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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咦!皇……皇上的手動了?」
先發現異狀的小太監大聲一喊,除了手捧著書冊的皇后未動,其他人一窩蜂的靠近,或悲切,或驚喜,或深情款款的喊著「皇上,皇上,你醒醒,臣等(臣妾)在這裡」。
可是喊了許久,躺在床上的皇上卻再無動靜。
太醫上前診脈,只說脈象較之前好了不少,皇上正在好轉中。
正在好轉中?
這對某些人而言可不是好事,譬如正暗暗交換一個詭異眼神的蕭貴妃父女,他們想的是皇上死,而不是讓他再命硬的活過來,坐在人人覬覦的九龍寶座上御令天下。
難道是藥下輕了?
「國師,你不是說宮中有邪祟,只要皇上和皇后待在一起便可增強皇上的氣數,要皇后侍疾,可老夫看了並無起色,莫非是國師糊弄老夫?」將死之人何需氣數,早早一命歸陰。
髮白如霜的妙生國師有張天人般的俊顏,從外表看不出實際年歲,從任國師至今容貌不曾改過,約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
「莫急,要有耐性,皇上脈象已有好轉,蕭將軍應也聽見了,難不成要立刻清醒才叫有起色?那除非要有仙丹妙藥了。蕭將軍在急什麼?你怕皇上醒來會有變不成?」這帝王寢宮的龍氣變濁了,似有若無,時重時輕,斷斷續續。
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有鬼的蕭正贊聲宏氣壯的反駁,刻意掩蓋眼底的飄忽,「國師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后行事惡毒,本就不該在此,你讓皇后來侍疾,根本是荒謬至極,說不定皇上便是這毒婦害的!」
「皇后是鳳體,有母儀天下之命格,有鳳來儀,方可襯出皇上的龍氣,若是蕭貴妃可就沒有為后的命格,她這輩子做到貴妃已是到頭了。」富貴不長,難以尊榮,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放肆!別以為你是國師便可隨意誣衊本宮,皇上應允了本宮,皇后失德不賢,皇上擇日便要改立本宮為后,誰敢說本宮無鳳命?」最好面子的蕭鳳瑤當年一心奔著后位而去,皇上也允諾后位非她莫屬,誰知臨門一腳卻被先帝攪了局,因此自認不比皇后差的她最恨人家說她福薄,難撐大局。
她千般算計,拉攏帝心,可到頭來敗給先帝一紙遺詔,蕭氏女不得為后,夜氏不可廢。
先帝死前擺了蕭家人一道,先是不讓蕭氏女尊榮後宮,又言新帝不能廢后,除了謀反,她所做的任何事皆可寬宥。
因為先帝知新帝耳根子軟,容易受人擺弄,尤其是嬪妃的枕頭風更是招架不住,無治國才能偏又犯每個帝王都會有的毛病,疑心病重,枕邊人的三言兩語就能矇得他兩眼瞎。
因此先帝才相中左相的長孫女夜隱華,其父為太子太傅,為人正直又聰明能幹,而她本身亦是聰穎,有主見又不輕易為人所動搖,有為后風範,由她來督促憊懶的新帝是再合適不過。
雖然先帝偶爾也會想起被他丟到邊關的五皇子,心中難免有愧,可為了國祚綿長,也只能委屈五皇子了。
他想,經過多年,五皇子也該忘記這段小插曲了,天下女子何其多,志在四方的男兒豈可貪戀兒女之情,戰場上刀劍無眼,要用多少的血肉才能築成一片江山?他又哪裡來的心力惦記一個女子?
有出息的男兒都不該惦記早該遺忘的兒女情長,建功立業方是立足之本,女人是男人功績下的附屬品。
「就差一步。」妙生國師語帶玄機。
「什麼叫只差一步,若不是她姓夜,她憑什麼佔著皇后之位!」小偷,搶了她的鳳位。
得寵的人才有資格榮登后位,一個連討好皇上都不會的皇后哪來的氣焰跟她爭,早早讓位免得自取其辱。
「貴妃娘娘所言極是,若非皇后善妒,皇上的龍子豈會沒了?她罪孽深重,不足為后。」蕭正贊附和女兒的話,父女倆一搭一唱,意欲將皇后軟禁在鳳儀宮。
蕭正贊原為護國將軍,官居一品,由於皇上寵愛貴妃蕭鳳瑤,在登基後,破例擢升護國將軍為護國大將軍,超品等級等同於親王,享雙俸祿,只差沒封地而已,父憑女貴。
「能不能當皇后不是你們說了算,如今皇上昏迷不醒,這宮裡是皇后最大,誰也不能越過她。」妙生國師眉頭一動,目光幽暗不明的看向皇后身側,好像虛無處立有一人。
他的眼神,很令人……驚心。
「哼!皇后明明犯了錯還不能治她的罪,天理何在?難道我肚裡的孩子就該平白受罪?皇后不足為天下之表率,應該關進冷宮,永不見天日。」蕭貴妃一雙妖媚的丹鳳眼像淬了毒,惡狠狠的瞪向神情自若的皇后。
都什麼時候了還看書,一副酸儒樣!
夜隱華越淡然以對,蕭鳳瑤就越恨,巴不得上前咬上一口,看皇后還能不能平靜處之。
其實是蕭鳳瑤誤會了,皇后天生面癱,打她出生至今一十八年,她還沒笑過一次,頂多嘴角往上一揚,當時卻嚇壞了小她五歲的雙胞胎弟妹,兩個小孩嚇得惡夢三天,到廟裡求了平安符心緒才安定下來。
從此她再也不嘗試笑了,面癱就面癱吧,反正她已經嫁出去了,還是位高權重的皇后,不怕沒人要,也不怕遭人嫌。
而此時她真的無心周遭的變化,除了之前感覺被人摸了一下,她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無人,隨即又專心在這本《西山雜記》上。
剛得知先帝將她賜婚太子時,她十分不樂意,畢竟這意味著她到死都走不出深宮大院,還得和一大群女人共用一個男人,她覺得髒,有意抗婚不從,誓不入宮。
可是一想到祖父已老邁,幼弟尚未成長,母親多年臥病在床,父親身為太傅卻不為太子所喜,一家子的榮寵都壓在她身上,她牙一咬,決定從了,反正太子的女人那麼多,等輪到她不知是幾時,頂多初一、十五應個卯,忍一忍就過去了。
誰知新婚夜太子喝得太醉,一到洞房花燭時居然不舉,他羞惱地怪罪她姿色不佳,不懂得床笫之事,天還沒亮就去了蕭良娣那裡,從她身上他得了十足的滿足,也奠定蕭良娣在他心中的地位。
因為太丟臉了,太子不待見自己,他偶爾到自己屋裡過夜,就真的只是睡覺,碰也不碰她一下,他擔心舊事重演。等先帝薨了之後,他登上帝位,便專寵蕭貴妃,若無要事,絕不會到自己宮裡。
在外人看來是她這個皇后失寵,事實上正合她心意,收到賜婚聖旨後,她努力的調適心情,想當個合格的太子妃,可是新婚當夜,看他遷怒的舉動,她就知道此人不是良人,之後,他的所作所為更證明她的看法。
因此,她從沒把他當作丈夫看待,只當是一同過日子的同伴,他想寵幸誰是他的事,誰又為爭他的寵愛打得頭破血流也與她無關,她只要打理好後宮便是好皇后。
皇上不找她,她反而快活,這人的死活她當真不放在心上,生也好,死也罷,自有人去處理,唯一麻煩的是朝政,若非為大局著想,她也不會在這裡侍疾。
比起聽聞皇上倒下,聽到肅王的死訊,她反倒亂難過一把的,連著數日食不知味,那個老想著逗樂她的少年就這麼沒了,有點可惜。
至於蕭正贊父女倆嚷著要趕走她一事,她充耳不聞,貴妃再受寵,能大得過皇后嗎?只要一日未廢后,她便是中宮之主,貴妃再貴也是妾,在嫡妻面前都得低下頭。
「那也要妳肚子裡有貨才行……」妙生國師小聲咕噥,這是後宮嬪妃常用的把戲,真當別人都是睜眼瞎,看不出來嗎?
「你說什麼?」蕭鳳瑤鳳眸一橫,毒芒如針。
「我說稍安勿躁,再等一會兒……」妙生國師正氣定神閒的扳著指頭演算,龍榻上的龍軀似要甦醒的動了動。
見狀,蕭正贊朝女兒又拋去一眼,兩人私底下的小手段不能讓外人得知,他們想先解決皇后,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再收買國師,讓國師站在他們這一邊,一起謀奪君家天下。
「國師肯定是算錯了,皇上向來厭惡連笑都不笑的皇后,皇后在此,皇上怎麼可能清醒?還是請皇后移居側殿,別讓皇上瞧了生厭。」蕭鳳瑤柔媚的眼波輕飄,如玉的纖指往國師手背一撫,似有若無的勾引。
妙生國師不動聲色,處之泰然,「命數自有天定,早晚瞧得見。」
報應這玩意兒挺玄妙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國師,這話說得老夫頗不滿意,老夫身為輔國大臣之一,皇上有疾,理應找出問題源頭,說不定是皇后的八字過凶,剋了皇上。」蕭正贊口氣不善,暗示國師配合他。
八字相剋這等事不管在哪個朝代都為上位者忌憚,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用這一招陷害人十分惡毒。
「皇上昏迷了幾日?」妙生國師突然問道。
蕭正贊不明就裡,但仍是回道:「五天。」
「而這幾天陪在皇上身邊的人是誰?」若依八字相剋之言來說,豈不是越是親近的人嫌疑越大。
「這……」蕭正贊看了看女兒,頓時無語。
為了不讓人發覺皇上的不對勁,龍泉宮裡外都是他們的人,若非皇上連著數日不上朝,以夜家為首的文官也不至於鬧上金鑾殿,使得皇上身子「不適」一事暴露出來。
蕭正贊原本等的是皇上暴斃身亡的消息傳來,他才好登高一呼,立先帝最年幼的兒子繼任,以擁戴幼主為由,再自立為攝政王,然後架空幼主,好掌控朝政,君氏江山易主指日可待。
可是君無愁的命太硬了,拖了幾日沒死不說,居然有好轉的跡象,這教他如何接受?
「國師,你的言下之意是本宮是來滅聖的禍害?國師,本宮一向待你不薄,你竟欺本宮至此,皇上呀!你快醒過來瞧瞧瑤兒,瑤兒要被冤死了,你再不為瑤兒做主,瑤兒真要一頭撞死在這龍柱上……」
乾嚎無淚的蕭鳳瑤尋死尋活的要撞柱,她身後十幾名宮女、內侍哭成一團,以肉身去擋,好聲規勸想不開的娘娘。
本來這樣的鬧劇夜隱華不想管,實在太假了,可是一群人你拉我扯的,隱隱要往她身上撞來,於是向來不管事的她腳下一蹬,連人帶椅往左偏了三步,哭號中的宮女、太監往她坐的位置一撲,一堆人就像疊羅漢一般跌成一座人山,你壓我、我壓你的大叫。
不幸的是,被壓在最底下的赫然是髮絲凌亂的蕭鳳瑤。
她自個兒也不曉得為何會跌了一跤,只感覺有人勾了她一下,忽然間膝蓋一軟站不住便往前撲倒,沒發現她跌倒的內侍們一窩蜂地往前撲,一個接一個的重壓,壓得她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更別提發出聲音讓人滾開。
「本宮在此,有妳自稱本宮的份嗎?」
夜隱華看似無心的走過,停在龍榻前,冷冷看著蕭鳳瑤。
妙生國師一挑眉,看向面色如常的皇后,嘴角勾起可疑的弧度。
這個皇后,深不可測,是個善於隱藏的高手。
「妳……」被手忙腳亂的宮女、太監們挖出來的蕭鳳瑤,兩管鼻血直流,模樣狼狽極了。
「瑤兒妳……叫太醫,快叫太醫,娘娘受傷了!」一臉緊張的蕭正贊大喊道。
我就是太醫……守在龍榻旁、兩眉愁成八字的張太醫在心裡默默想著,卻不敢出聲。
他今日抽中籤王,每隔半個時辰為皇上診脈一次,皇上一日不醒,太醫院的太醫個個把腦袋寄在脖子上,暗暗求神明保佑皇上千萬別在他們當職的時候駕崩,否則一家老小少則十幾口,多則百來口跟著人頭落地。
因此每個不幸中籤的太醫都盡量隱去自己的存在感,不被上頭的貴人注意到,皇上多活一日,他們也能多喘口氣。
「她不是想死嗎?這點小小的傷還沒撞柱的重,依本宮看來不用治了,蕭貴妃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皇上一死就讓她殉葬吧!本宮讓位,讓他們天上人間都做一對恩愛的比翼夫妻。」瞧,她夠大度了,誰說她善妒,連丈夫都拱手讓人。
「妳、妳這毒婦……」蕭正贊氣得抖著食指指向氣勢強大的皇后,牙咬得發疼。
「大將軍,記得你的身分,你口中的毒婦是一國之母,皇上猶在,還輪不到你造次。」妙生國師面帶溫煦笑意,可是他吐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有如臘月寒冰,教人打心底發涼。
他在警告護國大將軍,就算皇上真的駕崩了,還有其他姓君的王爺,他大將軍想登基坐大位還早得很,這天下的主子尚未死絕,還輪不到他張牙舞爪。
「哼!她不堪為后,眾所皆知,還怕別人說嗎?」蕭正贊冷哼一聲,硬生生噎下抵到喉嚨口的怒氣。
都怪皇上不早登極樂,讓他連對國師都要忌憚三分。
「證據呢?」妙生國師涼涼地問道。
「貴妃娘娘的小產就是證據,除了皇后,誰能在暗中搞鬼?」蕭正贊說得理直氣壯。
妙生國師嗤笑一聲,「後宮人人都有嫌疑,想誣衊皇后就拿出真憑實據來,光憑猜想,大將軍,你老了,難怪皇上要卸了你手中的兵權,就怕你老眼昏花,將自家子弟看成敵軍,一刀給劈了。」
「鍾妙生你……你敢說老夫愚昧!」豈有此理!他手握大權時,誰敢給他臉色看,無不服服帖帖的逢迎拍馬。
妙生國師一甩拂塵,雙手合十,口唸無量壽佛,「本國師是先帝御封,地位超然於六界輪迴外,老匹夫口出不敬,眾道祖怕是要找你喝茶問道去。」說完,他輕嘆一聲。
這聲嘆息聽在蕭正贊耳中可是重如泰山,他對於神仙佛祖信得虔誠,也懼怕牛鬼蛇神來相害。
「你你你……」他你了老半天,說不出一句反駁,在這之前,他也是國師的信眾之一。
「皇上不醒,你們怪罪本宮命格兇險,那麼本宮回本宮的鳳儀宮,皇上若有不測,這個責任就由你們擔了。」當她什麼渾水都想蹚嗎?若非逼到門前來,她還真不想出頭,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嫉妒,一有嫉妒必出人命。
「不可,皇后。」
「妳想推卸責任,讓貴妃娘娘為妳背過……」
兩道聲音同時發出,一是阻止,盼皇后以大局為主,不能任性而為;一是不滿,想推皇后為代罪羊,保存實力圖謀後起。
但是他們訝然的目光卻是落在皇后藕白的細腕上……不,正確來說是捉住皇后雪腕的那隻手。
那看來有些蒼白垮皮的手,來自昏迷的皇上。
「皇……皇上,你醒了嗎?」剛止住鼻血的蕭鳳瑤問得很輕,怕驚醒了應該沉睡不起的天子。
愛妃的輕喚引不起皇上絲毫反應,他明明虛弱得米湯不入,卻有力氣緊抓住皇后的手不放。
這情景太怪異了,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皇上到底是清醒了,還是繼續昏著,好歹給個準話。
眾人的視線齊齊看向一旁的張太醫,頻頻拭汗的他早溼了後背,暗嘆這苦差事怎麼落到他頭上?
張太醫上前一診脈,脈象平和,但心跳有點……快。
「皇上他……」
他才說了幾個字,急著得知情況的蕭鳳瑤連忙搶白,唯恐落於人後,「皇上怎麼了?有沒有事啊?皇上呀!你可別拋下臣妾一人,臣妾生是你的人,做鬼也相陪,你不要死呀!皇上,臣妾捨不得你……」她的眼淚說來就來,哭得情深意重。
「皇上還未賓天,用不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號,真難看。」夜隱華所謂的難看是指演得太假,教人看不下去。
「妳說誰難看了!皇上曾言,『有美人兮,鳳瑤也,此乃桃花仙子下凡來,豔如桃李,細腰纖纖,無人能及』。」
蕭鳳瑤邊說,玉手邊撫向皇上略顯削瘦的臉龐,可是她的手一觸及皇上的臉,皇上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容竟微微蹙眉,顯然不喜她的碰觸。
這就讓人氣不順了,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娘娘竟然被皇上厭棄了,她在後宮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夜隱華懶得再和蕭鳳瑤廢話,看向皇上,淡淡地道:「鬆手,你弄痛我了。」他肯定和她有仇。
閉著眼的皇上彷彿聽見了皇后的聲音,力道鬆了幾分,但仍握著她的手不放。
「你若清醒著就睜開眼,別讓群臣為你擔憂。」是生是死好歹給句話,不要半死不生的吊人胃口。
說也奇怪,皇后的話一說完,數日沒動靜的皇上忽然眼皮直顫,緩緩的張開幽深如墨的雙瞳。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心口一動的妙生國師盯著眸色變深的皇上,他從對方深邃的瞳仁中看到了另一個人。
但是皇上沒看他,水光浮動,乍然如碎玉填滿的眼眸只看一人。
「夜隱華……」
這不是在作夢吧?
他能看得見她,摸著她微涼的手,還能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彷彿他們是一對苦命鴛鴦,終於苦盡甘來的重逢,迎來彼此盈滿淚水的眼眸相望。
但事實上只有在兄長身上重生的君無垢一人眼泛淚光,面癱的皇后其實很不耐煩,想甩開他的手,但礙於有旁人在,她只好裝模作樣的扮出賢良皇后的模樣,為皇上的清醒而欣喜若狂,擠出笑臉。
然而除了君無垢覺得她的笑臉可人外,其他人都驚恐地倒抽了口冷氣。
初初醒來的皇上像一隻迷失的幼犬,目不轉睛的盯著皇后嬌妍的面容,似在確定,又似著迷,以往厭煩不喜的目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復得的深情凝視。
即使是受寵多年的蕭鳳瑤也不曾見過皇上如此深濃的情意,彷彿他眼中只有皇后一人,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這種眼神讓人很不安,夜隱華倏地想到死去的肅王君無垢,雖然他的某些舉動讓她非常困擾,可她不得不說他在她心上留了一道痕,讓她不時回想起那個敢爬相府高牆,卻屢屢被護院打落的錦衣少年。
「夜隱華。」
「皇上有事?」夜隱華努力維持笑的表情,可是她發現這麼做實在太為難自己了,揚高的嘴角開始發痠。
「夜隱華。」真的是她。
「皇上,臣妾與你並無深仇大恨。」犯不著一再喊她的名字,給她刷仇恨值,她知道她叫夜隱華。
很多年前她就曉得了,在她五歲那年被從池塘撈起來時,溼漉漉的她面對一張張陌生卻帶著焦急關心的臉孔,還看到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她面前被杖斃而亡,她就知道自己只能以夜隱華的身分活下去。
她的手,她的腳變小了,足足小了二十歲,她成了五歲大的小女童,被溺愛她的祖父抱回屋裡,整整喝了三天苦湯藥才准她下床,又在屋裡待了五日方可出小院。
那年,原主的雙胞胎弟妹甫出生,在這之前她是府裡唯一的子嗣,可見她有多受寵,人人搶著抱她、哄她,把她當金鑲玉的寶貝整天摟在懷裡,大家對她的疼愛深入骨子裡,即使添了一對幼兒也搶不走她在所有人心目中的位置。
而因為偷盜被她發現,膽敢推她入水的丫鬟,在這時代,會被杖斃並不令人意外。
後來她才知夜家人的家規甚嚴,男子不得納妾,除非年過四十未生方可納小,又過三年仍是未生才可再納一妾,一妻兩妾猶無後嗣,那便是天注定,不可再多做他想。
因此,夜家的子嗣並不豐,已辭官的夜相有兩子一女,女兒遠嫁外地,早年還有往來,但近年來因路途遙遠而少有返回,僅以書信遙寄思親之情,而夜隱華的父親是長子。
夜二叔外放為官也有七、八年了,一雙兒女也跟著他到任上,聽說又生了兩個小兒,卻至今未見過面。
所以如今的相府真可說人丁稀少,老夫人過世,嫡長孫女嫁入皇室,人來人往的奴僕,婢從眾多,真正的主子卻剛好湊足五根手指,老相爺、太傅夫婦、孿生姊弟。
這是夜隱華所知的夜家人,她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適應她姓夜,而不是和客戶雙雙落海,她為了救客戶而因此喪命的女保鏢葉華。
她猶記得海水灌入口鼻的感覺,很難受。
而她不想死,所以小心的在這時空過日子。
「夜隱華。」君無垢又一次喊著她的名字,原本無力的手竟出人意料的力大,緊握了她的手一下。
快要裝不下去的夜隱華實在很想翻個大白眼,渣皇的喊人方式太甜膩,根本在為她樹敵,沒瞧見一旁的蕭貴妃正惡狠狠的瞪著她嗎?「皇上,你到底有什麼事?」
「夜隱華……」她就在他身邊,千真萬確。
就在夜隱華快動怒時,似看出她情緒的君無垢臉色一變,變得委屈又無助。「夜隱華,我不舒服。」
他說的是我,而非朕,但沒有人察覺不對勁,皇上昏迷多日,好不容易終於醒了,這可是件大事,誰會在意那一點點小細節。
「你……」皇上萬歲,病人最大,她一向很能隱忍。「張太醫,你來瞧瞧皇上有何不妥當。」
「是的,娘娘。」忙抹汗的張太醫戰戰兢兢,心裡很是懊惱的想著,皇上為什麼在他當職的時候醒來呢?再熬過兩個時辰便是老賴的事了,真是太不湊巧了,霉運當頭。
小藥童取來玉瓷脈枕,他猶豫著不知該往哪兒擱,皇上的龍手還捉著皇后的手,這脈要怎麼診?他只好佯裝清痰的咳了一聲。
夜隱華馬上意會過來,掰開皇上的龍爪往脈枕一壓,終於擺脫他了。
張太醫搭脈,沉吟了好一會兒。
皇帝、皇后不急,倒是急死了大將軍,他作賊心虛,擔心張太醫真診出了什麼,搶著出聲,「張太醫,皇上是不是中毒了?你可要仔細瞧了,別縱放了害了皇上的兇手。」要陷人於罪的法子太多了,他隨便一想便是數個,而且絕不重複,拖死一個是一個。
他女兒早在入宮時便對皇上下藥,讓皇上吸食一種在房裡能助興的藥物,皇上用了藥之後逐漸上癮,一日也離不開蕭鳳瑤,獨寵後宮。
不過這藥用多了對身體有害,皇上才二十出頭,身子卻早已被掏空了,隨時有可能倒下,這也是蕭氏父女的目的,藉由皇上的死來掌控大局。
原以為他們就要成功了,沒想到功虧一簣,明明快要斷氣的皇上又活了過來,還一反常態,與向來不受喜愛的皇后親近。
又往她身上潑汙水,這位大將軍還真是閒!夜隱華沉住氣,這時候總算覺得面癱有好處,面癱是最好的掩護。
在穿越之前,她就不常笑,因為工作的關係。
穿越前的她是打小在武館長大的孩子,她父親是武館的館主,每年都會收不少學生,因此她有很多的師兄弟姊妹。
學武的出路並不好,其中一名師兄便提議開間保全公司,附議的人也不少,因此成立小小的保全公司。
保安人員就從武館裡找,師兄找師弟,師姊拉師妹,一個串一個,人多好辦事。
後來公司的名聲打響了,上門的客戶越來越多,原本三十人不到的保全公司擴充到千人編制的大公司,人手開始有點不敷使用了,最後連身為武館千金的她也被拉進來。
她高一就開始幫忙,而為了表現專業,她也越來越習慣板著臉,等到大學畢業時已經駕輕就熟了,身手不錯的她接起貼身保鏢的工作,她也游刃有餘,獲得不少客戶的欣賞,想要她保護的人多不勝數。
偏偏她唯一的一次失誤是接了失戀女明星的案子,和人同居的小三女星被富豪金主給甩了,很不甘心的借酒澆愁,大罵男友的老婆度量小,她要的只是短暫擁有,並非天長地久,元配憑什麼容不下,硬要撕破臉讓人難過。
女星越喝越多,渾然忘卻自己身在某大亨的遊輪上,對方可是她的另一個入幕之賓,她喝著喝著想吐,便趴在遊輪的欄杆邊往海裡吐,酸味和酒味嗆鼻難聞,醉得差不多的她咯咯發笑,反身抱住葉華說她有多受人歡迎。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大浪打過來,遊輪在海面上如同小舟隨著浪潮上下,女明星一個沒站穩撞向她,就這麼把她給撞下海,接著浪又打來,本就醉七分的女明星頭往下的撲通入海。
她原本可以自救的,但看著在海裡撲騰的女明星,她實在無法見死不救,她在女明星驚慌失措的拉扯下,將女明星送到遊輪邊,拉住一條在船邊盪呀盪的繩子綁在女明星的腰上。
應付當她是浮木的女明星已耗去她大半的體力,又得在風浪中顧全女明星的安全,力氣耗盡的她全身發軟,被一波波的海浪推離遊輪。
隱約看見有人跳下船朝她划來,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了,她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被救起來,只知道光明離她越來越遠……
後來穿到了古代,她想,她在現代應該是死了吧。
「原來大將軍也善醫。」妙生國師在一旁放冷箭,涼颼颼地寒意陣陣。
「哼!事出必有因,若不是有人心懷不軌,皇上怎麼會突然病倒?」蕭正贊看向皇后,意有所指。
「此言有理,所以本國師要問問大將軍和蕭貴妃,你們一個夜夜伴君眠,一個日日與皇上前朝相見,你們讓皇上吃了什麼,讓皇上想醒醒不過來?」
蕭大將軍心一驚,隨即暗起殺意,這個國師不能留,他似乎能看透一切。
蕭貴妃則是驚懼不安,國師怎麼知道是她下的藥,難道他真有大神通?
「不過沒有確切證據也不好隨便懷疑人,像這種往皇后娘娘身上潑髒水的事還是少做,有些事是不禁查的,畢竟手法不怎麼高明。」妙生國師高人似的淺笑,表明真要用心查,並非查不出端倪。
就怕拔出蘿蔔帶出泥,被牽扯出的人不在少數,一層層往上查,最後查到誰可就不清楚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暗指本……貴妃和父親欲對皇上不利?」
夜隱華瞄了蕭鳳瑤一眼,讓本想說本宮的蕭鳳瑤突地改口。
妙生國師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搖頭晃腦地道:「人心隔肚皮,心黑誰瞧得見,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最後一句話他故意沒說出口,笑意多了幾分諷刺意味。
惡人先告狀的蕭鳳瑤瞄準了夜隱華,有意將她撞開。「皇上,你要為臣妾做主,皇后和國師都欺負臣妾……」
以往的枕邊風把耳根子軟的皇上哄得暈陶陶的,每回舒暢過後的皇上一聽到愛妃嬌嗔哭訴,便二話不說的發怒,對皇后更為不喜,也不喜國師。
這兩人太出色了,把他的帝王之光都給遮蔽住了,他們是百姓眼中的神人,能幹又無所不能,讓他看起來很無能,窩囊極了,堂堂君王還要被人宰制。
可是今日的皇上大不相同,他看也不看以往寵愛至極的蕭鳳瑤一眼,反而在她衝過來的時候使出最後一絲力氣一拉,沒料到他有此舉動的夜隱華往前一晃,跌入他的懷抱。
沒撞到人的蕭鳳瑤撲了個空,害人不成反害己,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又雙管齊下。
「小心點,別撞到皇后。」君無垢忍不住撫上皇后烏黑的髮絲,留戀不已的捲在指間,然而她的髮絲柔滑,從他的指間絲絲滑落。
「皇上……」蕭鳳瑤難以置信的睜大眼。
君無垢一撇嘴,不耐煩的揮手。「去去去,少來煩我……朕,有皇后陪著,你們可以出去了。」
佳人在懷,人生一大快事,誰來打擾都該死。
蕭鳳瑤對於皇上的反常感到愕然,但她很快的拿出看家本領,扮演一朵嬌柔弱質的小白花。「皇上,你忘了咱們的孩子是誰害沒了嗎?臣妾多想為皇上生個伶俐白嫩的小皇子,可是皇后何其狠心,一碗紅花差點一屍兩命……」她嚶嚶地哭了起來,楚楚可憐的低頭拭淚。
君無垢輕哼一聲。「妳看起來不像剛流產的樣子,臉色比朕還紅潤,妳說皇后害妳,證據何在?」
「這……」蕭鳳瑤回答不了。
君無垢內心冷笑,這女人有沒有小產是一回事,一心扳倒夜隱華卻是真。
蕭貴妃小產一事由後宮鬧到前朝,暗指是皇后下的毒手,因為缺乏直接證據,朝中大臣紛紛力挺皇后的清白,可君無愁還是聽信蕭鳳瑤的饞言,將皇后禁足。
變成鬼的君無垢闖入皇宮,便親眼看見蕭鳳瑤和蕭正贊在演戲,他們看似在幫夜隱華求情,其實是落井下石,坐實她的罪行,並有意無意提起皇后的娘家勢力過大,朝中的文官大多站在皇后這一邊,眼裡無帝王。
君無愁一聽暗暗心驚,下定決定要以禁足為開端剪去夜家的羽翼。
「沒有證據也敢指稱皇后有罪,妳又該當何罪?」他目前治不了她,不過來日方長。
不知道皇上為何性情大變的蕭鳳瑤著急的拉住他的衣袖。「皇上,臣妾的孩子不能白白冤死,你要為臣妾做主呀!這個公道不討回來,臣妾如何面對死不瞑目的皇兒?」
「妳要公道?」君無垢的目光冷冽,閃著寒意。「那就把那些服侍不力的宮人都杖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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