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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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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19 20:54:09
第七十六章開放

        



    天近人走了,梅會當然還要繼續,隻是很多修道者覺得錯失了請教大師的機會,有些遺憾。

    水月庵弟子果冬拿到了琴戰第一,接下來便是棋道之爭。

    以往梅會,棋道之爭受到的關注最少,不是因為不感興趣,而是因為結局早就已經注定。

    就像那句“反正贏的都是水月庵”,下棋這種事情……反正贏的都是童顏。

    不過今年的情形稍有不同,棋道之爭迎來了更多關注的視線。

    當然,沒有人懷疑最後的勝者還是童顏。

    他昨日剛在舊梅園外中盤戰勝了當朝棋道第一人郭大學士,隨後又連勝十餘名朝歌城的棋道高手,聲勢之盛,古今未見。

    但有件事情讓很多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井九。

    在修行界,井九已經出名。

    因為他有個景陽真人再傳弟子的身份,他與趙臘月兩人是青山宗最年輕的二代師長。

    井九拿過四海宴的棋戰第一。

    但在卷簾人的冊子裏,他依然排在極後,完全不足以威脅到童顏,甚至可能根本無法在棋戰裏與童顏相遇。

    很多人都在奇怪,童顏為何要井九看那盤棋,說那幾句話?

    為何井九最後落下那顆帶著小聰明意味的黑子後,他與郭大學士兩個人看了半天?

    有人問過郭大學士,郭大學士隻是笑而不語。

    這些事由讓人們生出很多猜測、很多想象,對這場棋道之爭也愈發感興趣。

    真正把這場棋戰推向高潮的是最新發生的兩件事。

    神皇陛下將要親臨現場,便是其中一件。

    過往梅會,陛下往往隻會在最後一項的道戰出現,今年為何會對棋戰如此重視?

    聽完趙臘月的講述,井九搖了搖頭,心想原來當皇帝這麼閑嗎?

    ……

    ……

    連綿的春雨總有暫歇的時候。

    晨光照進皇宮,窗外的綠植邊緣懸著水珠,光線從中間穿過,折射成很多光斑落在牆上。

    胡貴妃微嗔揮手,示意宮女不要來打擾自己。

    ——洗漱這種事情有什麼好著急的。

    她慵懶地伏在窗台上,嗅著清新的空氣,看著花園裏的風景,覺得心情很美,比自己生得還要更美。

    如此美好的心情,一部分源自昨日舊梅園裏天近人讓童子轉告她的那句話,另一部分則源自於美好的昨夜。

    想著燭光下絲帛在白玉間遊走的畫麵,她的臉頰微紅,流露嬌羞的神情。入宮已經這麼多年,陛下還是這般疼惜自己,她還是有些放不開,覺得好生羞澀,有時候她也很納悶,傳聞裏的種族天賦怎麼在自己身上就半點沒有顯現呢?

    當然,陛下對她的疼愛並不僅僅體現在這些方麵。

    昨夜她在枕邊撒嬌了幾句,陛下便答應帶她去看棋戰,這才是真正的疼愛。

    如此一來,梅會棋戰必然萬眾矚目,到時候那個叫井九的家夥慘敗在童顏手下,那該是何等樣的窘迫啊?

    想到那個畫麵,胡貴妃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鼻尖微皺,很是可人。

    她很清楚青山宗在朝天大陸的地位。

    在禪子拒絕見自己後,她早就已經斷了替竹貴報仇的想法。

    但她還是想為那個可憐的家夥做點什麼,也幫自己出出氣。

    ——這是知恩圖報,也是了斷因果。

    當年禪子教誨過的話,她可不敢忘記。

    晨光漸盛,青葉邊緣那滴水珠落下,貴妃娘娘終於要正式起床了。

    白天的皇宮總是那樣的無聊,而且清冷。

    她有些不舍地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望向早已侍候在旁的老太監,說道:“把藥取過來吧。”

    每天清晨她都要吃藥,這種藥的名字叫做斷離丸。

    斷離丸對人沒有任何害處,相反可以幫助調理心神,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確保女子無法懷孕。

    她入宮第一天神皇陛下對她交待了一句,從那之後她每天清晨都要吃斷離丸,哪怕頭天夜裏陛下並沒有過來。

    陛下沒有派人監視她吃藥,更沒有喊人逼著她吃藥,但她沒有一天敢停。

    最開始的時候,她當然難免有些傷心甚至憤怒,但漸漸便麻木了,甚至變成了某種習慣,哪天若醒來忘了吃藥,她便覺得心神不寧,總覺得哪裏不對,直到想起這件事情,把藥吞進肚子裏才會安心。

    但這幾天她想著要吃藥便有些心情壓抑,說不出的煩躁。

    她出身妖狐,哪裏敢奢望與陛下生個孩子,可是最近兩年太子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怪了,包括昨天在梅園裏。

    想著天近人說的話,她心裏生出些希翼,如果陛下真的同意了呢?他這麼疼自己,隻是……這話該怎麼開口?

    她想著這些事情,沒有注意到那位老太監並沒有像平日那般送上清水與藥丸。

    “陛下離開前有旨意,那藥今後就不要吃了。”

    老太監神情溫和說道。

    胡貴妃怔了怔,有些茫然問道:“你說什麼?”

    老太監一臉慈愛看著她,說道:“恭喜娘娘。”

    胡貴妃這才醒過神來,用雙手捂住嘴巴,震驚的無法形容。

    陛下……陛下……允許自己有個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

    誰能改變陛下的想法?

    難以形容的狂喜湧入她的心裏。

    幸福來的太過突然。

    嚶嚀一聲。

    她就這樣昏了過去。

    ……

    ……

    “我不喜歡這位皇子。”

    井九說道:“他的分寸感與位置感不好。”

    趙臘月有些沒聽懂,又覺得有些奇怪,說道:“這不像是你會關心的事情。”

    井九說道:“我也不想,但沒辦法。”

    趙臘月還是沒有聽懂。

    當代神皇隻有一位皇子,就是昨日梅園裏那個貴氣十足的錦衣年輕人。

    朝堂上很多大臣以及絕大多數百姓,都把他視作理所當然的皇朝繼承者,很多時候會直接稱他為太子。

    井九不這樣認為。

    以皇帝的境界修為,想有後代隨時都可以有,隻是不想生而已。

    現在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麼皇帝應該很快便會生下第二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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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0 20:45:12
第七十七章青山如棋盤

        



    在修道界裏,修行者往往要到很晚之後才會收徒弟。

    這與皇帝不想生孩子是相同的道理,其間自有深意。

    像井九與趙臘月這般年輕便開始收徒弟的人真是極少。

    “小師姑!”

    “小師叔。”

    “幺鬆杉拜見二位師叔。”

    ……

    ……

    說話的時候,井九與趙臘月行走在山道上。

    往遠處望去都是霧,青山宗的弟子仿佛忽然出現在道路旁,因為這裏是一座山。

    群山位於朝歌城西,修建了很多雅致的庭院,是朝廷專門用來給修道者居住的地方,名為西山居。

    青山弟子紛紛行禮,看著井九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們都知道了神皇會前來觀戰的消息,有些緊張。

    他們擔心井九會緊張。

    井九的人緣很普通,當年在洗劍溪畔與顧寒發生衝突後,他與兩忘峰的關係便變得糟糕起來,而兩忘峰是年輕弟子們最向往的地方。

    當他在試劍大會上重傷顧寒、斷了過南山的劍後,普通自然成了糟糕。

    青山弟子們擔心他,不是尊敬師長的緣故,隻是麵對外敵時自然的反應。

    更何況這次井九要挑戰的人是童顏。

    作為正道修行宗派裏的兩座最高峰,青山宗與中州派之間的任何一次、任何一種較量都不需要對弟子進行動員。

    青山弟子們都希望井九能夠走的更遠些,至少要能夠與童顏遇著,不然宗門太丟臉了。

    順著青石板砌成的道路來到宅院最深處,進入房間,帶路的清容峰少女悄無聲息退下,關門時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井九一眼。

    幾道輕煙從香爐裏生出,香味有些特別,與修道者常用的定神香並不相同,帶著淡淡的花果香,往深處品卻又似乎帶著海風的鹹味。

    井九知道這是南蠻部落裏最珍稀的高地香,當年她往神末峰上送過很多。

    這句話裏的她,就是這時候他眼前的她,清容峰主南忘。

    房間裏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南忘看著井久看了很長時間,似乎要從他那張臉上看出什麼來。

    井九平靜與她對視,沒有慌亂也沒有退避。

    很多年過去,曾經天真野蠻的少女已經變成氣度從容的大人物。

    這樣的感慨似乎已經出現過?

    他這般想著。

    南忘說話了。

    “你要贏。”

    她的語氣很淡然,但份量很重。

    因為這三個字不是鼓勵也不是加油,是要求。

    南忘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不知何處,冷笑一聲說道:“有人想要跟我們爭,你就要弄死他們,能做到嗎?”

    趙臘月看了井九一眼。

    南忘的態度很強硬,她不知道井九會怎麼反應。

    井九的反應很平靜:“好的。”

    他知道必然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青山宗何等底蘊,何等底氣,斷不至於就因為皇帝要來看便對梅會棋戰忽然重視起來。

    ……

    ……

    每次梅會都會有個議題,那就是今後數年各修行宗派的資源配額分配。

    本來這種事情在會前早就已經談好,但不知道為什麼西海劍派忽然提出了不同意見。

    這是修行界的真正大事,非常複雜,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西海劍派對某項資源的不同意見,最後導致的結果卻是……青山劍宗與中州派在晶石分配方麵產生了一點小分歧。

    分歧確實很小,那點數量的晶石對這兩個修行界的領袖宗派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但這是麵子或者說氣勢問題,哪家宗派都不會輕易退讓,更何況是這兩家。

    如何解決這種分歧?以往有成例,以梅會最後一項道戰的勝負來判定。

    今年……卻改成了以棋戰而定。

    中州派自然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青山劍宗按道理根本不會接受。

    可今年神皇陛下說會親臨棋戰現場,數位國公借勢推波助瀾,竟把這件事情就定了下來。

    不用去想,那些國公當然與中州派已經交好多年。

    ……

    ……

    二人離開西山居,順著山道向前方的霧裏走去。

    趙臘月問道:“為何?”

    這說的是他平靜接受的態度。

    井九說道:“用禪宗的話來說是因果,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道心歸寧。”

    道心如何能夠真正寧靜?

    弗思。

    如何弗思?

    無缺。

    南忘站在窗邊的樣子,微微顫抖的衣袖,他都很熟悉。

    一名破海境的強者,情緒居然會如此波動,自然是因為她很生氣。

    與那些國公爭執時,她沒有說過對方,最後竟讓如此荒唐的提議通過了。

    井九知道這是為什麼。

    很多年前,她的官話便說不好,不擅長和人辯論,後來好些,但一旦著急又會有些結巴,隻好幹脆不說話。

    不說話,那自然說不過對方。

    這種熟悉,便是他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就像趙臘月與十歲,都是他的因果。

    山道在霧氣裏穿行,前方漸漸變得明亮,隨著一陣清風拂過,霧氣盡散,景物盡顯。

    清麗的春日陽光之下,青翠群山嫵媚至極,崖畔、林間、瀑前到處都有亭子。

    山間亭子數量之多,竟是難以一時算清。

    有的亭子重簷大柱,很是氣派,有的亭子很是簡陋,隻用樹枝與茅草搭就。

    各式各樣的亭子散落在青山之間,就像是棋子散落在……

    “你們也覺得很像棋盤對吧?我剛剛才知道,原來這片山就叫棋盤山。”

    一道清靈動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棋盤山裏有很多修道者已經到了。

    準備參加棋戰的年輕弟子大部分都沒有隨師長同門一道與別的宗派同道說話,而是散在山間各處。

    他們或者閉目靜思,或是拿著棋子打譜,做著準備。

    那個來看熱鬧的小姑娘則是無聊到了極點,看到他們出現,趕緊掠到他們身前。

    趙臘月與懸鈴宗那位師姐見禮,望向瑟瑟說道:“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下棋?”

    瑟瑟指著井九說道:“我喜歡看熱鬧,再說他不是要參加嗎?”

    她沒有參加琴戰,今天是第一次在梅會出現。

    做為懸鈴宗主的親生女兒,老太君最疼的孫女,自然吸引了很多視線。

    現在,這些視線隨著她的破空疾掠以及這一指盡數落在了井九身上。

    有人在梅會琴戰時見過井九,有的人那天則是隔得遠沒能看清楚,但不管是誰都能認出他來,因為他的那張臉。

    瑟瑟感受著四處投來的視線,有些不自在,看著趙臘月同情說道:“我明白為啥你們一直要背著頂笠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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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1 22:29:0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8-3-21 22:31 編輯

第七十八章棋盤上有些灰




    趙臘月與井九本來就是人們關注的中心,今天這種情形更明顯,因為很多人都聽說了,井九要在棋戰裏挑戰童顏。

    看著他的視線裏有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有嘲笑他不自量力的,有同情他的,有擔心他的,不一而足。

    如果人們的目光能夠真的發光,被這麼多人看著的井九肯定特別亮。

    趙臘月想起以前井九曾經說過的那句話——那句話裏提到過太陽。

    在無數視線裏,四人向著棋盤山深處走去。

    瑟瑟牽著趙臘月的手說著閑話,趙臘月性子清冷,偶爾才會回句話,但瑟瑟還是很歡喜,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那位懸鈴宗的翠師姐有些抱歉地對井九解釋道:“在宗裏小姐很少有說話的對象。”

    井九點了點頭說道:“也算是投緣。”

    翠師姐感激一笑,關心道:“你準備選哪個亭子?”

    井九說道:“不明白你的意思。”

    翠師姐有些吃驚,心想你既然準備在梅會上挑戰童顏,難道就沒提前做些準備,至少了解一些規矩?

    梅會棋戰的規矩很簡單——青山間那些散落著的亭子,便是棋戰的場所,報名參加棋戰的修道者,可以隨意選擇一個亭子坐進去,等著別人來挑戰自己,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那些已經坐了人的亭子,去挑戰對方。

    反正棋戰最後隻有一位勝者,能夠走的多遠並不重要,也不需要在乎簽運和對手。

    趙臘月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問道:“如果有人坐在亭子裏,始終沒有人去挑戰怎麼辦?”

    “開始之前以及每輪結束之後,梅會的主持者都會進行封亭,確保每個人都會有對手。”

    瑟瑟狡黠一笑,說道:“那挑個最弱的家夥,然後慢慢拖時間,拖到最後,豈不是可以省很多精神?”

    如果真這麼做確實可以少下幾盤棋,也沒有違反規矩,隻是有些難看而已。

    翠師姐笑著說道:“對弈乃是雅事,有師長還有傳奇前輩們看著,誰丟得起這人?”

    瑟瑟撇了撇嘴,說道:“有便宜不占,哪裏是風度,是蠢。”

    ……

    ……

    梅會棋戰裏的擇亭,是很有講究的事情,

    比如自認道心堅固的修道者往往會選擇離瀑布最近的亭子。

    ——他自己能夠不受瀑布的水聲影響,但他的對手則不見得有這般定力。

    但不管瑟瑟怎麼想,在絕大多數修道者與凡人眼裏,下棋首先還是件極風雅的事,甚至還在書畫琴之上。參加棋戰的修道者挑選亭子的時候,往往更看重那個亭子的環境究竟夠不夠韻味,比如有沒有竹影落下,或是能不能聽到鬆濤?

    棋盤山有陣法守護,不虞雨雪冰霜煩擾,再大的風進入群山也會變成陣陣清風。在清風與鳥鳴裏,觀棋者可以在山間隨意行走,隨意觀看棋局,除了不得說話幹擾對弈,再無限製,就算想飲酒也無妨,頗有些曲水流觴的感覺。

    井九會選擇哪個亭子?

    瑟瑟與翠師姐都有些好奇,那些在遠處看著他的修道者也很關心。

    趙臘月心想,他應該會選個能曬到太陽的亭子?

    井九帶著三人行過竹海與鬆林、走過瀑布,繼續向著山間走去,路上遇著了些人。

    有些與青山宗交好的宗派弟子趕緊上前行禮,南方的某些小宗派更是執禮頗恭。

    有些與西海劍派、昆侖派交好的宗派則是隨意拱了拱手,還往往伴著冷哼。

    那些與中州派交好的宗派表麵平靜,看著井九等人的眼神卻有些令人惱火,因為裏麵的嘲弄與戲謔之色太過明顯。

    ……

    ……

    “我不高興。”

    趙臘月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流露,眼神卻有些冷。

    “為什麼?”

    井九不明白為什麼要因為他人的嘲弄與輕視而生氣。

    他相信趙臘月也是自己這樣的人。

    所以他不明白她為什麼不高興。

    趙臘月說道:“我知道你能贏,但就我一個人知道你能贏,這種感覺不好。”

    井九說道:“更準確點?”

    趙臘月想了想,說道:“不是錦衣夜行,也不是另一個詞,我想不到合適的描述。”

    瑟瑟幽幽說道:“看來確實是很複雜的情緒啊。”

    翠師姐在旁聽著這番對話,心想青山宗的道友果然一心修道,不怎麼懂別的事情。

    想要在梅會上拿到棋戰勝利哪是這般容易的?

    不說戰勝那位童顏公子,就算井九想要遇到對方,按照概率來說,至少也要先贏五六盤棋。

    問題是你能贏嗎?

    井九曾經拿到過四海宴的棋戰第一,可是四海宴如何能夠與梅會相提並論?在很多修道者眼裏,四海宴不過是西海那些暴發戶對梅會的拙劣模仿,真正有底蘊的修道宗派向來都很少參加,至於成績……

    以前的四海宴棋戰優勝者,在梅會上甚至往往連前三十都進不了。

    翠師姐很擔心井九不明白這些事情,想要提醒他,除了童顏梅會上還有很多是他難以戰勝的對手。

    此時他們剛好走過一片野花,來到崖間某片空地,四周散落著數個亭子,不知為何這裏的人很少,感覺有些冷清。

    翠師姐對井九介紹道:“她叫做雀娘,鏡宗的三代弟子,在棋道上的傳承乃是續自前朝賀大學士。”

    一位圓臉少女站在亭子前,氣息安靜,臉上生著些雀斑,添了幾分靈動可愛。

    她對著井九與趙臘月微笑行禮道:“見過二位師叔。”

    鏡宗與青宗山的關係不錯,井九與趙臘月點頭致意。

    四人繼續往前行走,前方亭前站著位書生。

    那位書生一身舊袍洗至發白,手裏拿著本書,不知是經傳還是棋譜,正在那裏搖頭晃腦地默讀者。

    翠師姐壓低聲音說道:“一茅齋弟子尚舊樓,棋道水平極高,上次梅會輸了童顏三子。”

    聽著腳步聲,那位書生抬起頭來說道:“這座亭子我選了,你們去別的地方。”

    這話很生硬,如果不是他的神情有些木訥,隻怕會更令人惱火。

    瑟瑟不高興說道:“憑什麼?我們也可以挑戰你啊!”

    那位書生看了井九一眼說道:“想早些輸了回青山,隨你。”

    “不錯。”

    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道輕佻的聲音。

    那裏有一棵大樹,樹前有個亭子,陽光難至,很是幽靜。

    一個滿臉稚氣的少年站在亭前,看著井九嘲笑說道:“聽說你要挑戰童顏,這兩天我們專門找來你的棋譜看過,實在難看,如果你今日想多活些時間,就不要在這裏停留,離我們越遠越好,不然你會死的比你的棋還難看。”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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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2 20:36:10
第七十九章棋枰上的那把火

        



    “穀元元,父親是征北軍的將領,數年前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被風刀教硬生生搶了過去,當時還鬧了好大一場風波。”

    翠師姐壓低聲音說道:“有人說是刀聖大人看中了他的棋力,想要他代表風刀教出征梅會,得些風頭。”

    終於在梅會上聽到了風刀教的名字,井九與趙臘月有些意外,也有些感興趣。

    那位叫做穀元元的少年滿臉驕容,與曾經去青山參加洗劍的那位深藏不露的使者,完全是兩種風格。

    如此看來,鏡宗雀娘、一茅齋尚舊樓、風刀教穀元元,便是今年梅會棋戰的熱門人選。

    在很多人看來,他們的棋道水平要比所謂國手高出很多,可能會稍微威脅到童顏。

    參加梅會的修道者自然不願意一開始便遇到這樣的棋道強者,所以林間才會顯得這般冷清。

    一茅齋書生與穀元元的話讓瑟瑟很生氣,她惱火說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趙臘月想著那天在舊梅園外的童顏,說道:“喜歡下棋的人腦子都有些與眾不同。”

    她本意是說好棋者重勝負,思維方式與普通修道者不同,但被別人聽著難免會理解成別的意思。

    瑟瑟的眼睛變亮了,覺得這位姐姐不愧是青山峰主,說話就是這麼霸氣。

    聽到這話,尚舊樓與穀元元還有遠處的修道者都很生氣,就連鏡宗的雀娘也忍不住苦笑了兩聲,但又能如何?

    井九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在林間停留,繼續往前行去。

    看著這幕畫麵,有些修道者失望地搖了搖頭,穀元元臉上的嘲弄意味則是更濃了。

    山間某處遍是青樹,但不是太密,既能遮著烈日,又有陽光漏下,一條小溪穿行其間,溪畔青草如茵,風景極美。

    井九停下腳步,說道:“溪水很清,就這裏吧。”

    瑟瑟環顧四周,發現近處並沒有亭子,不由氣結,心想又不是要你挑春遊的地方,你到底要去哪個亭子啊?

    趙臘月看著溪邊的草地,心想難道真是準備來曬太陽睡覺的?

    “謝謝。”

    井九對翠師姐說道,雖然他沒有認真聽,也不在乎那些參加棋戰的高手。

    翠師姐微微一笑。

    瑟瑟有些不信任地問道:“你都記住了?”

    井九說道:“都記住了。”

    趙臘月心想果然很擅長騙小姑娘。

    “還有一個很厲害的。”

    瑟瑟非常認真說道:“這時候還沒出現,待會看到了我告訴你。”

    隨著時間流轉,山間的人越來越多,雖然無人大聲議論,還是漸漸變得嘈雜起來。

    有很多人注意到,青山宗的始終沒有出現。

    ……

    ……

    西山居裏。

    幺鬆杉有些猶豫說道:“師叔,雖說以往梅會我們也很少參加琴棋書畫四項,但今天小師叔不是在嗎?”

    青山弟子們都站在庭院裏,等著南忘發話。

    南忘說道:“我不懂下棋,也知道這種事情去再多幫手也無用,你們去助威除了擾亂他的心神還有什麼用。”

    青山弟子們聽著這話有些無奈,心想就算如此,也可以去看看啊。

    要知道今日棋戰的勝負可不是井九一個人的事,也不僅僅是神末峰的事,而是幹係到整個青山劍宗的聲望。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稍後井九進入到最後的決戰,再去也不遲。”

    南忘走到石階上,望向遠方群山說道:“如果剛開始他就輸了……那我們何必去丟這個人?”

    弟子們更覺無奈,心想難道師叔你還真以為井九能夠戰勝那麼多棋道高手,最終走到童顏身前?

    南忘知道弟子們在想什麼,說道:“不可能?在他戰勝顧寒、斷掉過南山飛劍之前,你們難道覺得這可能發生?”

    弟子們聞言微怔,心想確實如此,竟對井九生出了些莫名的信心來。

    ……

    ……

    棋盤山微有騷動,議論聲起,無數視線向著某處望了過去。

    看到山道上的那位少女,穀元元哪裏還有先前那股不在乎的勁兒,神情緊張至極,自言自語起來。

    “冬兒師妹怎麼也來了?她不會也要入亭吧?”

    他的緊張源自於既希望對方能夠參加梅會棋戰,能多些接觸的機會,又不希望對方因為輸給自己而受到傷害。

    那位少女便是梅會琴戰第一,水月庵的果冬。

    井九在溪邊看水,聽著議論聲裏出現的名字,轉身望了過去。

    果冬的容顏果然如傳聞裏那般尋常,眼神也沒有特異之處,隻有豐隆的鼻子有些引人注意。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位普通的少女卻讓井九看了很長時間,而且他看得很認真。

    趙臘月也望了過去,然後想起了那天在梅園後山聽到的琴聲。

    ……

    ……

    棋盤山前騷動再起,議論聲更大了些,因為中州派的人來了。

    山風拂動白紗,讓裏麵那張清麗的臉變得越發生動,明明沒有任何香味,很多人卻仿佛聞到了一般。

    在同門的簇擁下,那位少女在山道上緩緩行走,身姿與氣質都極為柔弱,嫋嫋如煙。

    看著那畫麵,瑟瑟輕哼一聲,沒有說什麼。

    她是懸鈴宗主的女兒,白早是中州派掌門之女,若讓人瞧著她的不喜,誰知道會引發怎樣的事端?

    她年齡尚小,但在這種場合還是知道分寸的。

    洛淮南還是沒有來。

    霧氣微動,兩道身影出現,童顏與向晚書同時走上山道。

    做為梅會棋戰的主角,他理所當然最後到場。

    無數行禮聲先後響起。

    與井九、趙臘月先前的待遇不同,這一次無論與中州派關係親疏,人們都在向童顏致意。

    不是對中州派的敬意,隻是對他這個人的。

    童顏的棋道水平高的難以形容,數年間未嚐一敗,前些天連敗朝歌城高手,再次證明了自己舉世無敵的地位。如果隻是這般也還罷了,更重要的是,他以棋入道,再以道養棋,隻憑一個人便把朝天大陸的棋道水平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像鏡宗雀娘、一茅齋尚舊樓、風刀教穀元元,這些年輕的棋道名家,在他的棋道思想及風格影響下,隻用了短短數年,棋道造詣早已超過世間的那些國手以及修行界的那些前輩,甚至可以說,放在任何時代他們的水平都可以橫掃同儕,但如此了不起的他們現在卻隻能追隨著童顏的腳步。

    以棋道論,童顏絕對可以稱得上縱橫古今,對枰成聖。

    今天來到棋盤山的修道者,絕大多數都是好棋之人、識棋之人,對這樣的人物怎能不給予最高的敬意?

    童顏向著山上走去。

    無數視線隨之而動。

    他走過竹海、鬆林、野花,來到崖間那片空地。

    這裏有三個亭子,亭前站著三個人。

    除了童顏以及某人之外,世間棋道實力最強的三個人。

    ……

    ……

    “你終於來了。”

    尚舊樓早已放下了手裏的那卷書,看著童顏的眼神裏充滿了一茅齋弟子很少見的熾熱情緒。

    過往兩屆梅會,他一次進入前四,一次進入前十六,都是敗在童顏的手下。

    要說誰最想在梅會上戰勝童顏,除了那位便肯定是他。

    童顏停下腳步,看著他問道:“你在等我?”

    尚舊樓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錯,這次我一定要贏你。”

    童顏說道:“寫寫畫畫這種事情隻需要苦練便可以做到最好,所以你們齋裏弟子擅長,但下棋要天賦,你怎麼贏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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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3 20:42:47
第八十章溪間崖畔盡狂生

        



    (如果每天多更新一些,棋戰的情節也就兩三天的事情,自然談不上水,隻有妙。當年將夜寫到寧缺入魔時,我說過類似的話。那是2012年的事情了。入魔後麵我直接一天五章寫了出來,所以還好,但現在肯定做不到。懶是一方麵,事情多也隻是一方麵,主要是下月初肯定要回湖北,得預備些存稿,大家追更嫌煩,不妨攢些天來看……我以前很少做這方麵的解釋或者建議,寫將夜的時候是覺得自己寫的很牛逼,因為更新量不夠被說拖戲很不爽,想說明自己棒棒噠,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寫的很好,但解釋這些主要是希望大家不要不開心,比心,順便再次推薦逆流純真年代。)

    ……

    ……

    說這句話的時候,童顏神情很淡然,語氣也很尋常,仔細品來卻極其刻薄,充滿嘲弄,因為這種蔑視已經近乎無視。

    尚舊樓神情驟變,臉色通紅,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論起天賦他與童顏的差距太遠了。

    大樹前響起極誇張的笑聲。

    “哈哈哈哈……童顏你果然如傳聞裏那般自傲,目無餘子……不過,我很喜歡。”

    穀元元笑著說道:“你的所有棋譜我都認真學過,我承認你的天賦確實很厲害,但我也不差,稍後試試?”

    童顏看了他一眼,說道:“刀聖不會下棋,居然指望你來改變北人野蠻少智的印象,真是不智。”

    穀元元有些惱火說道:“你憑何這般說?”

    “他不會下棋,又怎麼判定你會下棋?”

    童顏麵無表情說完這句話,繼續向前行走。

    雀娘微微蹲下,向他行了個半師之禮。

    童顏沒有停下腳步,說道:“我不喜歡和這個北方小子下棋,贏了他。”

    聽著這話,雀娘很是開心,要知道能從童顏處聽到這種話,那可是極大的認可。

    少女臉上的雀斑都仿佛雀躍起來,穀元元的表情則是變得極其難看。

    白早在山林裏靜靜看著這畫麵,隱約可見白紗下,她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

    向晚書跟著童顏向前走去,臉上帶著苦笑。

    中州派雖然是天下第一大派——很多人都這樣認為,至少中州派弟子自己會這樣認為——但師兄說話行事也未免太強硬直接了些。一茅齋的老夫子們應該不會理會這些小事,但穀元元可是刀聖大人親自從征北軍裏搶走的人。

    更不要說師兄你居然直接說刀聖大人不智……

    刀聖大人如果真的動怒,誰知道那些師長會不會借機生事,你與師姐的親事隻怕受到的阻力要更大了。

    ……

    ……

    “童顏,你今天的心境有些問題,廢話太多,我有些擔心啊。”

    山穀裏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酒味,那味道並不刺鼻,哪怕像雀娘這樣最厭飲酒的人也覺得不難聞。

    ……

    ……

    聽到這聲音,聞著這酒香,瑟瑟怔了怔,神情變得激動起來,趕緊扯了扯井九的衣袖。

    “那個真的很厲害的人來了!”

    那個從野草叢裏鑽出來的大漢叫做何霑。

    在修道界他有個更出名的稱謂,叫做——第二人。

    趙臘月問道:“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瑟瑟解釋道:“因為不管是梅會還是大道之爭,他都能夠拿到、也隻能拿到第二……”

    趙臘月挑眉說道:“他可以參加大道之爭?”

    瑟瑟歎了口氣說道:“趙姐姐,看來你平時真的很少聊天……又跑題了,反正他是特例。我們還是說回梅會吧,他參加過三屆梅會,每次棋戰都是第二、書畫與道戰也是第二,可以說是真正的才子,無所不能,不知多少女修喜歡他。”

    趙臘月問道:“既是全才,為何不參加琴爭?”

    瑟瑟說道:“聽說他覺得操琴是女子才做的事情。”

    趙臘月搖了搖頭,對這人再沒有什麼興趣,隻是有些不解,能在梅會上拿到如此多項第二,那必然很出名,為何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他是散修,嗯……據說與那些邪派有來往,玄陰宗少主便是他的好友,所以師長們一直暗中壓著他的名聲,當然他還是很出名,你和井九不知道他……我也很吃驚啊。”

    瑟瑟很無奈。

    趙臘月知道那位玄陰宗少主,據說比洛淮南的修道天賦還要更好,在修道界極其出名。

    ——連她都聽說過,那是真的很出名了。

    “既然與邪派有來往,為何還會允許他參加梅會?甚至是大道之爭。”

    “據說是各派長輩憐其才華,不忍見其真的入了邪道,故對他頗為照拂……”

    瑟瑟忽然壓低聲音說道:“姆媽說過,其實是因為他沒有歸屬,很多宗派都想收他為弟子,才會如此行事。”

    井九聽著,覺著這個叫何霑的人不錯,而且那個第二人的稱謂不錯,心想要不要收了。

    他下意識裏摸了摸手腕,才想起來劍索早就已經被他套在了應城小荷、那個小狐狸的手上。十歲現在應該已經離開那個小山村了,希望一切都順利,歸來時仍然是那個少年,不要像師兄當年那樣……

    ……

    ……

    何霑的身形很魁梧,看來剛才他一直躺在野草叢裏,不然肯定早就被人看到了。

    他撣掉衣服上的草屑,提著酒壺走到童顏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狐疑。

    童顏對他的態度有些不同,說道:“以為你今次不會來。”

    “有熱鬧看,我當然要來。”

    何霑看著遠處溪邊笑了笑。

    井九等人就在那裏。

    童顏看了那邊一眼,說道:“你我皆狂徒,隻不過是多了一個,有什麼好在意的。”

    “前些天我遇著一個少年,與我們這些狂徒完全相反,我受了些啟發,有所進展。”

    何霑正色說道:“我覺得現在我能贏你。”

    童顏說道:“是嗎?”

    何霑說道:“如果你還是去年在雙山鎮上那個水準的話。”

    童顏說道:“那你今年沒希望了。”

    說完這句話,他繼續向山上走去。

    何霑跟上他的腳步,不依不饒說道:“沒下過,我可不會信你。”

    滿眼青樹,陽光灑落在溪水上。

    童顏經過時,沒有看井九等人一眼。

    何霑停下腳步,對著他們揖手為禮,認真問道:“你……您就是那位?”

    問話的時候,他沒有看井九,而是趙臘月。

    很明顯,他根本不在意參加棋戰的井九,隻是對傳說裏的趙臘月感到好奇。

    趙臘月說道:“如何?”

    何霑提起手裏的酒壺,挑了挑眉。

    趙臘月搖頭。

    何霑露出無趣的神情。

    瑟瑟好奇問道:“這就是傳聞裏你自己釀的龍骨酒?”

    “就是一條老蛟,還是前代真人殺的,我隻不過運氣好拾著了幾塊骨頭。”

    何霑笑著說道:“再說已經泡了這麼多年,早就沒什麼用處,隻是滋味還可以,想試試?”

    瑟瑟用餘光看了翠師姐一眼。

    何霑眉開眼笑,說道:“咱們去那邊聊聊?”

    ……

    ……

    何霑帶著小姑娘去溪水上遊吃烤魚喝酒。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這般有閑情逸趣。

    人們的關注都在童顏身上,很好奇他會選擇哪座亭子。

    童顏站在一道懸崖邊,背手看著山外,風拂衣袂,呼呼作響。

    那裏沒有亭子,就像井九在的溪邊。

    棋盤山裏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童顏似乎準備一直站在崖邊,直到棋會開始。

    誰知道還要多長時間。

    趙臘月忽然對井九說道:“不要把椅子拿出來。”

    井九正準備取出竹椅,聽著這話有些意外,說道:“你也在乎這個?”

    趙臘月說道:“今天你是代表青山出戰,總要講究些。”

    井九覺得有道理,便坐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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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4 20:33:04
第八十一章萬物如棋
  



    鍾聲響起,意味著禪子以及和國公等大人物已經來到棋盤山。

    和國公走到峰頂欄邊,望向下方青蔥的山林,似乎有些心思。

    他是梅會的主持者,縱有萬般心思也無處求助,因為禪子根本沒有露麵。

    禪子在半山處的三清觀裏休息。

    佛宗大德在道觀裏休息,這件事怎麼看都有些怪,但和國公知道禪子根本不在乎這些,自然不會多言。

    和國公看了遠方的皇宮一眼,對站在身旁的官員說道:“那就開始吧。”

    鍾聲再次響起,梅會棋戰正式拉開帷幕。

    青山裏不知多少位修道者開始移動,向著早已看好的亭子走去。

    從和國公所在的峰頂望去,就像是棋子在棋盤上移動,自然生出一種沙場行軍的感覺。

    不管是站在原地還是行走間的修道者,都依然在關注著幾處的動靜。

    最受關注的當然是童顏,人們很想知道他會選擇誰做為第一個對手。

    又或者,他會像前幾次梅會那般隨意挑選一個空亭子等著別人挑戰?

    何霑、雀娘、穀元元、尚舊樓等高手的動靜也頗受關注,還有很多視線落在那道溪邊井九的身上。

    童顏孤身站在崖畔,看著山前雲逝,依然沒有動。

    何霑還和小姑娘在小溪上遊烤魚喝酒。

    雀娘、尚舊樓與穀元元動了,毫無意外地走進自己早就已經選擇好的亭子。

    看到這幕畫麵,某些修道者神情微變。

    如果到最後他們還是沒能選定棋亭,便會被主持方分配到空著的亭子裏。

    可以想見,雀娘等三人的亭子肯定會一直空著。

    沒有人想在梅會第一輪便遇到這樣的強敵。

    棋是雅事,若在山間奔跑追逐,那會顯得太過失禮,但那些修道者走動的速度明顯加快。

    他們向別處的亭子走去。

    沒有過多長時間,大多數參加棋戰的修道者便坐進了亭子裏。

    有人注意到井九居然還在溪邊的草地上坐著。

    “這是在模仿童顏公子?”

    有修道者嘲笑說道:“實在可笑。”

    有人說道:“何霑也沒有選亭子啊。”

    那位修道者冷笑說道:“何霑是誰?他又是誰?”

    ……

    ……

    有些亭子裏的棋戰已經開始。

    亭外有專人負責記錄棋譜,名義上是保存資料,實際上誰都知道這些棋譜會源源不斷地送下山去——今天朝歌城裏不知道多少王公貴族在等著這些棋譜,願意為之付出極大的價錢,朝廷既然無法阻止,從中掙些經費也是好的。

    還有很多亭子裏隻坐著一位修道者。

    有人麵無表情,有人則是喃喃自言自語,希望童顏不要來這邊。

    何霑走了回來,提著酒壺站到井九的身邊,問道:“要不要來?”

    井九說道:“我不喝酒。”

    何霑說道:“但你下棋。”

    井九看了他一眼。

    何霑說道:“想贏童顏,先過我這關。”

    井九才明白他的意思。

    趙臘月與翠師姐有些吃驚。

    瑟瑟看著手裏的半截烤魚,覺得應該扔到地上,又覺著可惜。

    她真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烤魚。

    就算是烤魚的本事,何霑似乎也是天下第二。

    很多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聽到了何霑的邀戰,很是吃驚。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何霑一直沒有選擇棋亭是存著這個想法。

    井九會接受嗎?

    ……

    ……

    井九說道:“不行,我與人有約在先。”

    何霑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微微挑眉說道:“誰?”

    井九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

    他離開小溪向著某處走去。

    一片嘩然。

    不是因為他拒絕了何霑的邀戰,而是因為……童顏動了!

    幾乎就在井九抬步的同時,在崖畔已經站了很長時間的他,轉過身來,向著某處走去。

    無數道視線隨著井九與童顏而移動。

    就連那些已經開始下棋的修道者,都下意識裏停止了動作,望向那邊。

    人們越來越震驚,就連何霑都張開了嘴。

    井九與童顏似乎在向同一個地方走去。

    每個人的行走都是在天地間留下的一道線,隻要不平行,那麼總會相遇。

    他們將會相遇的地方,不在崖邊,不在溪邊,在梅邊。

    那裏很僻靜,生著數十叢異種野梅,將一座矮亭掩於其間,如果不注意,很難發現。

    ……

    ……

    何霑明白了。

    山裏的所有人也漸漸明白了。

    今年梅會棋戰上最受關注的一局棋,當然就是井九與童顏的對戰。

    這局棋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青山宗與中州派之爭,是修道正宗領袖之間的又一次較量。

    皇帝陛下忽然決定要觀看棋戰,應該就是想看這局棋。

    在很多人看來,井九想要與童顏相遇,至少需要先勝幾場,數日後才會與童顏相遇。

    如果他有這個實力或者說運氣的話。

    誰能想到,今日棋戰剛一開始,他們便會相遇。

    這當然不是偶然。

    原來從開始到現在,他們就沒想過要去別的亭子。

    他們要下的就是第一局棋。

    ……

    ……

    和國公站在峰頂,看著下方的畫麵,很是無語,揮手說道:“趕緊通知宮裏。”

    如果皇帝陛下看不到這局棋,自己可落不了什麼好。

    ……

    ……

    南忘帶著青山弟子們向西山居外走去。

    很多弟子臉上還殘留著聽到消息後的驚疑。

    ……

    ……

    禪子收回望向道觀泥像的視線,看著那名前來報信的道士問道:“誰先手?”

    那位道士說道:“我離開的時候,正在猜先。”

    ……

    ……

    清風穿過野梅叢進入亭裏,沒有香氣,卻多了些清冷。

    童顏說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還算聰明。”

    井九說道:“這樣省事。”

    童顏抓起幾顆棋子移到棋盤上方,沒有鬆開。

    井九知道這是猜先。

    他的視線落在童顏的手上。

    無數道視線同時落在童顏的手上。

    趙臘月卻在看井九。

    她再次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

    太陽就在那裏,如何能不去看?

    但真正的太陽光芒萬丈,無比刺眼,誰又能真的看見?

    ……

    ……

    (從將夜開始,我便經常用在梅邊三個字,因為很喜歡王力宏的那首歌。

    另外,大道朝天真是我自我刪除最多的一本書了,一邊寫一邊刪,不知道刪了多少句子,不是自我吹噓,而是再次想到我以前寫的該是多麼囉嗦啊,接著又想到今年大修慶餘年又會是怎樣艱苦的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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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5 20:19:16
第八十二章落子




    亭外都是人,幾叢野梅被踩的很是淒涼。

    還有很多人正往這邊趕來,棋盤山裏有些混亂。

    何霑已經離開溪邊來到亭子前。

    瑟瑟一直跟在他身邊,好奇問道:“你不去下棋嗎?”

    何霑搖頭說道:“不去。”

    在這種時候,當然是看棋比下棋重要。

    瑟瑟關心說道:“難道你不怕被取消資格。”

    “法不責眾。”

    何霑指著亭子裏的那兩個人,說道:“他們來這麼一出,誰還有心情下棋?”

    ……

    ……

    這是梅會上最受期待的一場對局。

    人們本以為這場對局過些天才會出現,或者根本無法出現。

    誰知道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時刻,這場對局就這樣開始。

    就像一個故事,明明剛剛開始,便忽然到了高潮部分,這實在是太刺激了。

    來觀看棋戰的修道者,在最短的時間裏把亭子周邊圍了個水泄不通。

    參加棋戰的參賽者也再無法控製情緒。

    最先離開亭子的是尚舊樓,緊接著是穀元元與雀娘,然後越來越多的參賽者走出亭子。

    就連那些已經開始的對局也停了下來。

    整座棋盤山,現在隻有一局棋。

    ……

    ……

    和國公聽著下屬的回報,無奈說道:“那就這樣吧,已經開始的棋局一定要封好,其餘的事情等這局棋下完再說。”

    下屬官員有些擔心說道:“如果這局棋要下三天三夜怎麼辦?”

    和國公笑著說道:“以童顏的水準,贏井九用得了這麼長時間?隻要井九不玩那些陰招拖時間就好。”

    那名官員有些不確信說道:“聽說這次中州派與青山宗的大人物們都動了真火,萬一井九真的拖時間怎麼辦?”

    和國公擺手說道:“不至於,井九可是景陽真人的再傳弟子。”

    那名官員心想如果井九真如景陽真人一般行事,又怎麼會來參加梅會,還會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與人爭勝負?

    ……

    ……

    梅會棋戰的猜先與普通的棋局猜先沒有區別。

    唯一的差別就是,對弈雙方都是修道者,他們可以用自己的神識嚐試看到對方手裏的棋子數量。

    當然對方也可以用神識進行屏障,最終還是要看誰的神識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另一種公平,同時也意味著較量會在棋局之前便開始。

    無數道視線落在童顏的手上。

    沒有誰敢把神識落在那隻手上,因為那是非常無禮的舉動,近乎挑釁。

    但隔著十餘丈的距離感知,眾人也能感覺到童顏的手間有一團乳白色的光焰。

    那些光焰代表著極為雄厚純正的真元,應該是中州派的先天玄功修至高階的表現。

    這個時候,井九說了句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話:“你想用哪個子?”

    聽著這話,童顏的眉慢慢挑了起來,人群也有些騷動。

    難道你就一定能看破單雙?這未免也太囂張了些。

    童顏沒有動怒,隻是看著井九的眼神越發冷淡,說道:“我用白子。”

    主動選擇白棋,可以理解為他習慣後發製人,也可以理解為輕蔑與無視。

    ——雖說對局有貼目,但在很多人看來,先手總是更重要些。

    “三顆。”

    井九直接報出了他手裏的棋子數量。

    根本不需要說什麼單雙。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然後很快平息。

    童顏眯著眼睛看著井九,沒有說話。

    井九神情如常,似乎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伸手拿起一顆黑棋放在棋盤上。

    三三。

    亭外響起一陣歎息聲。

    不是這步棋有什麼問題。

    這是第一手黑棋最常見的位置。

    隻是觀棋的人們對這局對戰的期待實在是很大,總希望能夠看到什麼特別的地方,什麼石破天驚的選擇。

    當然,人們也很清楚,除非井九直接把棋子落在天元或是角上,不然隻是開局而已,又能如何特別呢?

    啪的一聲輕響,童顏想都沒有想,直接拿起一顆白棋貼了上去。

    井九的回應也很快,第二顆黑棋落在了左上角的空白處。

    ……

    ……

    啪。

    啪。

    啪。

    啪。

    ……

    ……

    一片安靜,隻能聽到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無數人矚目的對局,就這樣尋尋常常的開始了。

    二人落子的速度,不快也不慢,隔上數息時間,便會落下一子。

    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緩慢地增加著。

    沒有人會愚蠢到在這時候發出讚歎聲,也沒有誰會愚蠢到在這時候便開始質疑。

    棋盤上的局麵很尋常,黑白棋子落下的位置很尋常,誰能看出好來,誰能看出不好來?

    但人們的感覺還是有些怪,因為這場對局的開始實在是太尋常了,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

    現在的局勢非常簡單,沒有廝殺,也看不出什麼深意。

    井九與童顏的行棋就像是兩個人相對而站,各自比劃著招式,卻始終沒有出劍斬向對方,或是用法寶轟向對方。

    人們最不解的是,他們也沒有感受到二人在蓄劍勢、攢真元,準備稍後出大招。

    趙臘月不怎麼懂棋,反而沒有什麼感覺。

    瑟瑟懂些棋,於是愈發不懂。

    這場棋局實在是太過普通。

    完全配不上童顏與井九的名頭。

    遠處的人群漸漸響起一些低聲議論。

    “這是怎麼回事?”

    “這水平看著很普通啊。”

    “童顏公子是不是不想讓青山宗太丟臉,所以留了力?”

    ……

    ……

    南忘與青山弟子們已經來到棋盤山,沒有走近那個亭子,站在稍遠些的樹林裏。

    聽著那些議論聲,有些弟子們的神情微變,下意識裏忘向南忘。

    青山弟子對琴棋書畫都沒有什麼認知,不知道那些人的議論是不是真的。

    “一群白癡。”

    南忘說道:“看不懂棋,就去看那些能看懂棋的人。”

    ……

    ……

    今日來到棋盤山的人,或者是準備參加棋戰的年輕弟子,或是來觀棋的師長同門,都是愛棋之人。

    如果說他們都不懂棋,那有資格稱得上懂棋的人是誰?

    有人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亭外。

    尚舊樓與雀娘看著棋盤,神情異常凝重,如臨大敵,比他們自己去下棋要緊張的多。

    穀元元的模樣更是不堪,眼睛瞪的極圓,呼吸粗重,聽著就像拉風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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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6 21:21:19
第八十三章看不懂的棋局

        



    不知道什麼時候,白早已經來到亭子邊,靜靜站在同門中間。

    風拂麵紗,露出她清麗柔弱的麵龐。

    隻見她細眉微蹙,似乎有些擔憂。

    別的中州派弟子根本不擔心童顏會輸棋,神情很是平靜,隻有向晚書認真推算著棋盤上的局麵。

    果冬站在人群外,與趙臘月等人的距離不遠不近,當所有人都看著亭子裏的時候,她卻在看著趙臘月。

    趙臘月知道她在看自己。若是平時,她必然要看回去,但這時候她隻會看著井九。

    瑟瑟看得無聊,把手裏的烤魚遞到趙臘月身前,壓低聲音說道:“別嫌棄,真的很好吃。”

    趙臘月搖了搖頭,她很少吃東西,不管在青山還是在外麵。

    看著這幕畫麵,果冬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何霑忽然喊道:“怎麼能這麼走?沒道理啊。”

    四周的人們紛紛望向亭子裏,心想是誰行差了一步棋?

    亭子裏,井九與童顏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依然靜靜看著棋盤。

    剛才那步棋是井九走的,在很多人看來這步棋很是尋常而且安全,完全不理解何霑的反應為何這樣大。

    童顏做出了自己的應對,似是隨意地落下一顆白棋。

    這步棋也很普通而且安全。

    誰曾想何霑又喊出聲來:“這更沒道理啊!”

    很多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人們不明白為何這位棋道高手,對這樣兩步普通的棋反應如此之大。

    這個時候,井九又落了一顆黑子。

    何霑盯著棋盤,根本沒有理會那些在看自己的人,吃驚說道:“還可以這樣嗎?”

    童顏的下一顆白子直接掛到了別處。

    何霑再也控製不住情緒,連聲喊道:“太狠了!你們這兩個家夥太狠了!”

    他的動作很大,聲音更大,在安靜的棋盤山裏顯得格外響亮。

    果冬收回看著趙臘月的視線,麵無表情看著他說道:“你的話一直這麼多嗎?”

    下棋時有人在旁大呼小叫,當然是極不美的事情。

    何霑哪裏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今日得見如此棋局,他實在是無法控製自己。

    “好吧,我不說了。”

    他提起酒壺,灌了一口大酒。

    極為罕見的龍骨酒,在他嘴裏卻顯得那般苦澀。

    因為他喝的是悶酒。

    這裏說的悶不是不能說話的憋悶,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令人苦悶。

    ……

    ……

    見到何霑這般作派,又注意到雀娘、尚舊樓、穀元元這三人的神情,觀棋的人們終於明白了些事情——原來亭子裏的這場棋局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般普通尋常,其間不知隱藏著多少道驚雷,隻不過以他們的棋道境界很難看懂。

    想明白這點,人們再次興奮起來,望向亭子裏的那張棋盤,希望能夠找出那些隱藏著的美妙。

    隻是無論他們再如何認真、不停思忖推演,還是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不就是最普通的開局嗎?

    ……

    ……

    三清觀裏。

    禪子盤腿坐在榻上,赤裸著的雙足從僧袍下探出來,不停地抖著,似乎帶著某種節奏。

    他的視線落在麵前的棋盤上。

    棋盤兩側各有兩個棋甕。

    窗外開著石楠,味道過於濃鬱,明明是香卻有些近乎臭。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皺著眉。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結束了長考,拿起一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上。

    正當他鬆了口氣,準備起身的時候,注意到那位道人的神情有些不對。

    “怎麼了?”

    那位道人猶豫了會兒,小意說道:“這步棋……好像不是落在這裏的。”

    禪子聞言微怔,再次望向棋盤。

    ……

    ……

    棋盤山峰頂。

    一位官員對和國公笑著說道:“國公,您怎麼看這場棋局?”

    和國公看了他一眼,說道:“怎麼看?這麼深我怎麼看得懂。”

    那位官員也不害怕,笑著說道:“那您押的誰啊?”

    梅會是修道者的盛會,但也會影響到世俗世界,別的不說,朝歌城裏的賭局肯定與此息息相關。

    和國公拍了那位官員後背一下,笑著說道:“你當我傻啊,當然是押童顏,雖說贏不了多少,但勝在穩不是?”

    ……

    ……

    太常寺很清閑。

    做為朝廷裏拿著貴俸的高級官員,又向來有清廉之名,井商一直很注意不要表現的太勤勉政務。

    但他也很少像今天這般,盯著杯子裏的茶水就可以發很長時間的呆。

    最終他還是無法坐住,與副卿說了聲,便向衙門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街上,衙門裏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井商有個弟弟,很小的時候就送出了朝歌城,不知去了何處。本來井家把這件事情瞞得極嚴,然而官場上哪裏可能有真正的秘密,前些年,便有很多人隱約知曉,那個井家幼子應該是拜在了某個大派門下。

    今年舉辦梅會,朝歌城的賭局也多了起來,看到井九這個名字,某些有心人很自然地聯想到那個井家幼子。

    “誰能想到,他弟弟居然成了青山劍宗的仙師。有這樣的背景,誰還願意正經當值,這才上午居然便退了。”

    “修道人斷情絕性,與俗世本家的聯係極淡,也不見得能幫得了什麼,再說了,隻是個青山弟子,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但朝廷至少不會太過嚴苛,而且至親活著的時候,總會有些好處,你沒見趙府這些年紅火成什麼樣了?”

    “不錯,年節的時候我去拜訪趙公,嘖嘖,府裏的好東西真是堆成了山高,聽說都是南河州那邊送過來的。”

    ……

    ……

    井商根本不知道同僚們在背後議論自己什麼,就算知道也沒有心情去理會。

    朝歌城裏消息流傳的極快,棋盤山的事情沒過多久便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當他知道井九第一局棋的對手便是童顏,腦子頓時嗡的一下,險些昏了過去。

    他與井九之間當然談不上什麼兄弟之情,就算井九輸了,想來也應該影響不了他的前途,隻是……

    一路想著這些事情,冷汗濕了衣衫,神思有些恍惚,他醒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成國公府前。

    整個朝歌城都知道成國公好棋,梅會棋戰最高級、最安全的賭局就在這裏。

    一名管事注意到他,迎上前來說道:“大人您總算來了,趕緊請進。”

    井商取出手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猶豫片刻後低聲問道:“這時候還能不能退注?”

    那位管事看著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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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7 21:19:30
第八十四章終有一記雷霆

        



    成國公府的賭局有各種賭法。

    隻有賭性極強的那些人才會一開始便賭棋會的最終優勝,一般都是按棋局順序來賭。

    井商是個很謹慎穩重的人,自然也是這樣做的,押了很大一筆錢到第一局。在他想來,井九是去年四海宴的棋戰第一,而且敢說那樣的話,棋力必然不俗,就算不能拿到最後優勝,前麵連勝數局應該還是很輕易的事情。

    誰能想到,他第一局棋便遇上了不可能戰勝的童顏。

    那位管事自然知曉棋盤山上發生的事情,同情說道:“結果還沒出來,大人先別著急。”

    井商知道無法挽回,反而平靜了些,揖了揖手,走進了國公府。

    國公府後園裏已經站滿了人,朝歌城裏有頭有臉的王公貴族竟有半數在場。

    但他們今天沒有站在最前麵的位置。

    站在最前麵的都是些棋道國手,對著前方的那道牆指指點點。

    春熙棋館的館主連說話的資格也沒有,隻能在旁陪笑。

    那道牆上掛著幅極大的棋盤,旁邊則是對局雙方的名字以及賠率,看字跡應該是剛寫上去不久。

    井商根本沒有心情去看,站在人群後方,默默計算著事後變賣家產的事宜。

    既然必輸無疑,就算井九的賠率再高又有什麼意義?

    就在這時候,園子前方響起的議論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

    ……

    “這一步到底為何落在這裏,到底有人想明白沒有?”

    “重新再擺,我總覺得那個小星有問題。”

    “再退兩步。”

    “不夠,先退十步,容我再琢磨一番。”

    ……

    ……

    郭大學士起身,走到大棋盤前,取下十數顆棋子,擺出幾個變化,轉身看著人群說道:“現在看明白了吧?”

    那些參與賭局的王公貴族,雖說都會下棋,棋力自然普通,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十餘位朝歌城的國手則是若有所思。

    片刻後,一位老者顫聲說道:“原來是這樣!”

    越來越多國手明白了郭大學士的意思,也就是明白了那一步棋的妙處,驚歎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讚歎不已。

    成國公說道:“還是大學士厲害,居然連這步棋都看明白了。”

    郭大學士苦笑說道:“我隻不過比你們提前幾步明白了那二位的意思,算什麼厲害。我早就對你們說過,童顏的棋力與境界古今未見,井九的水準也遠超你我,你們偏生不信,現在呢?”

    這時候他已經確信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那天在舊梅園外的棋局,童顏根本就沒盡全力。

    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隻能中盤認輸,這種差距實在太大了。

    ……

    ……

    井商站在人群後方,早已愣住了。

    聽郭大學士的話,難道井九與童顏有來有往?這怎麼可能?

    他從丫環端著的盤上拿起熱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臉,然後向著牆上的大棋盤望去。

    不過看了兩眼,他便覺得有些眼花,根本看不明白,情急之下,隨便伸手抓住一個人問道:“現在到底是什麼局麵?”

    那人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井商說道:“前麵那些位國手難道也沒個看法?”

    那人說道:“今日他們與你我一樣,連棋都看不懂,又哪裏看得出勝負。”

    有人聽著這話嘲笑說道:“勝負還要看?學士說童顏仙師在棋道上的造詣可稱古往今來第一人,他怎麼可能會輸?”

    井商有些惱火,說道:“說得這般篤定,你能看懂這局棋啊?”

    ……

    ……

    棋盤山上。

    時間流逝,那幾叢野梅已經被踩成粉塵,但依然沒有誰能看懂亭子裏的那局棋。

    人們隻好去看那些有可能看懂棋局的那幾位。

    雀娘咬著嘴唇,還在想很早之前的一步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的太入神,竟連嘴唇咬破了個口子也沒發現。

    尚舊樓閉著眼睛,嘴唇微微顫動,無聲念著什麼。

    他們早已沒有勝負之心,之所以依然全神貫注在棋局上,不惜耗損心神冥思苦想,隻是想要理解這局棋。

    隻是想要跟上井九與童顏的思考,著實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到這個時候,已經能夠很準確地判斷出棋力高低。

    穀元元與雀娘、尚舊樓齊名,但很顯然還是稍弱了一籌,所以也最狼狽,臉色蒼白,渾身被冷汗濕透。

    他隻覺得這局棋好可怕。

    下棋的那兩個人好可怕。

    何霑看著他的模樣,有些同情地搖了搖頭,想要飲酒,才發現酒壺早就已經空了,不禁覺得好生鬱悶。

    亭裏的棋局已經進入到了中盤階段,他還能跟上井九與童顏的節奏,明白他們的思路。

    也正是如此,他才明確知道,如果這時候在亭子裏的是自己,不管執黑還是執白,都已經輸了。

    再次望向亭子裏的那兩個人,他生出一敗塗地的感覺,又生出很多佩服。

    ……

    ……

    對局至此,剛剛過去半個時辰。

    井九與童顏的落子速度不是特別快,但都沒有長考過,對局進行的非常流暢。

    有微風起,卷起一片青葉舞入亭間,落在棋盤上。

    井九與童顏的視線落在那片青葉上,然後抬頭。

    他們對視一眼,確認過眼神,同時把手裏的棋子放回小甕裏。

    ……

    ……

    棋局暫停。

    有茶水送入亭子裏。

    井九與童顏端著茶杯,站在欄邊,望向山外遠方,沒有對話。

    人們看著這幕畫麵,沉默不語。

    ……

    ……

    棋盤繼續。

    風再起,比先前要大了些。

    有雲層來到朝歌城上空,遮住了太陽,山氣漸涼。

    場間的氣氛也變得更加緊張。

    一片安靜。

    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棋局已至中盤,棋子漸密,再不懂棋的人也知道,雙方終將正式相遇。

    童顏開始第一次長考。

    百息之後,他做出了決定。

    他用三根手指捉住那顆白棋,稍顯笨拙向棋盤上伸去。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地感應到了這步棋的凶險以及其間的無限殺機……

    棋盤山上的雲層忽然絞動起來,一道電光在雲深處隱現。

    白棋輕輕地落在棋盤上。

    轟的一聲巨響。

    雷霆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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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3-28 20:43:03
第八十五章最後一步


        



    轟!

    神思恍惚的穀元元被這道雷霆驚醒,身體搖晃,險些跌倒,趕緊扶住了身旁的大樹,嚇得不停喘息。

    人們也被突然的雷聲驚得不輕,紛紛向著天空望去,隻覺臉頰微濕,才知道有細雨落下。

    趙臘月盯著亭子裏的井九,眸子黑白分明,擔心的情緒寫得清清楚楚。

    井九也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長考。

    那顆白棋的位置是七、十一,是一步靠,他該如何應對?

    天空裏的雲層越來越厚,山色更加陰沉,風漸冷亦疾,雨點也大了些。

    不知為何,棋盤山的大陣並沒有完全發揮作用。

    人群微微散開,很快便又恢複原狀。

    人們終究還是舍不得離開,再次望向亭子裏。

    井九看著棋盤在沉思。

    童顏落下那顆白棋後,再次起身,走到欄邊。

    天光照亮他稚嫩的麵容,無比自信。

    ……

    ……

    時間流逝,天地更加陰沉。

    井九動了。

    他拈起一顆棋子,伸向棋盤。

    無論是兩根手指的夾角,還是屈臂的角度,都是那樣的完美。

    所有的這些細節,他都是照著海州城裏那本圍棋入門書籍所學。

    完美便難免有些過於方正無趣,但可以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就像那顆黑棋落下的位置,剛好處在兩道線的交叉點,沒有一絲的偏差。

    ……

    ……

    黑棋靜靜地擱在棋盤上。

    三、九。

    雲層翻滾,極遠處的天邊出現了一道閃電。

    那裏太遠,雷聲無法傳至山間,但電光能夠抵達。

    閃電照亮棋盤山,被那顆安靜的黑子反射,變得幽冷了數分,仿佛一道劍光。

    ……

    ……

    何霑挑眉,袖口微微顫動。

    雀娘看著那顆黑子,捂著胸口,覺得好生難過,就像是被人刺了一劍。

    尚舊樓悶哼一聲,臉色慘白,唇角溢出一道血水。

    ……

    ……

    三清觀,禪子看著棋盤上剛剛落下的兩顆棋子,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抬起頭來望向窗外。

    窗外烏雲密布,籠罩著棋盤山。

    “太凶險了。”

    禪子搖了搖頭,不再繼續向棋盤上落子,示意道人來擺。

    ……

    ……

    峰頂,感受著天地氣息的變化,和國公神情數變,歸於凝重,聲音低沉說道:“陛下那邊究竟怎麼說?”

    一名下屬官員低著頭說道:“剛與皇宮聯係過,陛下剛結束臨時朝會,這時候準備過來。”

    和國公往峰下又看了數眼,皺眉說道:“希望這局棋不要這麼快結束。”

    ……

    ……

    無論期望或是不願,今年梅會萬眾矚目的第一局棋終究是來到了後半段,雙方開始真正搏殺。

    井九與童顏再也沒有長考,黑棋與白棋穩定甚至可以說強悍地依次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清脆的聲音不代表就一定悅耳,有時候也會讓人覺得驚心動魄,就像是劍砍在石頭上,或是法寶轟擊在鐵門上。

    棋盤上仿佛生出無數道劍意,殺意縱橫天地之間,懂棋者稍一感知,便覺呼吸困難。

    亭外的觀棋者裏,穀元元的棋力比何霑等三人稍弱,但也已到了某種程度。

    而且他這些年一直在北方雪原裏追隨刀聖作戰,見過真正凶險而血腥的戰場,所以感知要更加強烈。

    在他的眼裏,黑棋與白棋高速旋轉起來,變成雪原裏的兵車和滿山遍野的雪國士兵。

    堅硬的積冰被碾破,狂暴的風雪被無視,千軍馬鳴,風蕭蕭,到處都是殺機,到處都是死亡。

    當他看到一個麵容猙獰的雪國怪物向自己撲來的時候,再也承受不住,大叫一聲便昏了過去。

    雀娘與尚舊樓兩個人的情況也非常糟糕,臉色蒼白,唇角帶血,身形搖搖欲墜,似乎隨時可能昏倒。

    何霑走到雀娘與尚舊樓身前,擋住他們的視線。

    如果像亭外大多數人一般,看不懂這局棋倒也罷了。

    偏生雀娘三人的境界確實極高,能夠看懂很多,還想著要跟上井九與童顏的思考速度,精神損耗實在太大。

    他自己早在井九與童顏休息的時候,便已經放棄了這局棋。

    他望向亭子裏的井九與童顏,神情凝重,很是擔心。

    想看懂這局棋便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那身處其間、下出這局棋的人又要承受怎樣的壓力?

    ……

    ……

    棋局繼續,井九與童顏落子的速度依然如前,卻給人一種感覺,棋局的節奏正在加快。

    山裏的風越來越冷,越來越疾,或者是因為天空裏的雲層越來越厚,越來越暗。

    那是暴雨的前兆。

    被碾壓在地上的野梅碎絮被吹的到處都是。

    雲層翻滾不安,仿佛有道黑龍正在其間咆哮生威,更多的雷電從烏雲深處生出,向著天地展現自己的威力。

    雨水驟然變密,嘩嘩落到山間。

    棋盤山的陣法終於生出感應,一道無形的力量從崖石深處裏釋出,把絕大部分的風雨擋在了外麵。

    滿天雨水沿著無形穹頂流淌,把外界景物扭曲模糊,這畫麵很是神奇,但沒有人去看。

    人們都在看著那間矮亭。

    棋盤山裏的雨已經變得很小,落在棋盤上,看著就像是無數顆晶瑩透明的露珠,在黑白棋子之間。

    棋局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階段——打劫。

    劫的是天地變化的玄機,其間隱藏著無數凶險。

    二人的衣裳微濕,卻仿佛無所察覺,依然專注地看著棋盤,沉靜至極。

    棋子不停地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隨之而起的是轟隆的雷聲,連綿不斷,群山都要為之動容。

    不斷出現的閃電,把他們的臉照亮的非常清楚。

    童顏的麵部皮膚極光滑,被微雨濕了些許,更顯稚嫩,如嬰兒一般,眼神裏卻充滿對勝利的渴望以及強悍的意誌。

    井九還是那樣平靜,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哪怕最細微的顫動都沒在臉上出現,看著就像一尊完美的白玉石雕像。

    別人不覺得如何,但趙臘月與他相處的時間太長,能夠看得出來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雙袖微顫。

    當年承劍大會、登神末峰或是去年青山試劍時麵對顧寒與過南山時,井九永遠都是那樣的淡然隨意。

    今天明顯不一樣,麵對童顏,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專注。

    ……

    ……

    棋子與棋盤的撞擊聲,雷霆的轟鳴是那樣的清楚。

    棋盤山給人的感覺卻是無比安靜,因為微雨落地無聲,因為無人敢發聲。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暴雨終於停歇,烏雲漸散,再無雷鳴。

    陽光重新照亮世間,剛被雨水洗過的群山,無論空氣還是視線都是無比幹淨。

    一道彩虹出現在天邊。

    ……

    ……

    落棋的順序輪到童顏。

    他拿著一顆白棋,看著棋盤沉默不語。

    看不懂棋局的人,也生出一種極為強烈的感覺。

    這顆白棋應該便是今天這場棋局的最後一步了。

    勝負便在這顆白棋之上。

    微濕的黑發被山風拂動。

    棋盤上都是水。

    這顆白棋會落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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