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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大唐亂茶坊之狀元拽到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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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2 02: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傢伙死定了!

  大臣們一臉竊喜,袖手旁觀。

  啊……太子掩面,他最怕見血啊。

  不要啊!心儀司徒劍滄的宮女們全嚇呆了。

  這劍,往司徒劍滄的胸前刺去,他目光鎮定,躲都不躲。

  劍尖即將刺入他心口前,長公主竟啊了一聲,一個顛箕,整個人往前撲。

  「公主跌倒啦!」太監嚷。

  除了站得直挺挺的司徒劍滄,眾人忙衝過去攙扶,可憐這千金嬌貴的長公主,總為了司徒劍滄鬧笑話。且說那千鈞一髮之際,她是又氣又急,脾氣發作,話也講得鏗鏘有力,這劍,不殺司徒劍滄,她面上無光;殺了司徒劍滄,她心裡會痛。她氣他不買帳,又愛他有骨氣,就這麼怒氣攻心,思緒紊亂的當頭,索性假裝跌倒。

  一陣混亂,太子掩面,肩膀劇震,偷笑,笑得淚都流出來了。金絲雀大跳躍,啾啾啾地放聲歌唱,好像也在嘲笑長公主。

  司徒劍滄百般無聊地,瞧著眼前混亂,置身事外。

  「混蛋、混蛋!滾開!都給我滾開——」公主不讓扶,氣急敗壞,搖搖晃晃,提劍站起,喘著氣,恨恨地瞪司徒劍滄,淚花飛濺。「算你好運,這是天意,天意讓我絆一跤,饒你命,你可知罪?」

  「在下罪該萬死。」話是這樣說,但他的表情毫無歉意。

  長公主扔了劍,自找台階地拂了拂衣袖。「好,很好,知罪就好,我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有點傻氣地整整衣袍,孩子氣地順順發,手指女婢們指示:「把我的位子挪到這裡,我要跟司徒劍滄並座用膳。」他不來就我,我去就他行吧?

  唉!司徒劍滄歎氣。

  眾臣別過臉去,很不以為然;高高在上的太子,被這荒謬情境逗笑,笑得合不攏嘴。

  鬧劇結束,午宴開始,舞伶登場,為官人獻舞。

  長公主喜孜孜地宣佈:「現在,我們來欣賞狀元郎的琴聲!」接著又凶巴巴地對眾臣命令:「你們都知道我的規矩吧?狀元郎彈琴的時候,不准說話,不准干擾我的耳朵,玷污司徒劍滄的琴聲,聽見嗎?」

  荒謬!!大臣們敢怒不敢言,只能點頭稱好。

  「公主。」司徒劍滄將琴打橫擺上。

  「是。」

  「在下,將這一曲,獻給長公主。」

  長公主捧住心。天啊天啊,感動啊,這怎麼了?難得司徒劍滄對她示好,高興哪!

  「好極了,等一下!」長公主指著大臣們。「都聽見了吧,這一曲是狀元郎特地為我演奏的,所以不只不准交談,還不准用膳,要等這一曲結束,知道嗎?」

  嗟!大臣們只好放下碗筷。

  司徒劍滄,垂下眼眸,汪視琴身,雙手操琴。

  眾人驚駭,只見司徒劍滄,挑動琴弦時,便有一圈光暈自他指尖擴散震開。

  這琴音與他前幾次彈奏的不同,這琴音從太子府傳震出去,在議事廳和群臣開會的皇上,抬頭,驚訝著,也聽見這美妙琴聲。琴聲又從皇宮擴散出去,傳過東西街,傳過百姓住處,傳遍大小巷,震動長安城。

  大街上,女人麼聽了,陶醉地捧著心。

  「是司徒先生在彈琴嗎?」

  在客棧,酒樓,或飯館高聲議論的男人們都聽見了,他們都怔住。

  「真悅耳,真好聽……一定是狀元郎在演奏。」

  樂音傳遍城內外,連在郊外散步的阮罌跟勤兒也聽見了。此時,阮罌正摘取路旁小花,聽見琴音,頓住勢子。

  「小姐,你聽。」勤兒望天空,望著被風拂動的樹梢。「能把樂音傳震到這麼遠,一定是狀元郎,司徒劍滄。」

  阮罌站直身子,望向琴音來處,緩緩取出隨身的悅音匕首,這是師父的得意作品,刀鞘細彎,鞘身鑄著深淺不一的凹痕。阮罌抽出彎月似地刀匕,對刀鞘擊了一下,鏗一聲,銀光浮炫開來。

  「小姐?」勤兒看一炫光暈,伴隨輕靈的鏗聲,衝上天際,回應琴音。

  阮罌坐下,盤腿,以匕身,敲擊刀鞘上深淺不一的紋路,照著師父演奏的曲子節拍,拍擊不同位置,回應師父的樂音。

  勤兒瞧得入迷,讚歎不已。

  阮罌微笑,操弄這殺人匕首,像操弄美麗樂器。順著琴聲的頻率,連續回震出高低不同的音符。

  這是師父贈的悅音匕首,她聽見師父的承諾。這玄妙空靈的聲音,與師父蕩氣迴腸的琴樂,超越距離的隔閡,無形地在天際,在林間,甚至在皇城中,融成一曲獨一無二的樂曲。

  大街上的百姓們,正在走路的不走了,正在叫賣東西的販子不賣了,正在茶館酒館飯館喧嘩的人們都呆住了,他們一下往左瞧,一下往右看,被樂聲的來處混亂了。

  「哇,怎麼回事?怎麼有兩股樂聲?」

  皇宮內,太子府。

  「這什麼聲音?」長公主問,她跟眾臣也都聽見了玄妙的回音。

  司徒劍滄淡笑不語。知道阮罌在聽,他氣定神閒,奏得更游刃有餘。琴音婉轉,如訴心中情。沒人知曉,是什麼玄秘力量在操縱?每當司徒劍滄演奏到某一小段落,總在那畫龍點睛的節拍處,誰鏗一聲,助他的琴音更靈動。就在眾人驚奇連連中,結束曲子。

  「好,好,好極了!」長公主起立鼓掌,感動得哭了。「這為我奏的曲子,宛如仙樂,旋律詭麗多變,我太感動了,感動得好想哭。」

  在公主忙著哭忙著感動的當下,司徒劍滄起身,向長公主與太子行禮,稟明想離開皇宮,回復平民生活去遠處流浪。

  「這一曲,就當在下感謝太子與公主這些年的厚愛,還望太子與公主成全。」

  「好、好極了,好啊!」大臣們這時才反應過來,掌聲鼓勵絕妙的琴技,實則興奮這廝要離開,這不合群又高傲的傢伙滾越遠越好。

  「你要離開?」長公主呆望著司徒劍滄。「去流浪?宮中不好嗎?」

  「司徒先生,你才藝過人,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皇太子捨不得。

  「在下心意已決,請成全在下。」

  長公主慌了。「這些年本宮什麼都依你,待你甚好,沒理由離開啊!」

  「請公主體諒。」

  「不行。」

  「請公主成全。」

  「我不成全。」

  「請公主——」

  「住口,」長公主命令太監:「去,請我父皇來。」

  「姊姊?讓父皇來幹麼?別驚動父皇。」太子起身攔阻。

  瞪著司徒劍滄,長公主目光炯炯。「你一向傲慢無禮,我一直忍耐就為了想感動你,沒想到感動不了你,你還想著要離開,我也沒耐性再縱容你了。」長公主對太子說:「我立刻要父皇下詔書,招司徒劍滄為駙馬,定了婚事。」

  太子為難。「這是何苦?」

  司徒劍滄回道:「就算皇上下詔書,在下也不會改變主意。」

  「是嗎?」長公主恨恨地笑了。「連皇上親下的詔書都不聽嗎?那可是死罪。司徒劍滄,你不要腦袋了?」

  還以更冷厲的眼色,司徒劍滄緩緩道:「你真這麼喜歡在下?」

  「沒錯。」

  「好。」

  「好?答應了?」

  「好,就讓我的腦袋,陪公主一世。」

  喝!眾臣倒抽口氣。這,這意思是……他寧願丟腦袋?

  太子過來勸長公主。「何必強人所難?算了吧,就讓他去流浪……」

  長公主定望司徒劍滄!她笑了,笑出了眼淚。對旁的太監命令:「還杵著幹麼?請皇上過來!」瞪著司徒劍滄,警告:「記得三年前,你婉拒皇上賜官,當時誰救下你的?司徒劍滄,你最好想清楚,皇上可以容你忤逆一次,你認為還有第二次嗎?你可以跟整個皇城的御林軍為敵嗎?」

  「我沒辦法與上萬御林軍為敵,」他冷笑,說:「但我情願丟腦袋,也不想娶個不愛的女子。」

  「好,司徒劍滄——」長公主目色瘋狂。「今日,你甭想走出皇宮。」



  阮夫人把女兒叫進房裡,笑咪咪地跟阮罌介紹媒人送來的資料——

  「你看張員外,全國有十間木材行喔,妻子早年因病亡故,但好在已幫他生了五個小孩,你不用幫他傳宗接代,他只想討個美嬌娘共度餘生。」

  阮罌搖頭。「我討厭做生意的。」

  沒關係,扔了張員外的資料,阮夫人拿起下一張。

  「陳書桐,人品好,氣質好,有名的書香世家,只不過年紀大了點,四十有三,他不介意你有過婚姻,他……」

  阮罌搖頭。

  阮夫人愣住。「又搖頭?嫌年紀大嗎?沒關係,還有,這個沈懷山,他妻子三年前和別人跑了,扔下兩個孩子,他說只要你不介意,他也不介意你被人家休過.你們可以共組家庭,祖傳的家產夠讓你吃穿不愁,穿金戴銀,餐餐吃魚翅也沒問題!」

  瞧阮夫人講得是慷慨激昂的,可阮罌氣定神閒,又搖頭。

  阮夫人歎息。「我的好女兒,怎麼你都不喜歡?」

  「我的好娘親,怎麼都是些死老婆的啊、老婆跑了的啊、有小孩的啊、有過婚姻的啊?」

  「好女兒,別怪人家現實,你不能生子被高家休了,來說媒的當然也只能都是這些人。」

  「娘的意思是,只有這些人才會喜歡女兒?」嘿,娘哪知道,師父愛她哩!她師父可是狀元郎。「娘,你看看這個。」阮罌從懷裡掏出一罐瓶子放桌上。

  「這什麼?」

  「這是我等一下要喝的。」

  「這什麼啊?」阮夫人打開瓶子,聞了一下,就嗆得頭昏目眩。「這什麼?你喝這個幹麼?」

  「是這樣的……」阮罌悠哉悠哉地順了順袍袖。「我不要嫁人,我要去西域冒險。如果娘勸阻,女兒就喝了這個,這毒藥很厲害,喝了馬上七孔流血,去見閻羅王。」

  「嘎?」這……阮夫人呆住。這情節怎麼有點點熟悉?服毒自殺?這……

  果然是有其母有其女,母女一條心,阮罌學很快,當初母親以死要脅,現下,她也出這一招。

  「娘……」阮罌忽地跪下,抱住阮夫人,臉埋在她的雙膝上。「爺爺八十歲的時候,還想去西域,他眼睛都快瞎了,想見的還是西域。我從小就聽爺爺講了好多那裡的事,老想著將來也要去看沙漠,去看駱駝,去看那些新奇的風景,甚至見識到關於死亡之蟲的傳說。娘,安穩富裕的生活,不是女兒想過的生活,那對女兒來說太枯燥、太沈問了,女兒在高家的時候,錦衣玉食,可是很不快樂,娘……」阮罌抬頭,望著娘親。「讓我去,讓我去找自己要的快樂,好不好?」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

  阮罌拿起藥瓶就喝。

  「阮罌!」來不及勸阻,阮罌咕嚕嚕喝光了,抹抹嘴。

  阮夫人面色發白,嚇傻了。

  阮罌咳了咳,說:「這瓶是假的,但這一瓶——」咚,又掏出個黑色瓶子。「這就是真的了。」

  「這樣嚇娘,很高興嗎?」剛剛那一嚇,阮夫人哭了。「我一直為你的幸福著想,你卻這樣嚇我。」

  「娘,你成全我吧,拜託您了。」阮罌抱住母親,苦苦哀求。「那不是我要的幸福啊,但娘講的那些幸福,女兒只覺得辛苦。像娘這樣,爹對你不好,你覺得還是幸福嗎?你快樂嗎?」

  阮夫人面色黯然了,撫額,苦笑。「我生不出半個兒子,唯一的女兒卻像個男的,老想著去冒險。」

  阮罌哭了。「娘,答應我,答應我好嘛?」

  「假如你像你爺爺那樣,出了意外,命喪西域呢?」阮夫人斜覷著女兒,瞧她長得靈秀慧黠,怎麼看也不像愛冒險的悍女子。

  「女兒甘願。」

  「假如在那邊過得不好,很辛苦呢?」

  「女兒還是甘願,就算為我的夢想犧牲了,我願意,我不會埋怨你。」

  阮夫人抱住女兒,很捨不得,都哭了。

  阮罌偎在娘懷裡。「可以嗎?我可以去嗎?」

  阮夫人點點頭。「你都威脅要去死了,娘能怎麼辦啊。」

  阮罌回抱著阮夫人,哽咽了。「娘放心,我會很平安很快樂,我不會讓娘擔心的。」

  很晚了,阮罌還不睡。她喜孜孜地翻閱從總管那兒討回來的秘密帳簿。

  勤兒幫著在旁邊計算。「我看不懂啊,宜春院五十銀,醇風酒館一千文錢,柳音飯館一百銀,祥瑞布坊五百八十銀……這是?」

  「全是我這些年暗地裡投資的店家。我請家裡的帳房老五,秘密出面,去幫我跟看中的店家交涉。講好條件,做了投資。明兒個,就把錢都拿回來。」

  勤兒加加減減,算出數目,嚇到了。「這麼多?這麼多?!小姐總共會有五萬白銀哩!」

  「這就是我去西域的盤纏。」現下,娘那邊搞定了,阮罌飛快地在宣紙上寫了幾行字,交給勤兒。

  「明日,你跟我去張羅這些東西,我一路上要用。」

  「小姐……」勤兒還在讚歎那個神奇的帳簿。「你真是我的女神,又會武功又會理財,你會不會太天才了?我太崇拜你了,」

  「不用崇拜我。」

  「要的要的,你那麼聰明,真是大唐奇女子。」

  阮罌抽起帳簿,敲了勤兒的頭。「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我會這些,跟我聰明無關,而是有個更聰明更厲害的傢伙在指導我。」

  「誰?」

  「這是我的秘密。」阮罌甜甜地笑開了。

  阮罌又拿出一個紙軸,捲開來,秀給勤兒看。

  勤兒眼睛睜得大大地,像看見什麼寶藏。「好漂亮啊,那麼複雜,怎麼辦到的?這地圖誰畫的?也是那個神秘人嗎?」

  「是啊……」阮罌撫著地圖,指給勤兒看。「你看他繪的山巒,還有這個打著黑點的是代表有飯館,至於這個十字標示是代表這地方不太平和,還有這畫了圈圈的表示這裡有市集,可以添購貨品。」

  「那這個畫箭頭的呢?」勤兒手指著箭頭處。

  阮罌忽地臉色大變,斥一聲:「不准碰!」

  勤兒嚇得跳起來。

  阮罌唰地抽回地圖,好珍愛地拽在胸口,凶巴巴地說:「這地圖,只有我可以碰。」

  「哇,我被你嚇死了!」勤兒拍著胸口,小姐第一次跟她生氣呢!可見這繪畫的人對小姐來說,有多重要了。勤兒笑了。「我知道了,我懂了,這個又會教小姐武功,又會幫小姐賺錢,又會給你畫美麗地圖的。一定是小姐的心上人。」

  阮罌臉紅,默認了。

  勤兒笑她。「既然有心上人了,還去西域幹麼?快快成親才對吧?」

  「他會跟我去西域。」阮罌笑得好甜,好幸福。

  那是勤兒沒看過的小姐,有點傻,有點小女人的神態。



  第二天,天方亮,阮罌帶著勤兒就出門採購物品。主僕倆拎了大包小包,興沖沖買不停,累了,找飯館吃飯。

  一進飯館,還沒坐下,就聽人們都在議論。說著狀元郎昨兒個因為拒絕皇上的賜婚,被打入死牢,擇日處決。

  聽見一個人說,阮罌還不信。掌櫃也正跟客人討論著,說狀元郎這次是死定了,他有親戚在宮中做事,目睹了事情經過,每個人都圍上去搶著要聽。

  阮罌怔著,聽著。勤兒看小姐面色慘白,手中東西全落到地上。

  「小姐?小姐……」

  掌櫃說得可起勁了。「狀元郎要去遠方流浪,長公主急了,哪肯放他走嘛。這司徒劍滄脾氣真臭啊,硬是不肯當駙馬。這長公主也沒耐性了,硬是找皇上來當場賜婚,兩人可不就槓上了?可這狀元郎寧願被摘腦袋,還是不肯,這不是當面讓皇上難堪?這死罪啊!當下就被打進死牢,我看這司徒劍滄可橫著咧,只不過這次要橫到斷頭了。」

  「真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

  「真這樣的話我看死定了,他也太不知好歹了。」

  「就是,長公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他太不識好歹了……」

  阮罌聽著聽著,頭昏目眩,怎麼回事?眼前景物蒙成一片白色,而那些議論的話語,變成遙遠的嗡嗡聲。她忽然整個人虛掉,雙腿一軟,倒下。

  「小姐?小姐!」勤兒蹲下,將小姐抱在懷裡,搖著她,喊著她,週遭人也全圍過來關心,但阮罌沒意識,她閉著眼,唇兒顫著,像受到很大的打擊,渾身冰冷。



  大夫來看過了,父母都來探望過了,藥水也喝了,可阮罌仍面無血色,散著黑髮,目光無神。

  整個下午,足足有五個時辰,只是呆坐在床上,動也不動,木無表情,眼睛睜著,卻望著被子,誰喚她,她都不理。

  可憐的勤兒,摸不著頭緒也搞不清狀況,還挨了夫人罵。阮府上下忙著托人找大夫,去藥行買藥,甚至請了人來收驚,全無起色。

  長輩親戚全奔來幫忙,聚在議事廳討論阮罌的狀況。

  勤兒陪在小姐身旁,看小姐那傻了的模樣,急哭了。

  「小姐?小姐……你是怎麼了,忽然變這樣子?你說話嘛,好不好?要不你看著我,你聽見我在跟你說話嗎?」

  阮罌的目光,只定定望著雪白床褥,神智恍惚……

  她記著十三歲,那個蹺家的夜晚。她迷路了,窩在樹洞裡邊,等天亮。那時,她其實很怕,後來他出現了,她笑笑地,好像她一點都不怕。她記著,他講話很刻薄,他神情很冰冷,可是他一出現,她就是覺得很有安全感。

  她還記得當他要走,她不顧一切地跳下樹洞,然後他抱起她,從此爾後,心裡,就藏了他這個人……

  這個人,如今卻囚禁在死牢裡。最愛乾淨的師父,最憎骯髒的師父,總是衫白如雪的師父,竟被關在那麼髒的地方,還等著被處決。

  原來,心痛是這樣的,好痛的時候,忘記哭,只覺得心空蕩蕩的。

  如果他不跟她走,不向太子辭行,不要喜歡她,他會安安穩穩備受皇親國戚寵愛,好好活著。

  為什麼?

  他寧死,不屈服?

  我的夢想,是你。

  人沒有夢想,隨遇而安,當個俗人,是不是比較好?至少平安……

  「小姐?你回答我,你到底怎麼了?」勤兒都哭了。

  「勤兒……」阮罌一字一句道:「你代我,拿帳簿去把帳都收齊,天黑以前,拿回來給我。」

  「你這樣子,還想著要去西域嗎?你病了你知道嗎?」

  「我腦袋很清楚,你別哭。」轉過臉,阮罌望著勤兒。「我不是要去西域,那些錢有急用。」

  「你要做什麼?」

  「那個人……是司徒劍滄。」

  「哪個?什麼啊?」

  「我的心上人,教我武功,教我怎麼賺錢,幫我繪地圖,要陪我去西域冒險的那個人,是司徒劍滄。」

  「狀元郎?!」勤兒震驚。

  「是。」

  這會兒,勤兒全明白了,怪不得小姐昏了、傻了。勤兒目光一凜。「小姐,要幫你什麼,儘管吩咐,就算是肝腦塗地,勤兒也幫你。」

  「我想進死牢,見他一面。」

  「可是被打入死牢,是不能見人的。」勤兒想到了。「難道小姐要賄賂獄卒?」

  阮罌面色一凜,冷笑。「五萬白銀,我不信買不到見他一面。」

  有時候,太愛一個人,會讓人甘願犧牲夢想,甚至,忘記夢想。

  因為愛情,造了更新的夢,迷愛教人瘋狂,身不由己。阮罌這才領悟到,過去說的話有多傻!不希罕愛情?不屑愛情?瞧不起娘為愛犧牲,笑娘傻……原來在愛裡,是非黑白都顛倒過來,人也糊塗了。瞧她,這不就做著糊塗事?可先糊塗的不是她,是師父。

  三更天,打通管道,阮罌進到死牢。

  見到師父時,她心也破碎了。瞧瞧愛情,將她的師父害成什麼樣子?困在骯髒地方,黑暗腐臭的地牢。

  欄杆後,是背對她坐著的師父。

  「師父……」阮罌喊一聲,撲跪在地。

  司徒劍滄緩轉過身,看見她。

  「你怎麼了?披頭散髮、邋邋遢遢的就跑出來?」他挪近,手伸出欄杆外,將她錯置的衣服前襟理好。「真糟,衣服沒穿好就出來見人。」

  他還有心情說這個?還這麼無所謂?阮罌湊近,揪住師父前襟,再更近些,附在他臉邊說:「我會去刑場救你。」

  扣住那揪在胸前的小手,司徒劍滄推阮罌回去,笑笑地說:「花了多少錢打點,才進來這裡?」那滿含笑意的眼睛彷彿看透阮罌的心思。「你該不會是把去西域的盤纏都花光了吧?」

  「我不去了,我只要你沒事。」

  「說什麼傻話。你聽好,在我家房間的枕頭下,放著這些年的奉祿,你拿去,當去西域的盤纏。」

  伸手順了順她的發,他雲淡風輕地交代她:「三日後,午門處決,你幫我收屍,讓火燒了,骨灰放瓶子裡,帶上了。」

  阮罌咬牙低吼:「你別跟我交代這個,我說了,我會去救你。」

  「不要衝動,要衡量清楚,別做些無用的事。」

  「我偏要,救不成,就跟你一起死。」

  「我沒有親人,只能托你收屍,你死了,師父怎麼辦?再說,這些年,老聽你說著西域多好,說得我都想去了,你帶上我的骨灰,帶我去看那些美麗風光,去到天涯海角,再將我葬在你夢想的地方。」

  「我不要!」她抓緊欄杆,頑固地不聽勸。

  「你轉身過去。」

  阮罌困惑著,沒動作。

  他命令:「轉過去,背對我坐。」

  阮罌轉身過去安坐著。不知道師父想做什麼,忽然瞠目,感覺自己的發被挑動,感覺到手指的撫觸,他為她綁束頭髮……

  情緒潰了堤,她無法抑制地啜泣起來,全身痙攣般顫抖著。

  時間彷彿回到那時,仔細想想,那原來是最完美的一天,只是當時她不知道。黃昏,槐樹下,師父也是這麼溫柔地幫她將亂髮束起。

  「不要哭了。」他勸著,但阮罌啜泣得更厲害。

  「是我……我害了師父……」

  「別把自己想得那麼偉大。」

  「你最怕髒,如何忍受在這裡?」

  「是,我怕髒,但比髒更讓我不能忍受的,是貪生怕死。我絕不會為他們違背我的意志。」

  將阮罌一頭亂髮,紮成一束長辮。再把雙手伸出欄杆外,蒙住阮罌雙目,湊身,嘴貼著她的發,低聲說——

  「三年前,我為父親平反時,冒犯了皇上,早該死絕。你聽好——」他閉上眼,苦笑道,「當時,跪在皇殿,最危險關頭,師父想到的是你。最遺憾的是,沒跟你好好告別,沒告訴你,師父其實是疼惜你的,一直讓你誤以為你對我不重要……」

  放開手!司徒劍滄從懷裡搜出荷包,繫在阮罌腰側。

  「也許當時,是這個荷包,為我帶來幸運,我沒事,日後還能跟你重逢,來得及將未說的說給你聽。這些年,多活一天就是多賺一天,你不該哭泣,應該感到幸運。」

  但是,阮罌沒辦法收住眼淚。「我不要你死。」那是永遠的分別,那跟兩個人在不同地方生活是不同的,她不能忍受師父遭利刃奪命,太殘酷。

  司徒劍滄耐著性子勸道:「你去午門救我,只會讓我們兩個白白犧牲,別做傻事。為我料理後事,為我照顧蒼,帶著我的骨灰去西域,我想聽聽你爺爺說的,沙漠中,日暮時,駱駝商隊的駝鈴聲。你忘了嗎?你當初的夢想,並不是我……阮罌,你辛苦了這麼久為了什麼?該記著你的夢想。」

  她的夢想?

  阮罌低吼:「我的夢想是師父能活下來!」

  」曾經熱烈追逐夢想,然而心愛的,出現了,夢想不再非夢不可。跟師父在一起,便快樂得像在夢裡,那種幸福的體會,不也是一個溫馨的夢想嗎?

  甬道響起腳步聲,獄卒喚:「還要多久?該出來了。」

  阮罌疲累地起身,司徒劍滄急著確認:「你會聽師父的話吧?」

  阮罌不回答。

  「答應我!」他口氣嚴厲,就怕她幹傻事。

  阮罌還是不回答。

  「如果你膽敢不聽我的話,師父就是死也不瞑目。」

  阮罌從懷裡,抽出悅音匕首,拽過長辮就斬,斷了長髮。轉身,將發東交給師父。

  「師父,讓它送你最後一程。」哪個女人不愛美?然沒了師父,美貌對阮罌而言,再沒意義。斬斷長髮,是代表對師父的情意。

  司徒劍滄從她手中,取來髮束,密密髮絲,摩挲著他的掌紋。

  「再會了,師父。」阮罌離開,走出死牢。

  那嬌小脆弱的身影,很令司徒劍滄痛心。

  「小姐!」勤兒迎上來,驚詫地望著小姐的頭髮。「你怎麼……」

  「走吧。」

  勤兒追問:「有沒有商量好了?要怎麼營救他?」

  「不必了。」

  「嘎?」

  「照原訂計劃,準備去西域的物品,明天我們去看馬,我要挑一匹腳程最快的馬。」

  「喔。」打量小姐,看小姐眼眶紅腫,想必已痛哭過。「勤兒能幫你什麼?小姐,死我都願意。」

  「我去西域後,勞煩你代我孝順我母親,這就夠了。」

  今晚風大,寒透阮罌心房。

  忽爾阮罌止步,看見路前,擋著一隻巨梟,是蒼。

  蒼一見到阮罌,撲飛過來,棲到她右肩膀,像在給她安慰。

  阮罌不哭了,風也吹乾了淚痕。她往前行,將師父寄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會,她會聽話,但聽話的同時,她心某處,將跟著師父死了,她感覺到某種很重要的東西,將會隨師父的身體陪葬。

  那是,她的愛情。

  這是她愛情的末日,這莫非是詛咒?詛咒她當初大言不慚地說——

  「我不希罕愛情。」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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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2 02:02: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第一天,天快亮了,阮罌才睡去。

  她夢見人已到西域,夢見艷陽曬到煙騰騰的沙漠,死亡之蟲,血紅一片,布在她周圍。她以為親眼見識到,會很興奮、很刺激,但沒想到,它們一起昂頭,嘶叫,朝她吐出紅色的舌頭,同時眼睛射出青色光芒,攻擊她,像罰她愛追求刺激。

  夢裡沒有痛覺,但她被嚇醒。

  阮罌怔在床上,大喘著氣。

  第二天,半睡半醒間,模模糊糊地,她夢見白色天地,長街變白色,紅燈籠亮著白光,人影幢幢,全穿著白衣衫,每個人,都有著跟師父一模一樣的臉皮,而午門,人擁擠,一把白刀揚起,斬了刑台的人。

  「不——」

  阮罌擠在人群裡,見鮮血衝上天,一瞬間,眼前全成了猩紅色,甚至真實地聞到血腥氣。夢中不能自主,她撲跌在地痛號。

  她哭著醒來,枕褥都濕透了。她一個人呆在黑暗中,劇烈顫抖。

  第三天,不是夢。

  白天,她到刑場,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見著披頭散髮的人犯被押出來,押上刑台。阮罌試著隱藏自己的驚慌,但她恐懼得快要昏倒了。劊子手手中那把刀,比夢中更亮上千百倍,日光中反射,太炫目,刺痛了阮罌的雙目。

  很希望是夢,但不是。

  刀落,人群驚呼,血花飛濺。

  阮罌摸住頸子,好像那把刀,同時也斬過她的頸子,她立刻哭起來,開始發抖。

  人群爭先恐後地往前擠,想更近去看。阮罌轉身,往反方向走,她要先去停放死囚的地方,等著領回屍體。她故意支開勤兒,想獨自承受這巨大的哀傷。

  而,每一步,都好沈重。這條路,怎麼走得這麼辛苦?

  風吹過,飄動身上斗篷,她好冷……她覺得自己像抹遊魂,也許剛剛她也死了。

  以前怪師父話少,現在恨不得他人在身旁,就算不說話,就算待她壞,沒關係,她都愛,只要師父活著。只要他還能呼吸!就算只是和他吃著清粥小菜,已夠滿足。

  阮罌好不容易走到領屍處,卻有個人,先一步等在那裡。

  那人穿著一襲華美的金色斗篷,身旁站著六名婢女。聽見阮罌的腳步聲,那人緩轉過身,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兒,她教阮罌看見了跟自己一樣的紅眼睛。

  她也在哭。

  可看見阮罌,她笑了,笑得悲傷。

  「是你嗎?」簡短的,她說了這句。

  阮罌停步,不明白地看著她,揣想著她的身份。

  「剛剛處決的犯人,是你什麼人?」

  驀地阮罌面色一凜,明白過來了。「你是長公主?」

  「還不向我行禮?」

  阮罌冷笑,忽而咆哮:「就是你害死他!那麼還在這裡哭什麼?」

  一旁的女婢喝她大膽。

  長公主打量阮罌。「你來領屍體嗎?呵,恐怕,讓你失望了,他的屍體我要了。」

  「你且試試,我殺了你。」阮罌眸中迸出寒光。

  長公主大笑,笑得淒愴,笑得瘋狂。「果然是一樣的臭脾氣……」收住笑容,狂妄道:「這屍體,不給你,你回去吧。他就是做鬼,也不得自由。」

  阮罌抽出匕首,便衝上去殺人。

  婢女尖叫,一旁的侍衛衝過來。「保護公主!」

  「阮罌。」

  阮罌頓住勢子。

  「阮罌……」

  有人叫她,這聲音、這熟悉的嗓音——她轉身,震住,刀從手中滑落。

  眼前,是個穿褐色大袍,半蒙住面的男子,但那雙眼,她熟悉。阮罌顫抖,連呼吸都小心,怕是夢。她看得出他在微笑,那眼睛裡閃爍著笑意。

  「師父?」怎麼會?剛剛分明……

  「囚犯被我掉包了。」長公主上前來。「方纔斬的是另一名死因,披頭散髮的,誰認得出來?」望著阮罌,眸子裡淚光閃動。「我真羨慕你,你跟他走吧。我愛他,我要他活著。」

  阮罌也哭了,奔人師父懷中,放聲號哭。

  司徒劍滄立刻將她摟緊了,緊拽在懷裡,然後抬頭,對長公主說:「我不會忘記你,你是我心中,皇朝最美的公主。」

  長公主眨了眨眼,眨出更多淚來。終於等到他的讚美,得到他的感謝,卻得不到他的愛,最後仍是輸給他。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場永不會贏的戰役,因為她愛得比較深,注定輸給他。

  「本宮將你們逐出長安,命你們不得再回這裡。聽見嗎?」

  這是長久以來,司徒劍滄唯一聽進長公主的命令,他隨阮罌離開。

  長公主目送他們,天色陰鬱,狂風獵獵,長公主覺得她像作了場夢,她在這夢中時而高興時而落淚,像個瘋子。而原來,這是愛情。曾以為自己高高在上,而原來在愛面前,她太渺小,太無能為力,即使身份再尊貴也無用。無限唏噓,從不知貧窮為何物,直至今日。她替自己感到可悲,阮罌一介草民,還比她富有。

  「我祝福你,司徒劍滄。」她喃喃道。

  祝福這個教她懂得,有些事,仗權勢亦不能得到。教她識得這世間,還有人不屑攀權附貴,寧與愛靠攏,跟自己意志同存,誓不低頭。



  「我爺爺說過,沙漠的夜,天空裡的星子比城裡看見的還多上幾十倍。」

  「我爺爺還說過,在沙漠裡,要跟遊牧民族一樣,住蒙古包,乘駱駝。」

  往西域路上,月映大地,黑色駿馬達達前行,蒼在頂上盤旋,時而飛近,時而消失不見。

  司徒劍滄攬轡繩,聽阮罌在他懷中喋喋不休。

  長路漫漫,阮罌的夢想等在前方,而司徒劍滄的夢想已經實現,拽在懷裡了。換他,陪阮罌天涯海角逐夢去。

  聽她講得興致勃勃,他問:「萬一沒看到死亡之蟲呢?」

  「有的,一定有的。」阮罌很有信心。「我爺爺見過,他說有就有。」

  「如果沒有,可不要傷心啊。」他揶揄道。

  阮罌回頭,賞他個目眩神迷的笑容。

  司徒劍滄不禁恍惚地想,是這燦亮的笑,令他折服,甘願陪她發夢嗎?他聽阮罌爽朗地說——

  「等我見到傳說中的死亡之蟲,便親手抓了它,帶回我爺爺墳上示威,誰教他當初不帶我去,哼,什麼女人不能去西域冒險,我這不就去了嗎?」

  「是是是。」他笑,那笑容藏著無限包容。

  他們在月光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個把月披星戴月,阮罌不覺辛苦,只覺得幸福。這便是她要的幸福生活。不住大房子,不需平安的好環境,就算身處一條凶險大道,只要能表裡如一,不需作假的當自己,並且與愛的人同在,她就心滿意足。而如果喜歡的人,還願意陪她完成夢想,今生何求?

  是夜,投宿荒野客棧。

  店小二領他們穿過走廊,來到最邊間客房。「兩位要廚房送膳食嗎?」

  阮罌問:「你們有什麼吃的?」

  「不需要。」司徒劍滄拒絕了。

  阮罌看他一眼。「你不餓啊?」

  司徒劍滄搖頭了,阮罌只好笑笑對小二說:「不用了。」

  店小二又問:「兩位要什麼喝的嗎?」

  「不需要。」司徒劍滄又是答得鏗鏘有力。

  小二搓著雙手,笑嘻嘻地推銷:「我們有高粱酒、上等燒酒,還有——」

  「我說不用。」賞了小二錢,司徒劍滄打發他走。小二前腳剛踏出門,他砰地立刻關門。

  阮罌困惑。「我還想叫壺酒,慶祝你大難不死,你怎麼……」愣住,看他走到窗前,砰地,把窗給關上。擋去月光,關上夜蟲啼叫聲,小房間頓時安靜,只剩燭光裊裊,映四面牆。

  司徒劍滄轉身,盯著她。

  也不知怎地,阮罌忽地心跳飛快,呼吸不順,緊張了。她用有些傻氣的笑容,掩飾心慌。「幹麼又關門又關窗的,你——」

  「過來。」他目光炯炯,瞧得她臉紅耳熟。那霸道的口氣,像失去等待的耐性。

  阮罌慢慢走去,停在他面前。

  司徒劍滄猛地一張臂,便將她緊鎖在懷裡。那雙鐵臂的力道,勒痛她的身體。

  「師父……」他怎麼了啊?

  司徒劍滄臉貼著她髮梢,內心激動。「之前,我真以為……會失去你……」

  直至親密擁抱住了,心才踏實,確認不是夢。

  「我現在,只想這樣……」他說,一直抱她不放手。

  否極泰來,他只想要她,想佔有她。這傻瓜卻只想著西域大計,一路上,不知他的心思。彷彿不久前,他們差點生離死別,她都忘了。這傻瓜,差點失去,他急著想珍惜。除了抱緊,還想要更多證明,證明他們不會再分開,這天地除了她以外,再沒什麼值得他關心。

  阮罌乖乖地讓他拽緊,她安靜了。他痛苦的嗓音,令她眼眶紅了,而在那熱情擁抱裡,她迷惘著,心慌著。

  司徒劍滄低頭,尋到她的唇,擄獲,吻住那片柔軟。

  慾望在這瞬間點燃,她好自然地張嘴歡迎他,挺身與他貼更緊。同他一般貪婪地呼應彼此,掠奪彼此氣息。當吻得越深入,更親暱,彼此身體更熱燙,體內的騷動更激烈。

  光是吻她,他不滿足。司徒劍滄左手握住阮罌纖細的頸子,右手探入她衣襟,再低身啃吻那柔白的耳,大手在她衣內摸索……

  當那粗糙大掌握住柔滑細膩的飽滿,她立時在他掌中興奮尖挺,情不自禁發出飢餓的呼聲,他即時堵住她嘴,舌頭探入唇內,痛苦又亢奮地品嚐那濕潤的嘴巴內部,身體渴望狠狠地、不留餘地的佔有她全部。渴望不只柔軟的唇,還要更多的親暱。

  在他熱情的愛撫中,她恍惚,身體軟弱了,只想倒在他身上。當他全身充滿力量,她卻覺得自己柔軟無助得只想躺下。

  不知道怎麼了,這太過親密害羞的親吻和碰觸,竟摸出強烈的快樂興奮,她渾然忘我的顫慄。感覺身體背棄她,只認這男人是主人,急著向他靠攏,渴望被他雙手安慰。

  她迷糊了,迷糊中任他擺佈,被帶至床上,同時他滅了燭火。在黑暗中,欺到她身上,他身體如暖被,整個密密覆蓋住她。

  好熱……

  阮罌閉上眼,感覺他一雙熱掌,托住兩邊耳後,他熱的嘴,覆住她唇,吞沒她的呼吸,嘴巴被熱情地堵住了,渾身興奮地繃緊了,當他熱烈的愛她那柔軟的唇瓣,直至它亦熱情地紅艷腫脹。又將熱吻種到她的頸項,再吮住裸在衣外圓潤的肩膀……再……再要更多。

  她傻傻地快樂著,甜蜜著,由他主導。他除去彼此衣物,除去所有阻隔……片刻後,阮罌感覺這男人的身體,剛猛勃發,抵在身上,每一部位肌肉,都像燃燒的鐵,燙著皮膚,好像喝醉了,迷亂地由他為非作歹。

  而急切要她的慾望,令司徒劍滄痛苦又瘋狂,當她歡迎地展開身體,沒一絲羞怯地鼓勵他投入時,她便如花一朵對他綻放。他以一個野蠻的力道挺入這柔美的身體,聽見她一個痛的呼聲,但她立刻似花瓣般收緊他,將他密密緊裹住,甜蜜地震顫著他……

  到此,他再沒了理智。

  他想,他應該慢些,卻失控地暴動。他想,他該理性放慢步調,卻忘情地投入更深處。怕弄痛她,卻在她繃緊身體的同時失去控制,反而更粗暴地要……

  而那痛只一剎那,伴隨痛楚之後的,極大的滿足和亢奮,淹沒她,教她迷狂。彷彿世界只剩這男人,剩下他充滿力量的身體。阮罌慌亂又迷狂地緊抱他,像沒他不能活,像多一絲絲空隙都要命。她就好似怒放的紅花,花瓣是她雙手是她全部身體,都將情人全部抱緊埋藏,讓他在最深處敏感地貼緊。

  她心悸又顫慄,感受緊窒的埋藏裡,他動作著,巨大又強悍地深入著,在深處熱情地放肆,拉扯身體,拉扯出不斷擴大的快樂,這麼甜膩又瘋狂,多美妙的滋味,多教人瘋狂快樂。

  司徒劍滄耽溺在阮罌潮濕緊窒的深處,忘情地與她親密拉鋸著,他將阮罌擠入床的深處,那蠻勁似要將她每個毛孔都填滿才甘心。他終於得到全部的她,那亢奮的慾望,沈沒在柔軟嬌軀裡,彷彿他的身體,深入到吻上她的心。

  如夢般,床燃燒,汗如雨,兩個潮濕身體,一整夜,暗暗興奮,放縱慾望將彼此髮膚都消滅,甜蜜地融化在一  起……



  這夢想之旅,進行了六個月之後,已有一個率先放棄。這率先放棄的正是司徒劍滄的老相好,巨梟「蒼」。

  蒼來到西域,立刻戀上了另一隻美呆了的母巨梟,很快把母巨梟肚子搞大,雙梟遠走高飛,為了愛情,拋棄主子。

  到這時,死亡之蟲還沒看到,但見著大怪樹。

  十月中旬,戈壁沙漠,氣溫驟降,大怪樹名稱「胡楊」,綠葉在這時節轉黃。這裡的遊牧民族,說大怪樹可以「生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生命力頑強。

  「死亡之蟲就在怪樹林裡。」西域胡人薩巴這麼說。

  他是阮罌雇的會講漢語的領隊,他說他知道哪裡可以看見死亡之蟲。為了賞金,冒性命危險,帶他們去離城二十八里處的怪樹林找。

  從進入戈壁沙漠到這個時候,一行人已在沙漠中旅行大半日了,他們全身裡著笨重大袍,只露出眼睛。

  這一路,司徒劍滄眉揪緊,神情冷俊,因為很生氣。為了來戈壁沙漠,他跟阮罌乘駱駝,經歷過沙塵暴、熱情的大旱地,還住過蒙古包,吃各種來路不明、滋味詭異的胡人食物。他愛乾淨,這對他來說是酷刑,但每每看見阮罌驚奇的模樣,一肚子火氣就發不出來。唉,暗叫苦,幹麼喜歡這怪丫頭?老天故意的吧?教他遇上這個冤家。

  前日當他們遇上沙塵暴時,躲在岩石後,風沙漫天蓋地撲過來,眼睛睜不開,呼吸好困難。他雙手一抱,將阮罌護進懷中。風沙過後,他成了可笑的「聚沙人」,她呢?她不怕,還興奮叫好。

  「太壯觀、太刺激了!原來這就是沙塵暴!」

  可憐司徒劍滄呸掉嘴裡的沙子,只好苦笑。

  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沒好景致,偶爾遠眺,天地連接處,會有汪洋或沼澤,隱約可見島嶼林木起伏錯落。

  胡人薩巴說:「那是常見的大漠蜃景。」

  「原來全是幻覺。」司徒劍滄覺得掃興,看多了黃沙枯樹巨石,千篇一律的大漠風景,真無聊。

  阮罌呢?阮罌眼睛發亮,又在興奮了。

  「多神奇!」她瞧得津津有味。「雖然是幻覺,但是美啊!」

  美?乘在駱駝上,他睞向懷中的阮罌,露在頭罩外,她兩隻眼,因為高興亮著呢!他苦笑再苦笑,不理解這些假風景有什麼好看的?但她高興,他也不想說什麼掃興話。

  死門關前走一回,他領悟到,只要和心愛的人相處,兩人都活得好好,還有什麼好去計較?

  髒就髒吧,無聊就無聊吧,她高興最重要,只要阮罌笑亮了眼睛,他什麼苦都煙消雲散了。



  終於來到怪樹林,這兒怪樹「屍橫遍野」,枯枝朽木一片,置身其中,恐怖、森然。

  「隨手拾一塊朽木,可能就有兩千年歷史吧!」薩巴說。

  「撿一塊給我母親,千年枯木,這好。」阮罌興致勃勃跳下駱駝,挑選枯木。

  好什麼?司徒劍滄一臉無聊地等阮罌撿枯木。唉,好吧,她高興就好。他越來越沒脾氣了……

  將駱駝繫在其中一株怪樹,三人往林深處走。

  「死亡之蟲在哪?」阮罌迫不及待要看。

  薩巴左顧右盼,緊張兮兮。「你們注意了,好好瞧著,小心著,死亡之蟲,隨時會出現!而且就在你們最不經意、最放鬆戒備的時候,在你們分心……啊、出現了啊,就在那裡那裡——」薩巴尖叫,指著前面土地。

  阮罌跟司徒劍滄跑過去,看著死亡之蟲。薩巴驚恐的大叫著,咻地逃到一旁怪樹後。

  為了將死亡之蟲看得更清楚,阮罌跟司徒劍滄蹲在地上研究。

  「這就是死亡之蟲?」司徒劍滄面無表情地看著。

  「就是這一隻蟲?」阮罌表情嚴肅。

  司徒劍滄分析:「跟你聽說的一樣嗎?」

  「死亡之蟲通體紅色。」阮罌比對資料。

  「它是通體紅色。還有呢?」

  「比腸蟲大。」

  「它是比腸蟲大。還有呢?」司徒劍滄確認蟲的身份。

  阮罌陳述爺爺的描述:「身上有暗斑,尾部呈穗狀,頭部面目模糊,會噴致命毒液,還會從眼睛射出光,殺死獵物……」

  司徒劍滄不疾不徐對照道:「唔,確實有暗斑,嗯,確實面目模糊,但不知道這蟲子要怎麼噴出致命毒液,如何從眼睛射出光殺死獵物。」

  「我也正在想……」阮罌托著腮幫子道。

  「你們還不快逃?已經看見了,可以逃了,別靠那麼近,危險啊——」薩巴吼他們。

  危險?

  阮罌跟司徒劍滄,回望向躲樹後的薩巴。

  阮罌面色一凜,生氣了。「薩巴,你來亂的吧?這是死亡之蟲?不要蒙我啊!」

  司徒劍滄一直維持嚴肅表情,但微微抽搐的嘴角,洩漏很想笑的衝動。

  他能不笑嗎?這地上,細細長,動也不動,長得像蚯蚓的蟲,就是阮罌自小到大,朝思暮想,忍辱負重,無所不用其極想見的死亡之蟲?這麼小只,當然五官模糊,看不清楚五官嘛!

  薩巴吼:「我沒騙你們啊,它就是啊——」尾音還顫抖。

  司徒劍滄索性坐下,微笑著,取出扇,扇著風,興味盎然地看他們吵架。反正蟲子找到,任務達成,接下來的日子可以不用東奔西找,好好找個地方住下。到這時候,他才真真正正地高興了。

  阮罌罵薩巴:「不可能,」

  「真的、是真的啊,姑娘。」

  「這麼小一隻叫死亡之蟲?!」

  「它很厲害的。」薩巴一臉無辜。

  「我輕輕一捏就可以捏死它,我吹一口氣它可能就飛走了,這叫死亡之蟲?你蒙我。」

  「我沒騙你啦!」

  「我要沒收你的賞金,你不老實,我爺爺說的不是這樣……」

  「是這樣,只是它看起來比你爺爺形容的溫馴。」司徒劍滄忍不住糾正阮罌。

  阮罌大受打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可憐的阮罌,直到這時才嘗到夢想破滅的滋味。她不接受,她很失望,她……

  「啊——」薩巴忽然大叫,轉身就跑。

  「你裝傻啊?還跑?騙子,給我站住!」阮罌起身追,司徒劍滄拉住她手。

  「阮罌,你看看後面。」

  阮罌轉頭,瞠目。

  怎麼了?怎麼回事?剛剛那條蟲子怎麼忽然變成人般高的大肥蟲,上半身高昂,對他們吐信。天啊,爺爺沒說死亡之蟲會瞬間變大啊!

  死亡之蟲發出詭異的毗聲,忽噴出一口青色毒液。

  「小心!」司徒劍滄眼明手快,一把拽住阮罌,腳往地上一點,人就往旁飛掠。

  方纔他們在的位置,立刻融出個大窟窿。

  死亡之蟲又叫一聲,眼睛射出銀光,擊斃駱駝。

  「啊,是死亡之蟲、是死亡之蟲、是死亡之蟲——」阮罌怪叫。

  司徒劍滄拽住阮罌,將她拎起,縱身飛掠過樹林。

  抓死亡之蟲?別開玩笑了,他還想跟阮罌多活幾年。死亡之蟲在怪樹林囂張地吼叫,像跟瞧不起它的阮罌嗆聲。一會兒,兩條人影,奔出林子,速速逃離。

  是夜,氣溫驟降,滿天星斗,一輪明月浮在半空。

  「好了吧?還沒回過神?」司徒劍滄問。他正挑著火焰堆裡的石頭,眼睛往後瞄著那坐在蒙古包前顫抖的阮罌,她裹著毯,因寒冷而發抖,不過更教她顫抖的是死亡之蟲的猙獰。

  「真……真……真的……有……恐怖……」抖得話都講不清了。

  回過頭,他笑了,望著火光。「沒看見時,一天到晚夢想著看。看到時,卻嚇成這樣。」

  將火熄滅,拿厚毯,把石頭裹住,起身,將熱毯拎進蒙古包,鋪在羊毛墊下,這就成了簡易的御寒辦法。再走出蒙古包,將那嚇傻的女人抱起,帶進去,放暖被上。

  「好了,別怕,沒事了。」他坐上熱毯,將阮罌摟在懷裡安慰。

  阮罌回頭,埋進他懷裡,竟然哭了。「嚇死我,沒想到它忽然變那麼大,我嚇壞了,真的嚇死了。嗚……」

  「真沒用。」他又心疼又覺得好笑,忍不住揶揄:「看樣子夢想實現了,你一點都不高興啊,後悔了嗎?」

  「不後悔。」她嗚咽道。

  「是嗎?你看起來可是一點都不開心哪。」

  小手揪住他胸前衣服,她抬起臉,淚汪汪地看著他。欽?瞧他一副很想笑的樣子,阮罌苦著臉,問:「我這樣很好笑嗎?」

  他的聲音飽含笑意。「是挺好笑,教你輕功,結果遇到死亡之蟲只會呆在地上。教你武功,結果死亡之蟲一叫,你只會跟著尖叫。」

  阮罌哧地笑出來,抹抹淚。「是啊。」沒想到自己也有怕的時候啊。

  「還好有陪你來。」

  是啊,要不是他夠鎮定,現在她恐怕已經成了那大窟窿裡的死屍了。

  「師父……」阮罌仰起臉,摸了摸師父的臉。「我現在有新的夢想了。」

  「又想看什麼怪物了?」

  阮罌柔媚地覷著他,她眼睛像在跟他說話,她笑得曖昧。

  司徒劍滄瞧著,眼睛也浮現笑意。

  「我希望你這次的夢想,小一點,容易一點。」他將阮罌放倒,湊身,在她身上,雙手撐在熱毯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她臉紅,微笑著。「這夢想很容易啦,你放心。」

  他很有默契,揚了揚眉道:「我想,我知道你的夢想。」

  「你幫我嗎?」她意有所指。

  他眸色暗下,低身,靠在她耳邊說話,那熱熱的呼氣,纏綿帶點瘖啞的鼻音,說著:「我很樂意。」

  她明亮的眼,立刻變得朦朧恍惚。

  這一路都與他同榻共寢,但每一次纏綿,都像是第一次,教她臉紅心跳,熱血沸騰。

  「阮罌……」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眼裡有火花在迸射。

  她深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睛,喘了好大一口氣。

  突然間,他吻上她唇瓣,吻上她頸項,用粗糙的大掌撥開她胸前袍領……

  身下的熱毯與他沈重緊繃的身體,都像火,燃燒她。

  在這荒漠中,在人煙罕至,星群的見證下,他們隱身在蒙古包裡,徹夜纏綿。



  五年來,阮罌陸陸續續托人送家書回去。阮夫人這些年收到阮罌送給她的禮物,千奇百怪,有駱駝鈴,犀牛角,胡人琴,枯樹幹。

  阮罌透過家書,跟母親報告近況。

  於是阮夫人知道那位阮罌口中的神秘男子,待女兒很好。他們遊歷國內外,甚至還乘船到過人人長黑皮膚的怪地方。     母親大人:

  女兒昨晚,歷經八時辰的劇痛,平安產下男嬰。曾經,娘也是這麼痛過的嗎?女兒今晚,強烈思念著娘。此刻,女兒身旁睡著深愛的男子,被褥間,躺著心愛的兒子,您那愛冒險到處闖的女兒,終於渴望安定下來,懶再去其他地方。女兒感覺到什麼都擁有了,這天地間的美麗,都輸給親生兒的可愛瞼龐。

  我們在西域,經營絲綢買賣,跟胡人做生意,結交一群好友。這裡風景美麗,生活樸素,但心靈富足。

  娘,女兒常想著,你何必守著不愛你的爹爹呢?何苦看著二娘臉色度日呢?

  娘,女兒安置了個忠僕在您身旁,只要你肯放下你名存實亡的婚姻,放下怎麼努力也沒好結果的愛情,就去跟勤兒說一聲,她有辦法保護你,帶你到西域與女兒團聚。

  女兒期盼娘早日前來團聚。

  勤兒?那個相貌平庸,不起眼的壯丫頭?她有何能耐?

  阮夫人放下信,走出房間,到下人住的地方,找到背對她,正在吃飯的勤兒。對著那肥碩背影,問:「我女兒說,你能帶我去西域?」

  勤兒放下碗,擱下筷—抹抹嘴。她緩緩回過頭,望著夫人,臉上表情,莫測高深。

  「是。」她帥氣一笑,抖起腿來,很酷地問:「夫人想通了嗎?」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去西域?」這丫頭怪怪的喔?

  「沒問題!」勤兒拍胸。「有我在。就算用背的也能背你到西域。」

  「聽說西域很遠,這……我們兩個女人,會不會危險?」

  「哈哈哈!」勤兒驕傲地大手一揮。「夫人甭怕,有我在。」

  這麼有把握?這真只是個單純的丫頭嗎?阮夫人退一步,打量她。「你究竟何人?」

  勤兒微瞇起眼,面色一凜。拍一下肥肚,霍地站起。「不瞞你說,我真正的身份是——」抓了筷子,沾了肉汁,咻,以筷當筆,在牆上題一行字。

  阮夫人很辛苦地辨認那奇醜無比、潦草至極的字跡。

  「鋤……強扶弱,為正……義而戰,我乃女……黑……俠……黃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黃鸚重拍肥肚,腳踏椅子,伸出食指,威風道:「萬事皆可談,唯有義無價。就讓我黃鸚帶夫人與女兒團聚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驕傲地大笑啊—!

  阮夫人驚詫地瞪著勤兒,看勤兒笑得像個瘋子。

  「還是不用了。」阮夫人跑了。

  勤兒愣住,拔腿就追。

  「夫人?夫人?為什麼不用?你不相信我嗎?我很厲害的,你也聽過女黑俠黃鸚吧?夫人,不然我表演耍刀?還是舞劍?還是飛上亂茶坊屋頂讓你看看我的輕功?您別跑啊夫人,我帶你去見小姐啊——」

  阮夫人亂奔亂跑,勤兒亂追亂講。

  可憐的女黑俠,變身時多威風,可面對小姐的母親只能認了。她鍥而不捨地追,心中吶喊——

  「小姐——包我身上!小姐,很快帶你母親過去——小姐,勤兒想你……你等我啊,女黑俠黃鸚也要去西域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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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2 02:02:4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我被關起來了,好可怕 
 單飛雪

  不是我愛臭屁,既然要寫古代稿,當然要寫得煞有其事,身臨其境,教讀者老人們看了歎為觀止,並驕之同儕,最後大家對飛雪老人產生景仰,心生崇拜,拿著書時想膜拜我,見作者名如見本人,仰慕得渾然忘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那驕傲光輝的時刻,不禁面向東方長空狂笑,眼角掛兩行熱淚。)

  是地,就是在如此雄心壯志下,明明時間緊迫,飛雪老人還企圖飽覽經書,狂搜資料,猛K史記,查到渾然忘我,想到如入無人之境。

  於是半個月過去,這稿子王八蛋地寫到絕境裡去,如迷霧森林,俺一再地重寫重寫重寫,重複地重修重修重修,到最後竟忘記要怎麼寫出本小說來。大恐怖了啊——媽呀!

  嗚呼,哀哉。

  立大志的結果,是自我挫折。本來歷史非我強項,硬是妄想跟二月河、金庸等人比拚,結果連人家的鳳毛麟角都沾不上,徒自取其辱,殘殺自己,最後被自己立的雄志,嚇得一千字寫十天還寫不好。然後焦慮到懷疑更年期早十五年光臨,下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旁擺著參考書,綁手綁腳,反而不會寫了。

  最後俺認輸,拋棄史實,往娛樂性靠攏。並領悟到急就章地想把古代歷史融會貫通不可能,只會讓自己寫成四不像。沒點硬底子功夫,硬要往那方面逞強,只會自暴其短,惹來訕笑罷了。

  看破以後,四人皆主,這幾大字在俺面前閃閃亮。嘿,管你的什麼史實,管你的什麼朝代,俺就是獻醜怎樣!抱著被看笑話也不管的勇敢氣魄,這稿子……欸——怎麼回事?竟莫名地順起來了。

  瞎搞到這時,吾家阿編看著小單送來的書稿,是次次內容不同,走法迷亂,恐也已看到更年期要提早二十年光臨。

  唉,我會記牢這次的迷路經驗。

  這一段混亂迷惘的瞎寫期,我絕望到以為不可能完書,也當其認為這就是俺的告別作了。(因無法交稿,開天窗,輿讀者提前告別去——)但書展套書,豈容我任性地裝瀟灑,揮揮衣袖,騰雲駕霧,不問紅塵俗世擺爛去,留爛攤子讓編輯哭。

  於是在這困境中,在下筆不順,靈感便秘,故事展不開時,我對自已下了猛藥,我把自己關起來,關在一間叫「漫畫王」的監獄裡,逼自己非得寫稿子不可。

  於是我連著十夜,在深夜十一點前出門,帶電腦到漫畫王,窩在包廂裡,待到早上七點天亮為止。夜間包檯有優惠,加上那陣子強烈寒流來襲,店家生意冷清,空包廂任我選,我就這麼耗十夜。我想,就算用最頂級的海洋娜拉保養我憔悴的老臉,恐也只是浪費海洋的精華罷了。(純比喻,貴婦用的保養品與俺絕緣。)

  好在不斷自我催眠,催眠自己一定沒問題之下,以及午夜坐監的酷刑下(俺連毛毯、中藥保溫壺都帶上,連香港讀者送的暖蛋也上場),大概是我的「自關」行為,感動文字大神,抑或午夜時分,神經特別敏感、思路活躍?總算越寫越順,漸入佳境,走出迷霧森林,邁上完稿的康莊大道,壓力大臧,我哈哈哈哈哈哈地終於完書。(不需為我感動,我相信你們不會瞭解我的痛,嗚。)

  出書時,正逢喜氣洋洋的農曆年,這回,飛雪老人鏗鏗鏘鏘努力娛樂請者,賣弄半天,希望讀者朋友開開心心過好年。

  最後,且讓我和不曾謀面的文字工友們,信心喊話。

  (飛雪拿著大鑼大槌,目露凶光,咚咚咚給大家打氣中。)

  各位各位啊!相信你們都有寫不出稿的時候,您是否感到日月無光,毀天滅地,星球快爆炸,腦袋在便秘?急急急也沒用,想想想也想不出?然後你們焦慮慌張求助無門,愧對編輯,忽然莫名其妙肖想人間蒸發,或是神智恍惚拿著刀預備割電話線?

  (為什麼割電話線?相信不用我多言,同行都明瞭,編輯的追稿電話是一聲聲地怎樣鞭打我們的心喲——寫不出來時,編輯大人的聲音一句句都像雷聲喔——)

  各位各位,要不要試試俺的辦法?

  到此絕境時,就把自己關起來吧!您可以關在三溫暖中,也可以關在二十四小時咖啡店或漫畫王。

  把自己逼進死角時,也就是你發揮潛力的時候。別忘了最佳輔助辦法,是「自我催眠」。當你喪失信心,懷疑自已時,絕不能放縱心慌感,讓它時刻恐嚇自己,結果稿子還沒寫完,先被自已嚇破膽。

  你應先鎮定下來,騙自己一切沒問題。

  然後念一下這個口訣:「沒問題、沒問題我一定沒問題,我以前沒問題,我現在當然也沒問題。寫不好就寫不好,寫完以後還可以修,修來修去一定修到好,有什麼關係捏……」

  哇哈哈哈哈哈哈,這招飛雪自創的口訣真的很有用喔。

  是地,硬著頭皮寫下去就對啦!

  最後,我以名作家莫言的一段話,鼓勵所有想從事寫作的朋友們。

  『比如你引用了聖經.約伯記的那句話:「我是唯一一個逃出來向你報信的人……」你說這是你創作小說的最基本原則,這太有意思了。我們做電影也好,搞文學也好,完全可以用這樣自信的口吻來敘述。我是唯一一個報信者。我說黑的就是黑的,我說是白的就是白的,真正有遠大理想的導演或小說家,應該有這種開天闊地的勇氣,唯一一個報信者的勇氣。說不說是我的問題,信不信是你的問題,拍不拍是你的問題,看不看是他的問題。但我要按我的想法來說,哪怕只剩下一個讀者,只剩下  一個觀眾,我也要用這種唯一的報信方式來向他說。』(摘自《小說在寫我……選擇的藝術》)

  就是要給自已先建立這種信心,才有辦法一直寫作下去。

  不管工作成感情,遇大困境時,不怕別人對你沒信心,最怕連自己對自己都失去信心,膽怯地龜縮起來,不敢向前,一直擺爛,放棄自已。

  人生大路,不可能日日風光明媚,想哭就哭,跌倒就給自己呼一呼,然後繼續往前走,你一定會再遇到,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我這樣說你願意信嗎?不信就算了,那我也不管你了。掰。


  備註:

  文中放妻協議的內容,乃敦煌莫高窟出土的「放妻協議」。據考證,應是唐朝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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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3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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