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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穆洛 -【誰來插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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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6: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誰來插花》作者:穆洛

幫忙追女朋友?演壞人?這兩樣他都不在行啊!
可是,他實在不知如何拒絕別人,所以……
果然,他一緊張,打鼻子、襲胸、強吻全都脫序演出不說,
還太投入角色,竟對她有了奢望!
只是戲終究會落幕,“公主”與“壞人”,怎樣都不可能吧……
厚,這男的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一下子很正常,對她溫和有禮;
一下子卻又壞流裡流氣,講話像流氓。
他只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嗎?還是……
原來,他是為了幫朋友追她才演出“壞人”的戲碼。
唉,真不知他的演技是太好還是太差,
竟讓她對一個“壞人”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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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雲山靈秀,輩出人才,安內攘外,文武俊財。

    這首四言絕句,並不是用來形容什麼名山靈地,也不是出自于什麼唐宋年間,而是近幾日來在一所新高中雲山高中裡,女學生之間互相傳遞的耳語。這句絕句的來源已不可考,不過據說可能是一位無聊的二年級學姐所創。至於女同學私下談論起這首絕句時,為何總不免要竊竊私語、芳心暗喜?恐怕這就得從最後一句“文武俊財”來好好解釋起。

    說起文武俊財,其實文、武、俊、財每一個字,各代表了學校裡受人矚目的一位男生。這四個男生現時在校園裡各領風騷,幾乎可以說是瓜分了校園內所有愛慕的眼光;且四人各具特色,互不衝突。所以學校內的單身女性就算逃得過第一人的吸引、第二人的誘捕,也很難逃過第三人的陷阱,和第四人的荼毒。當然、這是象徵性的說法,畢竟不能把這些女學生和獵物相比,因為獵物是被動的,她們不是。

    就讓我們依照字面順序來介紹這些少女殺手好了──

    “文”,鄭培文,二年一班,攝影社和話劇社社長,且兼任校刊總編輯。真不知道該悲哀這間學校人少呢,還是他真的那麼有才華?雖說攝影社只有五個人,話劇社更只有三個人,但在第一期校刊發放之後,大家看見他包辦了其中三分之一的小說、散文、新詩和攝影作品後,這個人要不紅也很難了。

   

    攝影社

    砰砰!

    一名女生抬手輕敲了敲門,一時沒聽見回應,不禁望了身旁的女同學一眼。正當她再度舉起手時,門內才傳來了一聲悠悠的應語:

    “請進。”

    轉開門把,門方開了一縫,已聽見這間小小社團辦公室內流瀉出輕柔的絃樂四重奏。兩人小心翼翼走入,只見因為拉上窗簾而顯得幽暗的室內,居中坐了一名留著蓬鬆長髮的男子。

    他背對著兩人,雙手十指交點倚在唇前,正面對著一幅美人畫靜靜沉思;而他左手邊的桌上,還放著一杯用高腳杯裝了像是紅酒的液體。兩名學妹沒意料校園內會有這樣一個異樣的空間,一時間都傻住了。

    終於在隔了一分鐘後,學妹才開口提醒著:“學長……是不是該去為這次的校刊做專題攝影了?”

    “好。”戴著圓眼鏡的鄭培文緩緩點了點頭,待樂曲告一段落之後,拿起那杯“紅酒”輕啜一口,而後按下遙控器將手提音響關閉,才拿起一旁的攝影袋,甩動了不過肩長髮,領頭走出了社辦。

    哇!兩名學妹為他那優雅的風采心醉半晌,正想隨他走出,其中一人又好奇的將那杯剩下一半的紅酒拿起嗅了嗅。

    “怎麼樣?”

    “好象是……蔓越梅汁。”

    “嗟,早說嘛。”

    兩人趕緊出門跟上鄭培文的腳步,三人先來到了五樓,從上而下,拍攝著操場的照片。看著鄭培文的長髮隨風飄動,他那專注的表情流露出特有的文人風采,兩名學妹在旁充當助理,不知不覺心都醉了。

    鄭培文將操場以及籃球場的鳥瞰圖拍攝完畢後,緩緩放下了相機,凝望遠方的夕陽不發一語。

    學妹等了他一晌,卻見他動也不動,不禁問了:“學長,怎麼了?”

    “沒什麼。”鄭培文搖了搖頭。“突然想作詩……”

    “哇,學長,你好有才華喔!能念給我們聽嗎?”

    “好。”鄭培文含笑點了點頭。他望著眼前的景色一陣,而後緩緩念道:“雁伴落日歸……”

    哇,還是五言古詩!原本以為他只會作新詩的兩人,對他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雁伴落日歸,粉鳥難單飛……登高望樓下……登高望樓下……”

    看著鄭培文苦苦思索著最後一句,學妹體會著他詩中的意境,看了眼在操場上一點一點的人群,不禁插口說:

    “都是小烏龜?”

    鄭培文輕嘖一聲,為她這不入流的句子感到不滿。另一名學妹憋著笑,忍不住打了下同學說:

    “不要破壞學長的心血好不好!”

    “又要提到動物,又要押ㄟ韻,那只有烏龜了嘛!”

    被她這麼一搗亂,鄭培文再沉吟一陣,還是無法想出適切的句子來,於是將長髮一甩,說:“走吧。”

    “學長不把詩作完嗎?”

    鄭培文搖了搖頭:“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垂,好句子哪是那麼容易想出來的!”

    “喔。”兩人楞楞的應了聲之後,隨著鄭培文下樓。

    來到操場上,拍攝著運動場上的情景。鄭培文不斷移動角度,以避開場中活動的同學。

    學妹們看了,忍不住疑惑的問:

    “學長,把人拍進去不是比較生動嗎?”

    鄭培文輕輕搖了搖頭,道:“普通人有什麼好拍的?”

    “喔。”學妹們齊聲應著,雖然對於他的話……還是不懂。

    鄭培文放下相機,看了看機背螢幕中已拍攝的照片,點點頭道:“好了,這些就夠了。”

    “等一下,學長,能幫我們兩個拍幾張嗎?”

    正要將相機收入背袋的鄭培文,聽了不禁有些猶豫。

    “好啦,學長,我們難得碰到像你技術這麼好的攝影師,你就隨便幫我們拍兩張嘛。”

    拗不過她們的哀求,鄭培文只好點點頭。待她們兩人興高采烈的找好了背景之後,他才漫不經心的舉起相機問道:“好了嗎?”

    “等一下。”兩人相互整理好頭髮後,才擺起POSE對鄭培文喊:“好了。”

    鄭培文暗歎口氣,舉起了相機,隨意的拍了一張。“好了吧?”

    “學長,再多拍兩張嘛。”學妹一面苦苦哀求,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變換位置,讓鄭培文幾乎沒有說NO的餘地。

    斜支著相機,鄭培文無聊的踢起地上的沙,待她們準備好後,才懶懶的舉起相機道:“這是最後兩張嘍。”

    “好。”兩人應完,立即擺出夢幻的姿勢,在這夏日午後,留下最美麗的倩影。

    克制著反胃,鄭培文轉動對焦環,忽然從兩人之間的空隙,看到遠方走來了一張令人震撼的綺麗臉龐,他輕咽口口水,不覺連續按下了快門。

    眼看學長連連按著快門,兩名學妹不禁樂得連連變換姿態。然而一會兒後,她們才發現學長早已將鏡頭移向一旁,但他按快門的手卻沒停下來。

    鄭培文橫移著腳步,不斷追隨著那女生的身影,全然不顧學妹驚喊提醒著──

    “學長小心!那裡是籃球場!”

    是的,鄭培文橫著走過了正在激烈爭球的籃球場,雙方人馬在他身周賓士搶球,他卻只覺得那在鏡頭前交叉晃動的人影……礙事得很!

    “學長小心!那裡有人在打棒球!”

    沒錯,鄭培文從一壘踏過了投手丘,直接橫步走向三壘,他的視線只有觀景窗的方格,全不知道正有十個人手扠著腰,等待場中這個異物通過。

    “學長小心!人家正在打排球!”

    果然,好運總有用光的時候,“砰”的一聲,一顆排球直接命中鄭培文的後腦,他被打得轉了半圈,一屁股重重坐倒在地。不過昂貴的相機總算還護在手中,他揉揉腦後,只見那女孩的身影已然在建築的轉角隱沒。他嗡嗡作響的腦中,忽然浮現了詩的最後一句──

    “雁伴落日歸,粉鳥難單飛,登高望樓下……何處覓蛾眉?”

   

    再來說“武”,陽弘武,一個家裡金牌比拖鞋多的跆拳道高手,雖然只是個高一生,但已被推測為下一屆進軍奧運的重點選手之一。他的得意技是迴旋踢、抬腳下壓,還有同時把兩隻腳舉到脖子後面;他也是中等學校運動會的KO王(KO是擊倒的意思)。他曾在一次記者的訪問中說:

    “對我來說,跆拳道就是腳的拳擊,每一場比賽我都以KO當作勝利的準則,相對之下,搶得分就顯得太小兒科了。上次有人五比一領先我,但最後卻被我踢昏落敗,這就表示,我的鬥志比他們都高了一個等級。”

    對一個所向無敵的人來說,倒也不能怪他臭屁。不過雖然他在競技場上令人聞之喪膽,但那股嗜殺的暴戾之氣也只有在穿上道服後才會顯現,平時穿制服的時候,他看來就是一個熱情開朗的大男生,因此這種形象上的落差,更讓他贏得了少女們的青睞。

    其實一個月前剛開學的時候,學校裡也沒什麼人知道來了一個武術高手;就算大家都知道好了,又有幾個人會當一回事呢?畢竟對於女孩子來說,籃球、排球、棒球,能控制球的男生才受人歡迎呀!直到……

    那天是個落雨的傍晚,雨停了,地還沒幹,一個穿著略顯暴露的女子,路過了校園的圍牆。天色快暗了,放學的學生差不多走光了,烏鴉呀呀呀的飛過,她一個人走著,心裡有點兒害怕。果然,好死不死,迎面就走來了兩個色迷迷的流氓。

    “小姐,不要走那麼快嘛。”

    兩人四手齊張攔住了路,硬是不讓她通過。那女生停下腳步,雙手舉起掩住了胸,不安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沒做什麼呀,只是看小姐你這麼漂亮,想跟你要個電話,以後好約你出來玩啊。”

    那女子遲疑的說:“我們又不熟。”

    “今天就算認識了嘛,下次我們多聊幾次就熟啦。”

    “可是……我不是那麼隨便的女生耶。”

    “小姐你當然是不隨便啦,可是像你這麼美麗可愛的小姐,我們很難得遇到耶。好不好嘛,就給我們一個電話嘛。”

    “真的嗎?少來,我哪有你們說得這麼好!”

    “真的有啦!好不好嘛,給我們兩個一個機會認識你嘛……”

    “可是……我媽媽說──”

    “喂,”這時女子後方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們可以不要在這裡擋路嗎?”

    兩個流氓搭訕得正高興,沒想到竟然有人跑來插嘴!抬眼一看,那人還只是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學生,忍不住就瞪著他道:

    “死囝仔,照子也不放亮一點,想管閒事也要看看狀況,你以為我們是誰?”

    “你們打情罵俏我不管,”那男生語氣平靜的說,“可是你們把路都擋住了,這樣子我們很難走。”

    “唉喲,你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竟然還敢教訓我們,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也沒什麼,只不過我表哥的朋友的姨丈在八堵那邊作員警。”

    “靠,又不是沒進過警察局,你以為這樣子我們就會怕你?”

    “我不是要你們怕我。”那有著健康膚色的男生淡淡的說,“只是想提醒一下,等一下你們發生了什麼狀況,以後也不用來尋仇了。”

    這時那男生身後陸續聚集一些同校的女生,聽見他竟敢直接跟這兩名流氓嗆聲,每個人嚇得臉都白了。

    “唉喲,看你是學生不想為難你,你還不知好歹!”那流氓說著,伸手將擋在中間的波霸女子撥開。“今天不好好教訓你,叫我們兩個以後怎麼混下去!”

    那男生認真的想了想,便說:“我不知道……那是你們的事。”

    “你咧!”其中一人怒喊之後,一拳便重重揮了過去。

    “砰”的一聲,他的拳頭還沒打到那男生的臉,自己已仰天飛摔出去,摔到地上時還不停的向後滑行。“哇……哇……”

    另一人看了,整個人都傻了,他只隱約看到那男學生腿抬了一下,接下來他的兄弟就飛了出去。他楞了十秒鐘後,才連忙舉起雙拳揮舞著,“靠!好小子,看不出來還是練過的。”

    那男生看了眼那躺在地上哼哼唉唉爬不起來的流氓,又見另一名流氓揮著拳頭,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便奇怪的問:“你也要來嗎?”

    “好,你給我記著。”那人放下了拳頭,轉過身去,卻突然“刷”地一聲,朝那男生來了一招“馬後踢”。

    奇怪的是他明明算准了方位,但這腳竟然什麼東西都沒碰到,他不解的轉過身來,那男生已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

    那流氓正想揮拳再打,忽然看見那男生直直將腳抬起,高舉的長腿遮住了天空最後一點夕陽,隨後一陣劇痛,那流氓再也不省人事……

    隔天全校就都知道了陽弘武這一個人。

   

    “砰砰砰!”

    角落的空教室裡,傳來了重擊沙包的聲響,只見陽弘武接連出腳,震得天花板的灰塵斷續落下,圍觀在窗口的女生們,不禁一齊發出了驚歎──

    “哇,好帥喔!”

    “嗯,很好。”環著胸口坐在一旁有著地中海髮型的教練點了點頭,“就是要有這樣的氣勢。”

    抓住沙包的陪練員揉揉發麻的手,忍不住低聲咕噥:“還不是看到女生來才故意耍帥……”

    “喝!”陽弘武沉喝了聲,雙拳一擊,叫道:“再來!”

    “等一下,休息一下。”陪練員趕緊舉手告饒,“你腳不痛,我手都麻了。”

    “好。”教練點頭允許,“休息五分鐘。”

    陽弘武走到一旁,舉起飲料罐喝了一口,同時斜倚著櫃子,對窗外的女生們暗暗打量。

    “怎麼樣?”陪練員在他身旁曖昧的使了個眼色,“喜歡哪一個?”

    “拜讬,”陽弘武輕嘖了一聲。“你說這些能看嗎?”

    “不能看?不能看你還這麼賣力?”

    “人家總是觀眾嘛,不表演一下怎麼說得過去。”

    “是喔?你還真體貼。”

    “這沒有什麼啦。”

    “好吧,那就再讓你表演一下。”

    “好。”陽弘武松松頸骨,等陪練員綁好護具,雙手套上手靶之後,舉起雙拳沉喝了聲,“來吧!”

    “好。”

    “砰砰砰!”陽弘武快如閃電的出腳,讓窗外的女生們再度驚歎連連。然而他心裡想的卻是──真是的,我才出三成力而已,有需要叫得這麼大聲嗎?

    正當他冷笑著往視窗掃過一眼時,忽然看見一張絕美的臉龐在人牆後方走過,而那冷豔的女生對於這裡的情景卻恍若未聞似的,他不禁大喝一聲,猛然全力使出生平的絕技。

    就在他狂風暴雨般連環踢出三七二十一腳後,那女子已在教室後門隱沒,而她始終沒有朝這望來一眼。陽弘武扠腰喘氣,無意中轉回過頭,才發現陪練員仰躺在地上,流下了兩道鼻血。

    “怎麼了?”陽弘武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教練冷笑了兩聲,“只不過……你把最後一個陪練員踢掛了。”

   

    俊,苗俊人,身高一百八十七,體重七十二,三圍三十八、二十九、三十二,五官立體,臉龐俊俏,雙眼皮深刻而迷人。他留著沖天的刺蝟頭,一副玩世不恭的屌樣,男生看了他是恨得牙癢癢的,女生見了他卻會臉紅紅的,若要控告老天爺是不公平的,那他顯然是一個有力的證據。

    “死神”是他國中時的封號。為何會有如此嚇人的封號?這可得從兩方面說起。籃球場上,他是校隊主將,當他在場,就等於是宣判了對方的處決令,贏二、三十分是常有的事;更令人不解的是,對方常常會有人掛彩受傷。當然,那時他都會眨著大眼睛,無辜的攤著雙手,在啦啦隊的歎息聲中,讓流著鼻血的對方想──

    喂喂喂,明明是我受傷,你們怎麼都同情他?

    另一方面,對於女孩子而言,他無懈可擊的五官、挺拔的體格和矯健的身手,加上有個開律師事務所的老爸,用少女殺手來形容,顯然是不夠的,因為這傢伙的殺傷力是全面性的,學姐、學妹無一倖免,用死神來形容他,那可是一點兒都不誇張。

    “苗同學,這是我們家政課做的餅乾,你要不要試試看?”

    苗俊人剛將課本裝進背包,就見到三個別班的女生圍到身旁,在自己桌上放了一個包好的小布包,他微笑的抬起了頭,問道:“這是你們一起做的嗎?”

    “對呀,焦掉的不多,做得很成功喔!”

    “喔。”苗俊人點點頭,又問:“你們是幾班的?”

    “三班的。我是小雯、她是小惠、她是小芳。”

    “你們好。”苗俊人揚起嘴角,收好書包,將那一小包餅乾拿起。“聞起來很香,手帕也很cute,謝謝嘍。”

    “不客氣。”

    三個女生看到他將那餅乾拿在手上,頓時有種被“寵倖”的滿足感。隨後苗俊人背著背包站起,三個女生仰望著高挺的他,脖子都快仰成九十度了,只見他迷人一笑,從容的走出了教室。

    哇,他人好好喔!三個女生暖得發燙的靈魂,都快被他走過時帶動的風給吹散到九霄雲外了……

    一進男生廁所,苗俊人手一揚,直接將那包餅乾丟進了垃圾桶中。他小解之後,沒洗手,直接下了樓,一踏進籃球場裡,立即飛來了一球。

    接到同學傳來的球,苗俊人斜斜揚起唇角,背對著籃框垂直跳起,在半空中轉身出手,就見那球無聲無息的落進籃框裡,滑順得像是被吸進去似的。場旁立刻傳來一片“啪啪啪啪”的掌聲,旁觀的女生們同時鼓掌叫好;而他只是揚了揚那有棱有角的眉毛,意思是──幹嘛呀,這不算什麼。

    “好,正式開……”

    這句話才說到一半便不得不中止,因在他們背後出現了一群面色不善的二年級學長。

    “誰是苗俊人?”

    苗俊人慢條斯理的轉過了頭,只見那些學長問是問,眼光卻已一致地聚集在他身上。他滿不在乎地揚起唇角,運了兩球,而後揚手投籃,當球在半空中劃出抛物線時,才緩緩問道:

    “有事嗎?”

    “聽說,你籃球很強?”

    球擦板進框,苗俊人接過同學回傳的球,用食指旋轉著,“還好啦。”

    這幾個學長見他始終背對著說話,氣得都快變成紅臉關公了,但還是強忍怒氣,以免被人冠上以大欺小的罪名。帶頭的籃球社社長繼續說道:

    “怎麼樣,要不要陪學長軋一場?”

    苗俊人點點頭,而後往後掃了一眼,“打全場的?”

    “沒問題。”

    籃球場清空之後,熟識苗俊人的同學走來他身旁,低聲說道:“看這幾個人都很肉腳,跟他們玩玩就好,你不要來以前那套,畢竟他們是學長。”

    “知道。”苗俊人淡淡一笑,隨後雙方人馬聚到場中,準備進行開場跳球。

    球高高飛起,代表跳球的苗俊人只是墊了下腳,根本就懶得跳,這該說他禮讓學長呢,還是他太吊兒郎當了?學長組搶到球後,立即發動快攻,左傳右傳,傳到了最神准的社長手中,社長做個假動作,一晃過防守的學弟,立即挺身躍起跳投。

    刷的一聲,一道黑影籠罩住他的天空,球一出手,立即聽見砰的一聲,被苗俊人打排球似的巴了個火鍋。社長嚇了一跳,落地時不禁跌坐在地上,心想──

    靠,這傢伙什麼時候飛過來的?

    接過同學搶來的球,苗俊人慢吞吞的左一晃、右一轉,好象怕人家沒看清楚他的動作似的,儘管如此,兩三名防守的學長一下子就被他拋在身後,他跳起騎馬射箭,在場旁十數名少女的期待之中,漂亮的投入了第一球。

    “喔喔喔……”場旁的女生拍手歡呼,每個人高興得又叫又跳。先前大多人來看他打球僅僅是因為他帥,還不一定知道他的厲害;現在知道“帥”不過是他的副業罷了吧。

    球賽繼續進行,苗俊人遊刃有餘的穿梭場中,要不是他保留實力,籃球社的學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擺脫個位數的得分。尤其看這些學長疲於奔命,幾乎連追上來的體力都沒有了,他不禁在心底冷笑了聲──

    搞清楚了沒?我可是HBL(高中籃球聯賽)名校爭取的選手,你們這些只是下課打打球的人,竟然還想來跟我鬥!

    社長一看這樣下去不行,連忙喘氣指揮著,“快……再兩個人去守住他!”

    三個人一起來又算什麼?苗俊人運著球,面對三人的包夾,不屑的揚起唇角,還有空對著場旁熱情加油的女生挑挑眉頭打招呼呢。然而就在這時,一名長髮烏亮的絕美女子閃入了他的視線中。

    他心頭一震,霎時茫住了半晌,忽聽見啪的一聲,手中的球被防守的學長給拍歪了,他連忙趕緊搶回了球,場旁女生們的尖叫還沒停歇,馬上又響起了歡呼聲。苗俊人精神一振,再度斜望了場旁那長髮女子一眼,只見背著書包的她正和旁人說話,並不怎麼關心場中的情況。

    好,我要讓你的眼睛一秒鐘都捨不得離開我!苗俊人玩世不恭的眼神一凝,動作忽然快了一倍,橫步一滑,立即閃出了三人的包圍圈;這三人嚇了一跳,馬上拼死拼活追了過來。只見苗俊人左閃右竄,帶著球團團直轉,三人連他的動作都幾乎要看不清楚,更別說是盯住球了。

    苗俊人帶著他們直繞圈圈,有點像是大人耍小孩似的,明明可以輕鬆穿過他們的防守,就是刻意不投球。終於,在這三人腿軟的撞在一起後,他嘴角冷冷一笑,幾個大跨步,“呼”的一聲猛然飛身躍起,漂亮的灌籃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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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好……謝謝!」

    場後幾個男生零零落落的叫好著。掛在半空中的苗俊人覺得有點奇怪,怎麼适才在場旁叫得喉嚨快啞掉的女生們,對於他飛身灌籃的精采身手,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雙手抓著籃框,微微側過頭來,只見同學走來說道:

    「喂,你灌錯籃了。」

    「什麼?」苗俊人一下子還搞不懂。

    「你灌到他們的籃了。」

    呀?苗俊人正要放手躍下,忽然聽到「砰」的一聲,籃框從中斷裂開來,他硬生生摔了下去。不過沒關係,平衡絕佳的他腰身一挺,調整好姿勢準備落地,卻沒想到籃球剛好滾到了他的腳下,就聽見「趴嘰」一聲,他整個人往後一仰,直挺挺的躺在場中……

    「喂,你沒事吧?」

    苗俊人脖子套著半截籃框,眼中有星星飛舞,耳旁有小鳥歌唱,不知天黑地暗了多久,終於甩甩頭彎身坐起。他摸摸發疼的後腦,摸到一個腫得有如雞蛋大的包包,一面齜牙咧嘴的揉著、一面望向場旁,然而适才那個勾引起他鬥志的女生,現在卻已看不見蹤影了。

    那女生到底是幾班的?嘶……痛痛痛!

   

    財,許富財,這名字一聽,就是一副土財主的模樣。是的,沒有錯,這個二年級的學生原本毫不起眼,八歲才念小學,加上高中重考一年,除了榮登全校最老的學生以外,外表毫無過人之處。而他走到哪兒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衣著沒有品味不說,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邋遢,講話也總是有氣無力的;然而他並不是個行事低調的人,甚至常常跟同學吹噓著——

    「嘖,我爸昨天買了一台賓士SLK200,這是他第十二台車了。」

    「火柴盒小汽車嗎?」

    「唉……我哥很浪費,上禮拜找我們去吃魚翅,一客一萬二。」

    「韓幣嗎?」

    也許是人看起來很鳥,所以講的話都會被扣分;也或許是他總用種自嘲的口吻自誇,別人也搞不清楚他講的話是假是真,漸漸的,每次他說話,別人都以為他又在開玩笑了。直到今年剛開學時,那天下午的一場騷動……

   

    「喂,哈囉哈囉,動力社的同學,動力社的同學,請馬上到校門口集合。動力社的同學……」

    校園的廣播裡,傳來動力社梁社長的聲音,他催促的聲調中,帶著一種喜出望外的感覺,不管是不是動力社的人,聽了都不禁好奇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阿財,動力社集合,你還不快一點!」

    「等……等一下。」許富財急忙收著書包,但一塞進課本,便當就掉了出來,同學受不了他的笨手笨腳,嘖了聲自己走了。許富財好不容易將東西全擠進書包裡,這才連忙站起身子,他先摸了下褲子口袋,確認之後,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哇!這車誰開來的?」

    校門旁的樹蔭下,停了輛豔紅色的保時捷跑車,一群動力研究社的男生圍在車旁,眼中都充滿了極度豔羨的光芒,每個人看得口水都快滴滿地了,卻沒人敢伸手觸碰,仿佛連去摸一下,都像是褻瀆一樣,只是不停議論紛紛——

    「學校不是還有一些工程在發包嗎?也許是廠商開來的車吧。」

    「可是有人說這車早上就看到了,如果是外面的人開來的,不可能停那麼久吧?」

    「呃,這個……」許富財在人牆後方,忍不住想要出聲解釋。

    「那會是哪個老師開來的嗎?」

    「不會吧?我們的老師一個比一個寒酸,怎麼可能呀!」

    「啊,那個……」許富財咽口口水,想要開口,但顯然他的意見沒什麼人要聽。

    「該不會是校長的吧?聽說他很有錢說……」

    「可是老頭子不適合開這種車吧?」

    「主任主任!」

    學生們忽然看見教務主任蕭謙秉走下穿堂樓梯,忍不住對他問道;「主任,你知道這車是誰開來的嗎?」

    「喔,是有個同學租了車位停的。哇,這麼小一台,怎麼樣?這車很好嗎?」

    「主任,這可是保時捷耶!你不知道嗎?」

    蕭謙秉呆了一晌,「有比賓士好嗎?」

    「天呀,主任,這怎麼比呀……」

    「那主任,租車位的是誰呀?」

    「我不知道。總務主任是有提到這一件事,其它的我就不清楚了。」

    「喔……」學生們看著主任離開,心中又驚又疑,沒想到這輛保時捷的車主竟然是一位學生!

    終於在眾人發楞的空檔,許富財嚷著「借過借過」的擠進了人牆中,他伸手想要掃掉車頂的落葉,馬上被旁人給喝止:

    「阿財,你想要幹什麼?」

    一隻發顫的手停在半空中,許富財不解的說:「我想要把落葉拿掉……」

    「不行,你笨手笨腳的,不小心刮到車子怎麼辦?」

    「沒有關係啦。」

    「什麼沒有關係!阿財,你整天吹牛說你爸會送你一台保時捷,我們都知道你心裡很哈,可是你不要一看到別人的車就喪失理智了好不好!」

    「我沒有呀……」許富財囁嚅說道:「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回家就回家呀,還楞在這裡幹嘛?」

    「喔。」許富財應了聲,然後將鑰匙掏了出來。

    「呼」的一聲,許富財眼前一黑,馬上被三、四個人擒抱住了,有人振住他的手、有人扯住他的頭,眾人激動的對他訓斥著:

    「你想要刮人家車子嗎?你怎麼這麼沒品呀!」、「有錢就自己買一輛嘛,幹嘛得不到就毀掉它呀!」、「你知道這烤漆多貴嗎?你賠得起嗎?」

    許富財被勒住了喉嚨說不出話,只好拿起了手中的鑰匙,按下了遙控按鈕。

    啾啾!

    保時捷閃動著車頭燈,發出了沉沉的引擎聲。眾人看到這個情況,詫異的退了開來。許富財揉揉快要窒息的喉嚨,斜瞪了同學們一眼,接著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隔了半晌,才搖下車窗說:

    「有人可以去請警衛幫我開大門嗎?」

    「是……財哥。」

    就在放學人潮的圍觀之中,許富財慢慢的倒車回轉,雖然笨拙的他換錯了三次檔、熄了兩次火、轉了七、八次才將車調過頭,但仍然無損於旁人對他油然而生的傾慕之情。在無數敬仰的眼光之中,他開著那輛刺目的豔紅色保時捷,一頓一頓的駛離了校門口……

   

    「財哥,禮拜六你有想去哪裡玩嗎?」、「財哥,改天載我兜兜風嘛!」、「財哥……」

    左一句「財哥」、右一句「財哥」,原本在校園裡毫不起眼的人,一下子就變成前呼後擁的重要人物。權力會使人腐化,顯然馬屁是一個原因,許富財就這麼的,一下子變成了許多人的「大哥」。

    放學時刻,許富財收著書包,現在的他不但有了自信,顯然還自信得有些過頭。他收拾好站起,拿起桌上已喝完的可樂瓶,對身旁的人「喏」了一聲,旁人立即識相的伸手接過,替他丟進了垃圾桶。

    「財哥,你的車上次讓阿光坐過了,這次換我坐一下嘛。」

    許富財雙手插在口袋中,表情冷淡的搖了搖頭。

    「啊,拜託啦,財哥……你載我五分鐘就好,我保證,保證不會亂動,也不會弄髒你的車的。」

    許富財冷淡的走著,對於身旁同學的哀求,依舊是不為所動。當他們走下樓梯,經過一群學妹身旁,許富財看見她們面帶笑意竊竊私語,似乎是在討論著自己,他才微微揚起嘴角,伸手撥了下零亂的劉海,儘管他髮油的頭髮已經有三天沒洗了。

    「財哥,好不好嘛?」

    「嘖」了一聲,許富財斜眼望著他問:「你知不知道,我老爸七、八輛車給我選,我為什麼要選這輛保時捷嗎?」

    「呃……不知道。」

    「不是因為保時捷跑得快,而是因為它只有兩個座椅。」

    「所以?」

    「還不懂?」許富財又嗤了一聲,「只有兩個座位的話,我的車才不會變成你們的交通車,旁邊的位置,我可以留給我真正想載的人。」

    「唉喲,財哥,我以後都幫你洗車嘛,你就好心……」

    許富財舉起鑰匙搖搖手,按下遙控,將車子啟動,在放學的人潮注目中,帥氣的坐進駕駛座。

    車開了三、五天,許富財的技術已不像剛開始那麼生澀了,只熄了一次火後,他將手肘倚在車窗旁,吹著口哨,用那慢到顯得有些招搖的速度,緩緩滑出了大門。

    「嘰」的一聲,校車猛然在大門口急煞停下,不偏不倚將許富財的車頭給擋住了。他叭了一聲,校車司機斜瞄了一眼,卻是不為所動。許富財咕噥了聲,心想正好,反正也不急著回家,於是排上空檔,拉上手煞車,將音響音量開大,在人來人往的門口,享受著眾人注目的虛榮感。

    就在他用後照鏡整理亂髮之際,忽然見到放學的人潮裡,走來了一個氣質出眾的冰山美人,許富財目不轉睛的直望著她,整個人都看呆了。當她走出後照鏡的長框,許富財連忙轉頭,只見她的身影從車旁走過,往站牌那兒去了。

    許富財想趕緊開車跟上,但排隊上校車的行列還長得很,他忍不住雙手連連拍著方向盤,不耐催促道:「搞什麼?動作快一點成不成!」

    五分鐘後,好不容易校車開動,司機呼的一聲急駛而去,快得像是龍貓巴士似的。擋路的障礙一離開,許富財連忙將方向盤一打,沿著人行道緩緩前進。他按下另一側的車窗頻頻探頭,搜尋那驚鴻一瞥的芳蹤,不一會,他果然在站牌旁擁擠的人叢裡,看見了那女子的面容。

    天哪,怎麼有人這麼美!許富財咽口口水,瞧得目不轉睛。然而那學妹只是悠然望著遠方,全車站的人,恐怕只有她沒注意到自己的保時捷跑車;但她那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更是突顯出她的卓絕不凡。許富財瞧得雙眼發直,全然忘了小學生都知道的交通守則——開車時要注意前面喔!

    「砰」的一聲巨響,讓思緒沉浸在美女學妹身上的許富財驚醒過來,他連忙踩下煞車,一回過頭,只見有個人趴在他的擋風玻璃上,讓他嚇了一跳。一見那人穿著軍服,看來……「仿佛」是學校的教官,他蒼白著臉,好一會才將頭伸出車窗,結巴問道:

    「教……教官,你趴在我的車上幹嘛?」.

    教官脹紅著臉,咬牙反問:「許富財,你說呢?」

    「呀哈……」許富財只能苦笑的應著,「哈哈哈……」

   

    「妳們準備好去參加禮拜五的迎新舞會了嗎?」

    散發著普羅斯旺熏衣草香的女生盥洗室裡,一群女生正趁著下課的空檔,在這裡聚集閒聊著。因為這間學校連學生談戀愛都不禁止,更別說是其它小禁忌了,因此也有些女孩子化了淡妝,現在正在鏡前做一些小小的修整。

    一名女生拿出名牌的粉底,往粉嫩的臉頰輕拍兩下;另一名同學看了,不甘示弱的抽出了睫毛刷,將濃黑的雙睫再刷得卷翹一些;第三人斜望了一眼,更是拿出昂貴的口紅,淡淡的刷上了嫩唇。儘管她們只是十六歲的高一女生,正是「卻嫌脂粉汙顏色」的年紀,但對於愛美這件事,她們可是不願輸給任何人的。

    「舞會啊?」刷著睫毛的女孩說:「不就是學校規定的活動嗎?有什麼好準備的?」

    「可是全校的人都要參加,打扮得太隨便,怕到時候會有點丟臉說。」另一名站在牆邊的女孩說。

    「啵。」擦口紅的女孩含了下雙唇,蓋上口紅蓋微笑說道:「那不就是後天嗎?現在準備會不會太晚了?」

    「所以我才想要找人陪我去買衣服嘛,我自己不太會挑。」

    「挑適合自己的就好啦。」撲粉底的女孩低嗤了聲,「又不是挑最漂亮的衣服,人就會變漂亮。」

    聽她說話的口吻,仿佛醜人就該認命似的。其她女生不禁同時想著——妳以為自己又有多漂亮了?

    「喂喂喂,」另一名女生低聲說,「我偷聽到班上的男生說,這次舞會……學長好象會選出校花喔!」

    廁所裡寂靜了兩秒後,頓時爆出了譁然議論——

    「為什麼?」、「因為去年學校是第一屆招生,全校只有三個班,所以沒想到要選校花。」、「那會限定什麼資格嗎?」、「長得美就好啦,難道要報名嗎?」、「那到時候會宣佈嗎?」、「可是宣佈了,那女生不就變成其它人的公敵了嗎?」、「有資格當這種公敵也不錯啊……」

    每個女生七嘴八舌、興高采烈的討論著校花選拔,每一雙眼睛都閃耀著點點星光,幻想著自己就將在那天的晚會上,被冊封為全校最美的女人。然而,此時一位步入門口的女子,卻突然將這一場談話給凍結住了。

    前一秒還吵得會刮入耳膜的空間,剎那間變得靜悄悄的,每個人眼睜睜地望著那出現在門口的長髮女子。她一走入,鄰近的女生自動向兩旁退開,讓出了一條路來。

    在她走入隔間將門關上後,門外的她們,依舊沒人敢開口;她的出現,仿佛有一種天神降臨,群魔辟易的神聖力量。适才每個人還滿懷憧憬,以為自己是全校最美的人兒;這時才被她那攝人的美貌,給紛紛驚醒了。

    一會兒她走出門來,走向了洗手台,原本在鏡前的三人不覺將化妝品握在身後,直到她洗完了手消失在門外,每個人才感覺到……自己終於能透氣了。

    「這個六班的任菲真,會不會太跩了一點?」

    「就是說嘛……」

   

    任菲真掏出手帕,擦著玉筍般的雙手。走廊上、教室中,不管是男生、女生,仿佛都屏息注視著她的通過,但她只是淡然望著前方,沒有因為自己成為眾所曙目的焦點,就顯現出不安或是自得。這反而使得她散發出一種極難親近的冷冽氣質,好似旁人很難與她有所連結,她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

    她戴著黑色的發箍,烏亮的長髮直直披下,兩道直細的眉毛微攏著,臉龐沒有一絲笑容。她的雙眼是如此靈澈,卻又那麼的目中無人,哦,這麼形容有點過分,應該要說,她不怎麼注意旁人。例如:

    二班的陽弘武斜倚在自家後門口,從剛才見她經過,他就一直在這裡等侯,現在看她從洗手間出來了,待她走近的時候,挑著濃眉對她招呼一聲,「嗨。」

    任菲真自顧自的將手帕收進裙側口袋,對於眼前這聲招呼,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好象她真的沒聽到似的。

    「欸喂……喂喂!」陽弘武又趕緊再叫喚她兩聲,但她卻是緩步離去,將他當成了隱形人。陽弘武招呼的手停在半空中,好半晌回過神來,見到其它同學想笑又不敢笑的臉龐,他忍不住舉起賂臂揮了下,「笑什麼!」

    任菲真繼續走著,也許很少人會像她一樣,只不過從一班走到六班,竟像在少林寺裡過十八銅人陣。就在她來到四班時,眼前突然彈出了一顆籃球!

    那球碰地後彈到圍牆,飛回了一個高俊的男生手中,只見那頭髮都快戳到門框的男生,用食指轉著球,斜揚起嘴角說:

    「抱歉喔,沒嚇到妳吧?」

    她若有似無的搖了下頭,繼續往前方直走,也不理那男生接下來說的話。

    「我是苗俊人,我想妳應該有聽說過我——」

    苗俊人說到「我」這個字時,任菲真已輕步走到五步之外了,苗俊人心裡咕噥了聲,但還是搖搖頭,自言自語似的說:

    「唉,還在做無謂的抵抗,妳應該知道……妳撐不了多久的。」

    任菲真閉眼輕噴鼻息,好似在無奈著世上太多無聊的人。就在她將走入自己教室時,眼前卻走來一個低頭啃著蘋果麵包的男生——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這麼直直朝她走來,在兩人差點迎面對撞之際,他才恍然發覺到前方有人。

    任菲真往左一讓,他也恰巧閃向左方;任菲真往右一閃,他又正好讓向右方;任菲真微皺眉頭,索性原地站定,沒想到……那人也是原地立定不動,就等著她通過。然而兩人見到對方想讓自己先行,不約而同的舉腳跨步,又差點要撞在一塊了。

    「喔,抱歉。」那男生咽下麵包含糊的道,終於側身讓到一旁,等她通過之後,才又低頭啃著麵包,往另一端走去。

    任菲真走了兩步之後,忍不住回頭看了那男生一眼,並不是氣惱他沒有紳士風度,而是感覺到他好象有點特別,卻又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其實他特別的地方,說出來是很丟臉的,任菲真會特別回頭望他一眼,純粹是因為——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美貌,而顯露出一絲的愛慕,彷佛妳是妳,我是我,誰說路一定要先讓妳走?在別人爭先恐後恭維她的時候,他卻把她當成再普通不過的女生。在兩人交錯之後,他仍只顧著啃蘋果麵包,她的身形、樣貌竟一點都沒映入他的眼中。

    誰叫他不戴眼鏡呢?

    這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種,有些人有才華,像是高二的才子鄭培文;有些則是有專長,如高一的跆拳選手陽弘武;而有個有錢的老爸也不錯,許富財就是這麼得天獨厚;更好一點的,莫若長得帥、會運動,老爹又有權有勢的,那就是死神苗俊人了;然而也有像這個吃蘋果麵包的傢伙的,什麼條件都沒有……

    他不但沒什麼過人的優勢,更遲鈍到不知有個極美的女生特別的注意了自己一眼。他轉回二班的教室,將最後的麵包塞進口中。

    「陸奕德,買了沒?」

    陸奕德嘴巴塞滿了說不出話來,只有點頭「唔唔」了兩聲,隨後從口袋掏出了兩支原子筆,交到了女同學手中。

    「喂,你少幫我買一支紅筆耶。」

    終於將麵包咽下後,陸奕德捶捶胸口道:「福利社的紅筆賣得剩下一支,我看那支醜醜的,就沒有幫妳買了。」

    「那你明天還會去福利社嗎?」

    「也許吧。怎麼樣?」

    「你明天再幫我順便買回來,錢到時候再一起給你。」

    「呃……」陸奕德莫可奈何的道:「好吧。」

    這女生說完,又回過頭跟陽弘武說:「那家胡椒餅真的很好吃耶,想不想吃?下次我去幫你買。」

    陽弘武撇撇嘴角,滿不在乎的應著,「再說吧。」

    「哪裡的胡椒餅?」陸奕德感興趣的問著。

    「側門那裡。欸欸,小武,我跟你說……」

    差真多!看她隨口應了一句,又迫不及待的和陽弘武談話,陸奕德在心底暗歎口氣,為什麼同樣都是男生,卻有如此不同的待遇?

    「啊,陸奕德,你剛去福利社喔?怎麼不早講?我本來想請你去幫我買膠水的。」

    「陸奕德,你下次去福利社前最好先宣佈一下啦,才不用多跑一趟。」

    「好……」面對著其它女同學同樣的態度,陸奕德只有苦笑應了聲。這傢伙實在是很沒個性,就像剛才去福利社,他不過是想出門上個廁所,那女生就問他:

    「陸奕德,你出去會經過福利社嗎?」

    「呃……應該不會。怎麼樣?」

    「你幫我繞過去一下嘛,順便幫我買幾支原子筆。」

    「呃……好吧。」

    所以一個原本只是尿急的人,就這麼被拗到樓下幫忙買東西。他甚至還擔心同學若知道他專程為買筆跑了一趟,也許心裡會過意不去,所以才又多買了蘋果麵包。天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些什麼?唉……也許是「世界和平」吧。

    不知道是他的臉長得老實古意,還是忠厚可欺,反正開學才三個禮拜,班上的女生都知道他是很好商量的,要搬東西只要說:「陸奕德來一下!」;要買東西只要說:「喂!陸奕德,你幫我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認識班上最多女生的人,應該就屬他了。

    但這就表示他很受女孩子歡迎嗎?很遺憾,並不是。甚至可以說,他這種個性的男生,在女孩子眼裡,粉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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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也許陸奕德這種好人,就是所謂「好無聊的人」,特別還是「好心不會有好報的人」。小學時,他心儀的女生說要來他家,要請他幫忙寫寒假作業,他樂得一下子就答應了。沒想到一開門,那女生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出現,把兩本作業簿丟給他以後,兩人就有說有笑的去看電影了。

    那只是個開端。國中時,有個同掃區的女生和他很聊得來,兩人交情好到……他都很難不認為那女生對他有意思了。沒想到後來那女生常請他幫忙打掃,自己卻趁空到校園黑乎乎的角落和學長幽會,他得知以後,只苦笑著安慰自己——唉,又不是第一次了,幹嘛那麼難過!

    現在他升上高中了,心中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希望在這三年內,他會遇上一個不想要占他便宜,卻願意對他好的女生……

    陸奕德轉頭再望了被女生包圍的陽弘武一眼。奇怪了,明明自己日行一善,廣結善緣,那些女生卻不會想找自己聊天;而陽弘武沒幫她們什麼忙,她們卻總是想討好他。難道說同樣是人,真會有雲和泥的差別?

    「上課啦。」

    戴著耳環的男老師走上台來,開始了第三、四堂的英文課。陸奕德心不在焉的上著,還是擺脫不了這個疑問,雖然他早就明白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一直給人好商量的感覺;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他不懂得推辭的個性。

    好,我現在就要改掉自己這個毛病!

    陸奕德想著想著拳頭緊握,跟自己立下了這個約定。直到……

   

    「什麼?」

    一到午休就接到電話的陽弘武,突然大喊了一聲,全班不禁都同時轉過頭來,就看他拿著手機站起,繼續大聲說道:

    「怎麼會找不到?那怎麼辦?是喔,要我自己找……拜託,這種小學校裡怎麼找得到人……」

    切斷手機後,陽弘武捶了一下桌面,嘖了聲重重坐下,皺著眉頭鼓著嘴。在旁的女同學們看了,捨不得的趨前問道:

    「小武,怎麼啦?」

    陽弘武捏了下鼻子,才說:「教練說找不到新的陪練員。」

    「啊?那怎麼辦?這樣會影響你的練習嗎?」

    「怎麼不會!」陽弘武覺得她在說廢話,手枕著後頸往後一仰,重噴了下鼻息道:「真是的,下個月就要參加全國運動會,現在還給我搞這種飛機!」

    「那教練沒辦法幫你找嗎?」

    「他有找啊,可是別人沒辦法配合我的練習時間,他說我最好找自己同校的學生幫忙。」

    「是喔,那跆拳道社的人可以幫你嗎?」

    「小姐,」陽弘武斜了她一眼,「我們沒有跆拳道社。」

    「喔……那看看有沒有其它男生願意幫你的。」

    此話一出,鄰近的男同學們立即轉回脖子,假裝根本沒聽到這件事。這時就有女生建議了:

    「我知道了,找陸奕德嘛,他人不錯的。」

    「陸奕德……」陽弘武看著前方那男生的背影半晌,不覺點點頭道:「也許可以。」

    「喂喂喂,陸奕德,你來一下。」

    陸奕德剛摘下眼鏡,正在揉著發酸的鼻樑,突然聽到後方有女生在叫喚自己,他楞楞的轉過頭來,問道:「什麼?」

    「叫你來你就來嘛。」

    「喔。」陸奕德儘管一臉莫名,還是很「聽話」的走來問道:

    「什麼事情?」

    陽弘武雙手交抱,端詳著陸奕德的體格。他大約和自己同高,都在一七八左右,雖然較瘦,但手長腳長,胸肌和後背都算有肉,基礎的體格不錯,看來應該還滿「耐用」的……於是點點頭問道:「陸奕德,你對跆拳道有興趣嗎?」

    「欸……還好。」。

    「不用客氣。」陽弘武起身環著他的肩膀,挑著眉說:「我可以教你。」

    「不用不用。」陸奕德連忙搖了搖手,「哈哈……你不是要忙著比賽嗎?你不會有時間教我的。」

    「就是要比賽了,才想請你幫忙小武練習嘛。」

    幫忙練習?陸奕德的瞳孔急劇收縮,腦中立即閃過了自己狂噴鼻血,被踢得飛在半空中的情景,他嚇得抖縮著搖了搖頭,「哈……哈哈,我小學打架還輸給女生,幫你練習的話,你會變弱的,班上很多人都比我壯,他們可能更適合喔。」

    「沒這回事。」陽弘武將打算開溜的他給拉了回來,「你只要穿上護具,當我一個假想的練習物件就好了,放心啦,很容易的。」

    「我真的不行……」陸奕德苦笑得快哭出來了。「你要參加那麼重要的比賽,找我這種沒經驗的人練習,會顯響成績的,所以你……」

    聽他說得拖拖拉拉,一點也沒有要答應的意思,陽弘武不禁火了起來,「別說那麼多,一句話,要不要?」

    看著陽弘武揚起的粗眉,和周遭女同學們的鄙視,陸奕德苦惱的掙扎了一陣,終於放棄抵抗的應道:「好啦好啦。」

    「好!」陽弘武樂得重重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真夠意思!」

    再一次拗不過別人的請求,才剛答應自己要堅守原則的陸奕德,顯然又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喝!」

    一聽到陽弘武的叫喝聲,全身護具的陸奕德立刻倒退兩步。陽弘武忍不住嘖了一聲,「你不讓我打,我怎麼練習?」

    陸奕德只好繃緊了皮走了回來,哈哈笑說:「是喔,歹勢歹勢。」

    「好!哈紮!」陽弘武立刻掃出一腿。儘管他已刻意踢在護具中心,但還是看得出來陸奕德痛得連舌頭都吐出來了,他只好再放輕力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陪練的,先讓他慢慢適應,免得他跑掉,嗯。

    媽呀,我幹嘛來自找苦吃呀!陸奕德咬著牙,忍住自己悶哼的聲音,心中只能夠卑微的期待!天哪,讓這一場苦難趕快過去吧!

    練習,休息,練習,休息,換個姿勢,噢,是換個「方式」,再次練習。禮拜五的下午,陸奕德在半小時內所挨的拳腳,已超過他這十六年來的總合了,到後來他幾乎只是舉著手直挺挺的站著,意識已經模糊了……

    「好,休息三分鐘!」

    聽見教練的叫喚,陽弘武停下腳來,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短針已經走到五了,便說:「教練,今天提早結束好了,待會我們還要去參加迎新舞會。」

    「你們舞會不是七點開始嗎?還有時間,再練半小時。」

    陽弘武走到教練身旁,低聲說:「再練下去,他下禮拜可能就不來了,今天還是到這裡就好。」

    教練望了一眼,只見陸奕德一屁股坐倒,似乎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於是點了點頭,「好吧,今天就練到這。」

    「謝謝教練。」陽弘武拭了下滿頭熱汗,走到陸奕德身旁,見他已經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甚至不像還有呼吸,便催促道:「走啦,沖一下澡,待會還要參加迎新。」

    陸奕德連轉頭的力氣也沒有,只含糊的應道:「我起不來了……」

    「快點!」陽弘武踢了下他的屁股。「別那麼沒出息,待會我介紹一個美女給你。」

    「唔……」陸奕德還想賴在地上,卻被陽弘武扯著護具一把提起,他只好扶著尾椎忍著全身的疼痛,用那接近巴金森氏症患者的龜速,拿著換洗的衣服,一步一步走向臨近的盥洗室。

    陽弘武都把頭髮吹好了,才見到陸奕德走出門簾。他看時間不早,便說:「快點嘛,不去會扣操行成績的。」

    「好。」剛才一副生不如死的陸奕德,現在終於恢復了一些精神。他摘下戴得不太習慣的隱形眼鏡,再摸了下疼得發脹的下巴,他懷疑自己的臉好象已經變形了,待會兒還能夠見人嗎?

    「走走走,先去吃點東西。」

    「喔……」陸奕德想想不禁揉著臉頰問:「這附近有賣稀飯嗎?」

   

    陣陣樂音流瀉到了校門之外,迎新晚會的指示牌,從門口一路引導著熱烈期待的學生們。走至甫興建完工的活動中心,遠遠望著那歡騰的入場處,四支探照燈映射出巨大光柱,在天際間交叉盤旋;延伸而出的紅地毯,兩旁包圍了無數圍觀的人潮,閃光燈此起彼落。在悠揚的弦樂襯托之下,走在灑著亮片的地毯上,頓時有種化身為影視巨星,正備感尊榮地步入了星光大道的錯覺感。

    天哪……這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還未適應這間學校風氣的新生們,頓時都有一種被嚇傻的感覺。這時就看見一個穿著銀白色小禮服的二年級學姐,手執著麥克風,在攝影機的拍攝之下,對著進場的師生進行一場星光大道上的轉播——

    「是的,您現在所看到的是雲山高中迎新晚會的現場,我是棚外主持人安宜芬。今年的新生共有六個班二百四十位,比起去年多了一倍,現在學校的人氣是愈來愈旺了,不像去年只有三個班,好象一個幼稚園,相信今年的新生在學長姐的帶領之下,可以更快適應嶄新的高中生活。好的,廢話不多說,現在已經有貴賓步上我們的星光大道了。噢,首先我們看到這位灰頭髮、灰鬍子的老先生,就是在校園裡神出鬼沒的康校長。」

    留著山羊胡,穿著卡其色獵裝的校長康吾為,緩步走上了星光大道,在兩旁的歡呼聲中,走到了主持人面前。

    「請問校長,這次花重金辦了這場晚會,是想要帶給新生什麼樣的啟發嗎?」

    康吾為握著還未裝進煙草的煙斗,想了會,微微搖了搖頭,「就讓他們玩一玩吧,沒想這麼多。」

    「那……那校長,花了學校這麼多經費,你會不會覺得心疼呀?」

    康吾為輕輕的搖了搖頭,「無所謂,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錢。」

    安宜芬楞了幾秒,才尷尬地說:「呃……謝謝校長,請上電梯,晚會就要開始了。」

    康校長走後,安宜芬喘了口氣,再一把拉住拿了一堆節目表正喃喃走過的教務主任蕭謙秉,「主任主任,請問你對今天的晚會有什麼期待嗎?」

    「在錄影嗎?」蕭謙秉呆呆的指著一旁的DV問。

    「對啦,快點講你的看法。」

    「咳咳。」蕭謙秉輕咳兩聲,將皺巴巴的襯衫衣領拉挺了些,習慣性的接過了麥克風,才直視著鏡頭正式說:「有關這次的迎新晚會呢,首先我們要感謝校長、各位協辦老師,還有各位負責同學的幫忙,才讓我們的活動能夠順利進行,而——」

    「夠了,謝謝主任。」安宜芬截斷他的話,再用力將他推到一旁。

    蕭謙秉顛了兩步站走之後,才搔搔頭,繼續走進了會場。

    「好,我們現在再等等下一位是誰。」安宜芬等了幾秒後,忽然見到一位穿著紅色皮衣、染著紅頭髮的長髮女子,正挾著一支煙快步走來,她趕緊上前攔住她說:

    「老師老師,抱歉,裡面不能抽煙。」

    「裡面不是可以喝酒嗎?」

    「是呀,有準備雞尾酒給老師喝,可是……還是不能抽煙。」

    「好啦,不抽就不抽,我又還沒點。」那女子皺眉嘖了一聲,不悅的甩頭離開時,口中還喃喃念了一句,「機車勒……」

    安宜芬抿不敢吭聲,半晌才冒著冷汗拿起麥克風道:「好……剛才看到的是我們的輔導老師李莫若,接下來我們再看看有誰……」

    接下來開始學生的進場,一位文俊的男生領頭走來,安宜芬接著介紹說:「現在出現在畫面中的,就是我們現任的學生會主席,二年二班的白明升。小白來!」

    「嗨,大家好。」

    「談一談這次籌備的甘苦好嗎?」

    「辛苦是還好啦,大家都很幫忙。」

    「大家都很意外你現在還沒有女朋友,請問你會對學妹下手嗎?」

    「這個……要看緣分吧,如果有人不抵抗的話。」

    「好,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真命天女。J

    「謝謝。」

    「謝謝我們的白會長。」安宜芬擺手邀他入場之後,再介紹下一位高俊的男子道:「現在我們在畫面中看到的人,是學校最大社團動力社的社長梁複光,他也是這次籌備晚會出力最多的人之一,目前單身,身高一八四,體重七十二,戰績零勝一敗。」

    「喂!」梁複光走來用手搗住她的麥克風道:「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噢,抱歉!那請問對於這批新進的學妹,你有什麼打算嗎?」

    粱複光雙手扠腰,長長吐了一口氣,「再說吧,世間事沒有一定的。」

    「好的,希望你早點走出情傷。」安宜芬說完,便被梁複光從後腦重重推了一把。她重新順好被推亂的劉海之後,又揚起笑意,看著那三個並肩走入的兩男一女道:

    「現在進場的是二年三班的蛋頭三人組,胡逸山、楊辛妮和徐之仲,這三個死黨包辦了二年級的前三名,其中胡逸山和楊辛妮是一對:而徐之仲……喂,徐之仲等一下!」

    「幹嘛?」

    「臉幹嘛這麼臭?你女朋友呢?」

    徐之仲臉暗紅了下,「不知道,在裡面當接待吧。」

    「這邊有很多新生都不知道你和梁複光爭女朋友的事,你要在這裡跟他們說明一下嗎?」

    徐之仲張口半天說下出話,最後只擰眉說:「叫他們去買上一集啦!」

    「好吧……看來也只能這樣。」安宜芬送走他們三人後,看著接續進場的人,眼神突然一亮——

    「好的,現在真正的重點人物來了。首先我們看到的,是去年默默無聞,近來卻紅透半邊天的財哥許富財!他現在身後跟了好幾名的跟班,聲勢相當壯觀。來來來,財哥,接受一下我們的訪問好嗎?」

    許富財雙手插在口袋裡,微微點了下頭。

    「請問一下突然走紅的滋味如何?」

    許富財揚起嘴角,忍住暗爽的說:「還好啦,一下子就習慣了。」

    「現在全校的人都對你的家世很有興趣,可不可以透露一下,你老爸他……是在做什麼的呀?」

    「我爸啊?我爸……他算是北部這邊最大的機車中盤商吧。」

    「那……那什麼不叫大盤?」

    許富財楞了幾秒,才皺著眉頭不爽的道:「我怎麼知道!妳問我我問誰呀!」

    「唉喲,開玩笑的咩。」安宜芬輕推了下他的肩膀,又舉著麥克風問道:「請問財哥,據我所知你還沒交女朋友,那……你心中是已經有物件了呢?還是仍然在尋找中?」

    許富財靦腆的笑了下,終於點了下頭。

    「噢!」安宜芬掩嘴輕喊,眼睛也睜得老大。「這應該是第一手消息嘍,真希望知道那個幸運兒是誰,那就讓我們對財哥的戀愛發展拭目以待吧!」

    許富財微笑頷首,接著就帶領著跟班們浩浩蕩蕩的進入了會場。

    「好,剛才就是學校裡的新貴許富財。」安宜芬剛剛說完,就聽見前方傳來了一陣女孩子的尖叫,她眺目一望,馬上明白為什麼會有這場騷動了。

    「各位觀眾,今晚另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也已經到現場了,各位不用墊腳,抬頭就可以看得到他了。這位一進學校就備受歡迎的新生,就是在籃球場上叱吒風雲的新秀苗俊人!來來來,學弟,學姐好好給妳照顧一下。」

    苗俊人走來瀟灑的敬了個禮,嘴角噙著笑意說道:「學姐好,大家好。」

    「好,真乖。俊人學弟,進學校已經有幾個禮拜了,現在感覺如何?」

    「很好,很習慣,比回家還舒服。」苗俊人雙眼微瞇,含笑的眼瞳放射出無限電力。一旁仰慕他的女孩們,霎時都倒抽一口涼氣,心中皆想——

    天哪,能不能不要這麼帥,人家快要受不了了!

    「我想替全校的女生問一個問題,那就是……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很遺憾,目前沒有。」

    「哇!」四周馬上傳來女生的歡呼聲。顯然他的遺憾,就是別人的慶倖。

    「那在這間最自由的高中裡,你對未來有什麼期許嘿?當然,我指的是感情方面。」

    「感情方面嘛……」苗俊人支著下巴,故作沉思狀。「當然嘍,我的希望和大家一樣,就是能找到一個心靈契合的交往物件,彼此互相陪伴,一起度過這三年美好的時光。」

    「說得真好!那你會排斥比你年紀大一歲的人嗎?」安宜芬說完,用肩膀頂了他一下。

    苗俊人揚起他那笑得有些邪惡的嘴角道:「當然不會嘍。」

    「哦?那喜歡幼齒的學姐們可以趕快下手嘍!謝謝俊人學弟……」

    「哪裡,也謝謝學姐。」

    「好的,噢,真巧,一個接著一個來。接下來進場的兩人,我們看到左邊的,就是校內的第一高手,跆拳道的明日之星陽弘武!」

    「謝謝!」陽弘武抱拳拱手,從容答謝著周遭的歡呼掌聲,不愧是經歷過各種大場面的男人。相較之下,旁邊那個手足無措的傢伙,就顯得……遜極了。

    「弘武學弟,每個女生都希望有個堅強的肩膀可以依靠,顯然你是最能給女孩子安全感的男生了。聽說從國中以來就有不少女生向你示好,關於這點你有什麼感想?」

    「感想啊,」陽弘武環胸深思了會,點點頭認真的道:「請排隊。」

    「厚!」安宜芬重捶了他胸口一拳,卻被他扎實的胸肌彈得手痛,她誇張的甩甩手,笑駡道:「真是不要臉。」

    陽弘武感慨道:「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擾嘛。」

    「哼,既然你這麼吃香,那你的女朋友應該不少嘍?」

    「沒有。」陽弘武搖了搖頭,「我可是很專情的,現在也準備認真談一場戀愛。」

    「哦?看來有人要淪陷了。那萬一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你怎麼辦?你會不會用武力逼她就範?」

    「當然不會嘍。」陽弘武舉起食指搖了搖,以一種不屑的口吻道:「我的拳腳是用來對付男人的,對付女人,我會用其它器官。」

    「要死了,不要講得這麼下流好下好!」

    「妳想到哪裡去了?」陽弘武裝傻的說,接著用雙手在胸口比了個心型。「我說的是『誠心』啦!」

    「嗟!不跟你扯了。」安宜芬搖搖頭,這時又轉頭向一旁問道:「這位是?」

    「喔,他是我的新陪練員。」陽弘武搭著他的肩膀,以下巴點向攝影機道:「跟大家打聲招呼呀!」

    「我是——」

    安宜芬立刻將攝影機轉過,搶著說:「我們不在乎,謝謝。」

    「啊……」陸奕德緩緩收起張大的嘴巴,陽弘武也只是聳聳肩,拉著他一起進場。

    「好的,轉播到這邊,這學期的四大名人已經出現三位,那大家一定很期待剩下的那一位在哪邊吧?來來來,不要看入口,請看電視牆,讓我們跟中控室連線。哈囉……」

    電視牆的畫面一閃,出現了鄭培文的面容,只見他坐在控制室中,淡笑著點頭應道:「妳好,宜芬。」

    「現在大家看到的,就是今晚的藝術總監鄭培文鄭同學。請問鄭總監,有關這次的晚會籌備,你想呈現的是什麼樣的主題和感覺?」

    「我想……」鄭培文十指交錯,緩緩說道:「這次迎新晚會,應該就像是一場預演,是為每個新生未來三年的表現,提前做一種慶祝的準備,讓新生知道,高中的生活,是可以很燦爛精采的,未來要將每一個鏡頭的角色都扮演好,你才能抬頭挺胸參與這場盛會。」

    「呃……聽不懂,不過無所謂,反正大家盡興就好了。那請問總監,現在你算是校內公認最有才華的人,也深受許多文藝少女們的青睞,有關於你的擇偶條件,可以公開的跟大家談一下嗎?」

    「當然。」鄭培文緩緩點頭道:「我一向對知性與藝術相當的有興趣,所以我希望未來交往的物件,也會是一個富有靈性、清麗脫俗,而且又氣質高雅的女人。」

    「呃……」安宜芬額頭冒出三條黑線。「在我們這種小學校裡面,找得到符合你條件的女生嗎?」

    鄭培文微微一笑,圓眼鏡後的眼睛湛出一絲金光,而後點了點頭道:「我想……至少會有一位。」

    「哇喔!不知道符合鄭同學的女生,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鄭培文十指交點,眼神飄渺的斜望著上方,悠悠地說:「希望……未來有機會帶她和大家見面。」

    「好的,謝謝鄭總監。今晚的星光大道轉播就到此告一個段落,讓我們把鏡頭轉回場內。」安宜芬說完,不覺低頭翻著手中的流程表,疑惑的道:

    「奇怪,總覺得我好象漏掉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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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7: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現在我們請教務主任蕭主任上臺致詞。」

    司儀一說出這句,台下二年級的學生們立即發出一片哀號,因為就以往的經驗,他一上臺,總是會叮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項。然而,這時卻聽見他說:

    「不要怕,我今天不講話!」

    台下立即沉靜下來,每個人都抬頭望著顯得有些High的蕭謙秉,就見他將麥克風拔出立架,清了清喉嚨道:「我要唱歌!」

    「唷!」學生們不覺歡呼吹哨,為蕭謙秉加油打氣。反正唱歌再難聽,三分鐘忍一忍就過去了;不像講話,一開口就不知道何時能了。

    「接下來,我要獻唱一首歌給校內的一位同仁。」

    話一說完,二年級的學生們紛紛轉過頭來,找尋那位「同仁」的身影。須臾,全校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染著豔紅色長髮的輔導老師李莫若身上,正在餐台前吃吃喝喝的她,一會兒發現自己成為了焦點,不禁皺眉問道:

    「幹嘛?」

    這時臺上又傳來蕭謙秉的聲音道:「我要獻給她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謝謝!」

    李莫若後頸一麻,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她帶著殺意的斜瞪了蕭謙秉一眼,又抓了一支棒棒腿,嘖了一聲走向遠遠的窗旁。

    「妳問我愛妳有多深,我愛妳有幾分……」

    儘管蕭謙秉的歌聲還不算是太難聽,李莫若卻是愈聽愈火大,她倚在窗邊,環顧一眼找不到熟悉的人,便叫著一位臨近的男學生,「喂,過來。」

    「老師,什麼事?」

    李莫若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一百塊,「去幫我買兩瓶海尼根。J

    「喔,好。」那男學生接過紙鈔,扶著後腰,緩緩走向一旁的安全門。

    李莫若看著不禁說:「幹嘛,腎虧呀?」

    「不是啦。」陸奕德苦著臉解釋道:「今天被抓去練跆拳道……」

    「好啦好啦,快去。」

    「喔。」陸奕德緩慢地走向安全門,當他壓下手把將門推開時,才發現在那幽暗的樓梯口,有個長頭髮的女生正要進來。

    沒戴眼鏡,加上那女生背著燈光,陸奕德沒瞧清楚她的臉龐。他將門推開了些,先讓那女生進門,只覺她走過時,身上飄來一陣清雅的芳香。

    「謝謝。」那女生輕聲說著。

    「不客氣。」陸奕德走入樓梯間內,正要把門關上,卻突然發現有人將門給抵住了,他轉過頭,只聽到那女生在門的另一面說:

    「你還會從這邊進來嗎?」

    「唔……會吧。」

    「那門不要關上,不然你從外面打不開。」

    「好。」陸奕德聽了覺得一陣溫暖,一方面是她那動人的聲音、一方面是她為人著想的細心。然而想了會才明瞭,這女生已經被關在門外一陣子了。

    想著又覺得好笑,她為什麼不走正門,卻要從這偏門進來?

   

    任菲真撚撚細指,將手上沾到的灰給抹開。她一踏入人群,鄰近的人自動往兩旁散開,彷佛像是摩西過海,她找了一陣,才走到了自己班同學聚集的地方。

    「班長。」任菲真點了點班長的肩膀,「剛才有點名嗎?」

    「喔,妳來啦。」班長轉頭望見了她,接著從口袋掏出了點名表,一面勾記一面說:「九點還要再點一次名,妳不要先回家了。」

    九點?任菲真沒啥表情的點點頭,心中卻有些無奈,原本她想點名之後就溜走,看來是沒這個機會了。

    「妳晚餐吃了沒?我去幫妳拿三明治。」、「口渴不渴?我幫妳倒果汁來。」、「那邊有椅子坐,妳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同班的男生紛紛獻著殷勤,任菲真卻只是微微搖頭。雖然被她拒絕的男生們心中甘之如貽,但其它女生們看了,都不禁覺得——

    什麼嘛,人家對妳好,妳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唷!

    任菲真雙手環胸,心不在焉的看著臺上的表演,一會兒是主任歌唱、一會又是看來像是人妖的英文老師上臺表演歌劇,雖然節目沒有好看到哪裡去,但任菲真的視線卻無法離開臺上。因為……她知道只要往兩旁一看,就會看見無數個男生正望著自己。

    「好的,表演到這裡結束,各位同學期待的舞會,現在正式開始嘍!」

    燈光閃爍,場中灑下無數星芒,樂音一變,舞曲立即將氣氛轉為動感。只見人潮開始交錯開來,喜歡跳舞的人迫不及待擠到中央,其它人則向邊緣分散,任菲真很直覺的就走向了最無人的邊角。

    陰暗的牆壁夾角擺了一排長椅,任菲真原想到那稍作休息,但是走近之後,才發覺最靠邊的座位已有一位男生仰頭坐著,她不覺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

    一會兒,她才看清那仰頭睡著的男生,就是替自己開了安全門的男生。她安下心來,走至他身旁,隔了個空椅坐下,而後低頭雙手支額,在這鬧哄哄的舞會角落,小歇一下。

    感覺到椅子的晃動,陸奕德張開眼來,看見隔壁有個女生的影子,他咽下了快溢出唇角的口水,再繼續把頭一仰,重新陷入了夢鄉。然而這兩個人卻不知道,沒多久就有人將這個角落給包圍住了……

   

    舞會的邊緣,數以十計的一年級、二年級男生,用一種淩亂的扇型密密包圍住這個角落,每個人交頭接耳,似乎皆在評賞著任菲真的面容。她那絕美的臉蛋、高挑的身材,加上那凜冽的氣質,似乎無法找到任何的缺點,有她存在的地方,仿佛身周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會因她的美貌加添了美感。唯一破壞畫面的,就是那個坐她隔壁仰頭大睡的傢伙,實在是太有礙觀瞻了!

    不像那個口水快溢出來的傢伙,任菲真早已有所警覺,她放下支在額前的手,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見到不遠處那些各式各樣的眼光,她覺得有些煩,但也只能交抱雙手,仰頭閉目,在刻做的漠然之中,保持一分警覺。

    而在她面前的那一陣譁然,霎時沉默下來,只見許富財差點絆倒越眾而出,他身後的人馬亦將旁人給支開,就聽許富財輕咳兩聲,將兩手插進口袋,說:

    「嘖,害我找半天,原來妳在這裡呀!」

    聽見他話的人,心中不免有些驚訝,難道說……財哥也對任菲真有興趣嗎?

    許富財又低笑兩聲,搖搖頭道:「很好,我就喜歡特別一點的女孩子,這樣子才相配。」

    「財哥,」身後有人慫恿著,「現在時機正好,你要不要去和她認識一下?」

    「咳……好呀。」許富財輕咳一聲,掩飾著自己的不安。就在他即將垮步走出時,忽然聽見身旁有人喊道:

    「哇哩勒,我的大美女,找妳半小時,沒想到妳居然窩在這裡!」

    是誰這麼不識相?許富財以及他的黨羽們眉頭一擰,同時不滿的轉過頭來。然而一看見那雙手扠腰的男子,他們臉色皆一變,因為就算十個人一擁而上,也不見得能碰到他的臉一下,那個堂堂而立的男子,正是號稱雲山第一高手的陽弘武。

    「真是的,不知道妳一個人在這,不然我早就來陪妳了。」陽弘武輕歎口氣,為她覺得有些可憐。然而正當他要有所行動時,聽見身旁有人說:

    「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呀,學弟?」

    陽弘武轉過頭來,看著有些老氣的許富財,他皺眉凝視了數秒,才恍然認出他這個人來。「喔,學長好。怎麼樣?我哪裡搞不清楚狀況?」

    「就算你不懂得敬老尊賢好了,也該懂得先來後到吧?」許富財為他可憐的搖了搖頭說:「你不知道你現在盯著的人,早就是別人的目標了嗎?」

    「有這種規定嗎?」楊弘武雙手扠腰,微揚起了濃黑的雙眉道:「學長先喜歡的女孩子,學弟就不能碰,學校有這條守則嗎?」

    許富財臉色微紅,幸好這裡燈光暗,他才沒有覺得太糗。想想他才又嗤了聲道:「就算沒有這條規則好了,你也要衡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吧?妳覺得任菲真會喜歡你這種整天打打殺殺的人嗎?」

    「我打打殺殺?」陽弘武哈了一聲,將頭別向一旁道:「再怎麼說,都比一個長得很鳥的公子哥好多了吧?」

    「你!」許富財和他的同夥正要一擁而上,忽然聽見一旁傳來了嘿嘿嘿的低笑。

    陽弘武和許富財尋聲望去,只見一旁有個留著刺蝟頭的男子,蹲坐在籃球上,那人笑著搖了搖頭,忍俊不住地道:

    「笑死我了,兩個人半斤八兩,竟然都以為自己配得上她,唉……真好笑!」

    适才還誓不兩立的兩人,登時同仇敵愾的對著那男生瞪視。只見那人緩緩站起,雙手環抱,用腳滾著籃球,流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

    「怎麼樣?苗俊人,你也對她有興趣嗎?」陽弘武問道。

    「我對她有興趣是很正常的。」苗俊人抬起雙眼,望著兩人道:「因為我看來看去,學校裡……大概也只有我配得上她了。」

    「哈哈哈!」陽弘武和許富財一起大笑幾聲,正要反唇相稽時,後方忽然傳來了淡淡的聲音:

    「畢竟是年少氣盛……」眾人身後,走來一個背著雙手的長髮男子,他輕輕歎了口氣,搖頭說:「光憑你以條件論來決定搭配與否,就知道你膚淺到不行。」

    哇,連鄭培文都來了!此時校內鋒頭最健的四個人全都到齊了,旁人看著他們相互較勁,頓時有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四名各領風騷的男子,就這麼在這個角落對峙著——

    四人眼射電光,相互打量對方。隔了一會,陽弘武便忍不住道:

    「怎麼?難道說我們四個,喜歡上的都是同一個人?」

    其餘三人相互打量幾眼,彼此都默認了。苗俊人不禁嘿嘿冷笑一聲,「看來到最後……至少會有三個人成為手下敗將。」

    「哼!」許富財斜瞪著他道:「你以為不會是你嗎?」

    苗俊人用腳將球一點,讓球躍回手中,他望著指上旋轉的球,輕蔑地笑道:「不然你說說看,你到底有哪些地方贏我的?」

    許富財才要應話,鄭培文已搖頭說道:「現在把話說滿了,小心到時候下不了臺。」

    「怎麼樣?既然我們都表態了,有沒有人覺得自己該知難而退的?」陽弘武扠腰說著。

    若他的話是對尋常男生說的,也許真有人會示弱放棄;但這三個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怎麼會覺得自己會輸給了其它人!於是三人都沒接話,眼中都流露出自信的傲意。

    陽弘武聳聳肩說:「好吧,那我們就各憑本事了。」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鄭培文吟詠之後,望著發楞的三人,淡笑說:「我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許富財首先問了。

    鄭培文微微一哂,「我們都不是泛泛之輩,要是每個人都死纏爛打,那就沒什麼意思了。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苗俊人興致盎然地問。

    「我們一個人押一萬塊,只要誰真正追到了任菲真,這筆錢就送給他當作約會基金,其餘三人也得甘心服輸,別再糾纏下去,好好祝福他們兩個,你們說如何?」

    「好啊,有什麼問題!」陽弘武搶先豪氣答應。

    苗俊人牽起嘴角,詭笑說:「我沒意見,學長說了算。」

    鄭培文點點頭,再轉目問道:「阿財,你說呢?」

    許富財摸著下巴猶豫了會,而後抬眼問道:「一萬塊會不會太少了點?」

    「好,我們就這麼說定。」鄭培文伸出手來,許富財和苗俊人一一伸手迭上,然而陽弘武一將手放上之後,又忍不住抽出手來喊道:

    「等一下!」

    其它三人皺眉問道:「幹嘛?」

    「萬一……任菲真被『其它人』給追走了怎麼辦?」

    鄭培文低笑著搖了搖頭。

    苗俊人蔑笑回問道:「你想有可能嗎?」

    許富財嗤了一聲,「我就不相信別人能追走她,誰追走,誰拿錢就是了。」

    「好。」四人再度手迭著手,點頭齊聲應道:「一言為定!」

    原本四人針鋒相對,注意力都緊繃在彼此身上;現在誓約訂定,四人都可以暫喘口氣,所以……任菲真身旁那仰頭大睡的男生,馬上就顯得礙眼無比!許富財忍不住嘖了聲道:

    「誰能把那個傢伙攆走?」

    「我來!」陽弘武義不容辭的拍拍胸膛,正準備將那人「請」走時,才忽然認出那人的面孔,他忍不住嗤笑了聲,「什麼嘛,小陸,原來是你。」

    其它三人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時,就見陽弘武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一邊按鈕撥打、一邊抖腳催促,「睡什麼,快接快接!」

    閉目養神的任菲真,忽然聽見身旁傳來了手機鈴響,她側頭望去。那男生抖了一下,好一陣子才睜開眼睛,然而醒來後卻仍是迷迷糊糊,好象還認不出來那是什麼聲音。

    「你的手機在響。」她忍不住啟唇提醒。

    「唔……喔,謝謝。」陸奕德連忙將手機費勁的掏了出來,然後才按鈕有氣無力的應道:「喂……」

    「陸奕德,你馬上給我滾過來!」

    「啊?要滾到哪裡?」

    「隨便啦,你馬上給我離開現在的座位。」

    陸奕德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禁問道:「為什麼?」

    「在點名了,快點!你趕快來找班長,不然被記曠課,我沒辦法幫你。」

    「又要點?」陸奕德切斷手機,伸了個懶腰,才扶著發酸的後腰,向人群聚集的場中走去。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任菲真不知怎麼的,突然有種很孤單的感覺。眼看不遠處的男生們,似乎仍在對她議論紛紛,她不禁煩得垂下了頭,再把臉埋在手掌裡。

    一會見忽然出現十數名男生,走到她的面前站成了一排。任菲真察覺不對勁,一抬起頭,就見到他們人人望著她,同時整齊畫一的舉起手中的點名板,在上面振筆寫著;接著這些男生互看一眼,彼此點了點頭,隨後再度列隊離開,只留下了微蹙著眉的任菲真。

    她還在思索發生了什麼事時,剛才離開的男生又走回角落的座位,口中還喃喃地道:

    「真是的,沒事幹嘛騙我去點名……」

    任菲真轉頭看著他的臉龐,只見他嘟囔著重重坐下,身子往牆邊一靠,繼續閉眼睡覺。正為其它男生特意的注視煩躁到不行的她,又見到這樣一個對自己毫不在意的人,心裡不覺有種莫名的滋味。

    這時那男生的手機再度響起,只見他皺著眉摸索著將手機關機,繼續仰頭大睡。任菲真極淡的揚起唇角,心想如果每個男生都像他一樣,那她的生活顯然可以多一分自在。

   

    「下下下!」

    禮拜一一到校,陸奕德就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似乎正在熱烈的交談著什麼,他忍不住湊了過去,隱約從人頭的夾縫中,看見一張印著四個人頭的單子,他不禁好奇的問道:

    「你們在做什麼呀?」

    沒人鳥他。他又看到許多人掏出了錢包,有的拿五百、有的拿一千,紛紛搶著登記——

    「我壓苗俊人五百塊,我是三十四號。」、「我壓鄭培文一千,我是七號。」

    「我壓許富財三百塊,壓陽弘武二百塊,我是六班的九號……」

    大家忽然抬頭望著他問:「哇勒,連六班的也跑來啦!」

    「你們知道的嘛,」那個六班的男生莫可奈何的說:「她就在我們班上,我們不好搞這些東西。」

    「原來是這樣。你說你是六班……」

    到底在做什麼?陸奕德還在觀望,忽然其中一個女生對他喊道:

    「陸奕德,洗髮精你有帶嗎?」

    「啊,」陸奕德叫了一聲,尷尬的說:「我忘了……」

    「喂!是你說你家離屈X氏近我才請你幫我買的,竟然給我忘記,你這個人到底守不守信啊!」

    「抱歉抱歉,我今天放學再去幫你買。」

    「不用了啦,你今天買我還要明天才拿得到,放學我自己去就好了,叫你買還要擔心你會不會忘記。」

    「不好意思……」陸奕德紅著臉說。然而他隨後想想,又不禁自問著——為什麼想幫別人的忙,最後都會有反效果?

    「喂,陸奕德,你下不下?」

    陸奕德回過神來,看著詢問自己的總務股長,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只能楞楞地問道:「下什麼?」

    「你不知道嗎?」總務股長將手中的單子遞給了他,「就這個啊。」

    接過那張像選舉公報的單子,上面印著文、武、俊、財四個人的大頭照,下方還分注了四人的「戰力分析表」,陸奕德看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這件事情嗎?你不知道……四大天王都要追任菲真嗎?」

    「任菲真?」陸奕德腦中一片空白的問道:「誰是任菲真?」

    話一說完,全部的人都楞住了,那個六班的同學更指著他向旁人問:

    「這個人是今天才來註冊的嗎?」

    「你不知道任菲真?校花啊……禮拜五選出來的校花啊!」

    陸奕德聽了這麼多,還是一臉呆相。「呃……不知道。」

    「算了算了,你看到她本人就知道了。那你下不下?」

    「你們都有押喔?」陸奕德見大家都點了點頭,於是再仔細看著那張分析表,喃喃說道:「那我要押誰才好……」

    「廢話!」教室後方傳來一道宏亮的聲音,「當然是押我啦。」

    大家轉過了頭,只見陽弘武走來拍著陸奕德的肩膀,自信滿滿的說:「來來來,把你的存款全部提出來壓在我身上,保證你大賺!」

    「小武……」一旁有女生嬌嗔地抱怨道:「你幹嘛參加這種無聊的比賽啊!」

    「當然不是為參加而參加啦。」陽弘武拿過分析表說:「我們四個人都想追任菲真,這應該叫作……英雄所見略同吧。」

    「哼!一群膚淺的男人。」

    陽弘武只是感歎的把頭搖了搖,「唉,她的好,是妳們女生無法體會的。」

    「過分。」

    看那些對陽弘武有好感的女生們,此刻都流露出不滿和失落感,顯然愛慕其它三位「天王」的女生們,現在也都有同樣的感觸。陸奕德還真想看看,那個幾乎要得罪全校女生的任菲真,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兩本筆記本,還有三包蘇打餅乾。」

    福利社那戴著眼鏡、面色枯黃的小姐,懶懶的打著發票時,漠然的說道:「陸奕德,你要辦VIP卡嗎?」

    「啊?福利社也有VIP卡喔?」

    「對呀,我們對你這種大戶有特別優待,購物享九五折,特價品還可以買一送一。像你一直幫同學買東西,折扣的價差自己A起來的話,一個禮拜少說也可以賺個一兩佰塊。」

    陸奕德尷尬的笑著說:「這樣子……不太好吧。」

    「總要有點收穫吧,不然你幫人家跑腿幹嘛?」

    「沒有啦,就是順路買一下而已。」

    「你以為你好心會有好報嗎?」

    「沒有呀……」陸奕德囁嚅著說,「我沒有這樣想。」

    「隨便你。」福利社小姐將錢找給他之後,再隨手多塞給他一罐養樂多,「喏。」

    「喔,謝謝。」陸奕德抱著東西,將養樂多瓶蓋掀開一角,一邊啜著、一邊走上了樓。當他走到六班的教室前方時,忽然想起了那個傳言——

    六班有一個校花任菲真……

    他緩緩走過,同時瞇著未戴眼鏡的雙眼,仔細向窗內的女生們打量,既然被公認為是校花,那應該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美貌。然而他很努力的瞄了一遍,雖然有幾個女生長得還不錯,卻都沒有旁人所描述的那種驚豔的感覺,一直到他快走到後門了,他還是不能確定那個校花到底是誰。

    他只顧著向裡面打探,卻沒見到後方那正要進門的女生,就在他快撞上她之際,那女生先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陸奕德終於察覺自己差點撞上了人,連忙說:「喔,抱歉。」

    「沒關係。」那女生淡淡回應著,將手放開他的肩膀,隨後就走入了教室中。

    她的聲音、她的長髮,還有她身上的清香,都讓陸奕德有種記憶被喚醒的感覺,他心底「咦」了一聲,再度回頭看著身影沒入後門的她,忽而想起——那女生應該就是上周在禮堂的安全門口,和自己錯身而過的女生。

    莫名的有種好感油然而生,儘管沒仔細看到她的臉龐,卻直覺她是個溫柔的人,沒想到……她和校花任菲真同班啊!

    陸奕德走了幾步,又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此刻他想再看看那女生啲心情,勝過了要知道校花是誰的好奇。校花對他而言,距離太過遙遠,不是他這個平民老百姓可以去褻瀆的;還是那個女孩子,才能給他平易近人的感覺。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認識她?陸奕德期待的想著,或許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六班的校花身上時,他要接近那女生,會比較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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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8: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短暫的蟄伏之後,戰爭開始了!

    「叮咚。」

    花店的自動門開啟,走入了一位穿著破汗杉、棕短褲,還有夾腳拖鞋的男生,男店員看他衣著鄙俗,年紀又輕,於是不甚熱絡的問道:「要買花嗎?」

    「嗯。」許富財點點頭,隨意流覽了一眼後,問道:「你們有幫人送花嗎?」

    「當然有啦。」男店員低笑了聲,斜咧著嘴角反問:「你有聽過花店不幫人送花的嗎?」

    「我不知道,我又沒送花給人過。」許富財摸了摸火鶴盾形的紅葉,好奇問道:「這是真花嗎?」

    「當然是。」男店員受不了的回應。看來這傢伙什麼都不懂,他不覺抱著胸,直接問道:「你的預算是多少?」

    許富財望見一旁已有幾束包好的花束,於是指著問道:「這一束多少?」

    「這一束八百。」

    「那這束呢?」

    「一千二。」

    「這束呢?」

    「九百。」

    許富財不甚滿意的問道:「都是這種價錢喔?」

    男店員打了個呵欠,「不然看你能負擔多少,我們再儘量幫你配好了。」

    點點頭,許富財抬起食指,比了個一字。

    「一百?同學,一百塊的花不是沒有,可是我們沒辦法幫你送喔。」

    許富財嘖了一聲,「誰跟你說一百塊?」

    「一千塊?」男店員有些出乎意料,臉色登時和善起來。「一千塊的花有很多……」

    「誰說是一千塊?」許富財不屑地哼了聲,「我是要一萬塊的。」

    「一萬塊?你是要送花圈嗎?」

    許富財心裡一陣圈圈叉叉,嘴裡嘀咕了兩句,才皺著眉頭說:「我是要送花給女孩子。」

    「喔……喔!」男店員冒著冷汗哈哈乾笑,又有些著急的說:「可是我們這裡二、三千塊的花束就算最高級的了,一萬塊一束花……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許富財想想,便說:「那你幫我送一束三幹塊的花,每天都要不一樣,連送五天,可以嗎?」

    「行,沒問題。」男店員笑得合不攏嘴,連忙拿來紙筆。「那請問……你要送給誰?」

    許富財寫下了學校以及姓名、班級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大迭的鈔票,沾沾口水算了十五張後,大氣的甩在店員手上,「喏。」

    「謝謝,慢走喔!」男店員客氣的點頭致謝。只見那男生踩著拖鞋啪嚏啪嚏的踱出了門外……

    .

    更衣室的門簾滑開,走出了一位擁有男模身材的男子,他一身品味出眾的服飾,配合著帥氣的臉龐,登時讓店內的女客們移不開目光。

    苗俊人對著鏡子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在旁的媽媽看了,也不禁滿意的點點頭。

    「好好,這套更好,穿去學校的話,一定可以迷死一堆女孩子的。」

    苗俊人對自己也是愈看愈迷戀,照著鏡子又看了許久,終於才換衣結帳,和媽媽手挽著手,拎著衣服走出了店門。

    「你說的那個女孩子,她的家世怎麼樣?」

    「不知道……不過看她的氣質,她的家教應該很好。」

    「那就好。不過……她真的有你說的那麼漂亮嗎?」

    「也許,就跟媽妳當年一樣漂亮吧。」

    「唉喲,要死了,這麼會說話!」媽媽笑著打了下他結實的肩膀,心花怒放的道:「那媽媽真想看看那女生長得什麼模樣。」

    「沒問題。」苗俊人雙眉微揚,信心滿滿的道:「我想最快兩、三個禮拜……我就可以把她帶回家了。」

    「好,媽相信你。」

    「對了,媽,剛才經過一個專櫃,我看到有個禮物還不錯……」

   

    暈黃的燈光下,咖啡的煙氣緩緩飄升,鄭培文雙手抱胸,仰著頭閉目沉思。一會兒他靈光一閃,於是戴好圓眼鏡,執起小楷沾沾墨水,在淡藍色的信紙上,緩緩書寫著——

    別問我為何眷戀著妳

    喜歡妳的心情是一種美麗的蝴蝶效應

    如果不能為了怕那紐約揚起風雪

    而阻止北京的蝴蝶振翼

    那麼妳也毫無機會減緩我陷溺於愛妳的心情

    寫到此處,鄭培文擱下毛筆,伸指揩了下眼角的淚水,再從頭讀了一遍後,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哎,怎麼寫得這麼好!」

    果然愛情才是靈感的來源!鄭培文不禁感歎於戀愛的魔力。就當他準備再接續寫下去時,忽然聽見有人敲著房門問:

    「文文,你到底洗不洗澡啊?」

    「哎喲,」鄭培文受不了地喊著:「明天再洗啦!」

    「隨便,臭死你自己。」

    鄭培文重嗤了一聲,想提筆再寫,卻已接不上剛剛的情緒,他氣得將筆拍在硯臺上,灌了口咖啡,仰頭重新培養情緒。

   

    「體操預備!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隨著音樂,一身道服的陽弘武,活力十足的做著體操,習慣早起的他,此刻正是精神抖擻的時候。相反地,旁邊那個同樣穿著道服的陸奕德,雖然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卻倦得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抬腿預備,起!」

    陸奕德腿一抬,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外顛了五、六步才站定。陽弘武忍不住喊了一聲,「喂,你是要跑到哪裡去?」

    陸奕德揉著眼睛走了回來,一邊繼續動作、一邊打著呵欠說:「你之前不是說,呵——早上的體能訓練你自己做就可以,為什麼現在要我陪你?」

    「你把體能訓練好一點,不只對我有幫助,對你自己也有好處呀!反正你睡覺也是浪費掉,不如早一點來這裡鍛練身體。」

    我寧願在家裡睡覺……陸奕德在心中咕噥,卻沒有說出口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那我還想問你……」

    「你很囉嗦耶!」陽弘武不耐煩的道:「還有什麼問題?」

    「不是啦,我是覺得做體操沒有問題,問題是……」陸奕德低聲問道:「我們為什麼要在穿堂做?」

    陽弘武看著經過穿堂的同學、老師們紛紛投來的訝異眼光,嘖了聲說;「這裡空氣流通啊!在道場裡面運動悶死了,你不覺得嗎?」

    「總覺得怪怪的。」陸奕德面對別人好奇的眼神,難免感到渾身不自在。「你叫我陪你……是不好意思自己在這裡做體操吧?」

    「叫你做就做,少囉嗦!」

    陸奕德不敢再多話,只好一邊做、一邊轉著身子背向校門口,免得面對其它同學,他會覺得有些尷尬。

    相反的,陽弘武不但毫不扭捏,甚至還怕別人沒注意,他一邊力道十足的做著運動,一邊注意陸陸續續從校門口進來的臉孔。一會兒,他眼睛一亮,不禁在心中竊喜道——來了來了!

    任菲真拾階而上,晨曦的陽光,映著她無暇的臉龐,讓她原已出眾的氣質,更少了一分人的味道。踏上穿堂後,聽見一旁傳來體操的音樂,她卻絲毫沒有轉目一望的興趣,直到經過那個用屁股背對著眾人的男生身旁時,她才約略的用目光掃視了下他的背影。

    「為什麼不看我?奇怪……」陽弘武望著她消失在走廊上的身影,覺得十分狐疑。但才一下子,他又自鳴得意了起來,「唉,愈是喜歡,愈不敢表現出來,女孩子害羞一點,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在說什麼?」

    「沒你的事。」陽弘武嘖了一聲,一腳將他踢了回去。

   

    到達教室的任菲真,一眼就看見那封擺在自己桌上的淡藍色信封,她腳步頓了一下,入座之後,便將它隨意的塞進了抽屜裡。

    「妳不看一下嗎?」身旁的女同學好奇問著,接著掩嘴曖昧地低聲透露,「是鄭培文學長拿來的喔。」

    任菲真搖了搖頭。顯然對別人來說十分難得的情書,對她而言,氾濫得像是……每天在信箱裡收到的廣告信。

    這時在教室後方的一名男同學拿起手機,偷偷撥號說著:「學長,她還沒看……是……我會再觀察下去……學長別這麼說,我一定會幫你,因為我所有的錢都押給你。」

    任菲真仿佛忘了那封信,同班的同學卻在替她焦急,似乎沒見著她看信,就像有個牽掛擱在心裡。然而時間到了中午,她只是坐在椅上,一手斜托著臉頰、一手隨意的甩著筆,偶爾冷冽的抬眼望了下前門。看來別人都在等她讀信,她卻在等便當。

    忽然一名穿著圍裙的男子,拿著一大把花束出現在窗外,大家看他手中那一團鑲金邊的豔紅色玫瑰,沒有一百零一朵,大概也有九十九朵,不禁同聲發出驚呼。那人看了一下班級的門牌,接著就入門詢問:

    「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任菲真』同學?」

    沒人答話,卻同時有十幾隻手比向同一個地方。送花的人順著望見了任菲真,馬上捧著花走來說道:「任同學嗎?麻煩幫我簽收一下。」

    任菲真看著他遞來的簽收單半晌,才開口說:「可以不收嗎?」

    「啊?」一時之間,花店的人和其它同學都楞住了。

    「不好啦,人家錢已經付了,花拿回去也不能賣給別人呀。」

    「妳就收下來嘛,收下來也不代表什麼嘛。」

    任菲真仍然沒有表情,自顧自的轉著筆道:「那……誰要誰就幫我簽收好了。」

    同學沒有辦法,只好替她代簽。又見那花束中並沒有夾上小卡片,便忍不住對花店的人問道:「請問花是誰送的?」

    「這個……送的人沒有交代耶。」

    「喔。」那束金光閃閃的玫瑰花束,就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暫時被擱到後方的櫃子上。在此同時,任菲真卻注意到便當送來了,於是去台前拿了訂的叉燒飯,沒再對那束花看上一眼。

    放學時刻到了,任菲真收拾好書包後,終於將抽屜中的信封給拿了出來。就在別人以為她想帶回家看時,她卻走到了後方,將垃圾桶的蓋子掀開,塞了進去;而當她從後門離開時,也沒有再對擱在櫃上的豔麗花束多看一眼。

    她一離開,教室後的男生偷偷走到垃圾桶旁,將那封信給抽了出來,而後撥著手機通報!

    「學長,她還是沒看……呃……她信也沒帶回家,現在在我手上……因為……我剛從垃圾桶把信拿出來……沒有,貼紙很完整,她真的沒打開看過……嗯,好,就這樣……」

   

    一如往常,任菲真獨來獨往的下了樓梯,正走在通往穿堂的走廊時,身旁忽然出現了一名高健的男生,與她並肩貼近走著,微笑說道:

    「是不是感覺有點煩?」

    任菲真側過臉,看了這名抱著籃球的男生一眼,認出他是常在四班門口借機搭訕的男生後,便不搭理的繼續直行。

    苗俊人故作閒散的跟在她身側,將籃球左拋右拋,在兩手間來回拋遞著,一會兒才吊著胃口說:「想知道……為什麼大家突然都對妳展開追求嗎?」

    任菲真靜靜走了一陣,終於沉不住氣問了,「為什麼?」

    「全校大概只有妳自己不知道這件事情吧。」苗俊人低笑了聲,「妳知不知道,學校裡有四個男生打賭,看誰能先追到妳?」

    任菲真寒若嚴冰的臉龐,似乎又更冷了些,雖然她沒開口,但她那不耐的神情,似乎在說——真是夠了!

    「不想知道是誰嗎?」苗俊人有些奇怪,只好自己接著說了,「那妳應該有聽說過,現在雲山高中裡最出名的四個男生,文、武、俊、財吧?」

    任菲真直接搖了搖頭,「沒有。」

    喂,沒禮貌!苗俊人先是不悅的皺起眉頭,才又想,她必定早有耳聞,只是故意裝不知道罷了,於是又平心靜氣說道:「就是二年級的鄭培文、許富財,一年級的陽弘武,最後一個……就是我苗俊人啦。」

    任菲真聽他說來說去沒有重點,不禁有點不耐的說:「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我只是想說……雖然我也參加這一場打賭,但是能不能贏,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最重視的,是妳心裡的感覺,我不希望妳因為我們幼稚的比賽,而感覺到受傷害,那不是我樂意見到的事,我可以保證……」苗俊人轉頭望著她的臉龐,用水汪汪的真摯眼神注視著她道:「在這個學校裡,我是最關心妳的人。」

    這番說辭情深意重,照理說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也應該稍稍感動,卻沒想任菲真竟然嗤笑了聲,冷冷地道:「保證?」

    怎麼會這樣?苗俊人看她的反應全然不如預期,不禁再補充說道:「無論如何,我要妳知道……我是站在妳這邊的。」

    任菲真木然的搖搖頭,用鼻子冷冷嗤了一聲,隨後漠然的走出了校門。

    哇哩勒!苗俊人看著她的背影楞了良久,才咬牙切齒念道: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人性啊……」

   

    時間到了禮拜五,週末的前夕,校園裡充滿了浮動的情緒。一大早,穿堂就傳來「喝、哈」的呼叱聲,教務主任蕭謙秉尋聲來到這裡,見到陽弘武又是一身道服,正在穿堂中操演著跆拳道的招式,他才松了口氣說:

    「原來是你喔,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主任主任,」陽弘武連忙喊住他,「剛好你來了,能不能幫我一下忙?」

    「好啊。」儘管蕭謙秉還搞不清楚狀況,卻一口答應了。「什麼事?」

    「就是平常陪我練習的同學這幾天都偷懶遲到,所以想請你幫我……」陽弘武說著說著,從地下撿起了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板,「幫我拿一下好嗎?」

    「喔。」蕭謙秉單手接過,卻馬上被陽弘武糾正。

    「不對不對,」陽弘武指導他要雙手撐在木板兩端,將板子平平面對自己。「你要這樣拿。」

    蕭謙秉看著想了下,終於意會過來,不禁冒著冷汗問:「喂……你……你要幹嘛?」

    「表演擊破呀!」陽弘武轉頭看了下校門口。「等一下,她應該快來了!」

    「喔,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情要忙。」蕭謙秉急著想脫身,卻被陽弘武拉著走不了。一會兒校門口駛進了一輛重型機車,他再趕緊解釋道:「啊,李老師來了,我先去找她談件事,等一下我再……」

    「來了來了!」陽弘武抓著蕭謙秉主任的雙臂,將他的姿勢調整好後,一瞥見任菲真走上了穿堂,便大喝了一聲,「哈!」

    「等……」蕭謙秉還想要閃,陽弘武已一個迴旋踢掃了過來。

    「啪」的一聲,一塊完整的木板還在天空飛,蕭謙秉已痛得在地上跪,把手夾在大腿中央,口中唉唉直叫著:「痛痛痛……」

    「唉喲,主任!」陽弘武氣急敗壞的說著:「你幹嘛亂動啊!」

    「我……」蕭謙秉痛得熱汗都冒出來了,不知道手指骨有沒有被踢斷。只見一身黑皮衣的輔導老師李莫若走到他身邊,指著他道:

    「哈哈哈!」李莫若捧著肚子冷笑,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夕厚!」

    蕭謙秉看她旋即離去,不禁苦著一張臉想——嗚嗚,我是招誰惹誰了?

    真是的!等到陽弘武再度揚起頭來,任菲真早已不見影蹤了。

   

    不同的信封,同樣擺在課桌當中,今天比較不一樣的是信封的右下角簽上了「鄭培文」三個字。然而同樣的是,任菲真又將它往抽屜中一塞,一點拆閱的興致都沒有。

    當當當!

    結束上午四節課,響起了中午吃飯時間的鈴聲,老師前腳一走,又一束粉藍色的花束被人捧入了教室中。

    花店的人問都沒問,直接將花遞給了A同學,再將單子給B同學簽收,大家都已有默契,不會再多問任菲直二句。花束在被大家輪流把玩之俊,就被擺到後方櫃子上,和其它四束花排成一列,紅橙白綠藍,將置物櫃上的空間占得滿滿的。

    當大家還在哀歎送花者的心意無人招領時,黑板上方的喇叭響起一陣樂音,接著傳來了談話聲——

    「各位同學好,現在是雲中之音的廣播時間,今天我們請到一位特別來賓,來和我們共度美好的中午時光,這位來賓就是校內身兼話劇社、攝影社社長,以及校刊總編輯的全能才子,鄭、培、文鄭同學……」

    「不公平!」

    許富財、苗俊人、陽弘武同時大喊一聲,分別在各自的教室中彈了起來,心中都想著——

    可惡啊,這根本是公器私用嘛!

    「鄭社長,你的才華是我們都知道的,在校刊上也都可以看到你發表的種種著作,今天邀請你來,我們比較好奇的是你的感情生活,身為雲山第一才子,之前也傳出你現在有一位愛慕的女生,你能跟全校的師生談談看你對於她刻骨銘心的愛戀嗎?」

    ×的!這根本就是套好的,卑鄙小人!

    許、苗、陽三人咬牙切齒,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總不能跑到任菲真班上,伸手把她的耳朵給捂住吧?

    「我想,不如念幾首我自己作的詩,更能夠貼切的表述我對於她的心聲。」

    「噢!太好了,希望那位幸運的女生也能聽到喔。」

    「咳咳。」鄭培文輕咳兩聲後,低沉地念著:「別問我為何眷戀著妳……」

    誰問你了!任菲真細眉微蹙著,沒有一絲害羞或喜悅,臉色冷到——若是鄭培文親眼見了,絕對會立刻住口不說,可是……他偏偏沒有。

    「喜歡妳的心情,是一種美麗的蝴蝶效應……我欲飄飄墜到妳身上,卻見妳彎蜒地向東躲藏……要多麼有緣的人,才能與妳在臺上共演呀!而我只能卑微地奢望,靠近一點看……唉,妳的存在,已賦予我無盡的遐想,有關於妳的分秒,都是我驕傲的秘密搜藏……妳只能認命,那是妳甜美的誘惑著我,所換來的……報應。」

    鄭培文深情款款誦念出這幾日來所寫給任菲真的一首首情詩,有些男生已口吐白沫癱在桌子上;也有些女生紅著眼眶感動到不行;任菲真卻始終寒著一張臉,好象他所說的這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

    這時窗外也圍了一些別班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很好奇她會有怎樣的反應。任菲真受不了這種被當成觀賞動物的感覺,於是從後門走到盥洗室進了隔間,關門後坐在馬桶上,煩躁的支著額頭,卻還是躲不開廣播中傳來的叨叨絮語。

   

    下午六班美術課,美術老師安排到操場寫生,任菲真拿著畫板走到操場角落,正想享受一下遠離眾人的清淨,一名穿著運動服的高帥男生,又不請自來的和她一起坐在圍牆邊。

    「中午的廣播,很煩吧?」苗俊人點點頭,用著誠懇的語氣說:「那幾個人都急著在妳面前表現,卻沒考慮到妳的感受,我真的能夠體會妳現在這種……不堪其擾的感覺。」

    任菲真沒有答話,只是拿出了2B鉛筆,看著秋日午後的校景。

    「像我……」苗俊人搖搖頭,看著遙遠的白雲,嘴角莫可奈何揚起。「國中以來,也是常常有女生送信還有小禮物給我,最多的時候同時有六、七個仰慕者也不稀奇,但……有時候別人這種無心的愛慕,卻會造成我們很大的困擾,妳應該也很能夠體會吧?」

    任菲真開始在畫紙上勾勒起線條,沒有回應。

    「我可以感覺到,妳現在的心情很不好。這麼吧,明天我們去看場電影,讓妳放鬆一下心情,我保證,我只會和妳保持一般的同學關係,不會讓妳有受騷擾的感覺,畢竟我自己也是深受其害,我怎麼可能用我自己也無法忍受的方來對待妳,對不對?」

    任菲真終於淡淡一笑,低聲說:「真好。」

    Yes!苗俊人看著她轉變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些暗爽,看來在這所學校裡,他是第一個讓任菲真展露歡顏的男人。他真想對其他三個人說——歹勢啦!她的心,我可要捷足先登了。

    「那明天我去接妳,妳家靠近哪邊?」

    「我的意思是……」任菲真掠了下長髮,繼續繪著圖道:「那你應該比別人都瞭解,明明不想聽一個人講話,結果他還在旁邊說個不停,那會讓人很受不了,對不對?」

    苗俊人臉色一變,重重的吸吐了幾口氣,倏然站起,指著她道:

    「我知道妳很刁,但我不會讓妳就這樣拒絕我的,因為妳再怎麼沒有眼光,都可以看得出來,我是最好的!」

    任菲真只是微微將手往旁邊擺了擺,意思是說——你擋到我的視線了。

    苗俊人氣得背身走開,走了幾步,一連串無聲的國罵才從嘴裡噴了出來。

   

    完了完了,她竟然還跟他揮手再見!

    陽弘武傾著身子撐在欄杆上,看到這一幕,差點從二樓摔了下來。本來嘛,四個人裡面,他的確是最吃虧的,既沒辦法像許富財一擲千金毫不皺眉;寫情書也比不上鄭培文那樣靈思泉湧;雖然跟苗俊人一樣是運動員,但打籃球的一下課就可以跑到球場大展身手,他又不能一下課就把陸奕德抓來打成豬頭,從賭約訂定至今,他幾乎可以說是一點表現都沒有。

    尤其又聽說苗俊人曾經成功的和她攀談,現在更親眼目睹兩人已經熟到她會跟他揮手道別了!陽弘武一頭熱汗,看來他再不想出個對策,過不久就真的要成為苗俊人口中的手下敗將了。

    「可惡……輸誰都可以,」陽弘武忍不住重捶了下欄杆,咬牙切齒地說:

    「就是不想輸給這個傢伙!」

   

    放學時間終於到了,雖然週五的放學時刻每個人都開心得很,但最感到解脫的,恐怕就是任菲真了。一樣,她把今天收到的情書塞進垃圾桶後,正想走出後門,卻聽見同學指著置物櫃上方問:

    「妳不把花帶回去,花擺這裡會枯掉吧?」

    任菲真一面走向後門,一面冷淡地說:「花會開就會枯,不是嗎?」

    她穿過穿堂,才要步下階梯,就見到一輛紅色的保時捷擋在校門當中,而有位擦了髮油的男生,正抱著胸斜倚在車邊,對她展露一個親切的笑容。

    「學妹,妳好。」

    任菲真沒有搭理他。當她正想從旁繞過時,卻聽見那男生說:

    「還喜歡我送的花嗎?」

    任菲真不覺停下腳步來,轉頭望了他一晌,而後啟唇問道:「那些花……都是你送我的?」

    「嗯。」許富財點頭微笑,對於自己匿名送花的策略,顯然滿意得很。

    想那幾束花應該價值不菲,再打量了下他身旁的跑車,於是任菲真問道:「你……很有錢?」

    許富財低頭摳了摳眉尾,忍不住得意地揚起了嘴角,「還好啦。」

    「你是二年級的學長嗎?」

    「嗯,我就是二年二班的許富財。」

    「那……學長下次能送我別的東西嗎?」

    女人果然還是愛錢的!許富財微微一哂,回想起爸爸曾經說過的話——要交女朋友?錢砸下去就是了。於是他點點頭,大方的應道:「沒問題,妳說。」

    「能送機票給我嗎?」

    「機票?」許富財一聽,腦中馬上浮現了兩人親昵出國遊玩的情景,看著她冰清玉潔的外貌,他的心臟怦怦直跳,緊張又興奮的咽口口水後,才竊喜問道:「那、那……妳想去哪?」

    「隨便。」任菲真走過他的身旁,冷冷地說:「任何一個不會看到你的地方都好。」

    半張著口,許富財整個人就像他今天抹了髮油的頭髮一樣——僵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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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師,可不可以交卷了?」

    聽見台下學生的詢問,坐在講臺邊的李莫若沒有抬頭,只是盯著手中的漫畫發笑,隨口應道:「隨便……要交就拿上來。」

    陽弘武一聽,連忙將東西先收進背包裡。期中考的最後一堂,他可沒有心情再多檢查一遍,拿著考卷及背包站起,經過陸奕德身旁時,用手刀砍了下他的後腦,念著:「還寫?趕快交卷!」

    「等一下,我還有三分之一沒寫……」

    「管你的,五分鐘內給我出來!」

    「COW!」李莫若忍不住罵了一聲,抬頭瞪了那兩人一眼,「要作弊也給我小聲一點。」

    「好……」全班同時脫口答應著。

    陽弘武壓好考卷,拿著背包在後門等著,卻一直等到同學快走光了,才見陸奕德慢吞吞的上臺交卷。他走出教室後,還扳著指頭懊惱念著:

    「怎麼辦?有四題不會寫……」

    陽弘武忍不住嘖了一聲,「你是白癡喔,這麼簡單的題目還寫那麼久!」

    「啊,你都會寫喔?」陸奕德有些訝異的問道。

    陽弘武雙手扠腰,半張著眼道:「我是靠考試考進這間學校,不是靠體育成績保送進來的,OK?」

    「是喔。」陸奕德還真的不知道勒。

    「嘖,快點走啦,害我等你這麼久。」

    「等一下。」陸奕德有些受驚地道:「今天不是不練習嗎?」

    「誰跟你說要練習?」陽弘武心煩意躁地說著,「都快交不到女朋友了,我還管什麼練習!」

    「喂,下禮拜不就是全國運動會了嗎?」陸奕德冒著冷汗,要是陽弘武為了追女朋友不去比賽,那他這些日子……不就是被人打好玩的?

    「是呀。」陽弘武斜望了他一眼,再搭著他的肩膀道:「先吃飯再說。」

    兩人來到學校附近的速食店,在角落坐下之後,陸奕德只顧著吃漢堡、喝可樂,一會兒才注意到陽弘武臉上有著難得的煩躁。

    「完蛋了!」陽弘武用力的抓抓頭髮,「怎麼辦?一點進展都沒有。」

    陸奕德滿嘴都是食物,只能敷衍的應了幾聲,「唔唔。」

    「喂,」陽弘武斜了他一眼,「幫我想點方法好不好?」

    想方法?陸奕德聽到他的話還真是楞住了,別說沒交過女朋友,他連正式的追求都不曾有過,陽弘武顯然是找錯人了。好不容易他將食物咽下之後,才隨口答道:「不然……寫封情書給她好了。」

    這傢伙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陽弘武嗤了一聲,不快地道:「你寫的情書,比得過全校文筆最好的人嗎?」

    「耶……那送禮物怎麼樣?」

    「比送禮物,你比得過那個開保時捷的傢伙嗎?」

    「那……那你借機會在她面前表演一下跆拳道嘛。」

    「先生,這個我也做過了。」

    陸奕德還是那一臉呆相。「真的?什麼時候?」

    天哪……我竟然絕望到跟一個白癡求救!陽弘武拍了下額頭,看來……他現在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陸奕德認真的想了想,忽然有個絕佳的點子出現在腦中。「喔,對了!你在學校會紅,是因為曾經英雄救美過,如果你有機會在她面前再表現一次,她一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見他說得興高采烈,陽弘武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隔了好半晌,才說:「這種事,我這輩子也只發生過一次,你知道下一次發生,又剛好在她面前出現的機率,是幾千萬還是幾億分之一嗎?」

    「喔……說的也是喔。」陸奕德點點頭,只能承認自己在追女朋友這件事情上——是個智障兒。

    陽弘武受不了的搖搖頭,剛把漢堡的紙袋拆開,忽然停住了一切的動作,喃喃念著:「等一下……要是剛好有個『壞人』在糾纏她,那我替她把那個人趕走,這樣她應該會很感謝我,對吧?」

    「唔。」陸奕德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好象是這樣沒錯。可是就像你說的,要是沒有那個『壞人』,你能怎麼辦?」

    「陸奕德。」陽弘武叫著他的名字,同時挑了挑眉。

    聽他連名帶姓的叫著自己,陸奕德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什麼?」

    「該是你當壞人的時候了。」

    「喂——」陸奕德背脊一陣冰涼,冷汗直滴的說:「我看起來不像吧?」

    「我本來也不會跆拳道啊,現在都是全國冠軍了。」陽弘武抱著胸,點點頭鼓勵著,「這種事情是可以訓練的。」

    「我真的不像啦!班上有很多人比我兇惡多了,找我沒什麼效果啦。」

    「別說話,嘴巴閉起來。」陽弘武捏著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接著又說:「你的眼鏡呢?戴起來看看。」

    「唉喲,我怎麼可能演壞人……」陸奕德求饒著,但還是把眼鏡拿了出來,戴上說道:「戴眼鏡就更不像啦,頂多像個——」

    「閉嘴,不要哭。」陽弘武看了看,「邪惡的笑一下,快點!」

    陸奕德莫可奈何,只有掀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

    陽弘武抱著胸看了半晌,點點頭說:「的確,你怎麼看都不像壞人。」

    陸奕德終於松了一口氣,「我就說嘛。」

    「但是你去騷擾她的效果更好。」陽弘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為你像變態。」

    「欸喂,我哪裡像了!」陸奕德還真是欲哭無淚呀。

    「喂,陸奕德,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同班好同學?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是呀,可是……」陸奕德心想其它的忙都可以幫,但要他演壞人?每個女生都能夠輕易欺負他了,他怎麼演得來這種角色!萬一他演得不好,不是讓陽弘武的追求計畫得到反效果;萬一他演得太好,如果出了什麼紕漏,他怎麼擔得起那些後果?

    「這件事不只跟我有關,更關係到班上的榮譽耶!萬一最後任菲真被苗俊人給追走了,我們二班的人以後看到四班的人怎麼抬得起頭?」

    「不好啦,萬一被我搞砸了,不是讓你更沒機會追到她嗎?不好不好。」

    「唉喲!」陽弘武受不了的嗤了一聲,「你搞砸了我也不會怪你,反正情況不會更糟糕了,你再不幫我,她絕對會被別人追走!如果你真的幫我追到她,贏的賭金,我分你一半吃紅,可以吧?」

    「唉喲……」陸奕德摘下眼鏡,按著額頭道:「我關心的不是這個啦。」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陽弘武滿意的揮著手,霸道地說:「好吧,就這樣說定了。」

    「不是啦,唉喲……」陸奕德趴在餐桌上,全身無力的道:「我一定會被你害死的。」

   

    「效欸欸,你看後面那個女生。」

    隱隱聽見前方傳來這句話語,任菲真雖然仍將視線放在漆黑的捷運窗外,卻可從玻璃的反映中察覺,前方有數名別校的男學生正對自己議論紛紛。儘管這幾乎是每天都會上演的戲碼,但她實在很難……不為此感到煩悶。

    到站了,她拿起書包站起,想要走向車門,走道中卻有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擋住了路,僅留下一道勉強可塞過身子的縫隙。她說了聲「借過」,那人卻刻意裝作沒聽到似的,她只好用書包擋著擠了過去,然而還是無法避免的被他摸到了手,她也只能寒著臉,不能夠做些什麼。

    晃過卡片出了站,還沒透過氣來,已見到一名常在這等她的別校男生又在這裡守候,接著那人迎面擋住她道:

    「同學,禮拜六有沒有空?」

    任菲真搖搖頭,想要直接繞過。那人又後退擋住她的去向,繼續糾纏不休,直到她拒絕了三、四次以後,才終於找到空隙將他擺脫。

    走了八分鐘後,她拐進一條高級住宅區的長道,踏在這條楓紅點點的紅磚路上,靜下心來聽著微風拂過枯葉的窸沙輕響,她适才一直繃緊著的肩膀,才漸漸的松緩下來。但當她走了一陣之後,忽有所覺地回過頭來,凝望著路的那端。

   

    「好險……」

    陽弘武和陸奕德蹲在貨車後,過了十幾秒後,才敢偷偷抬起頭來,隔著玻璃繼續觀望。只見她繼續往前方去了,並沒真正發現他們的跟蹤。

    「好,我就跟你到這裡。」陽弘武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委負重任的模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陸奕德仍是哭喪著一張臉,「真的要這麼做嗎?有沒有其它方——」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說這種話!」

    陽弘武豎著濃眉,又提醒道:「等一下就照我們討論的那個樣子做,我先走了,免得被她看到穿幫。還有,明天我要去南部參賽,這三天不住,你不要我沒盯著你就不來,知道嗎?」

    陸奕德掙扎了一會,終究還是無法推託的點了點頭。不過他已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他會見「壞」就收,不要演過了頭,萬一真的嚇壞人家女孩子,他可是會一輩子內疚的。

    陽弘武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看你的了!加油!」

    莫可奈何,陸奕德踏上紅磚道,繼續跟上已有段距離的任菲真。他再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陽弘武跟他豎起了大拇指示意之後,就背著背包往反方向遁逃了。

    只能看我自己了……陸奕德乾咽口口水,深吸口氣,戴上眼鏡,嘴角不自然的揚起冷冷地笑意,開始加快腳步,追上前方那個他覺得有點熟悉的身影……奇怪,校花的身材,怎麼跟那個六班的女生差不多?

   

    任菲真若有所思的走著,突然聽見後方有個逐漸接近的腳步聲。起先以為那人與自己無關,於是她反而走慢,想讓那人先行通過;沒想到那人也隨之減緩,但仍是直直朝她身後逼近。她終於可以確認,那個人是針對自己而來的。

    剛才在大路上,她還不太怕別人對自己怎麼樣;此時在這條安靜的住宅區內,眼前沒有第三人存在,她不覺擔心起來,於是拉緊了書包的背帶,快步趕向已在不遠處的社區大門。

    她快行了一陣,忽然發覺身後的腳步聲不見了!然而就在她以為可以鬆懈之時,那急促的奔跑聲卻從馬路繞了過來,霎時一個男生的黑影橫阻在身前,陰陰地說:

    「同學……妳好。」

    任菲真直覺往後退了半步,同時靠向圍牆,將書包轉到身前擋蔽著。但當她一看清那擋住她去路的男生容貌時,她不知不覺放鬆了心情,輕喘口氣說:

    「是你喔!」

    Ohmygod!Oh……Ohmygod!陸奕德怔然望著她的容顏,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這一剎他才明瞭為何她一進學校就能榮登校花寶座。她那幽森的雙瞳,深邃得像是無底深淵;細而帶著英氣的雙眉、弧度絕美的瓜子臉,在在襯托出她驚心動魄的美豔。他早已聽膩了別人傳說她有多麼美多麼美,但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美!

    此時一陣微風吹來,帶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慢慢的了悟了,原來他心裡仰慕,一直聞聲不見臉的六班女生,竟然就是眼前的校花任菲真!

    他震驚得乾咽口口水,剛才她說的話,這時才慢慢在他腦中從音波轉譯為國語,他不覺又楞了一下。「是你喔!」她為何這麼說,難道是認錯人了?

    見他瞧著自己呈現出一種呆滯的感覺,已不知有多少年不曾為自己的美貌而感到喜悅的任菲真,一向板著的唇角線條,不覺變得緩和了些。當發覺阻擋她的人是他時,她其實是十分的……意外。

    「什麼事?」她再問了句。

    「什麼事……」陸奕德無意識的覆述一次,才忽然回了神,想起他是來當壞人,不是來欣賞她的。於是輕咳一聲,雙眉一揚,裝起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以著臺灣國語說:

    「小姐,妳很漂亮喔,跟我交個朋友,好不好?」

    也許是見過他幾面,也許是他不自然的表演,也許是因為……他忍不住微微抽動的嘴角,anyway,任菲真只是寧靜的眨眨雙睫,一點都沒有被騷擾的感覺,只不過他這番連續劇式的無賴問話,實在是讓人不知如何反應。

    見她如此鎮靜不為所動,實在有辱他演壞人的威風,陸奕德更踏前一步,邪笑著逼近她的臉龐問:「好不好嘛?小姐。」

    任菲真定定看了他一晌,才緩緩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子說話?」

    為什麼?因為我是壞人呀!陸奕德呆了一下,嘴裡又油腔滑調的說:「因為妳很漂亮啊!聽說學校的男生都想把到妳,告訴妳,什麼四大天王的,在我眼裡根本不算什麼!怎麼樣?作我的女朋友,跟我嘿咻,我保證妳會發現,我們兩個人是最適合的。」

    儘管先前任菲真對他印象不差,但一聽到這裡,她的臉色也不覺鐵青起來,於是皺著眉頭,不愉快的說:「你要是都這樣子講話,我就沒辦法跟你談下去。借過,我要回去了。」

    排演的臺詞說不到一半,一聽她要走,陸奕德連忙將手一揮,阻攔喊道:「等一下!」

    他才說完這句話,就見到任菲真掩著鼻子蹲在地上,顯然是他伸手一揮,不小心打到她的鼻子了。他嚇得跟著蹲了下來,著急地問:「有沒有怎麼樣?我看看,有沒有流鼻血?」

    任菲真痛得眼角都湧出了淚水,心裡卻是氣到……有一種想笑的感覺。這個人……真的是存心來跟她過不去的嗎?

    陸奕德確認她沒流鼻血後,心情才頓時放鬆下來,他慢慢站起,逞強的說:「被我打到,妳……妳也是活該的,誰、誰叫妳的鼻子沒事長這麼高做什麼!」

    任菲真接過他遞來的面紙,揩去眼角的淚水後,才拉著他的手站起,整理了下自己有些淩亂的長髮。

    「我不是故意的……」陸奕德搔搔頭,不好意思的說。

    任菲真垂著雙目,微微點了下頭,表示她知道。

    「妳要是聽話一點不就好了嗎?」陸奕德又裝著一副土流氓的嘴臉。「乖一點,我就會好好對妳,不然……哼哼。」

    任菲真見他一下子表現正常、一下子流裡流氣,全然的不可理喻,實在是讓人搞不清楚。他今天來堵自己,到底有什麼目的?她抿著唇看了他一晌,忽然察覺一輛黑頭轎車從旁駛過,她凝視了下那車的款式,認真地說:「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陸奕德邪邪一笑,挑了挑眉頭預告道:「不要怕,我明天再來找妳。」

    任菲真側身從他身旁走過,只留下淡淡的一句,「隨便。」

    隨便?她一點都不怕我!演半天演到不知所云的陸奕德,自尊心深深受挫。晚上陽弘武問他情況時,他要怎麼交代啊……

    正當他望著任菲真的背影苦惱時,忽見那輛黑頭轎車停在前方的大門口,有名雙鬢灰白的中年男子跨下車門,待任菲真走近之後,兩人面色嚴肅的交談幾句,才一起走進了大門。

    陸奕德一面檢討自己今天的「壞人」到底哪裡演「壞」了;另一方面,心中卻隱隱的浮現了一個小小的質疑,難道往後在她面前,他都只能……扮演「壞人」的角色?

   

    開了家門,陸奕德心煩的將外套脫下往椅上一丟,癱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隨意轉檯。一會兒媽媽倒了水來,他接過一口喝幹;一會兒二姊拿了橘子來,他擱了半天沒動,等到二姊看不過去幫他剝皮之後,他才有興趣的將橘子吃完。一會兒他看完了卡通,才喊道:

    「洗澡水好了嗎?」

    「早就好啦,叫你兩次了耶。」三姊回道。

    「唔。」陸奕德回房間拿了衣服,進浴室先洗頭、沖澡,等到跨進浴缸時,還忍不住對稍燙的水溫抱怨了聲。

    「真舒服……」陸奕德像個老頭子似的喃喃說著,仰著頭將毛巾放在額上,才正覺得享受,突然聽見有人敲門。

    「德,你的電話。」

    陸奕德皺起眉頭,不甘願的跨出浴缸,門開了一縫將手機接過,待跨回水中時,才無力的說:「喂……」

    「喂什麼!情況怎麼樣了?」

    一聽到陽弘武的質問,陸奕德整支手機滑進了熱水裡,他嚇得趕緊從水中撈趣,甩甩水後應道:「什麼?」

    「怎麼有水聲?你剛在大便哦?」陽弘武嘖了一聲,「我問你去找任菲真的情況怎麼樣了?你一結束就該打電話跟我講啊,害我等你半天。」

    「情況呃……還可以。」陸奕德支吾的說。

    「什麼叫還可以?她有很怕你嗎?還是怎麼樣?」

    「就是……她有嚇一跳,然後、然後她滿……滿害怕的,鼻子有紅,差點就哭出來了。」陸奕德嘴中這麼說,腦中浮現的卻是她掩著鼻子蹲在地上的模樣。

    「喂喂喂,不用做得那麼過分吧!」陽弘武捨不得的說:「小心你得罪未來的大嫂,我會揍扁你喔。」

    「好啦……我會小心一點的。」

    「而且要是讓她怕到想報警解決,我就沒有出場的機會了,知道嗎?」

    「是不會那麼嚴重啦……」

    「好,我等一下就要坐火車下去了,明天不一定有空跟你聯絡。記住!你這麼做就算不是為我,也是為了我們六班的榮譽,所以對你也是有好處的,知道嗎?」

    「好啦好啦……」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你自己。陸奕德搖搖頭,他雖然好說話,不太會拒絕別人的請托,但他不至於會笨到相信這些場面話。

    「好,加油,我愛你。」

    即使泡在熱水裡,陸奕德還是覺得一陣冷寒。他放好手機繼續泡澡,又開始煩惱明天要跟任菲真說什麼才好。

    想起任菲真的面容,陸奕德不覺露出一絲微笑。原先他根本不想扮演壞人接近她,後來他是逼不得已才被迫幫忙的,可現在……他卻很難不慶倖,若不是陽弘武這樣強要求他,也許和如此美麗的人共校三年,他想和她談上一句話都不一定有機會。

    如果他沒演壞人這樣無賴式的糾纏著她,她根本不會搭理校園裡這樣沒沒無名的小人物吧?陸奕德這才體悟到,只有稱職的扮演好「壞人」的角色,他才能夠信心十足的站在她面前。

    這樣也不錯吧。陸奕德重新將毛巾蓋在額頭上,仰頭構想著,明天要說出哪一些更具「威脅」性的話語。他儘量不去想,等禮拜五陽弘武回來了,把他這個「壞人」給趕跑了,之後他這個「壞人」要怎麼面對她……

   

    當當當……

    放學鈴聲響起,任菲真一如往常的收拾好書包,只不過在走出教室的時候,轉頭朝二班的方向望了一眼。

    她下樓後走向穿堂,走到一半,又忽然回頭望了一眼,就見到有個人影閃到了柱子後方,她搖頭輕噴鼻息,繼續走向了大門口。

    真是的,沒事轉過來做什麼?嚇了一跳的陸奕德,背後滲出了一些冷汗。然而他又不禁想——我就是故意要嚇她的,還怕她看到嗎?

   

    「財哥,你看一下那個傢伙。」

    許富財推了下眼鏡,順著旁人手指的方向,看著那個躲在柱後的男生,他一時搞不清狀況,於是問道:「怎麼樣?」

    「他好象在跟蹤任菲真。」

    「真的?」許富財一聽,表情馬上認真起來。

    「嗯。而且我記得那個人,好象常常跟陽弘武走在一塊,兩個人應該是同班。」

    許富財皺起了眉頭,「陽弘武不是說這幾天要去參加比賽嗎?」

    「所以他跟著任菲真,顯得很奇怪吧?」

    「嗯。」許富財搔著胡渣想想,便說:「那你去幫我看看,那個人跟著任菲真到底想幹嘛。」

    「好。」

    看著同學跟上前去,許富財不禁深深思索,這段日子來,對任菲真行動最少的人就是陽弘武了,因此他一直沒將他放在心上。現在他派個自己班上的同學跟蹤任菲真,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拐回家門前這條蔭涼長路,任菲真緩步走著,並沒有因昨日那人的預告而有回避的行動,仿佛他出不出現,她的心情都不會有所波動。

    走沒幾步,就看見那人已守在路中,倚著牆,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她。當她走近時,他便挺起身子阻攔道:

    「嗨。」

    任菲真微點下頭,算是對他的回應。接著又聽他挑眉問道:

    「昨天那個人……是妳老爸?」

    「我爸?」任菲真想了想,才搖搖頭應道:「他不是我爸,如果要算……也只能算我哥哥。」

    「妳哥哥?」陸奕德有些吃驚,看他們兄妹的年紀至少差了四十多歲,這麼推算,她爸爸……年紀到底多大了?他想想不該再閒話家常,於是照著昨天構想好的行動,詭異的揚起嘴角,同時抓住了她的臂膀。

    任菲真不明所以,卻已被他拉著背向圍牆。他將手撐在牆上,接著又邪笑著將身子靠近,吞吐的氣息近在咫尺之間,儘管她表情仍是強作鎮定,但心跳卻已不由自主加快了些。

    「怎麼樣?我昨天跟妳說的,妳考慮得如何?」陸奕德語調低沉地道。人說一回生二回熟,今天他演的壞人,沒有昨天那麼緊張了。

    「考慮什麼?」任菲真不明了的回問著。

    「就是作我的女朋友啊!」陸奕德裝著猙獰的表情,不懷好意的對她上下打量。

    儘管他還沒真的貼到她的身子,任菲真卻不覺想後退避讓,這時又被他拉住了手臂阻止——

    「小心背不要碰到,牆有點髒。」

    見他關心的表情一閃而逝,又馬上偽裝起邪惡模樣,任菲真側頭望向剛被他拉住的臂膀,覺得那兒還殘留著他手上傳來的溫熱。

    她想了想,淡淡回問道:「交女朋友是這樣子交的嗎?」

    陸奕德抬眉嗤笑了聲,「我喜歡妳,妳喜歡我就好啦,不然要怎麼交?」

    任菲真微微冷笑,好奇反問:「那我為什麼要喜歡你?」

    「欸,妳看嘛,其它什麼四大天王的,都只會在學校裡面表現給妳看,放學以後勒,就只有我一路護送妳回家,這才是真正關心妳的表現,知道嗎?」

    「是嗎?」任菲真一副不信的模樣,接著又說:「剛才坐捷運的時候,坐我對面的男生一直看我的腳,還想用手機拍我裙子下面,你怎麼沒來阻止他?」

    「有這種事嗎?」陸奕德緊張的問。看著絕美又冷冽的她,畢竟是無法抵抗男生暴力的弱女子,不禁憂心仲忡的追問:「我坐太遠了,沒看到。那後來呢?後來有沒有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任菲真嗤笑了聲,環著胸望向一旁,心涼的喃念道:「只能儘量不讓他拍到。這種人那麼多,我能每個都報警處理嗎?只能自己學會習慣。」

    「是喔。」陸奕德低應了聲,突然覺得外表看來凜不可侵的她,在男人貪婪的目光包圍之下,其實是很可憐的。

    「不過還好。」任菲真見他一臉擔憂,心情不覺好了一些。「我現在都有穿安全褲,所以被拍到也沒關係。」

    「真的嗎?」陸奕德不禁替她松了口氣。

    任菲真靜靜地望著他,緩緩說:「要看嗎?我可以掀給你看。」

    「喔,謝謝,不用了。」陸奕德急忙搖搖頭,一低頭望見她的裙子,臉就不覺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

    唉……任菲真在心底輕歎口氣,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向她攔路搭訕,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像他這麼嫩的。這麼說吧,她就像個經驗豐富的受害者;而他卻是個新手上路的壞蛋。

    「喂,我們怎麼聊到這裡來了?」陸奕德恢復「正常」,又擠出邪笑說:

    「那好嘛,我家離這裡也不遠,騎腳踏車十分鐘就到了,以後我每天騎車來護送妳上學,放學再和妳一起搭車回家。作我的女朋友,我一定會把妳保護得好好的,不讓妳受到其它臭男生的騷擾,妳說怎麼樣?」

    任菲真聽完,一時間默然無語,倒好象是認真地在思索著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好不好?」陸奕德問完之後,忽然發現這個問題並不是他原先設想的臺詞,而是他內心裡真的想知道答案。看著她粉嫩的雙頰,在夕暉下映出淡淡的霞光,他忍下住伸出了手,輕撫了下她的臉龐。

    任菲真呆了一下,忽然發覺自己的臉頰發熱,她心裡一窘,納悶自己幹嘛臉紅,於是急忙想逃離這個地方。「我要走了。」

    陸奕德見她又要逃回家去,而他今天的所作所為,顯然比昨天更不讓她害怕,於是他急著伸手一攔,「等一下!」

    人會進步,是因為會避免同樣的錯誤,昨天陸奕德伸手從上一揮,不小心打到她的鼻樑;今天他學乖了,直接橫伸著手按住了牆,所以他沒有犯昨天的錯誤……他犯了新的。

    任菲真垂目看著自己的胸部,一隻屬於男人的手臂正「掛」在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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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8: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感覺被什麼軟軟的東西撞到了,但陸奕德一時之間並沒「體會」到那是什麼,直到他順著任菲真的目光望去時,他整個人才——僵、住、了。

    任菲真低頭望著兩人肉體的交界處,冷淡的問道:「你沒有發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陸奕德也是緊盯著那個地方,楞楞應道:「呃……好象有。」

    「那麼不明顯嗎?」任菲真沒好氣的問著。

    陸奕德搖了搖頭,「不至於說很不明顯啦。」

    任菲真見他仍不退開,只好莫可奈何地道:「那你還想這樣子攔住我多久?」

    「喔,抱歉。」陸奕德連忙放下了手,臉紅紅的說:「我這次也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任菲真拉拉外套,裝作無所謂地說:「反正本來就不明顯,我也沒有什麼好損失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

    「明天你可以去學校炫耀了,你是全校第一個打過我,又摸過我胸部的男生。」

    「我沒有。」陸奕德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他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解釋著,「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碰到妳的,我只是不想讓妳那麼早回家而已。」

    任菲真悶聲走著,到了社區的大鐵門前時,她掏出鑰匙打開了偏門,而後轉頭說:「這有什麼要說的嗎?」

    「唔……」

    「我媽今天不在家。」任菲真冷冷地望著他道:「你要進來繼續說嗎?」

    「呃……」陸奕德想了會,只尷尬的笑了笑,「還是不要好了,改天……改天吧,哈哈。」

    「隨便你。」任菲真帶上門後,直直往大廳走去,不再回頭。

    一直在她身影沒人大廳後,陸奕德仍兀自楞在原地,他忍不住想,她剛剛說的是真的假的……

   

    「喂,今天的情況如何?」

    走在回家的路上,接到陽弘武打來的電話,陸奕德有些恍神的應道:「還好……跟預期的差不多。」

    「你跟她講些什麼?」

    「就……」陸奕德抓抓額頭,心虛的說:「就威脅她作我女朋友這一類的,跟她講了大概五分鐘……」

    「五分鐘?」

    陸奕德聽見他語氣中帶著質疑,不禁愣了下,「差不多五分鐘,怎麼了?」

    「她不是應該很怕你嗎?怎麼會跟你講那麼久?」

    「因為……我一直纏著不讓她走。」陸奕德想想,這麼說也沒錯。

    「哈哈,你愈來愈像壞人了!那她今天的反應怎麼樣?」

    「她……她還滿怕的,有一下子還嚇到不敢動。」說到這裡,陸奕德不覺摸摸适才碰到她身子的手臂,澀然的咽了口口水。「後來……我一直跟著她到大門口,她才逃進去的。」

    「是喔,辛苦你了。那你明天繼續,等到禮拜五回來,我們再配合演一下,以後就不用麻煩你了。」

    「好。」陸奕德結束通話後,握著手機站在十字路口,看著傍晚川流不息的車潮,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到底在做什麼?

    為了想當一個樂於幫助同學的好人,他答應去演一個壞人;結果在任菲真面前,他沒將壞人的角色演好,還對陽弘武隱瞞實情。到最後,他也只是一個很糟糕的好人罷了……

    唉,我到底在幹什麼?陸奕德摘下眼鏡,順著小綠人的指示越過馬路,對於明天還要來找她的事,有一種很糟糕的心情。他不是厭倦了油腔滑調的偽裝,也不是擔心自己又演壞了,而是覺得……如果就這麼照著計畫執行下去,幾天之後,他就會永久的失去……再來找她聊天的權利。

    陸奕德愈想愈覺得不甘心,他垂著頭,拳頭緊緊握著——

    可惡!我才剛認識她而己……

   

    「財哥,跟你報告昨天的情況。」

    許富財打開便當,同時點點頭,「那個人有繼續跟蹤任菲真嗎?」

    「有,一路跟到她家門口。」

    「哼!」許富財不屑的哼了一聲。「追個女朋友還要別人幫忙,還說是什麼雲山第一高手。」

    「可是……情況有點怪怪的。」

    剛扒進一大口飯的許富財滿嘴米粒的問道:「什麼怪怪的?」

    「我看那個人一直跟在任菲真後面,快走到她家的時候,他有把她攔下來說話。」

    許富財眉頭一擰,「說了些什麼?」

    「不知道。我怕被發現,所以不敢靠得很近。」

    「也許他是去幫陽弘武說好話吧。」許富財老神在在地道,「那奇怪的地方是什麼?」

    「問題是……我看到他對任菲真拉拉扯扯的。」

    「什麼!」許富財掉了半口飯出來,氣急敗壞地罵道:「×的勒,這傢伙是不想活了,竟然敢對我未來的老婆動手動腳的!那你就站在旁邊看嗎?怎麼沒去幫我打他一頓?」

    「就是這樣才奇怪呀!財哥,你想想看,那個人跟陽弘武常在一起,不可能不知道陽弘武的厲害的,但他明明知道,還敢去對任菲真毛手毛腳的,這樣不是自找死路嗎?」

    咬牙切齒的許富財聽到這裡總算平靜了些,他擰眉想想,不覺喃喃地道:「難道他也喜歡上任菲真,想要插上一手?」

    「不知道,都有可能。也有可能……他跟陽弘武串通好在搞些什麼。」

    「好,那你們繼續幫我盯下去,不能讓他們得逞。」

    「是的,知道了,財哥。」

    0

    「好,翻到下一頁。」

    任菲真側過手腕,看了看表面的時間,離放學的時刻還有二十多分鐘,可是她已經開始心不在焉了。

    「任同學……任同學。」

    在老師叫喚兩次之後,任菲真終於回神的抬起頭來,怔然看著台上身兼國文老師的教務主任。

    蕭謙秉好奇的抬抬眉毛問:「妳在等什麼?」

    「沒有。」任菲真搖搖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幾乎沒有人見她笑過,全班因此停頓了幾秒,蕭謙秉才回神提醒道:「該翻頁了。」

    點點頭,任菲真將思緒拉回課堂上,但她的心情,仍是有些浮動的。

    放學後搭上公車,轉乘捷運,任菲真雖沒有刻意回頭,卻隱隱有個感覺,他是跟在身後的。前兩天他那莫名其妙的搭訕過程,讓人覺得他是個很無厘頭的人,今天……不知道他會跟她說些什麼?

    出了車站,再度走到這條無人的長巷,任菲真順了下頭髮,平復自己有些不安的心情。待會他應該就會出現在前方了,只希望……他今天不要做出什麼太過分的舉動。

    路走了一半,他卻一直沒有現身阻擋,任菲真走著走著,腳步愈來愈緩,終於她停了下來,回頭凝望著路的那端。

    他應該有跟來的……任菲真感到有些困惑,她依稀在車站中有看見他的身影,為什麼來到了這裡,他反而消失了?

    她繼續走向回家的路,心情卻有些混亂,雖然她並不喜歡他那些無理的言行,也不喜歡他這麼沒禮貌的將她攔下,可是他今天如此反常,她反而覺得……怪怪的。

    我昨天有說錯了什麼嗎?任菲真知道問這個問題很貶低自己,好象他這麼蠻橫的對她搭訕,她還要好言好語的對待他,但離鐵門已只有十步之距了,他卻依舊沒有出現。

    奇怪了,我為什麼在等他?何況,他也沒說今天會來,不是嗎?任菲真開門進入,踏上前往大廳的白磚路。然而,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

   

    「陸奕德,小武去比賽比得怎麼樣了?」

    「昨天三場都贏,今天再贏兩場的話就是冠軍了。」

    「真的哦!你看,你多榮幸呀,要不是我們推薦你陪小武練習,你怎麼有機會當全國冠軍的陪練員。」

    「也對哦……」陸奕德苦笑說著,再拿起手中的紙條問:「買這些就好了?」

    「嗯,不然我再問其它人有沒有要什麼。」

    「欸喂……」幹嘛那熱心替我找事做?陸奕德來不及攔住她,連忙靜悄悄閃向後門,但才走到走廊中央,就看到三、四個女生沖出來叫著:

    「喂!還有東西要叫你買,跑什麼!」

    「好吧。」陸奕德無奈,只好掏出原子筆,登記她們要買的物品。

    「我要蘇打餅乾。」、「我要兩個麵包。」、「我要買衛生護墊……」

    陸奕德停下筆來,回問道;「什麼型的?」

    「我又不知道學校有賣哪些,隨便啦,你幫我選。」

    「好吧。」陸奕德搖搖頭,繼續登記她們要買的東西。就在這群女生吱吱喳喳時,陸奕德無意中抬眼望見了正從走廊那方迎面而來的任菲真。

    任菲真看了他一會,又掃了眼環在他身周的女生們,隨後面無表情的走過他們身側。

    「什麼嘛!那是什麼表情?」

    「她在不爽什麼,我們犯著她了嗎?」

    「以為自己是校花就不起喔?小武怎麼會喜歡這種女生嘛!」

    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陸奕德愈聽愈不是滋味,終於忍不住大吼了一聲,「妳們懂什麼!」

    這群女生登時嚇傻,教室內的同學們也錯愕的轉頭望來,目光所聚的陸奕德,這會兒才發覺自己失態了,連忙打著哈哈說:

    「小武他……他這麼聰明,他的眼光應該不會錯的,對吧?」

    被他莫名其妙吼了一聲的女生們,依舊一個比一個沒有好臉色。

    「我是說,小武是我們的好同學嘛,他應該希望大家都能支持他的。」陸奕德見她們不為所動,只好拿起了紙條尷尬笑著說:

    「呃……還有什麼要買的?」

   

    長巷的枯葉幾乎落盡,僅留下光禿的枝幹。任菲真踏著殘破的沙沙聲,走在回家的最後這段路上,儘管想要壓抑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想——他會來嗎?

    這是一種陰謀!在延伸著蕭素和孤寂的長路上,任菲真不禁臆測,他這兩日來沒有出現,是一種心機深沉的計算,因為他知道刻意的漠視,反而會使得她對他開始重視,這算是一種……欲擒故縱吧?

    你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指望你出現嗎?卑鄙!任菲真隱隱咬著牙,然而忽然出現在路中的身影,卻讓她的臉色和緩了下來。

    不過她認錯人了,那不過是個尋常的中年男子,還是個和他外型差異頗大的矮胖男子。任菲真怔然和那人錯身而過,氣惱、欣悅、失落的心情在這幾秒中瞬間變換,她再如何的逞強,也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的心亂了。

    你憑什麼以為我要在乎你?任菲真快步走著,為自己适才那期待的心情感到有些不堪。來到大門時,她顫著手,換了三次鑰匙才將大門打開,像要逃避什麼似的閃身進入之後,重重甩上了大門。

   

    「……青天上,白日放光芒,看國旗迎風飄揚,梅花遍地……」

    廣播傳來宏亮的歌聲,二個年級九個班,陸續從樓梯走下,準備到操場集合,進行難得一次的朝會。當隊伍就定位,升國旗、唱國歌的程式完畢之後,蕭謙秉走到台前扶著麥克風架,清了清喉嚨說:

    「今天特別舉行這場朝會,主要是想表揚一位同學的貢獻,他參加全國運動會,拿到了跆拳道邱公斤級的冠軍殊榮,這位同學就是一年二班的陽弘武同學,現在我們請他上臺領獎。」

    臺上彈著電子琴的音樂老師,演奏出頒獎的樂曲。陽弘武在自個班哄然的歡呼聲中,高舉雙臂走上台,他志得意滿的站在臺上,先用一種「如何?」的眼神看了台下的鄭培文、許富財及苗俊人一眼;接著又微笑望向六班的隊伍,一下子就看見了在女生中相形較高的任菲真,卻見她凝目望著一旁的人群,感覺有些出神。

    「頒獎——」

    陽弘武低頭套上金牌,接過冠軍獎狀以及學校頒發的榮譽狀,而後咬著噴了金漆的金牌,風風光光地走下臺。

    「好的,」蕭謙秉再度扶著麥克風道:「既然我們開了朝會,就順便來提醒一些注意事項好了……」

    「唉喲……」台下又是一片哀號之聲。

    陽弘武將金牌、獎狀丟給同學觀賞之後,走向隊伍角落,先確定這裡是六班看不見的角度之後,才拉著陸奕德蹲下來說:

    「準備好沒?今天該我英雄救美了。」

    「唔。」陸奕德低應一聲。他已經逃避兩天了,但顯然今天這場重頭戲,他是躲不過了。

    「今天她看到我領獎,放學我又幫她把壞人趕跑……」陽弘武揉著下巴,想到就想笑。「受不了,她一定會愛死我的。」

    陸奕德撥弄著地上的綠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呀。」陸奕德應著,聲音仍是懶懶的。

    陽弘武無心注意他有異的神色,只是不停幻想著放學後那場英雄救美的好戲,他會表現得多麼威風。他忍不住用力搭著陸奕德的肩膀搖了搖,感激地說:「謝啦,謝謝你這些天幫忙演壞人,才能襯托出我的重要,以後你有什麼麻煩,儘管說,我一定幫你擺平,絕對不會推託。」

    陸奕德聽了,只是苦笑想著——我心裡面的麻煩,你能幫我擺平嗎?

    「欸,先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等到我跟她穩定之後才能說,知道嗎?」

    嗯,知道了……身後幾個別班的男生點點頭,隨後各自輕手輕腳地偷偷摸回到了自個兒班的隊伍中。

   

    週五的放學時刻,應當滿溢著愉悅輕鬆的氣氛,然而不知為何,鈴聲一響,許多人的表情登時緊張了起來。陽弘武火速扣好背包,拉著陸奕德從鄰近的樓梯溜下,率先沖出校門,揮手搭上了計程車。

    隨後一輛保時捷刷地駛出校門,甩著車尾拐進了馬路,留下滾滾白煙,同樣飆向了路的那頭。

    「快點快點!」苗俊人戴上安全帽,跳上同學的摩托車,催促道:「好了,快走快走!」

    五分鐘後,任菲真收拾好走下樓梯,往校門口走去。期間,她回頭探尋了一眼,然而沒見到那熟悉的臉孔,她又默然的轉回了頭,也沒注意到有個長髮男子就跟在身後。

    「他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任菲真坐在列車車廂裡,對自己如此說著。看著漆黑窗外自己的倒影,看似淡漠的表情,眼神卻隱藏著疑問。她一直想不透,他到底為何而來?又為何有那些言行舉動?

   

    計程車後座——

    「今天就看你的了!」陽弘武頂了下陸奕德的肩膀說。

    陸奕德今日一直無法緩和的心跳,似乎又更加快了些,他忍不住猜測說:

    「萬一她今天沒直接回家呢?或萬一剛好有同學陪她呢?或萬一……」

    「哪有那麼多萬一!」陽弘武聽他說那麼多,簡直像是想要推託,於是不耐地問:「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我是怕萬一……她並不怕我呢?」

    「你不是說她很怕你嗎?」陽弘武深深皺起了眉頭,「不然你這幾天到底在做什麼?」

    「怕是會怕……」陸奕德支吾著說:「我是怕她……今天突然怕習慣了,結果就不怕!」

    「哪有這種事!」陽弘武不解又不耐煩的說:「反正今天隨你發揮,等她一叫救命,我就沖出去救她,你被我打跑就好了,很簡單嘛,誰都做得到的。」

    表面點頭的陸奕德,心中卻想著——這哪裡簡單了?

    「其實你能配合演壞人,你不覺得很幸運嗎?」

    為什麼?陸奕德不覺愣了一下。

    「我們四個人那麼努力追她,老實說,沒有一個心裡真的有把握;更何況一般的男同學想跟她談幾句話都求之不得,你喔,已經比別人幸運多嘍!」

    聽到這裡,一直覺得心有不甘的陸奕德,心情似乎平靜了些。

    對呀,別人推薦他跑龍套,他還想接著晉升男主角,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

    「我說的沒錯吧?」陽弘武用指背拍拍陸奕德的腿側,「這樣有信心待會在她面前表演了嗎?」

    陸奕德閉目想了會,終於認真的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

    「這才是好兄弟嘛!」

   

    幾乎每天都在同一時刻,任菲真步入了這條長巷。經過前兩天心情的起伏,好不容易,她不再在走這條路時,期待或是預防著什麼了。然而就當她以為一切雲淡風輕,都成了過往雲煙的時候,那個男生的身影,又出現莊道中阻攔著——

    「嗨!」陸奕德邪笑著和她招呼一聲。然而反常的是,以往都會停下步伐的她,今天卻冷著張臉從旁走過。

    陸奕德連忙拉住她的手膀說:「等一下嘛!」

    任菲真斜望了他一會,才回頭看著前方,冷冰冰地說:「怎麼了?和別的女生玩累了,今天才想到要來找我?」

    陸奕德一下子沒意會到她話中的譏嘲,只覺得一愣,「我前兩天都有跟著妳回家,只是沒被妳發現而已。」

    任菲真面無表情的淡哼一聲,「你以為你隨便說說,我就會相信了?」

    陸奕德端詳著她的表情,莞爾道:「像我就不知道……妳昨天為什麼走到一半突然要用跑的,鑰匙還一直插不進鑰匙孔裡。」

    任菲真微紅著臉,感到一陣羞惱,「你幹嘛要鬼鬼祟祟跟著我?我又不怕你!」

    聽到這裡,陸奕德很確定自己頭兩天表演的壞人角色,果然是徹徹底底失敗了,他不禁挫敗的說:「妳一點都不怕壞人嗎?」

    任菲真看了他一會,「我自然怕壞人,可是不怕你這一種。」

    啊?這不是瞧不起我嗎?陸奕德頓時有種備受打擊的感覺。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又瞥見躲在休旅車窗後的陽弘武一直做著嘴型叫他「快點」,他想了想,只好無奈問道:

    「唉……要怎麼才能讓妳怕我?」

    任菲真輕聲歎口氣,搖了搖頭,「很難喔。」

    「這樣呢?」陸奕德說著將她額前一綹劉海撥開,又輕撫了下她雪嫩的臉龐。

    任菲真緩緩搖了搖頭。

    「這樣呢?」陸奕德接著,用雙手將她的雙臂緊握。

    任菲真輕嗤了聲,翻了下白眼。

    怎麼沒有用?陸奕德已覺得心急,又見陽弘武都快從車後跳出來了,於是將雙手一路滑下,掐住她兩旁柔軟的腰肢,先咽口口水,說:「這樣子妳應該怕死了吧?」

    任菲真垂目看了一眼,又抬眼瞅著他說:「兩天前你才對我做過更過分的事,難道你忘了?」

    陸奕德回憶起那天的情景,不禁臉紅。這時又見陽弘武舉起了拳頭雙眉直豎,彷佛在下最後通牒似的,陸奕德心下一橫,咬著牙根道:

    「這是妳逼我的!」

    任菲真還搞不清楚,就感覺他的雙手從腰側滑至身後,接著他十指緊扣,雙臂一緊,讓兩人小腹對小腹緊緊貼著,接著他重重咽口口水,挑了挑雙眉說:「準備好了嗎?」

    陸奕德詭異地微微一笑,「妳可以叫救命了。」

    「我為什——」任菲真還來不及問完,已見他側過了頭,貼來了兩片熱熱的嘴唇。

    管他的,既然要演壞人,我就演個夠本!

    陸奕德瘋狂地貼住她涼涼的雙唇,貪婪得像要把她吸進肚子裡似的,但心中卻已有準備,下一瞬間就會被陽弘武拖到地上狠K一頓。可是等了十秒鐘,不但任菲真沒有推開他,身周更是靜悄悄的,他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車窗後的陽弘武半張著嘴,整個人……呆掉了。

    喂!不是要英雄救美嗎?快點啊!陸奕德心中如此想著,但礙於兩人緊緊糾纏住的雙唇,只能猛眨著眼睛,做出示意的動作。

    我要殺了你,陸奕德!陽弘武驚醒過來,拋下背包沖了過去,拉開陸奕德後,迎面就送上一個拳頭,怒喊著:「好大的膽子,你這是幹什麼!」

    任菲真沒料到他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從被強吻的那一瞬間起,她就震驚得動也不動,直到他被拉開之後,她才終於回復了意識,卻又覺得整個人一陣虛脫。

    陽弘武惡狠狠的瞪了陸奕德一眼,表情自然生動,遠遠優於事先練習的演技。隨後他趕緊回頭安慰道:

    「同學,妳沒事!」

    「學妹,妳沒事吧?」

    一名突然現身的長髮男子同時開口,而那人更搶先扶住了有些恍神的任菲真,臉上淨是關懷擔憂的神色。

    COW!鄭培文在這裡做什麼?陽弘武嚇了一跳。又見鄭培文已搶先攙扶住任菲真,奪走了他安慰人的動作,於是趕緊再回頭狠瞪著陸奕德——

    「你這個王八蛋,我一定要教訓——」

    「砰」的一聲,一顆突如其來的籃球砸到陸奕德臉上,把他打得向後仰。陽弘武順著球來的方向一望,果然那出手的正是苗俊人!陽弘武還來不及驚訝這人怎麼也會出現,又聽見另一個人喊著:

    「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許富財用手挾住了陸奕德的脖子,氣衝衝的罵道:「我要把你宰了!」

    不會吧?怎麼這麼多人!陸奕德還搞不清楚狀況,已被許富財拖倒在地,苗俊人、陽弘武跟著加入,這個一拳、那個一腳,又有人吐口口水,頓時把他打得彎在地上縮成一團。

    喂喂喂,這是演戲,你們怎麼都打真的?陸奕德遭受三人聯手無情的攻擊,雖想逃走,無奈三人打得正火,他連把護在臉上的手移開的空檔都沒有,更別說是站起來了。

    三人中陽弘武雖然出手最重,但打的也是他身體最厚實的地方:可另兩個人亂踢亂踹,下手一個比一個狠,陸奕德在心中暗暗叫苦,要是他們再不停手,待會他真的得叫救護車了……

    「好了,不要再打他了!」

    忽然聽見後方有個女生喊著,他們回過頭來,看見喊話的人正是任菲真,於是才慢慢停住了毆打的動作。

    媽呀,我招誰惹誰了!陸奕德苦著一張臉,慢慢掙扎著爬了起來,摸了下濕濕的嘴角,一看果真連血都流出來了。他痛苦萬分的撿起地上的背包,拐著腳往外走了幾步之後,才又想起似的回過了頭,舉起伸不直的手說:

    「陽弘武,你……你給我記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在他蹣跚離去之後,任菲真用著異常冷冽的眼神,從他們四人臉上一一掃過,每個人看到她的神情,心裡都不禁發寒起來。只見她紅著眼眶澀然一笑,低聲說道:

    「你們都把我當成白癡,是不是?」

    四個人見她拭淚離去,都有種自討沒趣的感覺。一會兒,四人互瞪幾眼,陽弘武不滿地說:「莫名其妙!你們三個跑來幹什麼?」

    「哼,」許富財揉揉打到發疼的拳頭說:「來破壞你的好事呀!」

    「我們不是約好了各憑本事嗎?」陽弘武不爽地說:「你們三個人在追她的時候,我曾經有破壞過你們的行動嗎?有嗎?」

    「如果手段正當的話,別人自然是沒有資格插手。」鄭培文不屑的搖了搖頭,「問題是……你用的手段太下流了。」

    陽弘武無法辯駁,只有冷嗤了聲,「要你們管!」

    「如果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才追得到女朋友,」苗俊人轉著籃球嘖嘖說道,「我看,你還是把賭金拿回去,不要跟我們比好了。」

    陽弘武哼了一聲,懶得回應他所說的。

    「請大家以後都照遊戲規則來玩,OK?」許富財破壞了他的陰謀,已經沒那麼氣了,可是一回想到那傢伙狂吻任菲真的畫面,頓時又是一肚子火。「順便請你警告一下你那個同班同學,要是他敢再亂來,哼哼,請他過馬路小心一點!」

    說完之後,許富財走向停在後方的保時捷;苗俊人看看,也冷笑著運球離去;隨後鄭培文托了下圓眼鏡,搖了搖頭歎氣走開;最後只留下了扠腰站在紅磚道上,滿臉不悅的陽弘武。

    死陸奕德,到底是怎麼搞的?演得那麼差勁,又給我走露消息,還敢亂碰我的任菲真!禮拜一到學校……

    陽弘武睜大雙眼,咬緊牙道:「你就該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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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9: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陸奕德,你被火車輾過去喔?」

    禮拜一的早晨,陸奕德才以分解動作坐入座位,就聽見同學這麼取笑著。連搖搖脖子都會牽動傷口的他,只有僵硬一笑,「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好象被人打的吧?你不是有練跆拳道嗎?怎麼都沒有用啊!」

    我要是沒練的話,今天就不會受傷了。陸奕德苦笑著無法解釋,只能靜靜坐在椅上,怔想著有些出神。

    全身十多個傷口熱辣辣的,但那壓在心頭的沉重,卻讓他對皮肉的疼痛有些麻木。來不及道別、來不及解釋,也來不及說一聲抱歉,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從今而後,在任菲真面前,他是個毫無立足之地的人,沒有資格再去找她談話,也沒有權利再介入他們之間的發展,他不過是個……可拋棄式的臨時演員罷了。

    雖然很明白,如果陽弘武沒有強要求他演這場戲,如此平凡的他是不可能有機會接近任菲真的;但現在他才瞭解,喜歡上一個人的心情,是很難控制的,就算她再如何的遙不可及,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就這麼放下感情……

    唉……陸奕德撐著自己沒受傷的右額,有些後悔自己加入了這一齣戲。也許保持距離,他就不會對女主角癡心妄想……對吧?

    早自習的鈴聲響後,陽弘武姍姍來遲的進入了教室,陸奕德回頭向他探了一眼,這兩天他的手機打不通,問不到後續的情況。陽弘武只冷冷的抬眼望了下,便擺著一張臭臉不再搭理,看得出來,他對陸奕德有著極度的不滿。

    又怎麼了?陸奕德還以為就算那場戲的結尾有些淩亂,但他被這麼亂打一通,陽弘武也該對他的付出說一聲謝謝吧?沒想到竟然得到如此漠然的對待,他頓時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第二節下課鐘響之後,陸奕德終於找到空檔,他走向獨自倚在欄杆邊的陽弘武,好奇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陽弘武漠然斜了他一眼,半晌才哼了一聲,「你還敢問?被他們幾個人這樣一搞,還能演得下去嗎?」

    「啊?」陸奕德半張著口,感到有些錯愕。「那……我們不是白演了嗎?」

    陽弘武愈想愈火大,忍不住轉過頭來,不滿地說:「你到底是怎麼做的?弄到被他們三個知道!不是說好要保密嗎?到底是怎麼搞的!」

    「我不知道啊……」陸奕德無辜的解釋著,「我真的誰都沒有說啊!」

    「那消息怎麼會走漏出去?」陽弘武又哼了一聲,抱著胸呼吸濁重,胸口強烈的上下起伏,好象隨時要爆炸的氣球似的。陸奕德心想,就算洩露行蹤,他也不是刻意的,他不需要這麼生氣吧?但仍安慰道:

    「好吧,可能是我不小心被他們看到我在跟蹤任菲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被他們發現的事還是其次,我最氣的事情是……」陽弘武又重噴了兩口氣後,才豎著濃眉說:「你怎麼可以對她做那種事!」

    「啊?」陸奕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楞楞問道:「什麼事?」

    陽弘武滿臉怒容轉過頭望著他,嘖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接吻對女孩子來說是很嚴重的事?」

    這個喔!陸奕德恍然大悟,哈哈乾笑了兩聲,卻也只能無奈的說:「我本來也沒有打算這麼做的,可是她好象都不怕我,所以我才——」

    「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陽弘武快氣炸地喊著,「萬一——那就是她的初吻怎麼辦?」

    根本沒考慮那麼多的陸奕德,現在才冒著冷汗、白著臉想——不會吧?

    「女孩子都很重視自己的初吻的,她們一定要遇上自己真正喜歡的物件,才願意獻出自己的初吻。像我第一個交的女朋友,她明明就很喜歡我,可是交往四個月她才肯給我親一下;而你才四天就給她親下去,而且還是嘴對嘴,哇哩咧,我真想當場就把你踩成肉醬!」

    這事真有這麼嚴重嗎?陸奕德雖然想要否認,但聽他說得如此嚴重,不由得愈想愈不安。

    「我看喔,你自己最好有心理準備……」

    忽然聽陽弘武沒頭沒尾冒出這句,陸奕德困難的咽了口口水問:「怎麼了?」

    望著六班的教室,陽弘武說:「早上我進學校的時候遇到任菲真,我有跟她道歉。」

    「結果怎樣?」陸奕德心急追問著。

    「她一點都沒有接受的意思,而且……」陽弘武斜望了他一眼,「她一直在追問你的名字。」

    「問我的名字?」陸奕德嚇了一跳。「她想幹嘛?」

    「想幹嘛?還用說嗎?」陽弘武哼了一聲,「你在路上對她公然猥褻,她當然是要報告訓導處了。」

    聽到這陸奕德雙腿一軟,面無血色的他,幹啞地喃喃說道:「不會吧……」

    「雖說這問學校比較開明,但也不表示他們比較能容忍學生犯錯。」陽弘武說完,抱著胸搖了搖頭,「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雖然我跟你是共犯,可是上禮拜我才被記一個大功,所以就算被記三大過,我也不會退學。不過你喔……就很難說了。」

    不會那麼嚴重吧?陸奕德雖然想安慰自己,無奈額上已是一片冷汗,想了想,他希望微弱的問道:「那你有告訴她嗎?」

    「能不說嗎?」陽弘武受不了的嗤了一聲,「你以為我不告訴她,她就不會帶教官來指認你嗎?」

    天哪!陸奕德聽到這裡,頓時覺得一陣暈眩,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你自己把情況搞到這麼難看,」陽弘武走向教室,冷冷的留下了一句,「你自己看著辦。」

    聽見任菲真即將採取的行動,又見陽弘武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原本只是禁不住請求而勉強幫忙的陸奕德,頓時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現在渾身是傷的他,又要面臨隨時被叫去訓導處的威脅,心情極度混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現在簡直是風聲鶴唳了,一個長髮女生從走廊走過、教官出現巡邏,甚至是廣播喇叭一傳出啟動的啵啵聲響,都會讓陸奕德的心跳狂跳到一百八十下:有時任菲真從走廊經過前去洗手間,陸奕德都會嚇得趕緊趴倒在地。真不知道這種提心吊膽的煎熬,他還能忍受多久……

    便當只吃了一半,陸奕德就食不下嚥的蓋了起來,忍著隱隱的胃痛,隨便拿出了一本課本,儘管此時任何字句他都讀不進去,但至少好過什麼事都不做。

    一名長髮的女子從前門出現,這幾日總戴著隱形眼鏡保持自己「視線良好」的陸奕德轉目一望,驚得連忙彎身躲好。那女生……果然就是任菲真本人!原本班上的同學還沒注意到她,卻被陸奕德突如其來的動作引得一起朝外觀望著,就見她望著教室內緩緩走著,最後消失在後門之外。

    走了吧?陸奕德算好時間,驚顫著抬起了頭,看見她的身影消失之後,不覺松了口氣。然而就在這時,忽然見她折了回來,臉上有著猶豫的神色,陸奕德嚇了一跳,連忙趴著將頭埋在手裡,心裡不斷想著!死了死了!

    不一會兒,全班都注意到折返之後佇立於後門口的任菲真,陽弘武連忙跳了起來,滿臉笑意的迎上前去說道:

    「任同學你好,找我有什麼事嗎?」

    任菲真搖了搖頭,她的視線從站在此處之後,就只有朝一個地方望著,聽見陽弘武的招呼之後,她才伸起翠玉般的纖指,往那人的背後比著——

    「你叫他出來。」

    陽弘武順著她所指的方向一望,果然她所找的人,就是正縮成烏龜的陸奕德。他連忙安撫道:「不用找他啦,我已經好好教訓過他了,我保證,我保證他以後不敢再犯,妳就原諒他一次,好不好?」

    任菲真只是搖了搖頭,「我不管,你叫他出來。」

    「他真的只是卒仔而已,被我打過一頓就嚇死了,妳不高興的話,我找個時間再修哩他好了。」

    「你不叫他出來的話,」任菲真冷冷地說,「我就自己進去找他。」

    「呃……好吧。」陽弘武無奈,只好喊了一聲,「喂,陸奕德,外找。」

    天哪!陸奕德畏畏縮縮的轉過頭來,見到定定望著自己的任菲真,終於知道該來的還是逃不過,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他顫著手扶椅站起,搖搖欲墜的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之中,緩緩走向了後門口。

    走到了任菲真身前,陸奕德什麼都不敢說,只能困難地咽著口水,看著她冷冷的臉孔。此時空氣中寂靜無聲,只有無數好奇的目光等待著,隨後,任菲真緩緩舉起了手……

    陸奕德緊緊閉著雙眼,等待她接下來的掌摑。的確!他那麼下流的強吻了她,她想甩他幾巴掌,都是他罪有應得。可就在幾秒之後,落在他臉龐的,卻是她輕柔的觸摸。

    陸奕德微微將眼睛睜開一縫,只見任菲真撫觸著他臉上的傷口,說:

    「別人的演技都很好,就你的演技最爛。」

    「啊?」陸奕德傻傻楞住,一時意會不來她說的是什麼。

    「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任菲真撫摸著他額側、臉頰,還有耳垂的傷口,微微彎起唇角說著,「你在學校很正常,可是放學以後……就變得怪裡怪氣的,原來是在幫別人演戲。」

    儘管她的面容依舊淡漠,但她的語氣卻沒有責備的意思。一直提心吊膽的陸奕德雖然松了口氣,卻仿佛又墜入了五裡迷霧之中,他那麼過分的對待她,難道她……不在乎嗎?

    「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笨蛋,你一被拉走就知道了。」任菲真抓著他肘後的衣袖,牽著他來到欄杆旁,搖搖頭說:「事情哪有這麼巧的。」

    望見任菲真主動接觸他的動作,教室內、走廊上,任何一個親眼目睹的同學,沒有一人嘴巴合得起來,還有不少人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確定現在不是在作夢。

    陸奕德仍然無法放心,不覺試探問道:「那妳……不生氣嗎?」

    「如果是別人這麼做,我根本不可能讓他得逞,結果你竟然……」任菲真咬著下唇,垂目停了半晌,才把頭搖了搖,「算了,你也是幫人家演戲,也有人幫我揍過你了,我還能怎樣?」

    「所以……妳不會去報告訓導處嘍?」

    任菲真抬起雙眼,微蹙著眉宇反問:「這間學校有訓導處嗎?」

    「對喔,哈哈……」聽到這裡,陸奕德這幾天心裡懸著的大石,終於能夠放下來了。

    任菲真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小盒藥膏,轉開了盒蓋,說:「臉上都是傷,你到底有沒有擦藥?」

    「有啊……」陸奕德被她扶著轉過了臉,將傷口正對著她,這時見到全班目不轉睛的望著這裡,他頓時覺得害臊起來。

    任菲真凝目注視著他臉上的傷痕,似乎沒見到周遭數以百計的旁觀群眾,她挖了一些藥膏,小心翼翼的在他的傷口上塗敷著。「你們不是串通好了嗎?沒必要下手這麼重吧?」

    陸奕德紅著臉看著天花板說:「呃……情況有點失控。」

    任菲真替他塗藥的同時,輕咬下唇問道:「這個笨計畫,是誰想出來的?」

    「唔……」回想當時的討論,陸奕德只能老實的說:「應該算是我。」

    「那你被打也是活該的。」任菲真緩緩說完,又問:「那……也是你自己主動要當壞人的?」

    「不是。」陸奕德搖了搖頭,「是……陽弘武請我幫他的忙。」

    「他請你幫他的忙?」任菲真微揚雙眉,似是有些訝異,想了想後,她說:「他這個人……好象沒有什麼朋友。」

    「呀,哈哈哈!」陸奕德想了一下,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也才發現,原來外表冷到底的她,其實也是有幽默感的。

    任菲真將他臉上的傷處理過後,又上下審視著,「還有哪裡有傷?」

    陸奕德想起自己身上的傷,從胸部、大腿到屁股,都不是可以公開處理的,於是尷尬的說:「我自己來就好了。」

    任菲真點點頭,將藥盒遞到他手中,停了半晌,而後順了下發,低聲問道:「那按照你原來的打算,之後呢?」

    陸奕德眨眨雙眼,無法意會她所問的意涵,只好不解問道。.「……什麼之後?」

    「就是……」任菲真咬著下唇一會,才又望著他的胸膛,啟唇說:「在你演的壞人被打跑之後,你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忽然之間,陸奕德恍然明瞭她來找自己的原因,她似乎不想讓彼此就這麼變成不相聞問的陌生人。霎時,他雙眼一熱,不禁低笑了聲,揉著鼻子道:「我就是怕這樣,所以那兩天才沒有照預定的安排去糾纏妳,因為我怕……太早把戲演完,就沒機會再跟妳說話了。」

    垂目靜靜聽完,任菲真揚起一份淡淡的笑容。隔了一陣,她才又說:「其實我不是很喜歡你在我面前裝流氓。」

    陸奕德想要解釋,一下子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只有半張著口應道:「我……」

    「所以……」任菲真望著一旁,聲音極輕地說:「如果你不那樣子的話,我還可以接受……你再來找我。」

    明明聽懂了她的話,但震驚過度兼喜出望外的陸奕德,回答出來卻是那一聲,「啊?」

    「我是說……」任菲真輕輕歎了口氣,望著他道:「我星期六有空。」

    「啊?」

   

    厚實的木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茶點。許富財一腳踏著長凳,手橫架在膝蓋上,執著筷子吃吃喝喝。一會兒,看見店門口同時出現兩個人影,於是招了招手道:「來來來,這邊坐。」

    鄭培文和苗俊人對望一眼,隨後一起走進門來。許富財待他們點好飲料之後,熱情招呼著:「儘量吃,不夠再叫,我請客。」

    「謝謝學長。」苗俊人客氣的回應之後,拆開雙筷子挾起一顆花枝丸,同時故作漫不經心的問:「不知道你約我們一起來,有什麼事嗎?」

    許富財啜了口綠茶,吸了吸牙縫說:「你們應該有聽說,任菲真禮拜六要跟那個傢伙約會的事吧?」

    果然是為了這個!鄭培文和苗俊人點了點頭,這事已經傳遍全校,他們兩人沒有理由不知道。

    許富財抬眼望著苗俊人,問:「聽說……她去找陸奕德那天,你有親眼看到?」

    「是呀。」苗俊人稍一回想,眼神不覺流露出一絲忿恨。「她對那個陸奕德,可是親昵得很。」

    「現在是什麼狀況?」許富財罵了一聲道:「我們那麼努力,結果第一個跟她約會的,竟然是那個小丑!全校都知道我們四個在追求任菲真,她要是真的和那個人在一起,你們說我們的臉要往哪裡擺?」

    正用拭鏡布擦拭眼鏡的鄭培文,這時才開口接道:「所以……」

    許富財拍著桌子道:「當然要把他們破壞掉了!」

    隔了一會,鄭培文將眼鏡戴回臉上,搖了搖頭,「她要選擇跟誰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我們沒有資格插手。」

    「問題是,你覺得她做的是正確的選擇嗎?」許富財忿忿不平地道。「那個陸奕德會跟她認識,都是為了配合陽弘武演什麼英雄救美,結果他莫名其妙的插花進來,任菲真也搞不清楚狀況的對他有好感,這根本就很荒謬嘛!」

    「不管如何,我尊重任菲真自己的選擇。」鄭培文不為所動的搖搖頭,隨即拿起書包站起身來,「接下來你們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

    眼看他離去,許富財不覺哼了一聲,「假清高!等我們讓陸奕德知難而退以後,他就不回來追任菲真了嗎?騙肖!」

    苗俊人微微一哂,問:「那學長,你有什麼計策嗎?」

    聽苗俊人有意入夥,許富財先是一樂,又掐著下巴道:「這就要跟你一起商量了。」

    「這麼吧,」苗俊人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有想好一些方法,想請學長聽聽看覺得如何。」

    原來你也早就有這個打算!許富財和他交換了一個邪惡的笑容,點了點頭,「你說……」

   

    週五放學鈴響,陸奕德收好了書包,走到教室後方的櫃子,準備拿出道服和陽弘武一起前往道場練習。儘管目前兩人間有些芥蒂,但他還是沒有就此置之不理,然而陽弘武卻說:

    「今天開始你不用陪我去練了。」

    陸奕德停住了動作,不明了的眨了眨眼。

    「教練從附近的高中找了一個陪練員,等一下他就會來了。」

    「噢……」陸奕德聽了,便將還沒完全拿出的包袱再塞回去。儘管從勉強陪他練習之後,他一直在等待解脫的一天,但事出突然,他還是不免有些失落感,在鎖上櫃門後,才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陽弘武繼續收著書包,只是低應了一聲,「嗯。」

    陸奕德獨自走出教室,雖覺以後就不用花那麼多時間當人家的沙包,但心情仍是有些悶悶的。想著想著,來到了校門口,才發覺眼前橫著一輛保時捷,而倚在車門旁的學長許富財,正朝自己望著——

    「學弟,有空嗎?」

    不會又想打我一頓吧?陸奕德輕咽口口水,雖說他不認為自己如此罪大惡極,但還是有點心虛,因此他應的也是有點遲疑,「呃……有吧。」

    「別怕嘛!」許富財笑容滿面的上前搭著他的肩膀道:「學長想請你喝杯咖啡,跟你討教一下追女朋友的秘訣。」

    「啊?我沒有什麼好請教的啦。」陸奕德冒著冷汗說道。

    「開玩笑,校花都被你追走了,還說沒什麼!再說……你把我花了幾萬塊要把的馬子搶走了,如果還不花一點時間跟我聊聊,這會不會太不給我面子了?」

    「好吧。」陸奕德只能冒著冷汗應著,隨後坐進了許富財的跑車中。

    車行到了市中心,在一問裝潢古典的咖啡店外停下,陸奕德不安的隨之走入,只見許富財熟稔的和吧台內一名外型搶眼的黑衣女子招呼一聲:

    「嗨。」

    「阿財你來啦。」那女子擦著盤子,態度雍容的淺笑應著,「隨便坐。」

    「好。」許富財帶著陸奕德來到明亮的窗邊入座,待他點好飲料之後,便輕歎了口氣說:「唉,學長真羡慕你,那麼容易就爭取到和任菲真約會的機會。」

    「也不算是約會啦,」陸奕德連忙解釋著,「就她有空,想找個人陪她逛一逛,就這樣。」

    「全校那麼多男生,為什麼找你不找我?」許富財低嗤了聲,「不用謙虛了,任菲真真的對你特別有好感。」

    「唔……」陸奕德臉上微微一紅。「我不知道她怎麼想。」

    「其實她會喜歡你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許富財搔著胡渣,思索地道:「仔細想想,其實你是個很有勇氣的人。」

    勇氣?陸奕德不解的攏著眉頭,「怎麼說?」

    這時一輛賓士休旅車在窗外停下,引得兩人轉頭一望,只見一名穿著灰色毛衣的高俊男子走下,推門進入了店內。他走過走道直接踏入了吧台,和那黑服女子溫言說了些話:而後又轉頭望向此處,微笑著和許富財點頭招呼了聲。

    「他們是我哥的朋友。」許富財招手回應之後,望著那兩人,對陸奕德問道:「你覺得…….他們兩個人如何?」

    看著那兩人出眾又協調的氣質,陸奕德不由得點點頭說:「感覺……滿登對的。」

    「是呀,是滿『登對』的。」許富財加強重音說著。他喝了口檸檬水,又說:「像他們走在一起,如果遇到女生的朋友,她的朋友就會想,哇!她找到一個好適合她的人;如果遇到男生的朋友,他的朋友也會想,媽的!他交的女朋友真不錯。」

    陸奕德聽著,只是連連點著頭應道:「嗯嗯。」

    「等有天你跟任菲真手牽手走在一起,如果遇到你以前的同學,他們一定會想,天哪,你實在是太幸運了,竟然能交到那麼美的女朋友!」

    預想那樣美好的情景,陸奕德也不禁有些怦然心動。

    「可是……」許富財說到此處,服務生恰好送上飲料,因此他就暫停下說。但感覺正要聽到重點的陸奕德,心中便有些不安了,待服務生離去之後,連忙問:

    「可是什麼?」

    「可是,相反的,如果遇到任菲真的老同學,可能就會覺得……她一直是班上最出色的女生,沒想到交的男朋友,怎麼有點……『不搭軋』。當然,這應該不會影響你們感情啦,這點對你應該無所謂,不過她就得慢慢調適過來了。可我想你一定已經準備好要陪她面對這一切,所以我才說,你是個很有勇氣的人。」

    陸奕德怔怔聽著沒說話,心中只是想著——我沒想過這些。

    「不過還好啦,我們也才高中生而已嘛,交個女朋友,一直考慮到未來的事怎麼交得下去,對不對?」許富財輕啜了口卡布其諾,抿了抿唇上的泡沫,又說:「像你有規畫以後上大學、出社會以後,要怎麼努力跟她在一起嗎?」

    陸奕德楞楞聽著,腦中一片空白,只不解回問道:「什麼?」

    「你覺得像她這麼嬌貴的人,以後會是一個上班族的老公供養得起的嗎?」許富財斜眼睨著他道:「這麼說吧,你想像一下,她是比較適合坐在西餐廳裡的人,還是坐在路邊攤的人?」

    儘管心中有答案,但陸奕德這次卻不想順著他的意思回答。

    「不然你再想一想,你希望以後她是上班工作被上司欺負,還是在家當少奶奶比較好?」

    陸奕德咬著吸管輕啜了口冰拿鐵,仍然沒有回應。

    許富財仰頭坐著,微微冷笑問道:「你有把握,以後不讓她吃苦嗎?」

    陸奕德搖搖頭,終於澀然的應了聲,「沒有。」

    「所以嘍,站在男生的立場,我可以給你個建議,反正她這一生不可能只交一個男朋友,所以趁她對你感覺還不錯的時候,先跟她……玩玩就好。」

    聽到這裡,陸奕德不由得詫異地抬眼望著他。

    「既然只有把握暫時跟她在一起,那就是玩玩而已,對吧?」許富財抬眉說著,聽他沒有回答,又搖搖頭道:「反正……趁她現在還沒什麼現實考量的時候,你才有機會跟她玩玩;幾年後女人開始務實的時候,你想留住她,那可就難嘍。」

    他接下來所說的,陸奕德幾乎是充耳不聞了,心中只是想著——我可以只是玩玩而已嗎?

    「不用想太多,」許富財含笑低沉的說:「玩玩就好了。」

    陸奕德轉頭望著窗外,看著漸黑的夜色,明天的約會突然變得好沉重

   

    晃過卡片,穿過出口,任菲真才一抬眼,就見到有名身高過人的同校男生正微笑地倚在柱旁守候。

    「嗨。」

    任菲真沒有回應,逕自從旁走過。

    苗俊人轉身緩步跟上,微笑低聲說道:「能跟妳聊一聊嗎?」

    任菲真冷淡的搖了搖頭,「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我要聊的事跟妳我無關。」苗俊人停了兩秒,才道;「是有關陸奕德的……」

    任菲真霎時停下步伐,轉目凝望著他。

    「這裡就有麥×勞。」苗俊人將下巴往那黃色的商標撇了下,揚起唇角說:「坐一下吧。」

    任菲真想了一會,點點頭,而後和他一起走向店內,隨便點了飲料後上樓。在旁人好奇驚歎的眼神中,他們坐進了隱密的角落。

    「什麼事?」任菲真垂目問著,十指輕扣在桌沿,對他推來的可樂看也沒看,一點也沒有陪他喝飲料的打算。

    苗俊人倒是從容得很,吸了兩口可樂之後,才將雙肘撐在桌上,俯身問道:「妳明天要跟陸奕德出去約會?」

    任菲真原本就有故意放出風聲的打算,因此也應得毫不避諱,「對。」

    「妳喜歡他嗎?」苗俊人微微笑問。

    「那是我的事。」任菲真淡然應著,「你說過今天不是來談我的事。」

    「沒有,只是對妳什麼時候喜歡上他有點好奇罷了。烏苗俊人低笑了聲,瞇著迷人的雙眼皮,猜測道:「就在那幾天他找妳搭訕的時候,妳覺得他還滿可愛的,對吧?」

    任菲真靜默了會兒,才垂目應道:「這都是我的事。」

    「好好。」苗俊人舉起手掌投降,又問:「那妳一定也知道,陸奕德是配合陽弘武演戲,才去找妳搭訕的吧?」

    「知道。」任菲真已覺得有些不耐煩了,「那又怎麼樣?」

    「沒什麼,」苗俊人搖了搖頭,「只是怕妳受傷害罷了。」

    他說完後,便啜著飲料不多解釋。任菲真等了一分鐘後,終於耐不住抬眼問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妳不覺得……喜歡上一個配合演戲的人,有點奇怪嗎?」苗俊人搖頭低笑著,「他根本不是因為喜歡妳而接近妳,不是嗎?」

    知道這點很難反駁,又無法解釋兩人接觸時的感覺,任菲真只有悶聲不答。

    「當時他被打跑以後,我們都看見妳流了眼淚,我猜有一部分是因為……妳發覺他欺騙了妳,所以才感到難過,對不對?」

    任菲真望著一旁,不願解釋,也不願被他從表情中看見她流露的答案。

    「所以妳也不得不懷疑他喜歡妳的程度,對不對?」苗俊人用著感慨的口吻說:「畢竟事後……他沒有主動找你解釋。雖然說男生重義氣,但一般的男生是不會把一個無聊的約定,看得比自己喜歡的女生還重的,除非……」

    任菲真直直瞅著他,等著反駁他接下來所說的話。

    苗俊人想想,最後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任菲真細眉微揚,不快地道:「那你跟我說這麼多做什麼?」

    苗俊人搖了搖頭,「我不是故意來破壞你們的,所以我不能說一些沒憑沒據的話。」

    任菲真沒有答腔,只在心底暗哼一聲。

    「不過男生看男生,畢竟會比較准一點。」苗俊人微微一哂,「我只知道,如果我對一個女生有感覺,就算我最好的朋友求我,我也不可能替他在那女生面前扮演壞人的角色,除非……那女生原本就不是我的對象。」

    任菲真靜靜聽著,沒有回應,只是原本雲白的臉,似乎顯得更白了些。

    「妳也許不知道,其實陸奕德在班上的女人緣還不錯。」

    任菲真默然無語,因為這個情形……她曾經親眼目睹過。

    「所以,很可能他進學校以後,一開始有意思的對象不是妳。甚至……我們也不能排除他更早之前就另有物件,對不對?」

    任菲真難以回應他的話,有些心煩的她,只能開始輕啜可樂。

    「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他是後來才喜歡上妳的。」反而苗俊人替她從這個疑點解脫出來。他接著道:「畢竟有時候我們得接觸一個人以後,才會對他有感覺。」

    任菲真儘管沒有回應,卻已在心中默默認同。

    「不過……不管後來你們之間怎麼發展,他還是決定按照計畫將他的角色演完,事後也沒主動找妳,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對妳的心意夠不夠堅定。」

    「謝謝你的指教。」任菲真淡淡地道:「不過未來會怎樣都是我們自己的事,不用你們擔心。」

    「我沒有惡意,而且,很可能我都猜錯了。」

    苗俊人說完,知她不解的看著自己,只是望著桌面淡笑應道:「我只是怕妳談戀愛的經驗不多,很容易就陷了進去,想給妳個建議。反正你們才剛開始,妳不妨試探他一下,看看他……有沒有長久跟妳交往的打算,或者他有沒有排除萬難和妳在一起的決心。如果兩者都沒有,或許……妳的感情要放慢一點。」

    任菲真只是環著胸冷冷的說:「這些不勞你來操心。」

    「妳知道妳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嗎?」

    心想他會提到自己固執的個性,任菲真只是望著一旁,臉上顯露出了倔強。

    苗俊人搖搖頭,有點感慨地道:「就是像妳這樣的美女,很少男生可以回絕妳的好感,所以妳很難知道……他們原先是不是想跟妳在一起。」

    聽著他出人意料的說辭,任菲真不覺有些怔然。

    苗俊人吸幹可樂,而後拿著背包站起,臨走時淡淡地道:「試探看看吧,對妳不會有壞處的……」

    任菲真沒再轉頭望他一眼,然而他的話語,卻已留在她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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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5 01:39: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初冬時節,在驟降的氣溫、灰蒙的天光之下,週六的西門町,裹著厚重大衣的人浪,仍喧騰得猶如潮水似的。任菲真和陸奕德剛走出捷運出口,望著佈滿街道的人潮,不覺對望一眼——

    「要去哪?」陸奕德調整了下眼鏡問道。

    「先逛逛好了。」任菲真嘴角帶著微笑道:「上國中以後我就沒來過了,感覺這裡變好多。」

    「好。」陸奕德和她並肩走著,踏入了週末的人海中。然而儘管到處摩肩接睡,任菲真的身周卻仿佛有種無形的斥力,將其它人給隔離開來:陸奕德也似乎可以感覺到,凡是她走過的地方,都會聚集了目光和談論,好象她是個不知名的明星似的。

    「你今天很乖。」任菲真微微一笑。

    「啊?」陸奕德不解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任菲真望著兩人間的空隙,微微揚起細眉說:「從見面到現在,你都離我至少十公分。」

    陸奕德揉揉鼻子解釋道:「唔……以前是故意要嚇妳的嘛。」

    「可惜沒有用。」任菲真淡笑說完,點點他的肩膀,指著一旁的店面說:「我想進去逛一下。」

    「好。」陸奕德陪她進入店內。他看著正在流覽的她的側臉,儘管她仍是無啥表情,他還是能看出她情緒的分別,今天她的心情好象特別好,不若以往,在淡漠之中總帶著一絲對人的防備。

    「喂喂,你看那邊……」

    隱隱聽見身邊有個男生說完後,隨即傳來一陣騷動。陸奕德看著他們愛慕的眼神,不免有些自得,可這也讓他想起昨天許富財所說的。

    「注意別人做什麼?」任菲真沒有轉頭,淡笑問道:「在找其它漂亮女主?」

    「沒有。」陸奕德看著從容的她,倒顯得他的神經太過緊繃了。

    「再去逛別的地方吧。」任菲真刻意拉住他的衣袖,走出了店門。

    逛了將近一個小時後,兩人找了間紅茶店休息。或許是第一次約會的緊張,适才兩人交談的話並不多,感覺也較以往生疏了些,仿佛都可以從對方的眼神裡,察覺到有些事正在對方的心中困擾著。

    閑坐了一會,任菲真輕咬著下唇思索之後,啟唇問道:「我有件事,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好呀。」陸奕德點點頭,微笑說道:「妳說。」

    「今天找你出來,是想請你給我一個建議。」任菲真雙眼低垂,輕聲說著,「因為我不知道……該選那個男生才好。」

    「聽這話,陸奕德腦中一片空茫,停滯了好一陣後,他才回過了神。

    對喔,她從沒說過要和自己交往,怎麼就因為她的友善,自己就先入為王的認為今天這是一個約會,他好象……又誤會了。

    僵了十餘秒後,陸奕德澀極的牽起嘴角,眼角帶著笑意問道:「那……有那些人妳比較中意的?」

    「目前我考慮的有兩個。」任菲真望著窗外灰蒙的天光,扳指說:「一個是四班的苗俊人,他外在的條件滿不錯的,聽說家裡也滿富裕的,也曾經找我說過幾次話,感覺還不錯……」

    她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切割陸奕德的心臟似的,但他也只有乾咽口口水,強笑著說:「他是……不錯。那另一個是誰?」

    「這個人你很熟,就是陽弘武。」任菲真一直沒敢對上他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好似甜蜜的說:「本來我對他沒什麼印象,可是後來覺得他這麼努力安排這場戲,就是為了想要親近我,我覺得……他是個很用心的人。」

    「是喔。」陸奕德垂頭苦苦笑著,十指交握擱在桌上。苦澀、絕望,甚至是憤怒在他的腸胃中不斷翻攪著,然而……他一句話都無法辯駁。

    任菲真雙眉微揚,淡淡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想用這杯茶淹死自己。陸奕德望著前方不到拳頭大的紅茶杯,閃過了這個念頭,但他仍只有應著:「兩個人都不錯,的確很難選擇,就要看妳……覺得哪個人比較適合自己了。」

    任菲真凝視著他的表情。「我就是想知道,你會推薦哪一個人給我。」

    是有一瞬間,他想要將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但陸奕德認真想想,說了大概會被任菲真當作笑話吧?和這兩個校內的出名人物比起來,他有什麼資格插上一腳?聽過許富財的那番話後,他才明瞭,跟她在一起,只是單方面的滿足他自己罷了,他根本沒考慮過任菲真會遭遇到的困擾。

    幸好,一切都只是他誤會了,他該為兩人都鬆口氣,不是嗎?陸奕德點點頭,把玩著湯匙,輕笑著說:

    「當俊人比較帥,陽弘武比較能給人安全感,雖然我個人是覺得陽弘武比較好,不過那是因為我跟他比較熟,我是覺得……妳還可以再觀察看看。」

    「你呢?」任菲真有些錯愕地望著他,隔了一會後問:「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是男生都想跟妳在一起吧。」陸奕德低笑了聲,卻又搖了搖頭,「但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配得上妳,所以我想……我們當普通朋友比較適合。」

    話說完後,他微笑著抬起頭來,才發覺任菲真別過頭看著窗外,須臾,一滴眼淚從她臉頰滴落下來。

    「怎麼了?」他不解地問。

    「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我?」任菲真哽聲說道:「我只是想試探你一下。」

    試探?陸奕德瞭解她的用意之後,沒有恍然大悟的欣悅,心中更有一種悶塞的感覺——為什麼要試探我?是不是妳自己也不確定我們會有未來?

    昨天聽了許富財的話後,陸奕德對於和她之間的發展,還留有最後一絲希望,只要她不認為兩人間存在著差距,那他們還是有機會的;可沒想到今天他就聽見她質疑的心聲。

    如果連妳都不確定和我在一起會快樂,那我有什麼資格要求妳和我交住?

    陸奕德勉強的笑了笑,幹啞地道:「我喜歡妳,但我們不一定要在一起,在學校裡,我們也可以是好同學的。」

    「你說過……」任菲真吸了下鼻子,「這三年都要保護我……那也是臺詞嗎?」

    「不是臺詞。不過後來想想……我沒有把握,也沒有什麼資格。」

    「你到底在想什麼?」任菲真怨苦地道,「難道……我不是一個值得你執著的人?」

    「妳值得……但我不是。」陸奕德澀然一笑,「所以……也許我們還定當普通朋友比較適合。」

    「你是在同情我嗎?」任菲真收拾起外套和提包,站起身來,揩著淚獨自走向了門口。「我不需要朋友。」

    看她孤單沒入人潮之後,陸奕德回過頭來,怔怔啜了口已經涼掉的茶。那流經口中的液體,只帶來冷到心中的溫度,一點味道都沒有。

    陸奕德的無心,是任菲真對他產生好感的來由,卻也是讓她絕望離去的原因。任菲真的容貌,是讓陸奕德深深著迷,也是讓他相形自慚的原因。人的心很難料,尤其在他們欣然訂好今天約會的時候,從沒有想過,這黯然而散的一刻……

   

    「我要去福利社。」陸奕德站起回顧了一眼,「有人要買東西嗎?」

    被他目光掃到的女生們,都陸續搖了搖頭,他覺得有些奇怪,近來找他幫忙的女生變少了。也許,是因為他看不見自己臉上浮現的憂鬱神色。

    走到了樓梯口,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拾階而上,陸奕德心神一震,尷尬的和她招呼一聲,「嗨。」

    任菲真淡掃了一眼後,別開目光沒有回應,僅是無聲的從他身旁走過。

    與她錯身的那一瞬間,陸奕德仿佛感受到她身周襲來的冷空氣,都快將他的右半身給霜化了。雖然知道她原本就是冰山級的美人,卻沒想到她竟然能讓人感到……如此寒徹。

    口耳相傳,她是個很難接近的人,但他不解的是,之前與她接觸,怎麼沒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走著想著,他心中隱隱浮現一個想法——難道說之前和任菲真接觸時,她已對他特別通融了?

    陸奕德苦笑了下,該掌握的時候他放了手,也重傷了她的信任……不管怎麼樣,現在想這些都太遲了。

   

    又過了一個月有餘,漸漸的,陸奕德不會在睡前將手伸向天花板,試著在黑暗中抓住些什麼了。頂多,就是坐在電視機前動也不動,幾乎沒有聽進別人所說的話。

    恍神中從二姊手裡接過茶杯,陸奕德喝了一口,不覺皺著眉頭抱怨道:「這茶怎麼有點辣?」

    「就跟你說了是姜湯啊。」

    陸奕德又皺著鼻子嗅了嗅,才自覺白目的應了一聲,「喔。」

    「白癡喔。」

    稍微回過神的陸奕德看著電視上的新聞,一會兒畫面出現一個雙鬢斑白的中年人,他登時傾著身子說:「等等,這個人我看過。」

    覺得很面熟,一下子又想不起來是誰,正在苦思之際,看見一旁的字幕打出富隆金控董事長任則光的字樣,他才恍然憶起。「喔,我想起來了,這個人是我同學的哥哥!」

    「你同學的哥哥?你同學多大?」

    「她跟我同年啊,女的。」

    「啊?他們集團就三個兄弟,哪有那麼小的妹妹!」

    「沒有妹妹?」陸奕德搖了搖頭,「我同學不會騙人的。」

    這時大姊將電視音量轉大,就聽記者問道:「請問任董事長,有關政府金控合併的政策,你個人覺得如何?」

    「我想政府的決策我們會配合,不過出發點應該是健全市場,而不是為合併而合併。」

    「那……」另一名記者搶著問:「有關於小姐說要召開記者會,希望以DNA檢驗的方式來證明她的女兒和老董事長的血緣關係,你要不要先做一些回應?」

    任則光面色嚴肅的搖搖頭,「今天我不回答這個問題。」

    就在客廳的這些人面面相覷之時,一陣手機鈴聲從陸奕德的房中傅了出來。

    陸奕德跳進房間,在黑暗中將發光的手機接起,說:「喂?」

    電話那頭一時沒有回應,他正覺得有些奇怪,卻隱隱聽見了聽筒中傳來了啜泣的聲音。

    「喂?」陸奕德再問了一聲,終於聽到電話那頭說:

    「我……」一個女生哽咽地道:「你能不能來救我?」

    是任菲真的聲音!陸奕德一確認是她,想也不想的說:「妳現在在哪?」

    「我在……」

    掛上電話後,陸奕德抓了件外套,直接沖出了家門,他心急如焚的跑在飄著雨絲的街道上,腳步沒有一刻停緩。十多分鐘後,氣喘如牛的他推開一問速食店的大門,抓著扶手上了二樓,抬眼一望,果然在一群看似流氓的男生之中,看見了任菲真的身影。他一面放下了心,一面疑惑想著——

    奇怪,流氓來吃炸雞做什麼?

    一看見陸奕德踏上階梯,任菲真嚴冷的眼神中登時流露出了心安的光芒,一待他走近,她連忙拿起了椅旁的大提袋和書包,起身挽住了他的手臂。

    「喂喂喂,這位老兄,」跨坐在任菲真座椅對面的男子,伸手拍了拍陸奕德的胸膛,「沒打招呼就想把人帶走,會不會太不給我們面子了?」

    陸奕德沒理他,逕自帶著任菲真往外走去。就在將要下樓時,又有人追來拉著他的後領道:

    「叫你停下來,你是沒——」

    「找死呀!」

    陸奕德一聲暴喝,登時將那人給嚇傻了,因為他的音量大到這間速食店的一樓到三樓的每個顧客、員工都清晰可聞。只見他用著駭人的目光往那群人掃了一眼,而後又咬著牙道:「還有誰要囉嗦的?」

    「她的……」

    「什麼事?」陸奕德又喝了聲,同樣是聲震屋頂。只見那說話的流氓呆了會,才低聲說:

    「她的手機沒拿。」

    陸奕德伸手咬牙說道:「拿過來!」

    那人不敢就這麼走近,於是將手機遞了過來。陸奕德接過之後,先掃了他們一眼,才點點頭說;「……謝謝。」

    兩人緩步下樓,陸奕德故作從容,然而他卻察覺到任菲真那挽住他臂彎的手抓得死緊,好象深深懼怕他會離開自己。

    出了店門後,陸奕德一步三回頭,腳步也愈走愈快;任菲真跑了兩步跟上他的速度,才不禁輕笑了聲,「剛才那麼凶,原來你也會怕喔?」

    「怕也很正常啊,他們那麼多人。」陸奕德說得有些臉紅,又問;「他們怎麼會找妳麻煩?」

    「我出來以後,想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要進店裡面的時候被他們看到,他們就跟著進來……我也不敢離開,怕出來後會有危險,所以才躲到廁所裡打電話給你,看你……能不能來救我。」

    聽著她述說過程,陸奕德一陣不舍,又回頭看了一眼,想想趕緊招了兩計程車,加快速度離開。

    不一會來到了陸奕德家樓下,兩人下車後,任菲真看著樓上的燈火,靜了一會,而後不安問道:「我知道很不方便,可是……能不能讓我在你家借住幾天?」

    陸奕德搖了搖頭,「別想那麼多,妳要住多久都可以,反正我說了算。」

    「謝謝。」任菲真微微一笑,想想又問:「你在家裡很霸道喔?」

    「唔……」陸奕德低吟一陣,晃晃頭說:「還好啦。」

    上樓後,陸奕德先把她留在樓梯間,自己將頭探進了客廳內,清清喉嚨說:「呃……我有個同學,想來這裡住幾天。」

    「是誰呀?」

    「為什麼?」

    「沒地方給他睡吧?」

    「人家已經來了。」陸奕德輕嘖了聲,瞪了三個姊姊一眼,而後對任菲真招招手,將她帶進了客廳中。

    任菲真微微點頭招呼著,隨後跟著陸奕德的腳步,一路穿過客廳,走進了他的房間裡,只留下了身後那幾個嘴巴沒有合上的人。

    進入房內,兩人放下行李,歇了口氣後,彼此互望一眼,忽然想起,白天在校園裡,他們還是形同陌路的人呢。兩人也隱隱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因為一件要緊的事,就能讓他們忘了先前的不快,是不是那些不快,其實根本就不要緊?

    任菲真垂下目光,歉然地說:「抱歉……還這樣子麻煩你。」

    「其實我滿高興的。」陸奕德低聲說道,「因為妳還有想到我。」

    「是嗎?」任菲真泛起笑意,有了他的這句話,她終於能夠安下心來。

    陸奕德看了她一會,雖有想問她為何要離家出走的衝動,但想想,等到她想說了,她自然會說,於是不急著探問,開始將房間再做些整理。

    「砰砰!」

    末合上的門傳來敲門聲,只見陸媽媽拿了一套枕頭和棉被進來。陸奕德看了頓時一愣——

    「珎拿這些進來幹嘛?」

    「給你在這打地鋪呀。」

    「拜託!」陸奕德受不了地道:「我怎麼可能睡在這裡!」

    「為什麼不可能?不然天氣這麼冷,你想睡在客廳嗎?」

    「就睡客廳啊。」陸奕德嘖了一聲,又湊近媽媽的耳旁說:「妳幫人家女孩子考慮一下好不好。」

    「我沒關係。」任菲真聳聳肩膀,微笑望著陸奕德說:「我相信你。」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陸奕德擰著眉說著,「我是不想以後被其它同學分屍好下好!」

    儘管他話是這麼說,但任菲真還是不禁綻出笑意。

    陸奕德接過了枕頭、棉被走出門外,一會兒又折返回來,扯著媽媽的後領,將已經看任菲真看到傻的她給拉了出去。

    再度進入房間來,陸奕德正想問她還有沒有其它需要,卻見盤坐在床上的她拍拍前方的空位,要他坐下談話。

    「我想……還是先跟你解釋一下,免得你們擔心。」任菲真在他坐下後,紅著眼眶說:「我媽逼我跟她一起去開記者會,我不想去。」

    對照剛才所看到的新聞,陸奕德有些明瞭了,於是點了點頭。

    「你也看到新聞了?」任菲真見他點頭承認,不覺自慚一笑,「好丟臉,家裡事擺不平,還要鬧上電視,讓別人看笑話。」

    一知半解的陸奕德,只能陪著苦笑了下。

    任菲真吸了下鼻子,斜望著天花板道:「我爸的百日過了,我媽就覺得可以開始行動了。真好笑,我們母女一直相信我爸說的,遺囑裡面會有我們的名字,結果沒有……沒有還能怎麼樣呢?難道別人就要聽妳的一面之詞,送一大筆遺產給妳?」

    陸奕德接不了話,只能將面紙盒遞過去。

    「謝謝。」任菲真拭淚之後,對他淒然笑著說:「想不到吧?我是私生女。」

    陸奕德凝視著她,認真的皺眉想想,不解的說:「奇怪,聽妳說這三個字,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為什麼?」任菲真不明了的追問著,「你不會覺得……我有一個有缺陷的家庭?」

    陸奕德聳聳肩,「也許因為妳太正常了,所以就算妳是私生女,我也覺得那不代表任何意義。」

    任菲真答不出話,只能含著眼淚,回給他一個感激的笑意。

    「那……妳明天也不會去學校吧?」

    「嗯。去了一定會被我媽找到。」任菲真揩著淚水道,「可能我要先躲幾天,可是你要照常去,不然別人一定會懷疑你。」

    聽到這種說法,陸奕德頓覺有種榮幸,仿佛……別人會將他們的關係連結在一起。

    「如果你能陪我一起蹺課就好了。」任菲真想得有些出神的道,「那我就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希望……」

    聽他話只說了一半,任菲真不覺抬眼問道:「什麼?」

    「沒什麼。」陸奕德笑著搖搖頭,心中卻想著,希望這種機會……以後還有。

   

    「啊?任菲真失蹤了?」

    看著陸奕德一臉的驚訝,陽弘武不禁再攏著眉問;「你不知道?聽說是昨天晚上的事。她沒去找你?」

    「我跟她早就鬧翻了,」陸奕德自顧自的整理著桌面。「她怎麼可能會來找我。」

    「說到這裡,」陽弘武抬抬濃眉問:「你還是沒說,那時候到底跟她怎麼樣了?」

    陸奕德聳聳肩,「就不適合吧,還有什麼好說的?」

    「說!」陽弘武戳了戳他的後腦,「還是你又對她有什麼過分的要求?」

    如果我有,現在她根本是任我宰割好不好?陸奕德嗤了一聲,「那天我連她的手都沒碰到一下,怎麼可能!」

    「那我就搞不懂了。」陽弘武搖搖頭,歎著氣走開。「她對你那麼特別,你竟然捨得……就這樣子讓她溜走?」

    陸奕德聽著,不覺想得有些出神,這時忽然聽見有人喊:

    「陸奕德外找。」

    他轉頭一望,只見走廊上站了三個黑影,他瞇著眼睛一望,那三人分別是教務主任蕭謙秉、輔導老師李莫若和一名不知名的中年美婦,他心中隱隱有感,於是戴了眼鏡站起身來,走到了走廊上。

    「他就是陸奕德。」蕭謙秉向那婦人介紹著。

    陸奕德看著那眼眶泛紅的美婦,臉上有著和任菲真相似的輪廓,看來是她的母親沒錯,於是向她點了點頭。

    「聽說你是我女兒的好朋友,她昨天離開家裡,不知道有沒有打電話給你?」

    「沒有呀。」陸奕德裝得一臉茫然,看了看他們三人搖搖頭。

    「真的沒有?」蕭謙秉又幫忙問了一次。

    「唔……」陸奕德輕咽了下口水,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那怎麼辦?」那婦人焦急的望著蕭主任道:「她收了些東西就走,也沒留什麼紙條給我,我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怎麼可能不知道?陸奕德不覺皺起了眉頭。

    李莫若注視著他的表情後,斜斜的噴了口煙,挾著煙樞樞眉尾,一派的事不關己。

    「沒關係,我們再想辦法找她,她年紀也不小了,一定能照顧自己的。」蕭謙秉出言安慰之後,便帶著那婦人往樓梯走去。

    那婦人邊走邊哽咽地道:「她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保護自己?我是怕她被壞人誘拐了。」

    「我想她——」陸奕德急著伸起手來,想要攔住他們說些話,卻被李莫若一把按了下來。

    「笨蛋。」李莫若輕嘖了聲,用挾煙的手比著他的鼻子低聲警告,「不要搞不清楚狀況亂說話,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喔……」陸奕德咽了口口水應道:「好……」

    李莫若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才緩步離去。

    好險……陸奕德再仔細想想,不由得喘了口氣。

   

    放學之後,陸奕德來到家旁的公共圖書館,準備要接任菲真回家裡。當兩人並肩走在傍晚的暮色裡時,他忽然有個自私的想法,他希望……這件事永遠不要落幕,這樣她就能永遠的陪著自己。

    晚飯後,陸奕德刻意留在客廳,讓她有個獨處的空間。直到別人幫他放好洗澡水了,他才有些緊張的來到自己房門口,抬手輕敲了敲門。

    「請進。」

    陸奕德開門進入,只覺得在這空間裡,迎面而來的都是剛洗好澡的她身上的香氣。她一身休閒服的坐在電腦前,一腳踏在椅上,正在隨意流覽著網頁。

    「我……來拿一下衣服洗澡。」

    任菲真輕應一聲,沒有回過頭來。

    陸奕德從衣櫃中正要拿出更換的衣服時,才聽見她說:

    「你的嗜好滿特別的。」

    嗜好?不知道自己有嗜好的陸奕德,不由得愣了一下。「什麼嗜好?」

    任菲真點著滑鼠,喃喃念道:「……巨乳軍團……巨乳美少女……巨乳小嬌妻……」

    「喂!」陸奕德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從她手中搶過了滑鼠,冒著冷汗道:「妳怎麼可以偷看我的東西!」

    「就放在我的最愛裡,點進去就看得到了。」任菲真見他心急的將收藏的連結一一刪除,不覺好笑的說:「看都看到了,你現在刪有什麼意義?」

    「不讓妳看啊。」陸奕德手忙腳亂的刪著成串的網站快捷方式。「妳還沒成年。」

    「那你呢?」任菲真斜了他一眼,又含笑說道;「原來你就是喜歡這類型的,難怪那天『碰』到我,你都沒有反應。」

    「有呀。」陸奕德推了下眼鏡,不假思索的應道:「怎麼會沒有!」

    話說完後,任菲真靜靜的沒有回答。隔了一晌,陸奕德才察覺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臉上霎時紅起;尤其此時,他還將雙手環過她的身子操作電腦,更覺尷尬。

    陸奕德退到一旁將連結刪完,終於松了口氣。

    「弄完啦?」任菲真支著下巴,又用腳踢了踢桌子最下層的抽屜,「那這些A片你要銷毀嗎?」

    「喂……」睜大雙眼的陸奕德一身冷汗,再也不知要如何回應。

   

    隔天如常的送了任菲真出門後,陸奕德裝作若無其事的到學校來。然而就在第二堂下課的時候,聽見廣播傳來召喚的聲音——

    「一年二班陸奕德同學,請到校長室報到。一年二班……」

    奇怪,怎麼都知道要找我?陸奕德不知要感激別人看他得起,還是要說任菲真的朋友太少。他不安的摸索找到了五樓的校長室後,敲了敲這厚重的門扉。

    「請進……」

    門開一隙,一股奇特的煙草香便迎面而來,陸奕德進入一望,只見在一旁會客的沙發上,坐著拿著煙斗的康校長。此外,還坐了一位雙鬢斑白的中年人,陸奕德才看見他的臉孔,就不覺有些緊張。

    「坐啊。」康校長比著對面的沙發,待他坐下後,含著煙斗,啵啵地啜了口煙。「聽說……你可能知道任菲真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陸奕德搖了搖頭,「她沒跟我連絡。」

    「喔。」康校長點了點頭,而後望向一旁的中年人。

    一身西服的任則光蹺著二郎腿,沉穩中帶著有錢有勢的魄力,他看了陸奕德一會,點點頭說:「我好象有看過你跟她在一起。」

    陸奕德點頭承認,但仍是堅持的說:「不過她沒跟我連絡。」

    「這樣呀……」任則光有些遺憾地道:「我本來希望來這裡會有點消息。」

    「你會希望找到她嗎?」陸奕德突然冒出這句,讓對面的兩人攏起眉頭。一會兒察覺到自己失言,陸奕德才解釋著,「呃……我有看到新聞。」

    「這是兩回事。」任則光對這個問題顯得有些不以為然,「把她弄消失了,並不會解決我的問題。」

    陸奕德點點頭,這樣的回答他還算滿意。

    「既然這裡也查不到,那麼我也該走了。」任則光撐膝站起,隨後從西裝內挾出張名片,遞到了陸奕德手中。「如果有什麼狀況,你可以打電話跟我連絡。」

    有些不知所措的陸奕德,只能輕應一聲,隨後看著校長,送著任則光離去。

   

    夜裡,陸奕德走進了自己房間,看見任菲真正窩在床上看書,便故作不經意的說:「上午的時候,妳哥……算是妳哥哥吧,有來學校找妳。」

    「唔。」任菲真低低應了一聲,不知是不意外還是不在意。

    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情況,陸奕德也無法多說什麼,於是又問:「有跟妳媽連絡過嗎?」

    任菲真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後說:「我有傳簡訊給她,跟她說我很好。不過……只要她還想那樣子做,我就不會回去。」

    那太好了!陸奕德不禁喜形於色,一會兒才收起笑臉,覺得自己自私了些。他坐到自己的床沿,又探詢地問:「明天……是十二月二十四聖誕夜……妳打算怎麼過?」

    「我沒有過節的習慣。」任菲真合上書頁,仰頭閉著雙眼,微微苦笑了下,「對我們家……愈是該全家團圓的節日,愈不可能全家團圓,所以這些節日對我來說……只是放假的日子,不代表什麼意義。」

    「喔。」原本想找她一起去玩一玩的陸奕德,不免有些失望。

    「可是……」任菲真微微一笑,低聲說:「今年我想試著過過看。」

    「為什麼?」

    任菲真咬著下唇,一會兒才低聲說:「因為今年有你陪我……」

    陸奕德輕咽了口口水,「好,我一定陪妳。」

    「真的?」任菲真眼中散發出光芒。倒不只是為了他能陪伴自己這件事而高興,而是喜歡聽見——他肯用這麼篤定的語氣與她立下誓約。

    「嗯,絕對會。」陸奕德興致盎然的道,「那我們要去哪裡玩才好?去演唱會……還是去學長辦的舞會?聽說去年……」

    「那我就會被發現了,笨蛋。」任菲真含笑著用書打了下他的頭,「在這裡就可以了。」

    「都好。」陸奕德癡癡看著她的笑顏,若能引得她歡笑,那麼每一天……都會是最愉快的節日。

   

    下午三點——

    看書看得有些煩倦的任菲真,緩緩伸了個懶腰,想了一會,淺笑著將東西收拾好,走出了圖書館的閱覽室。往年此時,街上同樣滿溢著聖誕情景,商店傳來相同的聖誕音樂,但一直無法在她心中產生共鳴。此刻她才終於體會到,期待著和喜歡的人在今日一起共度的幸福感覺。

    逛著逛著,任菲真走進了一家蛋糕店,流覽了一陣,她挑了一個小小的蛋糕、一個灑了雪似的糖霜和點綴著小飾物的巧克力聖誕樹。以一個高中生來說,她皮包裡的零用錢應該比大部分同學都多一些,或許未來她的生活再也不能這麼充裕,但今天……她暫時不想那些。

    才步出蛋糕店,就聽見手機鈴聲響起,任菲真看著手機的來電顯示,而後微笑的接起應著,「喂……」

    「妳不在圖書館裡嗎?」

    「我出來逛一逛。」任菲真抬起手來,微訝看著尚早的時間。「你已經到啦?」

    「嗯。妳在哪裡?我去接妳。」

    「不用了,我沒有走太遠……」任菲真回道,「你先回家,我待會再去找你。」

    「好,那……妳快點回來。」

    「好。」任菲真聽見他顯得焦急的口氣,心中更滿足了。她拎著手中的蛋糕和巧克力樹,開始覺得……離家出走好象也不是件太壞的事情。

    到了陸奕德家樓下,任菲真不敢直接按電鈴,於是撥了手機說:「喂,我到了。」

    「好,我開門。」

    樓下大門應聲而開,任菲真緩步走上,懷著不好意思的心情,進入了陸奕德家的客廳之中。然而眼前的情景,卻凝結住了她臉上那淡淡的笑意。

    完全沒意料,一進門就會看見自己的母親!任菲真落差的心境,猶如原以為自己踏入天堂的大門,卻誤墜入了地獄。

    看了眼自己裝著衣物的提袋,此時已被收拾好擱在媽媽身旁,看來沒什麼商量的餘地了,她只有垂目問道:「妳都準備好要帶我回去了?」

    「妳不回家,還想留在這裡麻煩人家多久?」

    任菲真冷冷地抬眼問道:「那我說的事,妳也答應了?」

    「媽也是為妳好,他們擺明瞭不認帳,我們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他們負責,並不是媽要為難妳啊……」

    「為什麼他們要認帳?」任菲真冷冷嗤了一聲,「能負責的人,生前那麼多時間都沒有將事情安排好,妳還妄想那些恨妳的人來負責?怎麼有這麼好笑的事情!」

    「妳爸真的跟我們保證過……」

    「不要再說什麼保證了好不好!」任菲真淒然地苦笑著,「全世界只有妳相信這種東西。」

    「好了……先跟媽回去,我們不要在這裡打擾人家了。媽先答應妳,不會逼妳做妳不想做的事,好不好?」

    任菲真紅著眼眶,一會兒終於點點頭。而後她澀笑著抬眼望向客廳的其它人,一一道歉著說;「陸媽媽,大姊,二姊,三姊,這幾天麻煩妳們了,對不起。」

    「不要這麼說,我們都好喜歡妳。」

    任菲真揩了下淚水,而她的眼神,始終略過站在客廳後方的陸奕德。須臾,她低頭看見了還在手中袋子裡的蛋糕和耶誕樹,不覺淒然一笑,彎身將這兩樣東西放在地上,顯然……那對她已不再有意義。

    回過身來,任菲真仍不願對廳內的那人望上一眼。「走了,媽。」

    「好,謝謝你們喔!」

    「不要客氣……」

    兩方送別之後,一直站在後方的陸奕德,才從姊姊的手中接過塑膠袋。看著裡面的蛋糕和耶誕樹,他仿佛還能感覺到上面殘留著她期待著過節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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