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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簾 -【替夫納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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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2: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替夫納妾 作者:朱簾

癡情時,她的愛情沒有背叛,只准天長地久;
霸愛時,他想愛的人,最好一生就愛一個他。
世上哪個女人都想有夫君的獨寵,不要三妻四妾,
不要外室爭寵,偏生這年頭的男人,不安分。
李如錦出身不高,高攀了侯府的嫡子覃振,
這男人明明出生將門之後,卻是個不愛舞槍弄棍,
只愛舞文弄墨,成了聖帝欽點的文狀元,
京城裡多少顯貴官人想給他送美人,他卻獨寵李如錦。
李如錦這女人,不嬌貴,卻真真坎在他心窩,
誰知,這女人給天借膽,竟仗著他的疼寵想給他納妾。
這可真是奇了,多少女人不想夫君有女人爭寵,
她卻大度地把他往外送,果真女人寵多了會翻天。
這傻女人不懂男人的獨寵是因為上了心,就算沒有男嗣,
他覃振壓根無所謂,不過既然她想別的女人為他生子,
那最好做好被他折騰時別哭著求饒,床事他不會放她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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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京都的冬夜,呵氣成霜。時值深夜,王公大臣們聚居的長安裡早已寂靜無聲。然,長興伯府二少爺覃振居住的梧桐苑卻人來人往、沸反盈天。

    正房暖閣內,二少夫人李如錦雙目圓瞪,汗流如注,嘴裡雖死死地咬著一方帕子,疼痛的呻吟卻仍是止不住地從嘴角逸出來。

    「少夫人,您加把勁,孩子就要出來了,您加把勁。」兩個產婆蹲在床尾,一人一邊死死地將李如錦的雙腿往兩邊掰,一邊盯著她雙腿間的情況,一邊高聲鼓勵著李如錦。

    李如錦緊緊地抓著身下的被子,表情猙獰而痛苦。都說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到鬼門關走一遭,而李如錦如今已經是第三次走在鬼門邊上了。

    丫鬟們端著乾淨的熱水進來,又端著染血的污水出去。管事的媽媽關切地守在一旁,低聲地安撫著李如錦,不時為她擦去額頭上的汗漬。

    暖閣外,李如錦的相公,長興伯府的二少爺覃振一直在門口徘徊。他的神色焦躁不安,眼中滿是濃濃的擔憂。若不是長興伯夫人不允許,他都恨不能沖進產房去了。

    李如錦的陪嫁丫鬟之秋幾次掀簾子出來都險些撞上他。因為覃振為人隨和,現在又是李如錦生產的關鍵時刻,之秋自然也顧不上許多,當下帶著七分無奈、三分不耐地勸說:「二少爺,您到偏廳去等消息吧,您在這裡擋著道了。」

    覃振木然地點著頭,連忙讓到一旁,卻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偏廳內,長興伯和長興伯夫人也在等著消息。

    長興伯膝下兒子不算少,兒媳婦生產也算不得什麽大事,本該待孩子生產之後,再派人去稟報一聲。奈何,長興伯兒子雖多,卻唯有覃振這一個嫡子。而覃振和李如錦成親五年,卻又連生兩女,如今所有人都將關注的目光放在了這第三胎上。

    高腳桌上的茶水已經換過三次,更鼓也已經敲響三更,可是產房那邊遲遲沒有傳來消息。長興伯夫人看了看端坐一旁的長興伯,忍不住勸道:「伯爺,您還是先去歇息吧,明日還要早朝呢。」

    「無礙,再等等。」長興伯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人,雖年過五十,卻越發的銳氣逼人。

    「是。」長興伯夫人眼底的期待更甚。看伯爺這態度,想必對李如錦生產這一胎也是十分在意的,若能產下一子,必能贏得伯爺歡心。

    子正一刻,產房內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李如錦終於順利地生下第三個孩子。

    孩子的哭聲清脆、響亮,遠在偏廳的長興伯夫人也聽到了。見孩子哭聲洪亮,長興伯夫人心頭一喜,不待產婆來報,便已經快步出了偏廳,在門廊上迎面碰到來通報消息的產婆,忙急聲問道:「快說,二少夫人生下的可是個哥兒?」

    產婆身形一頓,面上露出難色,顫聲道:「回、回夫人,二少夫人產下的是、是位小小姐。」

    「小、小小姐?」長興伯夫人身子一晃,旁邊服侍的婆子連忙扶住她。她不敢置信地質問那產婆,「那孩子哭聲響亮,比尋常男嬰的聲音還大,怎麽會是小小姐?你可瞧仔細了?」

    「奴婢瞧得真真的,二少夫人生下的確實是一位小小姐。」產婆神色堅定,言之鑿鑿,絲毫不似作偽。

    「怎麽會又是個姐兒呢?這胎明明應該是個哥兒的啊。」長興伯夫人喃喃自語著,神色恍惚,仍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立在她周圍的下人誠惶誠恐、屏息靜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長興伯晚一步從偏廳出來,長興伯夫人和產婆的對話,他都聽到了。見長興伯夫人在下人面前如此失態,他眉頭微蹙,冷聲道:「行了,回去歇息吧。」說著又吩咐長興伯夫人身邊伺候的顧媽媽,「送夫人回去。」說完便先行離開。

    「是。」顧媽媽應聲,攙扶著長興伯夫人,緩步走出梧桐苑。

    一路上,長興伯夫人嘴裡翻來覆去地念叨著:「怎麽會是個姐兒呢?明明應該是個哥兒啊。」

    ◎◎◎

    孩子生下的瞬間,李如錦渾身一松,疲累之感瞬間襲上心頭。她很想放任自己就這樣沉沉地睡過去,可是她不能。她心裡記掛著孩子,和長興伯夫人一樣,和所有人一樣,她希望自己這一胎能生下一個兒子。

    李如錦強撐著滿身的疲憊,問身邊來來回回忙碌的之秋,「是男孩,還是女孩?」

    之秋幫她擦拭過身子,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正在幫她掖被子。之秋本來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卻不料突然聽到她的問話,嚇了一跳,驚詫萬分地說:「小姐,您怎麽還醒著啊?折騰了一宿,累了吧?快些歇息吧。」

    「之秋,你告訴我,是男孩還是女孩?」李如錦執拗地抓住之秋的手腕,佈滿血絲的雙眸直直地盯著她。

    之秋避開她的眼睛,笑著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裡,「小姐,不管男孩、女孩,二少爺都會喜歡的,您不用擔心。」

    之秋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告訴她答案。李如錦哪裡還不明白,當下顫聲道出真相,「我這一胎生的還是個女孩,是不是?又是女兒!怎麽會又是女兒呢?」

    李如錦淚如雨下。她並不是重男輕女的人,相反,身為女子,她其實更喜歡女兒。可是就算她再喜歡女兒,她也必須為夫家傳宗接代考慮,為自己的境況考慮。

    她出身不高,嫁入長興伯府已算是高攀,幸得丈夫呵護、公婆寬和,日子還算和樂。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只有生下兒子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然而,嫁入長興伯府五年,她卻連生兩女。公公的態度是一貫的冷漠,婆婆的臉色卻日漸陰沉,態度也越發冷淡,對她更是越來越苛責。儘管相公一再安慰說,他喜歡女兒,可是她卻沒有一刻不懸著心。好在她很快又懷上了第三胎,她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一胎上,可是第三胎仍是個女兒。

    李如錦黯然神傷,她終究還是沒有生兒子的命嗎?一直懸著的心跌落到了穀底。就像判了秋後處斬的囚犯,在秋天到來之前一直期待著特赦,可是特赦終究沒有等到,秋天卻如期而至。

    李如錦容顏憔悴、神情悲戚,伏在軟枕上無聲地哭泣著。

    「小姐,您別這樣,剛生完孩子就哭,會傷身子的。」之秋憂心忡忡地安撫著李如錦,可是卻絲毫沒有辦法讓她停止哭泣。

    就在這時,覃振進來了。因為去看孩子,所以遲了一會進屋,卻不料進來會看到妻子在哭泣,他原本帶笑的神情瞬間變成了緊張和擔憂。

    他快步走過去,坐在床沿上,俯身拭去李如錦臉上的淚水,柔聲輕問:「怎麽哭了?剛生完孩子,這樣對身體不好。」

    「二少爺,小姐得知自己又生了個女兒,所以才哭的。」之秋在一旁解釋道,「奴婢說,不管男孩、女孩,二少爺都會喜歡的,可是小姐不信,您快勸勸小姐啊。」

    覃振揮了揮手,示意之秋出去。之秋會意,領著還在屋子裡收拾善後的丫鬟、婆子們輕聲退了出去。

    待眾人出去,覃振關上房門,脫了外套,爬上床,動作輕柔地將李如錦擁入懷中。

    「傻瓜,這有什麽好哭的?兒子、女兒我都喜歡。」覃振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李如錦的額頭,輕聲細語地寬慰著,「乖,別哭了,好好地睡一覺,明天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李如錦伸手緊緊地回抱住覃振,放聲痛哭起來。他對她越好,她就越自責;他對她越溫柔,她就越愧疚;他對她越寬容,她就越是無地自容。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她甚至連兒子都不能給他生一個啊。

    覃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柔聲寬慰著,「還記得剛成親的時候,我說過什麽嗎?我說,別擔心,一切有我呢。現在也是,別擔心,一切有我。」

    李如錦在覃振懷裡痛哭了一場,最後因為太累,沉沉地睡了過去。

    ◎◎◎

    李如錦生下第三個女兒欣姐兒已經半個月,看著小家夥睜眼、喝奶、吐泡泡,李如錦的一顆心軟成了一灘水。可是,每每看到覃振抱著欣姐兒呵護備至的模樣,她的心卻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樣難受。

    生產那天,公公、婆婆在得知她生的是個女兒之後,連看都沒看孩子一眼,便離開了梧桐苑,時至今日,甚至都不曾派個人過來問候一聲。公公、婆婆的態度像烏雲一般籠罩在李如錦的心頭上,一直未曾消散。

    這天午後,天氣難得的晴好。李如錦讓人將她搬到臨窗的大炕上,支起窗,感受著難得的冬日暖陽。

    院子裡,李如錦的大女兒珍姐兒正帶著二女兒惠姐兒一邊曬太陽,一邊玩翻繩。她的身邊是閉著眼睛、噘著小嘴正在熟睡的小女兒欣姐兒。

    這一刻,李如錦身心放鬆,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柔和的光芒。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小丫鬟略帶驚愕的聲音,「夫人,您來啦。」

    很快,通傳的聲音遞到了李如錦耳中。

    婆婆來了?李如錦的心口一陣緊縮,莫名地驚慌起來。她連忙掀被子下炕,正要趿鞋出門相迎,長興伯夫人卻已經領著顧媽媽進了屋。

    「別起身,快回炕上躺著,當心著涼。」長興伯夫人面色溫和、語氣和藹,一邊勸阻李如錦,一邊示意顧媽媽,「還不快扶少夫人回炕上去。」

    顧媽媽當即上前,攙扶著李如錦重回炕上,又幫她把被子蓋上。看到用繈褓裹著躺在被窩裡睡覺的欣姐兒,顧媽媽笑著誇讚道:「七小姐長得可真好,這才大半個月的工夫,就長得白白胖胖的了。」

    李如錦神色惶然而不安。她不知道長興伯夫人此時過來是何用意,也不知道長興伯夫人一反常態的溫和態度所為何來,更不知道顧媽媽這一番似真心、似假意的誇讚又有什麽居心,她只知道,長興伯夫人絕對不會是單純為了看欣姐兒、看她而來的。

    李如錦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旁邊的長興伯夫人卻已經笑著吩咐:「說起來,從欣姐兒出生到現在我還沒看過她呢,快,把孩子抱給我瞧瞧。」

    「是。」顧媽媽笑著從被窩裡抱出孩子,走到長興伯夫人身邊,動作小心地將孩子遞給長興伯夫人。

    長興伯夫人低頭瞧著裹在百戲圖紋繈褓裡的欣姐兒,神色慈祥,面上也露出笑容來。

    李如錦見狀,心裡微微一松,就聽長興伯夫人狀似不經意地說:「給振兒納個妾吧。」

    李如錦立時呆若木雞,是她聽錯了嗎?是她聽錯了吧。

    李如錦還沒回過神來,又聽長興伯夫人接著說:「欣姐兒是個好孩子,珍姐兒、惠姐兒也都是有福氣的孩子,可是,這再有福氣的孩子也需要有親兄弟幫襯。給振兒納個妾,生個兒子,以後欣姐兒幾個也好有親兄弟扶持。振兒媳婦,你說呢?」

    從始至終,長興伯夫人都沒有看李如錦一眼,目光一直落在欣姐兒身上,神色柔和、語氣自然,就像在說今天天氣晴好一樣波瀾不驚。

    自從第三胎生下女兒開始,李如錦便開始揣測長興伯夫人的態度和反應。她想了很多種可能,甚至想過長興伯夫人會讓她相公休了她,卻從不曾想過長興伯夫人會讓她替夫納妾。

    給相公納妾?李如錦忽略自己心底的抽痛和眼中洶湧而來的淚意,仔細地思索著長興伯夫人的建議。老實說,這幾乎是最好的辦法。

    成親五年,她生了三個女兒,卻始終未能產子。她愧對長興伯府,愧對長興伯夫人,更愧對覃振。如果納妾能減輕這份愧疚,她義不容辭。

    見李如錦半天沒有回應,長興伯夫人不由得擡頭朝她望過來,銳利的目光中分明已經帶上了幾分逼迫,「怎麽,你不同意?」長興伯夫人聲音微冷,語氣含譏。

    李如錦定了定神,擡頭回給長興伯夫人一張笑臉,「不,兒媳覺得娘這個主意甚好。只是,兒媳希望娘能應允,讓兒媳自己跟相公說納妾的事。至於納妾的人選,只怕還要有勞娘幫著挑選。」

    長興伯夫人微微頷首,眼中有了幾分滿意之色,語氣也多了幾分真誠,「娘知道你是個賢慧的孩子。這事就這麽定了,你這兩天就跟振兒說納妾的事,我也開始著手挑人。」

    「是。」李如錦恭敬地答應了一聲。

    長興伯夫人見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便將欣姐兒抱到炕上,親自交給李如錦,道:「行了,你好生歇著吧,我回去了。」

    「娘,慢走。」

    長興伯夫人離開了,李如錦也像瞬間被抽空了精氣神似的,癱靠在杭綢迎枕上。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籠罩在心頭的烏雲露出了真容,她也終於可以安心了。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掉。

    不過是納個妾而已,一來長興伯夫人沒有讓覃振休了她,令她和三個女兒母女分離,二來她也可以藉此減輕內心因未能生子而帶來的自責和愧疚,這是好事,有什麽好傷心、難過的呢?對,這是好事,應該高興,而不是哭天抹淚,彷佛受了什麽委屈一般。

    李如錦一遍又一遍地做著自我安慰。到了晚上覃振回來的時候,她已經面色如常,神色泰然,心底甚至有了幾分必須給覃振納妾的堅持。

    儘管她表現得很自然,覃振還是在進門的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她那雙尚未消去紅腫的眼睛。

    「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覃振坐在床沿上,習慣性地抱起小女兒逗弄著,心思卻全在李如錦身上。

    李如錦微微一笑,柔聲道:「相公何出此言?」

    覃振側頭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柔情,「有什麽事,只管對我講,一切有我。」

    李如錦心中一暖,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心中的堅持卻更甚。她頓了頓,緩緩開口說:「相公,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你說。」覃振重新將目光放回小女兒身上,看到小女兒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突然吐出一個小泡泡來,頓時輕笑出聲,心情大好。

    李如錦見狀,心中微痛,卻仍是將話說出了口,道:「相公,我想幫你納個妾。」

    覃振渾身一僵,面色瞬間陰沉下來,整個人都滲出一股逼人的寒意來。他緊皺眉頭,擡眸朝她看去,卻看到她神色惶惶不安,嘴唇輕微地顫抖著,臉色泛白,紅腫的眼睛波光流轉,早已蓄滿了淚水。

    他心裡一軟,單手抱著小女兒,騰出一隻手來將李如錦摟進懷裡,整個人也軟和下來。他語氣平靜地問:「娘今天是不是來過了?」

    李如錦詫異地擡眸去看他,沒有回話,卻已然默認。

    覃振眼底便重新染上了溫柔,他問:「納妾的事,是娘提出來的吧?」

    李如錦默然。

    「這事你別管了,我會去跟娘說的。」覃振低頭在李如錦的發頂落下一吻,許諾一般柔聲道:「我不會納妾的,此生有你足矣。」

    所有的勸說和愧疚這一刻都被李如錦咽回了肚裡,一個下午築造起來的堅持也瞬間土崩瓦解。她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了,只想這樣靜靜地依偎在覃振懷裡,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五年前,李如錦剛剛及笄,正是說親的年紀,因為出身不高,想說門好親事甚難,所以母親總是帶著她出沒在京都各大家族的宴席上,希望能有夫人、太夫人相中她,將她娶回去做兒媳婦、孫媳婦。

    李如錦深知母親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做法十分招人反感,卻又無法違拗母親,所以她處處小心謹慎,見人三分笑,言行恭謹、謙和。數月下來,竟在京都的圈子裡留下了賢良淑德的美名,只是真正的高門大戶依舊沒有人來提親。

    就在這時,長興伯府來人了,而且是為長興伯府唯一的嫡子覃振來提親的。在京都這個遍地王親貴胄的地界,父親只是個五品芝麻官,李如錦本想著她能嫁個三品大員家便已算是高嫁。可是,沒想堂堂伯爵府竟會來提親。父親和母親幾乎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這樁婚事,對他們而言,這就是一樁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可是當兩家聯姻的消息傳出時,京都的貴婦人們卻沒有一個認為是李如錦高攀了長興伯府的嫡少爺,反而都在為李如錦惋惜,認為她所嫁非人。

    初代長興伯因戰功受封,所以長興伯這個爵位乃武爵,和軍侯一樣,戰事一起便隨時可能領兵出征。

    歷代長興伯皆為驍勇善戰、精於騎射之人,可是長興伯府唯一的嫡出子覃振卻偏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反倒喜文弄墨,也因為如此,長興伯一直沒有請封他為世子。眾人皆言,覃振如此不務正業,即便占著個「嫡」字,只怕也很難承繼長興伯府。

    父母的雀躍、眾人的議論,都沒能影響李如錦。她要嫁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等她真正嫁入長興伯府,她才發現,覃振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不務正業、一無是處。他的確不喜歡舞刀弄槍,可是於文墨卻極通,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若不是身為伯爵嫡子有可能成為世子繼承長興伯爵位,可礙於祖蔭便不得與民爭出身的舊例,加上長興伯夫人的極力反對,他只怕早就參加春闈,赴瓊林宴去了。

    而在相處的點滴中,李如錦還發現,覃振是個十分溫柔、體貼的好丈夫。他對她寬和、敬重,還處處回護她,就連她後來連生兩女,長興伯夫人臉色漸冷,他依然對她呵護有加。如今,第三胎還是個女兒,他對她的回護之意卻絲毫不減。就連長興伯夫人提議為了後嗣納個妾,他都怕她受委屈,寧肯不要兒子,也不納妾。

    她李如錦何德何能能讓覃振如此用心對待?嫁夫如此,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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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2: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李如錦不是一諾千金的君子,卻也是重諾的守信之人。她既然答應了長興伯夫人,要給覃振納妾,便沒有反悔的打算。

    只是,自打那日第一次提出納妾之事被覃振駁回之後,覃振便對此事有了戒心,只要她開口提及此事,還沒把話說完,就會被覃振打斷。半個月來,除了第一次,她竟再也沒有能夠將話說完整的時候。

    時間過得很快,李如錦已經出了月子,欣姐兒的滿月禮也依照珍姐兒、惠姐兒的舊例辦完了。李如錦又回復了操持家務、教養孩子,晨昏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的日子。

    這日早晨,李如錦和眾妯娌給長興伯夫人問安之後,長興伯夫人讓其它兒媳婦們都先離開,獨留下李如錦一人。

    李如錦半坐在錦凳上,臉上帶著微笑,心裡卻有些忐忑,「娘,您還有什麼要吩咐兒媳的嗎?」

    長興伯夫人沒有應聲,端起面前的杯子,呷了一口,立時皺起眉頭,咚的一聲將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怒聲道:「都是死人啊?這茶都涼了,也不知道換杯熱的來?」

    旁邊伺候的顧媽媽連忙上前,端起茶杯遞給身後的丫鬟,喝道:「還不快去給夫人換杯熱茶來。」

    丫鬟戰戰兢兢地應聲端著茶杯離開。

    顧媽媽躬身輕輕順撫著長興伯夫人的後背,柔聲勸慰道:「丫鬟們不懂事,您慢慢教就是,何必動這麼大的怒?肝火太盛,容易傷身子。」

    「慢慢教?」長興伯夫人冷哼一聲,戲謔道:「那也得人家肯聽才行啊。」

    顧媽媽是長興伯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長興伯夫人將她嫁給伯府外院的一個得力的管事,生完孩子之後又回來長興伯夫人身邊當差,直到現在。兩人做了幾十年的主僕,關係比旁人親厚,說話自然也更親近些。

    聽到長興伯夫人這話,顧媽媽不由得笑著打趣道:「哎喲,瞧您說的什麼話?這府裡,誰還敢不聽您的話啊?就是伯爺也要敬重您三分,更何況是旁人。」

    到了這會,要是李如錦還看不出來長興伯夫人這通怒氣是沖著她來的,她就是榆木腦袋了。她連忙站起身,主動恭聲對長興伯夫人說:「娘,兒媳若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只管打罵就是,別動氣傷了身子。」

    「呵,打罵?我這老太婆還敢打你、罵你?」長興伯夫人冷笑連連,話語更是連譏帶諷,「不過是讓你給我兒納個妾,你都能挑唆了他到我跟前來為你叫屈。我今日若是真打了你、罵了你,趕明兒你還不得讓我兒子來跟我拼命?」

    長興伯夫人這話說得極重。李如錦立時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言語苦澀道:「娘,兒媳不敢挑唆相公,更不敢對娘不敬、不孝。給相公納妾,雖是娘提出來的,可兒媳也是真心實意想給相公納妾的。」

    長興伯夫人神色嘲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只冷冷地拿眼角餘光斜睨著她,分明是不信她說的話。

    李如錦面色蒼白,神情卻十分堅定。她重重地給長興伯夫人磕了一個頭,接著道:「兒媳出身低微,能嫁進長興伯府已是上天眷顧。過府之後,公婆慈愛,相公呵護,妯娌和睦,兒媳更是心存感激。

    成親五年,兒媳深受相公百般照拂與關愛,卻始終未能給相公生下一個兒子,兒媳深感愧疚。若能納妾,為相公綿延子嗣,兒媳只會打心裡高興,絕無埋怨、反對之理,還請娘明鑒。」

    李如錦這番話句句出自真心,字字發自肺腑,聲淚俱下,令長興伯夫人為之動容。她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一邊揮手示意顧媽媽將人扶起來,一邊理怨顧媽媽道:「你這老貨也忒沒眼力勁兒了,二少夫人剛剛生完孩子,身子虛,這大冷天的,地上又那麼涼,她在地上跪著,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顧媽媽笑呵呵地將李如錦攙扶起來,又扶她在錦凳上坐下,這才轉身回到長興伯夫人身邊。她笑著對長興伯夫人說:「這確是老奴的不對,等沒人的時候,夫人您再慢慢地敲打老奴吧。這會二少夫人還在呢,您好歹給老奴留幾分顏面。您要是當著二少夫人的面發落老奴,那老奴這張老臉以後可就沒地方放了。」

    「就你有臉。」長興伯夫人嗔笑著,伸手拍了顧媽媽兩下,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老奴這臉,還不是夫人您給的啊?」顧媽媽笑著討長興伯夫人歡心。

    廳內的氣氛因著這一打岔而活躍起來,彷佛長興伯夫人先前的雷靈之怒,李如錦跪地磕頭的悲戚、哀婉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氣氛緩和下來,長興伯夫人這才重新對李如錦說:「我知道你是個賢慧、懂事的好孩子。納妾的事,想來也是振兒自己一時轉不過彎來。你既真心想為振兒納妾,就要拿出誠意,好生勸說他同意才是。」

    長興伯夫人語重心長,言辭綿和,一派慈祥長者的風範,絲毫不見初始的尖刻。

    「是。」李如錦恭聲應答,道:「兒媳一定會說服相公同意納妾的。」

    「這就好。」有了李如錦的表態,長興伯夫人的眼神也柔和下來,「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了,欣姐兒還小,你還是趕緊回去看顧她吧。」

    「是,兒媳告退。」李如錦起身福了個禮,快步離開。

   

    這回,李如錦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說服覃振同意納妾。到了晚上,她便親手做了一桌覃振喜歡的飯菜等他回來。只是,覃振卻派了個小廝進來傳話,說他有事,晚上不回來用膳了,還說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讓她不必等他,早些歇息。

    本打算用一桌親手做的飯菜討了覃振歡心,然後再趁機勸說他答應納妾的事,沒想計畫還沒開始,就落空了。

    李如錦心中無奈,安頓好三個女兒之後,自己草草地吃了些東西,也早早地上床歇息去了。只是,睡到半夜,李如錦突然感覺身上一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又驚又怒,正要掙扎,就聽到覃振帶著醉意的聲音傳到她的耳畔,「如錦、錦兒、錦兒寶貝……」

    聽到覃振的聲音,李如錦停止了掙扎,卻在黑暗中悄然紅了臉。每次覃振這麼變換著稱謂叫她的時候,就代表他身熱情動,想要和她歡好了。

    這不,李如錦還沒開口說話呢,一雙微涼的大手已經掀開被子,沿著她褻衣的下擺鑽了進來。

    略帶冰涼的雙手在肌膚上游走,帶來一陣顫慄。李如錦抽了口與,推了推覃振,「相公?相公,你讓我起身服侍你梳洗吧。」

    「完事一起洗。」明明帶著酒氣,可他說的話聽上去卻又十分清醒。

    話音剛落,那雙大手便襲上了她胸前的高聳。李如錦再次抽氣,不過這次卻不是被凍的,而是被撩動了敏感的神經。

    「相公,別……」李如錦剛剛開口,就被覃振吻住了唇,所有尚未出口的嗔怪、拒絕都被堵回了口中。

    覃振的吻帶著誘惑、帶著火熱,不消片刻就將李如錦燒得神志不清。等他轉移陣地,理頭在她胸前吮奶時,她除了嬌喘,竟是絲毫羞惱的推拒都沒有。

    因為大戶人家的貴婦人們都要保持身材和維持高人一等的身分形象,所以很少有親自奶孩子的,孩子生下來通常都是交給專門的奶娘餵養。

    李如錦也不例外,所以即便生下三個孩子,除了雙乳越發可觀之外,身材卻絲毫沒有走樣。

    李如錦生下孩子不過才一個多月,時常漲奶,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奶孩子,私下裡實在難受了,也不過是自己揉一揉,偷偷地喂欣姐兒吃一點。而此時,覃振伏在她胸前,銜著她的乳頭,彷佛巨嬰一般狠狠地啜食著。也不知是覃振的行為減輕了漲奶的難受,還是因為漲奶的雙乳太過敏感,李如錦舒服得渾身顫抖,嘴裡除了嬌喘就只剩下了呻吟。

    過了好一會,覃振才像是喝足了奶似的,放開她胸前的敏感,轉移了陣地。

    他一邊親吻她,一邊快速地褪去兩人的衣衫。等到衣衫盡褪,感受到她渾身的燥熱,他伸手向她身下探去,不出意外地摸到一片濕意,「你濕了。」帶著調笑的聲音傳來,迷糊之中的李如錦仍是耳根一紅,下意識地想要夾緊雙腿。覃振豈能讓她如願,雙手扣住她的大腿,反教她分得更開。「我們今晚玩點別的,可好?」覃振一邊探索著她身下的密道,一邊坐起身來。在李如錦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攔腰將她抱起,讓她跨坐在自己大腿上,不待她反應,他一手提溜著她的腰,一手扶著自己的昂揚,噗嗤一聲,兩相交融。

    李如錦早已身軟如無骨,突然被他抱起來,不由得驚呼一聲,連忙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剛喊出口的一聲相公,尾聲還沒收好,又瞬間變成了嬌媚徹骨的嬌喘。

    春宵翻被浪,鴛鴦帳更暖。夜,才剛剛開始。

   

    李如錦被覃振折騰了一宿,渾身疲累,第二天早晨卻還是早早地就醒了。她剛動了一下,就被覃振緊緊地往懷裡摟了摟。

    「相公,天色不早了,妾身要起床了。」李如錦艱難地仰起臉,卻只看到覃振線條緊實的下巴。

    「還能起床?是不是我昨晚還不夠努力,嗯?」帶著調笑的聲音傳來,沒等李如錦反駁,覃振已經埋頭在她的肩頸處啃咬起來。

    「相、相公!」李如錦嚇了一跳。昨晚兩人都不知節制,她到現在渾身還難受著呢,這大清早的,要是再來一回,她今天就不用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了。

    見她嚇得語氣都變了,覃振輕輕笑了笑,卻又不肯放過她,促狹道:「昨晚你叫我什麼來著?你現在再叫一遍,我就放過你。」

    聽到這話,李如錦頓時燒紅了一張臉。歡好時忘情之下叫出來的話,她此刻怎麼叫得出口?光是想想就覺得臉紅。她鴕鳥一般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就是不做聲。

    「你叫不叫?不叫我就動手了。」覃振憋著笑,一邊說,一邊真的動手去剝她的衣服。

    裸露的肩頭上已經有了絲絲涼意,眼眼著褻衣就要離身而去,李如錦心中大急,悠悠地喚了一聲:「好哥哥。」

    覃振憋著笑,也憋著壞地繼續慢騰騰地扒她的衣服,「你剛剛叫我什麼,我沒聽見,你再叫一遍。」

    李如錦知道他是故意的,又羞又惱,卻又十分無奈地叫了一聲:「好哥哥!」這一次,聲音比上一次大了不少。

    誰知,覃振依舊道:「我沒聽清楚,你再叫一遍。」

    李如錦氣惱至極,紅著臉一邊輕輕捶打著覃振的胸膛,一邊不停地叫著:「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覃振哈哈大笑起來,心情大好。

    聽到他的恣意的笑聲,李如錦羞惱地背過身去,恨聲道:「這回聽請楚了吧?」

    覃振一把將她撈回懷中,讓她翻過身來面對自己。李如錦臉紅如霞,七分的顏色也變成了十分的美麗,眉宇間因為羞澀而無意識間生出的一抹嫵媚,更是勾魂攝魄般吸引了覃振所有的目光。

    「聽清楚了,但是還不夠。」他低頭湊到她耳邊,用微微暗啞的嗓音說:「我要你以後在床上都這麼叫我。」

    李如錦將臉貼在他的胸口上,闔上眼,柔順地低聲回應道:「好。」

    李如錦緊緊地霏在覃振胸口上,分毫都不敢再亂動,因為她感覺到他的硬挺已經直挺挺地戳在她的大腿上了。

    覃振明顯是看出了她的緊張,也猜出了她的心思,再次無法抑制地大笑起來,將她摟得更緊了。

    李如錦似乎也看出覃振並不會真的拿她怎樣,心頭稍安,突然就想起了勸說他納妾的事。都說人通常在心情好的時候會更容易妥協,他現在心情大好,豈不正是說事情的大好時機?

    李如錦思索了一會,決定抓住時機,於是緩緩開口道:「相公,我懷著欣姐兒這段時間委屈你了。」說著,故意用大腿蹭了蹭他依舊精神十足的小兄弟,意有所指。

    覃振愣了一下,被她突來的大膽驚了一跳。剛剛還紅著臉推拒他的女人,怎麼才一會工夫就變得這麼膽大包天,還主動來撩撥他?

    覃振低頭朝她看去,卻見她的臉色比先前更紅,都快能滴出血來了。覃振不由會心一笑,心裡卻泛起一絲疑惑。都這樣了還來撩撥他,她到底想做什麼?於是順著她的話介面道:「你才知道我委屈啊?」說著用身下的硬挺戳了戳她,壓低聲音問道,「你準備怎麼補償我啊?」

    李如錦扭了扭身子,稍微拉開一點和

    他的距離之後,這才說:「我想給你納個妾,這樣你就不用憋得這麼難受了。」

    覃振瞬間變臉,皺著眉,凝聲問道:「這就是你預備給我的補償?」

    李如錦感覺到了他的變化,也聽出了他聲音中突來的冷意,卻仍是堅持道:「嗯,我想給你納個安,以後就多個人服侍你。」

    覃振壓抑著怒火,戲謔地道:「怎麼,你嫌一個人服侍我太累了?」

    「不是、不是!」李如錦連聲否認。

    「不是?」

    「我是想著,給你納個妾,既能多個人服侍你,還能給你生兒子。」李如錦咬著嘴唇,臉色有些發白。

    「生兒子?這才是重點吧?我說過了,我不會納妾的。要兒子,我們自己生就是。」覃振心頭火起,牽涉到生兒子一事,不用說也知道,這必然又是母親強迫她的。

    只是,「母親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就不會學著拒絕母親這種無理的要求嗎?」

    他不是容易動怒的人,可是一聽到她親口說出要給他納妾的事,他就下意識地覺得怒火中燒。這種事,她不攔著母親也就罷了,居然跟著一起摻和,還主動跑來跟他說?她到底有沒有一丁點身為他覃振的妻子的自覺啊?

    「相公,你別生氣,納妾的事不是婆婆逼我的。」李如錦聲音顫抖,神色不安地解釋著,只是話還沒說完,覃振已經掀被子下床了。

    「我再說一遍,我絕不納妾。」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逕自去了沐浴間。等到李如錦起身,他也從沐浴間出來了。只是,沒等李如錦幫他安排早膳,他就直接出了梧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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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從那天早上之後,覃振故意冷落李如錦,每天雖然照常回來用膳、就寢,可就是不給她好臉色瞧。

    李如錦心裡也不好受,臉上卻一直拴著略帶討好的笑容硬往覃振身邊湊,可是她的好意每次都被他冷冷地駁回。

    就這樣過了三天,覃振見李如錦的神色越來越不好,心疼得不得了,終於在李如錦第五次親自端著點心送進他書房的時候,神色緩和地說了句:「以後這種小事,讓下人來做就行了。」

    因為他一句很平常的話,李如錦整個人都明亮起來,她笑著說:「沒事,我喜歡做。」連語調都透出一種高揚的輕快。

    見到李如錦明朗的笑容,覃振也不由得揚起了嘴角。果然,他還是喜歡看到她笑。

    當夜,覃振再次將李如錦壓在身下狠狠地疼愛,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好哥哥」聲中暢快淋漓地達到高潮。

    覃振以為他的態度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他以為李如錦的討好也已經表明了她的悔過,他以為在納妾的事情上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

    可是,當兩個人和好的第三天,她抱著一堆畫卷走進他的書房,在他面前一張一張展開畫卷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心痛。

    畫卷上是一個個或嬌媚、或端莊、或婉約、或大氣的女子畫像,有的腰細如柳,身量苗條;有的前凸後翹,身材豐盈;有的杏眼桃腮,嬌媚迷人;有的黛眉櫻唇,秀氣婉約。

    看著李如錦一邊攤開畫卷,一邊詳盡地解說著畫像上每一個女人的家世背景、人物品性。

    覃振連發火生氣的心思都沒有了,他直愣愣地看著她,看著她一個一個認真地介紹,看著她刻意為每一個女子添姿加彩,以博得他的歡心,他很想問她,她就真的這麼想給他納妾?

    李如錦打開最後一張畫卷,心裡松了口氣,終於介紹完了。

    相公居然一次都沒有打斷過她,想來心裡也是願意納妾的吧?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有些難受。

    勸他納妾的是自己,知道他其實也是願意納妾的,心裡難受的還是自己。

    李如錦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矛盾,一直竭盡全力地講解著每一漲畫像的事情,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她怕自己看到他臉上陶醉、欣喜的表情,會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來。好在,煎熬終於結束了。

    李如錦一邊慢慢地收攏畫卷,一邊用平靜的語氣問:「相公,這裡面可有中意的?」

    覃振良久都沒有回應,李如錦這才慢慢地抬頭朝他望去,卻看到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他就這麼一直盯著她?他這麼一直盯著她是什麼意思?李如錦心裡突突直跳,眼神中露出些慌亂來,「相公,你說句話啊。」

    只見覃振站起身,步伐緩慢而堅定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他在她面前停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臉來看向他。他神色冷峻,眼神如鷹隼般銳利。

    他低下頭逼視著她的目光,說:「我第三次告訴你,我絕不納妾!」

    李如錦呆若木雞,直到覃振抽身走出書房,直到書房的門發出一聲砰然巨響,她才從愣怔中驚呼出聲。

    他不想納妾,她再次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只是,男人不都喜歡三妻四妾嗎,他為什麼如此反常?他不想納妾,她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呢?似乎有些高興,也有些難過。人,真的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

   

    李如錦心情複雜地回到正房,坐在正廳裡發呆。之秋見了,忙倒了杯熱茶過來,略帶擔憂地問:「小姐,您這是怎麼啦,怎麼去了一趟少爺的書房就失魂落魄的?」

    李如錦回過神來,神色複雜地看著之秋,說:「之秋,我剛剛給二少爺送納妾人選的畫像去了。」

    之秋緊張地問道:「二少爺同意納妾了?」

    李如錦搖了搖頭:「二少爺堅決不同意。」

    之秋松了口氣,笑著說:「這說明二少爺心裡只有小姐。這不是好事嗎,小姐怎麼還這樣苦大仇深似的?」

    李如錦歎了口氣,蹙了蹙眉,思索著要怎樣表迖自己此刻矛盾、糾結的心情,片刻之後才說:「我知道二少爺心裡有我,他為了我不納妾,我也很開心。可是他應該納妾的啊,他怎麼能不納妾呢?」

    聽了這話,之秋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頭,勸解道:「小姐,您怎麼能這麼想呢?二少爺是您的夫君,您不攔著他納妾就算了,怎麼還能勸他納妾呢?小姐,您想想,您真的願意讓別的女人來和您分享夫君、分享二少爺嗎?」

    李如錦面色凝重,沉默了一會,仍是辯駁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和他成親五年,卻連一個兒子都沒生給他,即便是為了子嗣,也該為他納個妾才對。更何況,納妾的事是夫人提出來的,我不想忤逆她老人家。」

    聽了這話,之秋有些急眼了。她們家小姐什麼都好,就是太賢慧了,只顧替別人著想,卻從來不為自己考慮,「小姐,您怎麼這麼傻啊?二少爺要兒子,您自己不會生啊?您又不是不能生,遲早總能生出兒子來的啊。

    至於夫人那邊,又不是您不給二少爺納妾,是二少爺自己不同意,與您何干啊?夫人即便是怪罪,也怪不到您身上。」

    「你讓我想想。」之秋的話合情合理,李如錦心中微動,可是依然十分猶豫。

    納妾嗎?如果納妾,她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懷裡抱著別的女人嗎?她真的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嗎?

    不納妾嗎?如果不納妾,她自己真的能生出兒子來嗎?要是依然生不出來怎麼辦?以婆婆急切的態度來看,又能容忍她到幾時?更何況,她已經答應了婆婆,一定要說服覃振納妾的啊。

    看到李如錦猶豫不決,十分為難的樣子,之秋都為她感到著急,不由得急聲道:「小姐,您還想什麼啊?直接回稟夫人,就說二少爺不同意納妾不就完了?」

    李如錦心亂如麻,擺了擺手,示意之秋不要再說了。為了不讓之秋繼續影響她的判斷和決定,她轉移話題道:「珍姐兒和惠姐兒呢?我回來都好一會了,怎麼沒看到她們的人影?」

    三個女兒身邊都有各自的奶娘和婆子、丫鬟照顧,基本上不用她費什麼心,可是比較大的兩個女兒都很黏她。

    她不在的時候,珍姐兒還會領著惠姐兒玩。可是只要她在,珍姐兒就會領著惠姐兒往她跟前湊。

    從書房回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兩盞茶的工夫,素來黏她的兩個女兒卻沒有出現在視線內,李如錦甚是意外。

    見自家小姐逃避先前的話題,之秋也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收拾好情緒,回答道:「早些時候,夫人派人來把兩位小小姐接走了。說是小姐又要照顧七姐兒,又要伺候二少爺,還要分神照顧兩位小小姐,實在太辛苦了。她老人家把兩位小小姐接過去住一段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李如錦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忙追問道:「可說了什麼時候送回來?」

    「說是等小姐把她老人家交代的事辦好了,就把兩位小小姐送、送回來。」話說到最後,之秋面上已經露出驚駭的表情。

    在和李如錦爭論給覃振納妾的事之前,她還沒有將兩件事情聯繫起來,如今一聯繫,之秋頓時覺得心驚不已。

    李如錦內心翻騰的情緒比之秋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刻已然臉色慘白,泫然欲泣。這是赤裸裸的要脅!

    身為堂堂長興伯府的當家夫人,她怎麼能,又怎麼做得出這種事?珍姐兒和惠姐兒都是她嫡親的孫女啊。

    李如錦悲憤的同時,又忍不住自責不已。長興伯夫人會這麼做,完全就是不信任她,儘管她已經清楚地表過態,承諾說一定會讓覃振同意納妾,可長興伯夫人還是不相信她。

    呵,她真的值得信任嗎?她剛剛不是還因為之秋的三言兩語而動揺過嗎?

    如果她是個乾脆俐落、說一不二的性子,長興伯夫人還會這樣防備她嗎?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她自己不好。

    既然答應了長興伯夫人,就應該把事情辦好、辦成才是,絕不能為了一己私欲,任性妄為。

    不管是為了接回兩個女兒,還是為了後嗣,李如錦都毅然決然地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覃振納妾。

   

    為了勸服覃振同意納妾,李如錦想了千種方法,作了萬種準備,可惜,自從那天之後,覃振便早出晚歸,不和她一起用膳,不和她一起就寢,她甚至都很難見到他的面。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李如錦內心的煎熬更甚。兩個女兒已經被長興伯夫人接走好幾天了,卻遲遲沒有送回來的跡象。

    長興伯夫人似乎鐵了心,真的要等到她說服覃振之後才將女兒還給她。

    早上她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的時候,兩個女兒都哭著、鬧著要跟她回來,她離開的時候,兩人甚至都抱著她的腿不撒手,可是長興伯夫人卻硬是讓人將她們抱回了屋。

    直到走出長興伯夫人住的宅院,她仍隱隱地聽到兩個女兒的哭聲。

    李如錦知道,想要接回兩個女兒,就必須說服覃振答應納妾。可是很明顯的,尋常的勸說已經不可行,唯有另闢蹊徑。

    她苦思良久,終於想出了可行的辦法,於是招了之秋來商量萬全的對策。

    之秋進屋就看到了李如錦哭紅的雙眼,關切地詢問道:「小姐,您怎麼啦?怎麼哭了?」

    「我早起去給夫人問安,看到珍姐兒和惠姐兒了,她們哭著、吵著要跟我回來,夫人沒同意。」提到女兒,思及早上的情景,李如錦忍不住雙眼泛淚光。

    「夫人也太狠心了吧,好歹兩位小小姐也是她的親孫女兒啊。」之秋義憤填膺。

    「之秋,別說了。這事不怪夫人,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點說服相公,夫人也不會這樣做。」李如錦神色哀戚,言語間滿是自責。

    「小姐!」之秋滿心都是無奈。事到如今,她家小姐居然還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李如錦擺著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李如錦擦了擦眼淚,沉默片刻,這才對之秋說:「我已經想到了讓相公納妾的辦法。找你來,是想讓你幫我參謀參謀。」

    之秋疑惑道:「什麼辦法?」

    「我想著,相公既然不同意納妾。那我們暫時就別提納妾的事,只給他安排個通房丫鬟。待那通房丫鬟懷了孕,再給她名分,升為姨娘。這樣一來,既算是納了妾,相公也說不出什麼來。」

    之秋欲哭無淚。這就是她家小姐想出來的好辦法?納妾和收通房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嗎?

    二少爺既然不同意納妾,難道就會同意收通房?

    之秋知道她家小姐是陷入了儘快讓二少爺同意納妾,以便儘早將兩位小小姐接回來的思維誤區,可是她此刻卻不打算指出來。這次指出來了,下一次還不知道她們家小姐會想出怎樣荒唐的昏招來呢。

    「之秋,你覺得這辦法可行嗎?」見之秋沒有做聲,李如錦抬頭朝她看過來。

    之秋苦澀地笑了笑,回說:「奴婢覺得這辦法甚好。只是這通房的人選須得好好挑選,這人必須要知道二少爺的喜好,同時又必須是我們熟悉的、信得過的才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李如錦贊同地點了點頭,隨即眼神複雜地瞅了瞅之秋。

    之秋心裡一突,就聽到李如錦接著說:「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本來這通房的人選,你是最合適的。可……」

    李如錦的話遷沒說完,之秋撲通一下就跪在她的面前,哭喪著臉搶白道:「小姐,奴婢不願給二少爺當通房,您別為難奴婢好不好?」

    聞言,李如錦難得地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伸手將之秋從地上拉起來,解釋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想說,原本你是最好的人選,可我知道你肯定不樂意。所以我也沒想讓你給二少爺做通房。」

    「呼。」之秋長出一口氣,神色一松,哀怨地望著自家小姐,抱怨道:「小姐,您嚇死我了。」

    看到之秋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李如錦眼底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之秋六歲進李府,一直在她身邊服侍,一轉眼已經過了十幾年。

    在見過長興伯府的繁華似錦之後,之秋還能保持一顆赤誠之心,對她忠貞不二,也不柱她一直拿之秋當姐妹對待。

    揭過這個話題,李如錦間之秋,「你覺得翠竹怎麼樣?團紋呢?紅翡呢?」翠竹、團紋、紅翡都是梧桐苑裡的丫鬟。

    「奴婢覺得……」之秋的話還沒說完,就在這時,一個丫鬟未稟報便擅自進了房間。這是一個杏眼櫻唇、桃腮玉面、髙挑婀娜的美貌丫鬟。

    看到進屋的丫鬟,李如錦和之秋都驚了一跳。

    那丫鬟逬屋後便怪直跪到了李如錦面前,自薦道:「少夫人,奴婢願意給二少爺做通房丫鬟。奴婢自幼在二少爺身邊服侍,深受二少爺的照拂。少夫人進府後,對奴婢更是厚愛有加。奴婢無以為報,只求終身留在二少爺和少夫人身邊伺候,莫報萬一。」

    那丫鬟給李如錦磕了一個頭,接著說:「奴婢真心想要伺候二少爺和少夫人,不求任何名分。將來即便生下兒子,也必定養在少夫人跟前,以少夫人為親娘。奴婢的一片苦心,還望少夫人能夠成全。」說完又給李如錦磕了個頭。

    這個丫鬟叫青玉,是長興伯府的家生奴婢,打小在覃振身邊伺候。李如錦嫁過府之後,之秋曾提醒過李如錦留心她。奈何,李如錦為人寬厚,又總是以最大限度的好意揣度別人,彷佛天底下就沒有壞人似的。

    且因為成親後,覃振就一直專寵著李如錦一人,青玉也暫時歇了心思。李如錦見青玉本分,加上她又確實有些本事,便對她日漸倚重。

    現在,身為貼身加陪嫁丫鬟的之秋也不過是管著李如錦身邊的一攤子事,而青玉卻幫李如錦管著整個梧桐苑的大小事務。

    在這種高門大戶,管的事越多,手中的權柄越大,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也越髙。幾年下來,府裡人誰不說一聲二少夫人對青玉比對之秋還好?

    面對青玉突如其來的訴求,李如錦震驚不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之秋已經沖過去,狠狠地甩了青玉兩巴掌,指著她的鼻子怒駡道:「狼心狗肺的東西!少夫人平時待你不薄,你就是這麼回報少夫人的?說什麼不求名分,我呸!當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你不就是看少夫人心善、好欺,想著先求了少夫人同意讓你給二少爺做通房,生下兒子,再升為姨娘。接下來是不是預備趕走少夫人,自己坐上這梧桐苑少夫人的位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青玉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任由之秋打罵,也不還手,只嘴裡不停地說著奴婢不敢,可是她低垂的眼瞼中卻藏著一抹怨毒。

    「住手,之秋住手。」李如錦回過神來,連忙出聲制止之秋。

    之秋鄙視地啐了一口青玉,這才很不甘心地走回李如錦身邊,「小姐,這青玉不是什麼好人,絕對不能讓她給二少爺做通房。」雖然之秋不相倌覃振會真的收通房,贊成收通房這個主意也只是為了安撫自家小姐,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二少爺真的就收了通房呢?

    「行了,我自有主張。」李如錦責怪地瞪了之秋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青玉又給李如錦磕了一個頭,伏身在地上,用帶著哭泣和委屈的聲音說:「少夫人,奴婢一心只想報恩,絕無半點踰越或不軌之意,求少夫人明鑒。」

    李如錦沉默了良久,長歎一口氣,頹然道:「你起來吧,我答應你了。」

    之秋的聲音滿是不敢置信,「小姐!」

    青玉的聲音充滿了驚喜,「少夫人。」

    「我答應讓你給二少爺做通房了。二少爺這些日子都歇在西暖閣,你下去收拾一下,晚上就到西暖閣去伺候吧。」

    李如錦面色平靜,話也說得平靜,可是之秋卻明顯感覺到了自家小姐內心的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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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到了晚間,青玉果然畫了精緻的妝容,褪了衣衫,早早地躺在了西暖閣的雕花大床上。

    覃振和平日一樣,很晚才回來,甫一走進西暖閣,便看到閣中大床上高高隆起的人形。他眼底露出一絲笑意,幾日來的惆倀和鬱結都有了解凍的跡象。她這是主動求和來了?

    覃振一步一步走到大床邊,背對著床上的人影在床沿坐了下來。

    「行了,出來吧。」覃振聲音淡然,背對著床榻的面容上卻微微揚起一抹笑容。

    很快,一雙赤裸的雙臂從身後伸過來環住他勁瘦的腰,緊接著,一對柔軟的豐盈貼上了他的後背。

    覃振揚起嘴角,心神一蕩,伸手搭上環在腰間的手臂。不同于李如錦的觸感讓他頓覺不對,心中大震,正欲回頭去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他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二少爺,您回來啦?」

    覃振猛然掙開環在他腰間的手臂,豁然站起身,避離床榻三步遠才轉身朝床上之人望回來。

    只見從小服侍他的大丫鬟青玉,只著一件玫瑰紅鴛鴦戲水肚兜坐在床上,此刻正半低著頭,含羞帶怯、滿臉紅暈地偷睨著他。

    覃振眉頭一皺,勃然大怒道:「大膽青玉,你怎麼在這裡?誰准你爬到我的床上的?」

    青玉臉色一變,咬了咬嘴唇,恭聲道:「回二少爺的話,是少夫人讓奴婢來伺候二少爺的。」

    「少夫人?」覃振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青玉從小伺候覃振,自然知道他這是發火的前兆,於是帶著哭腔,顫聲解釋道:「少夫人說,二少爺既然不同意納妾,就先給二少爺收個通房,待通房懷了孩子再升為姨娘,如此便和納妾是一樣的。

    奴婢知道二少爺心裡只有少夫人一個,本不想來的,可少夫人說奴婢生得貌美,又是打小在二少爺身邊服侍的,知道二少爺的喜好,定能討得二少爺的歡心,這才逼著奴婢給二少爺做通房,過來伺候的。」

    「夠了,別說了!」覃振大喝一聲,憤憤然出了西暖閣直奔正房而去。連一個丫鬟都知道他心裡只有她李如錦一個人,可是李如錦她自己呢?她竟然三番五次地勸說他納妾,如今更是將女人送到了他的床上。

    他深愛著她,心裡從來就只容得下她李如錦一個。他以為她是知道的,他以為她也是愛他的,他以為她也和他一樣,是一心一意只愛著他的!可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也許這一切的以為不過是他的自以為是、自作多情。

    而此時,李如錦正靠坐在床頭,翻著一本舊時的雜書,書頁不停地在翻動,可是李如錦卻什麼也沒看進去。

    覃振此時應該回西暖閣了吧?他看到青玉了嗎?他是不是已經將青玉壓在了身下?他是不是也會變著花樣地要青玉?他是不是也會讓青玉叫他好哥哥?

    李如錦正在胡思亂想著,就聽到屋外傳來負責上夜的丫鬟的聲音,「二少爺。」

    覃振?他怎麼來了正房?李如錦還來不及思索答案,就聽到房門被人踹開的聲音,緊接著便看到覃振一臉寒霜地走進來。

    李如錦震驚地仰望著已經走到床前的覃振,甚至都忘了起身和問候,疑問卻脫口而出,「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應該在西暖閣嗎?」

    覃振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如錦,看著她眼底的錯愕和疑惑,他突然覺得有些胸悶。他冷聲道:「這是我的房間,你是我的妻子,你問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如錦臉色漸白,神色不安地想要解釋,可是卻又不知從何解釋。

    「呵,你覺得我此刻應該在哪裡?應該在做什麼?」覃振調刺地道出真相,「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在西暖閣裡,和你給我安排的通房恩愛歡好,最好再順便讓她懷個孩子?」

    李如錦沒有做聲,垂下眼瞼,不敢看覃振,算是默認了他說的話。

    看著沉默不語的李如錦,覃振心裡奔騰著的熊熊烈焰終於爆發了。

    他俯身箝住她的下巴,逼視著她的目光,語氣平靜而壓抑地說:「我一再跟你說,我絕不納妾,你當耳旁風,還把納妾人選的畫像抱給我看,現在甚至給我收了個通房。怎麼,你就這麼希望我娶別的女人?

    李如錦,你有真心愛過我嗎?你有拿我當你的夫君看待嗎?迀是說,在你心裡,長興伯府的名望、母親的吩咐,都比我還重要?」

    「不是的、不是的。」李如錦淚如雨下,不停地搖著頭,想要解釋,可是覃振卻不給她機會。

    「李如錦,我就問你一句話。成親這五年,你愛的到底是我覃振這個人,還是這長興伯府帶給你的榮華富貴和聲名地位?」

    李如錦從來沒想過覃振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可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她幾乎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你,我愛的是你。是你,覃振。」

    覃振愣住了,滿腔的怒火都在這一句毫不質疑的回應中煙消雲散。他以為她會猶豫,她會思索,可是她卻給了他驚喜的答案。這個女人總是有這個本事,前一刻還讓他怒髮衝冠,下一瞬又讓他欣喜若狂。

    覃振知道,他是愛慘了這個女人,才會輕易地讓她操控他的情結。可是這又如何呢?他就是愛她,從五年前第一次在南寧侯府見到她,他就愛上了她。

    她是那樣的溫柔嫺靜、善良寬和,一心只顧著別人,卻從不為自己考慮,即便受了委屈,也從不抱怨,反而自我省視,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彷佛這天底下的過失都出在她自己身上似的。

    那時候他就在想,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被人欺負了還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天底下怎麼會有女人笨成這樣?可是,這樣一個笨女人卻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佔據了他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如果可以,他想保護她,他要保護她。

    他求著母親派人上門提親。他也如願以償地娶到了她。她的善良、寬厚在成親後體現得淋漓盡致。

    母親的苛責、下人最初的習難都被她無形地化解了,婚後的生活一如他料想中的靜逸而美好。只是在納妾的事情上,他是真的動怒了。

    覃振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母親,是母親迫切地想要個孫子,所以才提出納妾,甚至逼著李如錦給他納妾。

    可是她居然毫不反抗,欣然應允,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勸說他同意納妾。

    他以為她不在乎他,甚至一度懷疑她是否從來就沒有愛過他。可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不是她不在乎他,也不是她不愛她,她只是太顧及別人的感受,太過挑剔自己的問題,而沒能生下兒子更是梗在她心裡的一根刺。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唯有一途可行。

    覃振鬆開箝住她下巴的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輕聲說:「這就夠了,只要你愛我,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過了良久,懷裡的人小小聲地問了一句:「包括納妾嗎?」

    「嗯,如果你真的想,我可以答應你。」覃振無奈至極,此時此刻她仍念念不忘為他納妾。

    李如錦不確定地抬頭仰望著他,「你同意納妾了?」如果他這麼好說話,之前那些折騰又所為何來?

    覃振意味深長地說:「是,只要你不後悔。」

    李如錦愣了一下,她為什麼要後悔?納妾是為了後嗣,是為了覃振,為了長興伯府,她為什麼要後悔?就算她心裡有那麼一點苦澀與難受,可這都算不得什麼。

    她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會後悔的。」

   

    次日早晨,覃振和李如錦一起去了長興伯夫人處請安。得知覃振同意納妾的事,長興伯夫人十分高興,當即便要與兩人商量納妾的人選。對於納妾的人選,李如錦自然沒有意見。覃振卻主動提議道:「既然是為了子嗣而納妾,那孩子母親的身分就不能太過低賤,我認為還是挑一個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納作良妾吧。」

    此話一出,李如錦和長興伯夫人都愣住了。

    別人不知道,覃振卻不可能不知道。當初長興伯夫人嫁進長興伯府後幾年都沒有生肓,老伯夫人便作主給現在的長興伯納了一房良妾張氏。那張氏的肚子也確實爭氣,進府一年就生下庶出的長子覃執,之後又生下庶出的三子、四子,身分、地位非同一般,隱隱與身為正室夫人的長興伯夫人比肩。

    因為那張氏本是出身清白的良民,生殺榮辱全不由長興伯夫人作主。加上長興伯和老伯夫人的庇護,長興伯夫人根本就拿她沒有任何辦法。若不是長興伯夫人後來生下行二的嫡長子覃振,稍稍挽回了一點敗局,加上那張氏生庶出的四子時又難產留下了病根,沒過幾年就病死了,只怕今時今日,這長興伯府當家作主的女人也未必就是長興伯夫人。

    「母親以為如何?」覃振神色淡然地看著長興伯夫人追問。

    長興伯夫人的臉色有些難堪。張氏、良妾都是她深埋心底的一根刺,覃振是故意這麼說的嗎?

    看著覃振坦然的神色,聽著他平靜的話語,長興伯夫人終究還是打消了心底的疑慮,思索片刻,便同意了兒子的提議。

    不能怪她狠心,要怪只能怪李如錦的肚子不爭氣。

    李如錦從頭至匡都沒說一句話。良妾又如何?賤妾又如何?於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只要能給覃振生兒子就好。

    而且,此時此刻李如錦最關心的是她的兩個女兒,覃振既然同意納妾了,那她是否可以將兩個女兒帶回去了呢?

    果然,等覃振和長興伯夫人談妥納妾事宜,準備告退的時候,長興伯夫人便主動尋了藉口,說自己年紀大了,帶著兩個孩子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便讓李如錦領著珍姐兒、惠姐兒回去了。

    接回珍姐兒、惠姐兒,李如錦心裡的大石也終於落了地,整個人都輕鬆下來。可是女兒的事情解決了,李如錦卻發現了別的疑難。

    李如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總覺得自從覃振答應納妾開始,他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以前他會關心她、體貼她,會對她笑,會和她說說體己話,也會對她生氣,沖她發火,給她臉色看。

    儘管有時歡喜、有時悲傷,可生活不就是酸甜苦辣嗎?夫妻之間不就該這樣瑣碎而溫馨嗎?

    然而,自從覃振同意納妾之後,就不再和她說貼心話,也不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在她面前,他總是一副淡笑、溫和的模樣。

    她說什麼,他只會聽著,不提意見、不駁斥。她故意想要惹他生氣,可是他卻無動於衷,只留給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彷佛無論她做什麼,他都不會在乎一般。最讓她傷心的是,他居然不肯再動她。

    以前在床上,覃振總是纏著她,一宿一宿地折騰她,彷佛有用不完的力氣,永遠不知饜足地伏在她身上求愛尋歡。

    可是現在他整晚整晚地躺在她身邊,卻吝嗇於給她一個擁抱。

    以前他總說她不夠主動、不夠大膽,若是哪天她鼓起勇氣主動了那麼一下下,他就能興奮、激動地壓著她做一整晚。

    可是現在,她三番五次地撩撥他,他卻始終淡淡的。她甚至主動脫光了衣服鑽進他懷裡,他也只是草草地要了她一回便止住了。

    李如錦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的人影,默然發呆。

    「小姐,您怎麼啦?」之秋憂心忡忡地問。這段時間,小姐似乎經常發呆。

    二少爺同意納妾,兩位小小姐也已經接回梧桐苑,自家小姐還有什麼可煩惱的呢?

    李如錦伸手摸了一下自己依然緊致、細嫩的臉龐,間之秋,「之秋,我是不是老了?」

    「小姐,您說什麼呢。」之秋看著梳妝鏡中愁眉不展的李如錦,說,「您哪裡老了?您現在正是最美的年紀呢。」

    「是嗎?」李如錦明顯不信,「翻過這個年頭,我就二十一歲了,再也比不得那些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了。」

    「小姐,您怎麼啦?」之秋心裡的擔憂越甚,小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傷春悲秋了,「是不是二少爺對您說什麼了?」

    李如錦搖了搖頭,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覃振什麼也沒說,他只是不再對她有性趣,他只是無意中表現出對妾侍的期盼之意而已。她能說什麼?她能做什麼?

    「小姐?」

    「好啦,別瞎想了,我沒事。」李如錦收拾好心情,接過之秋手裡的金枝抱珠釵自己插在頭上,吩咐說:「今天是珍姐兒四周歲的生日,一會你去各處盯著些,別出了岔子。」

    原本管著這一攤子事的青玉,因為通房事件,被覃振打發到田莊上去了。李如錦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手,只能讓之秋暫時管著。

    之秋應聲道:「是。」

    珍妲兒四周歲,不會設宴過生日,但是長壽麵、紅雞蛋還是要吃的,長興伯夫人的生日禮物也如期地送了過來。到了晚間,李如錦更是親自做了一桌珍姐兒愛吃的飯菜,和覃振一起陪她過生日。

    吃過晚飯,兩人又陪著珍姐兒玩了一會。見時間不早了,李如錦吩咐人來安置珍姐兒歇息,叫上覃振準備離開。覃振卻說,今晚不回房,留在女兒這裡,讓李如錦一個人回去。

    李如錦無奈,只得獨自離開。可是走到半路上,她突然想起自己準備給女兒的生日禮物還沒送給女兒,於是又折了回去。

    李如錦回到珍姐兒住的景軒時,門已經關了。她正要敲門,卻聽見屋裡傳來覃振和珍姐兒的說話聲。

    「爹爹,您說要等娘走了再跟我說的事情是什麼啊?您快告訴我啊。」

    「好好好,別急,爹這就告訴你。」覃振笑著安撫珍姐兒,語與充滿了寵溺。他說:「珍姐兒,你說爹娶個漂亮的姨娘回來照顧你,好不好?」

    「漂亮的姨娘?跟生五妹妹的劉姨娘一樣嗎?」珍姐兒脆生生地問。

    「珍姐兒真聰明。」覃振親了珍姐兒一口,肯定她的話,「姨娘就是爹的小妾。」

    「可是爹爹為什麼要娶姨娘,娘親不好嗎?」珍姐兒說話的語與有些委屈,「爹爹別娶姨娘,好不好?」

    覃振抱著女兒,耐心地解釋道:「姨娘以後會和你娘親一起照顧你,還會給你生弟弟。你不想要弟弟嗎?」

    珍姐兒皺著小鼻子,吧嗒吧嗒地開始掉眼淚,「我不要姨娘,也不要弟弟。大姊說,三叔娶了劉姨娘之後,就不喜歡三嬸嬸了。爹爹娶了新姨娘,肯定不喜歡娘親,也不喜歡珍兒了。爹爹別娶姨娘好不好?」

    「珍兒,乖,別哭,爹爹怎麼會不喜歡你呃?爹爹最喜歡你了。」覃振一邊給女兒擦眼淚,一邊安慰著她。

    而門外的李如錦卻心如刀割。他竟是如此地期待妾侍進門嗎?他甚至已經開始給女兒灌輸新姨娘即將進門的思想了嗎?

    李如錦倉惶而逃,卻不知坐在景軒中的覃振正透過大開的窗戶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望著她離去身影的目光中,滿滿的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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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半個月之後,納妾的人選被定了下來,定的是長興伯夫人娘家遠房親戚家的一個表侄女,年十五,名喚吳儀容。

    雖說是遠親,可到底是娘家的親戚。讓表侄女嫁過來做妾,身分上已算是委屈,長興伯夫人不想讓她嫁過來之後,生活上還要看人臉色,所以在正式納妾之前招了她入府,以表小姐的身分在長興伯府住了下來。

    吳儀容進府那天,長興伯夫人特地指派顧媽媽親自到垂花門去迎接。等人接進府安頓好之後,長興伯夫人當天就把李如錦招來,和吳儀容見面,美其名日見親戚,實則相看妾侍。

    李如錦還沒走進暖閣,遠遠地就聽到暖閣中傳來長興伯夫人的笑聲,間或夾雜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說話聲。

    長興伯夫人有多難討好,有多難親近,和她做了五年婆媳的李如錦深有體會,能把她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看來這位表小姐很會討老人家歡心呢。

    「二少夫人,您來啦,夫人和表小姐正等著您呢。」候在暖閣外的婆子笑盈盈地跟李如錦打了聲招呼,幫她掀開門口厚重的簾子。

    「有勞媽媽。」李如錦微笑著給那婆子道了謝,側身進了暖閣。

    暖閣內,長興伯夫人靠坐在暖閣正位的黃花梨雕花羅漢床上,顧媽媽站在右手邊伺候著,一個身著桃粉色繡花小祆的陌生女子坐在長興伯夫人的左手邊。她傾身附在長興伯夫人耳邊小聲地說著什麼,樂得長興伯夫人笑不可支。

    見李如錦進來,長興伯夫人沖她招了招手,笑容可掏,「你來啪,快來一起聽容兒講她們家那邊的稀罕事。」

    李如錦笑著上前,福身給長興伯夫人行了一禮,「娘。」

    吳儀容在李如錦進門之後便從羅漢床上站起身,恭立在一旁,待李如錦給長興伯夫人行了禮,她便主動給李如錦福了個身,叫道:「姐姐。」李如錦心頭一跳,福身回禮,說著應景的客套話,道:「表小姐遠道而來,我未曾遠迎,可別生氣才好。」

    吳儀容神色謙和地說:「儀容不敢。」

    顧媽媽端了錦凳過來,李如錦便側身半坐在上面。吳儀容則再次坐在了長興伯夫人身邊。

    吳儀容繼續講述先前的趣聞軼事,李如錦則面帶微笑地看著吳儀容,貌似在聽故事,實際上卻在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表小姐,覃振未來的妾侍。

    舉止端住、待人大方,李如錦暗暗地點頭讚賞。性格活潑、能說會道,很會討人歡心,能得長興伯夫人喜歡,想來也必定能贏得覃振的歡心。至於姿容雖不是傾國傾城、萬中無一,卻也是美人中的美人。

    看著面前這位明眸皓齒、巧笑倩兮,令人望而心喜的表小姐,李如錦忽然覺得心慌意亂。這位表小姐比她漂亮、比她年輕、比她更懂得討人歡心。有了這位表小姐,覃振還會喜歡她、在乎她嗎?

    李如錦胡思亂想著,她想得越多,就越是如坐針氈。

    從長興伯夫人處回來後,李如錦就一直心神不寧。想到容色絕佳的吳儀容,和吳儀容送她離開時別有深意的那一眼,她覺得心裡彷佛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般難受而彆扭。

    這種心煩意亂一直困擾著李如錦,直到晚上,覃振回房,兩人一起用膳,李如錦突然有種說些什麼的衝動,可到底要說點什麼,要從什麼地方說起,她又感到十分迷茫。

    一直沉默不語地吃著飯的覃振突然開口說:「今晚的飯菜是你做的吧?」

    「嗯,你嘗出來了?」李如錦笑著給他挾了一筷子菜,暫時拋開心中的愁緒。

    「聽娘說,表小姐廚藝不錯,以後就讓她做吧。」

    覃振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李如錦的心猛地一揪,她的臉色微微發白,「你見過表小姐了?」

    「嗯,娘讓門房的人捎了話,我回府就先去娘那裡見了表小姐再回來的。」

    覃振的話說得很隨意,神色也很平靜,可是李如錦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久久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是注意到了李如錦的異常,還是見李如錦很久沒有動筷子,覃振抬眸看了她一眼,提醒說:「快吃吧,天冷,一會飯菜該涼了。」

    李如錦稍稍回神,努力克制著內心翻騰的情緒,壓低聲音問:「你覺得表小姐怎麼樣?」她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用以掩飾聲音中的輕顫,避免聲音傳遞出不必要的情緒。

    覃振假裝沒有發現她的刻意,淡聲道:「長得很漂亮,人也活潑、開朗。」

    李如錦低垂著頭,咬緊嘴唇,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回了一句,「你喜歡就好。」

    李如錦在覃振面前盡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覃振又何嘗不是?在李如錦看不到的地方,他握緊了拳頭。他不能心軟,這才剛剛開始。

    晚飯後,兩人帶著三個女兒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回來後,又陪著幾個女兒玩了一會,等她們都休息了,這才雙雙回了正房。

    李如錦親自去鋪床,覃振則進了沐浴間。

    覃振平素裡沐浴不喜歡人伺候,可是身體困乏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招了丫鬟來槎背,松緩疲勞,緩解壓力。今晚,他也叫了丫鬟伺候沐浴。

    覃振閉著眼睛伏在偌大的浴捅捅沿上,伺候沐浴的丫鬟挽著袖子,拿著澡布大力地在他後背上搓揉。過了沒多久,覃振發現身後搓背的力道突然小了很多,不由得皺起了眉,這種撓癢癢似的搓背根本毫無作用。伺候沐浴的丫鬟是他專門挑的,力氣很大,手勁也足。照理說,這才一盞茶左右的工夫,不可能會力道大減至此?

    覃振緩緩地睜開眼,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朝身後瞥去,卻看到李如錦正拿著澡布彎腰蹲在他身後,原本伺候他沐浴的丫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見覃振朝她看來,李如錦臉色微紅,掩飾一般地低下頭,在水裡擰了一把澡布,聲音輕柔地說:「我來伺候你沐浴。」

    「這種事,讓下人來就行了。」覃振神色平常,語氣也很平常。

    「你讓我伺候你吧。」李如錦紅著臉堅持,嘴裡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嘀咕完,一張小臉就變得更紅了。

    她以為她的聲音很小,可是覃振還是聽到了。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覃振真的很想放聲大笑,可是他不能。

    他記得兩人剛成親的時候,李如錦總是事事親力親為,親自給他做衣服,親自給他做飯,親自伺候他更衣,親自伺候他沐浴。

    李如錦第一次紅著臉走進沐浴間說要伺候他沐浴的時候,覃振歡喜極了,一時起了捉弄之心,最後撩撥得兩人整整一個時辰都沒能走出沐浴間。

    從那之後,她就再也不主動伺候他沐浴了。可是每隔一段時間,他興致來了就會「命令」她伺候他沐浴。而每次她伺候他沐浴,都會以她腰酸體乏地被抱出沐浴間收場。久而久之,伺候他沐浴幾乎成了兩人轉移陣地歡好的代名詞。

    成親五年,除了第一次以外,李如錦再也沒有主動說要伺候他沐浴。而眼下,她竟然主動走進了沐浴間,還親口說出來伺候他沐浴的話,這幾乎已經是在赤裸裸地求愛了。

    覃振強忍住心中轟然爆發的狂熱,語氣淡然地說:「這次就算了,以後還是讓專門伺候的人來吧,你力氣太小了,做不好。」

    他說她力氣小,是在抱怨她伺候得他不舒服嗎?李如錦臉上的潮紅瞬間退去,喉嚨微微有些發堵。

    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走進這裡的啊,她也不是真的來伺候他沐浴的啊,難道他不明白她真正的意圖嗎?

    李如錦覺得難堪極了。

    因為白天見到了年輕、漂亮的吳儀容,晚膳時又得知覃振也見過吳儀容了,甚至對吳儀容的印象還不錯。她心裡忐忑、慌亂、煩悶、惆悵……百味陳雜。最後,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這一次大膽的嘗試。她想喚起兩人之間的美好記憶,她想證實他對她並非無動於衷,可是他卻以這種默然的方式拒絕了她。

    眼淚吧嗒兩聲滴進了浴桶。因為胡思亂想,李如錦已經好一會沒有任何動作了,覃振也一直默不作聲地趴在桶沿上。

    在沐浴間落針可聞的環境下,眼淚滴進水裡的細微響聲此時卻被無限地放大,再放大。

    李如錦從愣怔中拉回神志,手忙腳亂地擦了擦眼睛,準備繼續伺候覃振沐浴。覃振豁然從浴桶裡站起身,抬腳跨了出去。

    「相公?」李如錦驚慌地站起身就要追過去,覃振卻已經伸手拿過一旁的褻衣套在身上,快步出了沐浴間。

    走出沐浴間,覃振握緊的雙拳才緩緩鬆開。他不敢再在裡面多待片刻,也不敢去看她,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裡,告訴她,他有多在乎她,有多心疼她。

    他不願看到她流淚,不願看到她傷心,可是他知道還不到時候,一切才剛剛開始。為了一勞永逸,他必須逼自己狠心。

   

    因為吳儀容是長興伯夫人娘家遠房親戚家的表侄女,又是納的良妾,所以長興伯夫人十分慎重,專門找人看了黃道吉日。

    可惜近期都沒有合適的好日子,所以納妾的時間定在了一個月後的臘月初六。

    轉眼,吳儀容已經在長興伯府住了十來天。府裡的下人幾乎都知道,這位表小姐以後是要給二少爺做小妾的。表面上,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表小姐,背地裡卻大多都對她十分不屑。給人做小老婆的,都算不得什麼正經主子。

    吳儀容無意中聽到府裡下人背後議論她,只道是李如錦不喜她入門,故意在背後使壞折辱她。

    於是,初見時對李如錦正室夫人的身分生出的羡慕、嫉妒,漸漸變成了對李如錦本人的恨。

    李如錦不知道是吳儀容即將成為覃振的妾這個事實讓她感到不悅,還是吳儀容的年輕、貌美、討人喜歡讓她心生嫉妒。總之,從第一次見到吳儀容開始,她就覺得吳儀容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這幾天,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早上她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時,吳儀容看她的眼神更像是淬了毒一般讓她背脊發寒。當時,她腦子裡竟然閃過一種只在書上見過的生物,毒蛇。

    午睡後,李如錦見天氣很好,便領著兩個大女兒在梧桐苑正房後面的小花園裡玩耍。過了一會,從未踏足過梧桐苑的吳儀容竟然提著食盒獨自前來拜訪。

    吳儀容將食盒放在小桌上,拿出幾碟做工精緻、花樣精美,猶冒著熱氣的的小點心,笑著說:「姐姐,這是我特意給珍姐兒和惠姐兒做的幾樣小點心,做得不好,望姐姐不要嫌棄才好。」

    李如錦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旁邊的珍姐兒和惠姐兒已經圍了過來,都盯著桌上精美的小點心,眼中充滿了渴望。

    珍姐兒、惠姐兒並不是那些沒見過好東西的小戶人家的孩子,本該不會這樣眼饞幾碟點心才是,奈何吳儀容這幾碟點心實在做得太好,不只樣子好看,味道也十分香甜、誘人。

    加上李如錦怕兩人不肯好好吃飯,平日裡刻意限制兩人進食甜食、點心。這會她們見了這些點心,不饞才怪。

    雖然十分眼饞,小姊妹倆卻並沒有失了分寸,都眼巴巴地望著李如錦,滿是期待地問:「娘,我們可以吃嗎?」

    李如錦有些為難,想著吳儀容也是一番好意,實在不好拂了她的好意,正要同意,卻突然看到吳儀容眼中一閃而過的惡意。李如錦當下便道:「再過一會就要用晚膳了,現在吃了點心,晚上又該吃不下飯了。」

    小姊妹倆眼中露出一抹失望,都噘著嘴不說話。

    吳儀容見狀,連忙勸說道:「姐姐,這會還早呢,就讓他們吃一點吧,少吃一點,也不影響她們用晚膳。」

    小姊妹倆聽了這話,雙眼放光,都不停地沖李如錦點著頭。

    李如錦猶豫再三,見吳儀容一臉真誠,懷疑先前是她看錯了,才會覺得吳儀容懷揣惡意,正要同意,卻看到坐在她對面的吳儀容突然快速地端起一盤糕點扣在了自己胸口上。

    糕點弄髒了吳儀容胸前的衣衫,裝糕點的碟子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吳儀容猛然站起身,一邊拿手絹擦拭胸口的污漬,一邊哭泣道:「姐姐,您不喜歡我接近珍姐兒、惠姐兒,不喜歡我給她們做糕點,您說一聲,我帶著糕點離開便是,您何必如此不留情面地羞辱我?」

    李如錦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個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怎麼回事?」

    是覃振。不知道什麼時候,覃振已經走到了幾人跟前,他陰沉著臉,神色十分不愉。

    不待李如錦開口,吳儀容已經搶先說道:「表哥,少夫人只是一時失手,不是故意的,你別怪她。」

    李如錦有些傻眼,眉宇間升起一抹不解。這女人在耍什麼花樣?

    李如錦正犯疑,就聽到覃振聲音冰冷地說:「我都親眼看見了,你不用替她說好話。」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什麼?李如錦抬眸朝他望去,卻看到他眼神鋒利地怒視著她,用一種極度不悅的的語氣責備道:「表小姐一天沒過門,就一天是客,不是你拿正室夫人的身分便可以隨便挾制的妾侍。就算你再不喜歡她,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羞辱她,傳出去,她以後還如何在這府裡做人?」

    李如錦目瞪口呆。覃振到底看到了什麼?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李如錦太過震驚,忘了要辯駁。旁邊的小姊妹倆卻不依了,尤其是年齡稍長的珍姐兒,生氣地指著吳儀容喊道:「壞人,你是壞人,是你自己把點心倒在自己身上,還賴娘親。壞人、壞人!」

    惠姐兒才兩歲多,話還說不十分俐落,聽了姊姊的話,便在一旁有樣學樣,指著吳儀容大喊:「壞人、壞人!」

    旲儀容臉色未變,抹著眼淚,委屈地對覃振說:「表哥,都是我不好,不能討少夫人歡心,連帶兩個孩子也不喜歡我。」

    對她的話,覃振不置可否,也沒有理會吵閑中的兩個女兒,只是嚴厲地對李如錦說:「注意自己的言行,別做出有失身分、體統的事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管好女兒。」說完話,不待李如錦辯解,便領著吳儀容離開。

    李如錦聽到覃振語氣溫柔地對吳儀容說:「我送你回母親那裡。」

    吳儀容清脆、悅耳的聲音帶著嬌羞地回答著:「多謝表哥。」

    看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身影,李如錦淚眼蒙朧。

    那還是她的夫君嗎?曾經對她呵護備至、全心信賴的覃振去哪兒了?為什麼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覃振在長興伯夫人那裡用了晚膳,又去外院書房待著,故意等到深夜才回到梧桐苑。

    如他所料,李如錦已經睡著了。因為他還沒回來,所以李如錦在屋裡給他留了一盞燈,昏黃的燈光下,李如錦睡容憔悴。只見她面色蒼白,眉頭若蹙,閉闔的眼有些泛腫,臉上還掛著淚珠。

    覃振的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般,難受無比。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俯身在她額間落下一吻,輕聲道:「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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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3: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那天之後,李如錦沒有向覃振解釋,覃振也沒有再提及那件事,兩個人都默契地對此緘口不語。

    其實,李如錦不是不想解釋,可是她怕即便她解釋了,覃振也不願意相信她,她更怕會從他口中聽到他對吳儀容的回護與關愛。

    那些曾經都只屬於她的東西,如今卻快要不屬於她了。她努力地維持著和睦的假像,彷佛她不說破、不道破,一切改變就沒有發生似的。

    從那之後,她開始刻意避開吳儀容。可是她越是想要避開,旲儀容就越是往她身邊湊;她越是想離麻煩遠些,麻煩就越是主動地找上她。

    這天早晨,李如錦剛從長興伯夫人處請安回來不久,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做針線,就聽下人來傳話說,表小姐來了。李如錦眉頭一皺,正要找藉口避開,吳儀容卻已經掀簾子走了進來。

    人已經逬來了,李如錦也不好將人趕出去,只得請了她坐,又吩咐人上了茶。

    「上次的事,姐姐沒放在心上吧?」吳儀容神色小心地試探著李如錦,「其實我那麼做是有苦衷的,都說表哥對少夫人一心一意,而我又是嫁過來做妾,我心裡十分不安,所以才出此下策,想看看表哥心裡是否有我。若是表哥心裡沒我,我便求了表姑母回家去,無論如何也斷不入表哥的門。」

    李如錦盡力維持這她的儀容、儀態,可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她可以理解吳儀容內心的惶恐和優慮。可是吳儀容為自己的前途擔優,便可以肆意誣賴別人、傷害別人嗎?在做了那種事之後,吳儀容怎麼還有臉到她面前來乞求原諒?不,應該是炫耀、顯擺。吳儀容今天來,就是為了向她炫耀的嗎?

    旲儀容怡然自得地自說自話,李如錦不能無禮地趕走她,也不能將耳朵堵起來,只能儘量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專心致志地做針線。

    過了片刻,吳儀容發現李如錦一聲不吭,便自動打住了話頭。

    見李如錦在做針線,於是又興高釆烈地坐到她身旁,一邊看她繡東西,一邊揚了揚手裡的小藍布包袱,「真是巧了。姐姐,您在做針線,我今天也是為了針線的事情來的。」

    「我針線不好。」李如錦淡淡地說。意思就是,如果要問針線上的事,還是另請高明吧。

    可是,吳儀容卻像是沒聽懂她的話似的,硬是湊在她身邊不肯動,還把剪刀從她身旁的針線簍子裡翻出來拿在手上把玩。

    李如錦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也不管她,默不作聲地做著自己的針線。欣姐兒長得很快,她要給欣姐兒做件貼身的小衣服。

    兩人各做各的,僵持了一會,就聽到門外丫鬟的聲音,「二少爺,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這時,李如錦就看到吳儀容將剪刀丟在炕上,動作飛快地將她帶來的那個藍布包袱打開,從裡面拿出一件杭綢長衫來。那件長衫一直放在小包袱裡,李如錦根本沒想到那竟是一件被剪刀剪得幾乎要爛成碎布條的破衣服。

    覃振掀簾子進門的同時,吳儀容的哭聲也適時地響了起來,「少夫人,這是我給表哥做的衣服,您怎麼能狠心破壞呢?就算您再不喜歡我,也念在我戳破十隻手指才把這件衣服做出來的分上,至少讓表哥看一下啊。」

    聽到吳儀容聲淚俱下的控訴,看著一臉陰沉地走逬來的覃振,李如錦突然什麼都明白了。吳儀容這是故技重施,栽贓嫁禍。

    看到覃振逬來,吳儀容抱著衣服沖到覃振面前,哭訴說:「上次的事都怪我自作主張做點心給珍姐兒、惠姐兒吃,少夫人才會那麼對我的,錯都在我,結果卻讓表哥沖少夫人發了火。

    我心裡十分愧疚,今天特地過來給少夫人道歉,順便把我給表哥做的衣服拿過來。誰知少夫人不但對我冷言冷語,聽說我給表哥做了衣服,一怒之下,還把衣服給剪破了。表哥,你要為我作主啊。」

    說話間,吳儀容更是刻意看了兩眼放在李如錦身邊的剪刀。也不知道是她故意的,還是巧合,那把剪刀竟然就放在李如錦觸手可及的地方。

    聽完吳儀容的話,覃振的目光從剪刀上掠過,再次看向李如錦時,已經充滿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看到覃振那雙滿是憤怒的眼睛,李如錦心中悲涼,忽然就不想解釋了。他眼中盛滿怒火說明他已經全然相信了吳儀容的話,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解釋呢?反正解釋了,他也不會信的吧?

    「你就不想說點什麼?」覃振看著她,神色冷凝,語氣生硬。

    李如錦苦澀地勾了勾嘴角,無限諷刺地問:「你想聽什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素來溫和、寬厚的李如錦,此時卻突然變得尖刻。覃振似乎被她異乎尋常的態度激怒了,驟然沖她大吼道:「納妾是你堅持的,她是娘親自挑出來的納妾人選,這也是你認可的,可如今她還沒正式過門,你卻三番五次地為難她、羞辱她,讓她難堪。你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如錦臉色慘白,神情恍惚,一言不發地透過淚光看著覃振。她覺得心很痛,如割、如絞,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她只是想給他納個妾,讓他有個兒子延續香火,卻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對她的疏離,他對她的冷漠,他對她的質問,他對她的不信任,這一切都是她始料未及的。曾經的溫情脈脈,曾經的甜言蜜語,曾經的白首之約,一切的一切都彷如咋日雲煙,悄然離她而去。她真的要失去他了嗎?

    覃振自然下垂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手背上已然青筋畢露。

    可是他面上卻是一副盛怒的表情,眼神更是冰冷而諷刺地看著李如錦,「怎麼,無話可說了?」

    李如錦確實無話可說。她還能說什麼呃?她已經心痛得無法呼吸。

    吳儀容站在覃振身側抱著那件破衣服,以勝利者的姿態睥睨著李如錦。那些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敢說什麼覃振眼裡心裡只有一個李如錦,她嫁過來做妾,也不過是獨守空房的命。呸!不用等嫁過來,她要讓李如錦從現在開始就獨守空房。

    就在房間裡氣氛僵持、壓抑,無法收場之際,兩個小身影鑽了進來,身後還追著兩個神色驚慌的奶娘,「珍姐兒,你父親在和你母親說話,別進去啊。」

    「爹爹。」珍姐兒有模有樣地給覃振行了個禮,轉身撲到炕邊,拉著李如錦的手問:「娘親,您怎麼哭啦?」

    惠姐兒有樣學樣,叫了一聲爹爹,然後跑到李如錦跟前,仰著小腦袋瓜子問:「娘親,哭啦?」

    小孩子並不像傳言中的不懂事,反而十分敏感,珍姐兒和惠姐兒進入房間就發現了房中的不對勁。

    母親獨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流淚,神色憔悴。父親冷冷地看著母親,滿臉的不悅。那個壞女人站在父親身邊,不懷好意地看著母親。

    珍姐兒下意識地回頭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吳儀容身上。

    吳儀容眼皮一跳,就看到珍姐兒像個小炮弾一樣向她沖過來,還沒反應過來,珍姐兒已經動手打她了,一邊打,還一邊罵:「壞女人,又是你欺負我娘親,我打死你、打死你,讓你欺負我娘親,壞女人!」

    惠姐兒從來都是有樣學樣,不用珍姐兒招呼,自己就跟過來,揮舞著握都握不緊的小拳頭捶打著吳儀容的腿,「壞女人,打、打!欺負娘親,壞女人!」

    小姊妹倆畢竟人太小,能造成的傷害不大,小拳頭打在身上也不痛,可是被兩個小孩捶打、唾駡實在是件丟臉的事。

    加上跟著小姊妹倆進門的兩個奶娘還在門口看著,這事傳出去,吳儀容就真的沒法在這長興伯府做人了。

    吳儀容臉色驚變,哭著撲進了覃振懷裡,「表哥,你要給我作主啊,你看看少夫人教出來的孩子。」

    聽到吳儀容的話,李如錦還沒說什麼,杵在門口的兩個奶娘已經臉色大變。大家都知道,兩位小小姐是她們帶大的,說少夫人教出來的孩子對人又打又罵,毫無大家小姐該有的禮儀風範,豈不是說她們失職?

    覃振和李如錦兩位正主都在,兩位奶娘不便說什麼,心裡卻給吳儀容狠狠地記了一筆。

    都說養不教,父之過。說少夫人教出來的孩子不好,不就是說二少爺沒把孩子教好?兩位奶娘都等著吳儀容因為她的愚蠢而受責難。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覃振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回護李如錦、回護兩個女兒,反而怒聲喝斥珍姐兒和惠姐兒道:「住手!這是誰教你們的規矩?這樣和人動手動腳的,成什麼體統?」

    原本追著吳儀容打罵的小姊妹倆被父親一吼,嚇得一哆嗦,頓時哭號起來。從小到大,覃振何曾對她們如此疾言厲色過?

    李如錦一時失神沒有及時阻止女兒,卻不料害得女兒被覃振斥責,當即心生愧疚,可更多的卻是對女兒的心疼。她翻身下炕,連鞋也沒趿,三兩步跨過去,一把將兩個女兒摟進懷裡,輕聲安撫著:「珍姐兒、惠姐兒,乖,別哭了啊?有娘在呢,別哭。」

    李如錦的輕聲細語、呵護疼愛和覃振的疾言厲色、怒聲喝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管現實中李如錦和覃振的身分地位有著何種天差地別,在珍姐兒眼裡,他們一個是她的母親,一個是她的父親,都是一樣的存在。在她看來,李如錦就是她的後盾,所以當李如錦來到她的身邊時,她突然又有了底氣。

    珍姐兒揚著小臉,憤恨地看著覃振,「壞人!爹爹也是壞人,爹爹和壞女人一起欺負娘親,還欺負珍兒和妹妹,我再也不喜歡爹爹了。」

    「爹爹壞人,不喜歡爹爹!」惠姐兒跟著回應。

    李如錦沒想到孩子會說出這種話來,當即就要去捂孩子的嘴,可是已經遲了,話已經說出口了。

    只聽覃振聲音壓抑而冰冷地說:「有時間刁難表小姐,就沒時間教孩子?這種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李如錦蹲在地上,緊緊地摟著兩個女兒,根本沒有抬頭去看他的表情,可是他的話卻足夠讓她心寒。

    「我們走。」覃振神情壓抑地攬著吳儀容往外走。

    「表哥?」吳儀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覃振,又看了看哭成一堆的李如錦母女三人,明顯還不甘心。就這樣?沒有更多的責備,更沒有她預期中的懲罰。

    「我說,走。」覃振的語氣十分低沉而壓抑。他低眸看了她一眼,鬆開攬在她肩頭上的手,獨自大步走出房間。

    吳儀容被他眼中複雜的情緒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時,覃振已經出了房間。她連忙邁步追了出去,「表哥,等等我。」

    覃振和吳儀容離開後,兩個奶娘連忙上前,一邊撫慰珍姐兒姊姊倆,一邊幫忙把李如錦扶回炕上。地上冰冷,李如錦又沒穿鞋子,不過一小會工夫,她已經被凍得唇色發青。

    珍姐兒兩姊妹跟著李如錦上了炕,一左一右,靠在李如錦懷裡抽泣。

    李如錦吩咐兩個奶娘,「你們出去吧,讓她們跟我待會。」

    「是。」兩個奶娘領命出去。

    「乖,別哭了。」李如錦左手給珍姐兒擦擦眼淚,右手給惠姐兒擤擤鼻涕,輕聲勸撫著,「都是娘親不好,害得你們被你們爹爹責備。」

    「不是娘親的錯。」珍姐兒揚起頭,用她那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晴看看李如錦說:「是那個壞女人的錯!」

    「珍姐兒,不可以開口閉口叫表小姐壞女人,這樣是不對的。」李如錦柔聲勸解。

    可是珍姐兒不但不聽,反而更加堅持,「她就是壞女人!我知道她是祖母招進府,準備給爹爹做小妾的,做小妾的都是壞女人。爹爹有了小妾,就不喜歡娘親,也不喜歡我和妹妹了。」

    李如錦驚呆了,女兒還不到五歲,怎麼會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誰告訴你這些的啊?以後可不許再說這樣的胡話。」

    「我才沒有胡說呃,這些都是大姊告訴我的,都是真的。三叔娶了劉姨娘,就不喜三嬸嬸,也不喜歡大姊姊了。爹爹要娶那個壞女人了,所以他也不喜歡娘親,不喜歡我和惠姐兒,還有欣姐兒了。」珍姐兒噘著嘴,小臉上滿是憤然。

    珍姐兒早慧,連走路、說話都比別的孩子早,學東西更是一學就會。李如錦首經為此感到驕傲。可現在她突然不希望女兒如此聰明了。像惠姐兒一樣,做個不諳世事的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多好。

    李如錦正在思索要說什麼、怎麼說,才能平息女兒心中的怨憤,卻不料珍姐兒已經說出了更讓她驚駭的話。

    只聽珍姐兒說:「娘親,您別讓那個壞女人給爹爹做小妾啊,沒有新姨娘,爹爹就不會不喜歡娘親,也不會不喜歡珍姐兒和妹妹們了。」

    李如錦突然就被戳中了心中的痛處。就像女兒說的那樣,如果不是她堅持要給覃振納妾,就不會有吳儀容的出現,沒有吳儀容的出現,就不會有覃振對她的疏離,更不會有覃振對女兒們的斥責,兩個女兒也不會因此而傷心、難過。一切都源於納妾。

    當初她逼著覃振同意納妾的時候,他曾經問過她會不會後悔,她說她不會後悔。

    她以為一切都是為了覃振後嗣有人,都是為了長興伯府子孫昌茂,都是為了長興伯夫人可以抱上孫子。她以為她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可是現在看著神色鬱鬱寡歡、臉上淚痕未幹的女兒們,她突然有些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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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覃振健步如飛,徑直從梧桐苑去了外院書房。走逬外院書房,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擺滿書籍的實木書櫃上。

    書櫃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覃振的手背頓時髙高地腫起,隱隱泛著血絲。手背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可是卻不及他內心疼痛之萬一。

    剛剛他對李如錦說出那樣惡劣的話,指責她、質疑她、喝斥她,她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她會恨他嗎?會對他心灰意冷嗎?會厭棄他嗎?眼附著就要進入冬月了,她鞋也不穿,踩在地上冷不冷?她剛生下欣姐兒才兩個月啊,會不會傷了身子?

    剛剛他還沖珍姐兒和惠姐兒大吼,她們現在一定都恨死他這個爹爹了吧?看到她們摔倒都會心疼半天的人,居然罵了她們,還把她們惹哭了。覃振頹然地跌坐在書案後的實木圈椅上,將手覆在了臉上。不消片刻,覆掌之下隱有水珠滑落。

    覃振一整天都在書房裡待著,手疼寫不了字,看書又看不逬去,整個人心煩意亂的。

    中午有小廝進來問他午膳的事,剛開口就被他惡聲惡氣地攆了出去。

    覃振很想回梧桐苑看看李如錦母女的情況,可是又怕功虧一簣,想找個人問一下,可是周圍的下人都隸屬外院,對內院的事不清楚,即便有什麼消息傳出來,也不可能這麼快,更何況是早上才發生在小小的梧桐苑裡的事。

    到了晚間,覃振正準備回內院,卻看到表小姐吳儀容提著食盒,隻身前來。

    「你怎麼來了?」看到吳儀容,覃振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語氣雖不算冰冷,但也算不上熱絡。

    「我聽下人說表哥沒用午膳,晚膳也沒用,所以親手給表哥做了些吃的送來。」吳儀容一邊說,一邊將食盒裡的東西拿出來擺在書房西北角的那張小桌上。

    覃振拒絕道:「不用了,我不餓,你把東西都帶回去吧。」

    「表哥,這都是我親手為你做的。我還問了姑母你的喜好,特意做了你喜歡吃的菜,你來嘗嘗啊。」吳儀容不死心,仍舊勸說著,還走過來拉覃振的胳膊,想把他帶到飯桌旁。

    覃振一把掙開她的手,冷聲道:「我說,不用。」

    吳儀容被他眼中冰冷的拒絕嚇得一怔,片刻之後才眼泛淚光,委屈地說:「表哥,你是在生我的氣嗎?早上的事,都是我不好。為了我,表哥又和少夫人鬧不愉快了。還因為我的緣故,害得表哥訓斥了兩位小小姐。姑母說,表哥平日裡是最疼幾位小小姐的,想來表哥一定是在為早上的事生我的氣。」

    覃振十分不耐煩聽她說一堆虛情假意的廢話,正要打斷她,卻突然看到書房外立著的一個身影,當即表情一松,語氣柔和地說:「傻瓜,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吳儀容被他話語間突來的溫柔和寵溺驚到了,不敢置信地抬頭望著他,「表哥,你不怪我嗎?」

    覃振神色柔和地沖她微微一笑,說:「傻丫頭,早上的事本來就是少夫人的不是,與你何干?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表寄。」吳儀容心中一陣感動,撲身撞逬覃振懷中。

    覃振的身子僵了一下,當他的眼角餘光再次瞥到屋外的李如錦時,他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拂過吳儀容的頭頂,順延及下,滑過背脊,落在她的纖纖細腰上。他說:「別擔心,一切有我。」

    吳儀容像是得到啟示一般,抬起頭,踮起腳,緩緩地朝覃振吻了上去。今晚,她要拿下這個男人。

    可就在她即將吻上覃振的瞬間,她卻被人大力地推了一把,身子不由自主地狠狠撞在幾步外的實木書架上。她怒不可遏,站穩身形,回過頭卻看到李如錦站在她原來的位置上,站在覃振面前,站在覃振觖手可及的地方。

    李如錦仰著臉,含淚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覃振。覃振低著頭,似笑非笑,眸光複雜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李如錦。李如錦看著覃振,覃振看著李如錦,兩個人眼中只剩下彼此,再容不下第三人。

    吳儀容心中大震,就要上前爭辯,卻被守候一旁的之秋捂著嘴,硬生生拖出了書房。

    李如錦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早上的事雖然讓她心生悔意,可事實終究已成事實。

    覃振答應了納妾,吳儀容已是既定的人選,終究會成為覃振的妾侍,一切已成定局,而她不能也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她只是不停地告誡著自己,什麼是夫為妻綱,什麼是女子規範。

    李如錦以為自己已經作好了心理建設,足夠面對任何場景,可是當事情臨頭,她還是失控了。

    白天聽外院小廝傳逬話來說二少爺沒用午膳,手好像還受了傷。李如錦憂心不已,可是礙於內外有別,不敢輕易出來,覃振又遲遲不回梧桐苑,李如錦只得等到晚間,進出走動的人少了,這才帶著之秋尋到了外院。

    誰知,李如錦在書房外,卻看到覃振正和吳儀容溫情脈脈,情話綿綿。她的理智告訴她,吳儀容本來就是給覃振預定好的妾侍,他們在一起並無不妥。她的教養告訴她,夫君和別的女子歡好,為了夫君的名聲和伯爵府的臉面,即便看到了也要當作沒看到。

    可是李如錦的心卻告訴她,她不想看到他們在一起,她不想覃振擁抱別的女人。他的懷抱原本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啊,她為什麼要傻傻地讓別的女人來分享呢?

    當他口口聲聲地叫著吳儀容「傻瓜、傻丫頭」的時候,當他抱著吳儀容柔聲對她說「一切有我」的時候,當他真真切切地準備吻上吳儀容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沖進了房間。她生平第一次粗魯地推人,第一次丟掉所有的教養規矩,第一次一心一意只想著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李如錦推開吳儀容,站在覃振面前,揚起頭,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看看他、看看他,良久,終於還是問道:「我後悔了,還來得及嗎?」覃振內心翻浦,眸光閃動地看著她,啞聲說:「你說什麼,我沒聽明白。」

    李如錦再次揚了揚頭,話聲微顛,語氣卻帶著十分的堅定說:「我不想讓你納妾,不想看到你對別的女人好,不想看到你懷裡抱著別的女人。」覃振強忍住內心的狂喜,問:「然後呢?」

    「你可不可以不納妾?可不可以不對別的女人好?」李如錦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你可不可以變回以前的覃振?變回那個眼裡、心裡都只有我的覃振?變回那個我愛的,也愛我的覃振?」

    「好。」覃振聲音輕顫,整個人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顛抖著。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緊緊的、緊緊的,彷佛要將她嵌入身體一般。他終於等到她這番話了。

    本來經過早上的事,覃振猶豫了一整天,已經決定和李如錦坦白,和長興伯夫人攤牌了。去他的納妾!他去的一勞永逸!他不想再這樣折磨李如錦、折磨自己了。

    他明明深愛著她,為什麼非要裝出一副不愛她的模樣,傷害她、折磨她?明明傷害她、折磨她,就是傷害自己、折磨自己,他為什麼非要做這種愚不可及的事?

    當初愛上她,不就是愛她的傻、愛她的笨嗎?守護她、愛護她,才是他該做的事。去他的一勞永逸,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他足夠強大、足夠堅持,他就能守護住兩人之間的感情。

    就在覃振已經決定放棄所謂的一勞永逸計畫時,上天卻給了他最後一搏的機遇。

    他只是下意識地作出了最後的試探,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準備在事後跟她坦白了。

    可是她卻給了他莫大的驚喜,她說她不想讓他納妾,不想讓他對別的女人好,她希望他眼裡心裡都只裝著她、只愛著她。

    這不就是他處心積慮想要達到的目的嗎?讓她意識到她對他的愛,讓她明白愛是自私的,不是用禮儀、教條作藉口,就可以拿出來與人分享的。

    這一刻,他終究還是等到了,這麼長時間的互相折磨,終究沒有白費。

   

    覃振就近將李如錦壓在了書案上,長時間的壓抑和克制在此刻演變成了一場瘋狂而激烈的情事。

    覃振大手一揮,書案上的筆墨紙硯紛紛被掃落下地,發出一陣七零八落的亂響,可是他根本就無暇顧及是否摔壞了昂貴的端硯,是否墨染了珍貴的古籍善本。

    他只想狠狠親吻身下的女人,刻不容緩地侵入她、佔有她,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中那股噴薄而發的狂熱和欲望。

    冰冷的桌面讓李如錦打了個激靈,可是很快的,她就感覺不到冷了。他瘋狂地啃咬著她曲線優美的脖頸、形狀漂亮的鎖骨,作怪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挑逗,撩撥著她最原始的欲望。

    厚重的冬衣被一件件剝離,又被隨意地丟棄,沒人在意它們飄落到了何方。此時此刻,它們是障礙,是攔在他們之間的阻隔。

    衣衫褪盡,覃振在確認她和自己一樣情動後,怒張的硬挺毫無停滯地徹底挺入她幽深、濕熱、緊窒的密道。

    在進入李如錦的瞬間,覃振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天知道,他這段時間忍得有多辛苦。

    隆冬的寒夜裡,李如錦全身赤裸地躺在冰冷的書案上,卻絲毫不覺得冷,反而渾身燥熱,汗流浹背。

    她的雙手緊緊地摟著覃振同樣赤裸的肩背,雙腿並不牢靠地環在覃振的腰上,隨著他快速挺腰的動作,喉嚨間逸出一聲聲支離破碎的呻吟。「錦兒、錦兒。」覃振暗啞而誘惑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在某一刻,他放緩了速度,卻加重了力道,整根抽出,再連根沒入,一下,又一下。

    「錦兒,我想聽你叫我。」又是一記狠狠的插入。

    李如錦神思游離、眼神渙散,此刻哪裡還能聽得清他的話。覃振俯身將她攔腰撈起,附耳誘哄道:「錦兒,叫我。」

    李如錦片刻的呆滯之後,下意識地脫口叫道:「好哥哥。」那聲音低柔、輕緩,帶著三分迷茫、七分性感,像一劑催情藥,讓原本瀕臨爆發的覃振瞬間繳械投降。

    書案、籐椅、軟塌、圓桌,可以征伐的場地還很多。夜尚未深,情猶未熾,這場註定不眠不休的戰事才剛剛拉開序幕。

    李如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等她醛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嚇了一跳,看窗外這天色,只怕是早過了早起去給長興伯夫人請安的時辰了。

    李如錦剛剛一動,渾身的疼痛瞬間傳來,令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細碎的抽氣。緊接著,一個強而有力的臂膀便將她摟了過去,她忍不住又是一聲驚呼。

    「這一大早的,一驚一乍的做什麼呃?」頭頂傳來覃振慵懶的聲音。

    「你、你還在?」李如錦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放在平日裡,這個時辰覃振通常都已經出門了,哪裡還會賴在床上和她說話。

    「這麼無視我的存在,真的好嗎,嗯?」覃振不懷好意地低頭看著她,眼中裝著戲謔,手已經在她身上不安分地遊走。

    李如錦連忙捉住他作怪的手,驚慌道:「相公,天色不早了,我該去給婆婆問安了。」

    「不急,一會我陪你一起去。」覃振笑著,掙開她的手,翻身躺平,一把將她抱到身上,調笑道:「現在,先喂飽它再說。」說著,牽引著她的手來到身上。

    那硬挺、昂揚著的小兄弟早已經揺旗呐喊著,新一輪的征伐即將開始。

    李如錦被他的熾熱燙傷了手,又羞又惱,想要掙脫,卻又掙不開。她咋晚都不知道她是怎麼睡著的,這才剛睜開眼睛呢,這是又要開始折騰她了?她能不能哭給他看?

    覃振這是憋得太久了,前些日子的種種情況讓他不得不委屈自己苦苦壓抑,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他可不得將之前的分一併補齊了。

    於是,這可苦了李如錦了,被壓著做了一晚還不夠,早上剛醒又被撲倒了。

    等到覃振終於食飽饜足地放過李如錦的時候,李如錦已經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彈了,可偏偏又不得不動彈。因為她餓了,而且她必須要起床去給長興伯夫人認錯請安去。

    覃振讓人送來飯菜,親自伺候李如錦吃了些東西,又親自伺候她沐浴更衣,期間又險些沒能走出沐浴間。等到兩人終於收拾妥當,走出書房,回到內院的時候,已經午後的事了。

   

    長興伯夫人昨晚就從吳儀容處得知了兩人覃振和李如錦和好的事。這些日子,長興伯夫人多少也看出這對小夫妻之間有些矛盾。

    都說家和萬事興,可是在納妾的當口,兩人有點小矛盾也是正常的。而且兩人有矛盾,才更達成利於納妾的事。

    昨晚聽了吳儀容添油加醋的話,長興伯夫人就開始擔心,生怕納妾的事生出什麼變故。

    這一整天都在等著李如錦來給她請安,也好問問此事。奈何,左等右等都沒等到她來。誰知到了下午的時候,覃振卻和李如錦一起來了。

    看到兩人一起過來,長興伯夫人心裡的不安頓時又強烈了些。

    果然,兩人逬了門,見了禮,也不說別的客套話,直接雙雙跪在了她的面前。覃振神色平靜,語氣真誠地說:「娘,我和錦兒一起過來,是想請您收回成命,我們還是決定不納妾了。」

    「你說什麼?」雖然心裡早有猜測,可真聽到覃振的話時,長興伯夫人還是忍不任大聲質冋。

    「我們已經深思熟慮過了,決定不納妾,請您成全。」覃振語氣堅決,目光更是堅定不移地望著長興伯夫人。

    「胡閑,簡直是胡閑!」長興伯夫人大怒,拍著手邊的高腳桌吼道:「這事是你一句不納妾了就能揭過去的嗎?納妾的人選都已經定了,彩禮也已經給了,你表妹也在府裡住了這麼些時日了。眼瞅著選定的吉日就要到了,你這會跑來跟我說不納妾?你讓我如何跟我娘家的親戚朋友解釋?如何跟你表妹的家人交代?」

    長興伯夫人說的這些都是現實需要面對的問題,可是覃振卻絲毫不以為意,淡然道:「只要娘同意,這些事,我自己會去處理好。」

    見覃振的態度如此堅決,長興伯夫人半晌說不出話來,可是心中的不甘和疑惑卻在這片刻的沉默中變成了憤怒和猜忌。

    她緩緩轉頭,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李如錦身上。不用問,兒子會突然跑來說不納妾,肯定和李如錦脫不了關係。

    長興伯夫人還沒開口,覃振已經率先開口解釋道:「這事不關如錦的事,是我決定的。」

    「你住口!」長興伯夫人怒聲喝止兒子,「當初你鬼迷心竅,死活要娶李如錦這個勢利小戶家的女兒,我也認了。人娶過門,我打不得、說不得,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就護得跟什麼似的,我也忍了。

    如今,成親五年,她卻只生下三個女兒,連一個兒子都沒給你生,讓她給你納個妾,居然還三番五次地陽奉陰違。她這是想斷了你的後啊,還是想活活氣死我啊?」

    「娘,如錦不是您說的那樣的人。我不納妾,也確實不關她的事。」

    覃振還想解釋,可是長興伯夫人卻背過身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拒絕的意味分外明顯。

    李如錦偷偷扯了扯覃振的衣袖,搖頭示意他別再刺激長興伯夫人。

    覃振看到李如錦神情間的猶豫和擔憂,生怕她再動搖,心中大急,正想再說點什麼勸勸母親,卻見李如錦給長興伯夫人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說:「娘,我知道您現在一定很生我的氣,氣我出爾反爾,原本答應您要勸說相公納妾,如今卻和相公一起跪在您面前,求您收回成命。」

    李如錦的神色小心謹慎,帶著幾分不安和擔憂,可是眼神卻透露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她說話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輕緩、柔和,可說話的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她說:「我原本以為,納妾是為了給相公綿延子嗣,是為了相公好,也是為了緩解自己心裡的愧疚。

    我曾經也是真心誠意地想要給相公納妾,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事,我發現納妾的事讓相公不開心,我心裡也很難過,珍姐兒和惠姐兒也很不快樂。如果納妾的事讓我們大家都不開心,我們為什麼還要堅持呢?」

    「你、你這是自私!你不髙興,就能看著振兒斷嗣絕後?」長興伯夫人忍不住回頭惡狠狠地斥責。

    誰知,素來溫婉、賢慧的李如錦居然沒有矢口否認,反而點頭應道:「您說得對,是,我是自私。因為我深愛著相公,我不想看到他懷裡抱著別的女人,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他的愛。所以我也和相公一樣,希望您能收回成命,別讓相公納妾。」

    「錦兒。」覃振深情地凝望著李如錦,所有的擔憂都化作了感動。

    他認識的李如錦,他印象中的李如錦,從來都只會妥協,從來都在為別人著想。他以為面對母親的責難,面對母親的怨懟,她會動揺、她會屈服。

    可是她竟然能為了他堅持下來,甚至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李如錦微微轉頭,回給他一個會心的微笑。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回護她,而她只是一味地躲在他的身後。如今她終於也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面對所有艱難、困苦了。

    看著她的笑容,覃振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可是心裡卻滿溢著說不出的幸福與感動。他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

    長興伯夫人傻眼了。納妾的事,必須覃振本人和身為正妻的李如錦兩個人同意。以前只是覃振堅持不納妾,現在連李如錦都堅決不肯給覃振納妾了,這可如何是好?

    從長興伯夫人處出來,李如錦心裡的忐忑猶在,額頭上仍在隱隱冒汗。可是看著覃振眼角眉梢滿溢的喜悅和激動,她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值了,就算被婆婆厭棄,她也無所謂了。

    她愛覃振,能讓覃振開心、快樂,她做什麼都願意。更何況,不納妾也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意願。

    只是,長興伯夫人那聲嘶力竭的咆哮還在耳邊迴響。她說,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們,滾、滾!

    為了不發生更大的衝突,覃振拉著她出來,讓顧媽媽進去伺候,還讓顧媽媽有什麼情況趕緊來知會。只是,長興伯夫人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相公,娘親那裡怎麼辦啊?」李如錦十分擔憂,一想到長興伯夫人先前的臉色,她就覺得心裡不安,「娘親如此生氣,要是氣出個好歹,我們如何擔待得起啊?」

    覃振還跪在長興伯夫人面前時就牽住李如錦的手,到此刻仍未鬆開。他緊了緊手上的力道,安慰道:「你太小瞧娘親了,這點小事在她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麼。想當初,張姨娘生下大哥,後來又生下三弟、四弟,深得父親和先祖母的厚愛。

    偏生張姨娘又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謙恭、厚道,整日在娘親面前耀武揚威。那時候,娘親幾乎每天都在生氣發火,那哪是現在這種小打小鬧可比的啊。所以說,娘親能從那種境況走到現在,可不是一丁點小事就能打擊到她的。」

    「可我還是覺得很不安。」李如錦的擔憂並未因為覃振的話而減少分毫。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長興伯夫人真的氣出個好歹來,可如何是好?

    見李如錦依然十分擔心,覃振嘴角輕揚,不懷好意地問李如錦,「母親生氣,不過是因為我們不答應納妾。而我們納妾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李如錦不解地扭頭看了他一眼,回道:「當然是為了子嗣。」

    「所以……」

    覃振眼中的不正經越來越明顯,看得李如錦心中一突,緊張道:「所以什麼?」

    「所以,我們回去接著努力吧,這樣你才能早點再次懷孕。」

    「什麼?」李如錦臉上一紅,隨即憂慮道:「那萬一又生個女兒怎麼辦?」她已經連生了三個女兒,誰能保證第四胎就一定是個兒子呢?

    「你傻啊?女兒又怎麼啦?要是小四還是個女兒,我們就接著努力,接著生唄。四個不行,我們就生五個,五個不行就生六個。反正我們都還年輕,有的是精力和時間,我們生他十個八個的,還能生不出兒子?」

    原本憂心忡忡的李如錦瞬間被覃振的話逗得哭笑不得,感情她這輩子是不是除了生孩子就不用幹別的了啊?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得心裡暖暖的,心情明媚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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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9 01:44: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事情正如覃振所預料的一樣。長興伯夫人沒有被氣倒,反倒越發來了精神。剛剛用過晚膳,沒等李如錦像往常一樣去問安,長興伯夫人卻已經派了小丫鬟來叫人。

    覃振擔心李如錦被母親為難,想要跟著一起去,傳話的小丫鬟卻說夫人只見二少夫人。

    李如錦素來寬和,自然不會讓小丫鬟為難,出聲勸阻了覃振,這才跟著小丫鬟去了長興伯夫人處。

    這個時辰離眾妯娌來給長興伯夫人請安的時間速有半個時辰。李如錦到了長興伯夫人處,自然沒見到其它人。

    倒是吳儀容悄無聲息地杵在長興伯夫人身邊,眼睛紅紅的,似乎是哭過。

    見到李如錦逬來,吳儀容仇視的目光隨即射了過來。李如錦裝作沒看到,走上前給長興伯夫人行禮。

    「你來啦。」長興伯夫人語氣淡然,神色也十分平靜,完全沒有李如錦想像中的狂風暴雨。

    「娘喚兒媳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李如錦不敢馬虎,小心翼翼地主動問道。

    「來,過來坐。」長興伯夫人的態度十分溫和,可是李如錦卻越發謹慎起來。

    看到李如錦小心、拘束的模樣,長興伯夫人眼底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也不再勉強李如錦坐到自己身邊,吩咐顧媽媽搬了個錦凳給她坐。

    「你嫁進覃府已經五年了,我們還沒坐下來好好說過話。」

    長興伯夫人一開口,李如錦就愣了。

    只聽長興伯夫人說:「也怪我,平時太忙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顧慮過你的感受,教你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

    「娘說的什麼話,府裡上上下下對我都很好,我不委屈。」李如錦越發弄不懂長興伯夫人的意圖了,只得順著她的話回應。

    「你就別瞞著了,我那兒子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任性霸道、肆意妄為,也虧得你這些年能一直忍讓他。」

    「沒、沒有,相公不是那樣的人……」

    李如錦想要替覃振辯駁,卻被長興伯夫人揮手打斷,「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遷就他、順從他,事事都聽他的。我本來想著,家和萬事興,他性子要強,你性子綿軟,正是興家的好事。可是你也不該失了分寸,少了判斷,不管是非曲直,什麼都依著他啊。」

    李如錦眉頭微蹙,隱約中似乎有點知道長興伯夫人這一堆兜圈子的話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了。

    「就拿納妾的事來說,我知道你是個寬和、本分的好孩子,我也相信你是真心想為振兒納妾,你一度的堅持我也看在眼裡。可結果呢,振兒一句不開心、不納妾,你就順從了。你可想過你這樣一味地縱著他,會有什麼後果?」

    「娘,納妾的事,並不是相公一個人的事,也不是相公一個人決定的。」

    「好啦,你就不要再替他隱瞞了。他現在不在這裡,你也不用怕他,下午是不是他逼著你來的?那番不納妾的話,是不是也是他讓你說的?你放心、大膽地說出來,我自會給你作主。」

    李如錦有些傻眼。難不成婆婆心裡以為,她下午的話不是出自真心,而是被覃振逼迫的?

    於是,她言詞越發堅定地辯解道:「娘,相公沒有逼我。我下午說的話,每句話都是出自真心。相公不想納妾,我也不願相公納妾,並沒有絲毫虛假之意。」

    這回輪到長興伯夫人傻眼了。是她說得太含蓄,還是圈子兜得太大,李如錦沒聽明白?

    她自然知道李如錦下午說的不是假話,她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無非是想給李如錦一個臺階下,讓李如錦以被迫之名收回下午的話。

    李如錦素來性子綿軟,在她面前從不敢爭辯,下午敢把話說得那麼斬釘截鐵、義正辭嚴,無非是因為覃振在場給她做靠山。

    可現在,她把李如錦單獨叫來,為的就是給李如錦施壓。可是李如錦竟然不買帳?

    長興伯夫人心裡生怒,臉色不再如先前一般平靜,語氣也帶上了一絲生硬,「我說,你下午是被迫的,你就是被迫的,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可相公並沒有強迫我啊。」李如錦瞪大了眼睛,婆婆這是要顛倒黑白?

    「李如錦,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長興伯夫人猛然大力拍了一下桌面,震得桌面上的茶杯跳了一跳,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兒媳不敢。」李如錦誠惶誠恐地站起身,恭聲道:「兒媳只是不願再做違心的事,令自己為難,讓相公傷心,求娘不要再為難兒媳。」

    「好、好、好,你現在是鐵了心不想給振兒納妾了,是吧?」長興伯夫人怒極反笑。

    「是。」李如錦沒有退縮,難得地硬氣了一回。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迫你。」長興伯夫人語氣一松,接著說,「自今日起,哦,不,從現在起,你就在我跟前伺候,把這些年丟掉的規矩都立起來吧。」說完話,她揚起下巴,用一種睥睨的姿態看著李如錦問:「這不算是強迫你吧?」

    「兒媳不敢。」李如錦恭聲回應。

    兒媳婦在婆婆跟前立規矩,自古有之,無人敢指摘。只是,很多厚道的婆婆都不會刻意要求,以此彰顯為人長輩的寬和、大度,還能藉此和媳婦娘家搞好關係,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到別人家受委屈。

    當然,嚴苛一些的婆婆若是要求媳婦在跟前立規矩,不管是外人,還是媳婦娘家的人也不敢說這當婆婆的有什麼不對,畢竟大部分的人都是從媳婦熬成婆婆的。

    自李如錦被長興伯夫人叫走開始,覃振就一直焦躁不安地等著,見李如錦遲遲不歸,又派了丫鬟去打探捎息。

    並非是覃振太過杞人憂天,實在是他太瞭解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妻子。他怕母親做出什麼傷害李如錦的事,也怕李如錦面對自己的母親時頂不住壓力,再次妥協。

    他等了半天,最後等來的卻是相安無事,只說夫人留了二少夫人在跟前伺候,讓二少爺早些歇息。

    沒有見到李如錦回來,覃振哪裡放心得下。

    直到亥時三刻,李如錦才從長興伯夫人處歸來。剛逬門,就見覃振迎了上來,神色焦急地追問:「母親叫你過去說了什麼?可有為難你?」

    李如錦眉間有些困乏,心情卻還不錯。她不答反問道:「你怎麼這麼晚還沒歇息?不是讓丫鬟給你帶話,讓你不必等我嗎?」

    「你沒回來,我哪裡睡得著?」覃振再次追問道:「母親怎麼留你到這麼晚,可是為難你了?」

    「沒有。」李如錦一邊回答,一邊拽著覃振往裡屋走,「快逬屋說話吧,杵在這門口說話算怎麼回事啊?」

    兩人逬了屋,李如錦張羅著丫鬟伺候覃振沐浴更衣,卻被覃振攔住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李如錦無奈地笑道:「什麼事都沒發生,你讓我說什麼?」

    「什麼事都沒發生,你這麼晚才回來?」覃振明顯不信。

    「好吧,我告訴你。」李如錦神色輕鬆,心情是真的很不錯的樣子,「母親叫我去是想讓我同意你納妾的事,但是我沒同意。母親見我態度堅決,拿我沒法,想來是心裡有些不痛快,所以讓我在她跟前伺候,立規矩。我是伺候母親歇息之後才回來的,所以這麼晚。」

    「就這樣?」覃振有些不敢置信。

    「不然還能怎樣?」李如錦好笑地看著覃振,「她是你的母親,雖然平時看起來很嚴厲,可事實上她是個好母親,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好吧,是我草木皆兵了。」覃振的語氣有些自嘲。

    暫時放下心裡的擔憂,覃振似乎這才發現李如錦異乎尋常的好心情,不由得問道:「怎麼,母親讓你在她跟前立規矩,你的心情還這麼好?」「母親只讓我立規矩,沒再說納妾的事,想來是知道我們態度堅決,準備放棄了。如果立規矩能讓母親消消氣,掲過納妾的事不提,我為什麼不高興?」

    覃振看她說得振振有詞,也不想打擊她,依照他對母親的瞭解,這事能這樣輕易掲過才怪。可是母末會出什麼後招,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自從那天李如錦和覃振雙雙跪在長興伯夫人面前拒絕納妾,之後李如錦又再次單獨拒絕納妾開始,長興伯夫人便日日要求李如錦到她跟前立規矩。

    每日清晨天尚未亮,李如錦便必須早早地起床趕去伺候長興伯夫人起床,隨後是服侍長興伯夫人用早膳。

    等到一眾妯娌問安散去後,若是無事,她方可回梧桐苑片刻。不到中午,又必須趕過去,安排午膳,伺候用膳,伺候午睡。

    等到長興伯夫人睡下,李如錦方能回梧桐苑吃午飯。然後又必須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伺候。

    然後又是下午茶、晚膳、黃昏的定省等等,一直到長興伯夫人休息,李如錦才能安生地回梧桐苑。一整天下來,她幾乎沒有空閒的時間,看顧幾個孩子的時間也是少得可憐。

    就這樣連續過了好幾日,覃振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等李如錦到亥時初刻,有時甚至是亥時末,李如錦才能回來。

    而這還不算,長興伯夫人還要求李如錦給她做抹額、做綾襪、僻繡鞋,甚至連用料、花色、繡紋都一一定好要求,時間還要得很急。白天已經沒有時間的李如錦,只得在晚上回到梧桐苑後挑燈夜戰。

    至於說,找人代做的事,李如錦從來就沒想過。覃振曾有過這樣的提議,被李如錦拒絕了,一來太沒誠意,二來她刺繡的風格與人不同,只怕一眼就會被長興伯夫人拆穿,與其到時候難堪,還不如辛苦一點,把東西做好。

    看著李如錦一邊照顧孩子,一邊伺候母親,每日晚歸,還要挑燈做針線,覃振心疼不已。想要找母親理論,卻被李如錦攔住。

    做兒媳婦的在婆婆跟前立規矩是常理,並無不妥,如果他為了這點事就去找長興伯夫人理論,只會把她們的婆媳關係越搞越僵。

    更何況,如果能讓長興伯夫人出了心中的氣,不再計較納妾的事,李如錦只會高興,壓根沒有絲毫怨言。

    覃振無奈,只好作罷,但是私下裡卻更加疼惜妻子。她沒時間打理梧桐苑的事,他就親自抽空安排,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李如錦每天疲于奔波,時常半夜醒來找吃的,他就吩咐小灶上隨時準備好軟和、易消化的宵夜,以備不時之需。

    李如錦挑燈做針線,他怕她傷了眼睛,吩咐人將房間的燈多添幾盞,還專門尋了琉璃燈盞回來消除煙熏的苦惱。

    長興伯夫人的刻意磋磨,讓李如錦疲于應付,明顯漸瘦。可是覃振的細心呵護、貼心照顧,卻讓李如錦滿心感動與歡喜。小半個月過去了,李如錦非但沒有累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反倒是出奇的好。看得之秋嘖嘖稱奇,她們家小姐這是痛並快樂著啊。嗯,二少爺居功至偉。

    興許是覃振是在看不過眼,去說了什麼。也興許是見李如錦如此堅持,長興伯夫人無計可施,亦或是李如錦的消瘦讓長興伯夫人終於心軟了。總之,漸漸的,李如錦發現長興伯夫人不再長時間地拘著她,也不再刻意要求她去跟前伺候。

    儘管對她的態度還是很冷淡,但是李如錦已經明顯感覺到壓力減輕了。

    就在李如錦和之秋探討,長興伯夫人是不是準備放過她的時候,李如錦的親母李夫人來了。

    李夫人逬了長興伯府,沒有第一時間來梧桐苑看李如錦,反倒是被人領著直奔長興伯夫人那裡去了。等李如錦知道梢息的時候,李夫人已經在長興伯夫人那裡了。

    李如錦心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正要派人去打聽,不料李夫人卻已經奔她這裡來了。李如錦連忙領著之秋出門相迎。

    見到李如錦主僕,還沒逬院門,李夫人那大嗓門就已經訓誡起李如錦來,「有你這麼做人兒媳婦的嗎?在婆婆面前公然頂嘴,遇事違拗,這是忤逆不孝,你知不知道?在家的時候,我是怎麼教你的?」

    李如錦扶著李夫人往裡走,任憑她罵罵咧咧地訓斥,也不還口。她瞭解母親,母親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不讓她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她會憋得半夜睡不著覺。

    但是只要她罵出來,天大的事也能雨過天晴,脾氣風風火火的,來得快,去得也快。

    李夫人一路上都在罵,可李如錦面上笑容不減,將人安排在西暖閣內坐著,又奉了茶點,這才遣了閒雜人等,只留了陪嫁丫鬟之秋在跟前伺候。

    見暖閣內沒了外人,李夫人神色稍緩,先前的淩厲也稱稍收起。李如錦見狀,心下了然,先前當著下人的面教訓她,也怕只母親故意為之。長興伯夫人既然招了母親來告狀,母親自然要做出一副怒其不爭,大加指責的模樣,以寬長興伯夫人的心。想通這一點,李如錦面上的笑容更加溫馴、柔和。

    「笑笑笑,虧你還笑得出來。」李夫人瞪著李如錦,訓斥道:「納妾的事是怎麼回事?當初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嫁進長興伯府,那是奔著讓你榮耀一輩子來的,可不是讓你忤逆不孝,落人話柄,等著被休的。」

    李如錦一時之間沒想好怎麼回話,一旁的之秋卻插嘴叫了一聲:「夫人。」正要替自家小姐解釋,卻被李夫人惡狠狠地瞪眼制止,之秋只得住嘴,不再多言。

    李夫人看著李如錦,面上滿是怒其不爭和濃濃的擔憂之色。她說:「你嫁進長興伯府五年,卻連一個兒子也沒生,這本就是你的不是。如今你婆婆有意給女婿納妾生子,這本是好事。

    可是你不但不同意,還挑唆女婿跟著反對,這就是你大大的不是了。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怎能如此恣意妄為?

    我知道你不想給女婿納妾,可是為了子嗣著想,為了珍姐兒姊姊幾個,為了保住你在長興伯府的地位,你也該忍忍才是。

    挑唆著女婿去跟長興伯夫人鬧騰,你能得什麼好?現在你還年輕,女婿對你還存著幾分喜歡,所以事事都聽你的,可你也不該如此行事啊。倘若有一天,你老了,容顏不再了,女婿厭棄你了,回過頭來只怕會怨你、恨你。真到了那一天,你要如何自處?」

    自家夫人明顯是被長興伯夫人誤導了啊。之秋欲言又止,神色著急地瞅著自家小姐,卻見自家小姐神色不變,一派泰然地說:「娘,納妾的事,確實是我和相公一致的決定。但是,最初拒絕納妾的不是女兒,是相公。

    女兒一開始也是真心想給相公納妾的,可是相公堅決反對。後來經過一些事,女兒也想通了一些事,這才跟相公站在一起,反對納妾的。」李夫人聽著這話,一愣,回過神來驚聲問道:「這麼說,納妾的事,不是因為你反對,所以挑唆女婿也反對的了?」

    「嗯。」李如錦從始至終都神色平靜。

    「這就好,這事若是女婿堅持不同意,於你也就無礙了。這女人呐,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人這一輩子的指望都在男人身上,女婿若是想納妾,你萬不可阻攔。他若是沒這個心思,你也正好順著他的心意,于己於彼都好。」

    「女兒明白。」

    李夫人又告誡了女兒一番,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了地,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恨聲道:「那老虔婆實在可惡,居然如此顛倒是非黑白,明明是她兒子不同意納妾,反倒誣賴我女兒不恭、不孝,還說什麼無子休妻,想嚇唬誰呢?」

    「夫人,長興伯夫人這段時間老是折騰小姐,您看,小姐都瘦了一圈了。還有、還有,小姐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給長興伯夫人做鞋襪,您看小姐這雙眼睛,近來總是紅紅的,還佈滿血絲,可嚇人了。」之秋適時地告了一把狀,這回沒再被喝止。

    李夫人仔細一看,女兒還真是瘦了,眼睛也正如之秋說的那樣紅紅的。李夫人頓時心火中燒,大罵道:「這個老虔婆,竟然敢這樣欺負我女兒,我要去找她理論理論!長興伯府了不起啊?當初可是他們家主動上門提的親,如今生不出兒子,也不是我女兒不給納妾,是她兒子不答應,跑來磋磨我女兒算怎麼回事啊?」

    李夫人一邊罵,一邊就要往外走,一副真要去跟長興伯夫人理詒的架勢。

    李如錦責備地瞪了之秋一眼,連忙上前拉住李夫人,「娘,您別這樣。您這樣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找我婆婆的麻煩,您讓我以後在府裡還怎麼做人啊?您不為女兒著想,也該為您那三個嗷嗷待哺的小外孫女著想啊。」

    聞言,李夫人終是停下了腳步,可臉上憤然之色不減,明顯是咽不下這口氣。

    李如錦好言安慰道:「我知道,您這是心疼女兒,可是女兒真沒覺得委屈。您也知道,相公待我極好,我若真受了什麼委屈,相公第一個就不會答應,哪裡還用得到您出面啊?」

    覃振對李如錦的好,不只長興伯府的人知道,李家的人也知道。聽了這話,李夫人神色稍緩,卻仍有疑慮,於是拿目光去看之秋。

    告狀什麼的可以讓夫人更加心疼小姐,可要是夫人真的鬧起來,可就對小姐大大的不利了。之秋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見李夫人朝她問詢,連忙出言證實道:「夫人,二少爺對我家小姐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人,誰不知道二少爺眼裡心裡都只容得下小姐一人。二少爺絕不會讓小姐受委屈的,您大可放心。」

    李夫人聽了之秋的話,這才微微頷首,說:「這就好。」

    李如錦又和李夫人說了好一會的貼心話,這才將李夫人送出門。

    李夫人臨走前仍不忘放下話來,「你婆婆若再敢教你吃虧,你只管告訴我,我拼著這張老臉不要,也要和她好好鬧騰一番。」

    送走了李夫人,之秋心下直打鼓。她們家夫人就是威武、霸氣!不過話說回來,她們家夫人有臉嗎?她們家小姐倒是賢名遠播,至於她們家夫人嘛,嘿嘿,不可說。她們家夫人這心態,算不算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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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夫人的言行舉動自然很快被傳到長興伯夫人的耳中。一開始,聽說李夫人訓斥李如錦,長興伯夫人還滿心以為計謀得逞。

    可是後來聽說暖閣內斷斷續續傳出來的怒駡,以及臨走前當著眾人留下的那句

    話,長興伯夫人略一琢磨,當即黑了臉,感情人家這是母女倆聯合起來了。

    長興伯夫人恨得心肝都疼了。一旁的吳儀容見狀,連忙上前安妖,又出主意道:「表姑母,少夫人這是鐵了心要和您作對呢。少夫人既然不同意納妾,那您何不讓表哥休了她?就像您先前對李夫人說的那樣,以無子的名義休妻,豈不正好?」

    長興伯夫人怔了一怔,雖說李如錦屢屢阻撓納妾的事,還挑唆兒子和她作對,十分可惡,可李如錦好歹也給她生了三個孫女,休妻怕是不好吧?再說,休妻的事,豈是她說了就能作數的?關鍵還得看兒子的心意。但是,很明顯,兒子是絕對不可能休妻的啊。

    吳儀容見長興伯夫人搖頭,不待她開口,便搶著說:「表姑母,我知道您心善,不忍教少夫人和三個女兒分離。可是您想想,現在您還掌管著長興伯府,還是長興伯府的當家夫人呢,她就敢仗著表哥的寵愛跟您叫板。若是有一天,表哥繼承了爵位,她成了當家夫人,您豈不是要看她的臉色過活?」

    過往的經歷始終讓長興伯夫人心裡對當家作主存著一份難以磨滅的芥蒂。吳儀容這話,明顯戳中了她的要害。

    吳儀容再接再厲道:「再說,您不想看看在表哥心裡到底是您更重要,還是少夫人更重要嗎?您可是表哥的親生母親,難道就甘心這樣被少夫人壓下去?」

    長興伯夫人深以為然,可還是忍不住擔心,「可要是振兒他寧可與我決裂也不休妻,那該如何收場?」

    「不會的,表哥可是您生的,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難道遷比不上和他成親才五年的李如錦?」

    思及此,長興伯夫人心中大安,終是露出笑容來,「說得也是。」

    晚上,覃振回來後,李如錦將李夫人來過的事告訴他,只說長興伯夫人找李夫人來是勸說她同意納妾的事,但是被她拒絕了,李夫人見她心意已定,也沒過多為難便回去了。至於李夫人過激的言行,李如錦則隱下沒說。

    覃振自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也知道這是母親刻意為難,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也不好再多做什麼,只得好生安慰李如錦一番,按下不提,只是心裡的擔憂卻更甚。他不知道母親還會使出什麼手段來逼迫他們就範。

   

    臘月初五,覃振二十二歲的生日。

    當初長興伯夫人選定臘月初六為納妾的日子,未嘗沒有雙喜臨門的意思。只是,如今,覃振的生日到了,納妾的事卻被擱置了。

    因為不是老人不能過壽,加之又不是什麼整數生日,所以覃振這個生日並沒有請外人。到了臘月初五這天,長興伯夫人在府裡設家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算是過生日了。

    長興伯領著覃振和其它幾個兒子坐了主桌。長興伯夫人領著李如錦和幾個兒媳婦坐另一桌。各房的孩子在各自的奶娘的服侍下又坐了一桌。

    入座的時候,主桌和孩子那一桌都很平常,和往年一樣,各按各的位置坐下。可到了李如錦這裡的時候,卻出了點狀況。

    往年,長興伯夫人坐在正位,她身邊的兩個位置自然是老大媳婦和李如錦的。可今年,老大媳婦依舊例坐在她左手邊,而她右手邊的位置,她卻留給了吳儀容,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長興伯府家宴上的表小姐。

    李如錦看著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吳儀容,神色尷尬,正要說話緩解一下氣氛,卻見大嫂蘇幕朝她招手,「二弟妹,來挨著我坐。」

    李如錦感激地沖蘇幕笑了笑,緩步走到她左手邊坐下,由衷地說了聲:「謝謝大嫂。」聲音很低,可是語氣卻十分真誠。

    蘇幕回給她一個微笑,淡淡地搖了搖頭。

    原本屬於老三媳婦和老四媳婦的位置,因為李如錦位置的變動而略做了調整,不過都是無傷大雅的事,兩人也沒放在心上,反倒是長興伯夫人的態度讓兩人興起了坐等看好戲的欲望。

    這個小插曲,除了李如錦這一桌的人,其它人都沒怎麼在意。

    很快,酒菜上桌,長壽麵也端了上來。覃振在眾人的恭賀聲中率先吃下小半碗的長壽麵,宴席正式開始。

    作為壽星,覃振端起酒杯給長興伯敬了一杯酒,說了些感激父親大人教養的話。

    長興伯雖然覺得覃振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兒子典範,可好歹沒給他添過什麼亂,又是嫡子,加上今天又是覃振的生日,歷來嚴肅的長興伯難得地神色柔和,說了一些勉勵的話,便把酒喝了。

    覃振端著第二杯酒來到李如錦這一桌。他坐到長興伯夫人面前,笑著說:「娘,這一杯兒子敬您。沒有您,就沒有兒子。」

    長興伯夫人臉色柔和,正要端起面前的酒杯,手還沒碰到杯子,坐在她身旁的吳儀容卻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長興伯夫人一怔,隨即面色漸冷,語氣有些僵硬地說:「你是真心要敬為娘這杯酒?」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原本和諧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滯。

    「當然。」覃振笑容不改,可是心底卻生出一股不安。

    長興伯夫人神色平靜地說:「既然如此,那你就應我一事。你若應下,我便喝了這杯酒。」

    覃振臉上的笑容拴不住了,有些不自在地說:「娘,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都在呢。不開心的事,我們等下再說好不好?」

    「不好,這裡又沒有外人,有什麼事說不得?」長興伯夫人堅持道。

    「娘,如果是納妾的事,我還是那句話,我絕不納妾。」覃振收起笑容,語氣堅定地說。

    長興伯夫人得嘴角拴起一抹調刺,冷聲道:「我要說的不是納妾。」

    「不是納妾?」覃振眼中閃過一抹驚詫。除了納妾的事,他想不出母親還能提什麼要求。

    長興伯夫人神色傲然地說:「不是納妾,是休妻。」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間,偌大的廳堂裡落針可聞。

    李如錦得面色瞬間變得怪白,覃振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堪。

    覃振強抑住內心的憤懣,語氣壓抑而沉痛地低吼出聲,道:「娘,您知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我說,我要讓你休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既然不能為你綿延子嗣,你就有理由休了她。」長興伯夫人振振有詞,卻不知除了李如錦,坐在她身邊的大兒媳婦蘇幕也已經變了臉。

    「您知道,我是不可能,也絕對不會休妻的,您還說出這樣的話,是故意想讓我為難嗎?」覃振心中微痛。

    曾經那樣回護他、關愛他的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明知道李如錦是他此生最愛,沒有李如錦他甚至生無可戀的啊。

    「為難?」長興伯夫人冷笑道,「我是你親娘,是我拼著命把你生下來,也是我含辛茹苦地將你拉拔大。如今不過是讓你休掉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女人而已,你竟然說為難?難道在你心裡,我還比不上一個李如錦?」

    「娘,您明知道這是不一樣的!您是我最敬愛的母親,如錦是我此生摯愛,你們對我而言都很重要。明明可以共處的,您為何要讓我抉擇?」覃振眼睛發紅,喉嚨微微發堵。

    長興伯夫人原本或許還有一絲的猶豫,可是見到覃振如此維護李如錦,她把話都說到這分上了,覃振居然絲毫不肯鬆口,當下也是悲僨難當。她哭著道:「我,還是她,你今天必須給我作出選擇!」

    此時的長興伯夫人哪裡還有什麼別的計較,她只知道,兒子這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她不甘心。

    李如錦咬著嘴唇,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著轉。她看著覃振,看著覃振神色間的為難和痛苦,她心裡一陣陣發疼。都是因為她,相公才會和婆婆鬧得這樣不可開開交。

    李如錦默默地走到長興伯夫人面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速給她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轉身,仰望著覃振,說:「相公,你休了我吧,別和娘爭吵了,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刹那間,覃振心如刀割。她總是這樣,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他說過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啊,可如今他又食言了。

    幾乎是李如錦的話說完的瞬間,覃振已經雙膝著地,跪在了李如錦身邊。

    他緊緊地牽住李如錦得手,不容她掙扎,再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覃振面對長興伯夫人,磕了一個頭,決然道:「娘,請恕孩兒不孝。如果您容不下如錦,如果這長興伯府容不下如錦,孩兒在此請求帶著如錦和三個女兒分府獨居。」

    「你說什麼?」長興伯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覃振,甚至都忘了哭。

    雖說父母在,兄弟不分家。可覃振素來執拗,要是他真的鐵了心要分出去,只怕也沒人攔得住。

    如果他真的分出去單過,也就意味著他主動放棄了承繼長興伯府的權利。

    她大費周章,又是納妾,又是休妻的,無非是想讓他有個兒子,討了伯爺歡心,也好讓伯爺將這長興伯的爵位傳給他。若是覃振此時分出去,那她所做的一切豈不是都沒了意義?

    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長興伯豁然起身,怒斥道:「胡鬧!好好一個生日家宴,非要鬧得烏煙瘴氣的。」

    長興伯發話,長興伯夫人和覃振都雙雙住了嘴。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鬧成這樣?」長興伯無奈至極。這段時間關於納妾的事,長興伯並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這都是後宅之事,無心過問罷了。

    殊不知,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卻鬧得家宅不寧,又是休妻,又是分府的,成何體統?

    「你都一把年紀還這樣折騰,也不怕小輩們見了笑話你。」長興伯斥責長興伯夫人,道:「不就是納妾嘛,納一個就是,別動不動就說什麼無子休妻。」要知道,老大兩口子成親的時間比老二兩口子還長一些,如今卻只生了一個女兒。要是照長興伯夫人的話,豈不是老大兩口子也該散了?

    長興伯夫人最初的目的也不過是讓兒子納妾,如今長興伯親自開了口,她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

    安撫下長興伯夫人,長興伯又對覃振說:「你照你母親的意思納個妾。」

    本以為很簡單就能搞定的事情,不料,覃振卻堅持道:「父親,孩兒絕不納妾,若是二老不能接受,孩兒懇請分府而居。」

    「你……」長興伯也動了怒,這小子是油鹽不進啊?又不是讓他休妻,只是納個妾而已,至於這麼堅決反對嗎,「胡鬧!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想著分府單過了?」

    「求父親成全。」覃振神色堅毅地仰望著長興伯,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長興伯也是沒轍了,看了看覃振,又看了看長興伯夫人,最後怒氣衝衝地丟下一句,「你們母子自己看著吧,我不管了。」說完,拂袖而去。

    見長興伯離開,長興伯夫人心裡突然有些發慌。長興伯的意思是讓他們自己解決矛盾,可她就是解決不了,才擺上檯面,希望能逼迫兒子妥協的啊。

    如今倒好,長興伯甩手不管了,兒子又搬出分府來烕脅她,別說休妻了,現在連納妾都徹底成了奢望。

    兒子這是拿捏住了她的要害啊,她費盡心力想讓他繼承爵位,可他卻以分府主動放棄爵位為要脅。

    想明白了一切,長興伯夫人站起身對覃振說:「好、好,算你贏了!」語氣充滿了無奈和不甘。說完話,也和長興伯一樣,揚長而去。

    「相公?」李如錦不安地看著覃振。

    覃振捏了捏她的手心,回給她一個微笑,「別擔心,一切有我。」

    生日宴剛剛開始便不歡而散。

    長興伯夫人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砸了丫鬟奉上來的茶盞,又摔了顧媽媽吩咐小廚房做好送上來的吃食,這才稍稍捎了氣,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在兒子心裡,她終究還是抵不過一個李如錦啊。思及此,長興伯夫人黯然垂淚。

    一直伺候在側的顧媽媽見狀,正欲上前勸慰,卻見一直跟在長興伯夫人身邊的吳儀容搶先走到長興伯夫人身後,一邊輕輕地給她捶著肩膀,一邊說:「表姑母,您別生氣了,都是容兒不好,不該給您亂出主意的,讓您當眾難堪。」

    長興伯夫人沒有說話。老實說,她確實有幾分遷怒的意思,若不是吳儀容信誓旦旦地說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肯定勝過五年的夫妻情分,她也不會真的當眾逼迫兒子,壞了母子情分。

    吳儀容見長興伯夫人不說話,知道她心裡在責怪自己,也不點明,只接著說:「可是表姑母,今天的事您沒有看出裡面的門道嗎?其實,表哥只是抓住了表姑母的軟肋,所以才會這樣有恃無恐地頂撞您、違拗您。」

    長興伯夫人皺眉,這個她當然知道。

    「若是,您能反過來轄制住表哥,表哥還敢這樣忤逆您,對您的意願視若無睹嗎?」

    「這話什麼意思?」

    吳儀容俯身湊近長興伯夫人的耳邊,小聲說:「您猜,要是您出點什麼事,表哥會怎麼做?母子連心,真到了那個時候,表哥哪裡還會在乎一個李如錦?」

    長興伯夫人愣了一下,還沒表態,一旁的顧媽媽已經聽不下去了,插話道:「表小姐,您這是又要給夫人出什麼歪主意呢?」

    聞言,吳儀容面露不悅,高聲道:「顧媽媽,我知道處在你的位置,你當然希望息事寧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今天的家宴上,李如錦挑唆著表哥讓姑母當眾下不來台,別說是表姑母了,就是我看了都替表姑母難堪。

    你是表姑母身邊的老人了,你不想著怎麼替表姑母排解煩憂,卻一味地做好人,兩邊討好,你不覺得愧對表姑母這些年對你的厚待嗎?」

    「夫人,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顧媽媽本欲勸阻吳儀容,反而被教訓了一通。

    長興伯夫人正在氣頭上,哪裡能體會顧媽媽的一番好意,反覺得吳儀容說的話在理。不過,還是念在顧媽媽伺候她多年的份上,沒有太下她的面子。只揮手示意讓她別說了。

    顧媽媽只得悄聲候在一旁,有苦難言。

    「你接著說。」長興伯夫人示意吳儀容繼續。

    吳儀容便俯身湊到長興伯夫人耳邊,接著出謀劃策。只是這次她說話的聲音越發小聲,就連站在三步遠的顧媽媽都沒能聽清楚,只隱約聽到什麼自殺、什麼相逼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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