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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貓膩] 大道朝天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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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7-14 21:39:14
十三章慌了的人與不省心的人




    段蓮田離開上德峰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更沒有對任何人說自己要去哪裏。

    遲宴忽然出現在監利城外,便顯得很奇怪,除非是跟蹤他來到此間。

    而且剛剛有名青山後輩弟子慘死在這間破廟裏,甚至與冥部妖人有關係,他卻來了一句回去再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忽然出現在這裏又是什麼意思?

    段蓮田沉默看著遲宴,就要他給自己一個交待。

    遲宴沒有說話。

    破廟落下的雪忽然變得大了起來。

    如鵝毛。

    段蓮田微微色變,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強硬,沉聲說道:“我來監利是為了查一件案子。”

    遲宴依然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段蓮田冷哼一聲,風雪驟疾。

    這兩位上德峰的長老,竟是在遠離青山的一間破廟裏對峙起來!

    破廟已經全部破了,牆倒窗傾,風雪不停灌入,片刻功夫,篝火便告熄滅。

    廟外的樹林也落了好些雪,枝幹變重,搖搖欲墜,青黃相雜的草地隻剩下白色。

    那些藏在草枝裏的螞蚱紛紛凍僵,然後倒斃,再也無支撐到秋後的日子。

    段蓮田身形微晃,知道不是對手,收了劍意,看著神情如常的遲宴恨恨說道:“破海了不起嗎?”

    遲宴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馭劍而去。

    段蓮田看了眼那堆篝火的殘跡,歎了口氣,馭劍隨之而走。

    劍光消失在夜色裏。

    風雪漸止。

    ……

    ……

    上德峰沒有下雪,卻更加寒冷。

    尤其是禁地洞府深處寒意刺骨,更勝雪原,石壁上凝著萬年不化的冰霜,自行生成各式各樣的花朵。

    元騎鯨站在井邊,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看井底的風景,聽到腳步聲與行禮聲也沒有回頭。

    “我有自行離山查案的權力,我不明白為何要阻止我,還要強行把我帶回來。”

    段蓮田似乎很理直氣壯,但誰都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不安。

    元騎鯨沒有說話。

    遲宴問道:“誰讓你去查左易的案子?”

    段蓮田說道:“這本來就是我經手的案子,我為什麼不能查?”

    遲宴接著問道:“十幾年時間裏你不查,為何現在忽然要查?”

    段蓮田有些惱火說道:“這十幾年柳十歲不在青山,我怎麼查?”

    遲宴微微挑眉說道:“你可知道柳師侄於我青山有大功?”

    段蓮田猶豫了會兒,說道:“我沒想那麼多,我隻知道自己絕對沒有看錯,柳十歲肯定與左易之死有關,不然他為何死都不肯說出那天夜裏他到底去了哪兒?他到底在隱藏什麼?”

    “死都不肯說這幾個字用的好。”

    遲宴看著他神情冷漠說道:“當初你以為他就是個偷食妖丹、學了邪道秘法的叛徒,所以對他用刑用的極狠,現在他風光無比地回到青山,搖身一變成了功臣,你是不有些慌?”

    段蓮田神情微變,說道:“掌門真人讓兩忘峰做的局,你我都不知情,難道要我承擔責任?”

    遲宴淡然說道:“問題在於柳十歲不會忘記受過的那些罪,以他現在的前途,你慌也是應該的。”

    段蓮田真的有些慌了,急聲分辨道:“我不否認自己確實存著這樣的想法,他如果出了事,我自然不用擔心他記仇,但問題在於我沒有撒謊,他的嫌疑如此之大,憑什麼不查?”

    上德峰已經查清楚,死在破廟裏的那名後輩弟子叫做簡若山,乃是兩忘峰弟子。

    除了左易一案,簡若山之死似乎也可以成為某種證明,至少是說明。

    簡若山死在冥部妖人的手裏。

    與當初中州派魏成子的死法很相似。

    修行界一般認為後者是不老林殺人滅口。

    濁水裏的鬼目鯪以及事後從雲台裏查到的很多卷宗,都證明不老林這些年確實與冥部有勾結。

    現在雲台已經被毀,西海劍派退回兩千裏外的遠海,那麼還有誰能繼續用冥部殺人?

    “是柳十歲。”

    段蓮田咬牙說道:“我們都知道西王孫很欣賞他,那些卷宗與證詞裏也都有提過,不老林與冥部的聯絡方法或者渠道,如果真的留了下來,最大的可能便是落在他的手裏。”

    聽到這句話,元騎鯨終於轉過身來,看著他問道:“你究竟查到了什麼?”

    段蓮田說道:“左易在卷簾人裏的關係叫林黃岩,左易死後此人便失蹤,前些年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

    元騎鯨麵無表情說道:“繼續。”

    段蓮田有些猶豫說道:“我翻閱過卷簾人當年的卷宗,確認林黃岩那時候應該在查……神末峰主。”

    遲宴皺眉問道:“卷簾人為何會把卷宗給你看?”

    卷簾人對資料的報密做的相當完美。

    段蓮田並非當事人,按道理來說絕對接觸不到那些卷宗。

    段蓮田一咬牙,說道:“我用的是劍律的名義。”

    遲宴神情微變,正準備嗬斥,元騎鯨又說了聲繼續。

    段蓮田說道:“沒有人知道林黃岩在查什麼,隻知道他與左易見了一麵,然後左易連夜回山,然後便死了。”

    元騎鯨說道:“那麼你也想死嗎?”

    你想死嗎?

    這句口頭禪從青山弟子的嘴裏說出來時,或者慷慨或者嘲弄,味道都很濃。

    元騎鯨說這句話卻是那樣的平淡,就像雪落無聲。

    段蓮田這是對自己的警告,趕緊跪下認錯。

    首先是他用了上德峰的名義。

    其次便是這個案子。

    依照青山門規,沒有掌門或劍律的同意,任何人調查峰主,都是找死的行為。

    “左易在卷簾人裏的關係是林黃岩,這應該是很隱秘的消息,誰告訴你的?”

    遲宴忽然問道。

    段蓮田再不敢有任何猶豫,取出一封信交了出去。

    遲宴接過那封信看了幾眼,對元騎鯨說道:“與簡族收到的那封信一樣,沒有氣息殘留,無法追查。”

    聽到這句話,段蓮田終於明白這件事情有問題,生出悔意。

    ……

    ……

    “林黃岩是你殺的?”

    “卷簾人查到他的行蹤後就通知了我,我當時剛好在山外準備殺洛淮南,順便就去把他殺了。”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你那時候還在雪原。”

    井九望向趙臘月說道:“你還在查?”

    趙臘月低著頭嗯了一聲。

    井九前些天還在想她要比柳十歲懂事多了,被自己帶回了正確的道路,結果今天一看,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他歎了口氣,說道:“真是不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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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吾峰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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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不甘心啊。”

    趙臘月抬起頭來,勇敢地直視他的眼睛,說道:“我就想知道誰是師叔祖飛升失敗的元凶。”

    井九說道:“當年在朝南城的時候我便說過,雷破雲把雷魂木偷送進劍獄,是想救那位出來,與飛升無關。”

    左易是碧湖峰的人,應該是參與了這件事情。

    趙臘月通過卷簾人查此事,被林黃岩知曉後通知左易,左易自然想要殺她,卻被她與井九在劍峰反殺。

    碧湖峰的這條線,到那一刻便已經結束。

    趙臘月說道:“我不明白。”

    井九說道:“雷破雲最後還是死了,這種事情不需要證據。”

    趙臘月說道:“難道不能從這條線查到方景天?”

    井九說道:“方景天有可能與此事有關,但他與雷破雲的談話,不可能有人知道。”

    兩位青山峰主的密謀,不可能留下任何證據。

    就像井九以前說過、前一刻還剛剛說過的那樣,要查這些事情根本沒有證據,隻能直接去問。

    究竟誰的心裏有鬼,隻有做過的那些人自己知道。

    ……

    ……

    一道劍光在兩忘峰之間疾速飛行。

    人們發現馭劍的人是簡如雲,很是吃驚,心想四師兄行事向來穩妥,為何今日顯得這般焦躁?

    劍光落在某處,附近的弟子紛紛趕了過來,簡如雲黑發微散,劍衫也有些淩亂,來得極為匆忙。

    簡如雲走到那個洞府前,看著緊閉的石門,本就有些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洞府外種著幾叢翠竹,這是柳十歲從天光峰移過來的。

    他已經表達了明顯的態度,不願重新拜在白如鏡長老的門下,這些天一直住在兩忘峰裏。

    看著簡如雲的臉色,弟子們有些隱隱不安,心想師兄來找柳十歲做什麼?當年在濁水裏,簡師兄與柳十歲確實有過衝突,但那件事難道不是為了騙不老林而演的戲嗎?難道兩人之間真有什麼問題?

    過南山與顧寒、馬華三人聞訊趕了過來,看著洞府外亂嘈嘈的局麵,過南山微微蹙眉,弟子們趕緊走開。

    “怎麼回事?”顧寒問道。

    “若山……死了。”

    簡如雲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眼底深處滿是痛苦與悔意。

    過南山很是震驚,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簡如雲深吸一口氣,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他在查左易師叔之死,剛有些線索,便死在了七海郡。”

    顧寒想到某種可能,盯著他的眼睛問道:“誰是凶手?你來找柳師弟做什麼?”

    簡如雲臉色陰沉的仿佛要滴下水來,說道:“他剛回山的時候我就說過,我要問他一件事情。”

    聽到這句話,過南山有些生氣,但想著簡如雲剛失親弟,正是悲痛之時,不忍出言訓斥。

    顧寒卻不管這些,聲音微寒說道:“難道你還在懷疑柳師弟?甚至就連若山的死,你也覺得與他有關?”

    簡如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們都知道,左易師叔死的那天夜裏,柳十歲不在自己的洞府,如果你不肯讓我問他,那你來回答我,他去了哪裏?”

    一直沉默的馬華在旁說道:“柳師弟當年說他出去走了走。”

    簡如雲顫聲說道:“他是在替誰隱瞞?他去找誰去了我們都心知肚明,那個人就是井九!他這些天一直不去神末峰,就是怕落人口實,今天卻去了,是知道明天有事急著去對口供嗎!”

    過南山終於忍不住了,沉聲說道:“事涉師長,沒有證據的事情不準再提,更不能私自去查。”

    “師兄這是想憑自己首席弟子的身份強行把我壓下去嗎?”

    簡如雲的眼神仿佛要燃燒起來,盯著過南山毫不退縮說道:“我倒想知道,到了今天這件事情還有誰能壓得住!不管是師叔還是我青山的大功臣,隻要他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想著明天便會召開的青山峰會,過南山的神情很是凝重。

    他是青山首徒,又是兩忘峰的首席弟子,是毫無爭議的青山年輕一代領袖。

    但這件事情現在看起來,明顯與某些峰裏的師長有關,他又能如何呢?

    ……

    ……

    雲海被大陣驅散,晨光灑落,石台四周的青鬆更顯精神。

    昔來峰下的大殿即將召開青山峰會。

    這座大殿是青山用來招待別派賓客的地方。(注)

    青山峰會的地點選擇這裏,是為了讓諸峰長老覺得方便。

    不用登臨峰頂,便不會有太多的主客之感。

    這是青山大事,沒有一名執事出現,所有服務都是由昔來峰的親傳弟子負責。

    有資格參加峰會的,都是青山各峰的峰主、長老,隻要願意參加的都可以來。

    除了作為兩忘峰代表的過南山,此時唯一站在殿裏的年輕弟子,便是今日議事的當事者柳十歲。

    其餘的青山弟子都在殿外等著,數百人站在萬鬆台上,竟是安靜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顧清、元曲帶著小荷站在殿前某個角落裏,身影寥落。

    青山九峰,神末峰最孤,這句話說的是神末峰的行事風格,也是客觀描述。

    從數百年前景陽真人開始,直到現在,神末峰的人都非常少,隻不過從一人變成了四五人。

    青山弟子們都知道,今日召開峰會的原因便是昔來峰對神末峰的打壓。

    大家都很自然地把柳十歲算成了神末峰的人,而且那個應城狐妖這些天一直就住在神末峰上。

    在很多人看來神末峰是撐不住的,趙臘月等人再如何天才,終究修行年頭太少,境界不夠,更談不上底蘊。

    此時看上去,神末峰眾人真的有些孤立無援。

    小荷有些不安,抬頭看了顧清一眼。

    顧清沒有反應。

    人群卻忽然有了反應。

    幺鬆杉等數名兩忘峰弟子走了過去,與顧清說了幾句話。

    緊接著是上德峰的玉山師妹走了過去,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元曲微微一笑,毫不在意,表示我懂你,你隻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最先站出來。

    越來越多的年輕弟子走了過去,或者與顧清、元曲說幾句話,或者故作好奇地詢問小荷的來曆。

    林無知沒有過去,看著那邊微笑不語,知道這是年輕弟子們在表達對神末峰的支持。

    井九與趙臘月很年輕,對神末峰是壞事也是好事。

    作為最年輕的師長,如果他們德不配位,自然會迎來很多嫉妒的眼光。但趙臘月已經成為青山宗曆史上最年輕的遊野境,井九的境界停滯多年,聲望反而更盛,於是嫉妒與不服盡數變成了佩服與親近的想法。

    兩忘峰曾經是所有年輕弟子最向往的地方,現在很多年輕弟子變得更加喜歡神末峰。

    就連兩忘峰裏也出現了像雷一驚這樣的井九狂熱支持者。

    這樣發展下去,再過數十年或者更長時間,神末峰又會擁有怎樣的影響力?

    ……

    ……

    (注:以前經常寫成適越峰大殿,那是不對的,因為昔來峰管人事與外交,適越峰管種田開礦煉藥。另外我常年把雲行峰與行雲峰弄反,不是不認真,而是這個峰真的沒有存在感,容易筆誤,而且我這兩年腦子確實慢了很多,最開始不如直接叫劍峰就好,又覺得那樣太過超卓,感覺比其餘諸峰強太多,在這裏向大家彙報一下。另外明天開始兩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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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事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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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來峰大殿裏擺著九張座。

    最上首位與其右手方的那兩張座椅是空著的。

    掌門真人與元騎鯨沒有來。

    代表天光峰前來的是白如鏡長老與墨池長老,白如鏡的臉色很陰沉,柳十歲堅決不同意重歸他門下,讓他在青山裏的聲望嚴重受損,墨池長老的臉還是那般黑,隻是明顯有些緊張,不知道是因為稍後要發言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事情。

    遲宴、段蓮田等數位長老已經到場,代表上德峰的還是那把寒冷的三尺劍。

    適越峰主廣元真人因為閉關也沒有出現。

    碧湖峰主成由天倒是親自到場,但事先便已經表明所有事項棄權,明顯是要低調到底。

    行雲峰主與清容峰主南忘坐在各自的座椅上。

    兩忘峰也有一張座椅,過南山站著一旁。

    神末峰的位置在最末,趙臘月安靜地坐在椅子裏,井九坐在他的身後。

    梅裏、遲宴等各峰長老也有自己的位置,九峰師長來了很多,隻是道殿太大,依然顯得很空曠。

    如墨玉般的地麵上生出一團薄雲,方景天緩步走了出來。

    今天峰會由他親自主持,他的視線在殿內眾人臉上拂過,本就極為安靜的場間,更是變得雲落的聲音都能聽到。

    以往方景天在青山裏的形象很庸常,臉上總帶著笑,試劍大會上總能看到他與人閑聊的畫麵。

    很多人都注意到今天他出現後,無論臉上還是眼裏都沒有一點笑意,不由神情微凜。

    尤其是雲行峰主與某些長老,更是覺得此人好生陌生,仿佛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一般。

    這隻能說明,他們以前認識的那位昔來峰主,本來就不是方景天的真實模樣。

    沒有什麼開場白,也沒有寒喧,方景天直接說道:“先說不老林的事情。”

    還是那句老話,對修行者來說,時間最不重要卻又最重要,沒有誰願意把時間花在這方麵。

    過南山來到場間,把相關的事情解說了一遍,從濁水除妖直到前些天雲台覆滅,不說巨細靡遺,但至少所有重要的節點都沒有遺漏,然後又具體講述了一下後續的處理事宜,重點放在了朝歌城對不老林遺產的分配上。

    各峰長老開始發問,過南山一一回答,其間柳十歲也被喊到場間應了幾個問題。某個腦子不好使的昔來峰長老為了挑柳十歲錯處,問起了洛淮南的事情,話還沒說完便被方景天打斷,但還是被暴脾氣的南忘罵了好幾聲白癡。

    柳十歲自然不用再回答。

    關於不老林的議事就這樣簡單結束,接著是各峰弟子的議功事項,由上德峰進行判定。

    青山傳承數萬載,關於獎懲以及日常議功早有了一套極完備的製度,昔來峰做慣了這種事情,基本挑不出什麼毛病。隻在一件事情上出了些小問題——北鶴亭門師因為帶出三名承劍弟子,受賜丹藥回到雲行峰重新衝擊遊野境,雙方在所賜丹藥的等級上產生了些分歧,也很快便商議出了結果。

    直到今天趙臘月才知道,在外門授課與在洗劍閣裏授課的計功數量竟會差如此之多,也才知道原來青山製度如此完備而繁複,想要獲得丹藥與功法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她真沒有關心過這些事情。

    景陽師叔祖留下的丹藥與功法太多,神末峰的人太少,怎樣都分配不完,哪裏還需要打分。

    待這些結束之後,方景天望向墨池說道:“師弟,請。”

    墨池性情老實木訥,今日峰會也另有隱情,非他所願,微慌想著還是從小事開始。

    “那個……那個……應城……那個狐妖……為何……”

    緊張之下,他的口吃愈發嚴重,半晌都沒能把整句話說完,但殿內眾人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望向方景天。

    方景天做出的解釋非常簡單:“青山非藏汙納垢之所在。”

    若是人間皇朝議事,這句擲地有聲的話或者能夠打動很多官員,但夠資格參加青山峰會的都是壽元綿長的修道者,很生生出情緒上的波動,從而改變自己的判斷。

    梅裏問道:“難道棄暗投明也不行?”

    “如果你已經屠盡世人,就別想放下刀便成佛,因為青山不是果成寺。”

    方景天望向柳十歲說道:“她在不老林二十餘年,究竟做過多少惡事,殺害過多少無辜,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柳十歲沒有說話,他早就知道這些事情不可能瞞過去,雲台被毀之後,所有的案卷資料都被正道宗派取走,由朝廷的清天司負責梳理處治,當然要向各宗派不停通傳進展。

    一位昔來峰長老來到場間,把清天司整理出來的相關案卷,分發給眾人觀看。

    看著那些案卷上清楚的記載,各峰長老神情微變,墨池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能發出聲音。

    趙臘月看了兩眼便放到了桌旁,沒有傳給井九的意思,因為她知道他不關心。

    柳十歲沒有接過那些案卷,他在雲台那間靜室裏已經看過數遍,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麼。

    “以這名狐妖曾經犯下的罪孽,免其死罪,足酬其功,她到現在還活著就夠了,留在青山絕無可能。”

    方景天很平淡地對這件事情做出了結論。

    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柳十歲依然沉默。

    墨池長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望向方景天再次問道:“那……為何昔來峰要阻止……對柳師侄的嘉賞?”

    正道宗派聯手滅了雲台,西海劍派一撅不振,青山如此風光,最大的功臣當然是柳十歲。

    按道理說,青山宗早就應該對他賜下靈藥法寶,卻因為昔來峰的緣故拖延至今。

    今次青山峰會主要議的便是這個。

    “不錯,是我否訣的,因為有弟子提出了異議,那麼在查清楚之前,所謂嘉賞自然要先暫停。”

    方景天的語氣依然很尋常。

    墨池長老神情微怔問道:“什麼異議?”

    簡如雲從大殿深處走了出來,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眼圈有些微紅,明顯還沒有擺脫喪弟之痛。

    看著這名兩忘峰排名第四的弟子,成由天、南忘等人有些吃驚,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柳十歲看了井九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他剛回青山的那天,曾經對井九說過,有人在查那件事情。

    井九當時對他說,事到臨頭再想,提前想太虧。

    今日事情終於到了。

    您想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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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打死我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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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如雲的出現,誰都知道肯定是針對柳十歲。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方景天沒有自己詢問,而是把問話的權力給了上德峰。

    遲宴接過昔來峰提供的案卷,看了兩眼,望向簡如雲說道:“你指證柳十歲與十三年前碧湖峰左易之死有關?”

    ……

    ……

    青山弟子們一直在殿外等著消息。

    待知道自己無法留在青山,小荷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一句話都沒有說。

    元曲有些不忍,低聲安慰了幾句。

    顧清看著緊閉的殿門,沉默等待著隨後可能出現的壞消息。

    壞消息來得很快,弟子們都知道了遲宴長老的問話,有些弟子震驚無語,有些弟子則很茫然。

    碧湖峰左易……是誰?青鬆下響起竊竊私語,議論不絕,在有些同門的提醒下,弟子們想起來了那件事情。

    當年碧湖峰有位左易師叔,無彰上境,衝擊遊野有望,某年忽然橫死,屍首分離,被人扔在溪邊。

    這件事情曾經在青山裏引發極大的震動,但隨著時間流逝,專心修行的弟子們還是漸漸遺忘了這件事情,直到今日忽然再次被人提到。

    柳十歲怎麼會與這件事情有關係?

    大部分青山弟子都覺得這個指控很是荒謬,有些弟子卻在心裏想著,柳十歲連洛淮南都敢殺……雖然都說這件事情有內情,就連中州派也沒有追究,但……那終究是洛淮南啊!

    弟子們稍後才知道指控柳十歲的是簡如雲,震驚之餘,下意識裏投向兩忘峰弟子們站立的地方。

    顧寒的臉色極為陰沉,馬華眯著眼睛,臉上難得沒了笑容,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似乎都間接證明了簡如雲的指控並非全然荒謬。

    元曲看著馬華,有些不安說道:“難道馬師兄知道什麼內情?”

    “他知道個屁,有點小聰明便覺得自己時刻智珠在握,能夠預判人心與真相,實則愚蠢至極。”

    顧清難得說了句髒話。

    他不喜歡馬華。

    當年他在兩忘峰給過南山做劍童的時候,經常能夠看到馬華笑眯眯的模樣,當時他就覺得很惡心。

    ……

    ……

    殿內。

    “我不確定他與碧湖峰左師叔之死的具體關係,但我能確定,左師叔死的那夜,他不在自己的洞府裏。”

    簡如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說道:“顧寒也知道,而且這件事情當年段師叔曾經審過。”

    段蓮田沒想到這麼快便提到自己,想著劍律的態度,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對眾人說道:“不錯,柳師侄當時便承認了此事,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麼。”

    簡如雲沒有理會他話裏的開脫之意,麵無表情繼續說道:“我的弟弟簡若山前些天一直在查左易師叔之死,結果被冥部妖人在監利城外害死,我認為是有人在滅口。”

    遲宴麵無表情說道:“你想問什麼可以直接問。”

    簡如雲轉身望向柳十歲,說道:“當年問你那夜去做什麼你不肯回答,我們可以理解為你為了進入不老林需要有罪,那麼現在呢?你應該可以說了吧?”

    柳十歲平靜說道:“簡若山師兄的死與我無關。”

    簡如雲不為所動,說道:“我問的是左易師叔死的那天夜裏,你去了哪裏。”

    柳十歲說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聽著這句話,殿內一片嘩然。

    遲宴沉默了會兒,說道:“如果那是不便當眾提起的隱秘事,你可以去靜室說與我聽,或者去上德峰,由劍律親自聽,絕對不會傳與第三人知。”

    柳十歲說道:“不用,無論在哪裏我都不想回答。”

    遲宴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能知道原因嗎?”

    柳十歲說道:“我不想再撒謊。”

    過去十餘年裏,無論在青山還是在不老林裏,他一直生活在謊言與欺騙裏。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樣的生活,他不想再回去。

    大殿裏的氣氛變得越發怪異。

    開始柳十歲不肯回答這個問題,便已經說明有問題,更何況他這時候說明了自己就是不想撒謊。

    很多視線落在了趙臘月與井九處,尤其是後者。

    柳十歲卻沒有再看井九一眼。

    趙臘月眼皮微垂,等著井九說話。

    其實,殿內所有人都等著他說話。

    十餘息時間過去,井九沒有說話。

    趙臘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神情都是那樣的平靜,不禁有些意外。

    殿內眾人也有些意外。

    碧湖峰左易之死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但沒有人能忘記那年青山試劍,井九曾經做過些什麼。

    方景天靜靜看著井九,不知道在想什麼。

    柳十歲的事隻是小事。

    哪怕是他真的殺了左易,也不過是一命償一命罷了。

    但如果能由柳十歲直指井九與趙臘月,那麼再小的事也會變成大事。

    因為他們是神末峰。

    年輕的青山弟子們不再嫉妒,不代表老一輩的人就沒有情緒。

    一切可以歸為那三個字:憑什麼?

    對雲行峰主等人而言,如果神末峰出了問題,是不是意味著景陽師叔祖的遺產可以再行分配?

    對還在閉關的廣元真人以及碧湖峰眾人來說,寶樹居以及更多的資源是不是能回到自家手裏?

    時間緩慢地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柳十歲沉默不語,井九同樣如此。

    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歎息,又不知道是誰冷漠說道:“那就這樣吧。”

    “如果你堅持不肯說出你那夜的行蹤,那麼就算沒有證據,我也隻能把你當作這個命案的嫌犯。”

    遲宴看著柳十歲說道:“我會把你押回劍獄,直到審出結果,或者你願意回答那個問題,你服還是不服?”

    段蓮田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如果這是劍律的想法,那為何你要把我從監利強行帶回來?

    柳十歲說道:“我當年就去過劍獄,什麼都沒有說,現在也一樣,我認為你們這是在浪費時間。”

    他沒有正麵回答服還是不服。

    其實就是不服。

    他之所以是現在的柳十歲,靠的不就是這兩個字嗎?

    柳十歲入劍獄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殿外。

    即使是在殿裏,都能聽到外麵的騷動。

    南忘挑眉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讓所有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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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我在雲集鎮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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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的弟子被要求離開,殿內也變得安靜下來。

    但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無法再收回,現在要做的事情便是落實處置。

    很多道目光再次望向遲宴,然後隨著遲宴的視線,落在最前方那把三尺劍上。

    三尺劍散發著淡淡的寒意。

    劍律元騎鯨一直在上德峰聽著今日峰會。

    遲宴收回視線,看了柳十歲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柳十歲放棄自辯,下獄待審,那名狐妖,逐出山門便是。”

    眾人都知道這是元騎鯨的決定,沉默不語,其中有些人忍不住再次望井九。

    井九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

    趙臘月盯著遲宴的眼睛說道:“關於狐妖一事我有異議。”

    說這句話之前,她沒有看井九。

    她早就已經忍不住了。

    遲宴神情不變,說道:“請趙峰主示下。”

    趙臘月說道:“就算青山不便收那狐妖為徒,為何一定要逐出山去?神末峰願意把她當作客人。”

    遲宴微微一怔,說道:“似乎有些不妥。”

    趙臘月說道:“有何不妥?吾峰弟子顧清,當年便曾經在神末峰客居兩年。”

    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曾經的兩忘峰劍童,搖身一變成了神末峰的看山客,後來更是成了首席弟子。

    “沒有這樣的規矩,不然豈不是隨便哪座峰都可以接幾個邪派妖人進山加以庇護?”

    方景天的聲音響了起來。

    趙臘月轉身看著他說道:“當年景陽真人在神末峰與禪子論道百日,難道也不合規矩。”

    “問題在於狐妖並不是禪子,而你……”

    方景天的視線有意無意看了井九一眼,繼續對趙臘月說道:“……也不是景陽師叔。”

    趙臘月看著方景天,濃而有力的墨眉微挑,就如將要飛起的劍。

    “那就這樣吧。”

    井九從椅子裏站了起來。

    ……

    ……

    他望向天光峰所在的位置,問道:“剛才是誰說的這句話?”

    大殿裏變得有更加安靜。

    片刻後,白如鏡長老陰沉著臉應道:“是我,如何?”

    井九看了他一眼,轉身向殿外走去。

    這幕畫麵落在了很多人的眼裏。

    剛才趙臘月看著方景天的畫麵也被很多人記住了。

    方景天與白如鏡都是破海上境的大強者,為何井九與趙臘月卻沒有任何避退的意思?

    趙臘月隨著井九向殿外走去,很快便經過了柳十歲的身邊。

    柳十歲的心情很平靜,他相信井九就算沒有想好怎麼辦,也一定有辦法解決所有事情。

    但他還是看了井九一眼,似乎有些話想要說。

    井九明白他的意思。

    他這邊無所謂,小荷一定要活著。

    不老林已經覆滅,但還有很多殘存的刺客殺手藏身人間。

    小荷被逐出青山便會成為孤魂野鬼,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叛徒。

    換句話說,她離開青山便會死。

    井九沒有說話,腳下也沒有停留。

    柳十歲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視線,心情更加平靜。

    ……

    ……

    神末峰的林中小屋,小荷在收拾行李。

    她沒在這裏住幾天,自然沒有什麼行李,很快便收拾完了,她甚至還把那個鐵壺又洗了遍。

    “是啊,隻是短短數日時間,而且柳十歲也不在,為何自己卻有些舍不得呢?”

    小荷走到門口,轉身望向簡陋的屋內,在心裏想著這個問題。

    是因為猿聲還是清靜?不管是哪者,都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

    她對井九的極度畏懼也是安全感的來源之一,仿佛隻要井九在峰頂,便能護著峰間所有生靈,包括她。

    “你在想什麼呢?你隻是一隻狐妖,連那些猴子都不如。”

    小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轉身推開屋門。

    顧清在外等著,接過行李,然後說道:“我送你出山。”

    ……

    ……

    青山與外界之間有很多通道,絕大部分都被青山大陣隔絕,隻留下四個山門。

    趙臘月、井九與柳十歲都是南鬆亭出身的外門弟子,所以神末峰外出都習慣從這裏走。

    離南鬆亭最近的人間集鎮便是雲集鎮。

    時值初秋,山林漸染,雲霧如絮,正是雲集鎮風景最好的時候,街上遊客極多,人頭攢動。

    顧清把小荷送到了雲集鎮的街上,按照正常的故事發展,小荷這時候便應該向前走去,消失在人潮人海裏。

    小荷沒有動,抬頭看著顧清,眼神裏滿是不安與怯弱,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開口。

    顧清知道這次是真的,稍一思忖後說道:“你要去哪裏,我都可以保證安全把你送到。”

    小荷沉默了很長時間,鼓起勇氣說道:“我能不能就在這裏住著?”

    顧清問道:“為何?”

    小荷說道:“這裏畢竟還是青山範圍,應該安全些,而且……我想等他。”

    顧清靜靜看著她,想要確定這句話裏究竟哪部分是真的。

    小荷說道:“你不要誤會,要說我對他有多少情意倒也談不上,隻是習慣了和他在一起,而且我真有些怕。”

    顧清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那好,我在這裏陪你等十天。”

    小荷有些吃驚,尤其是她發現顧清的笑容並不是禮貌與客套,頗有幾分真誠。

    顧清帶著她向街那頭走去,穿過人潮人海,走進一家極熱鬧的酒樓。

    熱鬧到了樓上頓時變成清幽,再也不是嘈雜的人間。

    雅間布置的極為精致,視線所及之處看不到任何奢華意味,但每一處都不簡單。

    小荷在海州城也有間酒樓,自然知道這個雅間要花多少錢,暗自有些驚異。

    “這家酒樓是幾年前我家裏買下來的。”

    顧清示意她坐下,說道:“是師姑的意思。”

    小荷很自然地想起在海州城酒樓裏與柳十歲對桌吃飯的情形,低頭無語。

    狐妖不相信感情。

    哪怕當初在神末峰被顧清指點過,她依然無法接受,依然想不明白宮裏那位貴妃娘娘是如何做到的。

    她隻知道與柳十歲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很安心,那種感覺叫做依賴?

    她抬起頭來,發現坐在對麵的不是柳十歲,而是顧清。

    顧清看著她微笑不語。

    不知為何,在她眼裏,顧清的笑容忽然變得可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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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花前,星下,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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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消除那份有些難堪的感覺,她就著剛才顧清說起的話題繼續問了下去。

    趙臘月為何如此重視這間酒樓?

    “我隻知道這裏是師姑第一次殺人的地方,別的就不清楚了。”

    顧清說道:“她當時殺的是位冥部弟子。”

    小荷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

    顧清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要亂想,我們沒有殺你的意思。”

    小荷依然不敢放鬆,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任誰來看,我都是柳十歲的麻煩。”

    如果碧湖峰左易的事情解決了,柳十歲的前途便會一片光明。

    但如果他身邊一直帶著一隻罪孽深重的狐妖,自然會受影響。

    而且以柳十歲的行事風格,這件事情無法解決,除非那隻狐妖徹底消失。

    難怪小荷知道這裏是趙臘月第一次殺人的地方,會生出如此強烈的警惕與不安。

    “柳十歲沒有把你當成麻煩,所以你就不是他的麻煩,同樣的道理,柳十歲也不是我神末峰的麻煩。”

    顧清微笑說道:“不過現在看來,我神末峰倒確實會成為青山的麻煩。”

    那是因為青山裏有些人把神末峰當成了麻煩。

    在小荷眼裏,顧清的笑容不再那般可惡,自信可愛起來。

    ……

    ……

    九天之後,太陽照常落下。

    上德峰的太陽都仿佛要比別處走的更急些,剛入夜山間的溫度便急劇降低,崖間的鬆樹上漸漸凝出了冰霜。

    畢竟已經幾年沒來,元曲踩著冰雪行走在山道上,感受竟有些不適應。不過那些道路他還記得很熟,沒有花多少時間便找到了上德峰弟子的居所,把玉山師妹喊了出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玉山師妹有些心疼地把他衣服上的冰雪撣掉,忽然想到些什麼,趕緊拉著他避到崖後一處極偏僻的地方,一臉緊張說道:“你偷偷過來做什麼?想救人可沒有可能。”

    元曲看著她焦急的模樣便覺得可愛,故意逗她說道:“為什麼不能?不是有你帶路嗎?”

    玉山師妹有些惱火地瞪了他一眼,說道:“想什麼呢?通往劍獄隻有一條幽深恐怖的通道,我連禁地洞府都不能靠近,怎麼帶你過去……不對!不對!就算可以我也不能帶你去啊,那裏可是劍獄!”

    元曲心想不就是一口井嗎,描述的如此誇張。緊接著他又有些意外,玉山師妹居然知道禁地洞府,還知道那口井的事情。要知道普通的上德峰弟子根本無法接觸到這些,更不要說她進入上德峰才幾年時間。

    因為各種原因,越來越少弟子願意承劍上德峰,更不要說女孩子。

    玉山師妹竟是數十年裏,上德峰新收的唯一一名女弟子,自然極為受寵。

    元曲沒想到這些,發現玉山師妹似乎在上德峰過的很不錯,高興之餘不知為何竟有些吃醋。

    玉山師妹沒察覺他的神情變化,有些緊張問道:“你到底來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元曲有些茫然說道:“師叔讓我來這裏找你,我就來了。”

    玉山師妹怔住了,說道:“井九師叔這是什麼意思?”

    元曲說道:“不用管那麼多,師長們想事情,我們聽話做事便好。”

    玉山師妹心想也是這個道理,隻是師兄你不便進洞府喝茶,如此寒夜接下來做些什麼?

    元曲帶著她向崖那邊走去,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一塊突出積雪的黑石上。

    黑石正對著星空,下方生著一片耐寒的野花。

    玉山師妹正奇怪為何師兄會對上德峰的道路如此熟悉,忽然看到這片奇異的美景,頓時忘了那些問題。

    花前星下,那就隨便說說話吧。

    ……

    ……

    元曲對上德峰很熟悉,有人比他更熟悉。

    井九在這裏生活了很長時間,仔細算來,甚至可能要比後來在神末峰上生活的時間更長。

    那時候師祖與師父都還在,隻不過為了準備飛升常年閉關,師兄在上德峰做峰主,他自然在這裏修行。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就像劉阿大一樣,對很多事情還保有著興趣,尤其是他的修行境界提升太快,在某些必須需要時間的階段一定會多出很多空閑,於是他時常在上德峰間行走,把所有風景都看遍,也查到了很多條隱藏很深的通道。

    甚至師兄與元騎鯨都不如他清楚這些。

    他還是不喜歡這裏,因為這裏太冷,無論內外都是冰寒一片,還有些潮意。

    這種由外而內的冷,自然是因為劍獄的存在。

    他對劍獄也很熟。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瞞著所有人把柳十歲從劍獄裏救走。

    因為有人是瞞不過的。

    哪怕他現在能夠瞞過天地,依然沒有辦法瞞過對方。

    無論從哪條通道進入劍獄,都會被對方發現,離開劍獄自然也會被它發現。

    所以他一直很想知道,十七年前師兄逃離劍獄的時候,它究竟做了些什麼。

    一道星光從極高遠的天空裏落下。

    從下方望去,那處的井口看著就像一個小點。

    井底深處是極空曠的大洞,幹燥至極,略帶寒意。

    星光落下,如同一道光柱,照在那隻巨大如山的黑狗身上。

    青山鎮守,屍狗。

    井九隨著星光落下。

    他自然不是從井口落下,而是從崖壁間的一條隱秘通道。

    他飄落地麵,衣袂如蓮葉垂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沒有呼吸,似乎也沒有心跳,沒有體息,甚至就連存在感都沒有,就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哪怕麵對一位破海境的修行者,隻要對方閉著眼睛,他便能確定對方不會發現自己。

    但他知道屍狗肯定已經發現了自己。

    屍狗看過太多死人。

    哪怕是真實的、沒有溫度的屍體,依然無法逃過它的感知。

    屍狗睜開眼睛,與他靜靜對視。

    星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屍狗的眼神很平靜,看似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是無波的古井。

    隻有井九能夠在它的眼神最深處,看到那抹最深沉的暖意。

    那抹暖意不是對他的,而是它先天便有的。

    井九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屍狗的眼神很淡然。

    “我本以為你會喜歡那個孩子,願意教他一些東西。”

    井九說道:“現在想來這確實是妄念,哪怕再像,他終究也不是師兄。”

    屍狗轉頭望向那條幽深的通道,表示同意以及……懷念。

    “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也沒有完全一樣的人。”

    井九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師兄說的對,我們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裏。”

    屍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它知道井九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來見自己,除了帶那個弟子離開,必然有話要問。

    “師兄是你放走的嗎?”井九問道。

    屍狗靜靜看著他,用神識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是。”

    “但他離開的時候,你沒有阻止他。”

    “當年你把他關進這裏的時候,我也沒有阻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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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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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流。

    狗不可能擁有兩個主人。

    如果出現那種情況那該怎麼辦?

    屍狗給不出答案。

    井九也不行。

    他沉默了會兒,說道:“這是我們的問題,與你無關。”

    屍狗閉上眼睛。

    井九轉身走進那條幽深的通道,很快消失。

    這裏便是劍獄。

    通道兩側的囚室裏囚禁著冥部的強者、殘忍的邪修、深淵的大妖。

    黑暗的通道裏沒有任何聲音,陰穢而恐怖的妖魔氣息在牆後若隱若現,如霧裏的山海。

    那些恐怖的氣息隻要從門裏泄出一絲,便會汙染修道者的道樹甚至毀滅。

    井九沒有理會這些,因為囚室裏的那些妖魔根本感知不到他的到來。

    經過某間囚室的時候,他停下腳步看了一眼。

    這間囚室著著的的是泰爐師叔。

    當年泰爐師叔是莫成峰峰主,早就已經是破海巔峰。

    青山內亂的時候,泰爐師叔被他重傷,卻不願投降,也不願立誓入隱峰閉關修行,所以被關進了這裏。

    莫成峰變成了現在的清容峰。

    六百年還是七百年了?

    他居然還活著?

    ……

    ……

    井九繼續向前行走。

    通道漸寬,直至變成一個大廳,地麵鋪著青石,四周懸著明燈,看著不再像前麵那般陰森可怕。

    他的右手方有條通道,在燈火的照耀下通往極深處,在盡頭有一間孤伶伶的囚室。

    井九遠遠看著那處,沒有過去。

    這條通道及囚室四周布滿了朝天大陸最淩厲可怕的劍意。

    隻要稍微靠近一些,就會被那些劍意切斷成無數碎片。

    井九也無法靠近那邊。

    因為這是當年他親手布下的劍意。

    當年師兄被他與柳詞、元騎鯨聯手鎮壓後,便一直關在這裏。

    太平真人閉死關。

    青山八百裏禁。

    當然都是假的。

    那時候景氏皇朝兵臨冷山自然也不是為了替太平真人保駕護航,而是應他的要求震懾師兄在外界的援手。

    閉關,便是被囚。

    後來上德峰鎮壓雷破雲,用的也是這個名義。

    就像他對趙臘月說過的那樣:曆史就是不停的重複,如上山的道路。

    ……

    ……

    井九沉默看著遠處那間囚室。

    他親自布置的劍意依然還在,淩厲不減當年,自然沒有人能從裏麵逃走。

    師兄果然是用雷魂木移到另外一名被囚的冥部妖人身上,然後離開劍獄。

    整件事情已經非常清楚。

    井九不再停留,轉身向著大廳前方那條通道走去。

    這條通道裏也有照明,不太明亮,氣息也很普通。

    這裏的囚室關押著的是普通的冥部妖人以及嚴重觸犯門規的青山弟子。

    井九走到某間石室前,視線落在鎖上。

    那是一道很複雜的劍鎖,需要確知施劍者的劍意先前順序與細微力度差別才能解開。

    對井九來說這自然沒有什麼難度,他伸手握住劍鎖,隻聽得一陣極細碎的摩擦聲響起,劍鎖便開了。

    石門開啟,柳十歲坐在稻草堆上。

    他起身望向井九,有些疲憊。

    井九靜靜看著他。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柳十歲是真的想不明白,而且這次是真的有些難過。

    前些年那次進入劍獄與這次的情形完全不同。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好不容易回到青山,卻要承受這些東西。

    如果是平時,井九會帶著他離開再說,但今天他有些話想對柳十歲講。

    那些話他一直沒有對柳十歲說過,哪怕當年知道他準備去不老林做內應,也沒有說過。

    這裏是青山九峰最恐怖的劍獄,同樣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說話不用擔心被人聽到。

    井九說道:“有人想針對我,你才會受到拖累。”

    柳十歲看著他認真說道:“可是直到現在,你也不肯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左易師叔。”

    井九說道:“不談理由,隻說當時情形,是他想殺趙臘月,所以我們就殺了他。”

    柳十歲想了想說道:“好吧,這個理由很充分。”

    井九說道:“就算沒有這件事,你在青山裏也不會有太過光明的前景。”

    “憑什麼?”

    柳十歲不是生氣而是真不解。

    井九想著當年師兄從冥部回來,比柳十歲功勞更大,卻依然被下劍獄審了很久。

    如果不是上德峰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隻怕會出大事。

    “因為你去過黑暗裏,如今卻要顯得更光明,自然有些人會看你不順眼。”

    聽到這句話,柳十歲沉默了。

    這次回青山之後,他已經感受到了某些變化,比如簡如雲師兄。

    可能是因為嫉妒,可能是因為更複雜的原因。

    井九繼續說道:“自你願意去不老林開始,便斷絕了成為青山掌門的可能性,因為將來你的這段經曆會成為很多人反對你的理由,在黑夜裏行走總要偽裝成夜色,這是無法洗清的罪過。”

    當年師兄想要接任掌門,便是被其餘諸峰的師叔、長老們用這個理由直接否決。

    ——你在冥部擁有如此多的信徒,誰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與冥部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就算這一切都沒問題,你帶著冥部高手殺了那麼多正道宗派的弟子,如果你做了青山掌門,讓那些正道宗派怎麼想?

    最終師兄能夠成為青山掌門,靠的依然是殺人。

    殺到你們不敢再反對,那麼曾經無法洗清的罪過,便可以被盡情遺忘。

    柳十歲做不到這樣,至少現在還遠遠不行,那麼他便永遠無法成為青山掌門。

    “我不在乎這個,我從來沒想過當掌門。”

    柳十歲看著他認真說道:“所以我不會後悔。”

    井九說道:“我知道。”

    柳十歲很滿足。

    公子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相信他會一直是那樣的人,這真是值得開心的事。

    他接著說道:“我會堅持這樣做下去,好的多些,壞的自然會少。”

    “世間的惡不會因為你的努力清掃而變少,因為它並非實物。”

    井九說道:“世間萬物自有秩序,照其運行,各居其位,這便是善,打破規則,混亂秩序,這便是惡,你想要清除惡,便需要消滅產生惡的土壤,才能讓惡沒有機會出現。”

    柳十歲問道:“那我們應該如何做?”

    井九說道:“建立世間最穩固最強大的秩序。”

    柳十歲問道:“如何才能做到這點?”

    井九說道:“成為世間最強的人。”

    這不是勸善,依然是勸學。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修行才是正道。

    柳十歲沉默想著,如果自己是青山掌門,小荷的問題便能輕而易舉地解決。

    因為他可以自行製定規則與秩序。

    “接下來我應該去哪裏?”

    “果成寺。你身體裏的氣息太過駁雜,那裏可以幫助你。”

    井九遞給他一封信。

    柳十歲仔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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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傳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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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九帶著他離開囚室向著劍獄外走去,但並非來時的道路。

    走到通道盡頭,石門緩緩開啟,他看了柳十歲一眼,心想你不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些什麼。

    他對柳十歲說過,事到臨頭再想,提前想太虧。

    知道要召開青山峰會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所有事情。

    他看著柳十歲進入劍獄,是希望他能夠遇見屍狗。

    柳十歲身體裏的氣息太過複雜,彼此衝突,非常危險。

    屍狗能把最陰穢、最複雜的妖魔氣息直接轉化成為最純淨的道家玄氣。

    除了中州派的蒼龍,便隻有它能夠做到這一點。

    可惜的是,柳十歲沒有這樣的機緣,那麼便隻能去果成寺了。

    ……

    ……

    離開劍獄,便來到群峰之間。

    雲海如氈,星光如雪,群峰靜立其間,很是美麗。

    柳十歲怔怔看著眼前的畫麵,問道:“這是哪裏?”

    當年他學會馭劍飛行後,在青山裏飛過很多次,確認看遍了群峰的風景,但從來沒有看見過類似的畫麵。

    井九說道:“這裏便是隱峰。”

    ……

    ……

    第二天清晨,躺在寬敞的車廂裏,看著車廂頂部透明的琉璃外向外飄去的雲,柳十歲再次想起昨夜的經曆,依然有些震驚難消——原來想進隱峰竟然必須通過劍獄,那豈不是意味著……隱峰也就是大些的劍獄?

    小荷收回打量車廂布置的視線,帶著一絲豔羨說道:“隻是一輛馬車便如此豪奢誇張,真不知道顧家這些年掙了多少錢,青山宗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隨便一個外門家族便有如此聲勢。”

    柳十歲隨口應道:“我青山宗當然了不起,這輛車聽說是公子要求留下來的。”

    小荷嗯了一聲,靠在他的身邊,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快活極了。

    柳十歲說道:“我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前無法以青山弟子身份行走。你再跟著我沒有太多用處。”

    他一直都很清楚小荷為何願意跟著自己。

    小荷抱緊他的手臂,甜甜笑著說道:“你這個人最有用了,不然我為什麼堅持要等你出來。”

    她現在大概明白了顧清所說的真是什麼意思。

    柳十歲笑了笑,沒有說話。

    離雲集鎮越遠,天窗外的雲霧便越淡,漸漸能夠看到秋樹的枯枝與灰暗的天空。

    各種風景在眼前不停變幻。

    想著這輛車在雲集鎮裏一停便是數年,隻為了等著井九不知何時坐一坐……

    小荷有些感慨說道:“真看不出來井九仙師如此喜歡享受。”

    柳十歲說道:“我說過他很懶的,又不喜歡馭劍,那麼走路當然沒有坐車舒服。”

    ……

    ……

    馭劍或用遁法隻需要一天時間便能到的地方,坐車往往需要數十天。對修行者來說這簡直是無法忍受的事情,所以哪怕這輛顧家的馬車坐著再如何舒服,最後那些天柳十歲與小荷也快要受不了了。

    某天清晨,看到道旁農田裏的作物,柳十歲有些意外這些稻子生的如此之好,仔細望去發現農田裏都是肥沃的黑土地,才知道墨丘到了,馬車又行了數個時辰,他終於看到了遠處的那片黃牆淨瓦,鬆了口氣。

    因為那封信的緣故,果成寺的知客僧人未作阻攔,直接帶著那輛馬車駛進了寺院深處,可謂是禮遇有加,然後對柳十歲說道,禪子常年靜修,很少見外客,隻能看這封信送進去後是何說法。

    寺院深處的一間幽靜禪房裏,禪子靜靜看著案上那堆細木棍,神情異常認真專注,很長時間沒有動作,便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隻是伸出僧衣的兩隻赤足不時蹭動,看著很是可愛。

    從知客僧人手裏接過那封信,看著上麵的劍押他有些意外。拆開信封看到了信紙上的落款,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心想趙臘月你與我素我無交情,為何要寫這封信來?看完信上寫的內容,他更是連連搖頭,覺得好生荒唐。

    幫你把這件事情辦妥了,我與你神末峰便兩清?

    這是什麼態度……我欠你們神末峰的嗎?

    嗯,以前好像是欠過一些人情,但那不是早就已經還清了?

    禪子的視線繼續下移,落在信紙的倒數第二段上。

    “那年梅會道戰,禪子決斷救了不少人,但是我們提前便與你說過,這件事情終究是……你慢了。”

    趙臘月是這般寫的。

    看到這段話,禪子神情漸斂,沉默了很長時間。

    是的,慢了。

    如果那年梅會道戰他得知青山宗的猜想後,直接命令道戰停止,而沒有苦思那一夜,應該會有很多年輕弟子還活著。

    這些年來,他反思最多的便是這件事。

    “倒確實有幾分故人之風……請那位小友進來。”

    禪子挑了挑眉,對知客僧說道。

    ……

    ……

    柳十歲走進禪室,小荷留在了車上,不是所有狐妖都像宮裏的胡貴妃有那般好的運氣。

    禪子在修行界乃至整個人間的地位無比崇高尊貴,能與他相見一麵,便是極大的福緣。

    隻有神末峰某人才會待他如此隨便,也才會如此了解他。

    先前禪子感慨,趙臘月有故人之風,卻哪裏想到,這封信本來就是故人口述,再由趙臘月負責書寫。

    柳十歲哪裏知道井九與禪子之間的故事,有些緊張。

    他見過青山掌門,與西王孫這樣的大人物很是熟悉,但禪子終究不一樣。

    禪子看了他一眼,再與信上內容對照,便知道了問題所在,微微挑眉,心想確實有些麻煩。

    他伸手從虛空裏抓出數百個閃著金光的字符,然後印到早已備好的布帛上。

    柳十歲接過那塊布帛,還沒有從震撼裏擺脫出來。

    “不老林之事,你於正道有大功,助你也是應該。”

    禪子看著他故作正色說道:“但能學到幾成,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柳十歲望向布帛,發現開篇的四個字便是如是我聞,更是吃驚,心想居然是果成寺不外傳的禪宗真經?

    他知道景陽師叔祖與禪子之間半師半友的關係,但這份厚贈……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啊?

    他強自鎮定下來,對著禪子真心致謝,然後便準備離開。

    就在剛要跨出禪室門檻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禪子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晚輩的事情不便……”

    “知道你不能讓人知道,我會讓他們閉嘴。”

    禪子麵無表情說道:“我果成寺最擅長的便是閉口禪。”

    柳十歲離開了禪室。

    禪子的視線再次落到信紙上,這次看的是最後一段。

    “一個青山劍修學閉口禪做什麼?”

    他覺得趙臘月的這個請求實在荒唐,沒有理會。

    柳十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塔林那邊,隱約可以看到一輛馬車。

    禪子看著那處搖了搖頭,心想這個小家夥體內的氣息實在太亂,隻憑佛法很難完全消解。

    送佛要送到西,做事要競全功,說不得自己還要一封信再送到一茅齋去。

    然後,他再次望向那封信。

    那封信很簡單。

    為何他要看這麼長時間,而且神情漸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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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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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得了禪子的交待,果成寺把後續的事情安排的極為妥當而且隱秘。

    那名見過柳十歲與小荷的知客僧歡天喜地離了墨丘,去居葉城做醫僧,支援風刀教的同道。果成寺裏除了禪子便再沒有人知道柳十歲與小荷的身份,即便是具體安排他們的監院僧人也隻以為他們是後堂班首的俗家親戚。

    柳十歲沒有被安排俗家弟子的身份,因為那樣太顯眼,而且小荷怎麼辦?剛好果成寺前院種了三十年菜的那對夫婦被縣城裏考學成功的兒子接過去享福,那片菜園子便空了出來,正好讓他和小荷接手。

    很簡陋的環境,好在有口井,不需要挑水,灶房也很幹淨,小荷比較滿意。

    柳十歲看著滿眼青色,心想不愧是有佛法保佑的果成寺,深秋居然還有這麼多青菜。

    重新回到山村裏的農耕生活,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難度,真正讓他愁苦的是,那篇禪子交給他的真經實在是有些玄奧難懂,偏生禪子又說得明白,這篇經文隻能自己領悟,當然就算他想找人請教又能去找誰?

    第二天清晨便有人來了。

    那是個清秀好看的年輕人,笑容很幹淨。

    柳十歲看見那個年輕人的第一眼,便覺得對方很親近,不知為何。

    那個年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卻怔住了。

    柳十歲看著年輕人帶來的大筐,猜到他是果成寺裏來取菜的雜役,問道:“怎麼了?”

    那名年輕人醒過神來,笑著說道:“隻是忽然見著龔老伯忽然變成你這樣一個年輕人,還以為他吃了什麼仙丹。”

    柳十歲也笑了起來,幫他把地裏的菜摘進筐裏,問道:“怎麼稱呼?”

    年輕人笑著說道:“我叫殷福。”

    ……

    ……

    日子就這樣過去。

    每天除了照料菜田,柳十歲便是領悟那篇經文,隻是進境極慢。小荷則是靜靜坐在窗前繡各種各樣的東西,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等到柳十歲學會那篇經文的時候,說不得她已經把孫女的嫁衣都繡了出來。

    那名叫做殷福的年輕人每天都會來菜園取菜,很快便與柳十歲熟了起來。

    某天從朝歌城來了位國公,據說是要替神皇還願。

    果成寺與景氏皇族關係極近,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每年都會來幾位國公,寺中僧人早已習以為常,不如何在意,但是隨行的那些貴人、官員當然想嚐嚐果成寺著名的素齋,用菜量自然大了很多。

    看著那幾筐滿滿的青菜,柳十歲幫著殷福把菜送了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來果成寺的後廚。

    後廚裏熱氣朝天,一個老人打著赤膊站在灶台前,用力地揮舞著鍋鏟。

    那老人頭發稀疏,看不出來是火工頭陀還是寺裏養著的廚子。

    老人不時拿起灰白色的毛巾擦把臉,不知道是不是擦的太多,還是太熱的緣故,鼻頭紅的有些刺眼。

    聽著身後傳來的聲音,老人頭也不回說道:“菜就放在老地方。”

    殷福說道:“您還是親自看一眼,免得又說我弄錯了。”

    老人明顯有些意外,轉過身來便看到了柳十歲,睜大眼睛叫了一聲。

    柳十歲吃驚問道:“怎麼了?”

    殷福歪頭看著那名老人,含笑不語。

    那名老人連聲說道:“沒事沒事,今天菜油太渾,容易爆花,被燙了一下。”

    ……

    ……

    入夜。

    果成寺後堂廂房。

    那名鼻頭通紅的老者盯著那名年輕人說道:“原來真人你竟是來尋他!”

    年輕人滿臉無辜說道:“以青山列代祖師之名發誓,這絕對是巧合!”

    他自然不是殷福,而是陰三。

    那名鼻頭通紅的老者自然也不是果成寺的火工頭陀,而是玄陰老祖。

    玄陰老祖惱火說道:“那你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裏?”

    陰三歎道:“我此生罪孽深重,想求佛法解脫。”

    玄陰老祖呸了一口:“從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是假,但這句肯定是假的!”

    陰三微笑說道:“也許是真的呢?”

    “別處倒也罷了,這裏可是果成寺,住持佛法深厚,絕不弱於我,更不要說還有位不知深淺的禪子……”

    玄陰老祖語重心長說道:“若被發現了怎麼辦?我能跑你怎麼跑?”

    陰三笑容更盛,說道:“我跑不了,那你可就慘了。”

    玄陰老祖苦笑說道:“所以我才擔心啊。”

    陰三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走到窗邊望向夜色,說道:“以前我就對你說過,我喜歡柳十歲這個孩子。”

    白城那座廟前寫得清楚。

    求佛求道求自己。

    不管求佛還是求道,最終求的都是自己。

    或者他想要求的,便要落在柳十歲的身上,不然為何會相遇在佛廟裏?

    他想著這些問題,雙手背在身後緩緩摩挲著那支骨笛。

    骨笛已經變得越來越光滑,那道細細的紅線卻越來越清楚。

    玄陰老祖在後麵看著,眯著眼睛想道,難道這支骨笛便是他用來隔絕青山大陣、並且與神魂相連的手段?

    如果自己把這支骨笛搶過來,或者毀掉……那會發生什麼?

    “你在想什麼?”

    陰三忽然轉身望向他。

    玄陰老祖神情不變,眼睛依然眯著,說道:“你一直說那是你的青山,簡若山也是你的後輩,為何要殺他?”

    陰三笑著說道:“死在我手裏的青山弟子,要比你殺的多很多。”

    玄陰老祖讚美說道:“你殺死的青山敵人更多。”

    陰三擺擺手,說道:“初子劍沒有找到,蘇子葉的屍體也沒有找到,你有什麼看法?”

    玄陰老祖神情不變,心裏卻是驚駭至極。

    陰三現的境界還很低微,有很多事情需要倚仗他。

    如此隱秘的消息,他都不知道,為何陰三卻清楚?

    難道說他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已經與不老林的殘餘……也就是最精銳的那些人聯係上了?

    想著這些事情,他非常認真地回答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

    ……

    僧人吃素,所以寺廟四周總會有很多菜地。

    果成寺如此,遠在西南的寶通禪院同樣如此。

    菜園裏的絲瓜已經全部被摘光,隻留了幾個預著老透後用來洗碗。

    夏天已經過去,紫茄子沒了,還剩了些青茄子。

    蘇子葉的臉也已經由紫色變回青色,毒素已經除淨。他躺在床頭看著何霑與童顏鬥嘴,覺得很是無聊,心想正派弟子如果都是這樣的人,當年是怎麼把自家欺壓成這副模樣的?

    “我確實不知道桐廬會怎麼做。”

    童顏坐在窗前,看著棋盤說道。

    何霑走到他身後,不解問道:“那你為何同意他帶著初子劍回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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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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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顏頭也不回說道:“換作任何人,想殺自己的師父都是很困難的事,他會尷尬、不安,而這種情緒特別好,容易讓劍西來相信他是那個在世間經曆太多磨難,終於放棄無謂幻想,重回師門的可憐人。他與柳十歲一樣,性情都很真摯,不會隱藏,所以反而是最適合作內應的人選,不然你姨媽也不會把他送到我們這裏來。”

    何霑說道:“如果……桐廬反悔了怎麼辦?”

    童顏放下手裏的棋子,沉默片刻後說道:“像我們這樣的人,一般是把事情做完之後才會後悔。”

    反悔與後悔是兩個不一樣的詞。

    “不錯,就像洛淮南那樣。”

    蘇子葉微嘲說完這句話,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

    他趕緊從匣子裏取出某樣東西握在手裏,身體開始顫抖,而且抖的越來越厲害,麵容開始扭曲,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偏生眼眸裏卻滿是愉悅的意味,在眼底最深處卻又有看到極度的冷漠。

    那匣子是過冬當時留給蘇子葉的,何霑以為是解毒藥,這樣的畫麵見過幾次也沒有在意,直到今天他才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奇地走了過去,想要看看那個匣子裏究竟是什麼。

    “不要碰。”

    童顏警告說道:“那裏麵裝的是丹毒。”

    何霑神情驟變,趕緊把手收了回來。

    在南方群島上生活著一種妖鶴,頭頂生著紅冠,冠裏蘊著劇毒,如果沒被毒死,被毒物侵損的神魂會變得異常穩固,能夠抵禦更大的痛苦,可如果丹毒漸漸消散,那種抵禦力本身便會變成極大的痛苦。

    對正道修行者來說,丹毒對修行沒有什麼好處,自然沒有人嚐試。但對邪修來說,缺乏靈脈導致他們隻能另覓別法,比如血祭,比如種植魔胎,這些修行方法本身都有極大的問題,很容易出事,會給修行者本身帶來極大的痛苦,導致神智不清,所謂濫殺無辜,種種惡事往往都由此而來。如果他們想要保證自己的清醒,丹毒往往會成為不得已的選擇。

    邪道修行者往往擁有難以想象的強大意誌力,依然無法抵禦丹毒的誘惑與事後的痛苦,一朝沾染便再也無法擺脫,需要服用的丹毒數量越來越多,體內的毒素也會越積越多,身體越來越虛弱,直至最後慘死。甚至有人曾經算過,數百年前死在丹毒下的邪修隻怕要比死在正道門派劍下的邪修數量更多。

    最近數百年,隨著邪道勢衰,沒有多少邪修願意付出如此沉痛的代價去追求清醒與進境,這樣的事情才變少了很多,尤其是近百年裏,更是很少聽到有關丹毒的消息,何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直到今天。

    “你瘋了?”待蘇子葉漸漸回複正常,何霑盯著他憤怒地喊道:“你會死的!”

    蘇子葉靜靜看著他,問道:“我是邪修,為何能成為你的朋友?”

    何霑語塞,他之所以能和蘇子葉成朋友,自然是因為對方有可取之處,而且……手上沒有沾太多血。

    蘇子葉做為邪派少主,卻能不濫殺無辜、行血腥之事,自然是因為他足夠冷靜。

    作為一名天生魔胎,每日裏承受著無盡痛苦,還能如此冷靜,自然是因為有丹毒的幫助。

    “對我來說清醒很重要,因為我不想像曾經的父親那樣活著。”

    蘇子葉平靜說道:“但更重要的當然還是想要變強,來世間一趟總得追求些什麼。”

    何霑看著他難過說道:“可是這樣會很痛苦,而且你會死得很早。”

    蘇子葉看著他微笑問道:“那麼你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解決我的問題嗎?”

    這個問題當然解決不了,不然的話修行界哪還會有什麼正邪之分?

    朝天大陸的靈脈數量有限,而且大部分被名門正派擁有……或者說霸占。

    童顏忽然說道:“上次我的提議你再考慮一下。”

    蘇子葉邪魅一笑,心想就算你真願意把正道宗派、比如昆侖派的靈脈分出來,但就憑你如何能夠成事?(注)

    ……

    ……

    適越峰與昔來峰之間的石梁,依然隱藏在妖異的雲霧裏。

    方景天飄落梁上,銀眉飄舞,仿佛仙人。

    雲霧微動,深處那道黑影變得清晰了很多,正是青山鎮守陰鳳。

    方景天說道:“二位師兄過不了生死之關,便應該理解師父當年的苦心,我不相信他們沒有悔意。”

    陰鳳說道:“說這些沒有意義,除非你能帶著元騎鯨跪到祖師牌位前發誓。”

    方景天說道:“這並不重要,我想你現在應該相信他不是景陽。”

    陰鳳說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應該二字何解。”

    方景天說道:“當年他在上德峰住了那麼多年,就算現在境界低微,又怎麼可能進不了劍獄?”

    陰鳳冷笑說道:“那兩個小孩子隻不過是障眼法,你被騙了。”

    方景天神情微冷說道:“為了救柳十歲不怕冒著身份被發現的風險,這是景陽會做的事?”

    陰鳳冷笑說道:“從進青山第一天開始,他有想過隱藏自己嗎?”

    方景天說道:“難道你不覺得這反而有問題?”

    不管是南鬆亭到洗劍溪,從劍峰到神末峰,從柳十歲到趙臘月,從承劍到試劍……不管平時再懶、再不與人打交道,井九始終是最受矚目的人,就像天空裏的一輪太陽,亮晃晃的無法不被看到。

    如果他真是帶著秘密重新回到青山的某人,那他為何會這樣做?

    ……

    ……

    井九躺在竹椅裏,看著崖外的雲海,很長時間都沒有移動視線。

    瓷盤在他的手下,沙礫在他的指間,很明顯他這時候沒有心思玩遊戲。

    他在想心事,而且是很難得的那種、能被看出來的、很認真的想。

    “就這麼算了?”

    趙臘月走到他身邊說道。

    她自幼便開始準備修行,很少與人打交道,來到青山後更是如此,也就隨著井九出去了兩次。

    已經不再是少女的她,依然少女。

    其實這種情形在修行界裏很常見,比如清容峰的那些姑娘或者別家宗派的年輕弟子。

    修道者壽元綿長,不過半百都可以稱為年輕弟子。

    少女難免會有些小脾氣,哪怕她現在已經是大人物。

    ……

    ……

    (注:哈哈哈哈,我終於有機會出寫邪魅一笑這個詞了!這詞真心有毒啊,我笑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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