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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謝上薰 -【嬌養心頭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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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01:44:04 |顯示全部樓層
嬌養心頭寵 作者:上薰(謝上薰)

身為大長公主最最寵愛的孫女,金鳳娘雖過著受盡呵寵的生活,
上輩子卻被精通詩書的庶姊搶走探花郎丈夫,落得一個悲慘的結局,
如今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那麼傻地只看表面光鮮亮麗了!
因此當王爺上門為楊探花及忠毅伯府庶子牽線時,她找藉口拒嫁探花郎,
並巧妙揭露庶姊與楊探花的私情,成全這對有情人,等著看他們的下場,
自己則選擇低嫁忠毅伯的愛孫、父母皆亡的二房獨苗庶子柳震,
他倒是有趣,見她有意嫁他,當即自比烏鴉,勸她好好想想,
這樣一個肯為人著想的男人,待她絕對會比那些偽君子好,
果不其然,他在認親時當眾許諾這一生只會有她一個女人,
且每每有好東西,他總第一個送到她面前,將她寵上天,讓她滿足不已,
然而有極品親戚就是麻煩,庶姊自以為高嫁,見了面總諷刺她就算了,
三叔夫婦更誇張,自家兒子玩女人不負責,還怪他們不幫忙處理好,
哼,當他們夫妻倆好欺負不成?看他們怎麼給這些不要臉的人苦頭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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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01:44: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重活一世認人心(1)

    臨窗的大炕燒得暖和,金鳳娘窩在炕上,靠著撚金絲繡祥雲紋的大迎枕,透過窗櫺,癡癡地望著院內落滿白雪的青石小徑。

    這樣尋常的春日景色,她卻看得癡了。

    冬月端來小廚房特地熬的川貝山藥粥,就瞧見自家三小姐一直望著窗外,心裏歎息一聲,走過去將剔紅圓託盤放在金絲楠木炕几上,低聲道:“三小姐,這次的春寒冷進骨子裏,您的病才剛有起色,別又受寒了,奴婢替您關了窗子吧?”說著,她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巧月,輕輕地合上窗子。

    鳳娘沒有出聲,默默地端起珊瑚紅描金五彩花卉碗,拿起託盤上擱著的一支成套的調羹。

    已經過五個月了,不是陰曹地府,不是做白日夢,這裏是武信侯府,鐘鳴鼎食之家,祖母宜陽大長公主喜愛富貴繁華、新鮮明麗的調調,這碗、這調羹,不是楊家素日常用的青花瓷或月白釉。

    川貝潤肺止咳,山藥養胃,是一道藥膳粥。

    有多少年沒被人這般精心伺候著?

    冬月伺候鳳娘吃了粥,又將一杯溫熱的清茶放進她手裏,讓她清口。

    鳳娘望著茶碗,思緒飄遠。

    這套黃地墨彩藤蘿花鳥圖紋的茶盞是官窯新出的,很稀罕,祖母賞了她,她常常用,前世嫁去楊家時也收進箱籠裏帶過去,不過楊修年見之不喜,他喜愛甜白釉暗紋的,雅氣。

    後來楊錦年討要了去,楊修年可沒說藤蘿花鳥紋的茶碗和他秀色清雅如一首詠蓮詩的妹妹不相配。

    她有多少像這樣鮮豔富麗的小物件,成了楊錦年的囊中物?

    鳳娘握緊茶碗,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也不了,這一世她不會再事事迎合“良人”的喜好而委屈自己,端淑賢慧到頭來是纏綿病榻、抑鬱而終,那個“涼人”根本無關痛癢,樂得另娶名門淑媛。

    巧月上前接過她的茶碗,冬月則將暖手爐放進她手裏。

    “二姊如何了?”鳳娘眼睛不抬,輕聲問道。

    “吃了兩天藥,大好了,有玉姨娘照顧,會沒事的。”冬月將毛茸茸的貂氅拉攏好,小心不教她受一點寒氣。

    鳳娘柔滑的青絲落在貂氅的大紅水波紋緞面上,更襯得一張嬌豔的小臉病態蒼白。

    “我讓包嬤嬤和香月過去探視,這麼久還不見回來,一定是二姊又病情反覆。不行,我不放心,我自己去梅香院看看……”她說著便要拉開身上的貂氅,慌得冬月和巧月忙上前阻止,一連聲地寬慰。

    “這是怎麼了?”大長公主由世子夫人陳氏和桂嬤嬤扶著進來。

    鳳娘記得桂嬤嬤每每去向祖母回稟她的病情,祖母都會親自來看望她。

    桂嬤嬤是她八歲時生母病逝,被祖母派過來照顧她的,十分穩重可靠,前世她卻偏聽偏信二姊金梅娘“語重心長”的話,倚重生母留下的陪房包嬤嬤,把桂嬤嬤當成祖母安插的耳目,做事常避開桂嬤嬤,到了出嫁前,桂嬤嬤自請回祖母身邊,沒有隨她去楊家。

    “祖母、大伯母,”鳳娘想下地親迎,桂嬤嬤已快一步扶住她,大長公主隨即坐到暖炕上。

    鳳娘拉住她的手,眼圈泛紅,難過地道:“祖母,都是我不好,貪看雪中湖泊蒼茫的景色,弄得自己受寒病倒,二姊天天陪著我,也被我過了病氣,如今倒要跟我一起吃苦藥……祖母,是我每次都連累二姊陪我生病,我對不住二姊,我要去看她……”

    “胡鬧!黃太醫沒說你病癒,你不准踏出彌春院。”

    大長公主一向威嚴,鳳娘聞言不敢再動,卻還是一臉憂心忡忡。

    見她乖巧,大長公主放軟了聲音,“你們姊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深厚,她當姊姊的照顧你是本分,你有哪里對不住她,快別說自責的話。”

    “祖母。”鳳娘目中含淚,聆聽祖母的教誨如聞仙樂,她以前怎麼就聽不進去呢?總是怪祖母和大伯母太看重嫡庶,連累她的好二姊時不時黯傷身世。

    每回她偶感風寒,金梅娘一定親自照顧她,溫柔小意,體貼周到。

    結果沒兩天換金梅娘自己咳嗽連連,她往往會避居梅香院,以免再過了病氣給旁人,因此她很早便有了溫柔賢慧、友愛手足的好名聲。

    親切和藹、溫柔平和的二小姐,姿容秀麗,一身才華,寫詩作畫、下棋彈琴,無一不佳,是個才貌雙全、不可多得的佳人,只可惜是庶出,若是從夫人肚裏出來,新科狀元也配得上。

    不知從何時起,武信侯府的下人間有了這樣的傳言。

    鳳娘內心苦笑,為前世盲目盲從的自己深深歎息。

    “是我糊塗了,總是勞累祖母和大伯母為我操心。”她順從地低頭認錯。

    大長公主慈愛地摸摸她的頭。

    沒娘的孩子,又是女孩兒,大長公主總會多憐愛些,尤其鳳娘的眉眼神似大長公主,明亮異常的丹鳳眼,眼型略微拉長了些,雙眸點漆,這麼多孫子、孫女中只有她傳神地遺傳到。

    陳氏心裏明白,婆婆看重的人就是她的心頭好,因此對鳳娘態度十分良好,輕笑道:“我們鳳娘懂事知禮,心腸又好,一直將二姑娘當成嫡親的姊姊一樣看重。”眼睛朝冬月望去,問道:“包嬤嬤帶著香月去多長時間了?”

    冬月恭謹回應,“超過一個時辰了,所以三小姐才急起來。”

    陳氏心中冷笑。包嬤嬤是前頭二太太容氏的陪房,香月是包嬤嬤從陪嫁莊子上挑選進來的,容氏去得早,這些舊人久而久之便另有打算,和玉姨娘走在一塊了。也只有這位從小被捧著、哄著長大的三小姐不明就裏,聰明面孔笨肚腸,總有一天被人當槍使還替人數銀票。

    大長公主聞言不悅,“黃太醫沒提二丫頭的病加重了,包嬤嬤放著自己的主子不服侍,和香月躲懶去,這是欺鳳丫頭好性子?”

    鳳娘連忙柔柔地為包嬤嬤和香月求情,“祖母,是我讓她們去的,二姊的奶娘早已出府,一直羡慕我身邊有包嬤嬤這樣貼心的老人,這些年包嬤嬤也把二姊看得重,不因她是姨娘生的便低看一眼,所以我才讓包嬤嬤過去照看一二……”說得急了,她掩口咳嗽起來,怕過了病氣給祖母,連忙轉過身子去。

    “你這個傻丫頭!”大長公主心疼地給她拍背。

    陳氏見狀,忙命人端上熱茶,滿臉慈愛地喂她喝水。

    在大長公主和陳氏眼裏,鳳娘就是個直脾氣的傻姐兒,喜歡誰都是掏心掏肺,往好了說是重感情,往壞了說是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金梅娘從來教人捉不到錯處,大長公主總不能說姊妹情深不對,便直指屋裏服侍的人不盡心,“梅娘屋裏也有一個教養嬤嬤、兩個大丫頭、三個小丫頭,這麼多人還伺候不好二姑娘,是該罰一罰。”

    陳氏忙應下,“媳婦這就派人去梅香院,看是哪個賤婢偷懶耍滑,沒盡心服侍二姑娘,一定重重懲罰。”

    鳳娘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金夏王朝元徽三十二年二月初,冬寒未散,春暖遲遲,偶有新綠抽芽,又不時寒風凜冽。金鳳娘于包嬤嬤跟香月的陪同下,故意在寒氣逼人的花園深處的靜心湖邊散步,把自己弄病,因為金梅娘巧妙地引導她,讓她待繼母跟著父親回京述職時,不給繼母磕頭行禮,好給出身皇商的繼母提個醒——侯府嫡女比商家的女兒尊貴一百倍。

    她怕父親與祖父母會怪罪她失禮,因此最好的法子便是病倒在床。不曾想,這一病她差點嗚呼哀哉。

    如果她沒有重生回來,仍像前世一樣常常讓包嬤嬤偷偷倒藥,之後便會久病不愈,體質變得偏寒,甚至在嫁人後只生一女便無法再受孕。

    她生而尊貴,卻教一位庶姊玩弄于股掌之間,著實可笑又可悲。

    鳳娘的祖母宜陽大長公主是先帝幼妹,當今元徽帝的姑母,下嫁當時還是世子的武信侯。已去世的老侯爺十分識時務,明白皇帝是在為太子鋪路,所以主動解了兵權,退出朝堂鬥爭,藉此保住全族榮華。

    尚了大長公主的武將,如同被朝廷招安,猛虎剪去利爪,只能另謀出路。

    元徽帝繼位後,對武信侯多加重用,先任山東都轉運鹽使司,再轉任浙江鹽運使,二十多年下來,掙下了極豐厚的家產,武信侯府這才稱得上富貴雙全。

    宜陽大長公主育有三子一女,小兒子夭折,長子金書凡乃武信侯世子,和嫡妻陳氏生了二子一女,大爺金永德,大小姐金翠娘,和三爺金永智,另有庶子女各兩名,年紀尚小。次子金書良和元配容氏生下一子一女,二爺金永禎、三小姐金鳳娘,還有庶出二小姐金梅娘。

    容氏六年前病逝,金書良的續弦高氏跟著他去武昌任知府,只帶了金永禎同往,因為要督促他的課業,而兩個女兒則留在侯府由大長公主和陳氏教養。

    金書良是大長公主和武信侯的驕傲,自幼聰慧好學,二十歲即考中進士,是勳貴子弟中的異數,教大長公主十分有面子,瞅瞅,貴族兒郎可不全是混吃等死的草包。

    鳳娘八歲喪母,加上母親生前體弱多病,所以一直由年長一歲的金梅娘陪伴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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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活一世認人心(2)

    金梅娘的生母玉姨娘是容氏的陪嫁丫鬟紅玉,生下女兒便抬成玉姨娘,母女倆是一路貨色,長得漂亮又會討人歡心,雖然在大長公主的鐵腕治家下,侍妾、通房均掀不起風浪,但前世金梅娘卻將鳳娘的心思掌握七八,讓鳳娘對她幾乎是言聽計從。

    鳳娘性情直率,有點魯莽,沒有母親在身邊教導,耳根子軟,容易受人左右。金梅娘身為姊姊,卻尊她是嫡女,處處謙讓,時時關愛照拂,“貼心姊姊”的角色演得真誠到位,總能引著鳳娘心無防備地照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除了一件事,前世金鳳娘嫁給了元徽三十年的探花郎楊修年,那是金梅娘一心戀慕的才子,她完全不知情,反而十分同情二姊被祖母許配給名聲不佳的浪蕩子——忠毅伯府二房的庶出長孫柳震。

    數年後,新帝登基,柳震不知何故遠赴四川,從此音訊全無,無人知其生死。

    金梅娘年紀輕輕便過著寡婦的生活,如花美貌卻命薄如斯,鳳娘憐她在忠毅伯府生活不易,包嬤嬤也常鼓吹她接金梅娘到楊府小住,至少楊修年的小妾們不敢在客人面前鬧騰,因此鳳娘十分喜歡金梅娘來陪伴她。

    唯獨她的稚女寶兒不喜歡,排斥親近金梅娘,她還責備寶兒不懂事。

    直到有一年中秋月圓之夜,她無意間目睹楊修年和金梅娘暗訴情衷,遺憾兩人的有緣無分,向來冷淡知禮的楊修年對著金梅娘滿是憐惜傾慕,還說她“美得像一首詩,卻命薄如一闕傷心詞,多麼令人哀慟”。

    鳳娘如遭雷擊,目眥欲裂,氣恨親姊姊的背叛、無恥、失德,怒駡楊修年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不知廉恥……

    楊修年卻義正詞嚴地駁斥他與心地高潔的梅娘之間是發乎情止乎禮,清清白白的,不准她一個無知的蠢婦壞了楊家百年的清譽。

    無知的蠢婦?楊家百年的清譽?呵呵!

    楊修年從此冷落她,不再踏進她的房門。

    當時正逢大長公主去世,且拜金梅娘所賜,她與繼母形同陌路,親哥哥又去外地赴任,她等於沒娘家可依仗,楊母趁機以她無子為由,奪了她的管家權,由楊母的外甥女余英荷餘姨娘主持中饋。

    她從此深居簡出,心灰意冷,不時纏綿病榻,一直撐到寶兒出嫁,她抑鬱而終時不到三十五,楊修年當時正要進入內閣,成為金夏王朝最年輕的閣老。

    “小姐,先喝盞金絲蜜棗茶暖胃,奴婢再服侍您梳頭。”冬月溫柔細語。

    屋裏的花瓶中插著新剪的兩枝紅梅,暗香襲人。

    鳳娘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她受了一場大罪,終於見好了。

    五天前,金書良回京述職,高氏、金永禎,還有鳳娘那不滿兩歲的小弟弟一道進京,闔家團圓,自有一番熱鬧。

    鳳娘規規矩矩地給三年未見的父親和繼母磕頭見禮,身姿纖弱,卻叩拜如儀。

    金書良十分欣慰地不住頷首,高氏則先是微怔,隨即滿心歡喜,親手扶起鳳娘,關愛地問她的病可大好了,吩咐身邊的嬤嬤開箱籠取出血燕,給她補身子。

    鳳娘這才知,原來跟繼母相處並不難,做足禮數便可。

    有誰不喜歡被人敬重?夫妻本一體,她待繼母有禮,也等於尊敬父親。

    前世她拖著“病體”去給繼母磕頭,結果見禮時昏倒了,使得繼母被祖母冷待數月,繼母怎麼可能不生芥蒂?可笑的是,她私底下還得了二姊的“讚揚”,兩人一起取笑繼母一回府便吃癟,得意自己的苦肉計成功。

    像這樣的小計謀、小手段做得多了,無怪乎前世她出嫁後繼母便對她不聞不問,若不是後來被楊修年厭棄,偏居一隅受盡冷遇,也不會慢慢想通人生的道理。

    世人皆疑後娘壞,殊不知許多前妻的兒女根本不把繼母當長輩看待。

    印象中,繼母不曾做下傷害他們兄妹的陰毒壞事,這一世鳳娘決定和繼母好好相處,無法親如母女,也能一派和諧,相信祖母看在眼裏也會高興。

    金梅娘倒好,出風頭了,見她逐漸病癒,索性自己上演苦肉計,見禮時不但姍姍來遲,還是由兩名大丫鬟秋月、秋霞左右扶著,一副強撐著嬌弱病體的樣子進正廳,一下跪便搖搖晃晃地暈倒了。

    金書良和高氏目瞪口呆,有誰拿刀子逼“重病”的二姑娘來見禮不成?

    金永禎別過頭,和鳳娘眨了眨眼。

    鳳娘死死抿著唇,才沒有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很多看似不顯眼的小事,都是經過歲月的薰陶冶煉,受夠了現實生活的不如意和磨難教訓,驀然回首,心思才慢慢地澄明敞亮,領悟到自己當初有多糊塗、多不懂事。

    老天爺憐惜她活得糊裏糊塗,所以讓她重活一次,讓她看清事實。

    金梅娘可不是,為了讓生母玉姨娘重獲父親歡心,讓繼母吃癟丟臉是必要的,既然哄騙不了嫡女上陣,梅娘自問也是父親的愛女、祖母眼裏乖巧的孫女,所以決定犧牲自己,拚著幾天不吃藥,果然病情加重暈倒了。

    廳堂裏一陣混亂,忙派人將金梅娘送回梅香院,又是召太醫,又是敲打下人。

    大長公主果然震怒了。

    如今鳳娘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兒子赴外地任官,將兩名孫女託付給她,結果兒子、媳婦一到家,金梅娘就因重病暈倒,這不是直指她老人家沒照顧好孫女嗎?

    陳氏接收到婆婆冷厲的目光,一個激靈。

    她操持侯府中饋,居然沒照顧好二姑娘,有失職之嫌。不對呀,之前黃太醫說了,二姑娘的病情比三姑娘輕微,怎麼會是二姑娘暈?

    陳氏雷厲風行地查下去,才知曉金梅娘根本就沒喝藥。

    由於生病的人不好處罰,她只能拿金梅娘屋裏的下人開刀,打發的打發、罰月俸的罰月俸。

    玉姨娘被金書良禁足一個月,氣她盡教些邪門歪道,誤了好女兒。

    金梅娘病得頭暈目眩,過了兩天才明白自己偷雞不著蝕把米。

    若是換鳳娘暈倒在高氏面前,結果大不相同,大長公主會心疼嫡孫女為了做足禮數,給一個皇商出身的填房媳婦行禮,強撐著病弱的軀體,可憐見的,這媳婦就這麼沒眼色,不會免了鳳娘行大禮嗎?商家女到底不如書香貴女大氣有雅量!

    這便是嫡庶有別,重要時刻壁壘分明。

    平時大長公主待幾位孫女一樣好,承歡膝下,她都喜歡。長公主讓身邊的嬤嬤調教了春、夏、秋、冬四婢,兩年前將春月給了長孫金永德,夏月給了長孫女金翠娘,秋月給了金梅娘,冬月則給了鳳娘。

    長孫是宗子,三位亭亭玉立的孫女是武信侯府聯姻的好苗子,為了家族繁榮興盛,大長公主對於長相好、資質好的孫子孫女都會另眼相看。

    金梅娘以為自己是不同的,畢竟祖母跟對待嫡出的孫子女一樣,將秋月給了她,殊不知嫡庶的差別還是這麼明顯。

    多麼痛的領悟啊!鳳娘相信她的好二姊會更加黯然神傷自己的庶出身分。

    梅香院裏除了兩名大丫鬟秋月、秋霞沒被趕出府去,其餘屋裏伺候的下人全換了。

    鳳娘趁機“姊妹情深”地將包嬤嬤和香月送給二姊使喚,大長公主知道後直誇她“也懂得體貼人了”,鳳娘則笑吟吟地回說:“都是相處慣了的舊人,服侍我和服侍二姊都會一樣盡心。”

    縱然包嬤嬤哭著不舍鳳娘,也只能收拾包袱和香月搬到梅香院去。

    連自己的奶嬤嬤都捨得送人,彌春院的下人們對鳳娘有了新的認識。

    高氏見她屋裏少了個丫鬟,試探地問道“道:“我身邊有兩個能記帳打算盤的丫頭,鳳姐兒有需要,便挑一個去吧。”不是有心安插耳目啊,別誤會。

    鳳娘欣然接受,挑了年紀小的丁香。

    手腳伶俐、女紅又好的丫頭容易找,會算帳的丫頭則少見,這可是個人才啊,高氏不愧是有著家學淵源。若是從前,鳳娘會覺得這樣的繼母俗不可耐,可嫁人後操持中饋才會明白,一本爛帳會讓人想哭。

    或許是她釋出了善意,高氏心情好,出手更大方,讓人搬了一個紫檀嵌螺鈿花鳥人物的百寶箱進彌春院。

    百寶箱也就是首飾箱,約兩尺見方,正面門兩開,內安抽屜數個,正面雕有人物、樹木、樓臺、花卉、蟲鳥,品相好,做工精細,嵌以珊瑚蜜蠟、金銀寶石、玳瑁螺鈿……即使鳳娘見多了好物件,也禁不住丹鳳眼眯成一條漂亮的弧線。

    “真漂亮啊!”

    鳳娘投桃報李,著手準備給小弟弟手繪《三字經》的畫本,這是十年後才從江南流行至京城的兒童繪畫讀物,她不介意先畫出來嘉惠自家小弟。

    待用過早膳,去給長輩請安後回來,她畫了兩張圖,心裏想著要不要著色呢?小孩子會喜歡有顏色的畫本才是,反正家裏也不缺顏料。

    近午的陽光灑進來,鳳娘的端麗小臉如薄胎細瓷般瑩白光潔,微垂的眼眸專注於紙上,畫得興起,會微微揚起唇角,恬靜柔美得好似花瓶裏的紅梅,不張揚,悄然綻放自己的美麗。

    在一旁服侍的冬月和桂嬤嬤都覺得她大病一場之後,性情有些變了,遇事沉穩許多,不再風風火火地替二小姐出頭,懂得分辨好壞了,她們心裏不知多高興。

    冬月笑了一下,“小姐畫得生動有趣,連奴婢這般只識幾個大字的人也看懂了其中含意,六爺日後開蒙,必定愛不釋手。”她真心認為這樣的三小姐才符合高門嫡女的教養,不再一味盲從二小姐的嚶嚶泣訴,唯恐繼母會欺負陷害前妻子女,反而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倒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苦杞人憂天?

    二小姐自己是庶出,總想將姨娘那一套手段教給三小姐,偏生包嬤嬤還在一旁鼓舞,她和桂嬤嬤是後來者,三小姐不聽勸,她們也沒法子,只消沒鬧出大亂子,當家的大長公主也沒心力多管。如今可好了,三小姐自己想通了。

    金鳳娘放下畫筆,揚眸笑道:“我們二房以前只有哥哥一人承嗣,太少了點,母親能多添幾個弟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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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此生拒嫁負心郎(1)

    “妹妹能想通,看開一點,我就放心了。”

    織錦的厚實門簾被撩開,金永禎走了進來,十六歲的少年秀才眉目英俊,皮膚白皙,眉宇間的書卷氣像極了金書良。

    “哥哥來了,說要送我的暖玉棋子可找出來了?”鳳娘上前行禮寒暄,一開口就要東西,親親熱熱的。

    金永禎沒理會給他行禮的丫鬟們,牽了妹妹的手一起坐到暖炕上,見她穿著銀紅裹金絲的夾襖,溫潤的小手也不涼,心中十分滿意。

    “喏,給你。”他讓身後自己的丫鬟將一個紅木匣子放在炕几上。

    鳳娘撫著匣子,感動地心弦揪緊,“謝謝你,哥,我很喜歡。”哥哥有好東西都捨得給她,前世他出京任地方官,他們有六、七年不曾見面,可他每年都會派人進楊府送節禮給她問安,她才沒有早早地“暴病身亡”。

    “自家兄妹,無須客氣。”金永禎笑望著她,“三年不見妹妹,不想妹妹大有長進,心寬了,人也聰明通達,不再鑽牛角尖,我放心了。”

    鳳娘垂下眼,一時不敢與他對到眼。

    過去是她教哥哥為難了,若是高氏真心想使壞,哥哥必然會站出來擋在她前頭,有任何陰謀算計,哥哥都敢在父親和祖父母面前挑明瞭抗爭,教鬼伎倆無所遁形。

    他們兄妹是元配嫡出,父親或許會偏心嬌寵繼妻幼子,但祖父母不會,何況後來事實證明,父親很看重長子。更重要的一點是,高氏一直以來都安分守己,她卻由著二姊攛掇,處處瞧繼母不順眼,哥哥護著她也不是,不護著她也不是,無怪乎會左右為難。

    “哥,過去是我不懂事,你別怪我。”

    金永禎露出溫和的笑容,言語透著心疼,“妹妹年紀小,性子又直,遇事不會深思熟慮,所以身邊服侍的人更要好好挑選。能盡忠于妹妹,事事為妹妹著想,不教妹妹出差錯,才是好的。”他隨父親赴武昌上任,最擔心的便是妹妹被養歪了。

    “我大病一場,想通了許多事,所以才將包嬤嬤和香月送給二姊使喚啊。”

    金永禎一聽便明白,過去無論他怎麼暗示,她總是二姊姊、二姊姊的親昵呼喚,如今只叫二姊。

    他淡淡地笑了,嫡庶有別,再好的姊妹情也隔著一層紗。庶出的兒女若說不嫉妒嫡出的,那簡直不正常。

    金梅娘表現得太完美,生母是丫頭出身的妾,她在長輩面前卻從不自憐,溫柔好學,勤懇大方,表現得不卑不亢,即使穿著打扮不如嫡出的華美,她照樣微笑著樂觀面對,還在貴女圈中有了小小的才名。

    為什麼她能如此?只要有露臉的機會,金梅娘都緊緊跟在鳳娘身側,鳳娘又待她親親熱熱的,誰都知曉她們姊妹情深,無形中也將金梅娘當嫡女看待。

    而今金梅娘及笄,說親時自然會論出身,無法再冒充嫡出,金永禎因此有點擔心她會鬧出麼蛾子,教鳳娘吃悶虧。

    冬月端茶上來,他揮揮手,她便將屋裏人全帶下去,自己守在房門外。

    “哥哥要跟我說什麼秘密?”鳳娘俏皮地眨眨眼。

    金永禎微微一笑,“不論我告訴你什麼,你都需心平氣和,不可急躁。”若她還是以往的魯直脾氣,他覺得不告訴她才是對她好,但現在她改變了,他待她的方式自然也要跟著變動。

    “有哥哥在身邊,我心裏異常踏實,天塌下來也不急躁,我保證。”

    見她眉目生輝,望著自己時竟似有著成年人的睿智,金永禎微微訝異,隨之又感到欣喜,想著沒有父兄在身邊護著,妹妹大有長進啊。

    他緩緩開口,“妹妹覺得……靜王如何?”

    鳳娘心頭一震,這話題轉得太快,大有深意。

    當今元徽帝子嗣多,活到十五歲成親封王的皇子有六人,先皇后嫡出的大皇子被立為太子,九皇子靜王與太子一母同胞,但先皇后生九皇子時血崩薨逝,帝后感情深厚,皇帝因此對九皇子十分冷淡,在他十歲時便封他為“靜王”,讓他出宮建府,可知有多不待見他。

    靜王,靜王,安靜克己地當一位混吃等死的閑王。

    想法很美妙,現實很殘酷。天王老子是咱爹,下任皇帝是咱哥,十歲的小王爺能安分守己嗎?就算他想安分,他身邊的狐群狗黨也安分不了。

    本來已立儲君,百官當安心勤于王事,但隨著諸王成年,元徽帝漸老,朝中風起雲湧,爭權奪利的情況越來越激烈。

    三皇子封為秦王,是阮貴妃所出,母家是赫赫有名的西北戰將定國公府。朝臣兩次請封阮貴妃為後,若不是元徽帝頂得住壓力,秦王的地位便壓過太子了。

    即使如此,隨著秦王辦事幹練的名聲傳出,羽翼漸漸豐滿,又有五皇子容郡王、六皇子誠王左右追隨,朝臣們私底下開始分成太子派、秦王派。

    只有七皇子楚郡王,母家卑微,一直跟著靜王混,算是太子一派了。

    表面上靜王是京中惡霸,見天挑事惹禍,但他卻對宜陽大長公主這位姑祖母十分敬重,每年大長公主的壽宴,他必親自到賀,連同太子的賀禮一併奉上。太子不便做的,他可以做。

    誰都不是傻瓜,心裏跟明鏡似的,只有太子順利登基稱帝,靜王才有可能平安富貴至壽終正寢,換了秦王或誠王上位,必容不下嫡出的皇子,因此靜王自然要為自己、為太子朵拉助力。

    鳳娘知曉前生事,但不知今生是否有異變,什麼也不敢多說。

    “二哥哥,”她正經地稱呼金永禎,眼中穩穩有明滅的光影,“桂嬤嬤說我這回大病,昏迷了兩天兩夜,我自個兒倒沒感覺,我……一直跟娘親在一起,娘親對我說,靜王是潛龍在野,得罪誰都不可以得罪他,也不要妄想攀龍附鳳,平安是福。”

    金永禎聽完臉色煞白,驚疑不定地問:“娘親托夢給你?”

    “嗯,娘親告訴我的,我也不太懂,二哥哥懂嗎?”

    金永禎不敢多想,心如漂流於海中的浮木,忽上忽下,好半晌才沉靜下來,直覺太子地位穩固,靜王無聲譽又無建樹,這太不可能。

    他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來,問道:“妹妹可有告訴旁人?”

    鳳娘肯定地搖頭,“那是我們的娘親,我只告訴親哥哥。”

    見妹妹的神情真摯嬌弱,想來不會欺騙他,他松了一口大氣,並道:“皇家之事,不宜宣之於口,至於攀龍附鳳,祖母向來避之唯恐不及,妹妹無須擔心。”他們家是不會與皇子結親的。

    “那就好。”鳳娘秀麗的眉目舒展,光彩奪目。

    金永禎喝了半盞茶,思及自己前來的目的,他的親妹妹又美又純良,該許配給地位清貴、人口又簡單的人家,日子才能過得舒心。

    “妹妹是娘親的心頭肉,娘親有沒有悄悄透露,誰是妹妹的良配?”屋裏沒其他人,他半開玩笑地問。

    這是一個契機!鳳娘垂眸低聲道:“娘親沒說這個,娘親只說……楊探花不是良配,楊探花心裏喜歡的是二姊。”

    “你……你說什麼?!”金永禎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妹妹不可能知道家裏的長輩正準備將她許配給楊修年,娘親托夢是真的!

    大前年春闈放榜,楊修年高中一甲第三名,被點為探花。楊家是百年清貴世家,楊修年的祖父曾為帝師,父親是進士,不料英年早逝,祖父也因獨子病逝而憂傷過度,第二年跟著去了。

    人丁凋零的楊家三代單傳,楊修年只有一個妹妹楊錦年,人口簡單,嫁過去沒有兄弟爭產、妯娌紛爭的麻煩,這般良人,又有功名,多少閨秀想嫁過去。

    楊家是忠君派,跟宜陽大長公主和武信侯一樣只效忠皇帝,太子是儲君,楊修年毫無疑問是站在太子這邊的。靜王替太子出面作冰人,為楊修年求娶金家的閨女,因金翠娘已訂親,求的便是金梅娘或金鳳娘。

    要命的是,靜王還買一送一,他從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之一,忠毅伯的庶出長孫柳震都老大不小了還娶不上妻子,靜王替他急了,索性也替他求大長公主作主。

    金家的閨女可沒有多到可以隨意許人的地步,然而大長公主從深宮中出來,眼光毒辣,非到萬不得已,她不想開罪靜王,便想著,罷了,罷了,鳳丫頭是嫡女,許配給楊探花不算委屈;二丫頭是庶女,嫁入忠毅伯府也算有福了,庶女配庶孫,誰也別嫌棄誰。

    兩位姑娘皆是金書良的閨女,早在兩個月前,大長公主便去信武昌說明此事,金書良得知後曾向金永禎透露過,因此金永禎心裏有數,但府裏除了他和陳氏,其他人並不知情。

    如今婚事尚未定下來,若傳出去有礙姑娘閨譽,大長公主更不可能教孫女知曉。

    金永禎陷入思考中,想著自家娘親托夢給妹妹的內容,楊修年心儀金梅娘,這是何時發生的事?

    金梅娘果然出了麼蛾子,竟暗中情挑楊修年,這有可能嗎?祖母治家很嚴,姑娘們均循規蹈矩,如何能避人耳目與外男有私情?

    “夢裏的事真能作準嗎?這幾日我左思右想,暗自琢磨。二姊平日與我同進同出,何時有機會傾心于楊探花?”鳳娘的聲音一句一句地輕落在屋裏,輕如風拂,卻奇異地帶有一種誘惑力,“後來我才想到,去年祖母壽宴,靜王帶了幾位世家子弟一起來拜夀,其中便有楊探花。祖母教我們兄妹拜見靜王,大家還在靜心湖畔的醉月亭和臨淵閣作詩比賽,男一組,女一組,男的由楊探花拔得頭籌,女的由二姊贏得才女之名。

    “我自己不會作詩,林鄉侯府、程翰林府的小姐辦詩會,我沒去,二姊去了,我聽她說楊探花的妹妹楊錦年也喜歡作畫填詞,吟詩彈琴,她們相處得宛如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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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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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01:47: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此生拒嫁負心郎(2)

    金永禎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厭惡,一口氣悶在胸口。

    原來是有人牽線搭橋。

    金夏王朝的男女大防沒有前朝那樣嚴酷,不會不小心見一面、碰撞在一起就非君不嫁,但世家大族均自持身分,男女私相授受是醜事。既然是醜事,能壓下去便壓下去,壓不下去就要將醜事美化成天作之合。

    想作官就不能不通俗務,金書良一直將金永禎帶在身邊教育,因此他不是唯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他聰明好學,敏銳機警,很快便明白這事的嚴重性。

    “妹妹坦誠待我,我不能不為妹妹著想。掐滅絲絲情苗並不難,妹妹這般才貌人品,楊探花勉強配得上。”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妹妹許配給柳震那種貨色?

    鳳娘明白這不難,要杜絕金梅娘的情意很簡單,楊修年自持清高,不太可能娶庶女為妻,必然要有個身分相符的妻子,但她為什麼要便宜他們,讓他們能在正妻背後濃情密意?得不到的永遠是最美的,一輩子珍藏于心田,時時回味,一旦逮著機會便眉目傳情,傾訴情衷,卻又謹守禮法,不致越雷池一步,多麼淒美動人的愛呀!

    呸!難不成她要再一次忍受這樣的屈辱?

    是的,屈辱,他們沒有明面上傷害她,卻教她飽受屈辱。

    她並非心腸狠辣之人,做不來激烈的報復行徑,相反地,她樂於“以德報怨”,成全這對前世的苦命鴛鴦。

    金永禎看著妹妹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沉靜如湖,神情比雪花還冷,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少女,不由得呆愣半晌,暗道妹妹莫不是大受到打擊了?

    他回神後喚道:“鳳娘?”

    鳳娘深深地望著他,“哥,這世上我最不想欺騙的人是你,因此我可以不害臊地對你說出心裏話。我討厭楊修年,非常討厭!”她略帶嘲諷地笑了一下,“身分地位高,前程遠大,乃國之棟樑,那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一個無情的丈夫,足以教妻子心灰意冷,活得了無生趣,痛苦得如墜阿鼻地獄。”

    金永禎驚道:“妹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鳳娘想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哥,我在夢裏夢見的事,如果是在警示我呢?哥,與其最終後悔,陷入不可挽回的地步,不如成全二姊這位有緣人。”

    金永禎眉頭緊蹙,定定地望著她,心裏翻江倒海般湧動。妹妹的話句句落在他心坎上,聽著那柔和的嗓音,他的心不知何故一陣酸楚。

    鳳娘是他的逆鱗,他見不得她受委屈。

    忽然間,有人高聲道:“二小姐來了。”

    冬月親自掀起簾子,只見金梅娘拿了兩枝紅梅,從外面走進來。

    她病體才略好,還需丫鬟扶著走路,就急著來看望最最親密的妹妹,真是溫柔貼心的好姊姊。

    鳳娘連忙讓她坐下,冬月則接過她手中的紅梅枝。

    金梅娘不忘先向金永禎行禮問好,似乎連屈膝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臉色如雪,越發顯得她脆弱如一朵琉璃花,不小心就會碰碎,讓人不得不心生愛憐。

    既美麗又大方,既柔弱又堅強,清美靈秀,宛如雪中的寒梅,令人心生仰慕,不自覺便會放下心裏的防線。

    “二妹快別多禮了,自家兄妹無須如此。”金永禎說得體貼,眼中卻閃現一絲厭煩與不耐。

    以前他只覺得跟神采飛揚的鳳娘相比,金梅娘的處處示弱有點小家子氣,如今看來,這分明是從姨娘那裏學來的作派。

    金梅娘在秋月的攙扶下坐定,以為金永禎會心疼地扶她一把,沒想到他卻沒有,不免失望。

    她生平最渴望的便是將父兄的疼愛與關注全奪過來,然後嫁得比金鳳娘要好。

    迅速將自己的小心思藏好,金梅娘巴掌大的小臉掛著誠摯的擔憂,“幾日不見鳳妹妹,心裏十分掛念,想著妹妹素來喜歡我院子裏的紅梅,所以我折了兩枝來……”眼尾掃到一旁的花瓶正插著新剪的紅梅,頓時詫異。

    “多謝二姊關懷,本來二姊的病比我重,應該我去看你才好,只不過祖母發話,讓我們姊妹各自養著,免得互相影響,一個好了,一個又病了。”鳳娘扯了下唇角。

    二姊就喜歡時不時展現自己的“愛心”,自己病得半死還心心念念著妹妹,妹妹病好了卻不去探望一直對她關愛有加的姊姊,這妹妹該有多無情啊!

    金梅娘被堵得胸口發悶,這是怪她拖著病體來別人屋裏過病氣?不會的,鳳娘一向直性子,只是陳述祖母說的話而巳。

    她想到此來的目的,抬起頭,淚眼盈盈。“鳳妹妹屋裏的紅梅是包嬤嬤送來的吧?這包嬤嬤雖不是妹妹的奶娘,卻從妹妹出生就管著妹妹屋裏的大小事,算是你的奶嬤嬤,向來把你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

    “妹妹看重我,將包嬤嬤和香月送給我使喚,我心裏承妹妹的情,只是……這香月倒也罷了,包嬤嬤卻每三句話就提一次妹妹的事,對妹妹的不舍之情和忠心耿耿令我動容,我心想……妹妹還是讓包嬤嬤回來吧。”

    把我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卻由著我去湖邊吹冷風受凍大病一場?鳳娘臉上的笑容蒙上一層陰影,越想心中越涼,過去的她真是太純善無邪了。

    將一條蜀繡並蒂蓮花的帕子捏得皺皺的,鳳娘臉色不變,尚未開口,金永禎已重重將茶碗擱在幾案上。

    金梅娘見狀心中一跳,輕抬了眼,不忘眉目帶愁,淚光點點,輕聲喚道:“二哥哥?”

    金永禎面無表情,聲音淡淡的,“三年沒見,二妹依然似水做的人兒,動不動便哭鼻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日後嫁為人妻、做人兒媳時還這樣可怎麼好?”

    動不動便眼含著一泡淚,楚楚可憐的樣子或許有男人愛看,但有哪個婆婆吃這一套?不說你是喪門星就算客氣了。

    金梅娘嘴角翕了翕,聲若蚊蠅鳴叫,“我只是想替包嬤嬤求情,畢竟她待鳳妹妹一片忠心,又沒犯什麼大錯,一心想回鳳妹妹身邊服侍,所以我才……”說話時,她眉宇間閃過一絲憤然。

    她當然不會在那些貴女、命婦面前故作可憐,但他不是親哥哥嗎?人家楊錦年不止一次誇耀,楊修年溫柔寬厚,待親妹妹是千好萬好,捨不得她掉一滴眼淚。

    這等好男兒,包括父兄,不都是偏憐柔弱女子嗎?

    金永禎神色一沉,“二妹這話是什麼意思?正因為包嬤嬤伺主忠誠,沒犯過什麼大錯,鳳兒才好心將包嬤嬤派去梅香院服侍二妹,瞧中的也是包嬤嬤是個老好人,不會因二妹是庶女而拿喬。

    “這事祖母和大伯母、母親都同意,怎麼二妹今日卻來向鳳兒哭訴包嬤嬤一心想回來,不願服侍你?看來這老貨也是個捧高踩低的,瞧不上二妹是庶出,真不是個好東西,奴大欺主,今日我作主,打發包嬤嬤到田莊養老去!”

    金梅娘大驚失色,她的話中含意是金鳳娘對待自幼服侍她的包嬤嬤太嚴苛,說送人便送人,不免傷了忠僕的心。但從金永禎口中說出來,全是包嬤嬤的不是,只願服侍嫡女,沒將庶女放在眼裏,一口一個庶出的,這是在打她的臉啊!

    雖然大家都曉得她是庶女,但誰會明晃晃地指出來?武信侯府的庶女能與一般人家的庶女一樣嗎?她身上一樣流著宜陽大長公主的皇室血脈。

    金梅娘心中惱怒,卻不敢表露出來,她夠聰明也夠冷靜,明白自己如今的地位還沒有隨意發怒的資格,微低下頭,雙眉輕權,雙眸含水凝霧,“我求你了,二哥哥,千萬別將包嬤嬤打發到田莊去,她只是割捨不下對鳳妹妹的感情,你這不是教我好心辦壞事嗎?鳳妹妹,你也替包嬤嬤求情求情吧!”看你有多無情,也不怕寒了下人們的心?

    鳳娘輕聲笑道:“二姊和包嬤嬤的感情真好,一早包嬤嬤剪了紅梅送來,滿口稱讚二姊禦下寬和,如今二姊前前後後為包嬤嬤說了幾車的好話,可見主僕之間也是講緣分的。”她笑望著金永禎,眸海深深含蘊著溫情,“哥哥就大發慈悲,讓包嬤嬤繼續伺候二姊吧。”

    金永禎自然不會掃了鳳娘的面子,卻對金梅娘一副怒其不爭的口吻道:“二妹禦下寬和也需有個分寸,奴才就是奴才,哪有教奴才挑主子的道理?包嬤嬤若是再有二心,她和她的家人全發賣出去。”一錘定音。

    金梅娘心中一凜,知道今日討不好去,很快告辭回梅香院休養。

    鳳娘看著兄長,笑容慢慢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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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01:47: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庶姊私會被發現(1)

    宜陽大長公主的生辰在三月二十六,世家貴族在度過漫長的寒冬之後,都喜歡在春光正好的三月辦春宴,熱鬧一下兼聯繫情誼。

    因不是大壽,大長公主決定與春宴一起辦,一大早武信侯府門前便車水馬龍,衣香鬢影,冠蓋雲集。

    鳳娘跟著兄弟姊妹給袓母拜夀後,一轉眼便不見了金梅娘的身影,悄聲問大堂嫂宋氏,宋氏回說金梅娘不小心被茶水濺了裙子,回房更衣。

    真老套!鳳娘心裏嘀咕一句,思及一件往事,悄悄回了後院。

    重生之後她一直在想,前世柳震娶了貌美多嬌的金梅娘,以金梅娘柔情似水的做作勁兒,很容易收服男人心才是,柳震又不是木頭,怎會在新皇登基不久便遠赴四川,拋下嬌妻,從此人間蒸發。

    不是意外身亡,而是音訊全無,生死不知,為什麼?

    成親幾載,金梅娘一直無孕,飽受夫家白眼,如今想來,會不會是柳震的手筆?

    若真如此,柳震有何理由行違背常理之事?

    難不成……

    鳳娘慢慢行至太湖石假山旁,再走過去便可以看到遠處建在靜心湖上的臨淵閣。

    今日的安排是小姐們可以在靜心湖上泛舟,也可在臨淵閣吟詩作樂。

    去年愛玩樂的靜王領一票公子、少爺在湖畔附近的醉月亭賦詩唱和,今年,靜王不意外地也領了一票人過來,看來靜王很在意楊修年和柳震是否能成為大長公主的孫女婿,想拍案定案。

    回想前世包嬤嬤和香月緊跟在她身旁服侍,巧妙地讓她遠離太湖石假山,現在想來,肯定有問題。只有家裏人知曉,假山底下個如涵洞般的過道,因裏面陰冷,就算是僕婦,沒人壯膽也不願單獨穿越涵洞,但是如果有人在那裏密會呢?

    鳳娘毫不猶豫地朝假山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果不其然,有人竄出來擋住她的去路。

    年約二十歲的柳震,濃眉大眼,長相周正,據說長得像行伍出身的老忠毅伯,與生得如清風朗月的俊美探花郎完全不同典型。

    金鳳娘懂了,姐兒愛俏,自詡才女的金梅娘喜歡才子佳人的結局,自然難以心悅從武的丈夫,而柳震也不是笨蛋,成親前便察覺金梅娘與楊修年有私情,所以前世才會冷落、厭棄金梅娘。

    鳳娘心中一動,更加確定假山裏的是楊修年和金梅娘,但她明白柳震不敢壞了靜王的佈局。

    她規矩地朝他行個福禮,開門見山道與“柳大公子,我的好二姊與楊探花情投意合,若能抓個現行,正好成全他們。”

    柳震聞言不由愕然。他想過無數的可能性,也想好要如何阻止她走進假山,就要沒想過她會想直接抓奸……不,私情。

    柳震不禁仔細打量這位十之八九會許配楊修年的金家三小姐,眉目如畫,如海棠花般嬌絕,穿著一身芙蓉色梅鵲紋對襟小祆,下著五色錦彩繡羅裙,當中隱隱夾著銀絲,一晃眼恍若五彩祥雲飛起。這匹五色錦,宮裏只有二十匹,賞賜大長公主最多三匹,如今穿在金鳳娘身上,足見其多受寵。 這位受寵的嬌嬌女可知,若嫁不成楊修年,便要嫁給他這個忠毅伯府的庶孫?

    靜王不會允許自己的盤算落空,所以她還是裝傻比較好。楊修年出身清貴世族,又是探花郎,一個庶女的愛慕之情算得了什麼?

    “柳大公子不願成人之美?”鳳娘站在滿目繁華的花園裏,卻掩不住內心的冰冷。

    她死也不願意嫁給楊修年!

    “哼,”柳震冷嗤,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鳳凰不嫁探花郎,甘願嫁烏鴉?”

    鳳娘望著他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心中一暖。

    金夏王朝的嫡庶有雲泥之別,柳震自幼頑劣不羈,但其實心腸是好的,竟會把自己比作烏鴉,提醒她別做錯選擇。

    鳳娘覺得有趣,朝他眨了眨眼睛,“英雄莫論出身,烏鴉也能變鳳凰。”

    柳震望著她明亮的眸子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如驕陽般美得令人目眩,他突然間想到了家中暖房裏養的那株叫奪翠的稀世牡丹,心房一顫。

    這位三小姐的意思是她不介意嫁給一個無功名的庶孫?他有這麼幸運嗎?

    柳震有些感動,又不敢當真。

    楊修年那樣清冷俊美的男子,腹有詩書氣自華,氣質溫潤,前程明朗,許多名門貴小女芳心暗許,她當真沒看在眼裏?不會心如小鹿亂撞?

    侯府的嫡孫女低嫁是會遭人恥笑的,她果真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鳳娘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假山的目光冷漠如霜。“柳大公子,機會稍縱即逝,沒有勇氣迎著逆風而上的男子,我瞧不起。”

    曾經飽受冷諷,站在富貴繁華之外,才能看清這俗世中什麼是值得追求的?什麼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她嘴角譏誚的笑容沒有激怒柳震,他反而莞爾道:“三小姐,鳳凰委屈嫁烏鴉,少說得被人明嘲暗諷許多年,我這不是替你委屈嗎?”他看似散漫不羈,內心自有一股傲氣,不會要一個活像他欠了她十萬兩黃金的妻子。

    跟一個“委屈下嫁”的妻子共度一生,他寧可不娶,若是非娶不可,他便娶回家當擺設。

    “嫁給偽君子,才會一輩子委屈!”鳳娘微微一笑,“過日子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說些閒言碎語或明晃晃的挑釁,我既不會多吃一碗飯,也不會少喝一碗湯,根本無關痛癢。”

    柳震差點大笑出來,想到不遠處假山裏的那對有情人,只能硬生生忍下。

    這位鳳姑娘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陽剛的面容露出溫雅自信的笑容,拱手道:“某,柳震,字鐵山,若有幸迎娶嬌娘,有憋悶,我受著;有好處,都給你。”

    鳳娘抿唇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男人的花言巧語,如春風過耳,聽過就忘了吧。

    “妹妹!”

    金永禎跟著一位年輕男子走來,那男人玉冠束發,天庭飽滿,眉眼清俊,身姿昂揚,氣質高華,身著寶藍色鑷銀絲的暗繡錦袍,腰間懸著一塊白玉鏤雕龍鳳佩、端方如玉又貴氣逼人。

    鳳娘立即蹲身行禮,“見過靜王殿下。”

    柳震拱手躬身。

    靜王擺擺手,嘴角含笑,“都起來吧,無須多禮。”

    鳳娘恭順地退到金永禎身後,眼前這位龍子鳳孫,驕橫霸道也好,守禮克己也好,都不過是他的面具之一。她沒有任何想法,只是提醒自己別忘了他是貨真價實的天家貴胄,是未來的君王。

    “三表妹心裏想什麼呢?這麼安靜。”靜王面色沉穩,揚眉而笑,“臨淵閣那邊挺熱鬧的,三表妹還小,過去一起玩玩吧。”

    假山裏是否有男女躲藏,都不適合她出面,無知是福。

    金永禎捏了捏妹妹的小手,示意她聽話。

    鳳娘暗中松了一口氣,即使內心很想看楊修年出醜,但也明白現在不是時候,而且由靜王親自撞破楊修年的“好事”,可有趣了。

    她乖乖地福身道:“臣女告退。”

    靜王很滿意地微微含首,看著她離去,接著轉身望著假山,眉毛一皺,眼角泛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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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庶姊私會被發現(2)

    天氣日暖,陽光燦爛,映照著滿園花樹。花枝迎風輕輕搖電,從華美的窗紗望出去,坐在屋裏的人只覺得心情舒爽。

    今日楊家來下定,楊修年和金梅娘正式訂下親事。

    鳳娘自重生後,心裏壓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搬開,心情頓時明亮起來。

    桂嬤嬤親自下廚做了雪菜嫩雞煨面、一籠豆腐皮包子和五樣小菜,端進屋裏給鳳娘享用。

    自從大長公主的壽宴之後,府裏的氣氛便十分詭異,大長公主和武信侯在正院大發雷霆,大長公主還砸了一套龍泉窯的珍貴茶盞。

    聽說金書凡和陳氏、金書良和高氏、金永德和大奶奶、金永禎全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哼一聲,哦,金梅娘也跪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長公主壽辰後,隔沒幾日,外頭便傳出楊探花楊修年自己看上了武信侯府二小姐金梅娘的消息,且有意求娶。

    楊修年何許人也,京城楊家的家主,門第清貴,但人丁單薄,需要娶一門有力的妻族在仕途上相扶持,身為嫡長房的唯一嫡子,怎麼可能娶一名庶女,而且還是丫鬟出身的賤婢所生的庶女?

    這全都是因為有假山幽會的流言在底下流傳。

    本來這世上很難有絕對的秘密,壽宴當日人多眼線也多,靜王這尊大神所到之處自然引人注目,即使沒膽貼上來,留個心眼關注一下是免不了的,因此靜王領著人走進假山,出來時多了一男一女,還是有人瞄到了。

    於是慢慢就有流言傳說武信侯府二小姐膽子好大,趁著大長公主壽辰當天與楊探花私相授受,有違閨訓,丟了侯府的臉面,莫不是以往的貞靜嫻淑全是裝的?

    為了武信侯府和楊家的臉面,只好將醜事抹成好事。

    但金梅娘驚世駭俗、行為不檢點的名聲,已烙印在侯府長輩們心中。

    今日楊家來下聘,大長公主便指派金書凡夫婦和金書良夫婦出面接待,她老人家進宮和太后嘮嗑去了,不管小輩們的事。

    這是實打實的不給面子啊!如今大長公主真心不待見那啥“詩書禮儀傳世”的楊家。

    這幾日鳳娘輕鬆地窩在彌春院裏發懶,閑來沒事便將《三字經》畫本繪完,前日已送給高氏。

    高氏心情很複雜,從丈夫口中得知楊修年原是大長公主為鳳娘挑中的良婿,沒料到被金梅娘截胡,不禁開始擔心,那鳳娘怎麼辦?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卻栽在庶姊手裏。

    人心都是偏的,假山私會事件又觸犯了讀書人的道德底線,金書良對楊修年的印象大壞,果真接將金梅娘和玉姨娘禁足,美其名要女兒繡嫁衣。

    鳳娘嘴角微翹地笑,想著楊修年再也端不起謫仙形象了,挺好的。

    桂嬤嬤細觀鳳娘心情尚好,天天盯著小廚房給她褒湯做菜,自己更不時露兩手,就希望她不要受庶姊訂親一事影響。

    “請小姐用膳。”桂嬤嬤指揮冬月、巧月擺碗筌,笑吟吟道:“午膳吃點麵食開胃,老奴還做了八寶山藥糕和酸棗糕給小姐當點心。”

    鳳娘很捧場,“嬤嬤做的糕點最好吃了。”

    “小姐喜歡,老奴天天做。”

    “嬤嬤別累著了。”

    “不會不會,小姐吃得香,老奴才安心。”

    鳳娘剛拿起筷子,便聽丫鬟報:“二爺過來了。”

    她心中微怔,起身相迎。

    金永禎大步走進來,見紅木六足靈芝紋圓桌上已擺了午膳,笑道:“妹妹這兒果然有好吃的,我來得正是時候。”

    冬月趕緊取一副碗筷過來,桂嬤嬤轉身出去,小廚房又火速做了素菜卷餅、玉筍蕨菜、水晶肘片送過來,兄妹倆都吃得很香。

    鳳娘心知哥哥怕她心裏難受,特地過來陪她用膳,畢竟底下的人均傳開了,楊采花合該匹配嫡出的三小姐才是,是二小姐搶了三小姐的婚事。

    金永禎擔心妹妹聽到流言心裏不舒服,更擔心她反悔了,但已來不及挽回。

    吃完飽,兩人坐在羅漢榻上喝茶,丫鬟們收拾好桌面退出去。

    鳳娘吃著櫻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金永禎端起鬥彩翠竹紋的茶盞,暗暗松了口氣。

    鳳娘見他總偷偷盯著自己,不禁噗嗤一笑,精緻的眉眼明麗昭人。

    金永禎也揚起了唇角,“我家鳳兒多美啊,楊修年真是沒福氣。也是,私德不修,憑什麼高攀侯府貴女?”

    這話聽著舒服,鳳娘眉眼彎彎,笑著點頭。

    金永禎想起今早媒人陳夫人的語帶玄機,笑道:“那位陳夫人上次過府說親時,對祖母提起“府上的二小姐溫婉賢良、知書達禮,出身又高貴,真是難得的名門閨秀”,祖母當時沒接話,今日陳夫人又舊話重提,在伯父伯母、父親母親面前又誇了二妹,說:“二小相出身好,人又聰慧識大體”,結果他們只是呵呵笑著謙遜不已,我看陳夫人的臉色陰了陰,只差沒挑明瞭說。”

    勳貴家出身的宗子、宗婦哪一個不是人精?話說到點上,一聽就明白了。

    二小姐出身好,出身高貴?這是反話呢!陳夫人想必是受了楊家所托,指望由大長公主作主將金梅娘記在元配容氏的名下,成為容氏的記名嫡女,面子好看,出身也好了,楊家未來的宗婦至少說出去不會是賤苦生的庶女。

    宜陽大長公主心裏一陣噁心。楊修年不是不計較出身的清高之輩嗎?有種和侯府庶女私相授受,老天看著呢,他就是娶庶女的命!

    換了另一戶文官門第,生怕跑了探花郎這樣的好女婿,不需媒人提醒,便會自覺地將庶女記名成嫡女。

    可大長公主是什麼人?她豈會將區區一個探花放在眼裏。科舉三年一次,別以為探花就前途無量,多少沒門路、沒背景的狀元郎在翰林院蹉跎一生。

    長公主擰了性子,庶女就是庶女,她不懼楊家,也懶得討好。

    她老人家一輩子順風順水,驕傲自負,兒孫不聽話,做了出格、有辱門風之事,她直接厭棄他們。

    雖然為了家族體面,不教金家其他的女兒一起丟臉,金梅娘私會外男的醜事只能捂住不外傳,但她會從此冷落金梅娘。

    兒孫不孝不如無!這是大長公主常掛嘴上的老話。

    鳳娘喝口茶,眼中閃動著柔和的光芒,“昨日我讓丁香送些胭脂與香膏給二姊,丁香回來時說,二姊瞧上去氣色極佳,喜盈盈地忙著繡嫁衣呢。”說著她微微一笑,“二姊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是庶女,不為自己拚搏算計一番,哪有好前程?”

    好歹是同父的妹妹,若是乖巧聽話,金永禎不是狠心的,身為二房長子有義務照顧弟弟、妹妹,日後金梅娘嫁了人,娘家永遠會是她的後盾。偏偏她自作聰明,不信父母之命,一心謀求不屬於她的姻緣,他對她也冷了心,懶得管她。

    金永禎壓下心中的不快,冷靜地道:“楊家嫡長房三代單傳,旁支的叔伯親族卻枝葉蘩茂,入仕的人不少,楊修年這個宗子當得不甚穩當,若非他被點中探花,楊家族長早想讓自己的嫡孫當宗子。”

    意思是楊家的宗婦若是身分不夠尊貴,可壓不住楊氏族人,逢年過節、祭祖什麼的,七姑、八嬸、九姨婆一人刺一句,就夠人胸悶氣短,兩眼發黑。

    不過,若是夫婿心疼人,願意在長輩面前說幾句好話維護妻子,旁支族人也不會那麼沒眼色地去刁難。

    鳳娘前世以侯府嫡女的身分出嫁,楊氏族人沒吱聲,大家客客氣氣的,反而是婆婆、祖母和小姑很難槁。若是丈夫心疼也就罷了,偏偏……

    她不願再回想,輕輕扭轉一下坐姿,海棠紅的褙子一襯,映著她明媚的俏臉,恍若海棠花開。

    金永禎心裏再次歎息,妹妹眉目如畫,明豔大氣,又是嫡女,這才是世家所要的宗婦啊,楊修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鳳娘掩住眼底的冰寒,輕柔笑道:“二姊生得秀美清雅,仙子似的,又與楊探花情投意合,有楊探花護著她,肯定能把日子過好。”

    金永禎直言道:“可是,妹妹,我擔心你啊。”

    鳳娘笑了,“哥哥,人生如夢,福也享得,罪也受得。”

    “你是我妹妹,娘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要我一輩子愛護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嫁得不如意,妹妹受罪,我這心會淌血。”

    “哥,你想多了,祖母疼我,爸也寵我,怎麼樣也不會讓我嫁一個蠢才。”對成親這事,鳳娘早已看淡,沒放在心上。

    “鳳兒甘心低嫁?”

    “其實低嫁比高嫁好過日子。”瞧瞧繼母一個商家女高攀侯府,在祖母和大伯母面前多麼小心翼翼啊,這些內宅門道男人可不懂。

    金永禎一臉不服氣。

    “哥哥,你們男子可以走出家門,天高地闊,我們女子一輩子就困在大宅院裏,沒遇上難纏蠻橫的婆婆和妯娌、小姑,日子就好過一半了。”

    “你不怕閨中密友也嘲笑你嫁得不如庶女?”

    “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

    “倒也是,況且嘲笑你的人自然不是朋友。”

    鳳娘莞爾一笑,如春花般明媚。

    金永禎也笑了,“妹妹是個心寬的。”

    鳳娘笑著頷首,寬慰兄長一片拳拳之心,其實她不過是不在意罷了,曾經心如死水地活著,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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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01:47: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金梅娘的婚事(1)

    日子悠悠地過,對閨閣女子而言沒什麼變化。

    待金梅娘解了禁足,已到五月中旬,金翠娘要出閣了。

    金翠娘前兩年便許給廣甯伯府的嫡次子沈珞,一百二十抬的嫁妝塞得滿滿當當,十裏紅妝,風光大嫁。

    金梅娘看得滿心嫉妒,侯府嫁庶女的規矩是六十八抬嫁妝,但是她不同,她要嫁入京城楊家當宗婦,她的嫁妝不該比嫡女差太多。

    她的婚事有點趕,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九,她不知道大長公主不耐煩多留她一些時日,還以為是楊家急著娶她回去開枝散葉,鎮日春風滿面,瞧見鳳娘都忍不住抬高下巴,想著有了好姻緣,終於不用再巴結嫡女。

    前不久金書良的任命下來,他被調任為山東按察使,帶著高氏和幼子走馬上任,金梅娘的出嫁事宜自有大長公主和陳氏操辦,他完全放心。

    金梅娘沒有生母的陪嫁給她添妝,侯府公中出一份,金書良又添一份,都交由大長公主安排買田產或店鋪。高氏作為繼母,大方地添了兩套赤金鑲寶石和珍珠的頭面,和二千兩銀票壓箱。

    金永禎今年要參加秋闈,留在府裏苦讀。

    八月初一清晨,大長公主的車駕從武信侯府出來,待衛、隨從開道護駕,浩浩蕩蕩地往普濟寺進香,為金永禎祈福。

    翠蓋珠玉八寶香車裏,鳳娘用白玉雕八吉祥紋小盅盛了參湯給大長公主,“祖母,您老人家為了二哥秋闈順利親自往普濟寺上香,二哥和孫女心裏萬分感動。”

    “傻孩子,兒孫肯上進,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大長公主喝口參湯,親昵地道:“你也喝一碗,食盒裏還有糕點和果脯。”

    鳳娘乖乖應了,她喜歡吃福橘餅、桃杏脯、蜜櫻桃之類的小食,松子、核挑也愛吃,祖母都會命人備著,底下人瞧在眼裏,無人敢欺她沒娘親照應而怠慢她。

    上有所好,下必恭迎。身為武信侯府的最高掌權者,大長公主寵愛誰,誰就是尊貴的主子。

    府裏私下的流言,大長公主那兒自有耳目報知,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只見金梅娘的尾巴快翹上天了,而鳳娘一點羡慕、嫉妒的情緒也沒有,安穩自在一如平常,她大感欣慰。

    嫡女就是嫡女,寵辱不驚,溫婉大氣。

    可惜了,有太子和靜王從中攪和,她捨不得將孫女低嫁也不行。

    長公主是個爽利人,局勢走到這一步也不好再藏著掖著,喝完參湯潤喉,便溫聲道:“孩子,忠毅伯約你祖父喝酒,想為他的長孫柳震求娶你。當然,忠毅伯是個明白人,吾家孫女不嫁白丁,他已經替柳震損了官身,靜王也在皇上面前為他美言,皇上已恩賞柳震一個孝陵衛副指使的五品官位,雖然無實權,不用應卯也不用當差,但有官職在身,等閒沒人敢看輕。”

    鳳娘垂下頭,像所有乍聞婚事的少女一樣無措又羞怯。

    看著自己柔白細膩的小手,她心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祖母平鋪直述地告之她,就表示這親事她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得受著。

    既然享受了侯府的富貴榮華,必要時就得奉獻一生。

    “孫女聽祖父祖母的。”她很快調整好心態,笑著受了,不給長輩添堵。

    “好孩子!”大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既欣慰又心疼。

    她沒說柳震是庶出的,但京中貴女誰不知呢?鳳娘從容的態度和眼中流露出的淡泊、真誠,教她更加可惜她家的鳳凰要委屈地下嫁烏鴉。

    不行,在鳳丫頭出嫁之前,她要為這件婚事加重籌碼,不教鳳丫頭受委屈。

    長公主性子倔強,越是乖順聽話的兒孫,她越是護著、寵著。相反的,倘若和她對著幹,她會直接讓那人好看。

    “鳳丫頭,祖父、祖母不是老糊塗了,咱們武信侯府也不需要賣女求榮,將你下嫁柳震,在面子上是委屈了些,但只要你懂事不撒潑,日子久了,你會明白內裏的好處多多。”她笑望著孫女,別有深意地說道。

    鳳娘柔順地點頭應道:“祖母別擔心,孫女熟讀《女誡》、《女則》,明白女子以夫為天,不敢有違閨訓。”祖母怕她因為低嫁一名庶子而心存不滿,成親後瞧不起丈夫而生出事端,這樣兩家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鳳娘又不傻,靜王看似貪玩無作為,但想到他日後能登基為帝,便足夠教她打起精神應對。而柳震能一直跟在靜王身邊,雖然聽聞只是一個紈褲,但誰知逭真假呢?

    鳳娘直接將他定位成一塊硬骨頭,不可等閒視之,更別說輕蔑了。

    長公主笑容滿面,見鳳娘懂事、聽話,便放心地向她透露更多,“柳震手裏經營著福客來酒褸和首飾鋪雲品齋,還有幾家商鋪,而這些都不屬於忠毅伯府公中所有,若是祖母沒猜錯,柳震是靜王的錢袋之一。”她沒說的是,靜王的錢袋子應該直通太子的小金庫。

    鳳娘前世掌過家、理過帳,深深明白即使是一品官員,俸祿也不足以支撐一個家族的日常開銷和對外應酬的花費。

    誰家沒有額外收入?官越大,孝敬的人越多,日子自然好過多了。普通官員為何要排家世好、陪嫁豐厚的妻子和媳婦?一切都是為了要活得體面啊。

    世人輕賤商人,但只要是有點門路的世族門閥,無不派家中的管事出面,插足酒樓、茶葉、綢緞莊之類的行業。高雅些的,則經營玉器行、古玩店。

    鳳娘俏皮地將食指豎在紅唇上,“孫女會保密的,什麼錢袋子?我可不懂。嗯,我只要守好自己的錢袋子就夠了。”

    “調皮!”大長公主呵呵笑道:“柳震雖是庶出,但他地位超然。忠毅伯膝下有三子,均是正妻所出,世子娶妻樂平縣主,生了大小姐柳潔和四少爺柳泉。柳二爺,也就是柳震的父親,不幸早亡,當時還未娶妻,屋裏的一名通房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那時忠毅伯因為次子的去世十分悲痛,自然要為次子留下血脈,將通房抬成姨娘,生下了柳震,是忠毅伯的長孫。可惜他的姨娘生產時落下病根,在他兩歲時去世,從那時起,柳震便養在忠毅伯膝下。

    “柳三爺娶妻苗氏,是個好生養的,生了三子一女,二少爺柳沐比柳震小二歲,十五歲便娶妻生子。柳三太太和官家親眷應酬時,最喜歡旁人奉承她的大兒子柳沐才是忠毅伯的嫡長孫,不是庶出的長孫可比。”

    長公主最後一段話,頗令人玩味。

    鳳娘前世與金梅娘交好時,常聽金梅娘訴苦,因此忠毅伯府的糟心事她耳熟能詳。

    她並不憂心,因為她的出身不是金梅娘能比的。祖母在提點她,柳震是二房的唯一血脈,雖是庶出,家族能給予的助力有限,但只要她能安心與他過小日子,在伯府中自然地位超然。

    她問道:“祖母,這柳三太太是否惦記著伯府的世襲爵位啊?”

    “別瞎說,忠毅伯可不是老糊塗。”太長公主低斥一聲,卻笑得十分微妙。

    得了,這種事自然是能想、能做,不能說。

    鳳娘展顏一笑,“孫女明白,忠毅伯老當益壯,伯府一片太平景象。”就睜眼說瞎話吧,小反正老人家愛聽。

    長公主親自遞了一塊點心給她,以示嘉許。

    鳳娘細細品嘗,開心地眯起眼。

    八珍糕香軟不膩,是祖母的小廚房才做得出來的宮廷點心。前世出嫁時,祖母給了她一本手抄食譜和一本藥經作為壓箱寶物。那本藥經記載了許多後宮和大宅門裏的陰私藥物,如何善用、如何避免自己中招,稱得上宅寶典。

    可笑的是前世的她太單純正直,不屑任何陰私手段,一直收著,直到被楊修年厭棄,住到僻靜的小院落,才在無聊時拿出來打發時間,可那時卻已用不上了。

    那東西祖母給嫡孫女都準備了,庶女則沒給。

    這一世她若是嫁進更複雜的忠毅伯府,祖母又會給她壓箱寶吧?

    “祖母,這八珍糕甜而不膩,好吃極了,回去再給我一匣子。”

    長公主直笑,“隨你隨你。”

    兩人一路上又聊了些閒話,像是府裏的大小主子都在普濟寺供著長明燈,侯府每年都額外捐五百兩給寺裏拓印經書,廣結佛緣等等。

    鳳娘前世抄佛經度日,心裏卻明白,求神不如求己。

    佛經使人心性寧靜,如此而已。

    沿著平緩的大道進了山門,山門上是皇帝親自書寫的“普濟寺”三個鎏金大字。長公主的車駕才駛進山門停住,後頭馬車上的丫鬟、婆子連忙上前服侍。

    鳳娘扶著大長公主下車,只見飛簷重棱,有七樓七閣十八殿,生嚴肅穆,不愧是座香火鼎盛的大寺。

    正殿是大佛殿,住持親自出來接待,陪著大長公主和鳳娘上香,通經祈福,直至午時才由小沙彌接引至偏殿的禪室休息,享用普濟寺有名的素齋。

    一品豆腐卷和脆皮豆腐是每位貴客都稱讚的,還有金菇銀筍、五柳菇包、香脆花芋、什錦素炒、合和春捲、松茸玉板羹和七珍湯,

    最後還有一碟杏仁方糕。

    挑剔如大長公主,也多用了半碗飯。

    飯後喝茶消食,大長公主畢竟上了年紀,要午睡片刻,便讓鳳娘在寺裏走走。

    “要多帶伺候的人,別讓人衝撞了。”

    “是的,祖母。”

    閨閣女子出門一趟不容易,不是上香就是去別人家作客,還要有長輩帶著。現在有機會自己晃晃,鳳娘當然不會錯過。

    嬤嬤和冬月、巧月陪著鳳娘,兩名護衛在後面跟著,看了天王殿和齊雲塔,路過放生池正好看到幾名少婦牽著幼童放生錦鯉和烏龜,有點納悶

    “桂嬤嬤,你說那些人放生的魚啊,烏龜啊,是從哪兒來的?”

    “自是有人捕捉來的。”桂嬤嬤笑了笑。

    “這不是瞎折騰嗎?”鳳娘不以為然,慢悠悠地道:“這些魚跟烏龜原本在水裏活得好好的,為了其處人想謀得善心的美名,被人抓捕賣錢再放生回去,不但多此一舉,也瞎折騰那些倒楣的魚兒與烏龜。”

    桂嬤嬤幾人無語凝噎,誰會想到這個?大家都這麼幹,想著放生能添福壽。

    鳳娘也只是說說而已,人皆隨眾,多嘴規勸只會徒惹人白眼。

    她順著迎風飄來的馥鬱香氣走過去,只見幾株桂花樹開得燦爛,滿庭芬芳。

    “真香,不曉得寺裏做不做桂花釀、桂花糕?”

    冬月掩嘴笑道:“三小姐今日興致好,想到一出是一出,出家人豈能貪嘴。”

    鳳娘莞爾,“出家人不也是凡人,素齋聞名京師呢,含嘴又怎麼了?這麼好的桂花落了滿地才叫暴殄天物,收拾好做成吃的,才是我佛慈悲,供養眾生。”

    兩名丫鬟悶笑不已,唯嬤嬤勸道:“三小姐不可拿佛祖玩笑。”

    “知道了。”鳳娘神情輕鬆,懶得糾結小事。

    桂嬤嬤目光寵溺,搖搖頭沒有多勸,心想著,三小姐越來越有主張了。

    做奴僕的也怕遇上爛泥扶不上牆的主子,三小姐這樣轉變,她們過日子才有盼頭。

    今日的天氣很好,秋高氣爽,藍天白雲,微風拂面。

    鳳娘愜意地深吸一口氣,四下眺望,處處都是美景,普濟寺裏然名不虛傳。

    不遠處有一座涼亭,她原想過去歇歇腳,可走近一些便發現亭內有人,亭外還有侍衛把守,因此她想也不想轉身便走。

    “金三小姐!金三小姐請留步!”

    略顯尖細的聲音伴隨著奔走的腳步聲而來,鳳娘心中一怔,這裏怎麼有太監?

    回過身,果然是太監,她見過他跟在靜王身邊伺侯。

    那太監躬身行禮,“三小姐,靜王殿下有請。”

    靜王怎麼也來了?也是,今日是初一,鏡心大師會見三位有緣的香客,任誰都要來試試。

    這位鏡心大師可是奇人,是普濟寺前任住持的關門弟子,現任住持的小師弟,不通俗務卻佛法精深,元徽帝晚年很喜歡召他進宮參禪。

    每年四月八日的浴佛節,普濟寺人山人海,都是沖著鏡心大師開壇來的。

    鳳娘帶著人跟那太監朝涼亭走去,十步外,靜王走出涼亭,身後跟著柳震。

    她屈膝行禮,“見過靜王殿下,靜王殿下吉祥。”她身後的人全都跟著跪下。

    靜王展顏,唇角微勾,“三表妹無須多禮。”

    上位者謙和地以親戚關係稱呼,那是人家禮賢下士,鳳娘可不會沒腦地喊皇子為表哥,還是低眉順目保險些。

    她又朝柳震行福禮,“柳大公子安好。”

    柳震回了一禮,“三小姐安好,今日可巧了。”

    他看過去,只見一位明豔少女正微笑著,清麗怡人,讓人瞧著便舒心不已。

    她願意對我笑呢!柳震心裏頗為意外,更多的是歡喜,內心深處心花朵朵開。

    靜王目光微閃,心想養在姑祖母膝下的嫡女就是不一樣,十分伶俐。

    他心情大定,從此對金鳳娘很有好感。

    靜王問候了大長公主,鳳娘溫聲軟語的回答。

    涼享內還有幾位權貴子弟,如清平王府的世子穆麟,林鄉侯府的嫡幼子邵定海等人。其中科舉出仕的便只有楊修年,只不過靜王沒發話,他們不好冒犯武信侯府的小姐,便靜靜地待在涼亭內。

    楊修年心裏有說不出的憋悶與酸楚,他是心悅金梅娘,但作夢也沒想過要迎娶庶女當正妻。

    家裏兩尊大佛壓著,他好不容易說服母親請官媒去提親,三番兩次暗示武信侯府將金梅娘記名成元配嫡女,好讓親事體面些,沒想到大長公主竟不應允。

    今日母親也帶著妹妹和表妹來上香,若能見上大長公主一面,或許有轉機。

    他當初頭一回見到武信侯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時,只見金梅娘眉似柳翠,眼若秋水,清雅如蓮,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佳人,令他一見傾心,動情之時,哪會計較是不是庶女。

    相對的,年紀小一些的會鳳娘面若朝霞,膚如凝脂,酷似大長公主的眉眼自有一股張揚的傲氣,顯得她姿容明豔,不是他喜歡的柔情佳人、氣質才女。

    但是當靜王牽紅線時,他並不排斥娶一門貴妻,也好壓一壓那些氣焰高張、欺他沒父兄幫襯的族老宗長。他可是嫡長房的宗子,又是三代單傳,那些伯公、叔公已經算是旁支了,卻扭成一股繩對準長房,若不是他才學好,被聖上點中探花,族長恐怕真的敢奪了他宗子之位。

    在這個時時有人準備藉機生事的時光中,楊修年真心覺得自己不容易。

    他需要娶貴女為妻,心裏又舍不下金梅娘,幾次透過妹妹的手以詩傳情,越發覺得金梅娘是他的夢中情人,上次大長公主壽辰才忍不住有了假山幽會,誰知竟會被靜王抓包。

    同樣是大長公主的孫女,只是訂親的物件換成金梅娘,他沒有得償所願的欣喜,更多的是害怕太子和靜王對他失望,說他德性有虧。

    而那位貴女如今近在眼前,他卻不得親近了,反而是他向來不看在眼裏的柳震,被靜王帶到金鳳娘面前,看她笑容淺淺,氣質淡雅從容,竟沒了初見面時的張揚。

    楊修年的眸子染上一抹暗沉,感覺自己虧大了。

    他依然心悅金梅娘,但娶一名庶女太配不上自己了,那些旁支族親肯定會笑話他。

    就在楊修年見到鳳娘,心生懊悔時,她也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她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直接當沒看到,正好大長公主派人來尋她,便回歇息的禪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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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金梅娘的婚事(2)

    禪室裏,大長公主正在接見訪客。

    鳳娘未進門,就聽見裏頭傳來笑聲。

    祖母很習慣被人奉承了。她在心裏暗笑,打眼一瞧,屋裏多了四名女訪客,綺羅粉黛中,除了中年的楊夫人,其他三位都是十四歲到十六歲的少女,頭上珠翠燦然,打扮得貌美如花。

    看到前世的婆婆、小姑和兩位夫家表妹,鳳娘的眼底凝結成冰,小臉上卻綻開一朵柔美的笑花,姣美動人,妍麗無雙。

    楊家的四名女眷看到她只覺眼前花了花。

    “祖母。”鳳娘溫柔撒嬌的依偎在大長公主身旁。

    “鳳丫頭來了,見見楊府女眷,你二姊的婆家。”

    鳳娘給楊夫人行晚輩禮,和三位姑娘互相行禮。

    楊夫人對金鳳娘十分驚豔,花容月貌宛若出水芙蓉,打扮得清麗大氣,光是一枚牡丹花的紅翡玉墜壓裙,價值便勝過三位姑娘身上的釵環,不禁想著,這如果是自己的媳婦該有多好啊,肯定嫁妝連城,再也不愁拿不出好東西應酬兒子的上司與同僚,再瞧瞧大長公主對嫡孫女的親熱勁兒,楊夫人第一百次暗罵兒子蠢,深恨金梅娘狐媚勾引她的兒子。

    鳳娘先是打量楊錦年,一身打扮清新嬌俏,眉目靈動璀璨,似一隻百靈鳥。

    前世她很聽楊修年的話,在楊錦年及笄後,磨著大長公主作媒,讓楊錦年風光嫁進靜王府,做了靜王的側室,等到靜王登基的小第二年,楊錦年便因生子有功被封為“錦妃”。

    慢慢的,楊夫人的腰杆子因為女兒而挺了,轉而對她越來越苛刻,嫌棄她生不出兒子。

    呵呵,今生沒人牽線,看看楊錦年還能不能嫁進皇家。

    另一位高挑的少女余英荷,是楊夫人娘家庶姊所生的女兒。那庶姊跟楊夫人的感情向來和睦,由於嫁得並不好,生病臨終前,心想丈夫一定會續弦,便將余英荷託付給楊夫人。

    楊夫人雖喜歡外甥女的乖巧聽話,但給兒子當正妻是不夠格。不過若她願意委身作妾,多一個人幫兒子開枝散葉也好,至少知根知底。

    余英荷從十歲開始便養在楊夫人身旁,沒有想過要離開楊家,畢竟前呼後擁的日子過慣了,怎麼會甘心回去燒柴煮飯?

    她穿著一身湖綠色的綾羅衫裙,上面朵朵的荷花襯得她整個人都亮麗起來,如裏回到餘家,哪會有鑲玉鳳蝶鎏金簪,哪會有紫瑛石手串。

    鳳娘回想前世她死之前,生了兩名庶子的餘姨娘代掌中饋,整個人都招搖了起來,恨不得將最好的首飾照三餐輪流戴一遍。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目光落在容貌氣質上佳的牛芳泉身上。

    若說金梅娘是楊修年的真愛之一,牛芳泉便是真愛之二,都是柔弱型的。

    或許婆媳自古便是隱形的敵人或對手,楊老夫人中年喪子喪夫,楊夫人青年守寡,兩人唯一的希望都放在楊修年身上,指望楊修年功成名就,並且最孝順她們。

    兩尊大佛都怕楊修年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最好的辦法便是在楊修年身邊安插自己的心腹,眼見楊夫人接余英荷養在身邊,楊老夫人也不甘示弱,把娘家的一位侄孫女牛芳泉接進府陪伴她,也好跟楊修年日久生情。

    鳳娘記得還有個奶娘的女兒如雲,如今已是楊修年的通房。

    可惜余英荷和牛芳泉都只是識字而已,不似金梅娘能吟詩作詞,有才女之名,前世才能成為楊修年心頭的那顆朱砂痣。

    今生金梅娘要嫁進楊家和這幾位“姊妹”相處,鳳娘眼中閃過一分曖昧不明的笑意,這些人明明身處出塵脫俗的佛門淨地,追求的卻是凡塵繁華的世俗名利。

    楊夫人費盡唇舌,花言巧語、拐彎抹角地就是想提醒大長公主,她的兒子有家世、有功名,怎能委屈地迎娶庶女?“記名嫡女”說出去也體面些,對兩家都好。

    然而大長公主心如磐石,無論如何就是不鬆口。

    楊修年敢在侯府和她孫女暗通款曲,置武信侯府的顏面于何地?眼裏還有沒有她?

    “楊夫人這是嫌棄楊探花的眼光?”

    她這個大長公主的臉皮都被那有才無德的楊修年給踩了踩,難道還要顧及楊府的光鮮體面?看在靜王的分上,沒報仇就要燒高香了!

    楊夫人的眼角微微上挑。什麼意思?兒子是她人生的希望,哪會嫌棄。

    長公主的眸子染上一抹陰冷,“侯府的庶女比一般讀書人家的嫡女尊貴,我家梅娘可是琴棋書畫皆通,這不是入了楊探花的眼?楊探花明知梅娘是庶女,卻慧眼識珠,非卿不娶,可見是不在意出身高低的赤誠孩子,我十分欣慰,這才應下婚事。楊夫人要相信自己的兒子才是,不要給兒子扯後腿了。”

    鳳娘低頭忍笑。祖母這話真厲害!

    楊夫人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一般的讀書人家?他們楊家可是翰墨書香之族,百年清貴世家,只因公公和夫君相繼去世,沒了頂樑柱,沒想到竟成了太長公主口中“一般的讀書人家”!她一向驕傲的清貴門第,相信娶尚書的嫡孫女都不冤,竟只配得上侯府庶女?她若是再堅持下去,便是扯兒子的後腿?

    楊夫人氣得發抖,只覺得這氣怎麼樣都撫不順。

    鳳娘心裏樂呵呵的,在皇權下,清貴世家算什麼?家族中無人掌兵權,無爵位,無正三品以上的大官,還敢當自己是盤菜。

    許多人本身並無傲骨,是家族環境把他們養出了傲氣。

    楊錦年自詡名門閨秀、書香貴女,可不許自家被貶低,輕輕反駁道:“大長公主,先祖父曾為帝師,楊家一門三進士,家兄高中探花,豈是一般的讀書人家。”

    余英荷接力捧道:“楊家百年來共出了一狀元、一榜眼、兩探花,以及進士七人,舉人、秀才無數,楊氏家族在文人圈子裏可是數一數二的名門。”

    牛芳泉柔柔的輕歎道:“表哥文采斐然,聰慧嘉敏,胸有丘壑,不負探花之名,有幸與侯府二小姐共結百年之好,大長公主何苦吝惜錦上添花呢?”

    “好利的三張巧嘴,楊探花有福了。”大長公中笑了笑,悠然道:“讀書人喜歡掉書袋,欺世盜名,不像我們功勳貴族祖上都是一刀一槍拼來的爵位,豪爽實在,嫡庶分明,弄不出‘記名嫡女’這等掩耳盜鈴之事。”

    公主老人家煩了,怒了,乾脆直白地說。

    響鑼不必重捶,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

    實在是楊家女眷太糾纏不清了。

    鳳娘在一旁看著,目光冷如霜,語氣清淡,“甯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這才是讀書人的傲骨不是嗎?楊探花喜歡的便是我二姊如梅花般高潔,雖是庶女卻不卑不亢、不自憐身世的氣度,你們何苦替楊探花抱不平呢?再說了,我二姊哪里配不上他?楊探花但凡有一丁點委屈,也不會當著靜王的面求娶我二姊,不是嗎?”

    周圍的空氣一滯,楊府女眷如花似玉的臉上忽紅忽白,表情崩裂。

    楊修年就是喜歡金梅娘庶女的身分?

    侯府這位三小姐是認真的?明明是最輕明細的柔音低語,卻如春天乍然劈響的落雷,震得人頭昏眼花。

    長公主呵呵大笑,“鳳丫頭說的極是,有人愛嫡女的端莊大氣,有人愛庶女的溫順謙恭,楊探花對梅娘情有獨鐘,想來是偏憐家世差一點的文弱姑娘了。”

    鳳娘笑望著余英荷和牛芳泉,眼神睥睨。

    她們身家微薄,家世差了不只一點,才會寧可作妾也不願離開楊家。

    楊夫人被諷刺得灰頭土臉,沒臉再待下去,帶著三位姑娘告辭離去。

    回到武信侯府,鳳娘心情很好的繼續窩在彌春院舒心地過日子。

    秋闈放榜,餘永禎不負眾望考上舉人,大長公主和武信侯高興地慶賀了一番,想著長子襲爵,次子要另尋功名路,所幸金書良父子都爭氣,他們不用擔心了。

    鳳娘大展兩世手藝,將金永禎的秋冬衣服全包了,做了六身衣裳給他,不論尋師訪友或參加詩社,那叫一個玉樹臨風、清雋飄逸。

    金梅娘雖然也高興哥哥給她長臉了,但有多少舉人一輩子考不上進士?也不知哥哥考不考得上。她很快就要嫁給楊探花當翰林夫人了,自覺身分高人一等。

    快要出嫁的姑娘,府裏上下都會更加寬容愛護,即使喜形於色到有點得意忘形,大家也會視而不見,畢竟嫁得好,日後說不定有大造化。

    鳳娘沒有告訴金梅娘那日在普濟寺見到了楊府女眷,楊修年身邊有兩位自幼青梅竹馬的嬌滴滴表妹,春蘭秋菊各有各的美,在楊府也是各百各的靠山。

    何必讓好二姊心情不愉快呢?女孩子一生中最輕鬆快活的日子,就是成親前的這段時光。

    隨著金永禎中舉,他的親事刻不容緩,大長公主之前便相中了幾家門戶相當的閨女,考慮他日後也是走文官仕象,她挑中了戶部侍郎張允的嫡三女張立雪。張家是金陵的名門望族,族中子弟有五人為官,以張允官位最高,將來要提攜金永禎自是有門路。

    如今武信侯府不時有官夫人來走動,忠毅伯幾次登門拜訪武信侯,因忠毅伯夫人早逝,女眷那邊是由忠毅伯世子夫人樂平縣主前來拜見大長公主,於是,柳震與金鳳娘的親事也傳開來。

    金梅娘出嫁在即,想到驕傲的嫡女將下嫁一名庶子,忍不住要大笑三聲,她終於可以挺直腰杆在金鳳娘面前揚眉吐氣了。

    可是不管她如何有意無意地挑釁或出言諷刺,鳳娘都眉目如水,始終笑得美麗文靜,彷佛她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地痞無賴,反倒惹得她咬牙切齒,肝火上太。

    “二姊這樣不好哦,嫁得如意郎君,很快就要成為當家主母,要沉住氣啊。”鳳娘綻出溫婉的笑容,“姊姊出塵脫俗的氣質呢?如白蓮花一樣惹人憐愛的笑穀呢?可別忘記自己的優點。”

    金梅娘眸中冷光閃爍,一臉怒氣。這是反話吧?這是諷刺吧?她都要成為楊府的當家主母了,豈還需要像白蓮花一樣楚楚可憐。

    她可是蒙塵的珍珠,如今終於綻放奪目之采!

    “鳳妹妹還是好好為自己打算吧,咱們女兒家,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嫁得不如意,後半輩子就完了。”金梅娘面露不屑,她可看不上一個庶子,何況還是不學無術的庶子。

    “妹妹不勞二姊費心了。”

    鳳娘給金梅娘的添妝禮不是金銀首飾,而是包嬤嬤一家人的賣身契和香月自己的賣身契。

    包嬤嬤一家人都是老油條了,正好甩給金梅娘當陪房。至於香月的父兄,因為是種莊稼的一把手,鳳娘自然要留下來打理田莊,他們還十分感激她給香月謀了好前程,越發忠心耿耿。

    包嬤嬤一家人喜出望外,他們原以為侯府庶女會嫁得不好,日後他們也沒好果子吃,沒想到峰迴路轉,庶女要高嫁,陪嫁有一個小田莊和兩間店鋪,他們都想好了,要先佔據店鋪的管事之職,方便撈油水。

    金梅娘沒想那麼多,包嬤嬤和香月原本都是聽她的,能陪嫁去楊家正好,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是大長公主的態度。

    不是嫁得越好的孫女,在家裏的地位越高嗎?可是祖母一樣待她淡淡的,看鳳娘的目光永遠是憐惜疼愛的,她怎麼能不怨?只因她是姨娘生的庶女,即使才華洋溢,仍比不得嫡女貴重。

    她猶記得自己八歲那年,祖母帶著她們三姊妹去普濟寺上香的事。

    當時金梅娘和金翠娘坐一輛車,鳳娘卻被抱進大長公主那輛華貴的馬車裏,她替金翠娘抱不平,表示大姊可是世子伯父的嫡長女,自是最矜貴的。

    結果金翠娘不在乎她的挑唆,反而淡淡地笑道:“鳳妹妹的娘親多病,祖母不疼她疼誰?”

    到了普濟寺,天空飄下初雪,大家都開心是好兆頭,金梅娘由丫鬟伺候著系上新斗篷,她卻見到大長公主慈愛地在鳳娘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貂氅,用盡喜愛和溫柔的語氣道——

    “鳳兒可別凍著了。”關愛之情盡顯。

    金梅娘當場紅了眼眶,再也不覺得自己的新斗篷美了。

    為何有人生來就受盡寵愛,不用做什麼就得到長輩的關注?她穿著半舊的衫裙無人聞問,可鳳娘的裙擺不過是短了半寸,祖母便會冷眼掃向大伯母,怪大伯母虧待沒娘呵護的孩子,無怪乎三妹的待遇與大姊相比只高不低。

    金梅娘羡慕又嫉妒,甚至在心裏怨恨,偏偏鳳娘渾然不在意,好像她得到這些寵愛與關注都是理所當然的。

    憑什麼如此理所當然?就因為她是嫡出?

    金梅娘將不甘心掩埋心底,化成上進的動力,努力討好鳳娘,當她的貼心姊姊,想著幸好她是個蠢的,自己才能順利融入貴女圈子,漸漸有了才女之名,也幸運地抓任了楊探花的目光。

    她一定要風光嫁進高門當正妻!

    明天便是大喜之日,金梅娘覺得自己圓滿了,從今往後,輪到鳳娘嫉妒她了。

    次日,外頭鑼鼓喧天,楊修年來武信侯府迎大紅花轎回府。

    鳳娘陪在大長公主身邊,看著前世令她厭惡的這對狗男女終於有情人成為眷屬,心裏五味雜陳,末了化為一聲歎息。

    你們就幸福給我看吧,讓我相信人間有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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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01:49: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忠毅伯府怒分家(1)

    元徽三十三年的春闈放榜,金永禎高中二甲第八名,後選中庶起士,進翰林院,在吏部觀政。

    同年五月,忠毅伯府下聘,柳震和武信侯之嫡孫女金鳳娘定下婚事。

    京城望族紛紛暗中嘀咕,大長公主是看中了柳震哪一點?還是柳震上輩子燒了高香?有不少人等著看柳震的笑話。

    同年八月,秋高氣爽,金永禎迎娶戶部侍郎張允的嫡三女張立雪為妻,武信侯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身為未來的女婿,柳震跟著祖父忠毅伯和自家三叔前來道賀,可惜閨閣千金全在後院,他沒機會和未婚妻見上一面說說話。

    長公主說了,要把鳳娘留到十六歲,明年三月才會過門。

    柳震沒有異議,他知道女孩子年紀太小,尚未發育完全,其實不利生兒育女。看看三叔與三嬸,急著要柳沐開枝散葉,想搶頭香好壓過大房,新郎十五歲、新娘十四歲,如願生下了伯府第一個曾孫,卻是個藥罐子,三天兩頭請大夫,有個屁用?

    他幫著靜王打理生意,靜王是個大方的,給了他兩成分紅,他手裏有錢了,想給自己買一座三進的宅院,故意放出風聲。

    柳三爺一直幫著打理伯府的庶務,消息靈通,知道這事後和柳三太太一通氣,二話不說地便捅到忠毅伯面前,義正詞嚴地說尚未分家,兒孫不得有私產,柳震賺的銀子都需歸公中所有,大家都能享用。

    忠毅伯這些年也算看清楚三兒子和三兒媳的本來面目,知道他們兩個一直抓心撓肺地想把公產變成自家的私產。

    有人自己沒本事,一輩子躺在祖輩的功名簿上混吃等死,這不是大事,每個大家族都免不了要養些吃閒飯的兒孫,他一直睜隻眼閉只眼,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柳三爺夫婦怕二房留下香火,日後祖產得分成三份,太吃虧,總想著若是二房沒了人,豈不是可以分得一半?

    因此柳震三歲以前好幾次差點病死,其實這也不用刻意下狠手,在孩子發高燒奄奄一息時,延遲請大夫診治就夠了,還是樂平縣主發現了才救回一命。

    真正教忠毅伯怒髮衝冠的一次,是小小的柳震虛弱得只能喝白粥,柳三太太卻拿出陪嫁的老參,熬成濃濃的一碗參湯要給柳震“補一補”。

    幼兒豈能用老參?病弱更是虛不受補,那碗參湯若真灌下去,只怕會七孔流血而亡。

    忠毅伯得知後差點拔刀殺了柳三太太,是柳三爺抱著兒子哭著喊冤,跪在地上哭號,說自家妻子的陪嫁遠比不上樂平縣主豐厚,卻是真心疼愛柳震這個侄兒,才不惜血本,連壓箱寶都貢獻出來,真的是一點私心也沒有,若說有錯也只錯在太愚蠢養了不懂藥理,聽信人言,以為老參是救命仙丹。

    忠毅伯狠狠踹了柳三爺一腳,放下尖刀,將服侍柳震的奶娘等人全賣往西北苦寒之地。

    從此,柳震跟著忠毅伯住在正院裏,天天陪他打拳練功,後來他再度被啟用,調任四川總兵,帶著手下親兵和柳震一道上任,八年後上書告老致仕,直到柳震十五歲才獲皇帝批准返京。

    忠毅伯任總兵後,讓公中祖產增加了兩倍,自己的私庫也少不了奇珍異寶。柳震下聘時,有兩處田莊和一間榨油坊的地契是忠毅伯添上的,這是在向大長公主保證鳳娘嫁過來吃穿不愁,還有閒錢花用。

    柳震在忠毅伯身邊長大,做生意的眼光可好了,只是朝廷有令,當官的人不許與民爭利,除非像靜王這樣有皇帝默許,或是交給族人、管事打理。有些清高一點的人不願接觸這些事,便在背後使力,像是給某酒樓、某當鋪當靠山,每個月自孝敬。

    靜王是遊歷至四川時結識柳震的,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大多是勳貴之家的浪蕩子,柳震回京之後也成了其中一員,跟著靜王混得風生水起,名聲是糟糕了點,但是吃香喝辣、歌台舞榭、橫行霸道,吃得開啊!

    忠毅伯對朝堂之事十分敏銳,如今朝堂上儲位之爭暗潮洶湧,太子一直被皇帝壓著,秦王勾結誠王、容郡王權傾朝野,四處蹦躂,遲早會生出事端,所以柳震跟著靜王混,名聲浪蕩些他並不在意,他老人家是看實力說話的,至少柳震有本事掙錢過日子,不靠公中每月十兩銀子的月例過活。

    這樣自力更生的孫兒,好不容易攢下一些積蓄,三房那對夫妻竟眼紅,自己不事生產還巴不得別人賺的銀子都歸公中一起享用,長此以往,誰還肯奮發向上追求前程?看看二孫子柳沐,都當爹了,勉強考中秀才便不思進取,下麵的弟弟、妹妹也有樣學樣,還不是三房那對夫妻把他們養歪了,以為兒子生得多,日後爵位就是他們的。

    忠毅伯怕自己哪一天閉眼了,他親手帶大的柳震會被逼著淨身出戶,所以他才拉下老臉去磨武信侯,又替柳震捐了官身,想為孫子拉個可靠的妻族。

    有了好親事,需要銀子裝門面,柳震剛有置產的念頭,三房那對夫妻又坐不住了,拼命告狀,忠毅伯越聽心越涼,蠹蟲啊,這是家族的蠹蟲!

    他痛定思痛,決定活著的時候先分家,召來親族商議。

    柳三爺夫妻自然不樂意,拉拉雜雜鬧了兩個月,最後決議分家不分居,畢竟忠毅伯還活著。

    祭田是代代留給世子的,其餘家產分成四份,忠毅伯留一份,百年後留給世子支撐伯府的開銷應酬,其餘三房各得一份,二房那份留給柳震。

    忠毅伯府是大房的,為了公平起見,忠毅伯用自己的私銀買了兩處差不多大小的三進宅院給柳震和柳三爺。

    柳三爺自然挑了地段好的宅子,雖在胡同裏,但離六部近,可以先租給從外地而來的京官,收取高額租金,反正忠毅伯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夫妻是打定主意住在伯府這免費的宅子裏,使喚僕傭也方便。

    再說了,這爵位日後歸了誰,還要走著瞧呢!柳三爺在心裏冷笑。

    柳震心裏明白祖父是為了他才提早分家,所以分給他的果林、旱田出息最少,幾間商鋪位置最偏,他都感恩戴德地收下,尤其白得一座宅子,更是開心。

    靜王笑他沒出息,“本王給你的更多。”

    柳震笑了起來,“祖父也不容易,怕他老人家先走了,我分不到幾兩銀子。”祖父給他的,哪怕是小時候戴的長命鎖,都是他的珍寶。

    “好男不吃分家飯,你祖父還不清楚你的本事?”靜王莞爾道:“我看是我那姑祖母不想孫女兒蹚渾水,暗地裏讓武信侯給忠毅伯吹吹風,把伯府的糟心事理一理,正一正家風,倒是讓你撿了天使宣。”

    柳震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悄悄推了一把。

    他對三叔、三嬸那一家子厭煩透了,可是金夏王朝重孝道,不好公然忤逆長輩,還需敬著。如今在官衙備案分了家,以後做好面子情足矣。

    忠毅伯府分家之事自然也傳到武信侯府,鳳娘聽聞此事屬實,還怔了怔。

    前世並沒有這樣的事,一直到忠毅伯去世,柳震遠走四川音訊全無,忠毅伯府都沒有分家,金梅娘隱居在府裏過著寡婦般的生活,沒人虧待她吃穿用度,但她也不敢打扮光鮮地在人前炫耀,真真是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因為新娘換了人,所以忠毅伯府也跟著變天?

    鳳娘想不通便不想了,反正這對柳震和她而言是好事。

    金梅娘聽到消息,趁著過年前回侯府送年節禮,特地到彌春院好好“安慰”一下鳳娘。“反正忠毅伯尚在,還能約束你的未婚夫幾年,鳳妹妹可要趁著剛成親的熱呼勁兒,將你未婚夫的惡行邪性扳正過來。”金梅娘滔滔不絕地道:“如若不然,一旦忠毅伯仙去,伯府又早已分家,誰還能拘束你未婚夫的性子?不再是一家人,叔伯們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時候鳳妹妹的苦水只能往肚裏吞了。”

    鳳娘左耳進右耳出,面色如常地打量起判若兩人的金梅娘。

    成親不過一年,昔日的梅仙子走的是空谷幽蘭路線,不問俗事,只愛吟風弄月,彈琴作詩,勾得楊大才子只羨鴛鴦不羨仙。

    今日的金梅娘成了貴婦,明明是淡雅的梅花,卻學著明媚大氣的牡丹妝扮,上穿桔色團花彩繡八寶紋的短襖,下著碧色撒花十二幅月華裙,頭上戴著金嵌紅珊瑚如意釵、兩朵梅花式的珠花,雙耳垂著赤金丁香花的耳墜子。

    瞧著花團錦簇,雍容華貴。

    鳳娘只覺得怎麼看怎麼怪,二姊是在學大姊的氣派?可楊家是書本網,家風清雅,不是這個路子的。

    她沒有潑人冷水的嗜好,並沒有多嘴。

    搞不好楊修年也跟著變了,反正他再也端不起謫仙的架子,就一路奔向爭權奪利的大道去吧,還裝什麼裝?

    “我說這麼多,可都是為了鳳妹妹好啊!”金梅娘喝口茶潤喉,定睛瞧著手上的胭脂釉梨花小碗,心裏一沉。

    她做姑娘時用的茶碗最好的也只是官窯粉彩的,在一般官家雖難得,可到底比不上鳳娘。

    鳳娘這兒都是胭脂釉,豆青釉這樣的珍品,更別提她有一整套的玉碗、玉杯,祖母還將自己從宮中帶出來的一對浮雕玉蘭花犀角杯給了她。

    想到祖母的偏心,金梅娘再次慶倖自己懂得為自己打算,攀上高門作宗婦,當了堂堂正正的官夫人,若不然,柳震這門親事肯定會落在自己頭上。

    想到鳳娘後的下場,金梅娘忍不住心頭雀躍。

    在她想來,像柳震這種沒爹沒娘的庶子,伯府不分家還好,一旦分家,等忠毅伯一閉眼,誰還管他死活?如今分家,一個卑微的庶孫能分得多少?分明是等著鳳娘迸門,靠她的陪嫁過日子呢。

    在她想來,伯府裏急著分家的肯定是大房和三房,就怕柳震得了有力的妻族,日後分家時侯府會替鳳娘出頭,倒不如趁著鳳娘未進門前先分了。

    金梅娘覺得自己想的沒錯,正高興著,轉眼瞧見鳳娘身上穿著杏黃的錦襖,底下深紫羅裙,裙邊繡著層層染染的淺紫芙蓉,華美優雅,換了是她根本捨不得平日裏隨意穿著,這就是嫡女和庶女的差距,想想又心氣不順了,心裏的小人咒駡道哼哼,你今日越得寵,成親後就越悲慘,天與地的差別,你很快就會嘗到。

    她妙目一眨,不忘做作地安慰道:“唉,我知曉妹妹向來心高氣傲,又十分孝順,受了委屈也不敢向祖母哭訴,不過沒關係,還有我呢,以後妹妹有困難只管來楊府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真是溫柔體貼的好姊姊,可惜她還沒活到人老成精,能夠面不改色,現在臉上儘是掩都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難道她以為嫁個好人家便萬事大吉,敢放心大膽地看衰嫡妹的未來?

    鳳娘忍不住笑了,叉起一塊鴨梨吃,漫不經心地道:“看來二姊生活順心,才有閒情逸致打探忠毅伯府的家務事,知道得比我還詳細。其實,二姊如今是楊家婦,多關心楊家的內院才是,你小姑跟我一般大,訂親了沒?還有,她兩位表姊都十七、八歲了,還住在楊家嗎?為何還不嫁人?”

    金梅娘僵住了,秀美的容顏閃過一絲微慍,白皙的手指捏緊了瓷杯。

    嫁入楊家她才知曉表小姐余英荷、牛芳泉和通房如雲的存在。

    有通房她能理解,家裏的叔伯、哥哥都有,反正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但余英荷和牛芳泉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無家可歸,長年住在楊家是什麼思?包嬤嬤稍微提醒幾句,她便明白了,原來是婆婆和祖母準備的姨娘人選。

    欺人太甚!新婦未進門,就有兩位姨娘備選了。

    傷心地質問楊修年,楊修年非但沒理,還“安慰”她別放在心上,至少要新婚一年才能抬姨娘進門,不會有辱楊家門風。

    狗屁門風!她以為楊修年待她情深意重、情有獨鐘,誰知也是貪花好色的。

    金梅娘之前回娘家時曾向大長公主訴苦,指望大長公主為她作主,但大長公主只是提醒她,尚未誕下嫡子之前,記得給妾室與通房喝避子湯。

    長公主可以壓著駙馬不納妾,可她算啥?她能嗎?

    金梅娘心裏氣不過,回楊家便開始找碴,私下譏諷余英荷和牛芳泉自甘下賤才給表哥作妾,家裏窮得開不了鍋,要賣女求榮。

    她原想勸退這兩個親,誰知她們轉身便告狀,惹得楊夫人對她冷嘲熱諷——“沒有丫鬟作通房,哪來嬌貴的侯府二小姐?賤婢之女也好意思取笑良家子作妾?”

    金梅娘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

    楊夫人還道:“你玉姨娘若是良家子出身,興許大長公主便答應將你記名成嫡女,偏生不會投胎,投到奴才肚子裏。”

    金梅娘這才曉得楊家曾暗示抬高她的身分,祖母竟狠心地不答應。

    她打了個冷顫,感到透骨的涼。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被大長公主厭棄了,因為假山幽會事件,祖母待她和楊修年只剩下面子情,她在楊家只能過好不能落魄,回娘家訴苦也沒用,誰會替她出頭?何況是納妾這等小事,只要楊修年沒有寵妾滅妻,娘家也不好多言。

    金梅娘偷偷哭了一場,在包嬤嬤的勸說下,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從此只當自己是楊家婦而非金家女。

    金梅娘一臉溫柔賢慧的表情,輕聲道:“你姊夫是謙謙君子,孝順長輩,愛護幼妹,待我亦十分重視。英荷表妹和芳泉表妹都是可憐人,家裏的父兄如狼似虎,只想將女兒賣個好價錢,幸虧我婆婆和祖母好心拉了一把,便留在家裏陪伴小姑,一起讀書、做針線……經過一年的相處,我見兩位表妹溫柔貞靜、乖順柔從,便允了開春後讓她們進門作妾,知根知底總比來歷不明的好。”她寧死也不願意被鳳娘同情,表現得大分大度體面。

    乖順柔從?鳳娘低眉淺笑,把玩著一件靈芝福鹿的白玉佩。

    前世楊家的後院可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二姊真是好肚量,比得上大伯母和大姊。”

    二姊肯認命就好,看二姊乖乖地讓楊修年納妾,她就放心了。

    鳳娘凝視著金梅娘,嘴角輕輕漾起一絲笑意,美得如蘭花般幽雅。

    金梅娘不知怎地心中一堵,暗掐掌心,差點掛不住優雅的笑臉。

    鳳娘又道:“聽聞二姊夫高升了,妹妹恭喜姊姊妻隨夫榮。”

    “那是,你姊夫如今已是詹事府的府丞,太子十分看重他。”詹事府是輔佐太子的機構,詹事、少詹事之下便是府丞,日後太子登基,前程似錦。

    金梅娘特別想炫耀,忍不住道:“我家錦年小姑可能因此飛上高枝呢。”

    “太子?”

    “十分八九。”

    鳳娘疑惑地挑眉,眸光流轉。

    是太子不是靜王?前世楊修年把寶壓在靜王身上,除了太子默許之外,同僚也不會私底下嘲諷他媚上,失了風骨。今生倒與靜王越走越遠,是因為出醜過?

    因鳳娘沒說話,兩人間保持著一陣奇異的靜默。

    金梅娘打破沉默,嬌聲笑道:“這等福氣不是尋常人能享的,姝妹無須羡慕。”

    嫡女又怎樣?一個嫁不好,哭都沒地方哭去。

    “調任詹事府才多久,便尋思送妹妹入東宮,二姊夫過於急功近利了。”鳳娘神色不變,笑容依然清透如高山湖泊,但當中卻有點冷。

    “妹妹多慮了,是太子妃主動為太子求娶的。”

    求娶?太子的良娣已滿額,妾室進門哪算娶。

    此時,有丫鬟通稟,大長公主請她們去正院,說是大姑奶奶回府。

    “哎呀,大姊姊與我心有靈犀呢,也是今日回娘家送禮。”金梅娘熱情萬分地搶先出門,如今她覺得自己與會翠娘是同一個層次的上等人,她以後只能是她們憐憫的物件,自然要與金翠娘好好交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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