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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戲水精靈(大唐戀史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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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11: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現實的考量下,錢雅築不得不同意他的說法跟他回京城。大理是不能侍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該如何脫身?薩德納羅並未停止他的搜尋,遲早有一天,他會找到他們暫居的小屋,到那時候,他們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

  她無奈的歎氣,對於命運之神的安排,只有苦笑的份。只有她才知道薩德納羅是多堅持的人,他是那種凡事認真,一定要找到答案才肯松手的人。在沒有親耳聽她說"不"之前,他是不可能放棄搜尋,任她浪跡天涯的。

  曾經,她以為可以不理會內心的聲音和他攜手共創未來,直到尹律楓出現,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傻。她可以順天意走卻無法抵抗內心,這是悲衷,卻也是另一次機會。或許老天爺也知道她根本忘不了尹律楓,才會有這樣的安排吧。

  問題是,這樣的安排對她究竟是好還是壞?她不知道!過多的感情在她心裡盤旋教她不知如何是好。但她知道,她再也不願意當一個成天只知道追著人跑,而不理會周遭眼光的白癡。在大理這兩年中她至少學會了尊重自己,唯有尊重自己,別人才會尊重你,這是她和薩德納羅互相學習的結果。

  她為什麼不能愛薩德納羅呢?她問自己,也問上蒼。既然老天選走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人,為何不一道把她的心給他?反而選擇尹律楓?

  你若堅持耍和他在一起,就要有接受磨難的心理准備。

  她突然想起揚州算命先生的話,心中不由得一陣苦澀。她是個笨蛋,幸福明明就在眼前,她卻選擇另一條更崎嶇的路。現在她不只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更進一步成為逃犯。薩德納羅是個精明的人,他人雖仁慈但並不昏庸,要逃離他的追捕豈是容易的事?她該怎麼做才好呢?或許可以利用即將到來的節慶。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突如其來的男聲著實嚇了她一跳,她還沒來得及抬頭便發現整個人騰空躍起,等她清醒時已經坐在尹律楓的大腿上。

  "放手。"她使勁扳開纏在她腰際的手,但根本沒用,它們仍是穩若泰山。

  "我干嘛放手?"他不但不松手反而更進一步拉開她的領子,透過肚兜愛撫她的胸部,低頭吸取她頸間的芳香,強迫她接受他的存在。

  "反正等我們回京城後就立刻成親,你的抗拒可以留待新婚之夜再做做樣子,我不會介意。"她好甜,柔軟的身體像是塊海綿,他的魂都快被吸走了。

  "誰要嫁給你!"她重復著自和他發生關系後第十次拒絕,無法相信竟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我不會和你成親。"自大的種馬,當真以為沒有女人可以逃得過他的魅力?

  他立刻停止他的愛撫,無法置信的看著她,她的表情認真得如同每一次拒絕。瞬問他明白她是玩真的,而非女性慣用的嬌嗔。

  "你最好他媽的解釋清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冷冷的撂下話,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挫折感。

  "我還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她自他的大腿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擺明了不會輕易妥協。

  "很好。"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忍住掐死她的沖動。"你這是在逼我將咱們的關系公開,我一定會敲鑼打鼓,鬧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他威脅,不怕她不投降。

  "你盡管敲。"她用他曾說過的話回敬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大不了上尼姑庵敲木魚。"你若不怕再淪為笑話,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她的話重重的敲入他的心嵌,教他為之氣結。

  為了他,尹氏苑儼然成了笑話中心,足足被笑了十二年。前十年是因為築兒的死命追逐,後兩年則是因為他的瘋狂尋找和她的失蹤,而成為人們揣測議論的對象。

  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再傷害他們的家庭。她也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被她捉住弱點。

  "該死!築兒!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咱們已經有肌膚之親了啊!"他氣得痛捶桌子,可憐的木桌立刻應聲而裂,結束它的多年壽命。

  "那又如何?"她冷靜的反問,聽得尹律楓差點氣得咬斷舌根。"我看不出來‘欲望'和這事有何關聯。"

  "你--"他已經氣到不會說話。兩年不見,她的舌鋒磨利了不少,割得人遍體麟傷。

  活該,氣死最好。

  她悄悄的在心裡做了個鬼臉,優閒地欣賞他額暴青筋的模樣。立場好像完全相反了嘛!記得以前她只有挨罵的份,何時看過他被塞得啞口無言?他雖寵她、縱容她,同時也不尊重她。

  不過,占上風的滋味雖好,正事卻不能不提。他剛才出門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查目前外頭的情形,不知道是否有收獲。

  "你慢慢氣吧,但先討論正事要緊。"她涼涼的開口,挑眉笑看尹律楓跳腳的窘樣。

  "你進城打聽搜查的情形,結果如何?"她理性的口氣和平靜的表情冷卻了尹律楓煩躁的心情。

  她說得對,成親的事可以留待以後再煩惱,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逃離大理。

  "情形不大樂觀。"他歎道。沒想到大理的士兵這麼有效率,不但封鎖了城門,而且正挨家挨戶搜索他倆的行蹤。這個藏身之處,怕是挨不了多久了,他們必須換地方藏匿才行。

  "薩德納羅不但派大批士兵封鎖了城門,還下令漢人不得自由進出,並且逐戶清查。"

  果然。

  錢雅築聽白了一張臉,一點也不意外薩德納羅會封鎖得這麼徹底。他就是這種人,在沒有得到答案之前絕不會輕言放棄,否則也不會等她兩年。

  看來,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她必須趕在他找到他們之前離開大理,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尹律楓的性命。

  她明白自己是個傻子,但她不能眼睜睜任他喪命--不管她此刻的心情為何。

  她咬住下唇認真思考方才想到的計劃。再過三天就是大理最大的節慶"耍海會",屆時會有一大堆大理國民聚集在洱海船上,薩德納羅也會因其國王身份而不得不參加盛會,為了因應這個盛會,大理城門必當會大開以方便遠行的大理國民返國參與盛會。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們必須好好把握才行。

  於是她把她的想法跟尹律楓提了一遍,挨來他頗感意外的挑眉。

  "這個主意不錯,你滿有頭腦的嘛。"他漸漸對她刮目相待,他還以為她只懂得撒嬌任性和鬧別扭。

  "哪兒的話。"她的眼睛也不客氣的瞥向他的下半身,和嘴巴一道出拳攻擊。"比起你思考的方式,我的腦子只能算是小意思而已。"言下之意,就是他只懂得用下半身思考而已。

  她不疾不徐的諷刺,樂於見到紅暈爬上他俊美的雙頰。沒想到這長有兩個酒窩的種馬也懂得臉紅,她還以為他的臉皮就像大理的山峻那麼厚高呢。

  尖牙利嘴的小妮子!瞬間他以為看到年輕了幾歲的麗清;他曾追了她五年,結果還幫忙李少儒那死家伙進了洞房。

  曾經,他非常遺憾白己無法和麗清開花結果,如今卻一點遺憾也沒有。不過他不確定自己喜歡她的改變,她變得大多,抑或這才是真正的她?

  然而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又竊喜於她的改變。唉,人真是一種矛盾的動物。

  不過,他可不打算每戰皆輸。打從在天牢和她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沒贏過,雖說好男不跟女斗,但被踩在腳下的男人也不算好男,更何況,他已經想念她的身體想了一天,奔騰於體內的欲望直嚷著要舒解。

  種馬就種馬吧。反正結果也不可能更壞了,他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又何需懼怕她的尖牙?

  心意既定之後,他懶懶的向她踱去,邪惡的眼神擺明了他正打算用下半身思考,錢雅築只得向後退去。

  "你有點志氣行嗎?"她從未想過他竟是如此耐打的無賴,跟她的印象差太多了。"我正在罵你NB462。"

  "我的志氣全被欲望吸光了。"他承認,大手一攬,沒兩下就手到擒來,錢雅築跑都跑不掉。

  "反正我只懂得用下半身思考嘛。"他邊說邊脫掉她的衣服,高超的調情技巧展露無遺。

  她再也無法開口,只能跟隨他的腳步,一起騁馳於欲望的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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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耍海會是大理最大的節慶。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大理舉國上下都會處於一片歡騰。大理的國民大都由白族組成,但也有少數其他不同的族群,比如說隴族、彝族。也因此每到這個節日,城中便會充斥著不同的方言和形形色色的衣著,正是魚目混珠的大好時機。

  尹律楓和錢雅築換上大理的傳統服飾,神情緊張的走在大街。為了不引起人的注目,她特地將自己抹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白族姑娘一樣。但她仍然擔心,因為她的臉就像印記一樣教人難忘,更何況大多數的大理國民都見過她。她困難的咽下口水,總覺得每個人的視線都往她這裡集中,教她難以呼吸。

  "放輕松。"尹律楓握緊她的手給她支撐的力量。他明白要一個人面對危險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不哭就算難得了。

  這瞬間他佩服她的勇氣,除了麗清之外,她是他見過最勇敢的女性。經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漸漸發現,他對印象中的錢雅築正逐步改觀,正在脫離他多年來認定的模型,帶給他不斷的驚喜。

  她不但冷靜,且懂得利用時機。耍海會的確是一個逃跑的大好良機,節慶的歡愉氣氛往往能有效的沖淡嚴格的把關,但願訓練有素的大理士兵也能沉浸在這一年一度的歡慶節日中而松弛防備,如此一來他們才有可能順利脫逃。

  對於錢雅築來說,通往城門的這條道路仿佛長不見盡頭。當初,她就是順著這條路來到大理的,初至西南邦城的撼動至今猶存,她一直以為自己將會終老在這異邦的街道,和薩德納羅一起看顧這些熱情的子民。

  然而,世事難料。誰能想得到他們熱烈愛戴的王妃竟成了亡命天涯的逃犯?想到這裡,她不由得一陣心酸。她背叛的不只是薩德納德的愛,更是大理國民的信任。他們曾熱情為她戴上花飾,爭先恐後的目睹她的風采,如今她卻和別的男人私奔,徹底侮辱了他們摯愛的國王。

  她欠他的一輩子也還不完。他不但救了她的命,還耐心等候她點頭答應他的求婚,而今她卻以"背叛"來回應他的愛。

  她不禁顫抖了,腳步也逐漸沉重。她怎麼能?她怎麼能如此對待他?然而她真正愛的人卻又堅持非她才走,她該如何取捨?

  "築兒?"尹律楓憂慮的語氣自她頭頂飄過,她抬起眼凝望和她一樣蒼白的臉,他的臉上寫滿擔心。

  "你怎麼了?"為何她的臉色蒼白,表情也充滿猶豫。

  "我不能。"她緩緩的搖頭,感到羞愧的眼淚也簌簌落下。"我不能離開大理,我不能令薩德納德蒙羞!"她哭得柔腸寸斷,尹律楓則聽得一陣火大。

  "別傻了。從你選擇去天牢救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背叛他。"他不是不懂她的感覺,只是一想到她的心裡還時時刻刻掛念著別的男人,就不由得火冒三丈,醋意橫生。

  他殘酷的回答再一次打擊她原本就覺得羞愧的心,也使她的臉色更顯蒼白。

  "築兒,理智點。"他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搖醒她,要她認清他們此刻的處境。"咱們現在是逃犯,不離開大理只有死路一條,我們不可能一直躲下去。現在不走,以後更走不了。"他真想搖掉她心中的疑慮。他知道那是愧疚,一種他曾背負了長達兩年的感覺,那會要命的影響她的決心。

  他說得對,現在不走,以後更走不了。但她如何在這麼沉重的心情下離開大理?她的心好亂。

  "你不走,我也不可能離開,大家耗著好了。"他冷冷的放話,看准了她的弱點。

  她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才會愛上他。她擦干淚痕,面無表情的和他一道往前邁去,卻又在城門前再度哭泣。

  薩德納羅,是他!她忍不住向前邁進一步,卻教站在身旁的尹律楓拉了回來,將她拖往一條幽暗的巷子裡。

  "是薩德納羅......"她邊說邊轉頭看那瘦長的身影。凹陷的面頰和明顯的黑眼圈突顯出他的生理狀況,他必定是不眠不休找了她好久,以至於原本還算健碩的身材急速消瘦,面色也變得蒼黃不已。

  "他變得好憔悴......"她想趨前看個清楚,結果又被尹律楓拉回按在牆上,他眼中倏然升起的狂暴和脆弱交錯成一個和薩德納羅同樣痛苦的眼神,仿佛他也曾經歷過相同時光。

  "不要看他。"他抬起她的臉,用拇指扣住她眼下的肌膚,霸道的要她注視他。"我要你的眼睛只看我一人,不要你的目光流連他方。"

  自私的混蛋。

  他只把她當成所有物,何時問過她的感覺?她不是草木,更無法輕易忘記曾經受過的恩惠,但她懷疑這個自私的混蛋能懂。

  "你不懂!"她試著掙脫他的鉗制,薩德納羅看起來一副快累垮了的樣子。"你不懂過去那兩年我--"她剩下的話忽地沒入兩片寬唇中。她驚訝地發現到在那其中竟含有諒解及溫柔。

  "我懂,我真的懂。"他抱緊她,深怕她會一時心軟,回到薩德納羅的身邊。

  他非常了解薩德納羅的感覺,因為他也曾如此瘋狂尋找過。她的身影猶如世界上最甜美的毒,只要一經淺嘗便終身無法忘懷。

  他不能說佩服對方,因為他是他的情敵。愛情的戰爭中總有一方是失敗者,而他只想贏,不想再經歷一次相同的痛苦。

  若說愛情是自私的,那麼毫無疑問每一個人都有私,在愛情的領域裡只有愛人和被愛兩種選擇。愛人的一方或許可以毫無保留的傾倒個人的愛意,被愛的那方卻無法恣意的揮掉她不想要的愛情,特別是其中若包含了恩情。

  錢雅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個是愛她摯深的恩人,另一方卻是緊扣住她身心的情人。

  看著城門前那消瘦的背影,再看看緊擁著她不放的身軀,她的心仿佛被撕裂般難受。她多想一輩子融入這溫暖的懷抱,但薩德納羅那焦急的影像也同樣揪緊她的心--他甚至為了找她而放棄主持開船大典。

  為什麼愛情會如此痛苦?又為什麼她不能干脆任性和自私呢?

  她不禁仰頭問蒼天,然而,蒼天也無語。



  薩德納羅的強力封鎖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計劃走更險峻的邊境。他們打算越過和納瓦爾山,繞過大理和瑤族的邊界,再拐彎回中原。

  但是想越過國界豈是這麼容易的事?瑤族人向來不歡迎外賓,更何況到處都充滿著捉拿他們的士兵。

  錢雅築左思右想,最後終於得到一個結論。唯今之計,只有利用三百五十八個朔望日才產生一次交食現象的月蝕逃亡。在大理,這種現象被視為是凶兆,沒有一個國民會在月全蝕時出門,正是逃離大理的大好時機。

  她提出這個建議,再次嚇了尹律楓一跳,他從未想過她竟連天文歷法都懂,跟他記憶中的小女孩大不相同。

  "你懂得真多。"他有點欣喜,又有點不習慣於她的改變。她過去的影子漸漸變得模糊,起而代之的是眼前全新的錢雅築。

  "這兩年我學了不少。"她淡淡的回答,眼神中有股難以解釋的哀愁。

  "我猜是那番王教導的結果。"他沒好氣的諷刺,對於她眼中的愁緒老大不爽。

  "沒錯。"

  確實沒錯。處在一片黑暗中的錢雅築舔著下唇,緊張萬分的跟在尹律楓的身後。

  今晚大地一片漆黑,正是俗稱的"天狗吃月",亦是大理國民最害怕的日子。心兒怦怦跳的錢雅築也一樣害怕,只不過她害怕的理由和大理國民不同,她怕的不是怪異的天文現象,而是薩德納羅。她的天文歷法都是他教的,而且他特別喜歡研究天文的異常現象,難保他不會聯想到這一點。

  她欠他太多,不但沒法還,反而以讓他蒙羞的方式離開他。今天,他要是真的出現並要她的命,她也無怨無悔。她不怕死,死有時反而是一種解脫。強烈的罪惡感和無法背叛自己感情的矛盾情緒往往逼得她快發瘋。她尊敬薩德納羅,視他為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卻無法愛他。

  她小心的握緊引導著她的手,心中感慨萬分。這雙大手不但扣住了她的人,更進一步扣住她心的方向。她明白自己是個可悲的傻瓜,即使明知他引導的方向未必是對的,卻仍一個勁兒的跟在他屁股後面,就和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愛,有時候是一種習慣,而且是一種難以掙脫的習慣。對她而言,當傻瓜不是什麼新鮮事,重要的是她想傻到什麼地步。在她心中她早已決定,這次她絕不再當毫無保留的完全傻子,在他沒有說出"愛"這個字之前,她絕不會交出自己的心。

  但前提是,他們得逃得出大理才行。她選擇了一條最險峻,同時也是最近的路離開邊界。這條路不但崎嶇,同時必須經過一個山谷,非常的難走。更糟的是,他們無法使用火把照路,只能憑直覺和尹律楓的摸索,行走起來特別艱辛。

  "小心點。"尹律楓連忙扶住頻頻踉蹌的錢雅築。在這一片漆黑中,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們離山谷還有多遠?"他很想干脆用抱的,但毫無光線的幽黑使他辨識困難,只好跌跌撞撞的摸索。

  "就在前方。"她抬頭看看天色,擔心地說道。"我們必須在月蝕現象消失前通過山谷,否則就來不及了。"一但月光重新照耀大地,他們到時就算是插翅也難飛。

  尹律楓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表示他聽見了。他對天文之事認識不多,但他知道他們的動作最好快一點,以免被薩德納羅的追兵追上。

  他們行走了好一會兒,接著便聽到淙淙的流水聲,顯示山谷已經到了。

  "前方有個小瀑布,咱們只要順著右邊的小路往前走,便可離開大理。"錢雅築這才放下一顆不安的心,只要通過這片山谷,等於安全了一半。

  "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尹律楓笑笑的安慰她,自從她提出這個逃亡計劃以來,心情就不曾放松過。

  "嗯。"她緩緩的吐了口氣,舒解憋了多時的緊張情緒。

  然而,一個陡然而至的輕柔男音卻劃破他們的希望。

  "現在談‘放心'這兩個字,似乎太早了一些。"薩德納羅的聲音和瘦高的身影翩然而至,接著是一大群手執火把的士兵,分別站在山谷的上方,將他們緊緊包圍。

  "大王......"錢雅築驚愕的看著薩德納羅清秀的臉,那上頭只有平靜,而不帶怨恨,為什麼?

  "你似乎很訝異看見我。"他慢慢的踱向她,尹律楓立刻擋在她面前,目光凶很的和他對峙。

  "讓開。"薩德納羅的眼睛也溫柔不到哪裡去,只是身為一國之君的風度使他不至於提起情敵的領子粗野的干架而已。

  "如果你不想嘗試被萬箭穿心的滋味,我建議你最好讓開。"他的語氣陰柔得就跟談天沒兩樣,但杵在山谷兩側的弓箭手卻已經就定位,每一支箭都指向尹律楓。

  "別殺他!"錢雅築連忙站出來保護尹律楓,看在薩德納羅的眼裡,顯得分外傷心。

  "原來你真的愛他。"他的眼裡有淡淡的憂愁,卻沒有她想像中的暴怒。"我還以為你只是因為一時心軟才放走他,結果......"這也是用來安慰自己的理由。

  她是!可是她同時也愛他。

  錢雅築只覺得抱歉,覺得羞愧。他給她一切,她卻這樣對待他。

  "我跟你回去,只求你別殺他。"她捉住薩德納羅的手,眼神驚慌的懇求他,薩德納羅也同樣回望她。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求他、碰他,卻是因為別的男人。他應該覺得憤怒,畢竟他給她最好的一切,又耐心等了她兩年。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可以強行帶走她,但他不想。留住人卻留不住心,留下的只會是彼此的感傷和隨之而來的嫉妒和猜疑。

  "你不能跟他走!"

  尹律楓同樣激動的叫囂聲和錢雅築驚慌的懇求聲一起灌入他的耳根,他立刻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如果我放了他,你就願意留下?"他認真的觀察她的表情,無法再隱藏情緒的嬌顏教他安慰,也教他心痛。或許,這才是原來的她。

  "我願意。"只要能救尹律楓一命。

  "不行!"被救的人情願死也不願意失去他的愛人。

  "我明白了。"薩德納羅抬起右手輕撫她掛著淚痕的小臉,滴繞於他手指的淚珠透露出她的心意。

  曾經,他以為他撿到了一個精靈,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這精靈的心並不屬於他。

  是該放手的時候。精靈本來就長有翅膀,他如何能關得住一顆想飛的心?

  "為什麼呢?紜織。"他說得感傷。"你不讓懂你的人愛你,卻寧可選擇一個傷害你的人?"

  她也不知道,對於他的問題,她無法給他答案。他懂她、愛她、寵她,了解她的每一個想法,所以才會出現在這月全食的夜,因為他懂得她的心思運作,了解她會以哪一種方式逃離他。

  "我不知道,大王。"她痛苦的搖頭,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一往情深。

  "我不知道......"她撲進他的懷裡大哭,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真感情。

  這才是原來的紜織。薩德納羅摟緊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接觸她的身軀。

  他知道,這就是答案。她正以另一種方式說出她的拒絕。

  他輸得太徹底,也愛得太深。真正的愛並非占有,身為天子的天職教會他如何寬容的待人。

  "你們走吧。"他輕輕的推開她,撫干她的淚痕。他多麼希望這猶如珍珠般的晶瑩是因他而起的,結果還是奢求。

  "大王?"錢雅築的表情就和尹律楓一般難以置信,就連月亮也漸漸顯露表示它的不滿。

  "這月光就算是我送給你們的最後禮物吧。"他微笑的道別,神情中有著濃濃的不捨。"再見了,我美麗的精靈。"

  再見了。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不但為他們的未來畫下句點,也為錢雅築的第二段姻緣留下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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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平息了兩年的流言又再一次充斥於長安城內。原本被公認已經香消玉殞的錢雅築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的面前,而以往老是被迫到躲得不見人影的尹律楓則是拚命造訪錢家莊,盼望能見伊人一面,無奈老是吃閉門羹。此一劇烈的轉變立刻傳遍大街小巷,京城裡的好事之徒莫不爭大眼睛紛紛臆測,這其中必定藏有玄機,否則也不會立場顛倒。原本追著人跑的換上一張冷漠的面孔,而被人追得到處躲的卻反過來急得滿頭大汗,就怕自己會被摒除於求親的候選名單之外。

  尹律楓煩燥的來回踱步,對於錢雅築模稜兩可的態度完全沒轍。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一直拒絕他的求親?

  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成為京城裡的笑話。自他們從大理回京城以來,築兒就不斷在逃避他,不但拒絕他的提親,更進一步拒絕他的造訪,逼得他不得不像個該死的小偷,趁夜偷溜進錢家莊,只求見她一面。

  "你怎麼進來的?"

  他想起她那張美得教人想咬上一口的臉,其上的表情同樣也冷漠得令人可恨。

  "偷溜。"他沒好氣的回答,腦中浮現起兩年多前的那個夜,不由得一陣苦笑。

  "何必那麼麻煩,你只要通報一聲,我爹自然就會答應我們見面。"她說得雲淡風清,但只有尹律楓才知道其中蹊蹺。

  "他會答應才怪!"他大手一攬,錢雅築立刻被掃進他的懷抱中,她也不掙扎,只是張大一雙美眸,無辜的瞅著他。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其實是你的主意。"他支起她的下巴,看進她冷靜的眼。"為什麼?築兒,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拒絕我的提親?咱們早已是夫妻了呀。"他不懂,既然她肯將身子給他,又為了他懇求薩德納羅,都在說明了她的心意,為何還要拒絕他的求婚。

  "那是你個人的想法,我可不這麼認為。"她笑得輕松,表情嫵媚得像是引人墜入地獄的妖精。莫怪乎搶著求親的人幾乎擠破錢家莊的大門,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對這張麗顏免疫。

  但該死的,她是他的!他倆的姻緣早在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日後的糾纏。他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才體認到這一點,任何人都休想妨礙他的決心,包括她自己。

  "你可別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們之間所分享的一切。"他輕嚙她的頸側,企圖以酥軟的鼻息瓦解她的冷漠。

  "我當然喜歡。"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撫上他胸膛的小手更是教他吃驚。"我怎麼可能忘得掉你的味道?尤其你做愛的技巧又這麼高超。"她反過來輕舔他的下唇,舔得他一愣一愣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氣得捉緊她意欲下探的手,面紅耳赤的逼問。"你這是在告訴我,我除了當種馬之外就沒別的長處?"她若口答是,他絕對要揍得她無法再坐椅子。

  "你真難伺候NB462。"她避過不答,只是勾起一個妖惑的眼神擾亂他的心志,徹底瓦解他的神經。

  "你若沒有其他提議,我可要道晚安NB462。"說著她起身離開他的懷抱,跟著又被卷回尹律楓的懷中。

  "休想我會放開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他低頭吻上她的頸項,剝掉她的衣服將她帶入另一波無言的情欲中......

  混帳!

  剛從回憶中回神的尹律楓不由得出聲詛咒。他不了解築兒,一點都不了解。若說她在拒絕他,又不完全是那麼回事。沒有一個女人會情願貢獻出身體而不求回報,她根本是在懲罰他,懲罰他兩年前所犯的錯誤。

  他是該殺,但他已經盡全力彌補他的錯誤了呀,為何她就是不能忘記所受的傷,與他攜手共同走完人生?

  坐在錢家莊的錢雅築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她明白自己又再一次掀起話題,成為京城裡的焦點人物。屢次拒絕尹律楓提親的結果,竟使自個兒的身價一下子水漲船高,整個京城未婚的公子哥兒莫不拜倒在她的裙下,個個搶著提親,聘金一個比一個疊得還高,差點樂壞她老爹。

  她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但她知道昔日只懂得全然付出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懂得追求真心的靈魂。

  你還愛我嗎?

  她想起尹律楓絕望的呢喃充斥在每一個激情的夜,在汗水淋漓的當頭她仍舊沒忘記她的堅持。

  "我愛你的味道,更愛你的感覺。"她在他身下熱情的反應他的沖刺,緊扣住他頸子的雙臂更像白蛇一般將他圍繞。

  "當然,還有欲望。"她嬌喘的回應,就是不給他想要的答案。

  每當那時候,她就會看見狂怒的風暴在他眼中形成,接著便是更深刻、更絕望的侵入。

  "該死的你,該死的欲望......"

  然而他還是捨不得退出她的身子、她的人生,這也是問題的所在。

  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愚笨至此,笨到看不清自己的心。過去她可以欺騙自己這樣的男人才可愛,但事實呢?

  她走到窗口凝視著初春的景色。微涼的春風告訴她春天已經到了,她即將滿十八歲。今天是三月三日,也就是拔楔日,是舉國上下、文人雅士最期待的節日,她卻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感覺上自己像個八十歲的老嫗,只等著進棺材。

  砰砰砰!

  簡單扼要的敲門聲宣告來人的身份,她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一定是她大哥。

  "請進。"

  走進房的果然是錢衛然那一張俊秀卻駑鈍的臉,那上面正寫滿關心。

  "干什麼把自己關在房裡?"他邊說邊拉起椅子坐下,還順手倒了一杯茶。"你何不到大廳坐坐,也好陪爹說說話。"自從她被尹律楓尋獲至今已有半年,這半年來她甚少出門,也懶得開口。

  "爹哪需要我陪?"她也拉起椅子坐下,兄妹倆就這麼喝起茶來。"他忙著陪笑臉,應付那些上門求親的紈褲子弟都來不及了,哪來的空閒理我。"

  "那倒是。"錢衛然也十分佩服那些屢打不死的蟑螂,明明被拒絕了還是再接再厲,就跟尹律楓一個模樣。

  提起尹律楓,他不禁對他刮目相侍。原本他們就是好友,要不是為了築兒的事他們也不可能翻臉。如今,築兒回來了,而且他也充分表現出懺悔的誠意,比任何一只蟑螂都爬得勤快,就連老爹也快招架不住而考慮原諒他以前的過失。

  他愛她的心連瞎子也看得出來。為何他們倆明明彼此相愛,卻又彼此傷害?愛情這玩意兒,真是費疑猜呀。不過,尹律楓是他的好朋友,他得幫幫忙才行。

  "築兒,你不快下個決定也是不行,那些個公子哥兒快把家裡鬧翻了。"每天至少有十批以上的人馬踏入錢家莊,想不被夷平也難。

  "我還不想嫁。"她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敢看她大哥的眼睛。

  "是不想嫁還是在等某人表白?"錢衛然難得尖銳的問話教錢雅築不由得抬眼,目瞪口呆的看向她大哥。

  "築兒,有時候愛不一定要說出口,行動反而更重要。"

  "大哥......"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從沒想過一向只懂得念書的錢衛然也懂得感情的事。

  "律楓那混蛋的確該死,但他是真的愛你,否則也不會不眠不休找了你兩年。"

  "他找了我兩年。"她愣住,第一次得知這個訊息。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所有的情緒一起翻滾。

  "他不但找了你兩年,而且這兩年內未曾碰過任何女人,妓院一次也沒去過。"這幾乎成了大唐開國以來最值得大書特書的奇跡,足以名留青史。

  沒碰過任何女人,這怎麼可能?他向來以風流著稱,外頭還傳說他不能一天沒有女人呢。

  "築兒,縱容也是一種愛。過去他包容你的行為,雖然也曾傷害過你,但你就不能忘記傷害,再給一次機會嗎?"他替尹律楓求情,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次雅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可能輕易原諒他。

  "我......"她不知道。對她來說,原諒不是重點。她要的並不是諒解,而是簡單的愛。

  她不懂為何愛一個人會這麼困難,只是簡簡單單一句"我愛你"也算是奢求嗎?她或許是個膽小鬼,她承認。被傷害過的心等待著另一顆心填平因愛留下的傷口,而能填滿那缺口的也只有愛而已。

  "別再想了。"不忍於她彷徨的表情,錢衛然主動結束話題,並提出另一個建議。

  "今兒個是撥楔日,浣水園那兒正熱鬧著,你何不出去走走,也好順道畫些風景回來?"他提醒她以往的習慣,不願見到她郁郁寡歡。

  "我不想去。"她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

  "不能不去。"錢衛然展現難得的霸氣,硬是要把她踢出門。"我已經命蕭總管備妥馬車了,你現在就給我上浣水園去。"家裡已經夠悶了,他可不想再看見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就這樣,她硬是被踢出門,展開她生命中第三段奇遇。



  上已娛春楔,芳辰喜月離。

  隋朝江總的"三日侍宴宣猷堂曲水詩"最能表現出此節日的氣氛。在隋朝以前,撥楔是皇室的盛事,經常官修游船畫舫以助游興,但自從入唐以後,此項風俗不再只限於皇族宗親,一般老百姓也能參與其中玩個盡興,所以每年一到這個時候,浣水園就會擠滿吟詩賞景的人潮,把平日素雅幽靜的莊園擠得水洩不通,就連湖上也到處漂滿了形形色色的畫舫,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被錢衛然硬趕出門的錢雅築帶著紙墨,選定一處人煙較為稀少的地方坐下,無聊的揮動著手中的筆。她懷疑是不是全京城的人都跑來浣水園了,怎麼淨是一些黑壓壓的人頭,遮得人連風景都看不見。

  她不禁回想起過去的時光,以前的她活潑俏皮,整死人不償命。而今,那個只懂得開懷大笑的小女孩再也不會回來,她為愛情改變了大多大多,多到她自己都無法承受。

  開心點!她該勵自己。原本她就是個容易看開的女孩,沒有理由調適不了心情。

  她放下筆墨,歪著頭打量自個兒的作品。不壞!她一向精於字畫,尤其是山水。聽說"成王府"的二公子李少儒也精於此道,而且人又長得俊逸非凡。

  要是律楓哥知道她腦中此刻的想法,非掐死她不可。他們倆是死對頭,他不但在英俊程度上輸給李少儒,就連他苦追了五年的女子也被李少儒娶走,成了道道地地的"天敵"。

  她一面脫下鞋子走向湖邊,一面回想吳麗清的面容。她這輩子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就連她二姊也沒她來得漂亮,莫怪乎律楓哥會鍥而不捨的追了她五年,最後才敗在李少儒的手下鳴金收兵。

  她將腳放進冰涼的湖水中,並撩高裙擺開心的戲水,彷若一個初見清水的精靈。遠遠傳來的弦樂聲更增添了她的興致,她決定令兒個要玩個盡興,把煩人的感情問題拋到腦後。

  登時,她像個頑皮的孩子,和時而快時而慢的弦鼓融為一體,愉快地扭動著身子,和腳下的湖水玩起游戲來,一點也不在意四處飛濺的水花是否會打濕她的裙擺,只是一味的和著水玩,毫不關心她這個舉動是否會有人瞧見。

  李明擎倒是沒略過眼前的美景,原先覺得無聊的心情也一掃而光。他從沒想過會再遇見她--一個他遍尋不著的女孩。

  他知道她是錢家莊的麼女,也知道她和尹律楓訂婚的事。原本他以為憑他太子之尊和一個區區平民搶女人,未免有失身份,而且那時他也不真的那麼喜歡她,只是覺得她很活潑、很有趣,可能是一個好玩伴而已。

  直到她失蹤的消息在京城散開,他才又重新燃起追逐她的念豉。他跟著派人找,試圖搶在尹律楓的前面找到她。只不過,她就像縷輕煙般消失無蹤,在找了三個月之後他便放棄了,從此淡忘她的身影--直到這一刻為止。

  她變得更美了。除了保有原先的精靈氣息外,還帶有一股淡淡的哀怨,那是兩年前她所沒有的。他不知道在這段期間她究竟經歷了哪些事,但他知道,他必須把握住現下的良機。據說她一直拒絕尹律楓的求婚,那不就意味著人人都有機會?

  想到這裡,他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雙手抱胸欣賞錢雅築的身影。

  他總覺得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和錢雅築,那種感覺一時間很難說清楚。就仿佛他們天生注定要彼此相屬,兩年前他就有這種感覺,而且她也是,否則不會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之下忘了拒絕他的碰觸。

  那種強烈的感覺就像根繩子緊緊系住彼此,也系出尹律楓的緊張,所以他才會像瘋了一般流露出本意,也算是意外發展。

  但這次他決定要控制事情的發展。他們之間的感覺太強烈,強烈到他竟會不由自主的往這個方向走來,仿佛早就知道會有什麼在這兒等他一樣。

  "殿下。"

  跟他一同前來的男子挑高眉毛的看著李明擎充滿興味的表情,一點也不意外他會對錢雅築燃起興趣。

  "噓。"李明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別打擾他偷窺佳人。

  李少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篤定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你覺不覺得她很像某種不屬於凡塵的稀世珍寶?"李明擎斜視正打開摺扇的李少儒,像是考試般睥睨著他。他們倆是堂兄弟,雖然身份稍有懸殊,但感情甚篤。少儒狡滑得就像只狐狸,永遠帶笑的嘴角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他這個堂哥,也弄不清楚他葫蘆裡賣得是哈玩意,除非他自己願意說。

  "精靈。"李少儒毫不猶豫的接口,接得他又是一陣挑眉。

  "你認為本宮有可能捕捉到精靈嗎?"他問得興致勃勃,李少儒卻答得撲朔迷離。

  "殿下有能力擁有任何東西,只要是屬於凡塵俗世,沒有一樣不屬於你。"李少儒仍是一味的微笑,莫測高深的回話。

  "你這算是機智問答,還是元宵節猜燈謎?"李明擎又好氣又好笑的睨視他堂弟,對於僅小他三天的狐狸堂弟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敢。"李少儒勾起一記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淺笑,若有所思的凝視李明擎線條分明的側臉。

  李明擎決定不理他的堂弟,捕捉精靈才是要緊事。他向前跨了一步,蟋唆的雜草聲引起錢雅築的注意力。猛一抬頭,她發現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俊臉正朝她的方向走來,一雙明燦的眼睛還直直盯著她的裸腿瞧。

  她連忙放下裙擺,一張瓜子臉迅速泛起紅暈,並在李明擎興趣濃厚的目光之下亂了陣腳,不但沒能離開湖邊,反而因腳下的淤泥而跌倒,眼看著就要跌落湖底--

  "小心。"低沉的呢喃隨著刺入的異息一起灌進錢雅築的耳朵裡。

  "對不起。"她面紅耳赤的回答,同時試著掙脫尚圈住她腰際的手。"我可以自己站立,謝謝你。"見他沒有松手的意思,她干脆主動提出要求。

  "我倒不介意就這樣抱著你一輩子。"既低沉又輕柔的聲音再次回繞在她的耳際,勾起她潛藏於腦中的記憶。

  這個聲音她似乎聽過。同樣低沉,同樣親密,甜膩得教人無法抗拒......是他!兩年半以前在揚州遇見過的人。

  她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他卻笑得更開心,一點也不以為杵,反而很享受佳人在抱的感覺。這就對了!他的直覺一點也沒錯。她天生注定要和他在一起,在他懷裡翩翩起舞。

  錢雅築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更應該賞他兩巴掌,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兩年多以前的感覺又回來了。那時的她也一樣想掙脫,卻相反的挨得更近,仿佛她天生就該待在這雙臂彎中,猶如海鷗必須要有港口。

  "這幅山水畫得不錯,是姑娘你的傑作嗎?"李少儒輕柔的聲音打破這神奇的一刻。

  錢雅築立即清醒,並尷尬的看向他,半天無法開口。

  這個人一定是李少儒。她雖未曾見過他,但單憑他那一雙如貓的眼睛和陰柔俊逸的面孔就不難判定,他必定是京城第二美男子李少儒--律楓哥的死對頭。

  "是我畫的。"她急急忙忙掙開李明擎的懷抱,對於李少儒淡然的眼光畏懼不已。這人的嘴上雖然一直掛著微笑,但他那雙淡透到像是琥珀的眼睛卻令人不安,仿佛識盡天機,教人無法遁形。

  李明擎可一點也不怕李少儒並相反的死命瞪著他,用眼神警告他別破壞他的好事。李少儒倒也不介意,反而張開摺扇一味地訕笑,差點氣壞他堂哥。

  "姑娘頗有天分,不但取景好,色墨也調得均勻。"李少儒難得的贊賞,成功的挑起錢雅築臉上的紅暈,同時也挑起了李明擎的濃眉。

  這小子怎麼回事?他不甚愉快的想。要不是他知道他這個陰陽怪氣的堂弟只鍾情於他的妻子,還會以為他想納妾呢。

  "謝謝李公子的贊賞。"她好高興,畢竟能被京城著名的畫師贊美可不是天天有的事。

  "姑娘知道我是誰?"這回換李少儒吃驚了,他們並未照過面。

  "你的大名無人不曉,尤其是你那雙眼睛。"還有怪裡怪氣的氣質,不過她沒膽說。

  "哦?"邪媚的雙眼勾起一抹難以理解的訊息,瞬間閃過的精光仿佛在算計些什麼。

  "你可別攪局。"李明擎悄悄在他耳際撂下很話,最怕他這個愛玩的堂弟突發奇想,破壞他的好事。

  李少儒但笑不語,只是一味地盯著桌上的畫作,不著痕跡的改變話題。

  "姑娘的著墨雖好,只可惜......"

  "可惜怎麼樣?"錢雅築納悶的盯著畫瞧,怎麼也瞧不出哪兒不對勁。

  "只可惜你使用的紙張不夠好,用的筆也不對。"

  紙、筆?錢雅築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說啥。

  "若姑娘能改用蜀紙或宣紙,必定更能表現出其色澤,吸水性也較佳。至於筆呢?若能使用紫毫筆那當然是最好了。正所謂紫毫筆,尖如錐兮利如刃,其中又以諸葛氏所制的紫毫筆為佳。"

  蜀紙、宣紙、紫毫筆。

  錢雅築默默復誦李少儒口中的上等文房用寶,對於這些只曾聽過而不曾見過的珍品唏吁不已。他所說的這些東西,平民老百姓根本買不起。尤其是諸葛氏所制的紫毫筆,一般人碰都碰不到,那是皇帝老爺才拿得動的珍品啊。只要是會畫畫的人哪一個不想擁有,只可惜他說的這些都是貢品,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謝謝李公子的建議。"她苦笑,對於那些個珍品只有欽羨的份。"你提的那些確實對作畫很有幫助,但那些都是朝廷的貢品,一般老百姓很難買到。"更何況一枝諸葛氏制筆叫價十金,誰有那麼大手筆。

  "這姑娘大可放心。"李少儒用摺扇點點李明擎的肩膀,表示一切交給他打點即可。"我這位兄弟很樂意幫你這個忙。"他說得雲淡風清,巧妙的制造機會給李明擎。

  "就交給我了。"他從善如流的接下李少儒的美意,帶有磁力的雙眸緊扣住錢雅築又是不解又捨不得抗拒的眼睛,兩個人再一次陷入那股難以解釋的吸力之中。

  站在一旁的李少儒則是仰望天際,悄悄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

  沒有人能左右上天的決定,該遇見的雙方自會相逢,任誰也改變不了。



  當大批的宣紙、蜀紙、松墨和鑲有紫玉的宣城紫毫筆送至錢家莊時,整個錢家莊都呆了。尤其是錢衛然呆得最厲害。他是不若錢雅築來得有天賦,但喜歡揮筆寫大字的他卻愛死了那些只曾聽過而不曾看過的紫毫筆。尤其其中又有不少用象牙管套制的珍奇異品,更是一舉擄獲了他原本就容易傾倒的心,氣壞了不得其門而入的尹律楓。

  沒有人知道送筆人的來頭,只知道他排場不小,勢力大到可一手遮天,就連尹氏苑也拿他沒轍。

  他不但送筆、送珍奇的文房四寶,還進一步送金銀財寶、古董字畫,將尹律楓的勢力阻絕於錢家莊的莊門之外。就連偌大的莊園也派人團團圍住,表面上說是保護錢家莊的安全,其實是阻擋尹律楓的侵入。而原先已有軟化趨向的錢老爺也跟著轉變態度,拒絕尹律楓的所有拜帖,甚至只要他一接近錢家莊,立即遭數十個武裝警衛驅逐,每每打得他渾身是傷,更遑論是見錢雅築一面。

  他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物是誰,但很顯然地他絕非一般角色,否則也不可能有如此龐大的勢力,大到連他都無法抵抗。

  他曾拜托他姊姊調查此事,因為那些守衛個個身手不凡,一點也不輸給皇宮中的禁衛軍。但這次卻非常意外的,身為皇上寵妃的大姊竟意外的沉默,只是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如果沒有緣分就不要強求。換句話說,她也幫不上忙!

  他究竟是誰?為何能自由自在的呼風喚雨,並讓每個人都聽命於他?

  他不斷思索這個問題,對於排山倒海而來的阻力感到恐慌。現在他已經見不到築兒,那麼往後呢?"旦這位勢力大到不像話的神秘男子決定收網,他還能有機會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愛她嗎?

  他愛她。

  這三個字恍若巨石般敲入他的心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早就愛上她,卻固執得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意,不敢把這三個字說出口,怕會給她控制他的力量。

  其實地早就控制住他--從他雙手捧著她,小心翼翼哄她入睡,害怕他的精靈會不高興而大哭的那一刻起。十歲大的他早已對手中的漂亮女娃著迷,並決定了日後必須形影相隨的命運。

  只是那時候的他不知道,長大後的他更是拚命逃避,直到再也逃不了,決心落入她的精靈之網為止。

  如今,他還有機會說出這三個字嗎?他一直以為他有足夠的時間掙扎,更確定築兒的未來必屬於他。直到這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的自信心有多可笑。

  他曾經擊退過薩德納羅,但卻無力阻擋眼前這道狂風巨浪。

  他究竟是誰?

  錢雅築也不約而同的和尹律楓思考同樣的問題,那就是--他到底是誰?

  她看看窗外那些嚴陣以待的侍衛不由得一陣納悶,這麼多帶刀帶槍的武裝侍衛擺明了就是要圍堵尹律楓。現在不只是求親的人跑得不見人影,就連能飛簷走壁的尹律楓也照樣被擋在錢家莊的外頭,根本闖不進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心情,一向只對尹律楓起反應的身體,竟會不由自主受李明擎吸引,就仿佛是天生注定。這種莫名的情愫教她驚慌且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在見不到尹律楓的情況之下,更是加深其恐慌。

  他究竟是誰?她只知道他出手大方,又能任意地調動京城內的士兵,甚至還和李少儒稱兄道弟,對她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但除此之外就沒別的。

  他老是神秘兮兮,笑著說時候到了她自然就能明白,並要她耐心等候。但一點都不想等,她被這一切煩透了!她真想逃離這一切,逃離這一團迷霧。

  "小姐,有訪客。"僕人的隔門呼喚調回了她的思緒,她抬起一雙困惑的眼,隨意應了一聲,表示她聽見了。

  訪客?會是誰?

  拜李明擎之賜,原本擠得水洩不通的人潮全像退潮般盡退了去,哪來的訪客?

  "李公子。"

  李少懦帶笑的面孔倏然出現在她的眼前,教她大吃一驚。

  "抱歉突然造訪。"瘦削優雅的身影跟著打躬作揖,一雙微揚的眼眼晶燦閃爍,彷佛將揭穿什麼一般。

  "哪兒的話。"錢雅築緊張到快不能呼吸。不知怎麼地,她很怕李少儒,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睛吧。

  "李公子突然造訪,是否有事傳達?"否則也不會突然出現嚇人。

  "確實有些事,不過跟傳達無關。"他笑得淡然,表情難懂。"在下會突然前來貴府拜訪,是因為曾看過錢姑娘的畫作,對於你精湛的畫技留下深刻的印象,恰巧我的一位好友需要一名畫師為他作畫,所以我就向他推薦錢姑娘,今日特來詢問錢姑娘的意願,不知你是否願意為我的好友作畫?"

  他這一長串話教錢雅築半天無法開口,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但是......我是一名女子。"過了半晌她總算會意過來,很難相信竟有人肯推薦女子為人作畫。

  "是男是女跟畫技沒有關聯。"李少儒一點都不覺得那有何重要。

  "但是......"

  "但是我自己可以為他作畫,何必麻煩外人?"李少儒彷若看穿她的心思般接口,接得她不由得點頭。

  "我目前忙於應付另一個人所托付的畫作,沒有空為我的好友作畫,所以才來麻煩錢姑娘,還望錢姑娘答應。"他的口氣雖溫和,嘴角也帶笑,但銳利光燦的眼神可不是那麼回事,磅礡的氣勢教錢雅築只有點頭的份。

  "承蒙李公子不嫌棄,小女子自當盡力而為。"她爽快的答應,心裡想的只有"逃之夭夭"四個大字,她真希望他趕快走人。

  可惜事與願違。看穿她心思的李少懦反倒露出一個更迷人的笑容,促狹的看著她。

  "擇日不如撞日,咱們這就立刻出發。"

  出發?不......不會吧?

  錢雅築呆若木雞的望著他,在還來不及開口抗議之前就被他架了出去,登上早已候著的馬車。

  "李公子朋友的住所......很近嗎?"她試探性的詢問,李少儒則悠悠哉哉的回答。

  "不遠,就在西北方。"

  西方北。這三個字像是閃電般快速閃過錢雅築的記憶。她連忙抬頭看向窗外,馬車正以飛快的速度奔馳,目標則是越離越近的皇城。

  "李公子。"她緊張的咽下口水,無法理解為什麼馬車會朝皇宮的方向奔去。"你口中所提的朋友是?"

  "當朝皇太子李延。"李少儒直接稱呼李明擎的名,而不提他的字,因為至今錢雅築還無緣得知他的身份。

  不過,也快了。這也是他為什麼帶錢雅築入宮的原因。

  "你......你要我為太子作畫?"她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他口中的朋友竟是當今的太子--李延。

  "別擔心,他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是一個准備娶她的人。

  "我......"她直覺的想拒絕,但李少儒的動作比她更快,早已幫她接口。

  "拒絕的話請自個兒留著對他說,現在就說出口根本於事無補。"只怕她就算說了,也一樣於事無補。

  他的神秘高深搞得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馬車飛越一排又一排的房屋和整齊的街道,直達皇宮的大門。

  她曾在大理的皇宮住過兩年,對於皇室並不陌生。但唐室的皇城著實大得嚇人,三宮六院分在深不見底的偌大土地上,中間又隔著無數的林園造景,單是東宮就大得教人眼花。

  錢雅築跟在李少儒的身後等候通報,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她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有踏入皇宮的一天,更別提是會見東宮太子。

  不行,她一定畫不出來。她試著尋回在大理時的冷靜,卻一點用也沒有。身處大理時的冷靜與淡漠全是逼出來的--被尹律楓殘酷的行為逼出來的結果。現在的她又漸漸回到往日那個懂得笑、懂得感動的錢雅築,教她如何能忽略快跳出心口的緊張?

  更糟的是,一被帶入太子的宮殿,李少儒就不見了,仿佛刻意消失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等待東宮太子的來臨。傳說中他為人爽快,應該不會太刁難她才是。

  "太子到。"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足以讓她的體溫驟然升高。她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正走向她的身影,只敢看他繡滿了橫字紋的宮袍下擺。

  "抬頭看本宮。"

  又低沉又親密的語氣倏然飄進她耳裡。她不敢置信的緩緩抬頭,拒絕相信映入眼底的瀟灑身影。

  李明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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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1 00:1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李明擎竟然就是東宮太子?

  錢雅築先是驚愕,接著驚慌,最後才是生氣。莫怪乎他有這麼大的本事,原來普天下之除了當今皇上之外,沒有人能超越他的權力,怪不得他調得動皇宮中的禁衛軍,她早該想到那些訓練有素、刻意將自己打扮成鏢局鏢師的侍衛就是皇家大軍,她真笨。

  "嚇著了?"李明擎帶笑調侃她的癡呆,未料伸出去的手會遭拍開。

  "你以為這樣戲弄我很有趣嗎?"她氣得咬牙切齒,快速漲紅的雙頰毫無保留的顯示出她的怒氣。原來他從頭到尾都在捉弄她,她還為自己的三心二意煩惱不已,真是個呆子。

  "我並沒有戲弄你的意思。"他微微蹙眉,料不到她會如此生氣。

  "當然,你的一舉一動都是好意。"她帶剌的回諷,極力忍住奪眶的淚水。

  "雅築......"他再一次將手伸出去想碰她的臉頰,結果又被打掉。

  "請不要喊得如此親密,殿下。"她真恨透了自己的駑飩。"小女子區區賤名,豈敢勞您開金口。"全怪自己後知後覺,忘了只有皇室公卿才有可能擁有那麼一堆名貴的文房四寶,她竟還欣喜若狂,真像個白癡。

  "我若是將你視為區區賤民,單憑你此刻的無禮態度,就足以關進大牢了。"李明擎究竟貴為太子,無法想象一介平民女子也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口氣自然也就不甚愉快。

  "我不介意被關入大牢。"她倔強的回答,心中還巴不得他真的采取行動,最好把她關到腐爛為止,省得看見自己愚笨的臉。

  "我知道你不介意。"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發覺到一件事--那就是千萬別對她用強的。她是那種外柔內剛的女孩,必要時會做出一些令人驚訝的舉動,得小心勸服才是。

  "但我卻不能如此對待我未來的皇妃。"他將手背在身後,悠悠哉哉的等待她必然的驚愕。

  "皇......皇妃?"她幾乎說不出話來,瞪大的眼睛亦有如銅鈴。她早已猜出他的意圖,並為了如何拒絕他而煩惱不已。但那是在得知他真正身份之前的事,她根本料不到堂堂一個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會想娶一介平民女子為妻。何況,她也沒興趣和多到像山的女子輪流搶丈夫,她必須拒絕。

  "如果王妃的位置還是不能令你滿意,那麼太子妃如何?我相信那已經是最尊貴的位子了。"他在她尚能拒絕前先撂話,塞得她啞口無言。

  太子妃?這怎麼可能!

  錢雅築的耳朵嗡嗡作響,一時無法消化這個訊息。他不但想娶她,還想把她擺在人人羨嫉的位子上?

  她看著他的臉,腦中倏然浮起尹律楓的面容。在這一刻她了解到--她究竟是愛尹律楓。不管他曾如何傷害過她,她的心情始終如一。

  "謝謝殿下的美意。"她決心拒絕。"我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沒有這麼貴重的命格可承受太子妃的位子。"她和薩德納羅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你有。"他自官袍的袖子中拿出一張年生,上頭正是她的生辰八字和一堆密密麻麻的批字。

  "你知道你生來就必須成為本宮的妃子嗎?你天生鳳格,只有即將成為一國之君的人才具備擁有你的資格,而那個人便是我。"這也是他們會再度相逢的原因。

  "我天生鳳格?"不可能吧。她所遇過的算命師沒一個提過這一點,他是不是在誆她?

  "你我的姻緣是天生注定,否則也不會一再相遇。"

  天生注定。

  這四個字再次閃過她的腦際,她錯愕的發覺到,那個揚州算命先生的話居然一一應驗。

  你會有三段姻緣。第一段在西方北,第二段在西南方,最後才是你生長的地方。

  算命先生的話語猶在耳際,當時她還無法理解他的意思,現在卻懂了。

  因為李明擎是她命定中的真命天子,所以理當排在第一位;而薩德納羅則注定要成為照顧她的人,所以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另一段旅程;至於尹律楓則是因為他們天生無緣,所以才會互相折磨--包括身和心。

  她終於懂了。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他們之間會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原來他們倆的配對乃是上天安排,身為凡塵俗子的她又如何能抗拒得了來自上天的旨意?

  但她並不愛他。

  她可以忽視外在的壓力,卻無法背叛自己的心。她若是能強迫自己忘記尹律楓,強迫自己不去愛他,早就嫁給薩德納羅為妃。然而她萬萬想不到,人生轉了個大彎的結果還是逃離不了上天的安排,讓她掉入這張難以掙脫的命運之網中。

  她掙脫得掉嗎?

  "殿下,你不明白--"

  "本宮的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言。"李明擎雖開朗,但畢竟還有皇族的霸氣,無法承受被拒絕的難堪。況且這是天定的姻緣,他不想也不願逆天而行。

  錢雅築只能白著一張臉,看著他堅定的表情。她知道,無論她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她一定得接受進宮的命運嗎?她不知道,卻只能歎息。

  

  錢雅築即將成為太子妃的消息立刻傳遍大街小巷,成了那年最轟動的熱門話題。

  眾人莫不羨慕她的好運道,同時也紛紛為已經改邪歸正的尹律楓哀悼,枉費他努力了大半年,結果還是白搭。

  就在錢雅築即將奉旨進宮的前兩天,成王府"聽雨居"的大門被一個不請自來的人影踹破,怒氣沖沖二話不說便提起李少儒的領子狂吼,嚇壞了整票阻擋不力的僕人。

  "姓李的,我到底哪一點得罪你了?"尹律楓咬牙切齒地瞪著手中的人影,然而被提的對象仍是一貫的優閒。

  "你憑什麼拆散我和築兒?你這麼做有何居心?"要不是外頭傳說他是這樁"天賜良緣"的媒人,他還真捉不到凶手呢。

  "你恐怕搞錯對象了吧?"李少懦甩下胸前的憤怒,斜睨的瞪視他。"棒打鴛鴦的人可不是我,你有本事去找太子報仇好了。你不是最有辦法?我記得你大姊好像是聖上的寵妃嘛。"他涼涼的削他,看准了他這次無力回天,他一向就瞧不起靠裙帶關系的蠢蛋,更別提兩人又是京城裡有名的死對頭。

  尹律楓縱然氣到恨不得宰了他,卻無力反駁他的調侃。

  他說得對,他應該報復的對象是太子--一個他動不了的人。

  李少儒坐下來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的啜了一口,接著噴出更淬毒的話。

  "我勸你忘了錢姑娘,她不是你應該碰的人。"怕是這話說得太晚,依照他的性子,恐怕早早把人家吃掉了。真是造孽。

  要他忘記她,他怎麼可能做得到?他要是做得到的話也不會喪失理智的跑來成王府搗亂找李少儒算帳。就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舒解多日來的愁緒,所以才會像只失去方向的馬匹,瘋狂的奔馳於大街小巷,盼望能找到一個可供發洩或能告訴他該何去何從的對象。

  他的人生從未像此刻這般混亂過,無力挽回的恐慌教他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會奪回她。"他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模糊到幾乎語不可辨。"我一定要奪回她。"他連萬箭穿心都不怕,搶婚又算得了什麼。

  "你憑什麼奪回錢姑娘?"李少儒不客氣地截破他的幻想,將現實灌入他已然混沌的腦袋。"現在錢家莊有大批禁衛軍罩著,別說是人,就算是螞蟻也爬不進去,更何況憑你那三腳貓功夫?算了吧。"他邊說邊喝茶,削得好不快活。

  "我是三腳貓,你又好上多少?還不是照樣被砍得慘兮兮。"尹律楓不甘心的反諷,提醒他半斤別笑八兩。

  "說得好。"李少儒面不改色和他過招,一如多年前的下午。"至少我這只三腳貓沒丟了命,而且還有美人可抱。"

  是啊,他不但沒受傷,還讓護夫心切的麗清幫他擋了一箭。陳年往事歷歷在目,不變的是--他仍是失敗者。

  "我要是你的話,才不會浪費時間在抬槓上,趁早回去准備賀禮才是上策。畢竟,你和太子也勉強算得上是姻親,不送點禮過去,未免太失禮了。"

  李少儒的毒箭一支接著一支,射得原本就心慌意亂的尹律楓更覺窩囊。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想到來找李少儒算帳。

  "打擾了。"他丟下恨恨的一句,頭也不回的離開成王府,結束他自取其辱的拜訪。

  "何必把話說得這麼刻薄呢?他已經夠灰頭土臉了。"

  麗清高挑柔美的身段自內房逸入大廳,顯示他們方才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話不說重一點兒,他怎麼能清醒?"莫測高深的丹鳳眼卯上同樣莫測高深的霧眸,一般精明的兩人彼此心照不宣,仿佛在比誰比較高桿。

  "我可不覺得你哪裡在勸人,只看見兩個不成熟的小孩在斗氣。"真不愧是小心眼的人,連勸人都不忘削上一筆。

  "幫幫他吧。"麗清懇求道。"你也瞧見他那副德行,根本像個活死人。"一個失心的人跟行屍走肉沒兩樣,只會到處亂闖。

  "我幫不了。"他拒絕的斷然。天意如此,他也幫不上忙。

  "胡說。"麗清再接再厲,想盡辦法說服她老公。"人稱‘玉狐'的你最擅長的就是想辦法,而且你和太子又是堂兄弟,哪可能沒法子。"她死命的灌迷湯,只可惜她老公沒興趣喝。

  "別把你相公說得像是諸葛孔明再世,我沒那麼偉大。"他拒絕跳入陷阱。"上回我洩漏天機已經是逆天而行,這次我絕不再插手。"他拒絕得鏗鏘有力,可惜麗清也不是省油的燈。

  "真的不插手?"她笑笑的詢問,李少儒立刻升起警覺心。

  "你做了什麼?"知妻莫若夫。他有預感,他這個心思縝密,武藝又高強的老婆八成先斬後奏闖了大禍。

  "也沒什麼。"她笑得就跟仙子似的。"只是捎了封信給襲人哥,要他們找到任意情帶律楓他們走而已。"畢竟錢雅築是錢雅蓉的妹妹,襲人不可能不管。

  這還叫"而已"?抗旨逃婚是誅九族的大事啊,他老婆瘋了嗎?

  "你知道你這麼做後果有多嚴重?"他難得大吼,不敢相信他一向理智的老婆竟會做出這種糊塗事。"先不說潛逃的男女雙方會有什麼下場,他們的家族也會跟著受連累。"他搖搖頭,語重心長的吐了口氣,不知該拿他這個倔強的老婆怎麼辦。

  "麗清,錢雅築和太子的姻緣本來就是天生注定,你又何需強加改變,強出頭呢?"他不懂她為何突然想不開,非幫這個忙不可。

  "我不懂什麼叫‘天生注定',我只懂愛情。"她圈住他老公的腰,深情的注視他。"我只知道相愛的雙方不該因外力而分開,身為他們的朋友更是應該盡力幫忙。"

  李少儒無法答話,只能看著他老婆的霧眸,墜入她充滿感情的躍動中。

  "我猜你也懂,否則你不會透露消息給我,幫助律楓將錢雅築帶回。"她老公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知道,他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才怪,我是敗在你的誘惑之下。"他哼道,死不肯承認他違背命理相學的告誡,故意將卜卦的結果輸給麗清以成全尹律楓。

  麗清微笑,不想揭穿他的口是心非。

  "你曾說過,錢雅築的命盤是隱藏式命盤,沒有道行的算命師根本看不出來。"

  "那又如何。"李少儒覺得自己的心正漸漸軟化,迷失在他老婆的霧林中。

  "那就表示,她應該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不該受限於命運的控制。要不然,上天又何需給她這麼神奇的命盤,明明白白告訴她不就行了嗎?"

  "謬論。"他無可奈何的接受她的歪理,心中開始盤算該如何救人。

  "或許吧。"她貼進她老公的懷裡,從他漸趨穩定的心跳中找到希望。"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寧願被傷害,只求傷痛後的呵護。男人卻自大的不肯承認他們的錯誤,也不懂得說愛,只懂得失去後的恐慌。"這也是尹律楓的最佳寫照。

  "我親愛的老婆,請你別一竿子打翻整船人。"李少儒抗議,拒絕承認自己曾是那群蠢蛋之一。

  "想要你老公幫忙嘴巴最好甜一點。"他歎氣,算是敗給麗清的堅持。

  他該如何救他們呢?

  真教人頭痛啊。



  錢雅築呆坐床頭之前,對於圓桌上擺著的揄翟視而不見。青織成,紋為搖翟的華麗服飾是皇太子妃才能穿的朝服,亦是身份的表征。但她不希罕,她只想要自由,只想自行選擇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禁想起揚州那個女孩,那個偷偷跟蹤她的偶像,發誓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忠於自己信仰的女孩。

  然而命運就像是一首諷刺的詩歌,她不但沒能得到她夢想中的情人,反而弄得渾身是傷,並像只戰敗的公雞般屈服於命運的安排之下。

  為什麼事情非得如此發展不可?又為什麼她一定要敗給命運?

  這三段姻緣中又以西北方最好。

  揚州算命師的批字准得就跟詛咒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恨自己特殊的命盤,更恨李明擎。天下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為什麼執意非她不可?

  去他的命運!

  她發出一聲極不文雅的咒罵,恨不得撕碎擺在桌上的朝服。明天,明天她就要進宮了,而她甚至沒有權利說"不"。

  這算是報應嗎?過去她纏了尹律楓整整十年,搞得他生不如死,連說"不"的機會也沒有,只是一味地蹺頭逃命。

  現在他一定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她了吧?畢竟他生性風流,就算熱情也只是一時。

  瞬間她沮喪得想大叫,不明白命運為何要這樣捉弄她。她恨李明擎、恨尹律楓,恨所有限制住她的人,更恨自己仍舊渴望的心。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傻子,明兒個她就要嫁給別人了,心中卻還存在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雅築。"

  心中的影子化為真實的身影。她猛然抬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她既愛又恨的容顏--尹律楓。

  "你來做什麼?"極度的沮喪使她口不擇言,無法抑制的挫折感更是快逼瘋她。"如果你是來恭賀我新婚快樂,那就不必了,我沒心情。"

  "雅築。"他向前跨了一步,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焦躁。

  "你一定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我吧?畢竟你得到了我的身體又可以不必負責任,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她繼續噴出淬毒的話,聽得尹律楓心痛不已。

  "我從未這麼想。"他再一步,高大的身影且即遮去大半燭光,只反映出錢雅築絕望的麗顏。

  "鬼才會相信你的話!"她掄起一雙小拳頭,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捶痛了他的心。

  "把你的甜言蜜語留給其他女人,我不希罕,"她幾乎是失去理智的捶打,逼得尹律楓不得不捉住她的雙手,搖醒她的理智。

  "我愛你,雅築,我愛你。"他痛苦的看著她已然呆愕的臉,害怕會看見不相信的表情。他已經傷害她太多次,沒有把握她會相信他的告白。

  他愛她,這是真的嗎?

  數不清多少次,在她微醺的夢境果,總是不斷回響著這三個短暫的單音,然而每當一睜開眼,冰冷的現實便會打擊她的夢境,笑她的癡人說夢。

  如今這句她夢寐以求的告白就回響在耳際,她卻沒有狂喜的心情,只有絕望的分離。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她的淚不禁奪眶而出,猛捶他的胸膛。"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多久了嗎?幾乎有一輩子那麼長......"她再也無力掙扎,疲倦使她使她像只倦鳥埋入他的胸膛。"來不及了,你現在才說這句話已經太晚,我明天就要進宮......"她哭得像個淚人兒,看得尹律楓心疼不已。

  "原諒我那該死的驕傲。"他捧起她的臉,吻干她的淚痕。"我早就愛上你,從你張大一雙清徹的瞳眸,好奇的看著這世界開始,我的心就失落了。"

  她也是。她依稀記得她的視線中老是出現一張帶有酒窩的笑臉,開心的逗著她玩,即使她只有一歲大,仍辨認得那人就是她日後的信仰。

  人會為了他所認定的信仰而終身追尋,至少她就是這種人。

  然而,她輸給了命運,輸給了時間,也輸給了他的驕傲。

  "抱著我,請你用力抱著我,就仿佛永不離開。"她抬頭凝視他的眼,將她從小愛到大的容顏刻入心版。"如果這是我們所能擁有的最後一晚。那麼,讓我們相擁直到天明。將我的名字刻入你的心底,永遠不要忘記。"

  他會的。愛就像胎記擦不掉亦揮不去,他至死都會記得她的容顏、她的名。

  "我們可以現在就離開。"即將失去她的恐懼使他不顧尹氏苑的安全,腦中想的只有如何保有她,。

  "再當一次逃犯?"她搖頭苦笑,表情和他一樣痛苦。"你明知道我無法如此自私,抗旨是條滔天大罪,我不能害錢家莊被滿門抄斬,而且你也是。"這裡不是大理,而是中原。在天子腳下生活的人們,每一個人都必須遵從大唐的戒律,除非太子願意收回成命。

  她是對的。他不能害尹氏苑走向滅絕的命運。他該怎麼辦?為何他不能早點清醒,非得等到手中的鳥兒飛走才知道恐慌,為什麼?

  "我真希望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她勾住他的脖子,主動獻上她的唇,馨香的氣味如同夏夜裡的花香,燃燒在這最後的夜。"愛我吧,讓我的記憶保有你身體的味道,不教黎明的陰影沖淡彼此的感覺。"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實,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激情。

  顫抖的手指挑起顫動的欲望,不同的是,這次不是意志的輸贏之爭,而是更深刻的情感描繪。緩緩降下的雙唇勾起的不只是情欲狂潮,更是體內相融的血液。

  尹律楓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可以像錢雅築一樣嵌入另一個人的靈魂。他曾以為身體就是身體,直到這剎那他才明白,原來有愛的接觸才是最美的接觸,才可能碰觸到潛藏於其下的靈魂。

  他們的愛欲是猛烈的,是絕望的。交錯的臂膀仿佛永不放手般緊緊纏繞在彼此的裸背,胸與胸之前亦沒有空隙,幾乎連成一線。

  在狂猛情潮的席卷下他們融入彼此的呼吸,喃喃的訴說著愛語,沒有謊言,亦不再堅持,只剩最真實的心情,回蕩在這最後的夜晚,共赴激情之路......

  事後他們靜靜相擁,直到一個尷尬的咳嗽聲提醒他們有人在場,他們才驚訝的分開。

  "麗清?"尹律楓先是錯愕,後是尷尬的連忙快速拉起絲被蓋住錢雅築裸露的上半身。

  "該死,你怎麼進來的?"要不是靠衛然幫忙,他根本突破不了重重的防線,守在外頭的禁衛軍最起碼有上百個。

  "直接走進來。"她回答得干脆,再次發現成王府二媳婦的頭銜非常好用。

  "你......"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再一次慶幸當年沒追求成功,否則難保沒有被嚇死的一天。

  "放心,我算好時間才進來的。"她嘿嘿的悶笑,笑得床上的兩人一陣尷尬,恨不得有地洞可鑽。

  "這是送你的禮物。"她順手丟了一個紅色錦囊給他,丟得他一愣一愣的。

  "這是什麼?"他蹙起眉頭看向手中的紅色錦囊,無法理解麗清的用意。

  "回去拆開來看就知道了,現在請你離開,我有些話要同錢姑娘說。"她的口氣雖溫和,但天生的英氣卻教人不得不從。不只錢雅築怕,就連尹律楓也怕她三分。

  但他知道麗清絕對不會傷害錢雅築,她的嘴巴雖利,心地卻很善良。

  不過他發現心地很"善良"的大美女正不懷好意的盯著他的裸胸看,擺明了不給他台階下。

  "麗清!"他只好狂吼,她這才甘心轉身讓他起床著衣。他敢發誓,他看見笑得發顫的肩膀。

  "別欺負她。"雖然明知她不會,尹律楓還是不放心的交代麗清,就怕錢雅築的身上會被她的利嘴給打穿個洞。

  "先擔心你自己吧。"她語重心長的警告著他的背影,明天勢必會有一場混戰發生。

  無奈地,她轉身走向床鋪,在錢雅築面前站定,帶給她一股無形的壓力。

  "用不著害羞,兩情相悅是很美的事。"她的霧眸和柔美的聲音奇異的穩定了錢雅築忐忑的心。

  她抬頭看向麗清,發現她真的很美,莫怪乎律楓哥會拚命追了她五年。

  "你真的決定進宮嗎?"她在錢雅築的床頭坐下,用下領指指圓桌上的揄翟。

  "我沒有別的選擇。"她也不想啊,但皇命難違,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若是有呢?"麗清果決的回答燃起了一線希望,錢雅築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呆呆的看著她。

  "若是有的話,你可願意拋棄現有的一切和眼前的榮華富貴,隨律楓浪跡天涯?"

  "願意。"她立刻沖口而出。

  "先別回答得太快,你不知道你即將失去的是什麼。"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教麗猜不由得搖頭。

  "不管會失去什麼,都沒有失去律楓哥來得苦。"

  最笨的回答,卻是至理名言,也是男人跟女人最大的不同。

  "律楓是個不學無術的家伙,你跟著他會吃很多苦哦。"說穿了他根本是個紈褲子弟。

  "我不怕。"又是一句蠢得可以的回答,一樣教麗清禁不住搖頭。

  "你們可能必須離開大唐,到一個陌生的國土重新開始,這樣也行嗎?"而這將會是磨難的開始。

  "行。"只要能和律楓哥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是天堂。

  "再也沒有錦衣玉食,再也沒有靠山,有的只剩粗茶淡飯,這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只要能和他相守一輩子,她什麼都可以忍受。

  幾句簡單的問答卻表明了她的心意。律楓真是好福氣,但願那混小子懂得珍惜。

  "只要能跟律楓哥長相廝守,再苦的日子我都願意過。"錢雅築堅定的雙眼流露出她的意願,麗清這才放下心。

  在愛情的領域裡,女人永遠比男人來得堅強,也來得癡傻。

  "我明白了,一切都交給我吧。"她接著在錢雅築的耳際丟下輕輕幾句,錢雅築的瞳孔倏然放大,欣喜若狂的望著她。

  她淡淡的微笑點頭,一雙霧眸寫滿了保證。



  江邊晨霧彌漫,猶如麗清平靜的眼眸。

  此時站在江邊的,不只是麗清一人,還有等待揚帆出發的巨大沙船及其主人。

  尹律楓不敢置信的望著江邊的大隊人馬,似乎每一個人都到齊了--除了要與她私奔的女主角外。

  一刻鍾之後,錢雅築在錢衛然的護送之下到達江邊,並且淚眼婆娑的與送行的人惜別。

  "二姊......"她哽咽的望向好久不見的錢雅蓉,為了替她踐行,她二姊和襲人不遠千裡從益州山區趕來,目的只是為了跟地說一聲:"保重。"

  "三小姐。"唐秋纏平靜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她看著她,幾乎認不出她就是昔日的跟班丫環。她記憶中的敏兒聰慧尖銳,跟眼前的女子大不相同。

  事實上,兩個人都變了--為愛情而改變。

  刁蠻驕縱的二姊因襲人而收斂其任性,尖銳又得理不饒人的敏兒則因任意情而變得沉靜。

  她不也變了嗎?愛情曾使她像個傻瓜般死追在尹律楓後頭,而後又在命運的捉弄下看清彼此的面容--那是隱含著縱容與矛盾的雙重愛戀。

  每個人都不懂愛情,卻又同時陷入愛情。

  "該出發了。"任意情輕聲的催促,要他們趁著漲潮時走人。

  "保重。"

  所有在場的人均不約而同說出同樣一句話,像是為他們的愛情下注腳--只有一個人例外。

  "沒有說再見就想逃嗎?"李明擎的聲音飄然而至,旁邊站著的正是缺席的李少儒。

  "李少儒,你--"這告密的小人!

  "住手,休得無禮!"李明擎威嚴的聲音有效的阻止了尹律楓沖動的拳頭,外帶狠毒的瞪視。"要不是少儒的求情,尹氏苑早就完蛋了,哪還有你叫囂的份?"

  與其說是求情不如說是斗智大賽。要不是少儒的歪理太厲害,他早就派人踏平尹氏苑和錢家莊。

  他想起昨日--

  "殿下,明君之道究竟為何?"李少儒沒頭沒腦就來這麼一句,教他一頭霧水。

  "以德服人。"他小心的回答,以免栽在他似是而非的道理上頭。他這個堂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背後必定有鬼。

  "答得好。"李少儒擊扇,跟著又提出另一個問題。"倘若有一個人失蹤,而尋找她的雙方人馬,一個是不眠不休的找了她兩年,另一個則是草草找了三個月就了事,殿下認為哪一方可能比較有誠意?"

  "找了兩年的那一方。"李明擎僵硬的回答。

  "又如果這一個找了兩年的可憐蟲情願被關進地牢,還願意讓萬箭射死。您說這個被救的對象會不會感動?"

  "一定會。"李明擎答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他堂弟狡滑的骨頭。

  "這個可憐蟲都已經這麼可憐了,還得被迫和他的心上人分開。您說,這還有天理嗎?"

  "放肆!"李明擎痛捶桌面,惱羞成怒的喝斥李少儒。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替殿下擔心,怕殿下遭天下人暗地恥笑而已。"他連忙打躬作揖,把責任推得干干淨淨。

  "誰敢取笑本宮?"找死嗎?

  "表面上是不敢,但公道自在人心,殿下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這只死狐狸,每一句話塞得他啞口無言。

  "你的意思是,本宮比不上尹律楓?"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理,但沒打算這麼快投降。

  "以殿下的條件,尹律楓根本連‘比'都談不上,但若以對錢姑娘的在意程度,恐怕......"

  "恐怕要比我強上好幾倍?"他帶刺的接話,恨死了他堂弟那張帶笑的臉。

  "殿下,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您一向自認為明君,普天之下具有鳳格的女子不乏其人,但對尹律楓來說,錢雅築卻是他今生唯一的依靠,即使是為她深陷囹圄也在所不辭。"

  "瞧你把他說得像個情癡似的,我就不信他肯為她赴湯蹈火。"李明擎哼道,一點也不相信風流成性的尹律楓會做這麼大的改變。

  "這您可要大大吃驚了,據我所知他們正打算私奔。"李少儒干脆出狠招,來個敗中求勝。

  "他們可真自私,不怕本宮下旨抄家?"李明擎勾起一個陰郁的笑容並眼帶凶光。

  "他們的確自私。"這兩個字正是他需要的開場白,他立刻把握住機會。"就因為他們自私,所以更能顯現出殿下的寬宏大量。我相信只要殿下肯放他們一馬,殿下的仁義之名必會不脛而走,這才是真正的以德服人。"

  說得可真好聽,他差點忘了少儒以詭辯著稱,除了他老婆之外,根本沒有人能講得過他,正所謂一物克一物。

  罷了,既然錢雅築堅持追隨尹律楓,就隨她去吧。留不住的女人只是徒增傷感而已,他堂堂一個東宮太子還怕找不到繼任人選嗎?

  只是他昨日的決定,在看到錢雅築那張精靈似的容顏時又忍不住動搖了。

  她真像個落入凡塵的精靈,只可惜她不屬於天上人間,只屬於她想待的地方--尹律楓的懷裡。

  "殿下。"錢雅築蒼白的臉猶如十二月的飄雪,她不敢想像錢家莊會遭到什麼命運。

  "不必擔心,我不至於對老弱婦孺下手,錢家莊很安全。"他歎口氣,語重心長的瞄了在場所有人一眼。連傳說中失蹤的任意情也出場了,看來不給大伙一個快樂結局還真不行。

  "我真不懂女人,更不懂你們所謂的愛情。幸福明明唾手可得,你們卻寧願為愛放棄一切,甚至遠走他鄉。"他邊說邊向李少儒打了個手勢,要他把手上的東西呈上來。

  "我相信有一天殿下必定會遇見一個真正愛你的女孩,告訴你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興奮的淚眼婆娑,因為她知道最壞的一刻已經過去,至少她不必再為錢家莊擔心。

  "或許吧。"他將手上的東西轉交給錢雅築,算是最後的祝福。"

  "我的心胸不至於寬廣到可以容下情敵的臉,所以你們必須離開京城、離開大唐。"其實是聖旨已下,他也沒轍,更多要聖上不要再懲處他們的家眷,這已是最大恩惠。

  "打開來看看。"他要錢雅築打開畫軸,在卷軸完全攤開的一剎那,大伙全倒吸了一口氣。

  圖上的女孩正撩高裙擺,柳腰輕移的和湖水嬉戲,精靈似的俏臉寫滿了輕松愜意,正是三月三日拔楔當日的她!

  "殿下......"她噙著淚水,咬住下唇以免自己放聲大哭。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如此的寵待?

  "這幅由少儒親繪的精靈戲水圖可算是我最後的祝福。保重了,我的戲水精靈。"就算是短暫的夢幻也好,至少他曾真正遇見過精靈。

  "你一定會後悔。"他輕捏她的面頰,要她別哭。

  "我已經後悔了。"說歸說,她還是將身體靠向尹律楓,待在她渴望的臂彎之中。

  他笑笑,隨後轉身消失在晨霧之中,臨行前還瀟灑的向背後揮手,揮別他短暫的夢幻。

  尹律楓不禁佩服起李明擎的寬宏大量。曾經他也和他一樣瀟灑,做過相同的揮別動作。如今,他再也無法如此瀟灑,對錢雅築的愛使他認清了自己,認清他的信仰。

  他和她一樣忠於彼此、忠於自己的信仰,所以才會等了她十七年而不自知。

  "最完美的結局,不是嗎?"

  麗清甜美的聲音飄過每一對愛侶的耳際,不同的個體卻有相同的感受。

  每一對戀人相愛的方式和過程或許不盡相同,但追求完美結局的心情卻是一模一樣。

  你問愛情究竟是什麼?恐怕沒有人能給你答案。

  因為愛,本來就沒有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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