你,而你卻無法愛我,再這樣痛苦糾纏下去,說不定就要由愛生恨了。」擎天的黑眸更幽深了。「桀琅,我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每個人從這個死結裡解脫。」

  桀琅瞭然一笑。「你想離開﹖」
擎天不語,靜望著他。

  「我不能讓你走。」桀琅疲憊地笑了笑。「這不是唯一能解決的方法,等我們一起回到十渡以後再說,我們已經在一起那麼多年了,這種兄弟的關係不能這樣結束,否則我該如何向敖倪解釋?」

  擎天苦澀地微笑。「敖倪會明白的,你不必向他解釋。」

  「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十渡,什麼都別再說了。」桀琅堅持,打算停住話題。

  經過冗長的沉默,擎天才輕輕問:「為什麼執意如此?」

  桀琅深吸口氣。「我不放心讓你離開我,離開我們每一個人,我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單獨離去。」

  擎天怔然,靜默許久才微微一笑,道:「只要你願意做一件事,我就考慮。」

  「什麼事?」

  「吻我。」

  桀琅詫異地看著擎天,擎天露出迷魅的笑容,讓桀琅有些眩惑,剎那間他幾乎分辨不清眼前這張絕美的容貌是男是女了。

  桀琅怔怔地看著擎天,猝不及防,擎天傾身上前吻住他,他呆了呆,像被釘住似的無法動彈,這是一個短暫而激烈的吻,擎天戀眷地退開,神情哀傷淒楚,望了桀琅一眼,隨即轉身奔出院落。

  桀琅幾乎沒有反應的能力,腦子裡像被突然掏空了,心裡卻是百味雜陳,他明白擎天的心情,明白擎天要的不只是一個吻,擎天要的是全心全意的愛,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無法給擎天,他辦不到。

  夜深人靜,桀琅仍舊了無睡意,迷憫地看著一輪明月怔忡出神,一閉眼,就會看見擎天那雙燃著火炬的眸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拿擎天怎麼辦?

  忽然,他聽見幾下輕輕敲門的聲音。

  他疑惑地開了門,詫然看著站在門外的相思。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相思嫣然一笑。「我睡不著,找你說說話。」

  「妳肯定我會乖乖聽妳說話?」他促狹著,語帶雙關。

  「隨你。」相思在床沿坐下,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你該知道,我的人、我的心都不會拒絕你。」

  桀琅訝然,怔望著相思迷離嬌慵的眼神,一顆心急劇晃蕩起來。

  「我看見……」相思瞅著他,笑意若有似無。「我看見擎天吻你。」

  桀琅微怔,有些發窘,訥訥地說:「我不知道……擎天怎麼會……」

  「想不到擎天真的這麼愛你,我有點擔心……」相思欲言又止。

  「擔心什麼﹖」

  「擔心……你會覺得他比我好。」她睨著他,輕輕地說。

「傻瓜,這是無法比較的。」桀琅將她拉進懷裡。「你們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從何比起?」

  「比愛呢?」她仰臉看他,低聲呢喃。「你愛擎天多﹖還是我多?」

  「親情定擎天多,愛情是妳多,這個答案滿意嗎?」桀琅低低輕笑。

  「我是個容易感到不安的人,你必須要給我滿滿的愛,我才能放心。」她伏在他懷裡,嘆息中混合著乞求。

  桀琅捧起她的臉,輕吻她的眉心。「相思,愛情我只能給妳一個人,無法分給旁人,妳要相信我。」

  相思粲然一笑,抬起雙臂抱住他的頸項,輕輕在他頰畔的金豹紋上落下一個吻,他有些詫異,因為相思從來不曾對他主動過。

  「桀琅,今天我想要你--」她像夢囈般地呢喃。「你也要我吧。」

  桀琅愕然地看著她略為羞怯的笑容,剎那間意眩神奪,情不自禁的,他低下頭覆住她嫣紅的雙唇,她柔軟的唇瓣為了他而開啟,任由他深深地啜飲芳澤。

  相思溫柔地摸著他的頭背,仰起頭迎接他纏綿溫柔的吻,一股猛烈的渴望在她全身流竄,她放任自己去享受這種陌生而甜美的激情,毫不遲疑地響應他。

  桀琅抱起她放到床上,溫柔的輕吻逐漸加深,越來越熾熱了,他小心翼翼地除去她身上的衣服,卸下了最後的小衣,突然而來的一股羞澀讓她臉泛紅潮,她不敢迎視桀琅火熱的目光,緊張地咬唇看著桀琅脫下身上的衣服,她看見他堅實緊繃的身軀呈現在她眼前,驚異得喘息不得。

  桀琅的身體壓向她,一觸到她白皙無瑕的肌膚,無可遏抑的欲潮奔流過他的全身,他飢渴地吻她,雙手輕撫過她柔軟如綿的胸脯,滑向她平坦的小腹,她禁不住顫慄地喘息著,口中輕逸出誘人的呻吟。

  慾望的火舌舔噬著兩個人,桀琅恣意撫摸、親吻、品嚐著相思每一寸肌膚,相思氣息喘促,本能地分開腿,迎合他的需要,他灼熱的慾望滑向她的腿間,她嬌喘吁吁,下意識地拱身向他,這個完全信任的舉動讓桀琅猛烈地倒抽一口氣,瞬息間,他已長驅直入,充實、完整了她。

  月光輕瀉在兩個緊緊交纏的人影身上,也同時輕灑在窗外側邊立著的人影身上,在低促的喘息聲中,滲入了微微的嘆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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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5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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