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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秋意情纏(大唐戀史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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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1:05 |顯示全部樓層
秋意情纏【大唐戀史6】作者:煓梓

只怪他當初不擇手段逼她當游戲獎品
誘拐她爹豪賭終於令她家毀人亡
她卻倔強的不肯向他低頭求援
結果是他一廂情願的栽入這場競賽中
追逐她,使他感受到失去時的痛苦
愛上她則讓他嘗盡嫉妒的酸澀滋味
或許是他過去太瘋狂、壞事做多的報應
這次為了救她,他必須賠上未來......
遇上這個自私自利的煞星算她倒楣
害得她被迫遠離故鄉、賣身為婢
躲了三年,她又將失去得來不易的平靜
她不願讓任何人再次控制她的自由
寧可再度背起藥箱遠赴塞外避禍
然而那抹鬼魅般的身影仍緊追她身後
直到她掉落谷中他依然陪伴她左右
投降了,她輸給他的瘋狂與堅持
就在她認同他時,卻傳來他的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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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1:36 |顯示全部樓層
序言

  【閒聊7

  誠如袁姊所說的,這是一段磨出來的愛情。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對立的雙方戀愛起來總是特別辛苦、特別曲折。

  很害怕自己會寫不好敏兒與任氏兄弟的故事,而遭所有支持他們的讀者砍殺。當初在寫《襲人戀》時,並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受歡迎,每一封來信都提醒我還有他們的故事沒寫,教我想混過去都不行。

  在寫這本《秋意情纏》時,寫得我是滿頭大汗、膽戰心驚的,因為支持任意情的人和支持任意桐的人一樣多,而且全用威脅的口氣警告我不可以把敏兒許配給對方,這教我下起筆來格外緊張,深怕一個不小心引起眾怒。

  不過,就如故事結尾所言,這已是注定好的事。廣鏌?椴,當初我在設定男、女主角的名字時,就已經說明了敏兒的感情歸屬,不知道有沒有讀者發現到其中的奧秘呢?

  而任意桐,這個同樣癡心,最後卻輸給他大哥的可憐男子,只能說是我創作中的遺珠之憾。不過他也不寂寞,湍梓還是配了一個美嬌娘給他,至於結局,請讀者們自行想像,因為我並不打算寫他的故事。

  另一個遺珠之憾,當屬李言梓那三個小蘿卜頭。有一大票人為他們陳請,要我寫他們的故事,很抱歉,我也沒打算寫,若是每個人的故事都要寫,那湍梓可得陷在唐朝裡沒完沒了。雖說我為了這個朝代花了一大把鈔票添購不少書籍,但一系列七本我想已值回票價。

  是的!我們即將跟唐朝這個時代說再見,緊接著《秋意情纏》之後,便是本系列的最後一本書,書名為《戲水精靈》。

  從《任性寶貝》到《戲水精靈》這一系列以唐朝為背景的故事,應可稱作是〈大唐戀史〉。既然〈大唐戀史〉從京城第一美男子開始,自然要由京城第三美男子做為系列的結尾。尹律楓這位風流卻不下流的花花公子,將是整個系列的壓軸,同時他也是僅次於任意桐,人氣最旺的最佳男配角。至於他的故事什麼時候才會上陣?湍梓不敢說,因為完成了這本《秋意情纏》之後,湍梓因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大概會有段時間無法再和方格子打交道,所以各位讀者請耐心等一陣子了。

  在這兒,湍梓有個活動訊息要預告一下,為慶祝即將離開唐朝,湍梓特地舉辦一個圈選游戲與各位讀者同樂。獎品很豐富喔,而且統統有獎,請勿錯過。不但有我自己准備的獎品,還有〈禾馬〉友情贊助的神秘禮物,湍梓打算熱熱鬧鬧的舉行,懇請各位讀者踴躍參與,和唐朝諸公一起同樂。

  至於詳細的游戲規則和獎品內容還在計畫中,大致上,游戲玩法會分為兩類,一是一般圈選,二是只開放給買齊這套系列的讀者。詳細規則目前還在制定,將會刊登在《戲水精靈》後記中,敬請期待。

  常有讀者來信反應買不到我的第一本書,還有人為了買齊我的作品從台北買到台中的書店,最後還是缺一本。湍梓十分感謝你們的用心,在此提供一個不必那麼辛苦的方法──直接向〈禾馬〉劃撥購買即可。現在買不但打八折而且還送書卡......什麼!等書上市的時候,優惠活動早過了?那......如果有人想購買敝人的整套劣作,有沒有特惠價?

  再說!(詹姊淡淡的丟下這兩個字。)

  那......就再說吧。相信在我的強力淚彈攻勢下,詹姊必會含淚點頭答應的。

  另外,由於要求我寫李言梓、李行徵及段旋舞的讀者眾多,我只好從善如流的寫了(缺幾個字),讓他們長大一些,給你們更多的想像空間。

  最後,湍梓想請教各位讀者一個問題,凡是來信的讀者可獲贈湍梓親手裁制、護貝的書卡一張,市面上絕無販售。

  題目是:如果你是敏兒,你會選擇任意情或是任意桐?

  請來信告之,並期待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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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2: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意桐,你又病啦?"十四歲的小女孩執起一名男孩的手,滿臉關心的詢問。

  "敏兒,咳......你來看......咳......我了。"名喚意桐的男子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敏兒連忙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我......咳──"他甫開口就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

  這不過是個小風寒而已,任二公子的身體也未免太弱了吧。敏兒心想。

  "好了,好了,你別再說話了。"她命令道,伸手端起一碗藥汁喂他喝下。

  "敏兒......"任意桐激動的握住敏兒拿著湯匙的手,深情款款的看著她。今天他一定要對她表白,他是如何的喜歡她。

  "敏兒,我──"

  "啪啪啪",突如其來的拍掌聲自敞開的房門口響起。一名斜倚著房門的男子嘴角掛著嘲弄的微笑,戲謔的瞧著轉頭注視他的兩人。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任意情高大的身形擋在門口,遮去了夕陽余暉。

  "我怎麼不知道你竟虛弱到需要別人喂藥?這種事情交給大哥來做就好了,用不著麻煩敏兒。"任意情邊說邊接過敏兒手中的藥碗。

  "任大公子,我並沒要求你幫忙,而且請你不要隨便叫我的小名。"敏兒不悅的瞪著俊邪的任意情。

  她討厭他,非常討厭,尤其他那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態度更教她討厭。要不是爹有事無法前來,她才不會代替他前來看病,也才會遇到討人厭的任意情。

  有時她懷疑意桐根本是在裝病,否則一位才十八歲的年輕人哪來這麼多病痛?

  她是不討厭意桐,甚至有那麼一點喜歡,但若硬要將那種感覺冠上情愛之名,似乎又差得太遠了,畢竟她最愛的還是醫學。

  說到醫學,她還有一大堆藥草等著她去分,藥罐子也該清理一下。

  但眼前這位俊美卻下流的壞胚子正擋在她前面,嘴角掛著揶揄的笑意,不懷好意的盯著她。

  "我心疼你拿久了手會酸,更心疼你花了半天熬的藥只是浪費。"任意情突然一聲不響的將臉移近,近得幾乎貼上敏兒的小臉,"明白了嗎?小秋纏。"

  一陣紅潮倏地爬上敏兒嬌嫩的小臉,但她不服輸的和他對視。

  這人才二十歲,卻有著四十歲男人的厚臉皮。非但如此,他那副以為他只消勾勾手指頭,全天下的女人就會臣服在他腳下的神氣模樣,更是教她覺得惡心。

  為什麼她就這麼倒霉,非得跟著她爹到"瀟湘莊"看診不可?

  "不准叫我小秋纏!"敏兒憤怒的抗議,他喚她名字的方式與語氣,令她覺得他褻瀆了那兩個字。

  不准?任意情冷笑一聲。在揚州,還沒有哪個女人敢當著他的面說出這兩個字的,她是第一人。

  身為大唐第一富豪瀟湘莊的繼承人,他所擁有的財產多到令人咋舌,如此一位貴公子,願意紆尊降貴追求一位大夫之女,被追求的對象居然不屑一顧,他的自尊不允許!

  對任意情而言,凡是他想要的東西,絕對要弄到手,否則就毀掉它!

  這也是他對唐秋纏抱持的心態。

  "我就愛叫你小秋纏!今生要這麼喊,來生更是,你又能怎麼樣?"

  沒錯,她的確不能怎麼樣。

  唐秋纏冷汗涔涔的自噩夢中驚醒,心有余悸的看向四周。

  他不在這兒,這教她放心許多。

  任意情就像是魔鬼,長相俊美、渾身散發邪氣的魔鬼,不同於襲人。

  該死!一想到襲人她便想到小姐,她甚至沒來得及向她道別。

  "唉!"她突然搖頭輕歎口氣,注視窗外灑落一地的月光。

  她自由了!再也不是別人的丫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小姐",而這稱謂她並不陌生。

  多年前的唐秋纏是位名醫之女,家道未中落前曾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曾經,她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總以為憑著爹爹的醫術和名氣,身為獨生女的她必能順理成章的接管醫館,然後一輩子沉浸在醫學裡。

  直到任意情出現。

  瀟湘莊人稱"天下第一莊",為大唐第一富豪,任氏一族旗下所擁有的財產,多到數不清,並掌控了漕運、織造、鹽鐵轉運及珠寶陶瓷貿易等四項經濟命脈。

  身為老大的任意情,負責漕運及造船工業;排行第二的任意桐則掌管陶麟莊及易織坊,壟斷了大唐近六成的紡織事業;老三任意首則負責鹽鐵轉運;老四任意竹則是負責珠寶陶瓷生意。

  原本應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情同手足"四兄弟,卻因任意情、任意桐的不合而出現裂痕。這道裂痕雖不至於危及任氏的霸業,卻也足夠教任老爺頭痛不已。

  據說導致兩兄弟不和是因為某位神秘女子,而且這位女子長得美若天仙,情、桐兩兄弟為了得到她,不惜大動干戈。

  見鬼了!唐秋纏不禁大聲咒罵,天知道,那兩個兄弟為什麼搶她搶個不停?她既不漂亮,脾氣又倔得要命,一點也不符合時下女性的標准,為何他們就不能放過她,讓她擁有她渴望的自由?

  自由?就是這兩個字讓她四處躲避情、桐兩兄弟。說來可笑,一個孤苦女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自由",只需有個依靠,但她不同!她最想要的就是自由,能夠自由自在的呼吸空氣,不再看任何人的臉色過日子。

  原本這是很容易的事,直到任意情執意奪走她的自由為止。

  年僅二十歲的任意情是個予取予求的任性公子哥,向來只管掠奪而不顧慮他人的死活,這倒頗符合他的名字──任意的揮灑性情。自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日後追逐的命運。

  她明白自己若是早一點投降,或許事情會有所不同,但她怎能輕易的將一生輸給一個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不過諷刺的是,卻也因為她的堅持,而使自己與父親走向另一條不歸路。

  時光之翼飛回改變眾人命運的那一日......

  "爹,這宅子簡直大得不象話。"跟在父親──揚州名醫唐仕維──身後的唐秋纏,張著一雙靈動的眼睛好奇的東張西望。只見一條又一條的回廊、直廊、水廊交錯成壯觀的園林景色,依著水池而建的三層樓建築采復廊建法,連接了屋宇與花園。

  "很嚇人吧。"唐仕維寵愛的拍拍女兒的肩膀,"爹特地帶你來開開眼界。要知道,一般人想進瀟湘莊可不是那麼容易,要不是任老爺請我來為任夫人看病,我們哪有這個機會走進瀟湘莊。"一般人只能望著朱紅色的大門興歎,根本進不到莊裡。

  "女兒明白。"唐秋纏點著頭說。其實她對瀟湘莊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想快點回家曬藥草,昨天剛采的藥草還等著她分類呢。

  "唐大夫,這邊請。"莊內的總管引唐仕維前往任夫人的廂房,但在看見唐秋纏的時候,遲疑的說:"呃,唐姑娘恐怕不太方便......"

  "沒關系,我留在這兒好了。"唐秋纏聰慧的接口,以免造成她爹的不便。

  唐仕維雖對總管的態度深感不悅,但也不好堅持。雖說他將一身絕學盡傳給愛女,但他也明白,即使社會風氣比以往開放許多,但一介女子行醫仍顯得驚世駭俗。

  "敏兒,你就留在這兒四處看看吧。別亂跑,爹一會兒就回來。"唐仕維叮嚀道。

  "女兒知道。"唐秋纏微笑的回答。

  看著她爹和總管離去的背影,唐秋纏深吸口氣,轉頭看著四周,這地方真的很大,沒人帶領的話一定會迷路吧,她邊走邊想。

  突然間,一個輕微的呻吟聲吸引了唐秋纏的注意力。她停下腳步,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

  淙淙的流水聲幾乎掩蓋住那個微弱的聲音,但她仔細聆聽,並循聲來到一個八角亭子,她看見聲音的主人正痛苦的彎下腰,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滑落,神情顯得十分痛苦。

  唐秋纏二話不說,捉住陌生男子的手腕把起脈來。

  沒什麼嘛,只不過是腹絞痛,下痢而已。

  "你──"任意桐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她的身分,便發現嘴裡已經被她塞進一粒藥丸,他只得吞下它。

  "你給我服下什麼?"任意桐後知後覺的想到,萬一她是死對頭派來的,那他豈不一命嗚呼?

  "葛根。"唐秋纏邊說邊觀察他的表情。看他還能大呼小叫的,情況並不怎麼嚴重。

  "葛根?"聽都沒聽過。"那是什麼東西?"該不會是某種毒藥吧?

  "你連葛根都沒聽過?真是孤陋寡聞哪。"從小看醫書、藥典長大的唐秋纏很難理解,有人居然連最基本的藥理常識都沒有。

  "呃,我......"任意桐忍不住臉紅,不知該說些什麼。

  "葛根味甘辛、性平,無毒,是用來治脾胃虛弱洩瀉之用,相當具有療效。"唐秋纏流利的背誦藥典,這是身為大夫的基本常識。

  哇!這個女孩很不簡單,年紀輕輕就懂得治病。不過他從沒見過她,是家中新來的僕人嗎?

  "請問你是?"任意桐眼神閃亮,充滿興味的問。這女孩看起來朝氣十足,一臉的堅毅。

  "我叫──"她甫開口便被打斷。

  "喂,你過來。"

  一個驕傲自大的聲音自另一邊涼亭傳來。坐在那裡的年輕男子正不耐煩的揮動著折扇,同時抬起一雙狹長的眼睛,十分不屑地注視著唐秋纏。

  唐秋纏被叫得莫名其妙,這人是誰?實在太沒禮貌了。

  "我叫你過來,耳朵聾了嗎?"任意情極端不悅的起身踱向唐秋纏。這個女僕可真大膽,居然讓他喊了兩次。

  "我......"唐秋纏還沒來得及開口指責,隨即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他抓住,正被拖往另一個涼亭。

  "放開我!"甩不開箝制的唐秋纏只能任他拖著走,心裡的怒氣驟然升高。

  "幫我倒酒。"任意情毫不客氣的甩開她的手,然後自顧自的坐下,蹺起一雙長腿看著四周的景致。

  這人簡直是......好!要她倒酒是不是?倒就倒!

  她聽話的拿起桌上的酒壺便往他頭上倒;原本心情就不甚愉快的任意情根本沒料到會遭受這種待遇。

  "你──"他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眼中射出凶光。這個女僕好大的膽子,竟敢將酒倒在他頭上。

  "你不是要喝酒嗎?怎麼樣?這酒好不好喝啊?"唐秋纏一點也不怕他殺人般的眼神,氣死他最好,誰教他這麼沒禮貌。

  聞言,任意情立刻斂起怒氣,眼神不再凶惡,反而是充滿邪氣,他靜靜地打量她。

  "你不是新來的僕人?"他邊說邊起身,高大的身影霎時遮去了大半光亮。

  "聰明。"唐秋纏語氣鎮定的說,抬起臉迎視他的目光。

  "我早該料到。"任意情的表情莫測高深,眼裡閃過難解的光芒。"沒有人有膽子敢在我的頭上倒酒,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

  "那麼,你的眼界未免開得太晚了。"面對著愈靠愈近的身軀,唐秋纏的眼神毫無畏懼。

  "好利的嘴巴。"任意情的手指不客氣地劃過她的櫻唇。唐秋纏嚇了一跳,仍不服輸的瞪著他。

  "有趣。"好久沒遇過這麼這麼不怕死的人了,她勾起了他的征服欲。"你知道我是誰嗎?"他猜她不知道,否則也不會如此大膽。

  "我管你是誰,反正以後我也不會再見到你。"唐秋纏不客氣的回話。這人八成以為自己是神佛轉世,那副不可一世的跩樣,真令人厭惡。

  "是嗎?"任意情的臉上泛起嘲弄的表情,語氣陰森的說:"話別說得太早,相信我,你一定會再見到我,而且必會屬於我。"

  相信我,你一定會再見到我,而且必會屬於我。

  這話猶在她耳際回蕩,未曾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失。

  望著窗外寧靜的景色,唐秋纏不禁歎息了。為何上天這麼愛捉弄她?逃避他們兄弟整整三年,結果還是逃不過。原以為將小姐交給襲人後,她就可以浪跡天涯,或者找一處幽靜的地方隱居下來,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為何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呀!

  任意桐充滿感情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清晰得恍如昨日,而那卻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是啊!為什麼不求他幫忙呢?是因為自尊心,還是厭倦了當游戲的獎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願意夾在彷若仇人的兩兄弟之間,讓自己淪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今,三年前的鬼魅又再度纏著她不放。她何德何能,竟能惹得風靡全揚州,甚至全天下的任氏兄弟緊追不捨?意桐的心意她尚能明了,但任意情呢?在他那俊美的外表下又是懷著一顆怎樣邪惡的心?

  她好累,從小姐被搶親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有好好休息過,而那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多虧襲人和大少爺的金蟬脫殼之計,任氏兄弟追的是假的唐秋纏,這不僅給了她脫逃的時間,更讓任氏兄弟摸不清她的真正去向。

  既然任家的勢力是在沿海一帶,那麼她就往內陸走。她打算走到靈州,一個既偏遠又干燥的地方,以避開任氏兄弟的追逐。

  看著天上的滿月,她又再一次歎息。

  愈往北走,天氣就愈冷,也愈干燥。

  唐秋纏拉了拉身上的棉襖。對住慣了南方的人而言,北方干冷的天氣,真的令人難以忍受,而現在不過是初秋的八月。

  她歎了一口氣,看著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行人,對於愈趨荒涼的北方景致有些不能適應,她不禁有些懷念長安的繁華。

  她忽然想起應該捎封信給小姐報平安,但沒有特別關系是無法動用驛站,只能靠親友間的托付。思及此,她不禁露出一絲苦笑,她哪來的親友。

  敏兒,咱們是朋友了,對不對?

  任意桐急切又誠懇的聲音再次回蕩於她的耳際,教她不由得又墜入記憶的深淵......

  "誰會屬於你,笑話!"這人簡直討厭透頂,他到底是誰?唐秋纏睜大一雙閃著厭惡的眼眸,直視著任意情挑釁的邪眼。

  "別太自信!"任意情收起算計的目光,直起身子睥睨著她。"報上你的名字。"不管她是什麼身分,他都要定她了,原因嘛......用來消遣。

  活到二十歲,他還沒見過哪個女子敢用這麼不敬的眼神,這麼凶悍的口氣同他說話。他決定要磨去她眼中的銳氣,教會她何謂"服從"後,再一腳踢開她。

  任何一個用這種口氣同他說話的女子,都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當然也包括眼前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折磨她的心志必會是最有趣的游戲。

  而他,任意情,絕對會是這場游戲中的勝利者。

  "我干嘛要告訴你?"唐秋纏語氣不遜的回道。"反正咱們也不可能再見面。"她最好忘掉曾來過瀟湘莊這回事,當他是場噩夢。

  "我勸你最好告訴我。"任意情倏地捉住她的下顎,略一施力強迫她抬頭。"會不會再見面由我決定,沒有你叫囂的份。"不要命的丫頭,竟敢挑戰他的耐心。

  "笑話!"唐家大小姐顯然跟他槓上了。"名字是我的,臉也是我的,腳更是長在我身上,輪得到你來決定我們是否會再碰面?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任意情瞇起雙眼,不悅的注視著顯然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唐秋纏,瞬間更加深折磨她的決心。原本托著她下巴的巨掌倏地轉掐住她纖細的頸項,奪去她的呼吸。

  想挑戰他的權威?他倒要看看她能倔強到什麼時候。殺死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就跟踩死一只小蟲般容易,在面臨死亡時,看她還能剩多少骨氣?

  "放開她!"

  任意桐飽含怒氣的聲音倏地飄至兩人的耳際。伴隨著聲音而來的是和任意情同樣高挑的身影和強勁的力道,他一把拉開任意情的手。

  唐秋纏霎時又得以呼吸,連忙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瘋子的手裡。

  "你憑什麼插手我的游戲?"任意情一雙狹長的眼睛充滿算計的看著他們兩人。

  "你這算什麼游戲?"任意桐一向就討厭這個目中無人的大哥。他從來不叫他大哥,因為他不配。

  要不是因為兩人身上流著相同的血脈,他們兄弟倆早就打得你死我活了。不過目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們兩兄弟水火不容,只差沒互相陷害。

  一向將任意桐當競爭對手的任意情反倒是被眼前的狀況勾出興趣來,當下決定讓游戲變得更刺激些,至於獎品嘛......就眼前這個倔強的小女孩好了。

  這麼做既可磨去她的銳氣,又可讓自詡為正義之士的意桐憤怒,可謂是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為呢?

  心意既定,他露出一個慵懶的微笑,打量眼前的兩個人。

  "我懂了,原來你喜歡她。"任意情一眼就看穿弟弟的表情。意桐從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思,要不是有老爹撐著,他還真懷疑陶麟莊和易織坊如何能經營下去?恐怕光是他那張笨臉,就要損失不少銀兩吧。

  聞言,任意桐的臉果然如他預料般漲得通紅。

  "你胡說些什麼?"任意桐一把捉住他的衣領,卻教他一手揮開。

  "我哪兒胡說啦?"任意情的折扇驀地來到唐秋纏的下顎,不由分說的支起她同樣漲紅的小臉,邪邪的打量著她。

  "就這麼決定吧,你就是獎品。"手中折扇隨著他的話語輕佻地劃過唐秋纏嬌艷的紅唇,最後再回到下顎。"我跟你賭,不出一個月,她必會成為我的人。"而且只是用來暖床的卑賤女子。

  "作夢!"

  "任意情!"

  兩聲巨吼在同一時間發出。唐秋纏氣得全身發抖,只想一巴掌打昏這個無恥的混帳,而困窘的任意桐只好以狂吼來阻止他大哥的放肆。

  "這麼有默契?"任意情冷笑道。看著兩張同樣通紅的臉正彼此對看著,不禁更加深他掠奪的決心。

  這是他的游戲,他一定要玩死對方才甘心,誰都別想阻止他!

  "我不管你是誰。"唐秋纏氣憤的開口,原來這下流胚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任意情。"別以為你是任家大公子就可以予取予求,我拒絕成為你游戲的獎品。"

  "如果我堅持呢?"她無畏的態度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放眼整個揚州,還找不出幾個像她這麼有挑戰性的獵物。

  "那麼你可以抱著你的堅持滾到地獄去。"唐秋纏發誓,絕不讓自己淪為有錢人的玩具。

  "很好。"任意情的眼神莫測高深。"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哪一天我要下地獄,也一定會拉你當墊背的,你就慢慢地等吧。"

  靈透的大眼和狹長的細眸互相對峙著,一個是執意不淪為游戲的高傲少女,一個是意欲折磨人的公子哥。

  "敏兒、敏兒......"由遠而近的呼喚聲打破這令人屏息的一刻;來人是她的父親。

  "原來你在這兒。"唐仕維好奇的打量著亭中的三人。眼前的兩位公子長得英俊挺拔,不同的典型但一樣迷人。奇怪的是,他那向來心志高傲的女兒正漲紅著一張臉,眼珠子瞪得快掉下來,這是怎麼回事?

  "爹。"唐秋纏像見到救星般的拉著她爹的衣袖,二話不說拉著他就跑。"咱們快走。"她真受夠了這個自大的瘋子。

  唐仕維一臉納悶的被愛女拉走,留下滿頭霧水的總管。

  "那人是誰?"任意情注視著遠去的背影,腦中開始策劃這個游戲該如何玩。

  "您是說唐大夫嗎?"總管語氣恭敬的說,"唐仕維是揚州最有名的大夫,今天特地前來為夫人看診。"

  "喔?"唐仕維這個名字他聽說過,聽說他是揚州第一名醫。"那跟在他身旁的女孩是?"

  "那是他的女兒唐秋纏姑娘,聽說也是一名大夫,將來要繼承她爹的衣缽。"不過這似乎不太可能,光是她的性別,就沒幾個病人肯讓她診治。

  唐秋纏,原來這就是獵物的名字!

  "你可別亂來!"始終站在一旁的任意桐沒忽略他大哥眼底的興趣。他早該明瞭他是玩真的。

  真該死!他怎麼會有這種不把他人自尊放在眼裡的大哥?他凡事皆當游戲,事事都要爭到底,尤其對手是他的時候,他的玩興就愈高。

  過去他凡事忍讓,但這次不同!因為對象是人,而且是個莫名其妙被卷入他倆之爭的嬌弱少女,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她!

  長久以來,唐秋纏是第一個激起他保護心的女孩,雖然她看起來意志很堅定,但面對像意情這麼卑鄙的人顯然還不夠強。這次他決心跟大哥爭到底,爭到她獲得真正幸福為止!

  "你動心了。"任意情陰冷的笑道:"太好了!這麼一來,游戲才會顯得有趣。畢竟光我一個人唱獨腳戲,那還有什麼好玩?"

  "你──"任意桐氣急敗壞的投給他大哥殺人似的一瞥,隨後轉身離開。

  呵,游戲開始了。

  任意情滿意的注視著他二弟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愉快的笑容。扳倒敵人向來能帶給他一種至高無上的快感,尤其這個敵人是他最討厭的手足時。

  他這個人是沒什麼道德觀念,手足、親情根本影響不了他。他只管游戲,只管贏。

  手段卑劣?無妨!只要能獲得最終勝利,再下流的手段他也使得出來。

  唐秋纏,你就安心當個獵物吧,我一定會獵到你!

  "喂!你不要命了嗎?!"

  突然間閃過的一輛車幾乎撞到了她。

  振作點,唐秋纏,你現在很安全,任意情那怪物不可能出現在這偏遠的小鎮,你盡管放心就是。

  面對著黃沙滾滾,人煙稀少的北方小鎮,她有一刻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走下去。雖然襲人為她准備了一大筆銀兩,讓她暫時不必擔心生活費,但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必須快點找個落腳處才行。

  但......何處才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呢?空有一身好醫術卻無處發揮,只因世人認為女人行醫太過驚世駭俗。

  罷了!就朝預定地靈州出發吧。只希望她並未走錯路,亂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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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唐秋纏懷疑自己可能迷路了。因為前方這個小村莊一點也不像客棧掌櫃說的城鎮。只有散落的幾戶人家升起了炊煙,似乎在預告夜晚的來臨。

  慘了!這裡根本不可能有客棧,她今晚要住哪兒?看來她只有厚著臉皮向民家借宿一晚了。

  冷風颼颼,愈降愈低的氣溫卷起了更深的涼意。唐秋纏沒敢猶豫下去,她快步走向前,緊抱著手中的包袱,考慮該敲哪一家的門。

  "娘,我肚子好痛喔。"

  痛苦的呻吟聲從一間破舊的瓦房傳出。唐秋纏直覺的走向聲音的來源,並舉起手敲門。

  心急如焚的沈大娘看著痛苦得在地上打滾的孩子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突然聽見敲門聲,她不悅地打開破舊的房門,驚訝的發現不速之客竟是一位面貌清秀的年輕姑娘。

  "很抱歉打擾。"唐秋纏極有禮貌的致歉。"我聽見有人喊肚子痛,我是名大夫,或許能幫上忙。"

  大夫?有這麼年輕又標致的女大夫嗎?不知道可不可靠?沈大娘遲疑的想著。

  "娘......我肚子好痛!"在地上打滾的男孩再一次大聲哀號。

  沈大娘不忍見孩子痛苦,只好將疑慮拋開。"姑娘,請進,我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來得正好。"這是個偏遠的村莊,根本找不到大夫,更何況他們很窮,也付不起診金。

  "謝謝。"唐秋纏一入門即朝小男孩走去,把了把脈後,隨即從包袱中掏出一顆黃褐色的藥丸給他服下。

  "他只是腹瀉,不礙事的。我已經讓他服下止疼的藥丸,待會跑跑茅房就沒事了。"她微笑地看著沈大娘說,並注意到這家的窘況。

  "是嗎?那真是謝天謝地!"沈大娘高興得幾乎落淚,她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有個萬一,她也不想活了。

  沒想到如此一位年輕俏佳人,居然有一身好醫術,真是不可思議。不過這裡是山林野地,她一介單身女子來這裡做什麼?

  "請問姑娘貴姓?"沈大娘連忙拉出一把竹椅招呼唐秋纏坐下,眼中充滿了好奇之色。

  "敝姓唐,你稱呼我敏兒即可。"唐秋纏向來不愛使用自己的本名,大概跟任意情老愛叫她小秋纏有關吧。

  "敏兒姑娘,請用茶。"沈大娘連忙奉上茶水。由她疲憊的臉上看出,她必定走了不少路。

  "謝謝。"唐秋纏感激地接過茶杯。

  "敏兒姑娘,咱們這裡十分偏僻,你怎麼會打這裡經過?"

  "不瞞你說,我迷路了。圓和鎮的客棧掌櫃報錯了方向,所以我才會往這兒走。"她語氣無奈的說。

  "敏兒姑娘,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今晚就在這裡住下吧,這裡雖然簡陋,但好歹可擋擋外頭的寒氣。"沈大娘提議道。

  "謝謝大娘。"唐秋纏著實松了一口氣。"但......尊夫不會介意嗎?"也許這房子的男主人並不喜歡有外人打擾。

  說到這個,沈大娘不禁有些欷吁。自她丈夫過世後,她就未再改嫁,全心全力守著家園及小孩,困苦的生活讓她不到三十歲,看起來卻已三十好幾了。

  "大娘?"唐秋纏出聲喚著突然一臉戚然的沈大娘。

  "請叫我沈大娘吧。"沈大娘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拙夫已經過世五年了,現在這個家裡只有我和小兒兩人。"

  "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事。"唐秋纏語帶歉然的說。

  "用不著介意,每個人都有過去的。"

  沈大娘起身領她朝後頭的小房間走去,並體貼的為她點起燭火。"請早點歇息吧。"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唐秋纏將包袱放下,卻無法放下沉重的心情。

  的確,每個人都有過去,而過去的種種卻牽引著未來的發展,讓陷在其中的人無法掙脫,甚至被以往的噩夢追趕不休......

  "敏兒,將藥箱收拾一下,跟爹一起到瀟湘莊去。"唐仕維邊吩咐邊朝前廳走。

  "爹,前些日子咱們不是才去過而已嗎?怎麼還要去?"而且還要她也跟著一起去。唐秋纏不解的問。

  "傻丫頭。"唐仕維寵溺的摸摸女兒的頭,露出憐惜的一笑。"哮喘豈是說好就好?更何況任夫人的病狀不輕,怕過去都醫錯了方向,所以情況才會愈來愈嚴重。"

  "就算是這樣,也用不著女兒跟去呀,我又幫不上忙。"爹幫任夫人醫病時,她都不能跟在一旁,更何況莊裡又有任意情那個討厭鬼,打死她都不去。

  "任二公子的病症較輕,莊內總管說由你去醫治就成了,我則專心幫任夫人醫病。"唐仕維頓了頓,繼續說:"敏兒,你可要將爹平日教你的發揮出來。"

  "任二公子?"她見過嗎?

  "就是任意桐,那天在涼亭裡和任家大少爺吵得面紅耳赤的人就是他。聽說他們兩兄弟做什麼都要爭,尤其是任大少爺,非得要爭到贏為止,標准的公子哥。"唐仕維邊說邊搖頭。

  他活到這麼大把年紀,第一次看到像任意情那樣的年輕人。外表看似風度翩翩,實則陰險狡詐,才二十歲的年紀,卻有著四十歲男子的深沉。加上他那張俊臉和壯碩高大的身軀,如此完美的組合更容易讓人忽略潛藏其下的陰毒心腸。

  唐秋纏恍然的點點頭,"原來那個人就是任意桐。"怪不得那天兩人相見分外眼紅,看來外面的傳言都是真的。

  "沒錯,比較瘦弱的男子就是他,是個滿不錯的年輕人。"為人恭謙有禮,跟他大哥有如天壤之別。

  好吧,看在他仗義直言和那下流胚子周旋的份上,她就去這一趟。唐秋纏在心裡決定道。

  "爹,瀟湘莊的人可曾提到任二公子生什麼病?"她也好先大略打理藥材。

  "沒提起。八成是風寒之類的小毛病,你開點止咳的藥方即可。"唐仕維對此並不擔心。

  只是風寒就要人大老遠趕過去,這瀟湘莊也未免太財大氣粗了些吧。

  唐秋纏心不甘情不願的收拾好藥箱,跟著父親坐上轎,前往瀟湘莊。

  三刻鍾後,他們便到達了瀟湘莊,莊內總管早已守在大門前。

  "唐大夫,這邊請。"總管領著唐氏父女走進莊裡,絲毫不敢怠慢。

  唐大夫的醫術高明,夫人的病就要靠他了,所以自是怠慢不得;至於唐姑娘也同樣不能失禮,因為她是大少爺指定必見的客人。

  怪的是一向沒痛沒病的大少爺竟會指定唐姑娘看病,而身體較瘦弱,但只偶爾生場小病的二少爺也選在同一時間得了風寒。

  這當然不會是巧合,看來兄弟倆各懷鬼胎。只是在任家工作已有二十年之久的總管不會笨得開口詢問,畢竟他是下人,只管配合就是。

  總管先帶著唐仕維到任夫人房間,然後才領著唐秋纏往任意桐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彎彎曲曲的回廊讓唐秋纏看得又是一陣眼花。這莊園的房間多得數不清,而且從外表看來每間都一模一樣,如果無人帶領根本分辨不出。

  她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來這個大得離譜的瀟湘莊,對於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機會,她一點也不希罕。

  總管在一間雅致的房前停下,伸手敲敲門,"二少爺,唐姑娘來了。"

  "請進。"

  原本在裡頭焦急踱步的任意桐急忙爬上床榻,同時不忘咳兩聲,既是裝病,就要裝得像些,否則很容易被揭穿的。

  得到應許之後,唐秋纏背著藥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任二公子?"她試探性的詢問,終於循著干咳聲找到聲音的主人。

  "我在這兒。"任意桐裝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你躺著別動。"她命令道,放下肩上的藥箱來到床榻邊。

  唐秋纏執起他的手探著他的脈象,探得勉強裝病的任意桐一陣心虛,偷偷地瞄著她專注的俏臉。

  "奇怪,你的脈象很正常啊,按理說應該沒什麼。"唐秋纏不解的打量著差點來不及收回視線的任意桐。

  "不會吧?咳咳......"任意桐連忙以更劇烈的咳嗽來反駁她的判斷。開玩笑,要是讓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騙局,那她以後鐵定不會再來瀟湘莊了。

  當爹宣布以後唐仕維就是娘親的專任大夫,並指名要唐秋纏也跟著進莊為意情檢查身子時,他立刻明白游戲開始了。

  他知道憑意情向來下定決心即不松手的性子,必會展開行動。果然沒錯,不過才過了幾天,他便使出這一招。而他也立刻裝病,先贏得機會再說。

  他知道自己也是卑鄙的,明明可以告訴敏兒這全是意情搞的鬼,只是如此一來,他以後就看不到這個獨特的女孩,這不是他樂意見到的。更何況如果不引她前來,誰知道狡猾的意情會使什麼招數來脅迫她?

  雖然他知道如此一來便掉入意情的陷阱,成為意情游戲的棋子之一,但他不在乎,因為眼前的女孩更需要保護,他想保她不受意情的干擾。

  見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唐秋纏連忙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奇怪,這偌大的院落居然連一個僕人也沒有。

  "你的僕人呢?怎麼一個都沒瞧見?"她好奇的問。

  "僕人?呃......他們......他們出門去了。"任意桐連忙胡謅個理由,總不能說他是故意遣走所有僕人,制造與她獨處的機會吧。

  "全部都出門?"唐秋纏略感驚訝的說,不可能吧,哪有僕人全都不在的,更何況這裡是瀟湘莊,少說也有百來個僕役。

  "呃,我們別談這個......咳、咳!"他連忙以咳嗽來引開她的注意力。

  唐秋纏聽到他的咳嗽聲,連忙拿出一顆墨綠色的藥丸塞進他嘴裡。

  "這是什麼?"任意桐乖乖的吞下藥丸,好奇的問。怎麼她老往他嘴裡塞東西?

  "白前草做成的藥丸。對於降痰、咳嗽有一定療效。"說起藥理,唐秋纏的眼裡淨是興奮,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歡學醫。

  這讓任意桐在佩服之余還帶了點失望,他雖不及意情那般俊美,但也差不到哪裡去,為何她就不能多瞧他一眼呢?

  "敏兒姑娘,你除了醫學之外,有沒有其它感興趣的東西,比如說婚姻?"任意桐試探的問。

  他說這話時兩眼閃閃發光,唐秋纏還以為他得了什麼眼疾,連忙趨前檢查他的眼睛。

  "怎麼了?"任意桐一臉納悶的看著她,無法理解她的動作。

  "你方才眼睛亮得出奇,所以我才檢查看看,免得你得了什麼眼疾。"她的大夫本能立刻顯現,讓原本想探知她心事的任意桐只有舉旗投降了。

  "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唐秋纏壓根就沒聽清楚他剛才的問題。

  "沒什麼,沒什麼重要的。"任意桐決定先別提起,以免嚇著她。

  "既然沒什麼,那我先走了。"她邊說邊從藥箱拿出一包藥草放到桌上。"把這些藥草按三餐煎了服下就不礙事。"

  "等一等!"見她要離開,任意桐立刻直起身吼叫,差點忘了自己應該是虛弱的病人。

  "你......你還會再來吧?我會一直很虛弱。"瞥見唐秋纏懷疑的目光,他連忙裝出一副病弱的樣子。

  "你會一直很虛弱?"她狐疑的問。有人能事先知道自己會生病嗎?

  "不是,不是。"見用說的不行,他連忙以行動來表示。"咳咳咳!我是說........."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懂你的意思,我會再來看看你的情形有沒有好一點。"看他咳得快斷氣的樣子,唐秋纏遂答應他,也順便確定她開的藥方有沒有錯。

  聞言,任意桐這才放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看著背起藥箱准備離去的唐秋纏,他又不捨的沖出一句,"咱們是朋友了,對不對?"

  唐秋纏慢慢的抬起頭,不疾不徐的打量著斜臥在床榻上的任意桐。

  這人真的很怪耶,這不過是他們第二次會面,他就急著想和她交朋友,似乎有些不合常情。

  也罷,反正她也沒什麼朋友,這人的長相還算順眼。一談到長相,她的腦中倏地浮現任意情那張俊美卻討人厭的臉來,跟他比起來,就連阿貓、阿狗也比他來得順眼,更何況是眼前的清秀男子。

  "是朋友了。"唐秋纏微笑道。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臉,讓任意桐看得心兒怦怦直跳。

  "就這麼說定囉,敏兒。"

  就這麼說定嗎?

  冷風從窗縫吹進屋裡,將桌上的燭火吹得一明一滅的,坐在燭光前發呆的唐秋纏這才回過神。

  對她來說,四年前的那場邂逅根本是場噩夢,是一場至今仍無法擺脫的噩夢。

  "你盡管逃吧。"任意情的威脅即是噩夢的根源。"不逃的獵物沒有捕獲的價值。但別忘了,不論你逃到哪兒,我一定會找到你,成為你身後的陰影和身前的阻礙,你永遠也擺脫不掉我。"

  她的確逃得夠久了。但三年多的時光卻未曾湮滅他的誓言,反而更貫徹他的決心。

  究竟要到何時她才能從被爭奪的噩夢中掙脫出來呢?她不知道!就連上天也無法告訴她答案。

  夜深了,燭火也燃盡了,而她卻一夜不能成眠。

  河西鎮是個人口不到五百的小鎮,疏疏落落的住戶和簡陋的房捨在在說明了它的荒涼。在這片黃沙滾滾的土地上,有一條小河流經此處,因此河的西邊就叫河西鎮,至於河的東邊呢?理所當然就稱為河東鎮了。

  站在河西鎮的入口,唐秋纏忐忑的看著眼前的景象,離長安愈遠,景色愈是荒涼,若是這裡沒有客棧,那她今晚該在何處落腳?想到這裡,她更是不安。

  所幸,這個荒涼的小鎮還是有客棧的,只不過破破爛爛的外表在卷起的黃沙中更顯寒磣,但她也別無選擇。

  "姑娘,請進。"

  店小二熱烈的招呼聲溫暖了唐秋纏疲憊的心。為了在天黑前抵達這個原本應在昨日就到達的小鎮,她著實趕了不少路,一刻都不敢休息。

  "請問姑娘是要用膳還是投宿?"店小二好奇的盯著一臉倦容的唐秋纏問。這位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如此的俏佳人居然獨自旅行,不怕出岔子嗎?

  "投宿。"唐秋纏對於店小二好奇眼光當作沒看見,從她離開長安開始,這種打量眼光就沒停過,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了。"小二哥,可否將晚膳端到房間?我想在房裡用膳。"

  "當然,當然。"店小二忙不迭的答應。"小的先領姑娘到客房。"

  店小二領著唐秋纏朝樓梯走去,在踏上第一階的時候,客棧後頭傳出叫罵聲,令她好奇的停下腳步,豎耳聆聽。

  "你這死鬼倒好,啥事都不干,專挑現成的!老娘是欠你的嗎?"

  拔尖的怒罵聲響遍整間客棧,教唯一的客人──唐秋纏聽得分外仔細。

  "那是......"從怒罵聲令人清晰可聞的情況看來,足見開罵的人有多憤怒。

  店小二的臉倏地漲紅,"那是老板娘和她相公,小倆口沒事就斗斗嘴,沒啥事的。"

  "噢。"唐秋纏了然一笑,並非多說什麼,徑自跟著店小二上樓歇息。

  專挑現成的。這五個字彷佛一把利刃劃過她的胸口,教她的心隱隱作痛。

  "你就和意桐一樣專挑現成的。你不需要費力,只需要逃避,只需要踐踏別人敞開的心,多方便啊。"

  任意情閃爍著算計的眼,嘴角微揚的邪笑猶在眼前,教唐秋纏禁不住又陷入失神狀態......

  "看完病啦。"

  任意情帶著嘲弄的聲音忽地飄入唐秋纏的耳中,教剛合上任意桐房門的她嚇了一大跳。

  "你在這兒做什麼?"她驚魂甫定的看向倚著柱子抱胸而立的任意情,眼中的厭惡明顯可見。

  "排隊看病啊。"任意情懶洋洋的打量著她,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看病?"唐秋纏努力克制賞他一巴掌的沖動。他那種看人的眼光,彷佛在估量一件商品的價值,實在是太侮辱人了。

  "我也會生病呀,干嘛這麼驚訝?"說著,他直起身體緩緩地走向她。"意桐他倒好,專挑現成的。"

  "這話什麼意思?"看著愈逼愈近的身軀,唐秋纏忍住想逃的沖動。他總能帶給她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或許是他那雙眼睛吧,永遠閃著詭譎、算計的光芒。

  "意思就是意桐比我計高一籌,仗著身子骨弱贏得先機。但無所謂,畢竟他能使的招數,也僅僅如此而已,不是嗎?"他邊說邊舉起手中的折扇,朝她的粉頰輕輕劃過。

  這次唐秋纏毫不客氣的用力揮開。"我看你唯一生病的地方是你的心!"這個討人厭的家伙竟敢暗示意桐是卑鄙小人。他是她的朋友,容不得任何人污蔑。

  "嘖嘖嘖,他這麼快就贏得你的忠誠啦?看來生得一張無辜臉孔,還頗有幾分好處。"滿含嘲諷的話自任意情完美的唇形逸出,氣得唐秋纏捉緊藥箱轉身離開。

  任意情可不打算這麼快就放過她。他費盡心思策劃的游戲才剛剛開始,豈可任獵物跑了?

  他連忙捉住唐秋纏意欲離去的身子,瘦弱的肩膀在他巨掌之下更顯渺小。"等一等,既然你已診斷出我的毛病在哪裡,豈可不醫治就走人?"

  "要怎麼醫治?"她嘲諷的看著他。"我可不會治心病,尤其是心態不太正常的那種。"

  言下之意就是他心裡有病。

  任意情一雙帶笑的邪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看。罵得可真好,他愛聽。只可惜.........她的爪子愈利,他就愈想剪掉它們。

  呵!有趣的獵物,沒想到當日隨便決定的獎品竟是如此有力的挑戰。只不過,他懷疑最後她還能剩多少爪──在他徹底剪斷它們之後。

  "誰說不能治呢?我的敏兒。"無視於她那張漲紅的小臉和凶狠的眼睛,他一把摟住她的細腰,毫不費力的將藥箱取下。

  "古人說得好,心病就要心藥醫。我的心生病了,而你就是最好的良藥,是唯一可以治愈我的藥方。"不正經的話語伴隨著不正經的眼神在唐秋纏的耳朵落下。

  她費盡力氣抵擋他的侵略,柔弱的身體不斷地往後傾。"像你這種心病我建議你找你娘談談,或許從小探討起會比較有希望。"

  "只可惜我娘此刻身體不適,無法和我討論‘心病的起源'。但你不同,你是大夫,不是嗎?"

  緊摟著她的力道將她後仰的身子扳回,瞬間唐秋纏清秀的容顏和任意情的俊臉對上,凝重的空氣教在夏風中搖曳的綠葉也停止搖動,萬物歸於寧靜。

  "我是大夫並不表示我什麼都懂,至少在醫治‘邪惡的心腸'這項病症上,我就是門外漢。"唐秋纏率先打破這靜謐的氣氛,將頭撇向另外一邊。她不明白剛剛為什麼突然閃神,一定是因為他的眼睛。

  邪美的眼猶如一張無邊無際的網,網住了世間的一切。他的眼神彷佛在宣告,只要是他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

  她怎能輸給這種無恥的小人?即使他有一雙她所見過最勾人魂魄的眼睛。

  任意情再次將她的頭扳回,單手支起她的下顎,"會不會醫‘邪惡的心腸'並不重要。黃帝內經說到四氣五味,寒、熱、溫、涼這四氣又稱四性,我一直很好奇,何謂四性。或許身為大夫的你,可以教教我。"

  "誰要教你......"她後面的話全數沒入任意情的薄唇之中。

  唐秋纏的腦子瞬間被掏空了。這個下流胚子居然敢強吻她,非但如此,還將舌頭往她嘴裡送,撩撥她的舌頭。

  她覺得全身發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渾身顫抖。

  "覺得冷了嗎?我的獵物。看來黃帝內經講得還真是精准,對不對?"任意情修長的指尖劃過她的櫻唇,由他的神情看來,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突襲。

  唐秋纏倏地清醒過來。"你──"更有力的強吻奪走了她的說話權。

  她發現自己陷入另一波更教她迷惘的情緒中,隨著他舌尖的強奪豪取,她的身體竟然由寒轉熱,教完全不懂人事的她只覺得渾身燥熱,雙頰也轉為酡紅。

  "你的臉頰紅得真美,敏兒。"任意情不疾不徐的放開她,"這倒頗符合四性的意思,不是嗎?"

  "你這個──"冷靜,唐秋纏,你若失去冷靜就正中這個壞胚子的下懷。

  "冷卻你即將沸騰的情緒,我美麗的獵物,否則你就太對不起黃帝祖先了。"任意情涼涼的開口,提醒她,人的"四性"她樣樣不缺。瞧她一副快氣炸的樣子,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可謂是"溫",而冷卻下來後的情緒理所當然就稱為"涼"。

  "感謝你的提醒。現在我可以走了吧?"帶著平靜的表情,她背起方才被他丟在地下的藥箱,小心翼翼的拍打箱底的灰塵。

  "請。"任意情這回沒再刁蠻她,只是在她身後丟下一句:"改明兒咱們再來探討‘五味'指的又是什麼。"

  唐秋纏聞言僵了一下身子,恨恨的丟下一句:"作夢!"

  砰砰砰!

  店小二的敲門聲驚攪了唐秋纏沉浸在過往裡的思緒。她走過去開門,店小二端著菜走進來,他端上桌的菜淨是些鄉間野味。

  "請問小二哥,這兒離靈州還有多遠?"她已經走了三個多月。

  "遠得囉。"店小二好心的說:"小的建議你租輛牛車或買匹驢,像你這樣步行,最起碼還得花兩個月,或是更久。而且愈往那兒路就愈不平靜,時常傳出有人被搶的消息,你一個人......小的實在擔心哪。"這麼一位長相標致,又有氣質的姑娘,難保不會被那群目無王法的盜賊搶去當壓寨夫人。

  "謝謝小二哥,我會考慮你的建議。"唐秋纏有禮的道謝。當初逃跑時沒考慮這麼多,現在情勢卻由不得她胡來,她得再做打算才行。

  "你早點用膳、歇息吧。小的先告退了。"店小二退出房間,留下她獨自思考未來的方向。

  她該何去何從呢?這一刻,她不禁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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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2: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待在河西鎮的唐秋纏躊躇不前,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她的旅程。

  她曾到出租牛車的地方問過,但對方不肯搭載單身女子,怕在路上惹麻煩、出亂子。結果她只好回到客棧,重新想個辦法。

  看來買匹馬或驢是唯一的辦法,但糟糕的是她不會騎。望著高得嚇人的馬,唐秋纏不禁為之卻步,更別提它那瞧不起人的眼神,彷佛斷定她沒膽子騎它。

  她是沒膽子,那又怎麼樣,她就不信非得靠四只腳的動物才能到達靈州,兩雙腳就不行嗎?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一股酸澀感翻湧而上。

  五味雜陳......是啊,要不是任氏兄弟的追逐,她哪會落到今日的局面,僅是一味地逃避?

  卷起的黃沙漫天飛舞,透過天際微黃的光線,交織出片片的記憶......

  "我還得去啊,爹,您明明知道我很討厭那一家人。"自從那日被任意情強吻之後,唐秋纏一聽到"瀟湘莊"三個字就大感反胃。

  當然她並未告訴她爹這件事,否則她爹必定會拉著她上瀟湘莊理論到底,先不提那會多丟臉,光想到那家伙的邪笑就教她難以下咽,搞不好他還會敲鑼打鼓弄得全城皆知。

  "沒辦法呀。"唐仕唐略顯無奈的說,"聽說任二少爺的病又加重了,整日咳個不停,吵著要給你醫治。"沒想到一個年輕男子竟然如此弱不禁風。

  "任意桐?"唐秋纏愣了一下,"他怎麼了?沒按時服藥嗎?"她開的藥方不可能出錯啊,這是怎麼回事?

  "這我哪知道?現在我煩任夫人的病都來不及了,她的哮喘可不好治。"唐仕維邊說邊吩咐店裡的小廝按藥方抓藥,最近的藥材愈來愈難買,真有些怪。

  任意桐啊......唐秋纏偏頭想了一下,回想那日的情形。在碰見那下流胚子之前,她的確答應過要再去看他。這麼說來,反倒是自己食言了。

  她曾經答應要去看他,看來不走這一趟是不行了。唐秋纏認命的長歎一聲,也跟著開出藥方,要小廝順便准備。

  "這才乖。"唐仕維松了一口氣,他這女兒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的,一定要她自己想開才行。

  "沒辦法,我曾答應過他。"唐秋纏邊回答邊檢查近日的藥材購買清單,發現進貨成本提高了不少。"爹,為什麼最近的藥材這麼貴?而且進的量又少。"

  揚州是各類貨品的集散轉運中心,按理說成本應當壓低才對,怎麼反倒提高?

  "我也正覺納悶,何掌櫃一直向我反應最近的藥材愈來愈難買,似乎有人從中壟斷。"

  "壟斷?壟斷藥材做什麼?這人怎麼這樣可惡,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會害死人嗎?"她忿忿的說。

  "這就不可得知了。"唐仕維歎了一口氣,"只希望這不是沖著咱們憑心堂才好,天知道咱們最近有多缺藥材。"光是任夫人所需要用到的藥材數量就很龐大,若真有人壟斷,恐怕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憑心堂。

  "不會啦,咱們又沒惹誰。"唐秋纏自信滿滿的背起藥箱,跟著她爹一同前往瀟湘莊。

  回想起當時的自信,唐秋纏只覺得一陣好笑。她走到窗口,看著街上稀疏的人潮。

  她早該明白任意情那人是鬼魅,即使會影響自己娘親的病情,他仍照玩不誤。他的人生只著重在一個"贏"字,其余的,全滾到地獄去吧。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惹上這號人物,僅僅是因為她恰巧成為游戲中的獵物。

  "意桐,你又病啦?"唐秋纏一臉關心的坐在床沿,執起他的手熟練的把著脈。

  看她認真的表情,任意桐心虛得更加用力咳,"敏兒,咳咳......你來看......咳......我了?"

  他這段完美表演果然立刻勾起唐秋纏的同情心,她連忙猛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好了,好了,你別再說話了。"她邊說邊端起藥汁喂他喝下,任意桐卻激動的緊捉住她握著湯匙的手。

  "敏兒我──"

  這時突然有拍掌聲自門口傳來,接著闖入的是任意情不請自來的身影,忽地奪走了她手上的藥汁。

  "任大公子,我並沒要求你幫忙,而且請你不要隨便叫我的小名。"唐秋纏不服輸的瞪著他。她討厭他,非常討厭,可是卻克制不住的臉頰發燙,這是怎麼回事?

  聽見她的回答,他的嘴唇倏地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對著她的耳朵輕啟雙唇,"小──秋──纏。"

  "不准叫我小秋纏!"她憤怒的抗議道。

  "我就愛叫你小秋纏,今生要這麼喊,來生更是,你又能怎麼樣?"

  她的確不能怎麼樣,但至少她可以走人。

  唐秋纏忿忿的背起藥箱轉身離去,發誓再也不要看到這個無恥小人。

  "你高興了吧。"任意桐的雙眼冒火,恨不得殺了他的兄長。"這麼羞辱一個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心疼了?"任意情的眼裡滿是興奮,能搞得眾人七竅生煙真是大快人心。"我想你沒有資格指責我吧?最起碼我沒裝病騙人。"他一語道破任意桐的偽裝,惹得他滿臉漲紅。

  "先擔心你自己的處境吧。"說完,任意情悠哉的轉身離去,他還有事要辦呢。

  "把話說清楚。"任意桐最恨的就是他故弄玄虛這一招,從小到大不知道栽在他這招下幾回。

  任意情連頭都懶得回,幸災樂禍的說:"等敏兒知道其實你是裝病騙她時,你猜她還會不會理你?"

  "你敢說!"任意桐憤怒的吼道。這該死的任意情!

  "放心,我不會說的。"他要留給敏兒自己去發掘。但他不會笨得提示他,不懂得玩心機的人注定是游戲的失敗者,而那人──絕不會是他。

  任意情不再把時間浪費在他這個笨弟弟的身上,下一出好戲還在等他開鑼呢。

  他趕在唐秋纏即將跨出任意桐的院落前攔住她,硬是將她拖往離任意桐房間最近的涼亭,然後才放開她。

  "你又想做什麼?"唐秋纏揉揉被他捉痛的手腕,目光不悅的瞪著他。她的運氣真是太差了,竟逃不開這瘋子。

  "你猜呢?"任意情的雙眼閃著難以解讀的訊息,帶點興奮,又帶點算計,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沒興趣猜,請你讓開。"她背好藥箱轉身就走,卻教任意情再次攔了下來。

  "我怎麼可以讓開呢?"一個巧妙的回身,他硬是將唐秋纏肩上的藥箱取了下來,順便將美人抱入懷中。"我還有問題要向你請教呢。"

  "我沒什麼可教你的。"她一邊掙扎一邊努力克制自己體內的燥熱。面對他俊邪的臉孔,她感到一股心悸的感覺,而她討厭那樣。她應該是討厭這個人的啊,怎會有莫名的感覺?

  "怎麼會沒有?"任意情的右手倏地來到她的下唇,用大拇指摩挲著她優美的唇瓣,語氣親密的說:"上回你教了我四氣,這響應該教我五味了吧。"

  "我建議你自己去翻書,或許多讀幾本好書能教會你一些做人處事的大道理。"唐秋纏的語氣滿是嘲諷。

  "嘖嘖,語氣真辣啊。"任意情笑得開懷,彷佛不將她的反擊當回事。"這就是第一味──辛,對不對?"他毫不在意的眼睛對上她的眼神,任意情笑得更得意了。"你瞧,我真是個好學生,你應該獎賞我才是,怎麼反倒像要吃了我似的瞪著我?"

  "你去死!"面對這個無恥下流又能顛倒黑白的卑鄙小人,一切教養、風度全都可以省了。

  任意情眼中閃過滿意之色,他就想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什麼時候。

  "這麼漂亮的小嘴實在不適合吐出這麼難聽的字眼,你該教我的是第二味──甘。或許......這由我來教你比較適合。"在唐秋纏未能回話之前,任意情充滿掠奪的嘴唇倏地覆上她的唇,以靈巧的舌頭誘導她張開嘴以便他自由進出於唇舌之間。

  唐秋纏堅定的拒絕,同時毫不客氣的咬破他的下唇。血絲沿著他的唇緩緩流下,任意情放開她,面無表情的以舌尖舔著唇上的傷口。

  "原來你決定跳過酸、苦兩味,直接讓我嘗嘗鹹味。"說完,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擁入懷中,眼露凶光的瞪著她,"我的血很好喝,但我最想嘗的是你的眼淚,那必定是人間極品的‘鹹味'。"這回,他不只是攻掠她的櫻唇,更進一步攻掠她的身軀。

  唐秋纏發現他正用力扯著自己的外衣,而她卻無力阻止。生平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無助,這感覺太陌生,使她不自覺的尖叫出聲。

  "住手!住手!"她的尖叫聲回蕩在寧靜的院落,也清楚的傳到任意桐的耳朵裡。

  敏兒?

  任意桐連忙從床榻上爬起往窗外看去,眼前的景象霎時令他熱血沸騰,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

  "你這混帳!"

  任意桐充滿怒氣的聲音及力道阻止了任意情宛如野獸的行為,他十分配合的松手,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精光。

  "你還好吧?"任意桐溫柔的為她拉上外衣,同時佩服她的堅強。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能不掉一滴淚,要是其它女子早就嚇暈了。

  "我沒事。"唐秋纏鎮靜的說。就算殺了她,她也不會在任意情面前掉淚,絕對不會。

  "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任意桐一把捉起比他高壯的兄長的衣領,惡狠狠的瞪著他。

  "我禽獸不如?你又好我多少?"任意情也同樣不客氣的甩開緊抓著他衣領的手,得意的看著他二弟落入陷阱。

  "你不是病懨懨的無力下床,等著人喂藥,怎麼這會兒卻有力氣提著我的衣領對我說教,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他好整以暇的說。

  "我......"任意桐的臉色倏地刷口,一臉無措的看著唐秋纏。對於難得說謊騙人的他來說,這會兒連辯解的想法也給遺忘,無力再編織謊言。

  唐秋纏臉色也同樣刷白,無法置信的盯著羞愧的任意桐。她無法開口,因為她怕自己會克制不住想揍人的沖動,直接撕爛任氏兄弟的臉。

  "你騙我?"冷冷的聲音隱含著濃濃的怒氣。

  任意桐知道她正處於爆發邊緣,但是他做錯在先,她的確有權生氣,所以他只得選擇沉默。

  在失望的沖擊下,唐秋纏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氣,一古腦的爆發出來。"該死的你!該死的你們!"但即使是在極度的憤怒中,她仍不允許自己掉淚。"我不是玩具,更不是獎品,別妄想我會蹚這淌渾水,我玩不起!"

  吼完之後,唐秋纏轉身跑離瀟湘莊,就連她最心愛的藥箱也給忘了。

  "你滿意了吧。"任意桐冷冷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他真不想與這種人成為兄弟。"現在你的游戲無法繼續,對你有什麼好處?"無奈的聲音伴著疲倦的身影緩緩離去。留下的任意情卻是滿臉得意。

  無法再繼續的人是你,不是我!

  心懷鬼胎的任意情按照計劃踢掉礙眼的敵人,同時在腦中想著下一個計劃。

  唐秋纏要是以為事情將就此打住,那她恐怕要失望了。任意情惡毒的想。

  獵物就是獵物,沒落網之前是不容許脫逃的。小秋纏,你永遠也逃脫不了我的手掌心。

  迎面而來的一道冷風再度將她的心緒從記憶中拉回到現實。她忽然覺得冷,不只是因為這北方小鎮的秋意,更是因為任意情出人意料的手段。

  為了不使自己成為他計劃中的獵物,她選擇以激烈的手段對抗,而意桐不屈不撓的追求亦加深了這一團混亂,迫使她逃向更遠的角落,所以現在她才會陷在這河西鎮。

  罷了,事情總能解決的,只要冷靜下來,一定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由於待在河西鎮的日子極度無聊,唐秋纏詢問店小二哪裡可以采到藥草。

  經店小二告知地點後,唐秋纏踩著靈巧的步伐,來到這鎮西郊外荒蔓的一隅。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片綠色植物只是一片毫無價值的雜草,但對她來說,這裡不啻是天堂。因為在這片已開始枯黃的雜草裡,她看見了蒼朮。她作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裡找到這麼一大片蒼朮,它們多半生長在顎州一帶,她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蒼朮味苦、性溫、無毒。主要功效為除濕發汗、健胃安脾,助消化,治水腫,此外對風濕也具一定療效。

  唐秋纏默默地在心中背誦著藥典,對於她最熱愛的醫學一刻也不敢忘。

  "別老是記那些硬邦邦的藥理,敏兒!"任意桐飽含感情的聲音在她記憶深處回蕩著。

  "抬起頭看我!我才是活生生、有體溫且愛你的人呀。"

  溫柔的呼喚聲勾起她的微笑,但在下一瞬間又被腦中冒出來的另一個影像驅走。

  "你喜歡研究藥材?"任意情的獰笑彷若在眼前般清晰。"若是有一天,你最喜愛的藥材統統不見了,到時你會怎麼辦?"

  "不怎麼辦,因為你沒那麼大本事。"她賭氣的回嘴,一點也不相信他的本領通天。

  結果他的勢力大到超乎她的想象,他不但奪走了她研究藥材的樂趣,同時也陷憑心堂於絕境。然而這一切,只因她拒絕成為游戲中的獵物。

  唐秋纏蹲下身拔了一株蒼朮,這情景就像她一樣,硬是被任意情拔離了依靠。

  她無意識的轉動手中的藥草,再一次推動記憶的轉輪......

  "買不到藥材?"正在研磨藥粉的唐秋纏錯愕的望著父親,難以置信的眼睛流露出驚慌。"怎麼會呢?揚州的貨一向都很齊全的呀。"

  "沒辦法,全是有人在搞鬼。"唐仕維咬牙切齒的說,恨不得那個暗中搞鬼的人就在他眼前,讓他捶打洩恨。"現在咱們的麻煩大了,鋪子裡的藥材幾乎告罄,任夫人那邊也等著用藥,這下該怎麼辦才好?"他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瀟湘莊。

  唐秋纏真恨死了那一家子。虧他們還敢自稱"天下第一莊",依她看根本是"天下第一爛莊"還差不多,淨出些騙子和無賴,搞不好這次事件還和他們有關。

  "爹,難道瀟湘莊就沒別的大夫可找?揚州城內少說也有幾十個大夫,干嘛非得咱們?"簡直有病!

  "說得容易。"唐仕維不解的望向愛女氣憤的神情。怎麼每次一提起瀟湘莊,她都一副巴不得拆了它的模樣。"換作你是任夫人,你會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希望嗎?更何況我們做大夫的,一定要有始有終,否則咱們的鋪子怎麼會命名為憑心堂?爹平日的教導,你都聽到哪裡去了?"

  "女兒知道錯了。"唐秋纏低聲認錯。爹平日要煩的事已經夠多了,犯不著再增加他的負擔。而且這是她自己惹的麻煩,理當由她自己處理。

  "罷了,罷了。"唐仕維知道女兒被罵得冤,他因為心煩,語氣也就重了些。"唉,再買不到藥材,咱們憑心堂就得關門大吉了。"關門事小,只是還有幾十個治了一半的病人等著救治,拖不得呀。

  看著她爹的煩惱神色,唐秋纏不禁跟著緊張,腦中不停的思索辦法。

  "爹,咱們不見得非在揚州買呀,蘇州、杭州或是鄰近的城鎮都可買得到,何不朝這些地方想法子呢?"她提議道,就不信真買不到藥材。

  "這些爹都想過。"唐仕維的聲音中滿是無奈。"前幾天爹已請人到隔壁幾個市鎮打聽過,結果所得到的消息是他們也一樣買不到藥材,顯然是同一個人搞的鬼。蘇州、杭州太遠了,用陸運太慢,唯有靠水運。但揚州的水運幾乎全掌握在任大公子的手裡,除非他肯幫忙,否則根本來不及。"

  任意情?

  唐秋纏的腦中倏地閃過一個想法:難道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不,不可能!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用不著費這麼大力氣逼她就范,更何況至今他尚未表態他要的究竟是什麼,只是像貓捉老鼠一般的逗弄著她。

  "爹,您可以請他幫忙嘛,畢竟任夫人也在等著用藥,咱們買不到藥材,瀟湘莊也得不到好處。"她就不信他會狠心不顧自己的母親。

  "這爹也知道,所以我已經請何掌櫃去拜托任大公子,相信很快就有回音。"雖然他此生最恨麻煩別人,但情勢所逼,他也不得不去拜托人。

  "我相信任大公子一定會答應的。"唐秋纏試著安慰她爹,並且相信任意情不會拒絕。他再怎麼瘋狂,也不會棄自己的娘親不顧吧。

  "但願如此。"唐仕維長歎了一口氣。

  之後他們父女倆就各忙各的,未再交談,直到何掌櫃眉心深鎖的踏入鋪子為止。

  "何掌櫃,任大公子怎麼說?"唐仕維焦急的問道。從何掌櫃的表情看來,答案恐怕不怎麼樂觀。

  "這......"何掌櫃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任大公子的要求真是奇怪。

  "但說無妨,他是不是拒絕了?"

  "不,不是。"何掌櫃連忙否認唐仕維的猜測。"是......是任大公子指定要敏兒姑娘去說,才有得商量。"

  "我去?"唐秋纏一臉錯愕的指著自己,她是不是聽錯了?

  "這和敏兒有何關系,干嘛要她去談?"唐仕維也是一頭霧水。他一向就不喜歡任意情,那人太深沉、太狡詐,就像一頭披著人皮的狼,吞噬獵物於無形。

  "這......任大公子沒說。"何掌櫃也一樣好奇,本想發問,卻在任意情的瞪視下將話吞進肚子裡。

  "算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了。"既然水運不通,那只有靠陸運了。或許可以拜托汴州的朋友想想辦法,不過汴州到揚州至少要耗上好幾個月,這段時間欠缺的藥材該怎麼辦才好?

  "老板,咱們的藥材存量不多。您若是想到法子那得快了,昨天有十幾個病患買不到藥,說是今天還會再來。"憑心堂堪稱全揚州最具聲譽的醫館,唐仕維為人敦厚,收費又公道,加上精湛的醫術,使前來求診的病患絡繹不絕,因此所需要的藥材也愈多。

  "我知道,我知道!"唐仕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一古腦的爆發出來。

  何掌櫃被唐仕維難得的怒氣給嚇得噤聲,只能尷尬的杵在一一旁,不敢再表示意見。

  "我去。"一直沉默的唐秋纏突然開口道。

  兩個憂心忡忡的男人聞言,目光奇怪的瞪著她。

  "我去找任意情談,問問他究竟打算怎樣。"她已經被捉弄夠了,決定親自面對他,問清楚他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你有什麼事可和他談的?"唐仕維感到非常疑惑。

  我要了解他到底要玩到什麼地步,要她付出何種代價他才甘心。唐秋纏心中想著,但卻不願意告訴她爹。

  "和他談藥材啊,他不是指定非見到我才有得商量嗎?"她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企圖安撫她爹。

  "可是──"

  "何掌櫃,任大公子現在人在哪兒?"唐秋纏打斷她爹的話問道。

  "在盈波館。"

  盈波館乃是瀟湘莊旗下最大的產業,掌控整個揚州的水運,就連官府也得顧忌三分。

  "那麼我走了。"唐秋纏不給她爹反對的機會,撩起裙襬就往門口沖去,決定立刻找任意情談判。

  "敏兒!"

  在踏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她還聽到她爹的呼喚聲。她也不想去啊,誰會想去見瘋子?但種種跡象擺明了任意情那個瘋子,就是要她向他求饒。

  求饒?笑話!她又沒做錯事,干嘛非對他俯首稱臣不可?她倒想弄清楚他這麼一味刁難,究竟有何目的?

  盈波館位於揚州城繁華的商業區,事實上這附近的土地皆屬於瀟湘莊,足見任氏的財力有多嚇人。

  但她才不管任家的財產有多少,勢力又有多龐大。她是唐秋纏,絕不會敗在任意情卑鄙的手段之下。

  她像一陣風似的來到盈波館的大門,指名要找任意情,守門的僕役懷疑的打量她,結果被她惡狠狠的瞪回去。

  恐怖!這小女孩的氣勢可真不小,和她的年齡、身材完全相反。

  僕役請她稍候,轉身走進館裡請示,所得到的答案早在唐秋纏的意料中。

  "唐姑娘,裡面請。"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顯然是盈波館的總管,一臉笑容的領她進門。

  唐秋纏點點頭,板著臉跟他走進寬廣的盈波館內。九拐十八彎之後,她終於被帶進一間豪華的大廳,一看就知道是主廳。

  她還來不及細看,任意情那張惡心的臉驟然出現,惹得她一陣光火。

  "我來了。"她試著冷靜下來,卻發現那很難做到,面對他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她只想狠狠踹他一腳。

  "真高傲啊。"任意情斜坐在長椅上,"這麼盛氣凌人的語調我倒是第一次聽見,你真的是來求人的嗎?"輕緩的音調夾雜著威脅的意味,唐秋纏聽得更是火大。

  "我何需求你!我們買不到藥材對令堂也沒好處,更何況咱們又不是不付錢,你開館不也是為了生意,何苦弄得大伙都沒賺頭?"這件事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此刁難憑心堂簡直說不過去。

  "沒賺頭的只有憑心堂,對盈波館一點影響也沒有,運送藥材這種蠅頭小利,我任意情還不放在眼裡。"

  "好,小錢你可以不賺,但令堂呢?別忘了她也在等著用藥。"她就不相信他會不顧自己母親的安危。

  聞言,任意情緩緩的起身,慢慢打開折扇輕搖,"我倒不像你這麼擔心,畢竟只要有藥方就不怕抓不到藥。我位在渡口的倉庫中就放了一大堆,足足有......"他偏頭想了一下,"好幾十石吧。"

  好幾十石,那不就意味著......

  "你就是壟斷藥材的人!"唐秋纏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弄不清他到底有何居心。

  "好說。"他朝她微一欠身的說道。

  "你瘋了!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唐秋纏為之氣結,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是壟斷藥材的混蛋。

  "是沒好處,但也沒什麼壞處。"任意情無視她的氣憤,進一步撒下獵網。"而且你說得對,我是瘋了。原因嘛,你自個兒心裡有數。"

  他要她的臣服,而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你到底想要什麼?"唐秋纏壓抑心中逐漸升起的怒氣,平靜的開口。

  "我還以為答案很明顯呢。"他倏地合上扇子,用它抬起她的下巴。"我要你!不只是上我的床,更要你嫁給我。"

  "嫁給你?"她先是被這出人意表的要求嚇一跳,愣了一會兒,然後猛然回神,語帶嘲弄的說:"你該不會是神智不清吧?我會有這個榮幸坐上任大媳婦這個寶座?"這真是自開天辟地以來最大的笑話。

  "那自然不可能。"任意情的表情彷佛她在說笑話。"我想你的出身還不夠資格當我任意情的正室,你只能當妾。"瀟湘莊豈是一般普通人家,要當他妻子,唐秋纏還沒這個資格。

  "當然。"唐秋纏的自制力已瀕臨爆發邊緣。"你想納我做妾,是想方便折磨我,而且順便刺激意桐,對不對?"

  "沒錯。"他毫不遲疑的點頭承認。

  "那麼,我的答案是──"

  "作夢。"任意情截口道。他早料到她必定不會答應,會掙扎的獵物才好,也是最佳的消遣對象,他倒要看看她能逞強到幾時。

  "既然知道我的答案,為何還要我跑這一趟?"要不是他卑鄙的利用她最在意的藥材誘她,她根本不可能會來。

  "因為我高興。"任意情的眼中淨是輕佻,彷佛逗著她玩是無上的樂趣。

  "你的欲望可真容易滿足。"唐秋纏伸手揮開他的折扇,打算立刻離開。

  "你錯了。只要是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絕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任意情的聲音陰柔得可怕。

  "帶著你的欲望去找其它的可憐蟲吧!別妄想我會屈服。"她也不甘示弱的撂下狠話,旋即轉身離開,無視身後陰鷙的目光。

  "有骨氣。"他冷冷的說道。

  沒錯,她確實是很有骨氣。但諷刺的是,她日後的遭遇及目前的困境全來自於她的骨氣。

  唐秋纏拉回思緒,將周圍的蒼朮全拔了起來,准備帶回客棧曬成藥草。

  在客棧裡住了幾天,她和店小二成了朋友,沒想到他看起來年紀不大,毛病倒是不少,甚至還染上風濕。

  一般風濕大都發生在沿海地區,或是沼澤湖泊等濕氣較重地方的居民身上,像河西鎮這般干燥的氣候,理應不容易染上這類病症。

  天下無奇不有哪!唐秋纏苦笑的想。對於河西鎮的居民而言,一個單身女子獨自旅行,又懂得醫術,何嘗不是一樁奇事?

  她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於是將今日的收獲全放進竹簍子裡,纖細嬌小的身軀背起竹簍,在夕陽余暉下,緩緩走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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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3: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自從唐秋纏用蒼朮草熬成藥汁給店小二服下後,果真讓他的膝蓋舒坦不少,為此他四處宣揚她醫術高明,現在唐秋纏已成了鎮裡的名醫,每天找她看病的人不計其數。在這種偏遠的城鎮不容易找到大夫,所以她的出現無異是他們的救星。

  唐秋纏也沒料到竟會產生這種效應。她原先只是因為見不得人受苦,沒想到竟會成為鎮民口中的"華佗再世",但她再怎麼厲害,沒藥材還是不行的。然而這兒只生產幾種山野藥材,其余的基本藥料樣樣缺乏,使她想開更有效的藥方都難。

  這情形不禁讓她想起遙遠的過去,也曾有過同樣困窘的時光......

  "唐大夫,我的藥你什麼時候才能給?"

  "唐大夫,前些日子你欠我的藥粉什麼時候還我?"

  "唐大夫,我娘的病好象又加重了。"

  "唐大夫......"

  七嘴八舌的催討聲吵得唐仕維的頭隱隱作痛。

  藥材短缺已有一段時日,現在大伙全擠在大廳要藥材,但他也無計可施啊。主使者死不肯放手,他又有何法子可想呢?那日敏兒與任大公子也不知道談得如何,只見她寒著一張臉回家,一句話也不吭。

  唐仕維望著一群等著拿藥的人,就在他煩得想大叫時,卻意外的看見任意桐出現在人群之後,似乎在考慮該不該進來。

  他來做什麼?

  唐仕維對他的印象不壞,最起碼他比他那傲慢大哥親切多了。

  "任二公子。"唐仕維主動打招呼,叫住了正要轉身離開的任意桐。

  "唐大夫。"任意桐連忙打躬作揖,有禮的喚了一聲。

  "你的風寒好些了嗎?"唐仕維的問候引起任意桐一陣心虛。

  "多謝您的關心,晚輩的風寒早已痊愈。"他邊說邊注意鋪子裡的亂象。此刻大伙全擠在何掌櫃身邊,追著他要藥材。

  "任二公子也聽說目前藥材短缺的事嗎?"整個揚州城鬧得滿城風雨,要不知道也難。

  "昨兒個才聽到的,前些日子晚輩到襄州一趟,昨日才返家。"陶麟莊在那兒的分莊即將開幕,他不去不行。

  "唉,現在整個揚州城的藥鋪、醫館全亂成一片,就屬我這憑心堂最嚴重。"誰教他是揚州第一名醫呢。

  "若唐大夫不嫌棄,或許晚輩可以幫忙調貨。"昨天他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知道是意情搞的鬼。

  那個混帳家伙!游戲歸游戲,人命關天這道理他豈會不知?怕是他那瘋狂的性子使他無視眾人的性命,只想自個兒玩得盡興就好。

  任意桐雖不願意承認,但他是他的親弟弟,自是需要收拾他的爛攤子,問題在於這攤子該怎麼收?揚州的水運有八成掌握在意情手裡,剩下的兩成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願幫他這個忙,陸運又太慢......對了!唯今之計只有調動官藥。登州刺史的獨子與他相交甚篤,或許可請他賣個人情。

  就這麼辦!

  "任二公子肯幫老夫這個忙?"唐仕維有些驚愕地看著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

  "晚輩自當盡力而為。對了,請......請唐大夫代晚輩問候敏兒姑娘。"

  任意桐離去前的眼神教唐仕維心中了然。原來任意桐喜歡敏兒啊!只可惜敏兒心系醫學,恐怕無法理解他的感情。

  不過敏兒確實也到了可以論及婚嫁的年齡,再晚下去難保不惹來議論。若敏兒婚嫁的對象是任意桐,他倒也不反對,因為那孩子品行、操守、外表樣樣不差,怕就怕敏兒眼裡只有醫學,容不下別的。

  "唉!"唐仕維長歎口氣後,決定將女兒的婚事放到一邊,先解決眼前等著拿藥的人較重要。

  過了兩天,一車接一車的藥材運至憑心堂,解決了唐仕維的困境。這些藥材的捆布全打上官印,唐仕維霎時明了任意桐為了憑心堂欠了個多麼大的人情。

  也許應該說是為了敏兒吧。唐仕維了然地笑了笑。

  他立刻告訴她這個消息。當然,他也沒略過愛女錯愕的眼神和呆愣的表情,也許她並不如他想象中的無動於衷。

  在憑心堂的困境解決後的第三天,整個揚州城的藥材供應又恢復正常,顯然此次壟斷風波是針對憑心堂而來的。唐仕維百思不解,但他不想再起事端,也就不再追究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但唐秋纏不同。就在她發誓再也不理會任家的人時,任意桐居然做了個天大的人情給她。

  調官藥?她苦笑一聲,也只有像瀟湘莊這種勢力大的巨賈才有辦法做到吧。

  為何偏偏是意桐呢?現在她不向他道謝都不行了。面對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老實說,她並不討厭意桐,或許還帶一點點喜歡。但她卻不知道"不討厭"三個字是否足以構成愛情,基本上,她對於這類情感一點概念也沒有,也未曾有過嫁人的念頭。

  但她討厭任意情卻是無庸置疑的。她一向是個思慮分明、懂得進退的女孩,卻每每在他無恥的強奪豪取下氣得失去理智。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即使在最糟的狀況下她也未曾如此失態過。不過話說回來,她這輩子也沒遇見過比他更無恥的人。

  個性南轅北轍的兩兄弟,卻同樣教她心亂;一個是用情太深教她心慌,一個卻是太過卑鄙教她心悸。

  也許......她該去親自道謝,畢竟人家幫了她爹這麼一個大忙,不去道謝未免太說不過去。

  心意既定,她派人捎了封信給任意桐,約他在"麗景園"見面。這座號稱"揚州第一園林"的南方莊園的確美麗,比起瀟湘莊一點也不遜色。

  "敏兒。"

  任意桐溫柔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她連忙調整自己的情緒,鎮定的轉過頭。

  "任二公子。"

  她正式的稱謂教任意桐渾身一僵,繼而露出苦澀的笑容,面帶哀傷的看著她。"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

  唐秋纏只得咬住下唇,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憂傷。該死!為何他不能像任意情那般趾高氣揚,這樣她就可以討厭他,而不必怕傷了他的心。

  "我......我要謝謝你幫咱們度過這次危機。"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從小到大如此認真的謝過一個人,說起來還真沒幾回呢。

  "不必客氣。"任意桐多情的雙眼緊盯著她,"我只希望......你別老是記得那些硬邦邦的藥理,能抬起頭來看我。"

  他突如其來的表白果真引起唐秋纏的注意力,抬起頭看向他。

  "我喜歡你,敏兒。"他深吸一口氣,將埋藏心裡多時的話說了出來。

  他喜歡她?!唐秋纏聞言呆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她不討厭他,甚至喜歡他的老實、溫柔,然而這就夠了嗎?這種感覺是否就稱為"愛"?她不明白,在任氏兄弟還未闖入她生命之前,她所在意的只有醫學、憑心堂和她爹。

  如今這一切都亂了,一個是視她為游戲中的玩具,另一個卻對她吐出真情告白。一時間,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為何非得逼她經歷這麼復雜的情緒不可?為什麼?

  "我不知道......意桐,不要逼我作決定,我無法給你答復。"說完,她急急的跑過他的身邊,快得讓任意桐來不及捉住她。

  望著抓空的拳頭,任意桐不禁露出嘲諷的笑容。敏兒就像一陣風,從來就無意停留,他又如何能捉得住她?

  沒有人會傻到去戀風,他卻笨得為她而駐足,讓自己陷入一樁得不到回報的單戀中,然而他卻無法割捨這段情緣。

  任意桐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竟沁出淚水,直到溫柔的輕風提醒他。

  他該放棄嗎?

  她或許該放棄了。唐秋纏忍不住丟下毛筆,開那一堆藥方又有何用,反正又買不到藥材,倒不如到山裡去采還來得快些。

  對!就這麼辦。山腳下能用的藥草全讓她采光了,不入山去采集新藥,怎麼足夠應付絡繹不絕的病患?

  一想到深山內珍貴的藥材,唐秋纏就滿臉興奮的下樓找店小二,請他幫忙找個識路的人帶她入山。

  結果店小二幫她找到一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年輕男孩。

  唐秋纏好奇的打量著面目清秀,但體格瘦弱的男孩,他真的有辦法帶她上山采藥並將那一大簍藥草背回來嗎?

  那名男孩並不在意她懷疑的神色,反而漾開一抹開朗的笑容,"我十五歲了,大夫。是個大人了。"

  十五歲?怎麼看起來猶如十歲的孩童。她在心裡暗忖。

  "對不起。"唐秋纏連忙道歉,剛才她懷疑的目光必定教他十分難堪。

  "不打緊的。"男孩顯然對這種懷疑目光習以為常。"我時常被誤認為只有十歲。沒辦法,家裡窮嘛,吃不好自然也長得瘦小。"

  男孩爽朗的語調就像一道陽光,曬得唐秋纏心裡暖洋洋的。眼前這位男孩家境雖差,卻不會怨天尤人,還能自我消遣,教她感佩萬分。

  她曾經和他一樣,也有過十五歲。只不過她的十五歲生日並非成長的禮贊,而是痛苦的開始。

  "敏兒呀,今天是你十五歲的生日喔。"唐仕維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爹是哪裡不對勁,怎麼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今天的確是我的生日。"唐秋纏語氣淡然地回道,准備見招拆招。

  "十五歲,是大人了。"唐仕維意有所指的說,暗示女兒她已到成婚的年齡。

  "我老早就是大人了。"唐秋纏甜甜的回答。才不上她爹的當。

  唉,狡猾的女兒。看來只有直說了。

  "十五歲正是適婚年齡,若再晚個幾年還沒嫁出去,是會引起別人的議論。敏兒,你應該不想成為談論的對象吧?"唐仕維企圖說服她答應成親。

  "有何不可。"唐秋纏仍是甜甜的回話,"別人喜歡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個痛快,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想把她踹出門,門兒都沒有。

  見女兒毫無成親的打算,唐仕維決定拿出做父親的權威,不讓她輕易打發過去。

  "敏兒!"唐仕維正色道:"一個女孩子家終究要有個歸宿,爹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真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如此頑固。

  "我會照顧自己,反正我又餓不死。"唐秋纏賭氣的回答。爹為什麼非要她嫁人不可?她才十五歲哪!

  "你以為光靠你那一身醫術就能過活?"他嘲諷道。為什麼她就不能認清現實?女子行醫仍是很困難的。

  "沒錯。"唐秋纏死不肯承認她爹的嘲諷其來有自。

  "敏兒!"

  唐仕維的怒吼聲讓她不敢再放肆下去,她了解她爹的界線在哪裡。

  看著愛女一臉倔強又委屈的模樣,唐仕維明白再吼下去也只是浪費力氣罷了。

  "其實你不妨考慮任意桐,那孩子人品好,做人也老實,又對你一往情深。"說了半天他終於說出重點,目光熱切地注意她的反應。

  她就知道!

  自從任意桐調動官藥,解決憑心堂的困境後,她爹就變得非常欣賞任意桐,而他也三天兩頭往憑心堂跑,態度之積極,跟他大哥完全相反。

  她一直納悶任意情為什麼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他不像是會中途放棄的人啊。

  你在想什麼!她狠狠的咒罵自己。那下流胚子肯放過你,你應該覺得高興,為什麼竟會有種遺憾的感覺?

  "敏兒?"唐仕維無奈的看著女兒發呆。最近她不是忙著逃避任意桐就是在發呆,就像現在。

  聽見她爹的叫喚聲,唐秋纏這才回過神,尷尬的看著她爹無奈的臉。"我不想再提這件事,女兒先告退了。"

  話聲方落,她一溜煙地跑掉,看得唐仕維的眉心蹙起。敏兒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如此反常?

  唉,女兒長大了,什麼心事都不跟他說,他就算有心要幫任意桐,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敏兒到底喜不喜歡任意桐?還是她心中另有他人?若真的有,又會是誰?

  唉,真令人頭痛啊!

  另一方面在盈波館內思索下一步計劃的任意情,他萬萬沒料到意桐竟會突然出現,破壞他的好事。

  他是低估他了,任意情淡淡地想。一向直腸子的意桐竟能想出調動官藥這一招來化解憑心堂的危機,教他著實白忙了一場。

  但他的攪局也只到這裡為止。

  任意情發誓絕不讓他再有破壞他計劃的機會。這一次是他的心思不夠縝密,所以才會露出破綻,但下一次嘛,恐怕連讓他動到一根手指頭的機會都沒有。他決定不再跟唐秋纏玩捉迷藏游戲,而是一舉攻向她的弱點,非逼得她棄械投降不可。

  呵,這麼頑強的獵物必是鮮美多汁,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品嘗她的味道。

  一個比壟斷藥材更卑鄙的計劃在他腦中浮現,他露出滿意的笑容,期待看見唐秋纏乞求的眼神和晶瑩的淚水。

  啊,眼淚!

  唐秋纏的眼淚必定是最豐盛的果實,或許還是最耀眼的珍珠,他極度渴望掬取。

  "唐大夫,唐大夫?"

  男孩的叫喚聲音將唐秋纏從失神的狀態中拉回。

  "你沒事吧?"男孩關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她虛弱的笑了笑,由他擔心的神情看來,自己的臉色必定很難看。"咱們走吧,晚了可不好下山。"

  "是。"男孩背起竹簍子立刻跟了上去。

  此時,唐秋纏腦中的唯一想法是,下山後要記得多給這個爽朗的男孩一些報酬。

  采了一天的藥草,唐秋纏已經累到連手都舉不起來的地步,不過今日的成果頗豐,足足發現了十多種藥材。

  在夕陽余暉中,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下山,在走到鎮口時,唐秋纏拿出一錠銀子。

  "這是你今天的報酬,辛苦你了。"

  男孩當場愣住。五兩哪!就算是做工也要一、兩個月才能有這麼多酬勞,他不過帶她到山上采藥,這......能收嗎?

  "唐大夫,這太多了。"他目光遲疑的看著銀子,神情間有著濃濃的不捨。

  "拿著。"唐秋纏干脆將銀兩塞進他掌心。

  "謝謝唐大夫。"男孩興奮的捧著手中的銀兩,咧開一個得意的笑容。"這麼一來,爹又能去賭錢,就不會成天嚷著要打我娘。"

  "賭錢?"唐秋纏渾身一僵。她最恨聽到這兩個字。

  "是啊。"男孩的眼睛暗了下來,"爹最愛賭錢,沒錢賭時就打我娘出氣,勸也勸不聽,就連我也常挨棍子呢。"他邊說邊將褲管卷起,露出傷痕累累的小腿。"看,這就是我爹的傑作。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挨棍子,就是因為我爹沒錢賭。"

  唐秋纏瞪大雙眼注視著那一道道交錯縱橫的紅色痕跡,一股怒氣油然升起。

  那人還配當父親嗎?簡直把自己的兒子當畜生對待。

  "我知道將努力掙來的錢給他,是件很笨的事,但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爹,總不能看他還不起賭債遭人砍殺。"

  顯然除了挨打之外,他還得想法子掙錢還他爹的賭債,難怪他什麼差事都肯做,勤快得不得了。她暗忖。

  "這兒還有二兩銀子,你拿去吧。"唐秋纏又拿出身上僅有的銀兩塞給他。

  "唐大夫......"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別跟我爭,你需要的。"反正她還有許多錢。

  男孩萬分感激的收下銀兩,重新背起滿簍的藥草,跟上顯然有心事的唐秋纏,一句話也不敢插嘴。

  "爹......您說什麼,再說一遍!"唐秋纏無法置信的看向臉色和她一樣蒼白的唐仕維,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話。

  賭輸錢?這怎麼可能?爹從來不賭錢的呀,怎麼可能會輸光家產,甚至落到需出售憑心堂的地步?

  這一連串的問號在她父親羞愧的神色中得到解答。他真的去賭錢,而且將家產全部賭光。

  "您怎能這樣做呢?爹。"唐秋纏的臉上淨是哀戚,面對她爹痛苦的表情,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憑心堂是他們的依靠啊,沒有了它,他們又要何去何從呢?

  "我對不起你,敏兒。"唐仕維的心口隱隱作痛。他患有嚴重的心絞痛,這幾年一直是靠著藥物來控制,不過他不敢讓敏兒知道,怕她會擔心,他已經夠對不起她了。

  他是得了什麼失心瘋才會去賭錢?瞧瞧現在的下場,唉!

  "您對不起的不只是我,更是祖先留下來的這片產業。"唐秋纏語氣沉痛的說。

  只是現在講這些又有什麼用?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為何爹爹會突然跑去賭錢,莫非又是任意情搞的鬼?

  "爹,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您怎麼會想去賭錢?"最好別又是和任意情有關,她已經受夠了那下流胚子。

  "是......是瀟湘莊的趙總管堅持拉我一起去賭場,說是見見世面。"

  果然又是瀟湘莊。

  唐秋纏忍住高聲咒罵的沖動,神情平靜的問:"後來呢?"

  "後來趙總管每次見到我,就拉我去賭場,剛開始玩時次次都贏,可是玩到最後卻......"唐仕維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每次皆輸,而且賭注愈下愈大,終於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唐秋纏帶刺地接口道,明白她爹是遇到郎中了。

  "沒錯,就是這個樣子。"在女兒忿忿的目光之下,唐仕維的聲音愈變愈小,最後終於噤聲。

  "爹,您遇到郎中了,您知不知道?!"她憤怒的吼道。

  "郎中?"聞言,唐仕維一陣錯愕。

  "您不斷輸錢就擺明了那賭場根本是在詐財,專騙您這種沒有經驗的笨蛋。而且我懷疑趙總管跟他們串通好,要拐您的錢!"

  此刻唐秋纏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人。她要殺了任意情那混蛋,居然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她就范。

  哼!即便是賣了所有的一切,她也絕不會屈服在他這種無恥的手段之下,絕不!

  "趙總管與賭場串通好?不......不會吧?"唐仕維懷疑的問道。這趙總管看起來很老實,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才對。

  "不會才有鬼!"唐秋纏冷冷的回答,她爹除了專精醫藥外,對其他的人情世故了解的比她這個做女兒的還少。

  算了,計較這些又有何用?現在應該做的是弄清楚究竟欠了多少錢,萬一數目過於龐大,又該上何處籌錢。

  "爹,您欠賭場多少銀子?"她邊問邊在心中盤算家中現有的資產,算算大概值五千兩銀子吧。

  "六......六千五百。"唐仕維硬著頭皮把話說出口,然後等著女兒發飆。

  "六、千、五、百、兩?!"唐秋纏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道。"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您居然輸掉了六千五百兩?您知道包括憑心堂和咱們所有的土地,加起來最多只值五千兩,那還是有人肯出這個價錢的話!"

  完了!短時間之內,要教他們上哪兒借錢?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朋好友,更遑論認識能一下子拿出六千五百兩銀子的人。

  唐仕維聞言臉色更顯蒼白,心口也就愈疼,但他還是沒敢表現出來,女兒已經夠煩的了,這全是他惹的禍。現在該怎麼辦?

  "看來咱們只有先賣掉家產,不夠的部分再想辦法。"唐秋纏難掩悲傷的看著憑心堂內的一切,目光充滿了不捨。

  唐仕維也一樣不捨,他不禁額冒冷汗,咬牙忍受椎心的痛楚。

  "爹,您怎麼了?"唐秋纏立刻察覺到他的不適,憂心的問道。

  "沒什麼,吃壞肚子而已。"唐仕維扯了個小謊,不想再增加她的壓力。

  "您自己是大夫,要小心照顧身體。"她的眼光仍不捨的看著憑心堂內的一切。

  "爹曉得。"他拍拍她的小手說。"爹先去休息了。"他必須立刻離開,否則敏兒必定會瞧出不對勁。

  "嗯。"唐秋纏無意識的應了一聲。

  她是如此熱愛憑心堂,而今卻在任意情的陰謀下必須捨棄這一切。

  她知道這正是分出勝負的重要關鍵。若求他高抬貴手,即表示她輸了這一場游戲,同時也意味著她必須淪為他的小妾,讓他折磨她的靈魂。

  她能嗎?驕傲與自尊是她僅存的一切,她能輕易的將它送給任意情,任由他踐踏嗎?

  "敏兒姑娘,敏兒姑娘?"門外,店小二的呼喊聲中滿含焦慮。

  唐秋纏這才回過神,起身開門。

  "你還好吧?"店小二一臉擔心的問。自從她治好他的腳疾後,他對她是崇敬有加,畢竟要在這偏遠的小鎮遇見醫術高明的大夫,可不是天天有的事。更何況她為人謙虛,又不收診金,還親自上山采藥草,單是這番心意就足以令大伙感激涕零。

  "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疲累。"唐秋纏朝他綻開一抹溫暖的笑容。

  "敏兒姑娘......"店小二遲疑的開口。雖然他覺得不妥,但眾人推派他來當說客,他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任務,盡力說服她了。

  "有事但說無妨。"從他為難的臉色和吞吞吐吐的口氣來看,要說的事恐怕不好開口吧。

  "大家推派我來問問你什麼時候要走?"

  "走?"唐秋纏一時會意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了解他指的是她要到靈州的事。"大概再過幾天吧。"

  奇怪,她走不走跟鎮民有何關系?

  "小二哥,鄉親們為何如此關心我的行程?是不是我做了什麼不對的事,礙著大伙的眼?"不會吧,她一向很謹慎的呀。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店小二連忙澄清,面露焦急之色。"事情是這樣的,大伙聽說你要一個人單獨到靈州,怕你身邊沒個伴危險,而且你在那兒又舉目無親,就算到那也沒依靠,不如就留在河西鎮開設醫館,也好給過往的旅客及鎮民看病,不知敏兒姑娘意下如何?"他一口氣把話講完,等待唐秋纏的反應。

  其實他個人認為成功的機會不大,畢竟河西鎮太荒涼了,生活單調又無趣,實在吸引不了人。況且,敏兒姑娘感覺像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沒有理由會想待在這荒涼的小鎮。

  待在河西鎮設醫館?唐秋纏聞言愣了一下。

  她的確舉目無親,就算到靈州也得從頭適應,而待在河西鎮的這些日子,她每天都過得很快樂。絡繹不絕的病患雖略嫌嘈雜但很親切,而且又時常送菜送蛋,天知道他們已經夠窮的了。

  但她真的要一輩子待在這荒涼的小鎮嗎?她不知道。她覺得還有更多新鮮事等她發掘,還有更多不一樣的空氣待她呼吸,她真的能甘於停留在這小鎮,做個不起眼的山野大夫嗎?

  "替我謝謝大伙的好意,我會考慮的。"唐秋纏委婉的回答。她需要時間思考未來。

  店小二聞言喜出望外,他還以為她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呢。

  "那麼你慢慢考慮,我先出去告訴大伙這個好消息。"說完,店小二立刻往樓下沖去。

  傳入耳裡的討論聲,教唐秋纏感受到全體鎮民的熱切。原本她還以為,除了清靈寨那一大群男人希望她留下來之外,再也沒有人會像此刻的鎮民如此殷切盼望她留下來。

  留下來,敏兒。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要離開。

  任意桐深情且溫柔的呼喊聲再一次回蕩在她耳際。

  她錯了,希望她留下來的不只是河西鎮的鎮民,還有真心愛她的任意桐。

  每當午夜夢回,思鄉情切的時候,就特別容易想起這個溫柔多情的聲音。只是為何每回想起這聲音的同時,腦海中亦浮現任意情俊美邪氣的臉。

  別以為你能夠逃開,我親愛的小秋纏。在你還沒落網之前,你永遠是我的獵物,就算用盡一生的時間,我也一定會追到你,直到你臣服為止!

  好好思索你的未來吧,唐秋纏。

  她悄悄合上記憶的窗口,坐下來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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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3: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今天是河西鎮一個月一次的市集之日,附近城鎮的居民均會來此趕集,鎮上唯一的一條街道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

  決定暫時留在河西鎮的唐秋纏靈巧的閃過人群,這兒趕集的盛況比起京城的繁華熱鬧還差得遠呢。

  說到京城,她就想起錢雅蓉。

  原本驕縱又眼高於頂的小姐這回真的栽了,栽在襲人那混世大魔王的手上,一輩子乖乖地當他的壓寨夫人。

  一想到襲人,她自然而然的碰碰腰帶,裡頭暗藏的銀票面額不少,足足有三千兩之多,這還不包括他交給她的兩百兩銀子。

  "這太多了吧。"她想起在搶親的前一日,襲人偷偷潛進錢家莊,親手將銀票及銀兩交給她時,她有些驚訝的說。

  "比起你為我們做的,這還太少。"襲人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既然你不肯留在清靈寨,最起碼也該有足夠的銀兩開創未來。"

  "謝謝你。"她也不再堅持,她的確需要用錢。

  "只身在外,一切要小心。"襲人叮嚀道。"既然你決定要去靈州,那麼這張銀票就只能在靈州兌換,因為沿途都是小城鎮,未設有錢莊,而且基於安全上的考量,你也不宜帶太多銀兩在身上。"

  "我明白。小姐......就麻煩你照顧了。"說這話的同時,她的眼角忍不住沁出淚水。畢竟她和小姐一起共度了三個寒暑,雖然常斗嘴,實則比親姊妹還親。

  "我用我的生命保證,我會保護她一輩子。你就安心的追求你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吧。一切保重。"

  她知道,她可以信任襲人的保證。

  如今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只要她能盡快決定自己的將來。

  幸好襲人給的銀兩夠多,否則怎堪她三不五時倒貼的藥材費用?誰教這個鎮上的人真的很窮,唯一能付得出的診金只有自家的蔬菜和雞蛋。

  唐秋纏一邊苦笑一邊走向客棧,發現一向人煙稀少的巷口此刻正聚集了一大堆人潮。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忍不住好奇的走向前去,想看看究竟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為何大伙擠成一團,吵得比市集還凶。

  "這女娃兒長得真漂亮,買回家當妻子一定不錯。"

  "是啊,只可惜她要價五十兩銀子,誰買得起。"

  說話的大都是年輕男子,他們正看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的秀麗女子評頭論足。

  唐秋纏很想擠到前面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人實在太多了,她根本擠不進去。

  "借過!"她干脆大吼一聲。

  吼得身前的一群男人全往回看,一看見是唐秋纏,立刻自動讓出一條路。

  "唐大夫,請。"

  雖說跪在地上的女子長得不錯,但唐大夫卻更標致。只可惜她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他們只是出林野夫,連妄想都不敢,對她只有尊重。

  "謝謝。"她也毫不客氣的向前走去。

  跪在地上的女子頭垂得更低了,她跪了一上午,不見有人要買她,反而換來嘲笑和輕佻。想到這裡,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將紙上的墨字暈開。

  "賣身葬父!"唐秋纏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字,心頭頓時湧上一股酸澀的感覺。

  這女孩應該沒多大年紀,卻必須以這樣的方式為親人找最後的依歸。

  登時,她的眼前閃過另一道人影,過去和現在交會在另一個時空......

  唐家父女賣掉所有的家產,所得的銀兩是四千七百兩,跟六千五百兩還有一大段距離。他們身上僅剩二十兩銀子,目前居住在揚州城內的一家小客棧裡。

  還差一千八百兩。唐秋纏雙手支著下巴,苦惱的想著對策,但任憑她想破頭,仍想不出要上哪兒去籌這筆錢。

  找任意桐嗎?

  她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他的面孔,她知道只要她肯開口,他一定會幫忙,只是他現在人不在揚州,聽說是到京城去了,一時還不會回來。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想再欠他人情。上回因為藥材的事她已經欠過一次,面對他溫柔的眼神,她不知自己還能抵擋多久,天曉得她一點都不想因嫁人而失去自由。

  唉,煩死人了!

  她決定出去走一走,以解多日來的煩躁。

  "爹,女兒想出去走走。"唐秋纏向呆坐在床榻上的唐仕維要求道。奇怪的是她爹一動也不動,樣子十分奇怪。

  "爹,您聽到女兒的話嗎?"她急忙走向床榻,對於她爹近日的反常極感憂心。

  "嗄?"唐仕維連忙回過神,咬著牙痛苦的回答:"好啊,老悶在這裡是會生病的。"他試著恢復過去戲謔的語調,但還是沒能騙過他女兒。

  "您不對勁。"

  "沒這回事,爹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唐仕維慈愛的拍拍她的肩頭,"出去走一走吧,別留在這兒和爹大眼瞪小眼,你不煩我都嫌煩。"

  "可是爹──"

  "去去去,再說我就生氣了。"他必須立刻讓她離開,他已經快忍不住心口上的疼痛。

  他失去了憑心堂,沒有藥物控制病情,他的病再度復發,再加上最近令人煩心的事太多,他有預感,自個兒恐怕時日不多了。這樣也好,少了他的拖累,敏兒才能活得更自在些。

  曾經,他十分遺憾生下的不是兒子,如今看來,就算是兒子也比不上敏兒的堅強。雖然她失去了一切,卻不曾見她掉過一滴淚,有的只是全心打理一切及堅定的信念,認為他們父女倆一定能度過這次危機。所以他不能再給她添麻煩,她已經夠累了。

  "快去,再不去我就發脾氣囉。"

  為免父親不快,唐秋纏只好面帶憂愁的離開客棧,卻不知就在她離去後,唐仕維痛得倒在床上呻吟,幾乎昏死過去。

  走在大街上的唐秋纏愈走心愈慌,方才她爹雖然仍是爽朗幽默,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行!她決定回客棧看看她爹的狀況,她直覺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心念一定,她轉身就往回走,心中的不安隨著她急促的腳步愈形升高。

  她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道時,突然一道人影擋在她身前,她一抬頭,發現自己正對上一雙她最不願意看見的眼眸。

  任意情!他想做什麼?

  "你愈來愈漂亮了。"任意情修長的指尖輕輕掃過唐秋纏嬌嫩的臉龐,語調仍是那般輕佻。

  "而你還是一樣下流。"無視他不悅的神情,唐秋纏不服輸的瞪著他。

  "你的禮貌還是這麼差。"任意情邊說邊朝她走近。

  "對付你這種人不需要禮貌。"該死,她的臉怎麼愈來愈燙,他又不是沒靠近過她。

  "那可不一定。"任意情趁她不注意時,伸出舌尖輕劃過她的下唇,氣得她想殺人。

  "你知道嗎?"他和她眼對眼,鼻尖對鼻尖,濃厚的男性氣息不容反抗地強行進入她的鼻腔裡。"我一向建議人應該要懂‘識時務為俊傑',特別是面對債主時,最好低聲下氣,任人為所欲為。"

  "果然是你。"唐秋纏一點也不意外。"你這卑鄙小人。"

  "卑鄙?太難聽了吧。"任意情忽地對著她的耳朵吹氣,語聲輕柔的說:"我只不過是使點小手段。"

  唐秋纏忍住耳內傳來的酥麻感,咬牙問:"你究竟想怎麼樣?"她已經懶得和他過招。

  "還是那句老話,只要你肯嫁給我,一切好辦。"他側著臉打量她日趨嬌艷的面容,定定的盯著她的紅唇看。以前想要她,只是因為游戲,現在想要她,原因仍然沒變,但多了一些欲念。

  她真的是愈來愈美了,美得高傲,教他忍不住想深咬一口,看看她是否真如外表那般不以為然。

  "作夢!"唐秋纏憤恨道。

  "還是這麼有骨氣啊。"任意情邊說邊朝大街上某個人使了個眼色。

  "我記得你爹還欠賭場一千八百兩吧。"任意情算准了這次她插翅也難逃,正不疾不徐的收網。他要教會她,太有骨氣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那又如何?"唐秋纏仍是一臉倔強。

  "那就糟了,據我所知,賭場的打手向來是認錢不認人,只懂得要債,你放令尊一個人待在客棧,不危險嗎?"

  他的意思是......糟了!

  她不假思索,拔腿朝客棧的方向沖去。爹!求求您千萬別出事,別丟下我一個人!

  等她沖回客棧時,只見客棧一片亂烘烘的,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難道是爹?

  唐秋纏發瘋似的排開圍觀的人群,看見她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拉起她爹的手腕把脈,從無一絲跳動的脈象告訴她,她爹已經去世了。

  "不!"她不敢置信的搖頭。她離開客棧不到一個時辰,她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離開人世?

  "爹,您別嚇我!睜開眼睛看看我呀,女兒就在您身邊。"她瘋狂的搖晃唐仕維的身軀,試圖搖回他的生命。

  "姑娘,"店掌櫃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你請節哀吧,快點讓令尊的遺體入土為安才是要事。"也好還給小店一個清靜。不過店掌櫃沒敢將這話說出口,那姑娘哀戚的神色著實可憐。

  入土為安?她要如何做到這一點?不只是經濟上的困難,更是因為她不甘心。

  從爹身上完好的衣著看來,任意情派來討債的打手並未動粗,但他們仍是凶手。

  唐秋纏蒼白著臉站起身,搖搖晃晃的穿越自動排開的人群,腦中的思緒卻異常清晰,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斷了任意情的念頭。

  "姑......姑娘。"店掌櫃急了,她該不會是想一走了之吧。

  "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辦理我爹的......後事。"她幾乎無法把話說完,但她不會哭,不會給任意情她的眼淚。

  "麻煩店掌櫃幫個忙,請讓我爹......讓我爹安靜的休息,不要再打擾他。"說完,她即奪門而出,無法再忍受滿屋子好奇與憐憫的眼光。

  她不會讓任意情擊倒她,絕對不會。

  他要她賣掉自己?可以!但絕不是賣給他,她要賣給可以帶她離開這一切的人。

  那人便是打京城來的錢老爺。

  前些日子錢老爺頻頻來拜訪她爹,希望他能到京城為他二女兒看病。聽說錢二小姐長得國色天香,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今年十四歲,只可惜自幼體弱,時常在鬼門關前徘徊。他這次會來揚州,也是慕名而來,希望她爹能救他女兒的命。

  只可惜她爹還沒來得及救人家的命,他自己就先命喪九泉了。

  她決心將自己賣入錢家莊以取得一千八百兩及安葬她爹的費用。只希望時間上還來得及,聽她爹說過錢老爺今天就要回京城,她必須趕在他離城前攔住他。

  老天保佑她!

  唐秋纏來到"悅賓客棧",看見錢老爺正要離開,她立刻上前攔住正要上車的錢紹裘。

  "錢老爺,請留步。"

  唐秋纏平穩的聲音讓錢紹裘停下腳步。他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小女孩,這不是揚州第一名醫唐仕維之女嗎?攔住他做什麼?

  "聽說你正在找大夫?"

  "沒錯,我是在找大夫。"錢紹裘打量著身材嬌小,但氣勢不凡的唐秋纏。她是那種讓人見過就終身難忘的女子,她平靜的眼眸,從容的態度卻不冷漠,真的是很特殊。"令尊是不是改變主意,願隨我前往京城了?"

  "家父......恐怕無法和錢老爺去京城。他剛剛過世,現正等著我籌錢幫他辦後事。"唐秋纏神情黯然,但語氣堅定,絲毫不像剛遭喪父之痛的人。

  "令尊過世了?怎麼會?"錢紹裘訝異的問。

  "我也不願意相信,但事情就是發生了。"她必須速戰速決,以免讓任意情有阻止的時間。"晚輩前來的目的,是想請錢老爺買下我。"

  "買下你?!"錢紹裘愣了愣,活了一大把年紀沒聽過這麼離譜的提議,這位姑娘長得挺美,但畢竟太年輕了,納妾還嫌不懂事,實在是......

  "是的,買下我。家父曾告訴我錢二小姐自小體弱,體質異於常人,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在身邊伺候著才行。我也是名大夫,家父畢生絕學盡傳於我,買下我絕對不會吃虧,我願意入貴府伺候二小姐,當她的丫鬟。"

  當蓉兒的丫鬟?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錢紹裘暗忖。

  只是蓉兒的性子自私又驕縱,這孩子能忍受得了嗎?而且她原本也是個千金小姐,會不會也和蓉兒一般任性,反而累壞一莊子的人?但蓉兒的確需要人照顧,有個懂得醫術的丫鬟更令人放心,他該怎麼辦才好呢?

  唐秋纏只是在一旁靜候,並未催促他。現實教會她要懂得適度屈服,只要屈服的對象不是任意情那混帳,任何人她都可以忍。

  "你希望我以多少錢買下你?"若價錢合理的話,倒是可以考慮。

  "一千九百兩,工作三年。"唐秋纏淡淡的說出價錢,其實她心裡緊張得不得了。"而且我只服侍二小姐,其余的差事我一律不管。"換句話說她只管錢雅蓉,其它的雜事與她無關。

  好大的口氣!錢紹裘當場就想拒絕,不過她接下來的話,讓他又重新考慮。

  "仔細盤算起來,其實一千九百兩並不貴,光是省去請大夫的錢就不只這一千九百兩銀子,更別提三年內我還得權充令千金的丫鬟。"

  這倒是。請大夫的開銷再加上丫鬟的工資,加起來是這價碼的兩倍還不止。而且蓉兒的身體狀況一日壞過一日,再找不到好丈夫治病,怕是活不了多久。

  也罷!只要能救蓉兒,一千九百兩又算得了什麼。

  錢紹裘點點頭,"好!我就買下你,希望你真有那個價值。"

  "我保證你絕不會虧本。"唐秋纏這才吐出一直憋著的那口氣,方才她還以為他會拒絕。"我希望現在就能拿到銀兩解決我的困境。"她深怕說要想辦法的消息傳進任意情耳中。

  "沒問題。"他立刻拿出銀票數了數要交給她。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錢老爺幫忙,您是否可到‘聚樂賭坊'將我爹的借條贖回,而且是用現銀,不要給銀票,也不要留下任何姓名或線索,懇請您幫我這個忙。"

  她那有禮且自制的聲音引發錢紹裘的好奇心。很明顯的,唐仕維欠人一大筆賭債,不但變賣了所有家產,甚至連生命也一並輸了。但這看起來和蓉兒差不多大的女孩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沉著,懂得適時屈膝卻不會任人占便宜。

  唉,同為女兒身,怎麼蓉兒和人家差這麼多,淨會耍性子?

  "我答應你。"

  "謝謝老爺。"既然已經收了人家的銀兩,就該認命的改口稱呼人家"老爺"。"奴婢還有一事請求。"

  "什麼事?"

  "請容我先將家父的後事料理完,隨後就會趕上。"

  後事?聽起來挺嚴重的,怕是要耗去不少時日吧。錢紹裘心想。

  "你需要多少時間處理後事?"

  "兩個時辰。"她決定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兩個時辰?!"錢紹裘不禁驚叫一聲,出殯還得看日子,挑錯時辰可不得了。"不可能!兩個時辰怎麼夠?"

  結果在兩個時辰之內,唐秋纏打理完所有事,她將她爹的遺體火化,把骨灰撒在老家的後山上,那是她爹生前最愛去的地方。

  兩個時辰後,唐秋纏拿著贖回來的借條,將它撕成碎片,散落在飛揚的塵土之中,白色的碎片滿天飛舞,彷佛象征著她不幸的過去。

  在沒帶任何行李之下,她離開了自小生長的揚州,告別過去,也揮別任氏兄弟的陰影,朝繁榮的京城邁去。

  一踏入錢家莊,唐秋纏的感覺是普通,大概是因為早已見識過真正的豪華宅邸,不過,京城的建築與南方的確有所差別,最大的差別就是"水"少了很多,最多只有幾個池塘,不像南方宅邸裡到處都是水。

  很快地,她發現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供思考,因為迎面飛來的瓶瓶罐罐砸得每個人抱頭鼠竄,深怕走避不及。

  罪魁禍首正撐起搖晃的身子,紅著臉拿起東西就砸,絕美的臉龐上正滴著豆大的汗珠,一看就知道正在發高燒。

  "蓉兒,不要亂砸呀。"錢紹裘戰戰兢兢的朝二女兒前進,深怕會被那些東西打中。"小心傷到自己──"

  他的話還沒說完,迎面就是一個陶碗,上頭還殘留著幾滴藥汁。

  "傷了自己最好,你不是希望我趕快死掉?"錢雅蓉大聲哭號,對身上的病痛有著深深的厭惡。

  "胡說!爹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呢?"僥幸躲過湯碗的錢紹裘苦口婆心的規勸女兒,希望能減輕她的疑慮。

  "騙人、騙人!"錢雅蓉的臉更紅了。"你們都希望我死掉,你們就可以不用心煩了!"

  她邊說邊丟東西,錢紹裘在閃躲之余,對他女兒的任性完全沒轍。

  這太過分了!

  原本杵在一旁不吭聲的唐秋纏再也忍不住心頭的那把火。

  別人想對父親撒嬌都還沒這個機會,錢雅蓉反倒仗著體弱弄得滿屋子的人雞飛狗跳。

  唐秋纏倏地大步一跨,兩手一抓,硬是抓住錢雅蓉的手腕,將她拖往床鋪。

  "你這個死丫鬟,居然敢放肆!"錢雅蓉拚命扭動手腕,試圖掙脫她的箝制,無奈矮她半個頭的唐秋纏手勁很強,她根本掰不開。

  "閉嘴!"唐秋纏沉聲喝道,從腰際拿出一包白色粉末,"現在,你給我把這包藥吞下,乖乖躺回床上休息。"

  "誰要──"

  "再說我就用灌的!"唐秋纏打斷她的抗議,這小姑娘就是欠人教訓。"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逞什麼強?"

  "但是──"

  "還說!"

  錢雅蓉果真被她可怕的臉色給嚇回床上,並乖乖的服下藥。一個時辰之後,她的高燒退了,整個人又充滿活力。

  此後唐秋纏安安穩穩的在錢家當了三年丫鬟,每天和錢雅蓉斗嘴斗得不亦樂乎。直到她們先到益州被搶,後又被大少爺帶回京城,才又重新開啟了追逐之門。

  他們是怎麼找到她的,為何知道她藏身於錢家莊?

  現在探究原因又有何用?最起碼這次她有朋友。在襲人和大少爺的幫助下,她再一次逃離他們,逃到這個人煙稀少的小鎮。

  "唐大夫、唐大夫。"

  眾人小心翼翼的呼喚聲顯示她愣在那裡有好一會兒了。該死,她又在發呆!最近怎麼搞的,老是想起過去?

  唐秋纏,過去的鬼魅已成雲煙,任氏兄弟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你就放寬心吧。安慰自己之後,她振作精神看向前方的小女孩。

  "起來吧。"唐秋纏執起那位女孩的手,溫柔地將她拉起,"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如玉。"她訥訥的說。

  "如玉,敝姓唐,是位大夫,你可願意跟我?"

  如玉的臉霎時發出興奮的光彩,點頭如搗蒜。

  "這是五十兩,拿去將你爹好好安葬,等事情辦妥後再到客棧找我,我會幫你安排出路。"

  "謝謝唐大夫。"如玉拿著安葬費直往家門沖,趕著去辦後事。

  照這樣散財下去,最後賣身的,恐怕會是她。

  她搖頭苦笑,一邊計算著身邊所剩的銀兩。

  完了!從京城走到這裡,沿途花了不少銀兩,尤其花在這貧窮的河西鎮,數目更是龐大。

  這下可好,不上靈州都不行了,唐秋纏無奈的想。她身邊大約剩四十兩,應該還能支撐她到靈州,等安全抵達後,再將銀票兌現,到時一切困難自然迎刃而解。

  好人必定有好報!她樂觀的自我期許,而後踩著堅定的步伐離去。

  然而她才剛踏進客棧的大門,就碰上一雙熟悉的眼睛;永遠泛著溫柔的光芒,足以將她淹沒。

  "敏兒。"

  是任意桐!

  她好半天開不了口,只能睜大一雙杏眼看著他。

  "意桐!"她不敢相信的驚呼,他是怎麼找得她的?

  "總算找到你了。"他的聲音中除了溫柔之外還帶著疲憊,似乎找她有一陣子了。

  "為什麼找我?"唐秋纏試著放輕語調,但她發現這很難做到。"為什麼不能就此放過我?你們要纏我纏到何時?!"她愈吼愈大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挫敗。

  混帳!為何他們非要她不可,為什麼?

  "敏兒,我──"

  "住口!"她受夠了,再也不想聽任何解釋的話,那只會動搖她的決心。

  "敏兒──"

  "不要再說了!"

  她閃過他上樓,在關門之前卻碰到一道阻力,任意桐無視她的阻擋,強行推開門進入她的房間。

  "不要再試圖避開我。"他的聲音中滿含痛苦,"你知道三年前當你失蹤時,我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自始至終未曾改變。"

  "我求求你改變。"唐秋纏悲切的閉上眼睛,無法再凝視他多情的眼眸。"我要的只是自由,為何你從不理會我的意願?"

  "你的意願裡也包括意情嗎?"任意桐乍然變冷的聲音教她張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口氣與他一樣冷然。

  "沒有意思。"任意桐苦笑道。向來冷靜的敏兒每次一提起意情就會變得憤怒,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

  現在他好嫉妒意情,因為只有他才能引發敏兒內心深處的情緒──暴怒。

  她一向理智、冷靜,不卑不亢的態度彷佛是個領導者,引領著他的理智跟著團團轉,再也不是原來處事淡然的任意桐。

  但是意情呢?在游戲的外表之下是否也埋藏著和他相同的情愫?否則怎麼會跟著他一起墜入追逐的深淵?

  他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一份感情,為了她,他變成和意情同樣瘋狂的追逐者,踩著她走過的足跡,只為了換取她的回眸一笑。

  然而她竟要他離開,還給她自由。

  "原諒我的口氣不佳。"他調整呼吸,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如同往昔。"我只是太心急,怕你又會消失。"

  天哪!她最怕這種語氣!每當他用這種語調說話時,她就不知該如何拒絕,只能保持沉默。

  "我──"

  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劃破靜謐的空氣,並卷起漫天飛沙。

  "任公子,我是驛站的驛使,特來通知您一個重要消息。"驛使在店小二的帶領下,火速沖入唐秋纏的房間內,打斷他們的對話。

  "這是您的信函,聽說非常重要。"驛使連忙遞上一個米黃色的信封。

  任意桐蹙眉不悅的拆信一看,被信中的訊息給驚得說不出話來。

  "送信的人呢?在不在驛館?"

  "在!而且正在等您。"驛使恭敬的說。瀟湘莊的任何一位成員,他都得罪不起。

  "快走!"任意桐轉身便要離開。

  "發生了什麼事?"唐秋纏一頭霧水,第一次看見任意桐如此嚴肅的表情。

  "陶麟莊遭人縱火,我必須趕回揚州。"在踏出房門之前,他丟下令她心痛的低喃:"別再逃避了行嗎?你不累嗎?"

  她很累,就是因為太累了所以才要逃,為何他就是不能了解?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飲下,藉以平穩焦躁的情緒。

  陶麟莊遭人縱火?誰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奇怪!為何她的思緒漸漸不能集中,身子也開始變得無力,彷佛被人下了迷藥一般......

  驀地,一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認錯的身軀自牆角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伸手接住唐秋纏癱軟的嬌軀,用著輕軟的音調在她耳邊低語。

  "好久不見了,我的獵物。"

  是任意情!她的神智隨即陷入一片黑沉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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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3: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在黑暗中飄蕩的唐秋纏依稀聽到水聲。時而上時而下的起伏彷佛回到嬰兒時期,她正安然的躺在搖擺的竹籃裡。

  唐秋纏很想告訴她娘不需要搖晃得這麼用力,好象在乘船一般──

  乘船?

  她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在光和影的交錯下,她看見任意情。

  他正斜靠在雕花鏤空的床柱邊,單手支著一邊臉頰,正好整以暇的等她醒過來。

  這是夢嗎?如果是的話,那一定是噩夢。

  她用力眨了眨眼,好似想把眼前影像眨掉,但她連眨了三、四回,仍舊眨不掉任意情帶笑的臉。看來他是真的在她眼前,河西鎮的事是真的,被他俘虜的事也是真的。

  她想開口斥責他,卻發現嘴巴異常干澀,根本發不出絲毫聲音。

  "口渴了嗎?小秋纏。"任意情伸手輕撫過她柔嫩的粉頰。

  唐秋纏直覺的想揮掉他的手卻做不到,只能睜大一雙杏眸忿忿地瞪著他。

  "別瞪得太用力,當心累著眼睛。"他的語氣仍是一如以往的輕佻,徑自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再坐回床沿。

  "喝水。"他故意將茶杯遞至她的眼前。

  這個混蛋!明知道她現在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要如何接住茶杯?唐秋纏不禁在心中咒罵著。

  "沒有力氣拿杯子?"任意情開懷而笑。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朝氣蓬勃的敏兒如此虛弱;當然這也是拜他之賜。

  "你......"他想破口大罵,但喉嚨干得就像有一堆沙礫般,發出來的聲音比烏鴉還難聽。

  "想罵我是嗎?"任意情十分了解她的意圖。"想罵我也要有力氣才行,我來幫你吧。"說完,在她的瞪視下,他舉起茶杯就口。

  誰要你幫──

  腦中的話還沒想完,唐秋纏就發現自己的喉頭瞬間滑入清涼的茶水。

  這混帳竟以最卑鄙的方式喂她喝水!

  她氣得想咬掉在她口中撥弄的舌頭,卻發現她竟虛弱得連咬合都很困難,他究竟對她下了什麼迷藥?

  "想咬掉我的舌頭嗎?敏兒。"他的大拇指沿著她的下唇來回輕撫著。

  "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你的眼睛明白告訴了我。"任意情的手倏地來到她衣衫的領口。

  順著他的大手,唐秋纏這才發現她的衣服換了,原本厚重的衣物全不見,身上僅著一件薄薄的淡粉色內袍。

  他慢慢的拉開她的領子,一寸一寸的露出白皙的肌膚,柔潤滑膩的肌膚令他著迷,敏兒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初的小女孩。

  "住......住......手。"該死!這小貓似的叫聲真是她發出來的嗎?

  "住手?"任意情嘲諷的盯著她。"在追了你三年多之後,我怎麼可能住手?而且我也住不了手──"說著,他猛然一拉,淡粉色的袍子瞬間拉至腰際,露出她細致完美的胴體。

  "你真的長大了。"他的右手著迷似的沿著她的腰際慢慢的往上撫摸;冰涼的大手和她滾燙的身子恰成強烈的對比。

  "你變得更嬌媚、更迷人......"他的大手在她小巧飽滿的胸部停住,張開的五指恰巧可以將它整個包住。"看,就連這兒也變得更成熟了。"他覆住它,並逗弄她粉紅色的蓓蕾,一會兒輕捏,一會兒繞著它轉。

  他的撫觸令唐秋纏的雙頰漲紅,恨不得用眼睛殺了他。

  卑鄙小人!她一方面咒罵他,另一方面卻咒罵自己中了迷藥卻仍有知覺的身體。

  "你就像一朵薔薇。"他原本逗弄著豐胸的手又再一次往下滑,在她平坦的腹間游移,"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綻放出花蕊,吐露出芬芳。"

  他邊說邊拉掉她的腰帶,淡粉色的薄袍倏地完全打開,唐秋纏可以感到突然侵入大腿的冷空氣,然而她卻無力阻止。

  "我能擁有你嗎?我最嬌艷的薔薇。"任意情伸手進袍內輕撫她的大腿,輕輕柔柔的力道就像是羽毛,掃過唐秋纏交織著怨恨與欲望的心。

  她是該恨他的。他是間接殺死她爹的凶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這種人就算殺他一千次、一萬次也撫平不了她所受過的創傷。

  但她卻不。

  她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反應,但她知道她爹之所以會死,多少和自己刻意隱瞞有關,她若是早點向爹說明任意情的詭計,或許事情會有所不同。她的隱瞞與其說是不想讓她父親擔心,不如說是她想保護任意情。

  保護任意情?!

  她被突然間掃過的念頭嚇了一大跳。她居然在下意識裡想保護這個壞胚子?!

  "你驚愕的表情是因為我的碰觸嗎?我的敏兒。"任意情的表情就跟他的口氣一樣不悅,撫著她的力道也不再溫柔。

  "除此之外......還可能......是別的......原因嗎?"她費盡力氣抗拒他的撫弄,也抗拒自己游移不定的心情。

  "那麼你可能要更驚訝了,獵物。"他猛地抬高她的下巴與她對視,"我說過我一定要得到你,這可不是戲言。經過這幾年的追逐,我發現我的耐性已遠不如當初,該是讓游戲結束的時候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成為他的人。

  "你敢碰我......我就自盡。"她撐著虛軟的身子撂下狠話,沒想到任意情卻哈哈大笑。

  "自盡?"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意,目光嘲弄的打量她,"不,你不會。你太愛自由,不可能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

  "必要時就會。"體內凝結的怒氣使她毫不猶豫的反駁,同時也耗盡所有力氣。

  "你想自盡我不反對。"他低下頭在她的雙乳之間留下深深的吻痕,"但先決條件是等我贏了這場游戲再說。"他再一次撫弄他所留下的印記,臉上流露出滿足之色。"現在,乖乖的睡覺。"

  她正想叫他滾到地獄時,猛地發現鼻端吸入一股異樣的香味,然後她再一次墜入黑暗的深淵。

  唐秋纏並不意外任意情會走水路,畢竟這是他的事業。在他的帶領之下,任家的水運路線正快速擴充中,一個屬於任意情的水上王國逐漸成形。

  自從再次醒來那日起,任意情便未再出現,只有派來兩位侍女伺候她沐浴更衣,打理生活上的一切。而這兩位侍女就跟啞巴沒兩樣,除了"是"這個字外,她沒聽過她們說出第二個字,顯然奉令不准跟她交談,所以不論她問什麼,她們一律以沉默代替。

  其實以她目前的狀況來看,她能做什麼?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就連更衣也借助他人,她能逃得了才怪。

  任意情究竟給她吃了什麼?為什麼已經過了這麼多天還是如此虛弱?

  就在她百思不解,任由侍女為她更衣的時候,房門突然打了開來,那鬼魅般的身影驟然出現。

  "出去!"唐秋纏的臉倏地漲紅,此刻她僅著中衣,甚至連肚兜都沒穿,而她又虛弱到無法舉手掩飾,只能任他看個夠。

  "你們聽見小姐的話了。"任意情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使眼色要兩位侍女出去。

  她們立刻離開房間,留下渾身虛軟的她獨自面對任意情。

  "你的精神似乎好多了,還能吼人。"任意情走上前,一把將她帶入懷中,讓她坐在大腿上。

  "我吼的是你,不是她們。"唐秋纏被這種親暱的姿勢惹得滿臉通紅,想掙扎又沒有足夠力氣,只能在心裡生氣。

  "是嗎?"他一點都不在意她不遜的語氣。"可是我怎麼聽不出來?"他的聲音猛地轉柔,似情人間的低語輕喃。

  "我不介意再重復一次。"唐秋纏倔強的回嘴,同時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因為他這種慵懶的聲音而臉頰發燙。

  "我比較想聽的是你說‘好'。"他的聲音依舊輕柔。帶著魔力的大手,在他說話的同時,伸進她的中衣內,進一步用行動來瓦解她的意志。

  "投降吧,敏兒,這樣對你、對我,甚至是對意桐都好。"

  雪白的肌膚在他的挑逗下迅速泛紅,就如同唐秋纏難以壓抑的顫抖。

  "別把意桐扯進來。"她咬牙忍住自胸前傳來的酥麻感,這混帳的挑逗技巧的確沒話說,但她可不准備認輸。

  "別扯進來?"任意情突然醋意橫生,為什麼她在說到意桐的時候總是特別溫柔,而他的名字就停留在"任意情"三個字,並且總是語帶恨意。

  "你不覺得現在才說這句話已經太晚了嗎?"在她背後的胸膛急速起伏,清楚的傳達出他的怒氣。"在我和意桐瘋狂的競爭三年多之後,你居然告訴我不要把他扯進來?你這話聽起來就像笑話。"

  "這一切原本就是笑話!"唐秋纏費盡力氣的狂吼,並扭動身體用力掙扎,無奈還是掙脫不開他的懷抱。

  "我要求過你們要競爭嗎?我請求過你們追著我嗎?沒有,統統沒有!我要的只是安靜,只是自由,為何你們就是拒絕給我,現在卻反過來指責我才是始作俑者?這原本是你們兄弟之間的意氣之爭,為何硬把我扯進來?"

  沒錯,她說的統統都是事實,不過任意情一件也不會承認。

  說他驕傲也好,說他自私也行,反正他就是不會讓她自游戲中脫逃;從相遇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這一團混亂。

  原本他以為這只是游戲......但經過三年多的思念,他已經不再確定了。

  當年,就在他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時,她卻平空消失了。意桐瘋了,他也瘋了,兄弟倆打的那一場架幾乎轟動全揚州。

  他從沒料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敏兒,在意到一聽見她的下落便不顧一切的趕來,和意桐爭得你死我活,誰也不肯放手。

  但敏兒呢?在她心中是否只將他視為一個狩獵者,並厭惡他所做的一切?

  自私任性使他從不曾在意游戲的過程中是否會傷了誰,直到他傷害了敏兒。

  他不知道施壓的結果竟會導致唐仕維的死亡,他雖不是凶手,但看在敏兒眼裡,他與凶手無異,她會......恨他嗎?

  "敏兒,你恨我嗎?"他在她耳邊丟下這一句令她錯愕的問話。

  她恨他嗎?這句話她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次,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無解。

  與其說恨他,不如說她恨的是自己;她恨自己的軟弱無力,恨自己的怦然心動。為什麼無法抗拒他的挑逗,而屈服於自身的矛盾情結中?

  "我不恨你。"她終於說出答案,長久以來困惑著她的疑雲也獲得化解。"恨是一種太強烈的情緒,你我之間還達不到這種地步。"恨他太累人了,她現在最想做的是休息,她太累了。

  這個回答教任意情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他應該覺得高興,但他卻覺得沮喪。

  "我寧願你恨我。"他一把將她抱至床上壓住她,隔著她的中衣,撫弄著她光滑的背。"你知道嗎?一個陷入瘋狂的人不但危險,而且還很寂寞,我就是這種情形。"

  他的雙手撐在她的兩側,教趴在床上的唐秋纏動彈不得,只能由背傳來的氣息探知他的方向。

  "在你眼裡我是個瘋子,我的確是。我瘋狂的追逐你,使盡一切下流的手段,只為了得到你。"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臀部,然後透過薄薄的中衣,用臉頰感受它們的溫暖。

  "為了得到你,我不惜傷害他人,甚至派人放火燒了陶麟莊,藉以引開意桐。"

  "你瘋了!"唐秋纏不敢置信的叫道。陶麟莊是他家的產業啊。

  "我從沒否認我瘋了。"任意情終於決定將中衣扯開,盡情撫摸他朝思暮想的圓嫩。

  唐秋纏被這陌生的接觸嚇了一跳,他的輕撫帶動了她的感官,她必須緊咬下唇才能抵抗由體內傳出的燥熱。

  "我猜意桐大概也瘋了,我們都瘋了,你知道為什麼嗎?敏兒。"他的大手來回的撫弄她的臀,緊貼著她的身軀散發著令人難以抵擋的熾熱,伴隨而來的是彼此紊亂的呼吸。

  "意桐是為你的獨特而瘋,而我則是為了你的執著傾倒,但你卻只想要自由。"他的手忽而轉至她的兩腿之間,修長的手指探索她的神秘,她幾乎快要抗拒不了他的挑逗。

  "你是自由了,因為你的心是沉靜的,從不懂瘋狂為何物。"他的手指和他的吮吻一起落下,唐秋纏從未體會過這種欲火焚身的感覺。

  "為我駐足吧,敏兒。不要再當飄忽不定的風,安靜地停留在我身邊。"

  多麼動聽的一句話,結果只是謊言。

  她明白他要的只是剝奪她的自由,迷亂她的心志,接下來便是折磨她的靈魂。

  "我不可能放棄自由。"那是她的夢想,也是她這一生的願望。

  "喔?"對她的回答,任意情並不覺得意外。因為她是唐秋纏,太容易放棄堅持,那就不是她了。

  但他是任意情,一個和她同樣堅持的人。過去他堅持要成為游戲中的勝利者,現在則堅持成為絆住她一生的人。

  他承認,他卑鄙且不擇手段,但如果這是唯一能留住她的方式,他仍會毫不考慮的去做。或許她自己還不知道,唯有銅牆鐵壁的封鎖,才能捕捉到她這抹向往自由的靈魂。

  而他就是那封鎖!他要以欲望鎖住他懷中的人兒,因為她對他並不是沒感覺。每當他愛撫她,她的身體就會微微顫動,心跳也跟著急促,更別提他手指下的濕潤。身為大夫的她一定也同樣感到自己的反應,並且為自己有這種反應感到可恥,因為他是她的敵人。

  如果欲望是他唯一的籌碼,那麼他會好好利用它,反正卑鄙的手段使多了,也不差這一項。

  而且他是真的想要敏兒,想的程度教他感到心慌。他曾以為那只是游戲的獎品,現在看來,那反倒成為游戲中最令人感到興奮的一部分。

  他從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竟是如此難受,直到夜半驚醒時,猛然發覺握在手中的只是空氣,曾經攬在懷中的身軀只剩夢中的余溫。

  在夜夜驚醒的同時,他錯愕的發現到,他竟然真的喜歡上敏兒了。在她每一次對立、每一次脫困中愛上她的勇氣、她的執著。但問題是,那就叫愛嗎?只是佩服她的勇氣,喜歡她的執著是否就能稱為愛?

  答案在每一次半夜醒來,心煩氣燥的踱向門外,看見遠遠的廂房也燃起燭火,在那瞬間,他終於確定自己已經愛上敏兒。

  按理說看見意桐焦躁、心煩意亂是他最大的樂趣,尤其是看他為游戲中的獎品失魂落魄更令他感到愉悅才是,但他的心情卻恰恰相反。他希望意桐放棄,希望意桐從此忘掉唐秋纏這個人,因為他希望這個沉穩堅強的女子只屬於他,只接受他的追逐。

  三年半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耗盡人的耐性,使其變得更加瘋狂。於是游戲的規則開始改變,被狩獵的獵物變成獵人,讓兩個爭戰不休的兄弟同樣渴望她的回眸。

  但究竟誰才能捕捉她的眼神呢?這個答案恐怕只怕她自己才知道。

  "如果說......我能限制住你的自由呢?"他更加深入他的探索,唐秋纏必須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呻吟出聲。

  "我不認為你做得到。"透過他的手指,她感到胸前的蓓蕾變硬,皮膚變得異常敏感,整個人好象發燒一樣,跟著任意情溫熱的呼吸一起瘋狂。

  "賭賭看吧。"任意情扳過她的身軀,凝視她的眼眸,"我賭你會迷失在這磨人的欲望之中,在我懷裡重新體會自由的定義。"

  "不可能。"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欲望,正色說道。但尚未平復的雙眼卻迷蒙得教任意情一眼看穿。

  "那麼你敢不敢賭呢?"他用食指逗弄她的紅唇,使其更加鮮嫩。"賭你不會臣服在我的懷中,賭你不會輸給自己的欲望......"他的手指猛地滑下,撫弄著她堅挺的雙峰。

  "我為什麼要和你賭?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即使身陷情欲的漩渦中,她仍堅持不肯投降,並憎恨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對他的碰觸有感覺,她真的覺得丟臉透了。

  "有很大的好處。"這項賭注對他來說不啻是個冒險,但他非贏不可。"若是你贏了,我答應從此在你眼前消失,永遠不再打擾你。"

  不知為何,聽到他的回答時,她的心竟重重的抽搐一下。

  唐秋纏,你是怎麼了?這不是你最想要的結果嗎?為何會有如此的反應?難道你情願失去自由,任人追逐不休?她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若是我輸了呢?"

  "若是你輸了,就請你留下來,面對自己也面對我。三年半的時間並不算短,我已經厭倦追逐,相信你也是吧。"

  是的,她也累了,如果贏了這一次就可以永遠擺脫這場噩夢,何樂而不為呢?她一向以自制力自豪,相信自己能控制所有事,但這次她卻猶豫了。

  她是個大夫,不會蠢到不清楚自己的生理變化。他每碰她一次,她就脆弱一次,愈來愈濕潤的身子告訴她這是個危險的游戲,玩不得的,可是......她累了。

  她知道任意情有多堅持,又狡猾得能設下許多陷阱,她不可能每一次都幸運脫逃。上次堅持的結果是死了她爹,就連錢雅蓉也差點被逼婚成功,這一切只為了她的堅持。這一次呢?誰會是她堅持下的受害者?也許是一個陌生人吧,一個不經意幫她小忙的陌生人。

  她早就明白,事情只要一扯上任意情絕對不簡單,但是對抗自身欲望這一項,她卻從來沒想過,她會輸嗎?

  "我和你賭。"她作出決定,卻在他乍然變亮的目光中懷疑這項決定是否正確。

  "好。"他溫柔的吻住她的唇,為彼此的承諾封印。"期限就從現在開始,到我們抵達揚州為止。"他有把握他一定能贏。

  "就這麼說定。"老天啊,請保佑她贏得這場賭約。"但我要先聲明,你不可以再使用下流手段逼我就范。"她挑眉提醒他,她目前的狀況全拜他的特制迷藥所賜。

  "可以。"任意情微笑的同意,不愧是敏兒,樣樣算得精。

  於是停了三年半的征戰又再度展開,只不過這次的結果將決定彼此未來的命運。

  他們在洛陽下船,騎馬先到襄州,再轉至鄂州換船。當他們風塵僕僕趕到鄂州時,唐秋纏已經累垮了,還是任意情將她抱上船的。

  她一看見這艘船就被它迷住了,高高豎起的船桅聳入雲霄,皮制的巨帆一片又一片。她雖沒乘過這種船,但也知道它叫"沙船",一般是走北洋航線。因為具有寬、大、扁、淺的特點,行駛時船身不但穩定還能行沙防沙,是造價不菲的巨型船只。

  "很棒的一艘船吧。"任意情輕撫過雕花欄桿,語氣驕傲的對著唐秋纏笑道,聲音中有著濃濃的感情。"這一艘船是我親手設計、監督打造的,前些日子剛完成。"

  聞言,唐秋纏感到異常驚訝,他親手設計,親自監督完成的?這真是令人驚訝。她還以為他是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只懂得玩,享受祖先的福蔭,沒想到他竟還懂得造船。

  "很驚訝對不對?"他不怪她,是他故意給她惡劣的印象,或許......這是一種保護色吧。她對他的吸引力太強,所以才給她看他最糟糕的那一面,藉此逃避內心無法抑制的熱情。

  他對她的確有滿腔熱情,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設下陷阱,強迫她留在他懷裡,甚至在失去她之後,瘋狂投身於造船事業中,打造一艘他夢想中的船只。然而他卻不敢對自己承認,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這船上所有一切都是為她設計的。她喜歡看書,他就隔了一間巨大的藏書室,並搜羅坊間所有有關醫藥的書,還請專家分門別類放好,並派有小廝定期曬書,因為他不確定這些藏書見得到主人;她喜歡制藥,因此他特地設計一間藥房,買進一個又一個的巨型藥櫃,期盼能看見她忙碌穿梭的身影。

  他為她建造了這一切,卻無法確定這些設備是否有被使用的一天。當他第一天登船時,他還曾經產生錯覺,好似她就站在船上對他微笑,等他想靠近時她卻消失了,徒留滿心的悵然。

  他中的毒一點也不輸給意桐,甚至比他還深,只是驕傲迫使他擺出滿不在乎的態度,冷冷的嘲弄意桐發瘋似的行為。其實,他又好到哪裡去呢?他比意桐更瘋狂,也更苦澀。因為他無法像意桐一樣,恣意表現出他的癡狂,只能用游戲的外表掩飾心中同樣狂熾的期待。所以他投入造船,期待他夢想中的女主人能與他共游天下。

  如今,美夢終於成真。敏兒真的站在他身邊,安靜地聽他訴說造這艘船的經過,教他如何不因這突來的狂喜而激動?

  唐秋纏也同樣困惑於他的激動。只見他的眼神閃閃發亮,像個孩子般說個不停,完全不像平日的任意情。

  她愈來愈懷疑自己是否曾經了解過他,相處的這段日子以來,他的面貌似乎不斷在變。一會兒是極有耐心的誘惑者,用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撫觸催促她和他一起墜入欲望的深淵;一會兒又變成暴怒的獅子,狂吼著她的堅持,因為她自始至終不肯屈服在欲望下,即使她已在他身下發熱、發燙,但就是不肯說出"好"這個字,而那迫使他幾乎瘋狂。

  不過他還是信守承諾沒有強迫她,只是在每次誘惑失敗後氣憤的甩門離去,到甲板吹吹風,消除心中強烈的失望感,然後再來一次。

  這對彼此都是一種折磨。唐秋纏也很害怕,她已經愈來愈習慣他的陪伴,他的碰觸;習慣聽他平穩的呼吸聲和圈著她腰的大手,在他霸道的堅持下入睡。

  愈是接近揚州,她的心就愈迷惘,她就要和他道別了嗎?從此永無見面的一日。

  "冷嗎?"任意情停下他的長篇大論,脫下外袍溫柔地為她披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不要對我如此溫柔,那會擾亂我的心思。唐秋纏在心裡狂吼,嘴上卻沉穩地答道:"不冷。"

  任意情的眼眸因她的回答而暗了下來。"是啊,不冷,你才是‘冷'的那個人。"他嘲弄的說,然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挫敗,"有時候我懷疑你到底還懂不懂人性,有沒有正常人的欲望。"

  他指的是什麼她心裡有數,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知道她的堅持氣壞了他,也徹底打擊了他的自尊心。

  "又是沉默,嗯?"任意情的語調跟他的表情一樣嘲諷。"你真懂得如何打擊一個男人的自尊。"

  說完,他氣憤的離去,然後整整三天沒和她碰面。

  唐秋纏倒樂得耳根子清靜,但也同時覺得無聊和......遺憾。一定是因為深秋的氣溫太寒的關系,她努力說服自己。

  在艙房悶了三天後,她決定到船上四處探險。這艘船真的好大,艙房多得嚇人。

  她一間一間的參觀,直到她來到一間令她發呆的艙房,這是......藥房!

  她推門進去,一排排的巨大藥櫃全用最上等的木材制成,因為這種木材最能保持藥性,讓藥材不易發霉。

  這艘船竟建有藥房,而且還這麼大,她不可思議的搖搖頭關上門離開,卻又在隔壁艙房看見更令她吃驚的東西。

  全是醫書,天哪!

  她興奮不已的東碰碰、西瞧瞧,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哇!有《傷寒雜病論》、《肘後備急方》、還有《千金方》耶,這一套套的藥書她看十輩子也看不完。不過這些書到底是誰買的?

  任意情!

  她腦中陡地閃過這三個字,身體也跟著發燙,這些書一定都是他買的。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些書籍通常只有學醫藥的人才會研究,一般人是不看這些的,難道......他是為了她?

  她搖搖頭甩掉心中的念頭,告訴自己絕對不是她想的那樣,而後繼續她的冒險。

  然後,她在另一個艙房看到任意情,他正趴在書桌前睡著了,桌上散放著紙張、卷圖。

  她輕輕的推開門走近一看,攤在桌子上的是一張船只設計圖,這種船她看都沒看過。巨大的船身還帶有輪子,船艙又畫得特別深,帆也特別寬,真的是很奇怪。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趴在書桌上的任意情隱約感到身邊有人,半夢半醒的喃道:"敏兒?"

  唐秋纏嚇了一跳,轉身就走,但才走了兩步,卻教任意情的大手給勾住她的腰,他略一施力,她整個人便靠在他身上。

  "不要走,敏兒!"他自她身後緊緊的圈住她,將下巴靠在她頭頂上,聲音中充滿了絕望。"留在我身邊......求你。"

  求她?

  唐秋纏錯愕的覆上他箍住她細腰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向前方。

  任意情用"求"這個字,這怎麼可能?可是他真的說了,而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任他將她帶回書桌前,坐上他的大腿,安靜的靠在他懷中。

  "這是什麼?"她指著幾乎占滿整個桌面的草圖問道,打破兩人間親暱的寧靜。

  "船呀。"任意情溫柔地撥開她耳際的亂發,並幫她塞回耳後,教她又是一陣臉紅。

  "我知道是船,但你畫的這種船我沒見過。"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讓呼吸平穩下來。她從不知道自己會如此懷念他的擁抱,才不過三天的時間而已。

  冷靜下來,唐秋纏!她命令自己,同時努力平復過快的心跳。

  "那是當然。"任意情得意的笑道。他可沒忽略她的不安,原來她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嘛。

  "那是我夢想中的船,也是我下一個征服的目標。"

  "喔?"唐秋纏十分好奇,造一艘船也能這麼興奮。

  "我希望這艘船能建造成功。"他握住她的手指著設計圖上一處說:"這裡是水密隔艙。它們能增強船的抗沉力,並加強船體的橫向強度。"然後他們的手來到船桅部分,"這是牛皮帆。牛皮比羊皮堅韌,更適合用來做遠洋航行。你注意到那些帆畫得特別寬了嗎?"見她點頭,他靠在她的耳邊輕語,"那是因為帆寬受風面較強,可以加快速度,所以我才把它們設計成這麼寬。"

  唐秋纏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看來造船也是門大學問。

  "那這兩個輪子呢?"她從沒見過船還有輪子的。

  說到這個,任意情可興奮了,這可說是他的新發明。

  "這兩個輪子是用來輔助船打水,以補帆的不足。"

  "原來是這樣啊。"唐秋纏仔細研究起船的結構。她發現他真的很有天分,各方面都考慮得很詳細,這艘船要是真造得起來,必定很壯觀。

  "我希望能乘著這艘船橫渡東海到北國一個叫難波的地方,去看看不同的風土民情。"而且他希望敏兒也能同行。

  北國啊......唐秋纏也不禁跟著幻想起來。她從未出過海,出海的滋味到底是怎麼樣?一定很棒吧,她真羨慕任意情能夠盡情遨游四方。

  她在想什麼?希望別是盤算著離開他後要到哪裡。任意情暗忖。

  該死!他們離揚州愈來愈近,而她卻沒有任何軟化的趨勢,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阻止她的離去,再當一次小人?不!他不想這麼做,他做過的錯事已經太多了,再使一次手段,恐怕第一個唾棄他的,便是自己。

  他到底該怎麼辦?該如何做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

  "你一定很高興要回家了吧。"他試著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酸澀,但卻失敗了。

  "家?我已經沒有家了。"唐秋纏的反應和他想的完全相反,語氣酸澀的程度不下於他。"拜你之賜,憑心堂早就易主,我哪來的家?"有的只是記憶中的影子罷了。

  "不,它還在。"他的話成功的讓唐秋纏回首看他,但她臉上寫著不信。"憑心堂還在,我早把它買下來了,只等著你回去。"

  唐秋纏好半天無法說話,最後才充滿困惑的開口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是不是因為愧疚?"

  不,是因為愛。他在心裡回答,卻無法坦白告訴她。

  因為她早將他視為洪水猛獸,視他為最卑劣的狩獵者,他怎能告訴她游戲已經變質,他倆的角色早已互換?說他想保留自尊也好,說他怕把她嚇得跑得更遠也可以,他就是無法將心中滿溢的感情說出口,只能選擇最愚蠢的答案。

  "也許吧。"

  這句話令兩個人都沉默下來,直到斜射的夕陽,染紅了窗欞為止。

  連續三天失眠的任意情終於抵擋不住強烈的睡意,沉沉的睡去。

  仍坐在他腿上的唐秋纏試著扳開緊扣住她腰際的雙手,卻怎麼也扳不開,最後她只能在夕陽余暉下,陪著他一同睡去。

  揚州,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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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4: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望著近在咫尺的揚州港,任意情急得快瘋了。他一度想命人將船掉頭,最後卻打消了主意,因為那違反游戲規則。

  去他的游戲規則!

  他生氣的詛咒,詛咒自己的沒用,也詛咒敏兒的堅持。他不禁想起昨晚......

  "敏兒......"他輕囓她白皙的肩頭,赤裸的胸膛緊貼著她雪白的裸背,雙手捧住她的玉峰,輕輕的搓揉著。

  "你一點也不心動嗎?"他無法相信她的頑固,一般人早就投降了。

  唐秋纏咬住下唇不回他的話,忍受席卷全身的酥麻感,她的唇幾乎咬出血絲。

  他再也受不了了!

  為何她總是這麼該死的冷靜,又這麼該死的會忍耐?對了!他忘了她不是男人,怎能體會那種渾身著火,不趕快解放就會崩潰的欲望?而他恰巧是那該死的脆弱人種,而且只鍾情於她。

  他毫不溫柔的翻過她的身子,將她箍在他有力的雙臂間。

  "為什麼?敏兒。"他絕望的呢喃,昔日不擇手段只求勝利的任意情,早已敗在愛情的魔力之下。"為什麼拒絕反應我的撫求,為什麼不把自己給我?"他顫抖的右手撫遍她赤裸的身軀,但就是無法撫出她的反應。

  "說話呀。"他已經受夠了她的沉默,因為那表示拒絕。

  "你要我說什麼?"她冷冷的回答,偏頭不看他的眼睛。"游戲規則是你訂的,我只是照規則玩罷了。"

  "好一個游戲規則!"說完,他狠狠的吻住她,吻得她的嘴唇都腫起來。

  "你行。"他倏地起身下床,轉身不看每每教他發狂的身軀。"總有一天,當我決定做過去的任意情時,你就不可能如此走運!"

  然後"砰"的一聲,他甩上房門沖到甲板,努力冷卻心中的怒火及欲火。

  真是可悲啊!他仰起頭迎接撲面的冷風。想他堂堂瀟湘莊的少主,要什麼有什麼,居然會栽在一名女子手上,而且這名女子對他的熱情不屑一顧。

  他想起兩人最初的相遇,想起那壺倒在他頭頂上的酒。既然強風平息不了他的欲望,那何不飲酒呢?至少酒不會拒絕他,會乖乖的任他吞噬,不會折磨他的心。

  "拿酒來!"他狂吼道。

  得令的婢女立刻拿來一壺酒,不敢稍有遲疑的遞給任意情。

  "不要一壺要一壇,你這個笨蛋!"他憤怒的揮掉她手中的托盤,嚇得婢女跌跌撞撞的飛奔去取酒。

  他接過酒,斥退僕人之後便拿起壇子猛灌。喝醉最好!讓他忘了此生唯一的一次悸動,讓他忘了被拒絕的痛苦。

  這種飽受欲望煎熬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多久呢?有......四個月了吧?老天!任何一個忍受了四個月欲望的男人都該和他一樣,痛痛快快的喝一場,不醉不歸。

  "再拿酒來!"

  他又喝掉一壇酒,喝得又猛又急,喝得酒液流滿全身,浸濕他的衣服。

  "再拿來!"

  他又繼續喝,直到他醉倒在甲板為止。他沿著船舷慢慢坐下,將頭埋在曲起的雙膝中,承受酒醉的感覺。臉頰緩緩滑落的液體,是眼淚!

  淚?任意情陡地笑了,愈笑愈狂。他居然會掉淚,為了敏兒掉淚?

  結果他和意桐都輸了,敏兒才是最後的贏家。她堅持、冷靜,懂得自制,懂得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愛人的滋味太苦,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懲罰他不擇手段,懲罰他過去的殘酷?他抬起頭靠著船舷,合上沉重的眼皮,任由冰冷的河風吹干他沾滿酒液的身子。

  朦朧中,他好象看見敏兒的身影。任意情不敢確定,因為他不認為敏兒會關心他。那女人沒有心,沒有心......

  "把這藥汁喝下。"她端著一個碗站在他面前,身上裡著一件淡綠色的外袍,在燈光照耀下,美得不像凡人。"這會使你舒服點。"

  透過她柔美的嗓音,他才確定她是真的,她真的在這裡。

  "我不要舒服。"他揮掉她手中的碗,拉她跪在他雙腿中。"丟掉你那該死的大夫本色,我只要你。"

  他抬起她的臉,輕撫她的面頰,"為什麼你總能那麼冷靜?又為什麼一直無動於衷?"他將她的頭壓近,愛憐的印上無力的一吻。"告訴我,不要再沉默......"

  結果當他今早醒來的時候,身上只多了床被子。她連叫人抬他回房間也沒有。

  這樣的女人他還留她做什麼?應該推到河裡面讓河水卷走!結果他卻焦慮不安的來回踱步,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困獸,而她卻悠悠哉哉的倚在甲板上,等待船只入港。

  他是得了失心瘋才會愛上她。

  "停船!"他陡地狂吼。

  船員們聞言全都呆愣住,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任意情不管眾人訝異的眼神,沖到甲板捉住唐秋纏就往船頭拉。

  "你干嘛?"唐秋纏不解的望向強拉著她走的任意情。

  他不答話,依舊拉著她走。

  "你瘋了嗎?"她終於生氣了,也有點害怕。他這種表情她從未見過,帶著瘋狂,帶點冷靜,又有點絕望,和過去四個月的任意情完全不同。

  "對,我瘋了,而且我也想讓你嘗嘗瘋狂的滋味。"他一把抓住她的頭發,扯痛了她的頭皮。"你不是常要我滾到地獄去嗎?"他的眼睛閃著促狹的眼光,邪惡得就像當年的任意情。"我們一起去吧,敏兒。"

  他攔腰抱起她朝船頭走去,嚇壞一整船的奴僕。

  "讓我們一塊下去,看看地獄是否肯收留我們。"說完,他抱著她一起跳入河中,洶湧翻滾的河水蓋住了船上人員的驚叫聲。

  唐秋纏並不識水性,事實上她很怕水。此刻她發現她最害怕的水流像個妖怪般,正伸出巨大的雙手攫住她的呼吸,洶湧的河水不住的侵襲她的身軀。

  她好痛苦,肺裡積滿了水,整個人都快爆炸了。她覺得她快死了,在這剎那,從小到大的記憶全湧了上來,一幕快過一幕的浮現在她瀕臨昏厥的腦海......

  看見她倏然放大的瞳孔,痛苦異常的表情,並未為任意情帶來任何快感。相反的,從不曾在乎他人死活的心卻因她軟綿的身軀而抽緊。

  他是輸了,徹底的輸了。輸給這位意志堅定的女孩,輸給他對敏兒的愛。

  在這瞬間他才真正了解意桐的感覺,那種想放又捨不得放,想毀又無法毀的矛盾情結交錯在心裡。他們都陷在敏兒編織出來的魔網裡,成為一個無心的人,進而丟掉最後的自尊。

  既然已經沒有自尊,又何需顧慮名聲?他捨不得她死,也無法看著她死。

  罷了,既然要輸就輸得徹底些吧。他豁出去了,管他什麼承諾、什麼游戲規則,他任意情什麼時候遵守過?要不是對象是敏兒,他早翻臉了。

  不過現在翻臉也不遲。

  作好決定後,他帶著幾乎快溺斃的唐秋纏游到水面,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接住船員拋來的繩梯攀爬回到船上。

  唐秋纏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但並沒有開口罵他,因為她被水嗆得咳嗽連連,暫時無法開口。

  "咳完了嗎?"任意情冷冷的問。等她咳嗽稍緩後,捉住她的手便往他的艙房拉。

  "你想做什麼?"唐秋纏恐懼的看著他臉上駭人的神情。這是她從未看過的任意情,認真、凶暴,既不瘋狂也不戲謔。

  "做我四個月前就該做的事。"他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推進房間,害她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

  "你想毀約?"她狂怒的瞪著他。

  "正是。"他點了點頭,又恢復昔日輕佻的任意情。"因為我發現當一名君子太難了,尤其你又死不肯認輸。"他邊說邊拉下發帶,凌亂而濕濡的長發一瀉而下,看起來就像一名海盜;只不過這個海盜要掠奪的對象是她。

  "如果你敢強迫我,我就咬舌自盡。"她威脅道。

  "咬舌?"任意情突然仰頭大笑,看得唐秋纏又是一陣錯愕,他的情緒變化得也太快了,她都快搞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任意情。

  "你不需要這麼麻煩。"他倏地止住笑聲,拉開抽屜拿出一支鑲著黃玉的匕首,交至她被猛然拉起的手掌中。"要自殺不如殺我。"

  他抽掉匕首的皮套,露出鋒利的刀鋒,並將刀尖指向自己的胸膛。

  唐秋纏嚇呆了,被緊緊握住的手抽也抽不回來,只能任由他拉向前去。

  "你瘋了!"她不住的搖頭,試圖拉回自己的手。

  "我是瘋了。"任意情笑得苦澀。"為了追逐你,天堂地獄我都走過,但你從來不在乎。現在就殺了我,結束你的痛苦也結束我的;否則就把你自己給我,你可以自行選擇。"說完,他放掉握著她的手,將選擇權交還給她,靜靜等候她的決定。

  她該怎麼辦?

  唐秋纏仍舊握著匕首的手懸在半空中,抬起頭與他四目交接,腦中思緒不住地翻騰著。

  殺了他,她就能得到自由;不殺他,她便會失去自由。因為她知道一旦和他有了肌膚之親,她的人生將會從此不同,也由於這份恐懼,她才能強迫自己不對他的溫柔心動──其實她的決心早已搖搖欲墜,他是個瘋狂的人,在他的強索之下,她覺得自己也開始變得瘋狂,理智也跟著踏亂了步伐──如今他卻強迫她選擇未來的方向,她該如何抉擇?

  "有這麼難嗎?"任意情揚起的嘴角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帶著些許的邪氣。"我來幫你下決定好了。"他握住她的手將匕首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不!"唐秋纏立刻松掉手中的匕首,心有余悸的望著他。銳利的刀鋒已經將他的白袍劃出一道口子,差點劃傷他的肌膚。

  "你知道你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嗎?敏兒。"任意情興奮的神色一如談及航海時。"你這可是在說‘好'?"

  "不是!"她立刻反駁,試著掙脫他又靠過來的胸膛,拒絕他的禁錮。"我只是盡大夫的本分。我是大夫,只救人不殺人。"

  強烈的失望感使任意情再也無法控制力道,握住她的雙手也更加用力。"既然你如此堅持大夫的職責,那麼幫個忙,救救我這個快因欲望而死的病患,好好發揮你的醫德。"

  "你......"她的叫聲沒入他的嘴裡,他以凶猛的熾吻奪走她的呼吸。

  他粗魯的扯掉她的外袍,拉掉她的衣帶,甚至撕破她的肚兜。

  "不......"唐秋纏的抗議聲再一次沒入他的口中。

  由任意情毫不憐香惜玉的力道中不難感受到他的情緒,他正處於極度沮喪的狀態,恐怕連理智也飛到九霄雲外。

  "你不是沉默,就是不。"他也同樣粗魯的扯掉自己的衣服,赤裸的胸膛壓上她,兩人間緊得沒有絲毫空隙。"什麼時候你才能說好呢?敏兒,什麼時候......"他掀開她的裙子,松開她的褲頭,將手指伸入她的雙腿間,熟練的挑逗著。

  唐秋纏咬緊牙忍受這四個月來每天必練的忍功。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她?為什麼執意要她?為什麼硬要她陷入和他同樣瘋狂的情潮中,而不釋放她的自由?

  "你的身體明明白白告訴我你已准備好接納我,為何你的心卻不?"任意情苦笑一聲,帶著絕望的愛意吻著她的身體,用最溫柔的舌尖迎接她的濕潤。

  在他的挑逗下任何抗拒都會化成一灘水,這也是唐秋纏最害怕的。她怕自己拒絕不了他的柔情、他的瘋狂,更怕他就是那道阻止她飛翔的牆。

  "說‘好'吧,敏兒。"任意情哄誘道,他並不願強迫她,他要她心甘情願將自己交給他。

  "我不可能說出這個字。"這等於她已經承認失敗。"你能得到我的唯一方式就是強迫。"唐秋纏平靜的說道,只有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才能看出她的矛盾。

  強迫?!到頭來他還是得用強的嗎?他忍受四個月的煎熬,換來的還是拒絕。

  "你都已經說出游戲規則了,那我還有什麼話說?"他一把扯下她的褲子丟向一旁,"不玩的人就是傻瓜,而我,已厭倦當傻子了。"說完,他狠狠的吻住她,將她的裙子掀至腰間,抬高她的雙腿圈住他的腰,不管她是否已准備好便要強行進入。

  為什麼非把他逼到這步田地不可?在她眼中他就這麼下流嗎?他若不用最卑鄙的手段對付她就不叫任意情?更氣人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仍是那麼冷靜,彷佛他怎麼對她都無所謂,甚至連眼淚都不掉一滴。

  但他真能強迫她嗎?

  "少爺、少爺!"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救了唐秋纏一命,也救了任意情一命。

  他一點也不想強迫敏兒,他要她心甘情願。

  "穿上衣服。"他翻身下床穿上衣服,然後撿起被他丟到地上的衣服交給她,語氣平靜的說。

  這是怎麼回事?唐秋纏百思不解。她不懂男人,但她知道欲望得不到紓解的男人通常很暴躁,他卻平靜得像雨過天青似的。

  "捨不得穿?"他邊說邊用食指劃過她的蓓蕾,又恢復一貫的輕佻態度,反而教她臉紅。

  "少爺、少爺!"門外的船長繼續敲著門,似乎有什麼大事發生。

  "就來。"他懶洋洋的回吼。隨即在唐秋纏的頸間留下一個吻痕,還心情愉快的對她眨了眨眼,教她好生困惑。

  這是另一個游戲嗎?唐秋纏邊想邊穿上衣服。

  "什麼事?"確定她已經著裝完畢後,任意情懶懶地將門打開,輕松的神情和船長的緊張恰成強烈的對比。

  "少爺,請過來看!"船長請任意情到船頭觀看。經驗豐富的船長從沒遇過這種情形。

  唐秋纏被船長的驚慌勾起好奇心,也跟著他們前往。當她走到船頭,看見江上的景象時,這才明白船長為何如此驚慌。

  寬廣的江面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而且全向他們的船圍過來,等她再定睛一看,赫然發現每艘船上都掛有任家的旗幟。

  是意桐!

  "這小子有進步。"任意情冷笑著看向站在另一艘船上的二弟,語氣嘲諷的說:"居然懂得利用我的船隊來包抄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不知道應該笑還是哭,為了爭奪敏兒,兄弟倆都變成不折不扣的小人,盡情利用對方的資產。

  "意桐......"唐秋纏不知不覺的叫出他的名字。她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為了她花這麼大的工夫。

  這溫柔的一喊卻喊出任意情的怒意。方才還冷冷拒絕他的聲音此刻變得如此溫柔,教他不吃醋才有鬼。

  "你一定很高興我那天下第一情癡的傻弟弟率領船隊前來搭救你吧?"他嘲弄道。他也沒料到意桐竟有這個膽,他小時候溺水過一次,最怕水了。

  想到這裡,他更覺得他和意桐都是傻瓜,為了敏兒爭執不休,結果她卻在一旁看好戲,一句"意桐"或"任意情",就把他們兄弟倆玩得團團轉,立誓非把對方斗垮不可。

  "我......"唐秋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態去面對任意桐的深情。

  "如果你以為我會把你讓給意桐,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任意情語氣堅決的說。接著看向船長,冷靜的指揮道:"船長,通知劃漿手全速前進,沖破船隊的封鎖。"無論如何,他絕不會輕易認輸。

  "可是──那是您的船隊啊。"船長遲疑的說。這一沖撞鐵定會撞壞幾艘船,甚至連這艘船也會受損。

  "那又如何?你照做就是。咱們這艘船吃水夠深,速度也夠快,又能直接停泊於沙灘中,你怕什麼?"為了保有敏兒,損失幾艘小船算得了什麼。

  "是。全速前進!"船長立刻揚聲下令。

  命令一下,整艘船瞬間動了起來,張滿帆全速前進,看起來就像一頭勇猛的獅子,朝任意桐的包圍沖去。

  "你真的瘋了。"唐秋纏搖頭說。無法相信一個人能瘋狂至此,這些船都是他的財產,而且造價不菲,隨便一艘船就可以買好幾個憑心堂。

  "我早就瘋了。"任意情將她摟入懷中,待會將發生的沖撞有可能使他們落入江中,他是無所謂,但敏兒可不會游泳。

  "意桐不也瘋了?"他對意桐漸漸刮目相看,敏兒當真激發出他的勇氣。"我們都瘋了,為你而瘋。你一定感到很驕傲吧?"

  不,她一點都不驕傲,她只希望他們放了她。

  這真是一團亂,為何上天要安排他們三人相遇,注定彼此的磨難?

  "捉緊!"任意情右手圈住她的腰,左手抓住巨大的船桅,在強烈的沖撞中,唐秋纏幾乎跌倒。

  就在快跌倒的剎那,她看見任意桐,他正費力保持住平衡,緊捉住船板不讓自己掉入滾滾浪濤中。

  "敏兒!"

  任意桐也看見她了,卻只能在錯身的船頭間互相凝視。

  "敏兒!"任意桐迅速跳上另一艘和她同方向的小船,在身後追趕著她和任意情。

  "看什麼!"任意情醋勁大發,再也受不了她布滿痛心的眼神。

  "意桐很危險,你知不知道?"她大吼。都是為了她,讓一向沉靜的意桐也變得和他大哥一樣瘋狂。

  "我就不危險嗎?"在剛才激烈的沖撞下,為了保護她,他差點撞岔了氣,此刻胸口仍隱隱作痛,而她居然只在乎意桐。

  "在你眼裡我到底算什麼?"他緊扣住她的肩膀搖晃地問,幾乎快被濃烈的醋意淹沒。

  "我......"對於他的問題,她自己也很困惑,她快被矛盾的情緒撕成兩半。

  "別再保持該死的沉默,回答我!"他瘋狂地搖晃她的肩膀,發誓一定要搖出答案。

  "你知道你在我的眼裡一直是什麼樣的人。"她狠下心平靜道,怨恨他擾亂她的清靜。

  這句話成功的讓他放下雙手。"掠奪者,一個自私自利的混蛋。"任意情自嘲道,強烈的心痛幾乎使他站不穩。

  他活該,誰教他毀了人家的家園,現在她不過是用話回敬他而已,他有什麼好心痛的?可是......該死的!他好痛!痛得不知道該如何自處,痛得幾乎瀕臨崩潰。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混蛋得徹底吧。"他決定讓自己恢復成過去那個任意情──恣意的掠奪者。"我曾說過,就算我要下地獄也一定會拉你當墊背。現在,該是我實踐諾言的時候。"

  "你要干嘛?"他眼中的瘋狂令她害怕,他看起來彷佛要把她吃了。

  "帶你走一趟地獄。"他要把她關起來,讓她見不到任何人,包括她親愛的意桐。

  "不要!"唐秋纏瘋狂的掙扎,但用盡所有力氣也無法掙脫他的箝制。

  "太晚了。"他的耐心已然耗盡,現在只剩滿腔的怒氣。

  "敏兒!"任意桐焦急的呼喚由他們身後傳來。

  "意桐!"任意情眼中的瘋狂使她忍不住大叫任意桐的名字,這使得任意情更加狂亂。

  "不准叫!"他索性扛著她躍下船,及膝的江水顯示他們已經到了港邊。

  "意桐!"她再次放聲尖叫,令扛著她的任意情更加生氣。

  "我說過了不准叫!"任意情將她放下來,支起她的下巴,狂亂的看著她。"今生今世我都不要再聽到這個名字,尤其是從你的口中發出。"說完,他的唇封住了她的抗議,印證他的誓言。

  如果說從前他與意桐是意氣之爭,那麼從此刻開始便是生命的決戰。

  他愛敏兒,愛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從前頂多是嫌弟弟的名字礙眼,現在卻恨不得踏平這個名字。

  "為什麼你從不像喊意桐那般喊我,為什麼?"他已經厭倦了"任意情"三個字,他要的只是兩個字──意情。

  因為我怕那會給你操縱我的能力!唐秋纏在心裡狂吼。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麼堅持連名帶姓的喊他,不單是因為長年以來的對立,更因為這是一把開啟她心門的鑰匙。

  她不愛意桐,所以能自在的喊他名字而不覺得束縛;可是面對任意情時......她就只能以此方式來堅固心牆,不讓那份莫名的悸動將它擊碎。

  "叫我意情,敏兒。"他的眼底布滿赤裸裸的痛苦,彷佛已期待了一輩子。

  她能喊嗎?給他阻止她飛翔的牢籠?

  "敏兒。"他再一次要求,聲音中含有明顯的期盼。

  給他吧。她和他同樣疲憊,同樣迷失在狂情熾愛中,只是她太驕傲,硬是不肯承認,其實她早已對他動情,早就迷失在他輕佻促狹的眸光中。

  但唐秋纏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個同樣心焦的聲音自他們背後追趕而至。

  "又是我那天殺的弟弟。"任意情冷笑一聲,捉住她的雙手硬是將她拖往另一個方向,對著一名才剛剛上馬的年輕男子狂吼:"下馬!"

  年輕男子嚇得趕緊下馬將馬交給他,因為他認出眼前這位披頭散發的男子就是鼎鼎大名的任意情。

  任意情先將她放上馬,隨後躍上馬背,策動韁繩疾速飛奔而去。

  "借一下馬!"

  才剛要上另一匹馬的年輕人倏地發現自己又被另一個高大的人影推倒在地,等他站起來時,連人帶馬都不見了,搞得他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作了白日夢。

  唐秋纏對馬非常沒好感,尤其任意情又以這種不要命的速度策馬狂奔。

  "敏兒!"

  跟在後頭的任意桐顯然比他們更不要命,使勁的追著他們,追得任意情更是火大,馬也策得更急。

  "停下來!"唐秋纏嚇得大叫。就算一年多前被思珞他們搶了也沒跑得這麼快,好象有惡魔在他們身後追趕似的。

  不過對任意情而言,他弟弟簡直比惡魔還可怕,如此不屈不撓早已超過他能夠忍受的范圍。

  敏兒是他的,誰也別想跟他搶!

  "停下來......"她嚇得臉色發白,但任意情還是沒有減速的意思。

  就在這時候,任意桐終於追上他們,與任意情的馬並馳。

  "減慢你的速度,意情!"任意桐狂吼,唐秋纏蒼白的小臉教他心疼。"難道你看不出來敏兒已經嚇壞了嗎?"

  "意桐......"唐秋纏虛弱的呼喚道,她已經嚇得渾身乏力。

  又是意桐!

  任意情決定他已經受夠他弟弟的干擾,該是讓事情明朗化的時候。他立刻在山崖前停下馬,抱下臉色蒼白的唐秋纏,低頭輕吻她的面頰。

  "不准碰敏兒!"任意桐見狀幾乎失去理智。從敏兒被意情帶走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斷猜測他們會不會發生關系,敏兒會不會倔強到以自殺做為逃避的手段。可是顯然他的煩惱都是多余的,因為敏兒似乎很習慣他的碰觸,連回避的意思也沒有。

  難道......敏兒真的將自己給了他?

  不!他不相信,敏兒不會的,她不是那麼輕率的女孩,不可能輕易投降。

  "不准碰?"任意情挺身走近任意桐,大有再打一架的意思。當年要不是全家總動員拉走兩個打得吐血的親兄弟,說不定兩人會打到死為止。

  "敏兒是你的嗎?"他拉起任意桐的領子陰狠的威脅他。他後悔當初沒親手掐死他,現在才會無端惹來這些麻煩。

  "敏兒不是我的。"任意桐甩掉領口上的箝制,如果他還以為他仍是以前那個身體瘦弱的任意桐,那他就錯了。經過這些不眠不休尋找敏兒芳蹤的痛苦日子,他早已練就一身強健體格。

  "但她也不會是你的。"他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不見得。"任意情語帶玄機的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任意桐憤怒的問道。

  "就是你認為的意思。"他故意語氣曖昧的回答。

  "敏兒,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任意桐失望的看著她,眼中的痛苦讓她誤以為是輕蔑。

  她受夠了!她要自由,再也不要夾在他們兄弟之間。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我要當我自己的主人,沒空理你們這兩個瘋子!"

  她氣得轉身攀上馬,不管自己會不會騎,只要能離開這兩個彷若仇人的親兄弟,就是冒險也值得。

  "不要亂來,敏兒!"任意情心跳幾乎快停止。黑馬不住的昂首噴氣,腳步亂踏,一看就知道它正處於憤怒的狀態。

  "我再亂來也不及你們的一半。"她不理會他的警告,心中只想著要離開,從此永不再見他們兄弟倆。

  "不要上馬!"任意桐也跟著吼叫。但唐秋纏硬是跨了上去。

  "意情──"隨著這聲尖叫,唐秋纏便被暴躁不已的黑馬甩下山去。兩兄弟同時飛身,但誰也沒抓到她。

  任意桐萬萬沒想到他大哥竟會跟著跳下山崖,追隨她的身影直奔死亡的幽谷,留他一個人孤獨的站在山崖發呆。

  意情......

  唐秋纏最後的尖叫聲回蕩在他的耳際,久久不能散去。

  她已經做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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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04: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唐秋纏的尖叫聲讓任意情毫不猶豫的跟著往下跳。在生死關頭的瞬間她喊的是"意情"不是"意桐",那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雖然他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喊出。

  當她的身體迅速往下墜落時,他的心也跟著往下掉。他知道死亡前的恐懼可以如何的折磨一個人,只希望他可以追得上她墜落的速度,他不要她一個人孤獨的死去。

  他使出千金墜的功夫追上已嚇暈的她,捉住她的手,在那瞬間,他看見巖壁橫生而出的粗大樹干,立刻解下腰帶勾住樹干,兩人一起落在大樹的枝葉上頭。

  這棵大樹暫時解除了他們的生命危機,但他們不能一直待在樹上,就算他們不會因為饑餓而死,也會被嚴酷的寒氣凍僵,都是死路一條。

  既然這棵樹能在光禿禿的巖壁上生長,那就表示一定有水源。任意情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右下方巖壁傳來非常模糊的聲音,冷颼的空氣似乎掃到那地方就會傳出異樣的聲音。

  透過濃密的枝葉,他隱約看到巖壁上有個巖洞,他希望他的判斷並沒有錯,愈來愈冷的天氣讓他們無法再待在枝頭等待救援,況且要等人來救他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先將唐秋纏輕輕放下,解開仍纏繞在枝頭上的腰帶,再將她背在身後,並用腰帶固定住她,以防她掉下去。

  然後他撥開枝葉,小心的往右下方踏去。只要踏錯一步,他和敏兒就會墜入萬丈深淵。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看到巖壁上有個黑黝黝的洞口。

  任意情高興地露出一個微笑,幸好他的判斷力並沒有錯,那的確是個巖洞。

  不過現在他要怎麼將自己和敏兒弄進去?樹干離巖洞還有一段距離,要是一個不留神,他們便會墜落山谷。

  他想了想,再次解下綁著唐秋纏的腰帶,緊緊纏繞在樹干上,然後一手抓緊帶子,一手摟緊她的腰一鼓作氣跳過去,終於安全的落入巖洞。

  一進入巖洞,任意情立刻檢查她的身體。還好,只是昏過去而已,也幸好她昏過去了,否則剛剛那危險的晃蕩,鐵定會讓她嚇暈。

  任意情轉頭打量四周,這兒似乎曾經有人住過,因為巖壁下有一堆厚厚的干草,一看就知道是用來代替床鋪的地方。

  他先將唐秋纏放到干草堆上,再四處尋找可供生火的東西。他沿著巖洞的另一頭慢慢走去,並拔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尋找所需的東西。

  他發現這個巖洞比他想象中的大,走了約莫一刻鍾後他才看到前方有光線,看來那裡應是出口,他順著光線前進,一走出洞口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人間仙境莫過於此吧。

  任意情收起匕首,斜靠在巖壁上觀看直洩而下的瀑布,淙淙的水聲和四濺的水花交織成難得一見的美麗景觀,讓他心情愉快不少。

  看來是餓不死啦,他幽默的想。在這山谷之中居然還藏有此等美景,不是有緣人還看不到。

  他采了些水果和撿了些枯枝,沿著來時的方向走回巖洞。

  唐秋纏尚未醒來,任意情凝視著她沉靜的睡顏,一如過去四個月的每一個夜晚。

  他多捨不得她啊!但該放手的終究要松手,強留只是徒增感傷。他傷害她傷害得夠多了,該是還她自由的時候。

  "為什麼?敏兒,為什麼?"他想起過去四個月每晚的挫敗,忍不住沉痛的輕聲問道,"為什麼你不肯響應我?"

  在那些欲望得不到紓解的夜晚,他每每氣得想親手扼死她,卻又每每在她堅定的眼神和沉穩的口氣下認輸。

  我不想輸,我只想要回我的自由。她的話在他耳際回蕩著。

  結果她贏了,再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由的真諦,那是包括了心、包含了感情,在這兩方面他皆輸了,因為他沒辦法像她一樣淡然。

  這場由他一手主導的游戲,結果是他輸得一塌胡塗,他輸得什麼都不剩,只剩下滿心的悲哀。

  思及此,任意情長歎口氣,開始動手生火,並脫下外袍裡住唐秋纏的身軀,但那仍不夠暖,山區的夜晚比他想象中冷多了,他只得躺在她身邊,將她緊摟在胸前,以自己的身體溫暖她。

  唐秋纏頭痛欲裂的醒來,她在哪裡?過了半晌,渙散的意識逐漸集中,她猛然想起先前所發生的事,她不是已經跌落懸崖,怎麼這會兒還好端端的!

  她一定是在作夢。

  唐秋纏閉上眼睛習慣性的往身旁的軀體靠近。經過了四個月的相處,她已經非常習慣他的存在,任意情高大健碩的軀體總是能將她整個人包圍住,教她不覺得寒冷......

  任意情?

  她倏地睜開眼睛,任意情安詳的睡在她身邊。

  熟睡中的他看起來好安詳、好無邪!除去了邪氣、不正經的表情之後,任意情其實是很迷人的,俊俏的臉孔透著陽剛,時常曝曬在陽光下的皮膚也不像其它男子般蒼白,總是泛著古銅色的光芒。

  你一點也不心動嗎?敏兒!

  任意情挫敗的質問與他平靜的臉一起浮現在她的眼前,她伸出手輕輕的勾勒他的臉部線條,小心地不吵醒他。

  你一點也不心動嗎?唐秋纏無聲的問著自己。

  她當然心動,就是因為太心動了,所以更不能原諒自己。他是想捕捉她的獵人,而她卻是不願服輸的獵物,如此強烈的對立角色,教心高氣傲的她要如何承認,其實對他也有著難以言喻的渴望?然而最令她害怕的不是他的強取,而是他的溫柔。在他絕望的呼喊之下,她已經無法堅強意志,再也不是當初的唐秋纏了。

  任意情微蹙的眉心教唐秋纏急忙把手縮回去,假裝仍在睡覺。

  "敏兒?"他輕柔的呼喚聲幾乎擊垮她的意志,她只得更加閉緊雙眼。

  她怎麼還沒醒?難道她是因為受了內傷,所以才一直昏睡不醒。

  想到這裡,任意情憂心如焚,連忙撐起身體伸手往身旁的唐秋纏探去,看看她是否無恙。

  唐秋纏被這突來的接觸嚇了一大跳,倏地張開眼睛。

  "原來你已經醒了。"任意情不悅的看著她突然臉紅,原來她剛才是在裝睡。

  "嗯。"她勇敢的承認。

  "放心,我不會再碰你,你自由了。"濃濃的挫敗感使他的口氣不佳,沒想到她竟討厭他到需以裝睡來逃避。

  這話是什麼意思?唐秋纏不自覺的僵住身體,屏息的看著他。

  "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碰你、再追逐你,等我們走出這片山谷,你就不會再見到我,或恐懼我會再用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段,設下陷阱獵捕你,你......你自由了。"

  他嘲弄的一笑,直起身凝視巖洞外一片漆黑。靜得幾乎教人窒息的山谷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悲戚。

  "我已經決定結束這場游戲,你一定覺得很高興吧?"

  唐秋纏沉默不語。

  "仍是拒絕回答?!"任意情挫敗的怒吼,氣得朝另一邊洞口飛奔而去,想藉瀑布的水流沖刷掉幾近瘋狂的失望。

  他在期望什麼?敏兒沒跳起來抱著他說"謝謝"已經不錯了。可是他寧願她說謝謝,寧願她恨他,讓他知道至少自己曾在她心中駐留過,即使那全是惡劣的一面。但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用比冰還冷的眼神看著他,保持沉默。

  在洞裡的唐秋纏為自己的心痛感到不解,她清楚聽出他話中的失望與痛苦,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也同樣迷惑,同樣失望。她自由了,不必再為被追逐煩心,但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能沉默無語。

  她......愛上了他!突如其來的情愫震撼了她的身體、她的心,教她無法立即反應。

  她愛上了狩獵者,愛上他熾熱的愛人方式,愛上他不顧一切的瘋狂。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呢?是從他握著她的手走進他的夢想,還是在他忍受情欲煎熬,只聽見她的呼喚聲便毫不猶豫跳下山崖的時候?

  他傷害她的過去,她卻結束彼此的未來。

  "敏兒。"

  由背後傳來的呼喚聲和濕冷的擁抱緊緊扣住她的心。她該何去何從呢?她還能毫不留戀轉身離去嗎?

  "給我時間。"她閉上眼睛忍受紊亂的思緒。"給我時間思索我的未來好嗎?"她痛苦的聲音緊揪住任意情同樣痛苦的心。

  這就夠了。他知道要說出這樣的話對她來說有多麼困難,至少她願暫停腳步開始思索,至少她願意因為他而思索。

  有時候他十分鄙視自己的脆弱,在敏兒跌落山崖的剎那,他發誓再也不讓她受到他的騷擾,他會給她最渴望的自由,卻又在見到她安全時,忍不住想愛她、擁有她,種種的矛盾使他變成失心人。每當那時候,他便會希望她也能跟著他一起沉淪,而不是冷靜的看他獨自承受失望的哀傷。

  但真見到她慌亂的表情,聽見她不安的聲音,並未使他獲得預期中的快感,相反地,他卻因為她的矛盾而憂傷。

  愈來愈寒冷的天氣使得任意情加快他探勘的腳步,他擔心敏兒柔弱的身體會不堪寒風的侵襲而倒下。雖說她自己是名大夫,但可沒人規定大夫就不會生病,尤其這裡生長了許多罕見的藥草,敏兒高興的四處找藥,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生病。

  任意情搖頭苦笑,沒見過那麼熱愛醫學的人,連在這種情形下,她還不忘尋找藥草,跟他對航海的狂熱相同。

  在別人眼裡他或許是一個紈褲子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寂寞。他希望有一天能帶著敏兒乘著他設計的船,共游五湖四海。

  但她老想一個人走。待在山谷的這段日子裡,他們經由聊天談及自己的夢想。每當敏兒談到想去的地方時,眼睛總亮得像星光,彷佛她已經獨自前往。在那一刻,他總有被遺棄的感覺,因為她的夢想並不包括他。

  他明白他是過於奢求,因為不愛談自己的敏兒肯訴說夢想,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但他想獲得更多,他想更深入她的心靈,也許每一個深陷情網的人都會有和他相同的感受吧。

  任意情搖搖頭,甩開思緒,快速往前走去。這是一個他從未探勘過的地方,也許會有新發現也說不定。他撥開層層的草叢,小心翼翼的前進,然後,他終於看見一個出口,他們可以離開這裡了!

  沒有片刻猶豫,他做好記號後立即循原路回去,在途中恰遇一陣大雨,他並未找地方躲雨,只想盡快趕回巖洞,告訴敏兒這個好消息。

  任意情一回到巖洞,還來不及將濕衣服脫下,一個飛奔而來的人影便撲進他懷裡。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唐秋纏氣得猛捶他的胸膛,他則呆愣在那。

  是他聽錯了嗎?她竟然在擔心他?

  "說話呀。"她都快急死了,他卻一句話都不說。

  他奇怪的看著她,這真的是敏兒嗎?她居然會捶著他問答案,向來保持沉默的人是她耶。

  "任意情!"

  這句狂吼使他回神,他大笑地吻住她,決定發現回家之路的事可以待會再說,目前他決定把握這段美妙時光。

  一陣熱吻之後,兩個人的呼吸都很紊亂,但誰也不想打破這親暱的氣氛。

  對任意情來說,他已經學會了等待。近四年的時間教會他太多事,那其中歷經了狂喜與狂悲,如今敏兒已漸漸學會依賴他,甚至還會擔心他。嗯,這真是個好現象。

  "你去哪裡了?"唐秋纏紅著臉看他把濕衣服脫下時問道。

  "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就要這麼久?"她才不信。

  任意情突然玩心大起,順便測試她的反應。"其實......其實我是遇見一名村姑,那村姑長得挺美的,所以我便和她聊了一會兒。"

  村姑?不可能吧,這裡是深山耶,但他又說得像真的一樣。

  "只是聊天嗎?"她不是故意要說得這麼酸,但一想到他和別的女人"聊天",她就一肚子氣。

  "或許還......"

  "或許還怎麼樣?"唐秋纏凶巴巴的轉身質問,卻意外撞上一堵肉牆和任意情帶笑的臉。

  "騙你的。"他老實招供,樂於見到她生氣的樣子。"這裡是深山,唯一的村姑就是你。"說完,他摟緊了她,這段日子他們每天相擁而眠,她早已習慣他的懷抱。

  討厭。她在心裡嘀咕,但嘴巴就是罵不出來。那種感覺太親密,她還在適應中。

  "對了,你和意桐怎麼會像仇人一樣?"這是存在她心中已久的問題,直到今天才有機會開口詢問。

  任意情聞言身體僵了一下,沉默了許久,就在唐秋纏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陡地開口。

  "因為我太任性,而他太脆弱。"說完,他就想松開她,但她反而抱住他不放。

  "說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教他備感訝異。由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想弄清楚他和意桐的嫌隙是如何產生。

  任意情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重開記憶之門。開啟它可以使敏兒更加了解他的過去,也許值得吧。

  他歎口氣拉她躺到干草堆中,決定將童年往事全告訴她。

  "這要從我們小時候說起。當時意桐三歲,我則是五歲,雖然只相差兩歲,但我們兩人的體格卻是天壤之別。"

  唐秋纏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以前的意桐的確很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我記得每次他跌倒受傷或做錯事,倒霉的一定是我,因為我看來就像干壞事的那個人,而他只需要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所有人就會責怪我,而我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

  "也許他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唐秋纏忍不住為任意桐辯解,才三歲大的孩子能懂得什麼事。

  "我知道。"任意情慢慢打開心結,發現意桐的臉漸漸變得不那麼討厭。"但當時我不了解,只是一直怨恨他為什麼長成那副德行,而我卻強壯得令人討厭。"他自嘲道。

  唐秋纏一點也不這麼想,要不是過去四個月她忙著對抗自己的感覺,早就對他過人的體格投降了。

  "不過那還不是我們會變得水火不容的主因。"任意情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顯然這回憶令他極不舒服。"在我七歲那年,意桐吵著要和我一起去河裡游泳,我拗不過他的哭鬧,只好帶他一起去。"

  顯然這就是日後兄弟倆結怨的主因。唐秋纏暗忖。

  "那天的河水又急又冷,我要意桐別下水,但他就是不聽。意桐一看見河水就興奮得不得了,立刻卷起褲管就往河裡沖。湍急的河水果然沖走意桐瘦小的身子,我也只好跟著往下跳。但河水實在太急了,我差點也被河水沖走,還好垂入河裡的樹枝剛好勾住我的衣服。"他還記得當時他不斷的喊意桐、喊救命,喊得喉嚨都快啞了。

  "後來呢?"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還對過去的記憶感到恐懼。

  "我拚命的喊意桐,最後我和他終於被聞聲趕來的人救起。可是我因為帶他去河邊,差點被我爹打成殘廢,我爹始終不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太過分了,當時他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呀,沒被水淹死已經是萬幸了,怎能如此責怪他。唐秋纏為他感到不平。

  "從那天開始,我發誓凡事跟意桐爭到底。既然我爹不相信我沒那麼壞,那我就壞給他看,久而久之,我就變成一個為求勝利而不擇手段的人。很傻吧。"

  是很傻,是傻的人是他爹。他原本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卻因為家人的不公平待遇,而變成一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唐秋纏回想他們第一次見面,他瞪著荷花池的側臉看起來很不快樂,直到她將整壺酒倒在他頭上,不快樂的表情才消失。

  每個人都有童年,而童年的陰影最容易成為成長的阻力或改變人的個性,就像任意情。

  她抱緊他,給他無言的支持,他呆了半晌,縮緊的手臂似乎在做無言的道謝。

  他們靜靜的看著洞外的雨點變小,唐秋纏突然想起曬在洞口的藥草。

  "我的藥草!"她倏地爬起,急忙往瀑布方向的洞口沖去,深怕好不容易采到的藥草被雨打濕了。

  唉,他竟比不上藥草來得重要。任意情暗歎口氣的搖搖頭,拿起剛剛放在干草堆上的匕首插到腰帶內,准備穿上靴子。

  此時洞口傳來一聲尖叫。

  敏兒!他顧不得才穿一腳的靴子,迅速往洞口沖去,所看到的景象讓他的臉色變得和她一樣蒼白。

  "不要動,敏兒。"任意情慢慢的抽出匕首,對准她身邊的毒蛇射過去,匕首不偏不倚地射中蛇頭。

  唐秋纏嚇得差點暈倒,除了水以外,她最怕的就是蛇,幸好任意情使刀的功夫了得,要不然她大概會成為蛇的晚餐。

  "為......為什麼蛇會跑進來?"

  "它們也想避雨呀。"任意情幽默的回答,抽起匕首順便把蛇屍丟到門外。

  "但是......小心!"

  她喊得太慢了,另一條綠色小蛇已咬住任意情未著靴子的腳踝。

  任意情忍著疼痛將匕首刺穿它的頭,將它甩得遠遠後,他已經無力再支撐下去。

  "敏兒......"他搖搖晃晃的跌坐在地上。

  唐秋纏不假思索的低下頭,將嘴覆在他的傷口上,盡快將傷口的毒液吸出來。她只希望還來得及。

  "敏兒......"在視線模糊間他看見一張濕潤的小臉。

  敏兒在流淚?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在她父親去世的時候,在她把自己賣掉的時候,她皆未曾掉過淚,現在卻為了他即將死去而哭?

  "這是淚嗎?"他抬起無力的右手接住潸然滑落的淚珠,落入掌中的淚水猶如最晶瑩的珍珠。

  "你的眼淚......"任意情將手中的淚水抹在泛白的嘴唇上,"這是我嘗過最甜美的鹹味......敏兒......"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答......應我......要......"活下去。最後三個字他還來不及說出口便墜入黑暗的深淵。

  "我不答應!"唐秋纏拚命搖晃他的身軀,想搖醒他。"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不答應,除非你睜開眼睛!"她的眼淚像洞外的雨滴般,紛紛落在任意情的臉上。

  "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我?"她心碎道:"你怎麼可以......我......我愛你啊!"

  直到此刻她才肯承認她的愛,但他卻已聽不見了。

  唐秋纏無法置信的看著他蒼白的臉,毫無生氣的俊臉平靜得像這片山谷。

  冷靜下來,唐秋纏,你是大夫,怎麼可以眼睜睜看你心愛的人死去?

  大部分的毒液她都吸出來了,也為他綁上布條阻止毒性蔓延,現在只剩把他體內的毒液清除干淨。她做了個深呼吸,仔細回想谷中有哪些可以治蛇毒的藥草。

  馬齒莧。對了,這是種野菜,主散血、解毒,長相像馬的牙齒,最重要的是,這片山谷有很多!

  她立刻跑到洞外把所需要的藥材拔回來。平日一定要任意情抱才敢渡過的溪流她也照涉不誤,什麼毒蛇毒蟲全去死吧,她唐秋纏救人時最好全閃到一邊去。

  她以最快的速度將馬齒莧清洗清淨,用石頭將它們搗成汁,強迫任意情喝下,然後使勁將他拖回洞穴內的干草堆,等她做完一切已是滿身大汗。

  老天啊,救救他啊!別把我最在乎的東西全部奪走。

  能做的她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只能祈求上蒼憐憫。

  任意情虛弱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唐秋纏疲憊的臉和赤裸的身軀。

  他無力的抬起手撫摸她的小臉。這張臉是那麼堅毅,充滿穩定的力量,他很好奇她那過人的意志力是怎麼來的,為何跟她一比,每個人都像孩子般不成熟?

  "你醒了。"唐秋纏揉了揉眼睛,支起身體伸手探探他的額頭。燒退了,他很快就能好起來。

  "你救了我。"任意情輕柔的撫摸她的裸背,即使身體十分虛弱,但他仍對她充滿感覺。

  "我是大夫嘛。"她顧左右而言他,無法對清醒的他表露內心的感情。

  "僅僅如此嗎?"他無力的詢問,充滿愛意的看著她,"你全力救我只因為你是個大夫,不能見死不救?"他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話他寧可立刻死去,也好過承受那椎心刺骨的疼痛。

  唐秋纏聞言僵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響應他。告訴他吧。她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催促她表露自己的感情,然而自尊卻教她選擇逃避。

  "等你體力恢復了再告訴你。"

  "真的?"她的回答令任意情喜出望外。等他體力恢復?那有什麼問題!為了確定她的心意,就算要他明天出去砍柴,他都照去不誤。

  "不准騙人!"他像個小男孩般執起她的手和她打勾勾,教她又是一陣錯愕。"我明天就好起來,到時候你就再也不能逃避......"短暫的對談耗盡他的體力,他又再度沉沉睡去。

  如同往常一樣,圈著她的手仍然不肯放松,唐秋纏只得再度躺回他身邊,和他一起沉入夢鄉。

  唐秋纏發現她的醫學知識顯然需要再加強。

  她這輩子沒見過體力恢復得這麼快的人,不過才三天的時間,任意情就已經痊愈,並纏著她要答案。

  "看著我的眼睛。"任意情抬起她的臉,並拉著她躺在他身上,夾緊她的雙腿像往常般有力。"你對我究竟有沒有感情?"他問得很平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你自己猜。"她模稜兩可的語氣讓他急得捉住她的肩膀猛搖。

  "敏兒!"他已經緊張得不知所措,她卻還悠哉的戲弄他,真是氣死人了。

  唐秋纏的回答是勾住他的脖子熱情的吻他,吻得他都快融化了。

  這是真的嗎?任意情也同樣熱切的響應她的吻。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而他興奮得差點哭出來。

  他深深吸進她的芳香,在唇齒間流連忘返。在四片唇瓣貼合的剎那,所有言語都是多余,剩下的只是紊亂的喘息聲,和彼此難以澆熄的熱情。

  "現在就拒絕我,敏兒。"他的唇來到她的頸項,一寸寸的拉開她的衣服,親吻她的雪膚。"如果你不現在就說‘不',那麼請你永遠別再提起,我已經無法忍受這非人的折磨。"經過這幾個月欲望的折磨,他已經足以榮登"聖賢榜"了,恐怕連柳下惠都比不上他。

  "好。"唐秋纏小聲的回答,一張俏臉已經紅成一片。

  "你......你說什麼?!"他倏地停下探索,一臉錯愕的看著她。

  "我說‘好'!"看見他白癡似的臉孔,她笑得比花還燦爛。

  任意情終於會意過來,綻開一抹充滿性感與邪氣的微笑,看得她一陣臉紅心跳。

  "我希望你不是在戲弄我,否則你的麻煩就大了。"邪氣的微笑和他的唇一起來到唐秋纏敞開的衣衫。他的手在她的衣衫裡來回探索,最後干脆脫下她的衣服,讓她赤裸裸的呈現在他眼前。

  "你好美。"他輕輕地吻她的眼、她的鼻,最後才是她的唇。"美得沉靜,美得傲然,就像是一朵迎風的薔薇,雖扎得我滿手都是血,但每一滴血都值得。"

  "但我這朵會扎人的薔薇終究落在你的手裡。"她的淺笑裡有著淡淡的哀傷,"我輸了。輸給你的瘋狂,你的堅持。"

  沒有人能和他一樣瘋狂。他就像最猛烈的風,勾起她內心最強烈的感情,讓她在愛恨之間擺蕩,甚至迷失方向。

  "沒有絕對的輸贏,敏兒。"埋在她酥胸間的嘴唇跟著他的呢喃一起輕囓她高聳的蓓蕾,"獵人與獵物之間的角色有時也會互換。"

  他伸手托著她的臀部,將唐秋纏嬌小的身軀往上推,直到她胸前的渾圓毫無間隙地貼著他的面頰為止。

  "而我們,毫無疑問已經互換了。"原本托著她臀部的大手游移至她的纖腰,將她的身子壓向他,讓她感受他的灼熱。

  透過粗糙的衣料,唐秋纏可以感受到身下的突起,而她對此並不陌生。在船上的那些日子裡,她幾乎每天都可以感受到相同的欲望。不同的是,這次她決定解放他的欲望,將他拉離渴求的深淵。

  "感受到那灼熱了嗎?"她點頭,同時以濕潤響應他的欲望,教任意情忍不住呻吟出聲。

  "該死,你該不會想撐破我的自尊吧?"他苦澀的調侃。

  因為愛得太癡、愛得太狂,所以連他最為珍視的自尊也拋到腦後,只為了得到懷中的女人。然而她教會他的事不只包括如何忍受欲望的煎熬,並進一步教會他何謂征戰的意義。

  是的,如果說在愛情的領域裡必須有一個人先拋棄自尊,那麼他便是那個人。經過這些日子,他已經了解為一個人全然付出是什麼滋味。愛情的五味他全嘗遍,只為了懷中的敏兒。

  "自尊?你不覺得我們已經繞在這兩個字上太久了嗎?"唐秋纏左手勾住他的頸項,右手慢慢撫上她渴望已久的胸膛,微笑地感受手掌下的觸感。"因為這兩個字,我們成為對手;因為這兩個字,我們浪費太多時光。"

  她終於對他也對自己承認,愛情早在初識時便發生,早在他用那雙勾人攝魂的眼,信誓旦旦要得到她開始。

  由她掌下傳來的溫熱溢滿任意情的胸膛,不只是因為被喚起的欲望,更是因為滿腔的愛意。

  "你說得對,我們的確浪費太多時光,但我不會說後悔。"他抱著她慢慢翻身,小心翼翼的待她猶如是個易碎的瓷娃娃。

  "對立使我們無法忘懷彼此,距離使我們看清思念。"他輕撫著她的面頰,她的頸項,彷佛是第一次看清她。"愛上你是最痛苦的決定,追逐你的腳步卻是最甜蜜的沖動。我曾經以為這只是我和意桐的競賽,直到你離開揚州,我才赫然發現,這不只是一場競賽,更是我畢生的追逐。"

  他的手微微顫動,彷佛來自心底最深的悸動。"而我追到了,並且永不放手!"

  任意情用行動證明他的誓言,透過唐秋纏迷蒙的眼,他知道她已准備好接納他。俯下精壯的胸膛,他輕輕摩擦她的蓓蕾,帶給她一種不可思議的快感。

  唐秋纏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由身體深處泛出的情潮正迅速湧出,她想叫他的名字,卻始終叫不出口,只得任由他的舌尖在其中翻滾,貪婪的汲取她的芳香。

  "釋放你的感覺,敏兒。"他的聲音和他的碰觸一樣輕柔,但撩撥於其中的手指卻異常深刻。"不要連這種時刻都禁錮你的聲音。"

  他的撩撥使她不由自主的夾緊雙腿,在迷蒙間她看見長發散落的任意情正以一種邪魅的笑容,引誘她同墜欲海裡。

  "要我嗎,敏兒?"他的唇再度來到禁地,引發她更多情潮。

  她要,可是她羞於開口。

  "敏兒?"輕柔的聲音再一次催促,也再一次掀起狂潮。

  圈著他的雙腿索性用力一勾,將他毫無防備的身體勾向她柔軟的身軀,以行動代替了回答。

  "准備好了嗎?"唐秋纏主動的詢問他,教他又是一陣錯愕。"現在,我來教你何謂‘點穴療法'。"說完,她的柔軟包圍住他的悸動,再一次奪走他獵人的位置。

  在欲海裡翻滾的任意情頭一次發現──當獵物也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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