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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俠少闖情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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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3:16 |顯示全部樓層
岳盈 - 俠少闖情關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件積陰德的好事,   
只是正義感過度氾濫會引來甩不掉的麻煩,   
瞧瞧每個為他所救的年輕女子都想以身相許,   
苗疆峒主也為了癡情女兒派人逼迫他入贅,  
一堆想取他項上人頭的「冤家」更是窮追不捨,   
就連洗澡戲水時都會有不速之客前來打擾,   
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胖丫頭不但偷他食物吃,   
還偷窺他洗澡,清白之身差點被她看光光,  
她親眼目睹他一時大意遭人暗算後仗義援助,   
絲毫不避諱男女之嫌幫他穿褲子陪他逃命,   
得知她已有心上人他應該歡天喜地叩謝天恩,   
怎麼反而心憂得像失去了最珍愛的寶貝?  
待他察覺對她的感覺變質時情根早已深種,  
不過她似有情若無情,一顆心教他難以捉摸,   
見她恨不得插翅飛到情人身邊的急切模樣,   
看來他生平第一次動情便註定夭折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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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3:58 |顯示全部樓層
牢騷時間 岳盈

終於寫完故事,這時候夜已深,我的眼皮也發困得很,但為了將稿子及時交給出版社,還是決定先把序寫出來。

由於這故事的篇幅實往太長,牢騷時間就寫得短一點,直接進入正題吧。

我知道我一定會被罵,第一個罵我的人就是趙珞,仿佛可以看見他咬牙切齒的質問著:為什麼?為什麼人家的男主角都是高高在上,一副邪肆放蕩的風流樣,有錢、有權勢,還有女人可以玩弄,他卻這麼倒黴,要被冰凍火烤,受盡折磨後,還要喝尿才能解毒,最可惡的是作者竟安排他愛上心有所屬的女子,到了最後才給親親,教他這個萬人迷情何以堪!要不是他來不及逃出嶽盈的魔掌,可能已經跑到別的作者那裏去追求自由了!眼下唯有去報名角逐史上遭遇最悲慘的男主角頭銜這個出路。

看起來好像嶽盈對他有多苛刻似的。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本來,人家是打算讓他一輩子逍遙快活的,可偏偏有讀者想看他身陷情網的痛苦掙扎,不得已將他推進火坑,我也是很可憐的。想這本《俠少闖情關》,一開始岳盈寫時,覺得可能寫不到第七章,但當我有這樣的想法時,就應該知道結果不妙,想必又是超頁演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故事老在我手上變得越來越長,我真正想寫的是輕薄短小的作品呀。

既然天不從人願,嶽盈這一個月來的奮鬥之辛苦可想而知,幾乎每個工作天都超過十二小時在電腦桌前,捨棄電視節目,連讀者的信都暫時沒回,想參加的活動都放棄,把大好的青春歲月都貢獻在趙珞身上,為他絞盡腦汁,用盡心機,光他身上的毒就不知殺死我多少腦細胞。我先聲明,“冰焰”其毒純屬想像,沒有任何根據,千萬不要跟我討論相關的醫學問題。至於童子尿,真的有人用來入藥。

反正是寫完了。發麻的兩手終於可以稍事休息。由於八月的活動很多,我真的要好好休息,所以下一部作品可能一段時間才能跟大家見面,要想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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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4: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什麼?你說鄭三哥要到哪里去?”尖銳的叫聲伴隨著一陣清風,將滿樹前桃花瓣搖落,一時間落英繽紛,下起了桃花雨,落得李舞妍滿頭滿臉。

但她無心理會,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告知這消息的侍女。

“京城。”芍藥極力忍住伸手拍掉她家小姐身上花瓣的衝動,冷靜的回答。“我怎麼沒聽說這件事?”

“我也是剛巧經過大廳時,聽到大小姐對老爺提的。”

“大姊說什麼?”

舞妍的姊姊李莫愁五年前就嫁進鄭家,成為舞妍口中的鄭三哥鄭文征的大嫂。由她口中說出來的話定然不假。

“鄭老爺托大小姐過來請老爺過府商談。鄭家有一批貨要送往北京,委託我們鏢局運送,想讓鄭三少爺順道跟去。小姐該知道鄭三少爺在兩年前就考取了舉人,若不是去年的那場風寒,鄭三少爺早去北京應試了。”

“清明才剛過,離秋試還遠著呢,這時候去不嫌太早嗎?”

“不早。這時候趕路氣候最宜。鄭老爺的意思是,讓三少爺早些安頓下來,好靜心讀書。”“這樣呀……”舞妍圓圓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好突然哦,你不覺得嗎?芍藥。”。面對小姐的質疑,芍藥只是搖頭,不忍心說實話。

依她之見,鄭文檉八成是被舞妍嚇到。

話說前天早上,舞妍打聽到鄭文檉在後院賞牡品茗,就在兩家以一牆相隔的自家院落裏,將苦練一年的琴藝施展出來。

清幽閉曲調頗有古風,反復的琴聲纏綿動人,將滿腔的情意都籍由琴音隔壁品茗的芳鄰耳中。如果只是這樣含蓄的表達當然沒有問題。舞妍如忍不住引吭高歌,直截了當的唱出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彬彬君子,淑女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彬彬君子,寤寐求之……”她根本就是直接將關雎篇裏的“窈窕淑女”改成“彬彬君子”,“君子好逑’效成‘淑女好逑”,其餘的字詞一字無差。

如果是往常時候,鄭文檉頂多一笑置之,偏巧當時有三位詩社的朋友來訪,他當場被取笑了一頓。正當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時,舞妍施展輕功跳到牆的另一頭,興高采烈的問他好不好聽,鄭文檉終個忍無可忍的怒叫了起來。

“李舞妍,你又跳進我的院子裏!”

鄭文檉的朋友看清楚像一顆球般飛來的舞妍形貌氣得閉門謝客,隔兩天就傳出他要上京應試的事,猜想定然與此事有關。

“會不會是我那天打了他的朋友,鄭三哥在生我的氣?”舞妍小聲的咕咕。芍藥看著小姐苦惱的臉容,替她不值。

鄭文檉那副風一吹就像會被吹倒的單薄身子,根本跟她健美的形象不相配!小姐為什麼就是想不通,執著於這個壓根不懂得欣賞她優點的男人呢?好歹她也是名滿天下的洛陽嫖局總縹李名峰的掌上明珠,雖然身形圓了點,但人人見了哪個不誇她可愛活潑的。有必要這麼紆尊降貴的倒追男人嗎?“不行,我一定要去跟他道歉!”舞妍堅毅的抬起頭。

“小姐,你還嫌自己丟的臉不夠嗎?”看不過去的芍藥忍不住說。“你忘了那天鄭三少爺根本不聽你解釋就對你厲聲斥喝,要你滾回來嗎?”

“是我不該打了他的朋友,他那樣對我,我沒話說。”

“可是你後來一再表明要跟他道歉,鄭三少爺就是不見你呀。就算你現在去,他也不可能放棄京師之行。”

“我沒有要他放棄。我只是不想他走的時候過在生我的氣。”舞妍幽幽的道,濃密的眼匣裏滿溢著不住從心底往上冒的酸澀,困惑的看向自幼伴她長大的貼身婢女。“為什麼每次我想討他歡心,反而惹他討厭我呢?芍藥,你說我是不是很笨?像這次的事,我不是故意打那個窮酸,是他說話太令人生氣,讓我一時失去理智。如果我不要那麼衝動……”

“這件事小姐是衝動了點,可是鄭三少爺不該不聽你解釋。我也聽到他們說的混帳話了,鄭三少爺不但不阻止他們,還放任他們侮辱小姐,他就沒有錯嗎?”芍藥義憤填膺的道。“我也這麼想,可是……”舞妍還是想為心上人找籍口。

“沒什麼可是的!”芍藥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將心中的沉痛說出來。“小姐一向開朗、有主見,為何遇上鄭三少爺就變得唯唯諾諾、失去主張,不像自己了?依我看,鄭三少爺不過是另一個窮酸,根本配不上有洛陽女俠之稱的小姐呀!”

舞妍的“洛陽女俠”稱號是縣令親封的。話說前年的一個夜晚,舞妍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勁,晚上下睡覺,在鄭車兩家粉牆邊的桃樹跳上跳下,美其名是練輕功。誰知這麼一跳,竟給她看到有條黑影在鄭家屋頂上鼠高伏低。自命為俠女的她,藝高人膽大的尾隨可疑人物,讓她抓到令官府頭疼許久的獨行大盜,並從對方爭中奪回鄭家的傳家寶物。

縣令不但賜下賞銀,還送給她上書“洛陽女俠”的匾額。

“我認為只有像大少爺這種文武全才的少俠,才跟小姐相配。你就不要再想鄭三少爺了,那個人對小姐根本沒意思……”

最後一句話像根在火上燒過的針般炙痛了舞妍的心,她畏縮了一下,在心裏爭辯著:鄭三哥才不像芍藥說的對她沒有絲毫情意,小時候他們有多好呀,平常時候他對她也不是完全不理會呀。另一道聲音卻告訴她,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鄭文檉根本不喜歡她!

她急忙搖頭揮去這惱人的念頭,不讓自己往下細想。為了遮掩難堪的情緒,她氣憤的道:“你是不是搞錯了?大哥是我的親兄長,跟我怎麼能配!”

而且她最怕的人就是大哥了,舞妍在心里加了句。

“我只是打個比方!”芍藥趕緊解釋,沒意思要他們兄妹亂倫。

舞妍的兄長李克翰是她心目中能稱得上文武全才的少俠中的第一位。才會不及細思,脫口就提了他。芍藥一方面怪自己說話莽撞,一方面在腦中尋找李克翰之外的理想人眩嗯,老爺的幾名徒弟都還不錯,但有資格被稱為文武全才的……有了,鄭文檉的堂哥鄭民安是一位,但他比小姐大上許多,而且在去年就成了親。

怎麼配得上小姐的,全都成了親!

像與李家有煙親關係的洞庭君家三位少爺,聽說每個都是人中之龍,但也都娶了老婆,不然怕便一個都夠格呀。

她暗歎了聲可惜,既然認識的人都失去角逐配得上小姐的文武全才的少俠寶座,不妨往聽說過的英雄豪傑裏想。反正她只是拿來說服小姐鄭文檉並非她的良配,要她趁早斬斷癡念嘛。芍藥繼續在腦中挖呀挖的,平常鏢師們,和老爺、少爺的談話中,是否有提到什麼文武全才的少快呢?黑暗的大腦角落一道靈光忽地閃現,她大叫一聲,打斷舞妍“我一定要找機會跟他道歉……”的喃喃自語,把她給嚇了一跳。

“芍藥,你要嚇死我了!”她邊撫著怦怦亂跳的胸口,邊皺眉道。

“沒設沒!芍藥是想到一個能匹配得上小姐的武林第一俠少,一時失態的叫了起來,不是存心要嚇小姐的幄。”她喜孜孜的說。‘“什麼配得起我的武林第一俠少?”舞妍聽得莫名其妙,有這號人物嗎?“哎呀,就是上回聽鏢局裏的鏢師提到的有氣死閻王之稱,專打人間不平事、玉樹臨風、流灑風流的帥俠呀!”

“帥俠?”這是自己取的還是別人封的?

“嗯。”芍藥用力的點著頭,點漆般的眼眸充滿興奮。“帥快趙珞是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的獨子,他不但自他父親那裏習得一身驚人的武功,還有足以起死回生的醫術哦。小姐不也從老太爺那裏習了醫術嗎?你們如果在一起,就是夫唱婦隨了。”

“你胡說什麼!”舞妍不以為然。她才不管那傢伙跟她配不配呢,她心裏除了鄭文檉外,誰都裝不下。就算他會醫術如何?洛陽城裏的大夫不夠多嗎?她要是想要,隨手一抓就有一大把。_“芍藥是說真的。我相信帥俠一定比鄭三公子強很多。”

侍女認真的表情讓舞妍啼笑皆非。那傢伙是圓是扁,芍藥根本沒看過,憑什麼認為他會強過鄭文檉?況且他著如芍藥說的那麼厲害,豈會看上醫術方面僅懂些皮毛的她。

心裏更自嘲的這麼想著,卻無法忽視芍藥眼底的不放棄所代表的意義。舞妍能感受到其中隱含的擔心和關懷,胸口驀地湧上灼烈的苦澀。原來芍藥只是不忍心見她為情所苦,才提出個不相干的人,希望她能放棄對鄭文檉的單相思。

芍藥真傻。就算她放棄鄭文檉,喜歡另一個人就不會落得同樣的結果嗎?何況她對鄭文檉並沒有完全絕望,只要他沒有當面拒絕她,就表示她還有希望。

懷著這個樂觀的想法,舞妍圓潤的小臉銜了朵自嘲的笑,戲譴的回她道:“我相信你的話,問題是我只看到鄭三哥,並沒有見到你口中說的與我相配的帥俠呀!”

這倒是個傷腦筋的問題,芍藥陷入苦惱。 別說她這個對江湖事一知半解的小丫頭不曉得該上哪找帥俠,只怕連帥俠趙珞的雙親想找他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哩!

舞妍躡手躡腳的離開跨院,她還得想想該怎麼向鄭文檉道歉,實在沒心情和芍藥抬杠下去。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她的心呢?

年深日久的深沉悲傷寸寸淹沒向她,難以向人訴說的少女心事即使曝曬在午後熾熱的烈陽下,也曬不暖。她幽幽長歎,走過寧靜、陰涼的廊道,不遠處的假山水池傳來泠泠的水聲,風起處,假山上的水流飛成一蓬蓬的水霧。

她瞅起眼觀視,呆呆佇立了半晌,才收拾起眼中的癡迷。然而,心裏的執迷,卻是如何努力也收拾不起來。

•••••••••••••••••••••••••••舞妍萬萬料不到鄭文檉這次會鐵了心不見她,還讓她父母禁她足,不准她越過兩家的隔牆過來找他。搞不清楚他心裏究竟是何想法,舞妍越發的著急。明天他就要起程了,滿腹的歉意和情意如何能等到他秋試回來後再說?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見他。

想呀想呀想到三更天,舞妍想破頭仍拿不出一個主意來,反而越想頭越痛,迷迷糊糊前趴在桌子上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一聲宏亮的雞啼將她驚醒。舞妍睜開酸澀、沉重的眼皮,微亮的天光迷蒙的運進房內——天漸漸亮起。

前院傳來隱約的騷動、舞妍知道這陣嘈雜聲是鏢師們為了即將展開的護鏢行程早起忙碌的聲音。一道光線排開渾噩自腦中射出,點亮了她沉重闡暗的思考領域,她幾乎要跳了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眸閃動著耀眼的興奮光芒。冒險的念頭令她激動得似要騰身起舞。她以一個深呼吸穩住自己,思緒如不斷轉動的車輪、為突如其來的想法籌劃著可行性,一邊還冷靜的準備著應用物品。舞妍有好幾次陪伴外公到洛陽附近的山區采藥的經歷,出外該帶的隨身行李她早就學會自己打理,毋需要侍女動手整理。況且這事得瞄著芍藥,那妮子最愛大驚小怪,為人古板得緊,要是知道她打著這個主意,鐵定去向她娘密告,那麼她腳還沒跨出院落,就被逮回去了。

她換上深色的勁裝,將十六歲時父親送給她的一對金劍包在行囊內背在身上。手腳俐落的走出房門時,睡在隔壁的芍藥兀自好夢正酣。

舞妍靈巧的閃過早起的僕人,幾個起落使跳出了自家的院牆,從外繞往鄭家後門。一切如她所料。

為了鄭文檉的京師之行,鄭家的僕人一早就忙碌的準備,好配合鏢隊的行程。洛陽鏢局這次派出了副總鏢頭李名嶽率二十名精通水性的好手押鏢,可謂是陣容龐大。鏢隊首先會護送鄭文檉到榮陽,在拜祭過鄭家祖墳後,搭乘榮陽鄭記派出的商船經黃河到山東一帶,轉大連河到京城,這是最為省時省力的做法。

從洛陽到榮陽的這段路程,向來文弱的鄭文檉必然是乘坐馬車,舞妍打算溜上車,等到隊伍出發後再露面。

然而躲在角落往鄭家後門窺視的她,在看到數輛大車散置在門口時,不禁納悶鄭家到底派了多少人隨行鄭文檉到京城去。只見鄭家的僕役抬了一袋袋、一箱箱的物事在車上堆去,她心中的狐疑加深,但隨即聳了聳肩。

管他的!反正她只想在路上找機會跟鄭文檉當面談清楚。除了道歉外,她還想知道他心裏究竟對她是何想法。為什麼小時候他們可以那麼要好,年長後他卻對她這麼冷淡、而且不管她如何討好他,他就是不高興?

難言的愁慘狀在舞妍胸口。

她沒有粗心到感覺不出鄭文檉的厭惡,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讓他這麼討厭。在被那縷自憐自哀的悲愁淹沒前,舞妍很快振作起來。注視著那幾輛大車,考慮著哪輛車比較適合躲藏。

張望了半天,發現接近她藏身之處的那輛車內,已經堆了大半車的物品。她估計裏頭應該有容人的空間,覷了個沒人注意的時機,一溜煙的竄進車內。將身軀擠在一袋袋不知名物事與車壁之間。不曉得忍耐了多久,原先還挺安靜的車外開始熱鬧了起來,她感覺到有人上車,然而她的眼皮太過沉重,無心理會對方的身份,迷迷糊糊的打起盹來。

寤寐之中,仿佛有聽見車夫的叱喝聲,以及動物的嘶鳴聲,跟著車子搖搖晃晃的向前行。舞妍在心裏告訴自己,她只要眯一下眼,等到車隊出城,她就下車去找鄭文檉。

懷著這個意念,舞妍疲 憊的心神鬆懈的沉入睡夢中。

•••••••••••••••••••••••••••食物的香氣令舞妍的鼻孔發癢,嘴巴跟著充滿口水,喉頭緊接著發出清晰可聞的咕咕聲,腹中的胃腸一陣困擾。

她本能的咽了咽口水,以免淹出嘴巴。這麼一動作,體內的餓蟲遂大舉佔領瞌睡蟲的領域,將她從沉睡中喚醒。她睜開惺忪的睡眼,一時間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像一袋被擠壓變形的麵粉般狼狽,全身的每一塊骨頭都疼痛難當。

等她看清楚所處的環境,入睡前的點點滴滴也跟著浮現腦中,她記得自己躲進了鄭家的篷車,為的是出城後溜進鄭文檉的車內。

想到這裏,舞妍豁地坐起身,壓在身上的袋子隨著她粗魯的動作滾落,製造出令人無法忽略的噪音。她暗叫了聲糟糕,眼見其中一袋滾出車外,急急忙忙的跨出橫七豎八的布袋想下車。然而雙腳還沒下地,一陣刀光從車外掃了進來,舞妍眼明手快的避開,大喊道:“住手!”清亮的女聲讓車外的人咦了一聲,刀勢很快收回。舞妍籲出一口氣,背好行囊跳下車,一雙恍然中有著驚愕的熟悉眼眸進入她眼簾。

“商叔叔,舞妍的一雙腿險些給您廢了!”她對著留了山羊鬍鬚的中年人埋怨。“二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被稱為商叔叔的男人是洛陽鏢局裏資深的鏢頭,名喚商隱,以一套八卦刀法揚名江湖。他為人向來沉穩幹練,此刻臉上卻掛著一副極少見的錯愕模樣。“一言難荊”舞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很快掃視了所處的環境,在一雙雙因這番騷動而聚集過來的目光中找不到她渴望見到的那雙,倒是找到了引發她肚子咕咕作響的元兇了。洛陽鏢局的一行人正聚集在官道旁的一處茶肆,將舞妍從睡夢中喚醒的美妙氣味就是從茶肆裏正在燒烤的餅爐裏飄出來的。只見散坐在五、六張茶桌的客人一一其中一大半都是洛陽鏢局的成員——幾乎是人手一張餅,個個吃得津津有味;看得舞妍嘴巴裏的口水都快淹出來難怪她餓成這樣。打從昨幾個亥時芍藥端了碗紅豆湯圓給她當點心後,她就沒再吃過一口食物。此時的天色都已經過了晌午,約莫是申時以後,舞妍不但錯過了早餐,連午餐都沒有吃,她這個一天起碼要吃六頓的千金小姐還能不餓嗎?

這一刻沒有任何事比填飽她肚子更重要了。或許是看出她眼中的饑火,商隱向小二要了張餅,招呼舞妍坐下,只見她邊喊燙邊狼吞虎嚥,吃相讓一系粗魯漢子全看傻了。

“小姐,吃慢點。喝口茶吧。”商隱不忘遞茶過去,免得她噎祝

“嗯嗯嗯……”舞妍口齒不清的不知道在說什麼,等到一張餅下了肚,勉強壓下饑餓的感覺,方有餘裕開口,“謝謝您,商叔叔。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一個早上沒吃東西,麻煩小二再給我一張餅吧。”商隱邊喚小二,邊轉向她回答,“申時都過了,二小姐怎麼會……”

他未完的語意,舞妍哪里不明白。她雖然天性活潑大方,但要她當著眾人的面坦承她是為了鄭文檉而來,還真是彆扭呢!

她咬一大口小二送上來的烙餅祭了五臟廟,喝了口茶潤喉,才靦腆的笑說:“商叔叔就別管我怎麼會來這裏了,還是先告訴我鄭三公子的車駕在哪里,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走。”“鄭三公子?”商隱一頭露水的蹙緊了眉。

“他的車是那輛吧?”舞妍眼尖的看到茶肆不遠處的樹下停了一輛寬敞舒適的華麗馬車,不等商隱回答,便心急得三步並做兩步跳到車旁,不假思索的拉開車門。

“藹—”數聲女子的尖叫聲響起,在看清楚車裏是一票女眷後,舞妍蹬蹬蹬的退了三步。鄭文檉人呢?

商隱很快跟著來到,迭聲向車裏的女眷們道歉。將埋怨的眼神和吱喳叫聲關在車門裏,轉向一臉錯愕的舞妍。

“二小姐怎麼會以為鄭三公子在這裏,他跟著副總鏢頭的鏢隊住京師去了呀。”“我知道。”舞妍急切的點頭應道,一雙眼眸從茫然轉為驚恐。商隱的意思是……“馬車裏的人是在鄭家做客的表親。這次少爺領隊護鏢出潼關,鄭老爺要我們順道送送他們家的表小姐。”

“您是說……”一陣頭暈目眩侵襲向舞妍還沒吃飽的身體,雙膝無力得幾乎要軟倒下來。她艱難的吞了吞口水,“這不是往京城的鏢隊?”

“當然不是,這是往長安的。”

老天爺,怎會差這麼多?

舞妍萬萬料不到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鄭府同一天有兩隊人馬要出發,而自己居然上錯車子,跟錯隊伍了!

等等,還有比這個更嚴重的問題。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大哥,偏偏她跟錯的鏢隊是他率領的,要是他知道她在這裏,她的小屈股就遭殃了!

“我大哥呢?”她戒懼的環視周遭的臉孔。小聲的問。

“少爺領了兩個弟兄到前頭安排宿處,一會兒就回來。小姐是不是有事要找他?”“才不呢!”她將頭搖成放浪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裏充滿懇求。“商叔叔,求求您就裝作沒看見我,千萬別讓大哥知道我在這裏的事。”

“這……”

“求求您跟鏢局裏的弟兄們說一聲。我要走了“不行呀,二小組。”商隱攔住她。“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女孩子單獨上路?還是跟我們到前面的鎮上,少爺會安排車子送你回去。”

“大哥要是知道我在這裏,非訓我一頓不可,我還是趁他沒發現前偷溜回去吧。”“這裏離洛陽有百來裏的路程,小姐又不識路,如何回去?”

“商叔叔放心,我沿著官道走沒問題。”

舞妍信心十足的舉步前官道走去,商隱一看到她行進的方向;急忙咽下從喉頭往上冒的申吟,再次攔住她。

“洛陽在另一個方向呀,二小姐!”

她停下腳步,雙須漲得通紅。這不能怪她呀,路上又沒個標示指明洛陽要往哪邊去,她怎麼會知道。“我還是找個人帶小組回去吧!”商隱不放心的道。

“不用!”舞妍逞強的搖頭。“我剛才是一時失誤,現在知道洛陽是往那邊走,不會再搞錯了!”見她神情堅決,商隱也不好阻止。二小姐的武藝不凡,往西回洛陽的一路上又少聞有盜匪橫行,應該沒問題吧?

“這裏有水袋及幾張烙餅,二小姐帶在路上用。我看天色不平,二小姐恐怕無法在城門關閉前趕回洛陽。從這裏往前走的六裏路有小徑通往那家村,村長與我有些交情,二小姐就在那裏借宿,明天再上路回洛陽。”

“就依商叔叔的。”舞妍這時候只想快點離開,免得她大哥回來照上面,到時免不了挨一頓罵。以商隱和其他的鏢師拱手致意,施展輕功,一溜煙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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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沿著官道走六裏路。 果然看到一條岔道,遠處似有炊煙嫋嫋,舞妍猜想那裏必然是商隱所指的邢家村了。

確定目標後,她放鬆心情停下來喘口氣,在一株傘狀的大樹下歇腿。

舞妍的輕功雖然不錯,但僅限於短程,長程趕路就顯得力有不逮。加上沒吃飽,趕了六裏路已讓她頭昏眼花、兩腿發軟。

吃了兩張烙件,喝了半壺水後,舞妍憋了一天的尿意再難禁忍。她竄進不遠處的樹林,找了個隱密之處,就地解放。

籲了口氣,正覺得神清氣爽時,方才發現天色不曉得什麼時候暗了下來,霧氣自林子深處湧出,遮住了來時路。

她在心裏暗叫了聲糟糕,這會兒別說到邢家村了,她連怎麼走出林子都有問題。眼下只好憑籍極爛的方向感揀了個方位,但也不是隨便挑的,她還曉得朝夜霧較淡的方位走。走出林外;一條小徑蜿蜒進迷離的夜色中,舞妍繃緊的嘴角終於能咧開。

哈。看來她認路的本領也算有一套嘛。

安步當車的沿著曲折的小徑走去,舞妍一開始還能維持著悠閒的心情,仰頭春著夜空裏掛著的那缺了一半的月,以及令人眼花撩亂的滿天星斗,可是等她走到氣也喘了,腳也酸了,吃了兩張餅的肚子接著咕咕叫,臉上的安適表情再也掛不住,圓潤的小臉緊縮在一塊、腦中只剩下一個大問號一一邢家村在哪里?直覺告訴她該停下腳步往回走,但回頭路是一片陰鬱的黑暗,正如摸黑前進的層巒疊嶂。同樣看不到一絲燈火,使她猶豫了起來。

看來,邢家村是找不著了,或許前頭有人家可以讓她借宿。

舞妍並不知道她誤走進了一座有惡虎橫行的山林裏,當地的獵戶早在一天前就搬離,即使上山打獵也會結伴同行。她只覺得一股夜晚特有的陰冷氛圍自四面八方湧來,使得腹中的饑火燒得更旺。她停下來喝水吃餅,但在吞了四張餅後,她不禁想念起自家廚子做的各式甜點了。紅豆湯、冰糖蓮子、蜜棗糕、芋頭粉棵……隨便一種都比又冷又硬的餅好呀。

或許被她大哥削一頓都比在這裏饑寒交迫強,她不禁後悔沒有聽商隱的話跟著鏢隊走。舞妍邊走邊哀歎,只覺得蔓草萋萋阻隔了來時路,撲面卷來的蕭蕭朔風又帶來夜裏難耐的寒氣鑽進她衣服裏。雖然有外公給的暖玉護住胸口,四肢和臉的部分還是禁不起客氣摧殘,凍得她全身打起哆嗦。自小到大沒受過餓罪、冷罪的她,忍不住自憐了起來。不曉得鄭文檉在知道她現下的處境後,會不會覺得過意不去。他若肯聽她解釋、接受她的道歉,她又何苦走這一起,把自己弄得這麼慘。但鄭文檉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她死在這裏,被凍死、餓死,甚至成了豺狼虎豹肚裏的點心,他還是不知道呀!

想到這裏,舞妍頓時覺得小徑兩旁的陰鬱暗處似有什麼東西在窺伺,嚇得她心如小鹿亂挖,頭皮發麻。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吹得枝搖葉動,隱身在黑暗樹林裏的禽鳥拍翅聲此起彼落的傳來,更增添這一刻的詭異恐怖。原來只在舞妍想像中的豺狼虎豹仿佛在黑暗中化為實形向她撲噬而來,她嚇得尖叫一聲,拔腿狂奔。

她跑了一陣後,發現身後除了風之外,其實沒有東西在追她,心裏的恐懼陰影漸漸淡去,腳步緩下來,大口的喘息。

混亂的腦中似有一縷聲音在笑她膽校她咬住下唇爭辯,她不是膽小,她只是害怕。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害怕嘛,她只是個普通人,一個人在夜裏迷了路,害怕是理所當然。有了這個理直氣壯的想法後,她方能挺起腰杆,重新面對身處的環境。

這下子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在哪里了。回顧都是陰森森的暗影,分不出東西南北來。哀歎聲中,一縷重新喚起她肚子餓的氣味飄浮在空氣間,舞妍情不自禁的循著像是燒烤野味的氣味走。分花拂葉,跳過石頭,穿過草叢,甚至差一點撞上樹幹,舞妍總算在一處空地上發現火堆,上頭架著像是山雉之類的野禽在燒烤。

雙足似有自己意志般的對準目標物奔去,雙手更是顧不得燙,抓起被木條貫穿的山雉撕開其中一條腿,咬住冒著熱氣的肉。

好燙哦!

肚子實在太餓了,舞妍冒著嘴巴會被燙傷的危險,用力的咀嚼。

哇,真是人間美味!是哪個名廚燒烤的?她一定要把這人請回家燒飯,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這麼美味的燒烤,就大幸福了!

懷著這個美好的想法,舞妍很快啃完一隻山雉腿,正當她伸手準備撕另一隻雞腿時,潺潺作響的水流聲中,夾著一陣清朗的年輕男子歌聲傳來。

聲音早就存在了,只是舞妍一心都在食物上,直到嘴裏的餓蟲解了饞,才有空注意到。她豎起耳朵,隱約聽出是李白的“廬山謠寄盧侍禦”。她之所以對這首詩熟悉,是因為她的外公樂石清每次帶她去采藥時,總要吟誦個幾次。

“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如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她能背熟的就前頭幾句,可這人卻吟誦得跟外公一般暢順,她不禁好奇起來。 邊咬著山雉腿,邊循著歌聲往前走,約莫三十來步的距離,在佈滿濃密草叢的石頭堆後有一座水潭,陣陣霧氣自潭而往上飄,一道背對著她的古銅色身影浮沉在水潭中央。

當她對那堵披散著長髮的寬背發怔時,歌聲正唱到:“大江茫茫去不遠……”。清朗有力的聲音還在耳邊統繞,那人身影卻如魚兒般潛進水裏。

好快的身法!

舞妍在心裏暗贊,潭水的另一側接著傳來“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逸興述飛般的清亮嗓音,在另一波水瀾興起之後,停頓約兩個心跳的時間,如遊魚般的身影重新竄出靠近舞妍這邊的潭水,帶起了好幾道水柱,濺起飛沫無數。

一堵寬厚、蓄滿力量的男性胸膛就在點點飛沫間浮現舞妍面前,她還來不及反應,便將他頸部以下的硬累結實的肌肉盡收入眼裏,連帶被他渾身散發出難以駕馭的狂野魅力給震懾祝天呀,地呀,她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到沒穿衣服的活生生男人,沒想到是這副可怕的模樣。是可怕沒錯,不然她怎麼會感到呼吸困難,胸口像被人用力捶擊了一下般難受,渾身發熱了起來?更令人心慌的是,明曉得不合禮儀,她卻有股衝動想的要湊上前去,摸一摸覆蓋著一層水流,在月光映照下像上好絲級般柔滑的魁梧男性體魄的每一塊隆起的肌肉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摸。還有那鼓起的男性胸膛,強而有力的雙臂,壯頂平滑的腹肌,乃至於隱在驚鴻一瞥的結實長腿,她都好想再看個仔細,研究個分明。

這些念頭在舞妍腦中電光石火般的紛亂沖卷著,將她全身的血液帶著往頰面上沖。仿佛嫌這些還不夠刺激她,男子修長有力的手掌將覆在臉上的濕發向後撥,使得這具令舞妍芳心迷亂的男性身軀有了張帥氣俊雅的年輕臉孔。

但她還來不及領略那張臉容究竟有多好看,便與他劍眉下剽悍深沉的星眸對個正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心頭被不曉得是慌亂還是什麼樣的情緒壓得好沉重,緊緊的被那雙眸子給吸引祝火焰自他的眼燎燒向她,舞妍一顆心怦跳激烈,覺得他眼中的火像只無形的手探索著她腦中的每個思維,就要把她給逼瘋了。他的目光卻在這時候機靈的一閃,夾帶著危險的光芒,偉岸的身影從水面旋身而起,帶起一陣激蕩的水霧。

同時間,數道劍 光刀芒從四面八方往他原先所在的位置襲來,在發現目標失了蹤影,不慌不亂的貼著被帶起的水霧展開攻擊,眼看著刀劍就要無情的往他在水霧中看不清楚的赤裸身軀上招呼,舞妍的一顆心也提到喉嚨。

就在她以為他會被刀劍砍死,攻擊他的黑衣刺客卻在幾聲悶哼傳來的同時往來處倒飛。這些動作只在幾個眨眼間發生、完成,看得舞妍目瞪口呆。眼一花,連帶著失去了整個事件的主角,她還在狐疑他跑哪去了,身邊的草叢一陣涼風襲來,刺耳的沙沙聲吸引她轉頭去看。。她無法確定自己看到的一團肉是什麼東西,便被藍色的布料遮去。舞妍還待看個清楚,發現自己被一雙冒火的漂亮眼瞳給盯上,一時間心跳和呼吸再度亂了拍子。

趙珞好氣又好笑的瞪視著像被他嚇呆住的小東西,看她一手還拿著他燒烤的山雉腿,圓圓的臉蛋髒兮兮的、嘴角還有食物的汙清,若不是從她胸前鼓起看出應該是個女的,還以為是山裏的野孩子呢!幸好他眼明手快的將外衣披上,不然他令天下女子垂涎的清白之身就要給看光了。她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是有心深究這個問題,可惜那幾名失手的傢伙不知道進退,他褲子都來不及穿上,就有人不識相的刀劍相向。

賞給對方一記家傳的烈陽掌後,為了不連累一旁的身份不明女子,趙珞只好捨棄著好全部衣物的打算。拋下放在石上的衣褲,飛身離開暫時的棲身之處,將敵人引到稍遠的空曠處打鬥。。“混帳傢伙.!就不能讓本少爺把衣服穿好再打嗎?”他氣呼呼的以指代劍,灼熱的氣流不留情的點向其中一名對手的腕脈,痛得對方棄劍 滾離。

其他的黑衣人見他赤手空拳還能這麼厲害,不禁心生懼意。出招之勢一緩,立刻落進趙珞銳利精悍的眼中,乘機利用對方的心虛膽怯,展開秋風掃落葉般的淩厲攻擊,十數招之後便將六各黑衣人全數擊倒。他不想浪費時間去質問他們為何對他動手,實在是他出過三年多來,得罪的人雖然比不上他救的人多,但被他救的人未必有報恩之舉,被他得罪的人卻個個想殺了他痛快,他哪有閒情逸致弄明白又有誰不死心的想殺他了。

“我今天造夠殺孽,不想宰人,滾!”

在他陰沈的威脅下,六人一聲不吭的抱頭逃竄。

真是的,在動手前也該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嘛!那種三腳貓的功夫,也配來找他麻煩!趙路心中的牢騷還沒發完,黑暗中又傳來數聲隱微的破風聲響,這使得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就不能給我一點時間穿好衣服嗎?”看著自己光裸的兩隻腳,感覺著夜風襲來時外衣裏涼颼颼的屁股,他不禁要哀歎起來。

今天是走了什麼黴運?他自認為沒做虧心事呀,老天爺幹嘛這樣整他!麻煩一波又一波,這些人有完沒完!

在數聲山鳥被驚起的啼鳴聲音中,燒著野味的火堆空處多出了四名長相怪異的青衣人。趙珞一見這四人,頭便痛了起來。他與對方並沒有冤仇,有的只是打也打不得、趕也趕不走的麻煩牽扯。如果是往常,他還能好言好語的敷衍他們,但任何人在洗澡、戲水時遭人砍殺,之後還只套了件外抱,被迫面對自己不想見的人,再好的脾氣也會有一肚子沒處使的悶氣。

“魑、魅、魍、魎,你們從苗疆一路尾隨,本少俠一再不與你們見識,可別以為我是在怕事!”“趙少俠,我們沒有惡意。”青衣人中的為首者聲音低沉的上前答話,清瘦的臉容有如敗葉般枯黃,一副行將就木樣。”我們一路尾隨少俠,不過是奉峒主之命,希望少俠能答應人贅苗疆。”“我還是那句老話,”趙珞神氣的聳高俊朗的眉宇,“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人贅之理!替我謝謝貴峒主的美意。”

“趙少俠,苗疆十八峒雖不敢自誇富有四海,但稱得上獨霸一方。只要趙少俠願意屈就。下任峒主之位……”

“你們要我說幾次,我根本不希罕什麼峒主之位!”

他不耐煩的回答,引起另一人不滿的咆哮。只見那張盤子臉鬚眉箕張,顯得兇惡無比。“趙珞,你不要給臉不要勝!”

趙珞斜睨他一眼,劍眉挑起。

是誰給臉不要臉了?他抱著息事寧人的心態一路躲著這四個傢伙,還不夠給他們面子嗎?偏偏這四人陰魂不散的緊咬著他不放,早不來晚不到,偏在他擊退了對厭的刺客後才出現,活該受他悶氣的0老四,不得無禮。”

為首的病漢心知四人即使硬來,也決計奈何不了武藝超絕、能解百毒的趙珞,連忙斥退一臉悻然的同伴,神態恭謹的再次轉向趙珞。

“趙公子是守禮的君子,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那日你為了救敝族的公主,掀了她的裙子,吸出她腿上的毒蠍液……”

“停!你既然知道我是為了救她,當曉得事急從權的道理,何必抬出男女授受不親的迂腐之論?況且苗族人向來大方,哪來這套中原人的腐儒觀念?如果救貴族公主的人技成是個醜漢,貴峒主還會要他人贅嗎?”

四人聽得一時語塞,面面相覷了一眼,還是由病漢開口。

“問題在於趙少俠風度翩翩,年輕有為,深得敝族公主的青睞,峒主更是對你讚賞不已,才要招你為婿。”

“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首先,我對貴族公主沒那個意思;再來,我一點都不想被招贅。四位還是回去動貴峒主打消主意吧。”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先前被斥退的老四忍不住再度發火。

“我敬酒、罰酒都不吃。 姑且不論本少俠在江湖中的顯赫名聲和我個人意願,就說家父乃堂堂的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他豈有讓獨子被人招贅的道理!就算我願意,家父也決計不肯。”四人都聽過天鳳公子的大名,病漢黎魑稀疏的眉頭不由得蹙起,心裏暗歎峒主還真託付了個不可能的任對給他們。但為了癡心的公主,只能明知不可為而為,咬牙苦幹下去。“是不是只要令尊同意,趙少俠就願意了?”

對於他臉上凝重的表情,趙珞著實忐忑了一下。隨即頗有自信的揚起自認為迷人的嘲弄笑容。 別說他親愛的父親大人不可能答應讓獨子入贅,以他的個性在沒有徵求過獨子的意願前更不可能替他訂下婚事,故而他大可放下一百二十個心。

“婚姻大事,總得要受父母之命嘛。”他朝四人笑咪咪的點頭。“不過我得提醒四位,蜀道之難難如上青天,有天下第一高手坐鎮的岷山想攀登更是困難,成行之前,還請三思!”“不勞趙少快叮囑,我四人心中有數。”說完,黎魑不再浪費口舌,朝趙珞拱拱手,領著三名兄弟退去。

趙珞望著他們絕塵而去的身影倒有些意外,但想想,黎魑是個聰明人,在奈何不了他的情況下,轉而另想對策也在情理之中。

他放心的打算去尋他的衣褲穿上,頸背寒毛突然豎起,一股詭異到極點的陰毒寒勁自左方襲來,他想也不想的使出家傳的烈陽掌迎戰。

兩道人影快速交換,趙珞感覺到對方的氣勁冰寒襲體,身手詭異莫測,但自信可以應付。沒想到十數招後左掌竟被對方的指勁點了一下,在針般的刺疼之後,隨即感覺到一股刁鑽至極的冰寒鑽進血脈。吃驚之下,他含怒揮出右掌,掌風掃中對手,聽見一聲悶哼.對方快速後退。趙珞正打算乘勝追擊,之前感應到的冰寒之氣與體內的烈陽真氣遭遇,寒氣意轉為炙人的火焰在經脈裏焚燒。他不信邪的忍著烈火焚燒的痛苦,催發功力,卻猶如火上添油,助長了那股灼熱。挨不住經脈受焚的痛楚,他當機立斷的散盡功力。奇異的是,沿著手少陰心經延燒的火焰跟著平息,但他的苦難還沒有結束,因為那股火焰竟在冷卻之後,由原來的冰寒之氣取代,迅速沿著經脈擴散。趙珞又驚又怒,急忙封住膻中的要穴極泉,將凝成針刺的寒意鎖在極泉以下的左臂經脈裏。他忍住左臂的冰麻,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對手必然是將毒針暗藏在指甲裏,趁他不當時,以毒針刺傷他掌心。有了這番領悟後,他凝神看向被他擊退有五、六步遠的對手,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的歹毒人物。月光映照出一張沒有血色的容顏,尖瘦的三角臉,五官出奇的清靈,一雙眉目細細長長,迸射出森冷的陰沈光芒瞅視向他。

“我與閣下素未謀面,何以暗下毒手?”

從掌心的少府穴鑽進體內的冰寒勁氣,分明是一種前所未見的奇毒。趙珞想不通這人為何會在一照面就不按江湖規矩對他下這種毒手,兩人之間難道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嗎?可那張臉分明陌生得緊,他肯定沒見過。

那人將雙唇抿得極緊,眼裏的寒芒陰惻惻的射向趙珞。就在他以為對方不可能回答時,他忽地掀了掀嘴巴,逸出尖細高亢的聲音。

“毒閻羅。”

趙珞倏的瞪大眼。三年前閻羅堂被洞庭君家剿滅的同時,江湖中又出現了個以閻羅為名稱的組織。據他瞭解,此閻羅與彼閻羅八竿子打不著,雖然也有接殺人的買賣,但最主要的營生還是只吃黑。當時他心裏還挺鄙夷該組織拾人牙慧,就沒有比閻羅更好的名稱嗎?非叫十殿閻羅,怎麼不叫十方屠夫、十分兇手、十足刺客……

手臂上鑽入骨內的奇痛倒是讓他想怒駡對方十足無恥!這毒閻羅據說是十殿閻羅中最狡猾、難以應付的一位。他善於使毒,中毒者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他就恨不得揪住對方的衣領,逼他要解藥。

“對方出多少錢買我的人頭?”他冷冷的問。自知是上前沒有足以讓十殿閻羅出手搶奪的財貨,是以斷定毒閻羅必是收了買命錢來要他的命。

毒閻羅冷淡的掀了掀薄唇,似在嘲弄。

“你很值錢嗎?”他偏了偏頭問,表情有種詭異的無邪。“可惜我不知道除了我外,有人對你的命感興趣。”

趙珞聽了一怔,“這就奇怪了,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找我麻煩?”“你叫氣死閻王不是嗎?更不該的是,十天前你在長安附近救了姓鄧的一族人。”一抹恍然飛過趙珞眼中,他頓時好氣複好笑。

“對鄧家下毒的人原來是你。所謂醫者父母心,我于基人道施手援救,乃是習醫之人的本分,你為這種理由殺我,太沒道理。”

“我下毒,你解毒,擺明是跟我扛上。”他飄忽的道。

“我並不知道下毒的人是你,怎麼叫作跟你杠上?”

“知道是我,你就不救人嗎?他嘲弄的反問。

“還是會救。”趙珞答得坦率。心知道事無法善了,遂不再多費唇舌。“看來你是不可能把解藥給我了。”

“你既叫氣死閻王,何必要我的解藥呢?相信你必然可以自己解毒。”

聽出他語氣裏的幸災樂禍,趙珞不由得有氣,虎目裏的光芒大盛,一縷無形的殺機籠罩向毒閻羅,使得後者機警的退開。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趙珞的武功及醫術都在江湖中頗富盛名,被譽為年輕高手輩中的第一位。毒閻羅之前與他對掌時,領教了名聞天下的烈陽掌,此時被震傷的五臟六腑正受一股烈焰煎熬,急於覓地療傷,當然不可能與他硬碰硬。

他揚起一陣輕笑,腳尖一點,向後飄退,黑暗中傳來他越去越遠的聲音。“此毒名喚‘冰焰’、是我從苗疆蠱蟲冰蠶體內提煉出來栽培的變種。我倒想知道天鳳公子名震天下的烈陽神功是不是足以克制它。”趙珞僵立原地,困在手臂裏的冰焰像要衝破極泉穴往心脈竄入。眼前最好的方法是斬斷受傷的手臂以絕後患,然而趙珞豈肯這麼做。在好強心的驅使下,他盤腿坐在原地,不信深厚的烈陽神功制不住這怪毒。只是當陽剛的內力與冰焰交接,詭異的冰焰即由冰寒轉為烈火,吸收著他的內力,衝破極泉勢如破竹般的進攻心脈。

他大驚失色的散去功力,焚燒著內腑的烈焰轉為冰冷的寒氣往前進逼。趙珞只覺得體內的經脈似要被寒氣結凍成冰,一寸一寸的逼向跳動的胸口,四肢百脈僵冷的無法動彈,連帶著無法抵抗夜裏的寒氣,向來強健的身軀簌簌顫抖的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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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4: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喂喂喂,快醒呀!”

什麼聲音在叫喚他?

那清脆如百靈鳥般悅耳的聲音究竟是什麼?

他想開口告訴那道聲音他不叫喂喂喂,頂多只能叫喂喂,因為他的姓和名加起來只有兩個字,不是三個字。然而,體內那股冰寒不只侵襲了他的四肢,連牙齒都凍得上下牙直打架,嘴唇更是顫抖個不停,他納悶全身上下除了腦子外,是否還有不被寒氣佔領的區域。

“咦,難道外公的藥沒效?”

百靈鳥的喃喃自語提醒了他,年初離家時,父親塞了瓶親手調配的大還丹在他行囊裏,他一顆都沒用呢。怎麼把那種好東西給忘了?想到這裏,趙珞忽然感覺到股奇異的暖流在胸腹間流淌,包裹住心脈不讓詭異的寒氣侵入,同時間,幾乎失去感覺的雙臂上傳來一陣刺麻疼痛,那是血液開始流通時皮膚會有的反應。

他全身振奮了起來,顯然有人不斷的揉搓他雙臂,促使他僵冷的身體不再麻木。這表示肆虐著體內經脈的怪毒並沒有他想像的致命。

“喂,究竟要怎樣才能讓你醒過來?”

趙珞的欣喜沒維持多久就被臉上的一陣刺痛給取代。是誰狠心摧殘他俊帥出塵的臉皮?趙珞趕忙撐開眼睛,想看清楚劊子手。

進人眼簾的物體顯得模糊,他重新凝聚視力,不遠處的溫暖火光照出一張肉餅?呃,不是,是圓滾滾的臉才對。那兩隻炯炯有神瞪視他的黑白分明眼眸閃過一抹刺目的驚喜光芒。“太好了,太好了!”

這張臉對他其實沒有那麼陌生,如果沒記錯的話,不久前兩人曾打過照面,只是沒想到自己意會被她所救。

他蠕動僵硬的嘴巴,勉強從喉頭擠出耳語般的聲音,“我昏迷多久了?”幸好舞妍貼得他極近,一字不差的聽清楚。

“約莫有半刻鍾左右。”見他清醒過來,壓在她心頭的千斤重擔終於能移開。情緒一放鬆,她忍不住連珠炮般的抱怨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嚇死了?我還以為你很厲害呢,那時候看你光著身體都能擊退六名高手……”

“我後來有穿衣服好不好!”趙珞忍不住抗議,但小貓般的叫聲隨即被她一個冷眼打斷。“別插嘴!對了,我說到哪了?反正我看得好崇拜那一刻還真想拜你為師呢!接著來了四個陰陽怪氣的傢伙,這次你更厲害了,連動手都不用,只用幾句話就把他們打發走。接著又來了個更古怪的人,不分青紅皂白的跟你打起來。天呀,你的仇家真多!”

“我……”

“看到你倒臥在地時,我心裏還有些不可思議,明明沒看到你受傷,怎麼就中了那人說的冰焰了?你這個有氣死閻王稱號的人。真會被外號為毒閻羅的人害死嗎?我半信半疑的來到你身邊,一探手到你鼻端,心都涼了半截,發現你吸氣少出氣也少,而且呼出來的氣涼颼颼的,比下大雪時刮的風還涼。再摸摸你的臉、手臂、身體,哇,簡直像冰柱一樣!我連忙拿出外公給我的救命丸,撬開你的嘴巴連塞兩顆,又從你的行囊裏搜出這件狐皮披風給你蓋上,在你身上用力搓揉,總算把你給救醒了。”說到這裏,她停下來歇口氣。好不容易等到發言空檔的趙珞,強忍著體內寒毒肆虐的痛苦,忍不住開口道:“救命丸……”

“怎麼樣?”

“還有嗎?”

“有呀。”

“給我……”她非得他問一句答一句,就不能問一以答三嗎?趙珞使盡力氣只能擠出有氣無力的兩個字,隨即眼睛翻白,嚇得舞妍趕緊從瓷瓶裏倒出藥丸丟進他打顫不休的嘴中,還差一點被他的牙齒咬到。一股溫和的暖流隨著藥九入喉在體內散開,這次趙珞可以清醒的體驗救命丸的療效。發現它的藥性與父親所配的大還丹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有幾味藥是一致的。更令他欣喜的是,溫和的藥性不但能緩和體內的寒氣,還不會刺激寒氣轉為炙人的酷熱。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舞妍扶著他,不斷以手掌搓揉他的臉頰、身體。 被這麼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摸得有些心猿意馬,趙珞略顯困窘。沒想到自己是這麼把持不住的人,一個相貌平凡,身材臃腫的野丫頭隨便亂摸,就讓他心生旖念。可是,還真的被她摸得很舒服,身體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喂,你到底覺得怎麼樣?”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的回答,舞妍納悶的再次出聲詢問。趙珞怕她看出他放逐的念頭,趕緊回答:“我好些了。”

“我總算可以放心了。”她籲出一口氣,將他倚在懷裏的身體扶正。“你中的毒可以解嗎?”“不知道。”他搖頭苦笑,雖然她的救命丸和他身上的大還丹能緩和寒氣,但是不是能解體內的冰焰之毒,趙珞一點把握都沒有。

“那怎麼辦?”舞妍一聽心涼了半截。天這麼黑,風那麼大,她還指望他指點一處可借宿的地方,他卻連救自己都有問題。哎,她好倒黴哦,以為遇到大俠,沒想到只是個軟腳蝦。“天那麼黑,我沒法帶你下山看大夫。”她愁眉苦臉的說。

他就是大夫,趙珞忍不住在心裏說。如果連他這位氣死閻王的名醫都束手無策,山下的庸醫又有何計?不過她的話提醒了他另一件要事。

毒閻羅並非易與之輩,之前是因為受了他一掌,急須療傷才暫且放過他。那一掌他只用了八成功力,毒閻羅的傷勢說不定天亮之前就可運功療傷痊癒。到時候會不會趕盡殺絕,再次找上他下毒手呢?答案幾近九成九的肯定。傳言中的毒閻羅是個手下絕不留話口的人。

擔心他會找上門來,而自己肯定是無能應付,說不定還會連累救命恩人,趙珞急思對策。“我們得在毒閻羅傷好之前,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不然就有性命之憂。”“你說那傢伙還會來?”他不是跑走了,又來幹嘛?

“嗯。我估計他的傷勢天亮之前就可以痊癒。如果你不想受我連累,最好馬上離開。”“你這是什麼話!”舞妍氣呼呼的鼓起雙頰,氣憤得兩隻眼睛幾乎要噴出怒火來,她壓根沒想過棄他不顧的事0我堂堂的洛陽女俠李舞妍會是那種救人只救一半的貪生怕死之輩嗎?”“無鹽?”他怪異的看她一眼。

一旁的火光映照出的那張臉蛋雖然離美人有段距離,但絕對稱不上醜,怎麼會叫作無鹽?他的懷疑很快得到一陣可比擬河東獅吼的解釋。

“什麼無鹽?!你耳朵有毛病呀!是舞妍!跳舞的舞,妍麗的妍!”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連舉起手塞住耳朵的力氣都沒有,她還要這麼大聲的吼他。“別吼了,我又不是故意聽錯的,實在是……反正我並不認為你有醜到該叫無鹽……”“你說什麼?”一句暗藏危機的質問從她咬緊的齒縫間鑽出,趙珞立刻牙齒打顫,臉色青白得像要昏倒。

“喂,你別這麼禁不得嚇呀!我都還沒說你的珞是弱小的弱,你就用這招給我難看!”她緊張的搖著他叫道。

“我不是……我是……救命丸……”他體內的寒毒又發作了,一股難耐的寒氣肆虐著四肢百海舞妍會意的取出藥丸塞進他嘴裏,趙珞的寒顫才緩和下來。

“你這樣不到一刻就要吃一顆救命丸,我瓶裏的救命丸不到一個時辰就給你吃完了,到時候怎麼辦?”見她濃眉大眼間淨是為他而起的憂慮,趙珞不禁心生感動,溫言安慰她。“我行囊裏還有一瓶家父給的大還丹,應該派得上用常”

他還想再說什麼時,一陣夜風呼呼吹來,以為全身被體內的寒毒凍得幾無知覺,沒想到在沙袍裏赤裸的兩條腿還是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意。他隨即領悟到毒閻羅的用心還不是普通的歹毒。 冰焰在讓人身似冰凍火烤時,還能感應到外在環境的變化。這個發現令他心生一種奇妙的興奮,他相信只要多給他一些時間,必能找出解毒的方法。但在那之前——“我的行囊呢?”

蒼白的俊容浮現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紅暈,不過舞妍還是注意到,心裏還為此感高興,以為是救命丸發揮了功效,漸漸驅離了他體內的寒氣。

“在這呢!”

“請……把我的褲子拿來。”他幾乎不敢看她興高采烈的表情,聲音顯得模糊。舞妍如他所願的找出先前胡亂塞進行囊裏的男性外褲給他,還在想他要這個做什麼時,卻見趙珞一寸寸的挪動僵硬的身體,像是試著要把褲子套上腳。

她呀的一聲驚呼,一抹熱焰狂卷上臉頰,領悟到身邊的年輕男子外袍裏空無一物,不禁看得面紅耳赤。然而,看他這麼吃力的想穿上褲子卻力有不逮,她忍不住開口道:“我幫你!”這麼一說,又讓兩人羞得想鑽個地洞藏起身來。 別說舞妍從小到大除了自己外,沒幫別人穿過衣物,就過趙珞從自己會穿衣後,也沒讓任何人假手幫忙這種事。 故而一對小兒女都窘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問題是,他們沒有時間為這種事害羞。身為男子的趙珞一咬牙,道:“麻煩姑娘了。”舞妍聽他這麼說,只好硬著頭皮上。顫巍巍的拿去那件男褲,看到趙珞從衣袍下方露出的那雙毛茸茸的來,七上八下的心跳平緩下來。

除了比較多毛、比較粗外,男人的腿長得跟她沒兩樣。她放鬆的幫他把冰棍般的雙腿套進褲管,但隨著將褲頭趕往上拉,趙珞便越不自在。

“這……裏就行了!”他只容她幫忙拉到膝蓋上,便著急的要她住手。

“別逞強。我看你這樣子連抬抬尊臀都有問題。

“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我是為你好!”光氣急敗壞的拍開她扯著他褲頭不放的手,就怕會不小心將男性的秘密洩漏給她知道。

“你自己不是說過事急從權的話嗎?吾輩江湖兒女,何必在乎這種小節!”她表情無辜的回答。“你……”趙珞一時語塞,避開她無邪的眼光。

話雖這麼說,但她也不拘小節過頭了吧?連男女之防都不懂。問題是,她不懂,他懂呀,能讓那種事發生嗎?

他在心裏暗歎了聲,總算想到婉轉的回答對應。

“你會喜歡讓人看見……屁股嗎?況且我覺得好多了,應該可以自己穿好。”見他四肢似乎不像先前一般僵硬,舞妍只好由他,但一雙烏溜溜的眼眸仍在盯著他看。生怕泄了春光的趙珞,急忙將她支開。

“姑娘如果不想棄在下離開,最好趁現在收拾一下。我們必須在毒閻羅找上之前,隱匿行藏,否則以我目前的狀況,只能伸頸受戮,還會連累你呢。”

舞妍聞言,急急忙忙的奔向火堆旁的烤雉雞。

“勞煩姑娘拿我的鞋子。”他邊道邊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做一番自我診斷。 冰焰的寒毒雖然無法用烈陽神功驅離,卻可以籍用藥物及自身的體力勞動讓體內的寒氣緩和下來,四肢不至於那麼僵冷、無法運作。他大膽假設冰焰是針對他家傳的烈陽神功,當然,對一般人而言,冰焰仍有其威脅性。體力較差的人,可能會在冰焰入體時失溫而死。但只有烈陽神功的純陽在克制冰焰的寒性時會將其導為火性,故而平常人應該不會像他同時身受冰凍火灼之苦。眼下之計,是萬萬不能凝聚功力,直到找出進一步的驅毒之法。在他陷入沉思時。舞妍主動的幫他著襪穿靴。她自幼生活優裕,還是頭一次幫人做這種事,心裏卻沒有何何怨尤。對她而言,不過是在做件濟弱扶貧的俠義之事。

“現在要怎麼辦?”

“離開這裏。”他顫抖的道,努力想撐起身體。

舞妍見他一副畏冷的模樣,連忙拿出藥來喂他。 背好兩人的行囊,拉好他身上的披風,吃力的扶他起身。

“走哪個方向?”

“那邊。”趙珞依著過人的記憶力在黑暗中指出一條路來,在她的扶持下,努力的挪移冰冷麻木的身體。

目的地離這裏不到一裏,依他此刻的狀況卻比千里還要遙遠,何況一會兒上坡,一會見下坡,他真擔心舞妍會支撐不住他。

趙珞的擔心並非過慮。舞妍的外表或許強壯,但從來沒背過重物的她,好幾次險些跌倒。不到一百步,就走得氣喘吁吁了。

“要不要停下來歇息?”連他都感到吃不消,連忙出聲。

“好……”舞妍忙不迭的點頭,放下他後,猛捶著酸疼的腰背。

她沒料到一個人會這麼重,他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加在她身上,害她肚子又餓了起來。”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拿起冷掉的肉。

“要不要吃?”她斜睨了他一眼。

“不用。”這時候他是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了。

然而舞妍還是先喂了他一顆救命九、才開始解決烤山雉肉。她邊吃,邊望著來時路,總覺得有根針在心裏刺著。突然,她大叫了一聲,嚇了趙珞一跳。

“怎麼了”’“毒閻羅會不會循著我們的足跡追過來?”

當然會!

趙珞與她面面相覷。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他的確想到一個可以避開毒閻羅的藏身之所,卻沒想到兩人的足跡會洩底。

“你等我一下。”舞妍毅然的道,只見她騰身飛向不遠處的一棵松樹,隨手折下滿是針葉的樹枝,再以絕妙的輕功將兩人沿途留下的腳印刷去,施展輕功繞行而回。

尚未從她曼妙的姿影恢復過來的趙珞,被她接下來的一句話驚得目瞪口呆。“來,我背你。”

“什麼早?”

“別婆婆媽媽了!不是我愛背你,天知道你重死了,不過連你都忌憚這個毒閻羅,我肯定是打不過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背你走。快點!”

她不容他拒絕的在他身前彎下身子,趙珞只好趴在她背上,舞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她感到背上沉重的負累,但天性的傲氣不容得她在這時候打退堂鼓,將真氣提到十分,施展輕功往前奔去。由於要分心注意落腳的地方會不會留下足印,不到半刻鍾她就全身香汗淋漓、再次停下來休息。就這樣走走停停好幾回,不到一裏的距離走了一個時辰才到。

“就是前面的山洞。”

她依照趙珞的指示竄進黑黝黝的洞穴,一股令人作嘔的腥騷之氣繚繞不去,讓她差點翻腸倒胃。她屏住呼吸,不滿的問身後的趙珞:“這是什麼鬼地方?”

“先放我下來。”趙珞搖搖晃晃的坐倒在冰冷的地面,從行囊裏取出火摺子點亮,好看清洞穴裏的情況。

“好奧!我們一定要待在這裏嗎?”舞妍捏著鼻子打量了一遍洞穴,不滿的問。趙珞雖然也被洞穴裏的腥膻之氣沖得想吐,心裏卻明白這裏是最好的藏身之處。“這裏是虎穴。毒閻羅一定料想不到我們會躲協在這裏,只要挨到明日午時以後,就安全了。”“要待到明天?天呀,我連一時半刻都待不下去!什麼?!你說這裏是虎穴?”她原本因體力勞動而泛紅的體膚,突然之間血色盡頭。

“別怕,這裏已經沒有老虎了。”

“你怎麼知道?”

舞妍驚慌得四處觀望的眼眸裏,有著一抹故作鎮靜的堅強,趙珞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姑娘。明明心裏害怕的緊,還逞強裝出無所謂。

“因為我把那些虎殺了。”他輕描淡寫的道,注視著她臉上的表情。

“什麼?”她顯得很訝異。

“早上我途經這裏,正好看到有猛虎在攻擊樵夫,出字救人對,把虎給宰了。從樵夫口中得知這裏有虎為患。在他的領路下,找到虎穴。殺了母虎,沒想到還是條懷孕的母虎……”說到這裏,他沉重的歎了口氣。或許這就是他會落到這種局面的報應吧。

舞妍這下總算明白何以他先前會饒過偷襲他的六名殺手,還對他們說他今天造夠殺孽,原來是為誤殺了有孕的母虎深感自責。

不忍見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懊悔樣,她伸手捏捏他冰冷的手掌,心裏有種奇異的波動。除了外公、父兄外,她從未與男人如此親近,即使是她的心上人鄭文檉——兩人見面時,總有層禮教隔在中間。然而,跟趙珞在一起,禮教都被棄在一旁不管了。

為什麼可以這樣不顧禮儀的碰他、抱他、背他?她怔怔看著他的掌心,他手中的冰冷喚起她母性的憐惜,這大概是外公說的人饑已饑,人溺己溺,是醫者對病弱者的無私愛心吧。找到理由後,她坦然多了,朝他扯唇一笑。

她不知道她的笑在趙珞眼中有多麼好看,是帶著暖香的一朵仙花,溫鬱了他冰冷的身心。像是頭一次真正的看著這張勝,趙珞發現她其實是好看的。鑲嵌在圓圓臉蛋上的五官精緻美麗,尤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裏,像是隨時都是陽光閃耀的明朗天氣,活潑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而他也這麼做了。

冰冷身軀僵硬的跌進她的扶持裏,當兩人如此貼近時,先前在她背上感受到的一股暖意再次透過相隔的衣物傳達過來。

她是那麼溫暖,他是這麼冷,這使得他毫無招架之力的被吸引過去,仿佛靠近她就能遠離寒冷。而她帶著汗味的體香,在充滿腥膻氣味的虎穴裏,更是清新迷人得使人無法抗拒,讓他只想埋進她懷裏聞嗅個痛快。

挺立的瑤鼻下一雙如花的唇瓣,增一分則太厚,減一分則太薄,唇形美好誘人,每在開放時,綻出編貝般的雪齒。

天呀,他的心地從未為任何女子跳得這麼快過。他想進一步靠近她,好證實她的唇瓣如花般甜蜜柔軟,她的身體溫暖得似上好的毛皮。

舞妍卻在他證實之前撐開他跌過來的身體,取出救命九塞進他嘴裏.顯然是把他的情不自禁當成身體虛弱。他邊吞咽著藥丸,邊感到汗顏,質疑著毒閻羅的冰焰是不是除了籍由冰凍火灼著人體經脈癱瘓一個人的行動力外,還有其他效力,否則他怎麼老想占舞妍便宜。

她根本不是他會欣賞的那種類型的女人。成年以來.多少佳麗向他示好,他一次都沒動過心。連苗疆十八峒的麗江公主那麼活潑亮麗的美人,論美貌、身段,舞妍都不能跟她比,他都能對麗江視若無睹,怎麼會對她產生遐思?

一定是身體太虛的關係。他做了結論。

“怎麼沒看到虎屍呢?”

帶著不仔細聽便被忽略過的輕顫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趙珞打起精神研究她臉上緊繃的表情,發現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他不動聲色的回答:“交給樵夫帶走了。”

舞妍長長的睫毛裏落下來,他著迷的看著她眼睫處的陰影,看著睫毛輕輕顫動,耳邊聽著她細細的喘氣聲。

她在害怕嗎?

這個深夜獨自上山,偷他的野雉肉吃,窺視他洗澡,還親自目睹他輪番應戰,仗義出手救他,甚至不畏懼男女之嫌幫他穿褲子,陪他逃命的姑娘,會怕區區的老虎嗎?

他太高估她了。她不過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從她纖嫩的手掌可以看出她必然是養尊處優慣的。可這麼一個千金小組,又怎會淪落到夜宿深山?

心底的疑惑還未解,便聽見舞妍囁嚅的聲音。

“那個……”

她的手在顫抖呢。趙珞靜靜的看著她,注意到她帶若驚慌的目光在洞穴四周上下飛舞。“老虎不是死在這裏的吧?”說完,她幾乎是屏息等待回答。

趙珞差點失笑出聲,這個小姑娘竟是怕這個!

“不是。”他輕柔的道,冰冷的手握著她溫熱的掌心。

“母虎被我追到洞外格斃。後來樵夫帶人過來把公、母兩隻虎都帶下山了。這裏沒有死過老虎。”舞妍聽他這麼說,一顆提到喉腔的心終於肯放下來。她原本打算只要一聽到老虎是死在這裏,立刻拔腿就跑,就算毒閻羅等在洞外也不管了。

“你不用害怕,李姑娘。”_。

“誰怕了!”她不認輸的說,“我只是……有點……不喜歡……死屍……”死屍?他現在不就像具會呼吸的死屍嗎?

趙珞不曉得在無意識下竟將自憐自哀呢喃出口,舞妍聽得氣血往上沖。

“你不會死的!”她用力搖著他,將他搖得暈頭轉向。

“我不准!還有,別再喊我什麼姑娘姑娘的,怪刺耳。你可以連名帶姓的喊我,或叫我舞妍。”沒想到她會爽朗的要求他喊她名宇,雖然她的名字早在他心裏不曉得偷偷喊過幾遍了。趙珞在她懷裏虛弱的輕歎了聲。

舞妍感覺到他的身體更冷了,連忙拿出藥丸來喂他。

其實她真的好擔心他會死掉。他的氣息虛弱,雖然還能跟她說話,可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氣弱的需要吃藥,眼看著瓶裏的救命丸越來越少,她擔心吃完後,他的命是否會跟著續不了。這時候她真怨恨自己懂的醫理太少,為何外公教她時,她不仔細聽著?如果她的醫術有外公那麼好,說不定就救得了他。

她憂慮的望著懷裏的男人,見他眼睛低垂,俊臉上有著說不出來的憔悴青白,心兒像被撕裂般的痛。才一個時辰左右。他就從瀟灑俊朗的英傑淪落成食藥續命的藥罐子,冰焰之毒的可怕令人心悸。如果她沒見過他在談笑間擊退敵人的英姿就好,但她見到了,還因緣際會親睹他的落難,能撒手不理嗎?

何況他的所作所為都教她芳心暗自佩服。打虎、救人,全是心目中的英雄會做的事呀。她不能讓他死,絕不可以!

但著實不曉得該怎麼救他,只一心想著逗他說話,讓他不要昏睡過去,這樣就不會被寒毒擊倒了吧?她故意埋怨的道:“不是有句話叫人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嗎?怎麼過來這麼久了,我還是覺得好臭?”

沉溺在她迷人的體香與溫暖裏的趙珞,勉強撐開眼皮。見她皺著鼻子忍臭。於心不忍了起來。“虎穴盡頭有一個隱蔽的小缺口與外頭的絕崖相通,如果你不妨那裏冷些,氣味應該比較容易忍受。”“你怎麼不平說!”舞妍一聽說裏頭的空氣比較新鮮,再也待不祝撇下他進去觀視,很快又興匆匆的回來。

“真的耶!”然而她興奮的心情,立刻被縮在地上打顫的人給打斷。

“你怎麼了?”她驚慌失措的扶起他問。a“不知道為什麼,你一離開我就覺得好冷。”趙珞忍住體內的寒毒發作,勉強開口回答。舞妍邊喂他吃藥,邊將他摟在懷裏。“現在好了沒?”

“好多了。”枕在她溫熱的懷抱,哪里會不好呢?

“唉,若不是擔心會被毒閻羅發現,真該生盆火取暖。”

趙珞回以苦笑。

“我扶你進去裏面好嗎?”

“嗯。”

兩人順利的來到洞穴最裏處,舞妍從行囊裏找出厚實的衣物在牆角鋪了個臥處,將趙珞扶到那裏坐下。見他冷得牙齒打顫,忙又揣他進懷裏搓揉不停。

“怎麼一不抱你,就冷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趙珞苦笑。“只要靠近你,就能感覺到一股暖意襲來。”“把我當成暖爐了?”舞妍笑著說,隨即若有所悟的翻出懷裏的玉,取下來戴在他身上。“這是……”

“這是外公給我的暖玉,先借你戴。”

“那你怎麼辦?”夜晚的寒風一陣陣的自洞壁的小洞呼嘯迸來,失去暖玉的舞妍,忍不住打起哆啄,身為男子的趙珞當然不忍心害她凍著。“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一起蓋這件披風吧。”舞妍感到臉上一陣潮熱,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從心房深處湧冒出來,突然覺得趙珞的眼光和語氣灼熱得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她不明白那份感覺是什麼,只是本能的感到羞怯,但仍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投進他等待的懷抱,將披風蓋緊兩人的身體。

心跳自充滿彈性的胸肌鼓噪的跳向她,屬於男性的陽剛氣息拂在她臉蛋上。舞妍壓抑著體內的莫名潮騷,不斷的用雙臂摩擦著他的身體,甚至三不五時要聽聽他的心音,摸到他鼻前探探他有沒有在呼吸。他都不說話,萬一在睡夢裏凍死她也不知道。明白這點的舞妍強打起精神,儘管她困得要死,還是強迫自己不斷蠕動嘴巴,把從小到大的每件頑皮事都說了一遍後,嘴巴也發幹、發澀,她決定該換人發聲了。“我說這麼多,也換你說好不好?”

“我不曉得該說什麼。”他一直都沒睡著,一方面是舞妍的故享很有趣;好幾次都讓他忍不住莞爾;一方面則明白自己要是睡著了,極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聽到你吟誦李白的名詩‘廬山謠寄盧侍禦’,那正好是我外公最常吟的一首詩,可不可以請你吟誦那首?”

“好吧、”在她的請求下,趙珞美如水聲的好聽聲音一字一句的吟誦詩句,舞妍的意識逐漸迷離,沒多久便歪在他懷裏沉入睡鄉。

夜深深,回音寂寂,趙珞依偎著懷中的女子,心情顫動如弦,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潮席捲向他。隨著呼吸進人鼻腔裏的女子體香,牽系著他一顆心回環繞轉。

女孩子都是這麼香鬱、溫暖、柔軟的嗎?

他低低的問,卻無人能答。忍不住用力吸嗅著屬於她的清芬,懷抱著、撫摩著她暖暖香香的嬌軀,跌進了只有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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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5: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冷。

好冷。

好……好冷!

冰凍的寒意教舞妍上下牙打起架來,瞌睡蟲一掃而光。

她睜開眼睛,有好半晌弄不明白那股寒意是打哪來,在她香噴噴、暖烘烘的閨房裏,她怎麼可能挨凍受——餓?

啊的一聲坐起來,聽見像是什麼東西跌落地面的碰撞聲響,她定睛一瞧,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地面上躺著一名身體曲成蝦球、簌簌顫動的男子,昨晚的回憶迅速進入她腦中。舞妍慌張的抱起他,看清楚他青白的臉色、鎖緊的眉頭、緊閉的眼瞼、以及紫色的唇瓣時,一顆心跌到穀底。“趙珞!”

觸手的寒意更是讓她六神無主,懷裏所抱的身軀活像根大冰棍——驚醒她的寒意想必就是從此而來。她探他呼吸,幸好還有氣、急忙從懷中取出瓷瓶,但不管怎倒,藥丸就是不下來。藹—沒有了!

舞妍急得要發瘋發狂,陽光自山洞壁的缺口投射進來,暖暖的映在趙珞青白的臉上,融化了他皮膚上的薄涼,形成冰涼的水氣淌流下來。

除了貼著暖玉的胸口還有一點溫暖外,他從頭到腳僵冷著。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如果還有救命丸就好了,一道靈光在腦中閃過,舞妍想到趙珞曾告訴她他家傳的大還丹和救命丸藥力相仿。

“大還丹,大還丹……”她急急忙忙的翻找他的行囊,總算在衣服堆裏找到個精巧的藥箱,除了一套銀針之外,就只有幾個小瓷瓶,她挑中最外頭的那瓶,打開湊到鼻前聞了聞,清香的藥氣與外公所制的救命丸十分相近,她不假思索的塞了一顆進趙珞嘴中。

等了有好幾眨眼的工夫,趙珞仍沒有清醒,舞妍想起外公曾以拍打病人穴道幫助體內的藥力運行全身,不曉得這招對他有沒有效。

這時候她除了死馬當活馬醫,別無他法。連忙依外公平日教導的口訣運功,依序在他的主要穴邊拍打。她每拍打一下,趙珞就感覺封體內的寒氣略減一分,由於舞妍研習的內功屬性溫和,不像烈陽神功還迅速包滅了寒氣,以至於將籌毒催化為火毒,故而當她的內力注入趙珞的經脈,他體內的寒氣便緩和了下來,進而加速大還丹的效力。_運行十二周天,舞妍發現趙珞已然清醒,才收回掌。老實說,她累慘了,全身早已是汗水淋漓,肚子又餓得咕咕叫。

“你總算沒事,下次請不要再嚇我了。”她狠狠的瞪他一眼。

“對不起。”他為自己差點走進鬼門關向她致歉。

“算了,這種事也不是你願意的。”舞妍低聲說道,“你要是再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不是每次都來得及救你哦。剛才發現救命丸一顆都沒有了,若不是想到你提過令尊給的大還丹,說不定這時候我只能趴在你屍首上痛哭!”

“你會為我哭?”

“廢話!”她又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是沒血沒淚的人嗎?”

“當然不是。”他連忙陪笑。“姑娘俠肝義膽,古今少有。”

這麼一說,倒讓她羞紅臉,忸怩的阿道:“我沒你說的那麼好。倒是你趙珞的俠名,連我的貼身丫環芍藥都知道哩。”

“你的貼身丫環?”他玩味著這句話,在大還丹及舞妍的內力幫助下,體內的寒氣暫時消滅,精神體力都恢復了又不少,腦子也靈活了許多。

其實早從舞妍柔嫩的玉掌便看出她的養尊處優,可是一個千金小姐,又怎麼會夜人深山?“想到勺藥,我就想起她煮的甜點。哇,口水都流出來了,肚子更餓了。”那張經過一晚的折騰,略顯憔悴的容顏垮了下來。“你的烤山雉昨晚就被我吃光了,只剩下商叔叔給我的兩塊冷講。趙珞,你肚子餓不餓?”

“我不餓。”吃了那麼多顆藥,他都撐飽了,怎麼會餓?“你吃吧。”

“好吧。”她不情願的回答。

吃慣了山珍海味,南北各地的各式甜點,手中的冷餅怎麼看都不怎麼樣,可這是她目前唯一的食物,為了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再怎麼難吃都得勉強吞下去,只是吃得太痛苦,得想個什麼辦法幫助食欲。她看向趙珞,決定邊吃邊跟他聊天。說不定能在不知不覺中將餅吞完。

“昨晚有四個長相怪異的人來找你,你是怎麼惹上他們?”

“說來倒黴。年初我由川人雲貴,半途上遇到麗江公主被毒蠍咬傷,本著醫者之心救她一命。沒想到她反而逼著我入贅。她的父親苗疆峒主甚至派了魑魅魍魎四個傢伙追著我迫我答應。”他越說起氣。“你為什麼不肯娶那位公主?她長得不美嗎?”

“美呀”。

“那……”

“美是美,但不對我的味。說真的,要說世間的美人,沒幾個及得上我大姊。我從小看她到大,把我的眼光都養刁了。”

“你大姊真的很美啊?”她歪了歪脖子,滿眼好奇。

舞妍這生見過最好看的人,非她的仙姨莫屬,其次是表哥君如意和姊姊莫愁。她就不信趙珞的大姊會比他們好看。

“不是我吹牛哦,”他高傲的道,“我大姊的美貌除了她的孿生妹妹可以相比外,世間難出其右。要知道她被太后封為紅蓮公主,可不是虛名哦。”

“你大姊的孿生妹妹不就是你二姊嗎?”原來他還是皇親國戚,不過說法有點奇怪哦。“你不懂啦。”趙珞簡要的將郁家妹妹的事說了一遍。

由於故事太好聽,舞妍不知不覺中吃完一塊餅,暫時安托了肚裏的餓蟲,又灌了一大口水滋潤平澀的喉頭。

“你是因為那個公主沒你大姊好看,所以……”

“我才不是那種好色之徒呢!”趙珞連忙為自己辯護,“我對她根本來不及生出好感,就被逼著人贅,要是換成你會願意嗎?”

“可是四個人說你看了她的腿,還……”

“我是個醫者,難道要為了世俗之見置她的死生於不顧?為了醫治她,還得陪上自己終身幸福?不是有句話說:‘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以報。’我不求她報答我,但求她不要為難我就行了。”“為難你?”只怕麗江公主不是這麼想吧!舞妍也是女人,約略明白麗江的想法。趙珞是個極有魅力的青年,任何女子在被他用那種方式救了後,難免一顆芳心牽系於他,想以身相許也在情理之中。

“沒錯!”他煩躁的回答,“她明曉得我無意於她,還逼著我人贅,分明是強人所難。”說這句話時,他忍不住盯著舞妍瞧,那張臉容似乎蒼白了些。

是不是自己把話說重了?他並沒有暗示她會……

該死!她絕對比麗江公主有資格一百倍要求他娶她以示負責。第一,她不避男女之嫌的救她,跟他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兩人還抱著一道睡。第二,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提出要求,他萬萬沒有理由拒絕。問題是,她會提出來嗎?

陰鬱的心情悄悄升起一抹期待,趙珞跟著迷惘了起來。

怎麼對象換成舞妍,他對娶親之事便不那麼排斥,這是什麼緣由?

舞妍對他腦中那些曲折婉轉的念頭毫不知情,也不感興趣,她正陷進自己的思緒。趙珞的那句強人所難像是擊中了她的痛處。她不禁在想,她這樣苦苦追求著鄭文檉,跟麗江公主派人追著趙珞迫婚有什麼兩樣?如果鄭文檉像趙珞對麗江公主般的無意於她,她的討好、她的追求,對他而言,是不是也如同趙珞的感覺不過是強人所難?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如墜穀底、像被一萬隻小螞蟻無情的咬噬。

“我是不是說錯什麼活了?”他對她沮喪的表情感到不安。

“沒有。”她搖搖頭,他只是實話實說,並沒有說錯呀。

真的沒有嗎?為何臉色灰敗如枯葉?然而,她既不願意承認,他也拿她沒法子。趙珞只好轉移話題,好暖和兩人之間的窒悶氣氛。

“對了,你住洛陽是不是?”

“嗯”

“那你知道洛陽鏢局嗎?”

“知道呀,我就住在那裏。”

“你住哪里?”想到她姓李,他不禁懷疑她與洛陽鏢局總鏢頭李名峰的關係。“洛陽鏢局總領頭是家父。”她主動告知。

儘管有了心理準備,趙珞還是很驚訝,萬般滋味湧上心頭,一時怔然了。他之所以會朝關中而去,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了君如意的表妹。還記得見到君如意的頭一眼,他也像其他人一樣為他罕見的美貌而心醉神迷,知道他是個男人時,還為此捶胸頓足,覺得是老天爺開了一場玩笑。從君如意口中得知他雖無姊妹,倒有一雙表妹住在洛陽,心中便生出一見的渴望。沒想到還沒到洛陽,就遇上其中一位,還是與他的想像出入頗多的一位。“你是李總鏢頭的千金?君如意的表妹?”

“你認識我如意表哥?”

這下趙珞是完全絕望了。沒想到君如意的表妹真與他相差這麼多。

舞妍對他臉上的悵然若失感到不解,這傢伙怎麼了?

看出她臉上的迷惑,趙珞打起精神解釋,“我跟君家有姻親關係,君家的二少爺是我二姊夫。”“哦。”

“對了,你既是李總鏢頭的千金,怎麼會一個人來到這裏?”收起心中的失落,他將懸在心頭已久的困惑道出。

“說來話長。”她幽幽的歎口氣,怔怔的瞧著趙珞充滿關懷的黑瞳。

她原本就是個擱不住心事的人,以往在家裏,什麼事都可以跟芍藥講,如今芍藥不在跟前,倒有一個她悉心照料一晚的趙珞。

儘管為寒毒所苦,那雙眼眸卻閃照著溫暖的光芒,舞妍可以感覺到他無邊的溫柔,仿佛正保證著他會無條件的包容她肆無忌憚的宣洩心事而不取笑。

這讓她再也忍不住的將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和傷痛全數傾泄向他。

“……我以為很容易。追到鄭三哥後,就跟他道歉,然後打道回府。沒想到自己在一開始就上錯車。鬧出了笑話。依照商叔叔的指引沿著官道尋找邢家村好借宿,結果卻迷了路,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怪不得鄭三哥會不想理我……”她抽抽噎噎的埋怨著自己,沾滿塵泥、野草屑的小臉上掛著兩串晶瑩的淚珠,有說不出來的楚楚可人。

這份可人卻完全不屬於他,趙珞只覺得酸甜苦辣連成一氣,一種他從未有過的驚痛情緒湧上心頭。他怎麼了?

他應該高興才是。

舞妍有了心上人就不會來纏他,要他負責了呀,他應該歡天喜地的叩謝天恩,怎麼反而心憂得像失去了最珍愛的寶貝?

“剛才聽你提及你對麗江公主苦苦糾纏的厭惡時,我心情跟著不好受。萬一鄭三哥也同你一個心情,那我……”

“不會的!”他反射性的安慰她,“像你這麼好的姑娘,他開心的討好你都來不及,怎麼會討厭你!”舞妍怔怔的瞅著他,心裏充滿難言的滋味,只覺得一股甜甜的溫暖洶湧著四肢百骸,失去已久的自信又從他的話裏找回來。她情不自禁的朝他綻開花朵般的笑容。

“聽你這麼說,我心情好多了。”她活潑的道。

“不客氣。”倒是趙珞的語氣有點酸。“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呀、’舞妍臉上的開朗黯淡了下來。“回家鐵定會被爹娘罵一頓的,只是心裏好冤哦,連鄭三哥都沒見到就……唉——”

不忍見她愁眉苦臉,他安慰的說:“若不是我受了毒傷.一定幫你去跟姓鄭的見面。”“等你傷好了,真的願意帶我去京城見鄭三哥嗎?”他的話重燃了舞妍心底的希望,捉緊他冰冷的手渴望的問。

“可是我身上的毒……”

“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治好你!”舞妍滿腦子都是與京見意中人的美好畫面。在她的想像中,鄭文檉見到她時,必是感動得痛哭流涕,伸出雙手歡迎她的到來。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趙珞卻不像她這麼樂觀,仍在體內肆虐的冰焰豈是容易治好的。舞妍想靠他帶她去找鄭文檉、根本是緣木求魚嘛。

他正想開口跟她說這個道理,過人的耳力卻在這時候捕捉到一縷輕微不易察覺的聲響。他機警的要舞妍保持靜默,豎起耳朵傾聽。

約略過了半刻鍾左右,那道聲音終於越去越遠,趙珞繃緊的神經一鬆懈,體內的寒意快速的淹沒向他。“可以說話了嗎?”舞妍貼在他耳邊低語,支撐不住的趙珞就這樣倒在她懷時。有了幾次急救經驗,她不慌不忙的取藥塞進他嘴裏,運起內力幫助藥力行遍他全身,再次將他從冰冷的黑暗深淵帶回。•••••••••••••••••••••••••“你怎麼會知道有人過來?那個人又是誰?”等到趙珞的臉色不再那麼灰敗,雙目再度有神起來,舞妍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

他微微扯開的嘴角銜著一朵驕傲的笑。

“我自幼在岷山長大,從小父親便施予我們姊弟靈敏的獵人訓練,天地間任何聲響,從風吹草動,飛花落葉,到動物的足音,百步之內無一能逃過我的耳朵。我雖然受毒傷所制,未能凝聚內力,耳力還能派上用場,至於你問到那人的身份,聽其腳步,輕悄近似花葉飄落,顯然必是輕功絕頂的高手。他在洞口徘徊,像是在尋找什麼,若我沒有料錯,必然是前來搜索我行藏的閻羅。”“可他既然來到洞口,為何不過來找看看?”

“這也是當初我會大膽選中這個虎穴的原因。”他眼中泛露出的光芒,充滿智慧與果敢,令舞妍心中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她怔怔的瞧著眼前的男子,只覺得他的眉眼有說不出來的好看,張合的嘴唇儘管失了血色,漂亮的唇形卻十分吸引人。對於自己的反應他略略感到困擾、但仍舊靜下心傾聽他條理分明的解釋。“這裏因為長期有虎出沒,充滿老虎脾氣味,足以掩蓋我們兩人身上的味道。再者,昨夜你進來時,不是差點被熏壞嗎?想想看,正常人有可能故意去聞臭味虐待己嗎?

“我假定毒閻羅在這方面還算正常,並非是逐臭之輩,就算搜到這裏來,聞到洞內殘留的老虎體味,必是掩鼻離去,即使有任何疑心,也不認為我們會蠢得躲在虎洞裏與虎共眠,故而不可能冒險進洞為查看。要知道,毒閻羅並不曉得洞裏的老虎其實早在前一天就被我殺死,被樵夫帶下山剝皮去了。”“所以他就離開了。”聽到這裏,舞妍不禁露出對他的欽佩之情。

“嗯。”

“那我們也可以從這個臭得讓人不敢進來的洞離開吧?”

“還不行。”趙珞輕輕的搖著頭,目光越過她往洞壁的缺口看去,想從日光的變化推算出時間來。“他還沒走遠,得等他離開這座山的範圍,我們才能走。”

“得等多久?”舞妍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別說虎洞的味道即使聞了一夜仍無法習慣,就說趙珞身中的毒傷,也不是可以拖延下去的,更別提她肚子裏的餓蟲又在作祟了。

她可是一天至少要吃六餐的人,從昨天到今天,只吃了商隱給的餅和趙珞烤的雉雞肉,再這樣下去,她沒被臭死也會被餓死!

“他若一天不離開;我們就不出洞嗎?”

聽出她語氣裏的憤慨,趙珞趕緊安撫。

“你放心,毒閻羅在搜了一早上都找不到我的情況下,一定會朝四川的方向追過去。”“怎麼說?”見他表情這度篤定,舞妍好奇起來。

“毒閻羅這人有一定的自信,不認為我可以解除他施的毒,可是我這些年來闖落江湖立下的氣死閻王的大名,定然教他有所忌憚,在我不到我的屍首的情況下,他十之八九會認為我大概是服了什麼靈丹妙藥,暫時克制住冰焰的毒性,連夜下山,逃往四川找家父解毒了。”

好厲害哦。沒想到他竟能在飽受冰焰毒性的情況下,將毒閻羅會採取的每個步驟都看穿。做出最適當的安排。舞妍這下再無任何疑慮。

該走的時候,趙珞自然會告訴她。

她只需耐心等待。

•••••••••••••••••••••••••“再轉過一道山道就到了……”

夕陽餘暉將兩道依偎在一塊的影子拉得長長,舞妍依照趙珞的指永示吃力的扶著他往目的地前進。兩人是在申時以後離開虎洞。

趙珞計劃去找昨天為他所救的樵夫,他曾熱誠的邀請他到住家歇息,還指引他邢家村所在的方位。為了舞妍餓得快前胸貼後背的胃,以及兩人身上的虎臭味,只能去打擾他了。憑著記憶指引舞妍方向,這一路兩人走走停停,采藥、采山果、摘藥草,走到日薄西山,體力快要耗盡,總算看到人煙。

幾棟簡陋的草屋就在不遠。接近村口的左邊第三家這就是樵夫阿昌的家。然而兩人還沒踏進村裏一步,就有幾條狗圍著他們狂吠,犬牙在血盆大口裏閃著刺目光芒,看起來好可怕。幸好有村民發現跑過來替他們解困,熱心的帶他們到阿昌家。

阿昌看到昨日還英明神武的打殺惡虎救他;今日卻只剩下一口氣的救命恩人,一時間還真無法接受。“趙公子……”

“阿昌,我來麻煩你了。”趙珞的聲音有氣無力“趙公子千萬別這麼說,若不是您,阿昌早沒命了。您不但替我們除掉虎患,還把虎交給我們處理,您不知今早送進城裏時,虎皮、虎骨就為村人掙了多少銀子!”阿昌誠惶誠恐的道,感激涕零的將兩人迎進屋裏。

“他並沒有嫌棄兩人身上的不好氣味,反而呼喚家中的成員熱烈款待。

將趙珞安置好後,舞妍立刻到廚房將沿途采的藥分成兩部分,一份跟洗澡水一塊煮,一份則是煎來喝。她先不管自己的情況,一大桶的洗澡水煮開後,跟阿昌的家人要大澡盆,可惜他家沒有,只湊合著找了個大水缸充數。

指示阿昌將趙珞放進調好水溫的水缸裏浸泡,這才在阿昌的妻子招待下,把自己沖洗乾淨。之後又是一陣忙亂,喂趙珞喝完藥後,舞妍方能安心的享用阿昌嫂親手做的料理。雖然不是什麼精緻的美食,但對餓得快昏的她,猶如山珍海味。

肚子填飽後,舞妍與趙珞在主人刻意騰出來的小室中,計較著未來的行止。“據阿昌說,我殺虎的事傳遍城裏,我擔心會引起毒閻羅的疑心。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裏,不能連累村民。”

“我們要去哪里?”

趙珞垂下睫毛沉思,沒有立即回答。

“你要不要跟我回洛陽?雖然外公雲遊在外,不過洛陽城內仍有不少名醫,我讓爹爹為你請去。”趙珞卻是搖頭,“我身上的毒傷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的,況且我也不能連累府上。毒閻羅一旦得知我在貴府打擾,怕會追去對府上不利。”

“可不去我家,你有別的去處嗎?”

“我想去嵩山,毒閻羅再狂妄也不敢惹少林。少林掌教菩提大師是家父的至交,也是我大姊夫的師尊。少林的易筋經名震武林,菩提大師說不定有救我之道。”

“菩提大師真能治好你的傷?”舞妍滿懷希望的問。

這一夜一日來,趙珞好幾次差點在她懷裏成了具凍屍,舞妍不認為自己還可以承受更多。“我不知道。”他擁搖頭回道。不忍見她憔悴的容顏增添苦惱,趙珞緊接著解釋,“我並不指望菩提大師能為我解除體內的冰焰,只希望他能助我保留一口氣到江南,這樣我就不用再麻煩你了——”“你說什麼渾話!”舞妍氣呼呼的打斷他,“為你忙了一夜一日,飽受虎臭。挨凍忍餓,一顆心為你牽 掛得七上八下,你有了更好的靠山就要把我丟開,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呀!”聽她說得好像他是個有了新歡、就不要舊人的負心薄幸漢似的,趙珞不禁苦笑。 薄幸漢似的,趙珞不禁苦笑。

“我是不想連累你……”

“你已經連累了!”她無情的提醒他。“你還答應我身體復原後,要帶我上京城去,莫非你想食言而肥?”

“你……”他再怎麼肥也肥不過她吧?然而,在她的怒視下,趙珞可一個字都不敢說,算是敗在她的固執下了。“知道了。既然你不領受我的好意,一味的要跟著我吃苦,我也沒話說了。真不知道你為何這麼固執,這一路可不像郊遊,處處充滿未知的危險,毒閻羅有可能隨時都會追上來。”舞妍也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固執,反正她非跟著他不可。

“在你痊癒之前,我跟定你就是。”她高傲的宣佈,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黑白分明的美眸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疑惑的問:“為什麼要去江南?”

“江南有能救我的人。”趙珞侃侃而談。“除了家姊外,唐門的唐言前輩正攜其愛侶白玉奴前輩往蘇州探望外孫女一家,這是我到關中之前聽說的。唐門是毒派的祖宗,白玉奴的寒冰掌屬性冰寒,加上深得家父衣缽的家姊、我就不信在他們三人的聯手下,會解不了毒閻羅的冰焰。”聽他說得這麼胸有成竹,舞妍心上的大石頭方能稍稍移去些。在抵達少林和江南之前,就讓她來守護他、照料他吧。

然後……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以後的事等到以後再來傷腦筋!

決定之後,她的心思都繞著即將來到的行程轉。

能去拜訪有武林泰斗之稱的少林寺,以及詞人筆下描述得煙花燦爛的江南,舞妍的心情飛揚起來。洛陽城裏春光雖好,但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能不去遊一趟江南嗎?困於女子之身,未能一償遊遍天下志願的她、終於有機會達成夢想。

江南,我來了!

她含笑幻想著到江南遊歷的種種畫面,每個畫面裏都有著趙珞活潑健康的伴遊形影,哪里有鄭文檉存在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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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5: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在阿昌的幫忙下,兩人隔天清晨雇了一輛大車,沿著官道往嵩山前進。

大還丹所剩無幾,每到一個城鎮,舞妍必定根據趙珞的藥方抓藥,烹煮成藥茶供他飲用。為了照顧他,更夜夜衣不解帶的守在他身邊,每隔一個時辰就以己身的內力幫助他祛除寒氣。覺沒睡好,飯沒吃好,幾日下來,原本豐腴的身軀消瘦了一圈。

她個人倒是沒什麼感覺,趙珞卻看在眼裏,那張瘦了一圈的小臉,襯得精緻的五官越發的清靈動人,好幾次他都忍不篆…

哎,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_趙珞暗罵自己心思齷齪,眼光卻無法從歪倒在床上的少女身上移開。

兩人幾日來形影不離,白天時一塊窩在車廂,晚上又睡同間房、同張床,不知情的人都以為兩人是少年夫妻,連他自己都差點這麼以為。

如果不是知道她心有所屬……

他用力搖去滿腦子的綺思,不管舞妍睡著的模樣有多動人,那披散在枕頭上的淩亂發絲,那緊閉的眼瞼,那微張的紅唇,被褥下亭亭玉立的女性同體……天呀,他不能再想了!一股陌生的熱焰自丹田上湧,彌漫在血脈裏的寒氣跟著起了微妙變化,趙珞嚇了一跳,及時扼住放逸的情思,丹田裏的陽剛之氣才沒有繼續氾濫,催發冰焰中的寒性轉為火性。他知道這是因為他起了欲念的關係。人有七情六欲,一旦激動起來,心跳就會加快,熱血跟著沸騰。不過在冰焰的寒氣控制下,他體內的血液流速變慢,心跳也比旁人慢,更不容易激動。他倒不反對自己偶爾激動一下,減低對藥物的需要。而要他激動,似乎也很容易。只要舞妍的體香不時飄浮在他鼻子前,讓那縷動人的體味搔動他的欲念。還有她不時靠過來的溫軟嬌軀,扶持他的玉掌,都在在引發他身為男子的欲望。可是不行呀!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怎麼可以對她意淫起來?

明曉得不應該,趙珞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望著身旁睡著的美人兒發呆。初見她對,分明還嫌人家腫,怎麼幾日相處下來,一顆心會不由自覺的纏繞向她,越看她越是可愛?可恨的是,她芳心已有歸屬,自己又身受重傷,根本沒資格追求她,不然……震驚就像有人在他肚子上突然打了一拳,逐漸深入他的內在,刺入他的骨髓,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席捲心頭。

老天爺,他不會是……

不,不,他一再的搖頭,不願相信,卻無法阻止這個可能性刻印進腦中。他喜歡上舞妍了!

苦澀的歎息逸出冷白的嘴角,生平第一次喜歡上人,卻是在這種情況下,而中意的人兒又心有所屬,這是老天爺懲罰他遊戲於紅粉之間,始終像蜻蜓點水般的不留情意嗎?

他辜負了多少癡心的人兒?

夜冷冷清清,雖然床下煎藥的爐火燒得正旺,使得室內彌漫著溫鬱的藥香,他的心情卻像窗外的夜一般冷清著。

癡心就像脆弱的水晶,任何最微小的撞擊都會粉碎它,他在輕率間究竟摔碎了多少顆心?那些碎掉的聲音,在此刻有如窗外的風聲一般陰沈,似在嘲弄他也會有今天,也會愛上一個無法回應他的愛的女人。一股寒意從頭直貫腳趾,他瑟瑟發起抖來,不管是血液還是心情,都陷入冰冷的嚴冬裏。他勉強挪動凍得不聽使喚的手臂,想要在寒氣侵入心口前喚醒身邊的人兒,身體一歪,卻整個人跌在舞妍身上。

“藹—”睡夢中被冰塊似的重物壓住,舞妍發出一聲慘叫,還以為屋頂承受不住積雪塌下來。可不對呀,都過了穀雨,哪來的積雪?她睜開眼一看。發現跌在身上的重物竟是趙珞,殘留的瞌睡蟲全跑光。

“你怎麼不叫醒我?”埋怨聲中將他僵冷的身軀推向一側,勉強坐起身來。趙珞抖著唇,上下牙直打架,眼中充滿歉意,卻是有口說不出。

舞妍經驗豐富的取出大還丹喂進他口中,掌心抵住他佩掛在胸口上的暖玉,將一股溫熱的氣流透進心口,擴散向他僵冷的四肢。約行了一刻鍾的功;眉心上已沁著汗珠,她收回掌心,籲出一口氣。“現在怎麼樣?”

“我沒事。”他低沉的聲音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疲累,好厭倦一再的浮沉於生死之間,有那麼一刹那,他真的好希望就此沉淪於冰冷的黑暗中。

可他不甘心,只好再一次的連累舞妍救他。

“對不起……”

“別說傻話了!”舞妍突然感覺到憤怒,“‘你我之間還需要這三個字嗎?我們可是……”她停頓下來、目光與趙珞凝定住她的黑眸對上,心跳亂了半拍,粉紅的臉頰湧上更深一層的紅暈。她別轉眼眸,突然不確定他們是什麼關係了,自己又想說什麼。

是朋友吧?她模糊的想。

“好朋友呀,朋友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的。”她輕快的道,看向他的眼神摻雜著些許的困惑。但好溫柔、柔很像個教人不想醒的夢。

可是那句好朋友,卻像盆冷水潑醒了他的夢。趙珞蠕動的嘴唇似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還是化作一聲歎息消失在空氣中。

好朋友!

“你好好歇歇,我去看藥煎好了沒。”扶他在床鋪上躺下,為他蓋好被子,舞妍這才下床檢視爐上的藥壺。

確定藥汁煎好,她倒在碗中放涼,重新在壺內放進藥草和水,放在爐上煎著。“舞妍,你別忙了。 過來歇歇。”他沒有比此刻更痛恨毒閻羅了,怨恨他將自己陷在這種進退不得的苦境中。

舞妍忙碌的身影,多像個為丈夫忙碌的小妻子呀!然而這個小妻子卻永遠不屬於他。趙珞的心頭像被利刃刺中,他還得忍受幾次這種碎裂肝腸般的疼痛?

她可知道她對他的悉心照料、無私關懷,將帶著他走向何等無可自拔的深淵?趁著還來得及的時候,別對他這麼好!他想這麼對她說,胸口卻緊得發不出聲音來。“我沒事。”她走近床邊,微笑的表情美得令人心痛。“倒是你,幾乎每一夜都被寒氣所苦,沒辦法睡覺。你才該好好歇歇呢。”

“我可以在白天時睡呀。不像你夜裏沒睡足,白天也沒睡。”

“胡說!我白天有偷睡,只是你不曉得。我這人很好睡的,眼一迷就能睡覺,而且睡得很死,不像你淺眠。”

誰淺眠呀?趙珞忍不住在心裏爭辯,卻對兩人的你一言我一語感到心喜,這多像鬥嘴的小夫妻?但也只能在心裏自己想個高興。面對舞妍孩童般的無邪眸子,他可沒辦法將心頭的妄想訴諸言語,那太輕薄了。他輕歎了聲,幽幽道。“真正淺眠的人是你吧。我一有什麼不對勁,你立刻就驚醒過來。這一路上,你睡沒睡好,吃的又是粗茶淡飯,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許多?”

“正好呀。”舞妍拍拍自己的臉頰,心裏倒有些高興。“過去我嘴太饞,總戒不掉甜食,在家裏一天至少要吃六餐,想要減瘦下來都不成,這次倒逮到機會了。不過你剛才說我淺眠,我可不同意哦。像剛才,要不是你整個人壓在我身上,你在我身側凍成死屍我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她有些不滿的瞪視他,像是在說:你這樣子教我怎麼放得下心去休息。回想起自己跌在她身上時的畫面,趙珞俊臉微微漲紅,臉上出現略帶傻氣的笑意,顯然正在回味他不及體會的甜蜜。雖然全身僵冷,但臉兒就貼在她胸口,被單下那柔軟卻不失彈性的觸感,還有陣陣少女的馨香,這在腦子裏鮮活起來。

倒是舞妍表情一片茫然,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麼。

趙路珞上的笑意由傻轉苦,動情的人只有自己,她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自然像沒事人般的表情無邪。他收起失意的心情,表情一整的道:“你剛才輸了真氣給我,還是坐下來調養。”“我得等藥涼端給你喝。”她眨巴著眼,賢淑的樣子真令人流口水。

趙珞緊了緊拳頭,再一次喝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本正經的道:“我剛才吃了大還丹,精神正好呢。一會兒我會自己喝,你放心調息吧。”

舞妍猶豫望著他,在那雙堅定的眸光保證下,她點了點頭,盤膝坐在床上,看著他再次交代:“我一會兒就好,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就趕緊把藥喝了。”

“我會的。”

“明天就到少林了,希望少林方丈能治好你的毒傷,你就不用那麼難受了。”喃喃念了句,舞妍這才合上眼瞼,眼觀鼻,鼻觀心,摒除雜念,專心運功調息。

趙珞深情的凝視著她,他何嘗不希望菩提大師能治好他的毒傷.到時候他就可以……嘴角苦澀的下垂,他可沒忘記答應過舞妍的那件事,毒傷一好,就要陪她上京尋找意中人鄭文檉。忽然間,他不希望自己的毒傷那麼快好了。

•••••••••••••••••••••••••••••••••••••••少林寺位於嵩山支脈少室山北邊的五乳峰下,建於北魏太和十九年,是魏孝文帝為你度僧人陀跋所建,因建前少室山麓遍地叢林,故名少林。 北周時改名陡蛄寺,隋代恢復舊名,後遭焚毀。現存的規模主要是唐代貞觀年間修建的,樓閣殿宇達五千多間,堪稱氣派恢宏。

少林寺會有今日的地位,得從唐朝初年說起。

話說少林十三寺僧協助太宗李世民作戰,被賜紫羅袈裟、四十頃地及少林寺教主碑,少林從此聲名大噪。唐太宗並特許少林寺養僧兵五千,習練武術。後經歷代高僧吸取民間武藝,創出少林武術,分成內功、外功,硬功、氣功,慕名前來拜師的習武人士絡繹不絕,自此奠定少林寺武林泰斗的地位。傳到這一代的掌教菩提大師,不但內外兼修,還習成武功與禪學合而為一的最上乘功夫,最難得的是醫術方面亦有獨到之處,是以舞妍與趙珞對他寄望甚殷。

這日中午,兩人來到少室山下,舞妍看趙珞在拜帖上親書“天鳳公子之子武林後進趙珞拜謁方丈師伯”,連忙為自已苦思個比較顯赫的來頭,以免被在山門接待的知客僧著低。想自己的父親為少林俗家弟子,論輩分合當是掌門菩提大師的師弟,於是依樣畫葫蘆的寫上:“洛陽鏢局李總鏢頭之女武林後進洛陽女俠李舞妍拜謁方大師伯”。

呵呵,還比趙珞多上好幾個字呢!

其實就算沒有兩人拜帖上囉哩吧唆的一串話,知客僧也認得出趙珞的身份。他曾在數年前與其父天鳳公子拜訪過少林,知客僧對他印象深刻。憑著他與少林深厚的淵源,當然得趕快將拜帖呈給方丈。不到一刻鍾,知客僧領了兩名僧人抬了頂軟橋來,顯然是將趙珞青白的臉色往上報了。舞妍在知客僧帶領下,跟在軟轎之後,注意著抬轎的僧人腳步穩不穩,手臂夠不夠力,就怕他們會不小心摔著趙珞。但一路觀察下來。發現他們步屢穩重,健步如飛,肩上的轎杆不動如山,真是當轎夫的好手呀,可比鄭家養的轎夫強多了。

舞妍坐過鄭文檉家裏的轎子一次,不但被顛得七葷八素,還差點摔得四腳朝天,說有多慘就有多慘,也難怪她會對少林僧人的實力存疑了。

周道的景物在幾人的快步下,被陸續拋在身後,舞妍無心欣賞少林寺裏的樓閣殿宇,一心掛念著軟轎裏的趙珞,直到一行人在方丈室外停下來,她立刻上前攙扶病人,趙珞幾乎是跌進她懷中,僵冷的身體直打顫。

舞妍暗叫聲不好,大還丹吃得一顆都不剩,這下子要拿什麼救他的命?

不等知客僧通報,她一把抱起幾呈昏迷狀態的趙珞,跌撞進門內,臉色驚恐的向屋裏的人求救,“救救他!”

面對門口端坐在蒲團上的少林方丈沒料到會是這麼緊急的狀況,他雙掌向前伸,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趙珞吸離舞妍懷抱。在猝不及防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拼命想保護的人落到對方手中。“你……”

“女施主稍安勿躁,掌座正為趙施主設法。”知客僧及時攔阻舞妍的魯莽。知道眼前的僧人是少林掌門菩提大師。她臉上現出訝異之色。她還以為少林掌門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和尚,沒想到他看起來不但不老,古樸莊嚴的臉容還有幾分仙風道骨,黑眉黑須裏是看不出年齡的溫秀俊美。這副相貌當和尚會不會可惜了點?這思緒只在她腦中電閃而過,隨即便被他為趙珞把脈的凝重表情吸引住,一顆心跟著他的臉色七上八下。

一番聽脈之後,菩提大師驚覺事態嚴重,除了胸口猶有一股溫熱,趙珞全身冰冷。

他判定他必是中了某種陰寒的掌力,只是以趙家的烈陽神功,為何會抵不住這股陰寒呢?沒時間細想下去,讓趙珞盤坐身前,菩提大師連忙施展內家心法,將真氣貫進他體內。一股熙和沛然的熱氣通過趙珞經脈,僵冷的四肢有如被冰雪覆蓋的大地回春,重新有了生機。然而,暖暖的春陽在真氣不斷湧進之後,轉變成沙漠裏的酷陽,帶來一波波烈焰茶毒他好不容易得到休養生息的孱弱身軀。

“藹—”火炙般的強烈痛楚迅速沿著擴張的血脈蔓延,宛如火山岩漿般要融化經過的路徑,趙珞的每一處肌膚、骨頭都承受烈火煎熬,痛得他汗水淋漓。

不明白情況怎會變成這樣,菩提大師怔在當場;舞妍紅著一雙眼對他大吼:“你到底會治不會治?怎麼越治越糟!”方收回內力,手按在趙珞脈門之上。

先前感應到的冰寒之氣被一股灼熱所取代,他蹙眉凝思,無法理解。

“你想想辦法呀!趙珞快死了!”看著幾日來相依為命的好友跌在地面上痛苦的喘息,舞妍心如刀割,淚水禁不住的冒個沒完。

菩提大師察覺到事態嚴重,卻不敢再將真氣渡進他體內,連忙取出大還丹喂進他嘴裏。其實早在他收回內力後,燒灼著趙珞經脈的火焰漸漸平息,後經大還丹的補充元氣,趙珞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又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

他睜開眼,看到了不知何時跪坐在身邊哭得唏哩嘩啦的舞妍,以及滿臉凝重嚴肅的少林掌教。“趙珞,你有沒有事?要不要喝點水?”舞妍從知客僧手中接過茶水,送到他乾裂的唇緣。趙珞搖搖頭。 飽受火炙之苦的經脈此時不宜直接補充水分,他伸著顫動的手指往自己胸口摸去,舞妍立即會意的探進他衣裏的內袋,找到一隻白瓷玉瓶。

“你要這個嗎?”她毫不猶豫的打開,一陣撲鼻的芳香彌漫在鼻端,她定睛一瞧,發現裏頭是液體。趙珞怎麼有這個?為何之前沒給她瞧過?

算了,現在追究這些有什麼意義。一見趙珞點頭,舞妍連忙將瓶口湊到他嘴上,緩緩送出液體,直到他把頭才拿開。

他閉上眼休息了半刻鍾左右,重新睜開眼,在舞妍扶持下緩緩坐起。

菩提大師見兩人毫不避嫌的親近在一塊心裏倒有幾分高興。一個是好友之子、堪稱人中之龍;另一位是師弟的千金,也稱得上秀外慧中。兩人若能結成連理,豈不是少林與天鳳公子再次結為秦晉之好的一樁美事!

要知道菩提大師的愛徒,人稱玉劍 公子的楚行雲,於五年前與趙天鳳的義女郁疏影結為夫妻,兩派於是做了親家,一直為江湖人士津津樂道呢!

趙珞哪里知道菩提大師的想法,只是對那雙慈和的望著他的眼眸裏所夾帶的歉意與困惑感到有愧,連忙道“都怪珞兒不及知會師伯體內的冰焰屬性,師伯請勿自責”

“阿彌陀佛,老衲孤陋寡聞,從未聽過這種武功。”

“那不是武功,是一種毒!舞妍神氣的告訴他。

“毒?”

趙珞於是將毒閻羅找上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冰焰的毒性極為刁鑽,當純陽真氣淩駕其中的陰寒屬性,就會由寒轉為熱,喚起其火性。師伯的內力與珞兒同屬純陽一派,是以……”

菩提大師總算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彌陀佛。老納雖聽過毒閻羅比人,卻不知其人之心性如此歹毒。 冰焰顯然是針對烈陽神功而來。”“珞兒也是這麼想。”趙珞蒼白的嘴唇輕扯出一抹自嘲。“他雖說是為了我在長安救了他施毒的對象,但如此刁鑽的毒物又豈是短期間能培養出來,他不曉得處心積慮想對付我多久了。”“阿彌陀佛,幸好珞兒洪福齊天,遇上貴人。”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來回。趙珞蒼白的臉頰不自覺的湧上紅暈,倒是舞妍一派天真,不明白他眼中的含意,洋洋得意的接口道:“若不是我湊巧迷了路,糊裏糊塗的走上山,也不會遇上這件事。掌門師怕不曉得當時的情況有多兇險。趙珞那時只剩下一口氣,而且還是冷氣哦,為了替他續命,一整瓶救命丸都給他吃完了,我還為他輸了真氣。然後還要躲那個毒閻羅,我跟他在虎穴裏窩了一夜,被熏得全身都是好臭的虎騷味。不過,趙珞也真是厲害,人都快死掉了,腦子還轉得挺靈光的。好像是毒閻羅肚子裏的蛔蟲,他會怎麼做他都事先預料到,做出應對之策。但我實在不懂,如果他真這麼聰明,為什麼不能事先洞悉毒閻羅會對他下毒呢?那他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說到後來,她心裏倒有些埋怨,實在是心疼他這些日子來飽受寒毒侵害,剛才又險些命喪於冰焰中的熱毒。

趙珞聞言卻只能苦笑,“我不是未卜先知呀。”

“可是……”

“妍兒,你也不要苛責珞兒了,他總不可能是故意要著毒閻羅的道吧?”菩提大師的眸光如煦煦和陽圈住她,讓舞妍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故意找碴的孩子,遂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妍兒剛才提到你們在虎穴待了一晚,這些日子你們……”

聽出菩提大師未盡話語裏的含意,趙珞擔心他會誤會,急得俊臉紅通通“舞妍是為了救我才……總之,我們之間發乎情止乎禮……”

“珞兒,你不必解釋,你的為人老衲再清楚不過了。只是……”他欲言又止的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決定算了。“我困惑的是,何以舞妍輸內力給你不會造成冰焰由寒轉火呢?”“舞焰修習的雖然不是純陰的內力,但由於女性為陰體,她所修持的內力裏性溫和,與溫補的藥效近似,只會助長藥性,而不至於催化冰焰裏的火性。”

“這麼說,眼下也只有舞妍幫得了你。”菩提大師說這話的時候,眼光緊緊的盯住舞妍。從那張過度勞累的臉容,看出她的體力已接近崩潰,沒辦法再撐下去了。“妍兒,我這裏有大還丹.你且服一顆,盤坐著運功調息吧。”

“多謝師怕。妍兒不須服用,您還是留給趙珞,他比我更需要。”開玩笑!大還丹可是趙珞的救命丸,她要是吃了,趙珞豈不是少了次還魂的機會。

“你放心,我這裏還有很多。”

不是有多少的問題,而是她寧願留給他……

“舞妍,你吃了吧。”趙珞見她遲遲不肯答應,遂從菩提大師手中接過,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她嘴裏塞。當冰涼的手掌感觸對她微張的紅唇,一股酥麻的電流同時竄起。她驚愕的瞪視他,某種暖暖的火焰自他眼中燒向她,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她幾乎沒辦法思考,升到舌尖想罵他的話全都不知道消失到哪去,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覺醒,只想一直看著他看著他……

兩個小輩忘我的凝視,使得方丈室裏的氣氛升溫不少,直到菩提大師的一聲阿彌陀佛方驚醒兩人,只見趙珞慌張的移開手,舞妍粉頰漲得通紅,不知所措的垂下螓首。

“妍兒,你立時盤坐運功,方能發揮大還丹的功效。”

腦子裏一團混亂的舞妍,聽到師伯的交代,就像個快溺水死掉的人忽然間被一隻手拉回岸上,臉上的紅暈更熾。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她……

儘管試著摒除雜念,然而心跳依然那麼急速,心情淩亂得不曉得該從何收拾起。她盤腿坐著,仿佛還能透過眼皮感覺到趙珞的凝視,這使得她困擾的秀眉頻蹙。

這一幕全教菩提大師看在眼裏,他更是個跳出紅塵的方外之士,但也知道男女間的情愛總容易教人分心。他蠕動著嘴唇,將具有安定人心力量的心經傳進舞妍耳中,漸漸的,她的心意歸於止息,進人物我兩忘的太虛之中。

菩提大師起身帶領眾人退出方丈室外,摒退左右後,與趙珞坐在室外的石椅上。當慈和的目光看過來時,後者被他眼中的洞悉光芒照得心虛的低下頭。

菩提大師微微一曬,並沒有提出讓趙珞難堪的問題,而是以閒聊的語氣打開話題。“妍兒的父親李名峰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相當出類拔萃的一位,他的內力澤雄,屬陽剛一派,女子不宜學習。可老納發現舞妍的內力已成氣候,顯然是經名師指點過”

“據我所知,舞研跟她的外公十分親近。”趙珞回答。

“哦?老納倒不知李師弟的岳丈還是位高手。”菩提大師沉吟道,眼神轉為複雜。“令尊四年多前來訪時,將大還丹的藥方交給老納。這幾年來,少林門下弟子採集嵩山上的藥草,製成無數的大還丹。幸好這樣,不然還救不了你。 冰焰之歹毒非老納能力可以應付,珞兒,恐怕你要另想對策了。”

“師伯請勿掛意。珞兒早就心裏有數,不過是存著僥倖來打擾師伯罷了。”聽出他話意裏似乎早有盤算,菩提大師心上的大石才稍稍放下。

“你是打算下江南找影兒嗎?”他口中的“影兒”乃是愛徒楚行雲的妻子,也就是趙珞的義姊,天鳳公子的衣缽傳人之一。

“珞兒的確是這麼打算。”他恭敬的回道。“況且唐大先生和白前輩伉儷也在江南。”“阿彌陀佛,老納怎麼忘了這兩人?他們一個是施毒高手,另一個身懷寒冰掌,加上影兒的醫術,三人必能為你解毒”

“是。”趙珞沒有說出心裏的不確定。或許是受冰焰荼毒太久了,他反而對治癒不像先前那麼深具信心。“只是路途遙遠,我不曉得是否能挨到江南。”

“這也是老衲擔心的事。依據我先前導氣進你經脈探查的結果,儘管你長期處在冰焰的寒毒肆虐下,但體內的經脈暫無受損,我想這得歸功於這些日子來你不斷服用大還丹之類的培元固本、且具療傷作用的藥的緣故。老納會將寺中所有的大還丹交給你,加上有妍兒陪在你身側……”“師伯,”聽到她的名字,趙珞心頭肉就像波什麼撕痛一般。儘管想自私的留住她,可是……“我連累她太久了,不能夠再……”

“問題是,她肯嗎?”看出他心裏的矛盾,菩提大師語氣柔和的問。”雖然今天才跟她第一次見面,不過老衲可看出她的個性執著堅毅,不是那麼容易改變心意的孩子。她無怨無悔的陪你到這裏,又豈肯半途而廢?而且你倆雖發乎情止於禮,但孤男寡女……傳出去總對妍兒不好。珞兒,你該當知道世道對女子的種種不公平,妍兒對你的照料,對她的閨譽已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傷,你身為男子該當負起責任來。”“珞兒自然願意,我是怕她……”深奧蒼鬱的愁緒蒙上他雙眼,他何嘗不想為舞妍負責,只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孩子,你聰明一世,怎麼這時候反倒糊塗起來?連老衲都看出妍兒對你有情,你自己還體會不出嗎?”菩提大師搖頭歎氣。

“師怕是說……”趙珞聲音顫抖著,眼中浮現難以置信的狂喜。

舞妍對他有情?回想著先前兩人目光交接的那幕,當自己的掌心覆在舞妍柔軟溫潤的紅唇上,她並沒有推開他,反而怔怔的瞧著他,神魂仿佛投進他眼裏心上。

一抹甜郁的欣喜接連洶湧上心頭。他可以那麼想嗎?經過夜以繼日的相處,他的身影是否取代了鄭文檉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者至少讓舞妍有一丁點喜歡他呢?

不管這是奢想還是妄想,趙珞忍不住想緊緊捉住這個念頭,只要有一丁點可能,他都不打算放棄。一旦祛除冰焰之毒,文武全才的他,豈是那個不懂得珍惜舞妍的好的鄭文檉比得上的!他會用整顆心、全部的生命來疼惜她,只要舞妍肯給他機會。

與生俱來的強烈自信重新回到他身上,熠熠生輝的眼點亮了臉上的表情。機會是自己創造、爭取的,只要他肯用心,相信舞妍會明白。

看到趙珞臉上的沮喪一掃而光,恢復了初見他時的自信、瀟灑,菩提大師十分欣慰。他輕輕拍撫著那雙消瘦不少的肩膀,期望著不久後,趙珞的臂膀也能恢復昔日的健壯結實。“等舞妍行功完畢,老衲安排你們到附近的民宿休息。明日一早,老衲派兩名寺僧護送你們到江南。另外,也得遣人分別通知影兒和妍兒的父親。如果老衲所料不差,那孩子該是私自離家的吧?”“師伯說對了。”趙珞並沒有將舞妍離家的原因道出,菩提大師也沒有時間追問。因為舞妍已經行功完畢,慌慌張張的跑出來。

“你在這裏!”她一看到他就抱住他,宛如他是她失而復得的寶貝,把一旁的少林方丈當成透明人。“我醒來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對不起。”趙珞輕輕的擁住她,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看到一對有情人忘我的抱在一塊,菩提大師識趣的走開。

非禮勿視呀!況且還有諸多安排得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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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5: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少林方丈菩提派出的兩名弟子,一位法號不著,另一位法號不惑。

兩人面容粗獷,各留了一把整齊罕見的黑髯,看起來比他們的師父菩提大師還要年長。身材高大,雙眼炯然有神,言語直爽,與舞妍個性投合,談得也特別投機。

“方丈師伯為何指派兩位大師與我們同行?是因為兩位大師的武功最好嗎?”舞妍以閒聊的語氣問。不著與不惑互看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唯有兩人才知道的笑意,方由不著回答“非也。寺內師兄弟武功高於不著與不惑者,不知凡幾。師父之所以會派吾二人,實乃因為吾二人與趙施主的雙親另有淵源。”“什麼淵源?”

為了滿足舞妍的好奇心,不著遂將前因道出。

原來兩人曾是橫行太行山一帶有名的土匪,與另三位同伴合稱“山陰五鬼”。二十多年前想打劫途經太行山的趙天鳳與藍玉芝這對俠侶,不但被逮個正著,還被強押到少林寺受佛法教化。”約經過三年的光陰,當時都沒有家累的兩人痛悟前非,決定出家為僧。三位同伴也改過自新,在少室山下安居樂業。”

這次他們奉掌教的命令,護送趙珞與舞妍下江南,仿佛看到昔年的趙天鳳和藍玉芝。尤其是想到藍玉芝的頑皮和活潑,與舞妍十分近似,趙珞更猶如其父的翻版,兩人親親熱熱的在一塊。更勝那對俠侶的恩愛。

被不著這麼一調侃,舞妍薄嫩的臉皮一片嫣紅,偷覷向趙珞,發現他閉著眼睛,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他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一時間心頭亂糟糟,急護啐道:“你……你們別亂講!”不著與不惑知道她臉嫩,但笑不語。倒是舞妍覺得自己的語氣大沖,有些不好意思。“兩位大師生過趙珞父母的氣嗎?”

“阿彌陀佛。”不著宣了一聲佛號,語調平和的道:“若沒有趙施主雙親,世上就沒有不著和不惑了。”

意思就是不但不氣,還心懷感激。

舞妍不禁對兩僧另眼相看,如果所有做錯事的人都像他們一樣懂得改過遷善且心懷感激,世道早就太平了。

問題是,人心各異呀。

從少室山雇車日夜兼程,經過十數日,一行人終於抵達淮河岸的鳳陽縣,這裏是太祖朱元璋的老家。他曾在此大興土木,打算將蘇杭的富戶都遷來,意欲建立一座中國歷史上空前的城市做為首都,後來有人告訴他鳳陽不宜建都。才放棄計劃。現址上還可見到已經動工興建的高臺石欄、禦道踏階、金龍石礎等,華麗、精巧的程度比之南京、北京的宮殿有過之而無不及。

鳳陽縣隸屬應天府,城東的臨淮關是淮河水運中心,船隻多由此轉經洪澤湖、運河人長江。一般來講,由此乘船順流下蘇州比走陸路要快,是以四人在午時抵達臨淮關,趙珞要舞妍和不惑留在碼頭旁的一家食肆等候,他與不著去尋船。說來也是運氣,才問到第二個人,一旁有人聽說他們要到蘇州,便湊過來閒聊。

“在下楊宗富,聽兩位要找船下蘇州。我看兩位是外地人吧?到蘇州是做生意還是探親?”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含笑的打招呼,好奇的打量著兩人。“這一帶的船隻是載貨為主的商船,除非有熟識介紹,通常是不讓陌生人上船的。”

難怪他會好奇。一個臉色青白的青年公子,身邊伴隨著和尚出現在碼頭,這樣的組合足夠引人注目。“楊大叔,我們不曉得這個規矩,多謝指教了。”趙珞看對方穿著談吐不俗,遂客氣的攀談起來。“在下姓趙名珞,身邊這位是不著大師。聽大叔的語氣,像是對停靠碼頭上的船隻很熟悉,請教大叔,這一帶是否有蘇州玉劍山莊或金刀山莊的貨船?還是有揚州綠柳山莊的船?”中年漢子聞言,不禁瞅起細長的眼重新打量兩人,像是在評估他跟江南一帶最有勢力的三大世家是何關係。“趙公子與他們是……”

“是親戚。我這次就是要到玉劍山莊拜訪楚家。””“呵呵,是親戚呀……”聽到這裏,中年漢子轉為熱絡。“那就沒問題。這樣好了,楊某正好要趕著下揚州,不嫌棄的話,就坐我的船。”“這樣也好。不過我還有兩名同伴。”趙珞含笑致謝。到了揚州可要綠柳山莊的總管聶雲清派船送他們到蘇州。

“只要是趙公子的朋友,在下竭誠歡迎。”

“那就麻煩楊大叔了。”約定好上船時間後,趙珞與不著回到食肆,將他們要搭楊宗富的貨船到揚州的事向舞妍及不惑簡要說明。

“到了揚州呢?”舞妍憂慮的目光停留在趙珞蒼白的臉色,伸手將他冰涼的手握進手裏暖著。帶著水氣的風吹進食肆裏,拂起了他的衣裳。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那在陽光裏飛揚的河風對一般人或許不算什麼,對趙珞為寒氣盤據的身體,卻猶如大寒時節的一陣無情冬風。“我們可以在綠柳山莊歇息一晚,隔日我讓聶總管派船進我們到蘇州。很快的,你別擔心。”看出她眼中的擔憂,趙珞捏了捏她的手安慰。

舞妍不知道聶總管是誰,事實上,每當他以這種溫柔得讓人心碎的目光看她,她的心花忍不住為之綻開,像有無數蜂蝶在那兒相戲,亂紛紛的失了思考能力。

又從離開少林之後,趙珞的目光總是不時繞著她轉。一開始她以為自己臉勝了,還是怎麼了,但他總是搖頭,飽滿的嘴唇揚起令人心動的弧度,令她不自覺的瞪得發征。

他為何那樣看她,她不懂,卻清楚的瞭解到她喜歡他看她的眼光。

他的目光讓她覺得……快樂,仿佛自己是他最珍視的寶貝。

寶貝?是呀,對他而言她就像大還丹一樣可以救他的命。他眼裏的光芒是感激,是不能失去她,一定是這樣!

舞妍傻氣的做下結論。而自己之所以喜歡他……呃,是他的眼光,是因為覺得救人所需要,從來都沒人需要過她,從來都沒人用這種眼光看她,從來她都不會因別人看她的眼光而心慌慌、滿腦子胡思亂想……“舞妍,你別擔心。”趙珞將她眼裏的迷惘誤會成憂慮,再一次向她保證。“這一路上我不是很好嗎?就快到蘇州,見到大姊就沒事了。”

“嗯。”她傻傻的點頭。

就快到了?這麼快就到了?怎麼她才覺得旅途剛開始而已?

回溯兩人這些日子來的相互扶持,舞妍驚覺時光的匆匆。

從少室山一路走來,有不著、不惑兩僧相伴,還有趙珞不時為她講述所經之處的風光民情,指點她武功,日子是過得那麼充實。

白天時,他們一塊坐在車上。夜裏,有時在客棧,更多時候露宿荒野;但不管是在客棧的房間,還是荒郊野外,兩人始終在一塊。

沒有男女之防,她只單純的想跟他在一起。照顧他,在他為冰寒所苦的身體裏維持一小撮生命的火焰,與不著、不惑兩僧輪流看護他,就怕他會在三人一個輕忽下凍成人肉冰塊!然而,這樣的日子剩下不多了。

一旦到了蘇州,他就不再需要她。

想到這裏,她不禁悵然若失。

舞妍臉上的每一絲變化,都沒有逃過趙珞的眼睛。她黯淡下來的眼眸裏,有著文人筆下的句子:濕冥冥柳煙花霧。

不知名的愁緒如煙如霧的籠罩住她尖瘦的小臉,趙珞看得征然。

記得兩人初見面對,那臉是圓的,如滿月、如大餅,什麼時候滿月瘦成這樣?大餅被什麼偷食了好幾處?

是為照顧他而瘦,是他身中的冰焰偷走了她的圓潤。

她原是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一天至少要吃六頓,遇見他後,吃沒吃好,睡沒睡飽,還能不瘦嗎?圓圓的臉蛋瘦成楚楚動人的鵝蛋臉,身形也清減了許多,人越發的靈秀動人,美得令他心疼。他情不自禁的以指頭摩掌她粉嫩的臉蛋,眼中的光芒熱焰通人,仿佛想穿過她眼裏的霧氣,烙印進她的心思裏。

就快了。

只要體內的冰焰之毒解除,他會不顧一切的讓她知道他再也潛藏不住的激狂情意,要她不只眼裏有他,整顆心都只能有他!

那個該死的鄭文檉就把他拋到九霄雲外吧!

從身到心都美麗的她,應該託付給懂得她、珍惜她的男人。他會帶她實現夢想,走遍九州,看遍世上的繁華與蒼涼。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被他燃燒的眼光看得全身發燙,心地狂跳,被他碰觸的肌膚也敏感的疼熱,舞妍對沖激著身心的情潮不知所措。

撩亂心緒如柳絮,欲理無從理,只是添慌亂。

“阿彌陀佛!”

突如其來的佛號像閃電劈開了膠著的視線,舞妍狼狽的轉開眼光,揪緊的心一松,與趙珞交握的手卻緊了緊,他不放開她。

趙珞略顯著惱的瞪視發出佛號的不著,後者表情無辜的回瞪他。

“時候不早,該登船了。”說完,他便和師弟不惑先行走出食肆外。趙珞欲言又止的看著舞妍、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與她趕上兩僧。

來到停船的碼頭,楊宗富安排他們到後艙歇宿後不久,單桅貨船即駛滿船帆離開臨淮關。頭一次坐這麼大船的舞妍興奮得坐不住,趙珞只好披著抓裘陪伴她在船首欣賞風光。淮河水面舢板護相屬,萬里連檣,雖然已近傍晚,往返臨淮關的船隻還是一艘接連一艘。舞妍頭一次看到這番光景,不由得看呆了。

“今兒個風浪不大,怪不得船隻特別多,都趕著這樣的好天氣行船。

“你是說,不是每天都這樣?”她歪著頭看向趙珞,著迷於他微微一曬形成的笑窩。“靠水路生活的人家是要看老天爺的臉色。元人周的‘竹枝歌’寫道:‘疊嶂連雲氣勢高,江心巨石起洪濤。 怪底終年行路者,艱危如此不辭勞。’行船其實比走陸路有更多的風險,若不是貪其不疾而速、忽若馳養的快速,大多數人才可選擇陸路吧。”

“你所謂的風險是指颱風下雨那種惡劣天氣行船很危險是不是?”

“不只如此。水路行旅由於舟船與外界相對隔絕,全靠水手的技術,加上航程中的種種天然及人為的不可抗拒因素,安全難以得到保障。譬如說,船的四周都是水,萬一落水了,如果不會游水,只有溺死了。”

“你放心,我會遊。要是真遇到什麼事,我可以救你!”她豪氣幹雲的拍胸脯向他保證,趙珞聽了不曉得該笑還是哭。

“除此之外,還怕遇劫。 古籍有石江淮地區瀕江靠海,水面闊達,內有船戶十萬余戶,其間逃役結党成群,以攬載為由,中途將客殺死,劫奪財物……”

“你不會懷疑我們搭的這艘船是賊船吧?”舞妍緊張的轉動眸子,全神戒備。“這倒不是,那位楊大叔應該是殷實的商人。不過我先前聽人提及,洪澤湖、高郵湖一帶有水盜出沒,威脅著過往船隻。”

“水盜?我從來沒見過,不曉得長什麼樣?”

看她興奮得兩隻眼睛都亮了起來,趙珞寵溺的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給你見著,我們就有麻煩了。”“哎,人家只是想想嘛。”偎著他寬闊的肩膀,隔著衣感覺他胸口的一點灼熱穩定的躍動著,這些日子來的辛苦都有了代價。舞妍捉著他的手、對他甜甜一笑。

“我們進船艙裏好嗎?風越來越大了,我怕你冷著。”

“不妨事。再過不久就黃昏了,那時船應該行到洪澤湖,我陪你一塊看滿湖的夕陽。”“不要啦,等你痊癒後,我們隨時都可以來看。”

聽出她語氣中的楚楚關懷,趙珞只覺得眼眶灼熱,不自禁的點頭。

反正他們隨時都可以來看,這是她說的。

••••••••••••••••••••••••••••••••••••風聲,水聲,模糊的人語,偶爾經過船艙口的腳步聲……每一聲都準確的流經趙珞的耳光所以當接連傳來不屬於這幾種聲音的怪異聲響。他警覺的睜開眼睛,發現不惑正張著那雙炯亮的眼眸。“大師也聽到了?”

不惑點點頭,這時不著從入定的狀態中清醒。

“不惑,你留在這裏,我去看看。”他對師弟文交代,身形欽忽如風,消失在艙門口。“什麼事?”舞妍揉著愛困的眼眸,在趙珞懷裏嬌慵的問。

他正待回答,忽的聽到一聲慘叫,三個人立時跳起身,將隨身行車各自背起,舞妍甚至取出了隨身的一對劍。

不惑在前頭探路,領著兩人走出船房。

一出來便瞧見不著正踢翻一個黑影,一手抓著船主楊宗富閃開另一人的攻擊。不惑看到師兄獨自應付賊人,連忙竄過去將楊宗富帶開。

趙珞也在這時候看清楚情勢,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

原來他們所乘載的單桅貨船不知何時被包圍,停留在河心動彈不得。趙珞聽到的奇異聲響極有可能是船拋錨、以及帆被拉下來的聲音。如果他所料沒錯,船上八成混進了水盜,才會這麼輕易的被制祝只見從船舷陸續爬上好幾條大漢,是從兩旁的水盜船過來的。那些人各執器械,殺氣騰騰的圍上來。不著與不惑一看情勢不對,施展少林拳法,不留情的攻向水盜。

少林拳術的特點是打起來成一條線,起橫落順,有攻有守,攻守相寓,吞吐互應,靜如春水無痕,動如翻江倒海,拳發如穿山洞石,步落若入地生根。即使在船上,兩人的腳步沉穩,猶如人在陸地。幾個回合下來,只聽見撲通聲不絕於耳,一個個賊人都在兩人的拳起腳踢,化作黑影投入水中。“好!”舞妍的叫喊聲吸引了數名兇惡的匪徒,當月光照在一張獰笑的臉時,她忍不住瞪大眼睛,覺得這人好像在哪里見過。

“沈昌!”原來這人是當年被她逮到橫行洛陽一帶的獨行大盜,沒想到黨會在這裏遇見他。“你不是在牢裏嗎?”

沈昌聽她這麼一喝,也覺得她看起來很眼熟,但左看右瞧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你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獨行盜變成了水盜,自甘下流!”

她訓人的神氣態度挑起了他不堪回首的記憶,一對老鼠眼猛地大睜。

“李舞妍!”這名字就算再過一百年他也不會忘!

“就是姑奶奶我,你總算想起了。”

沈昌還是有點無法相信,印象中的李舞妍與眼前嬌柔纖弱的美人兒雖不至有天壤之別,但也差不多了。那次交手也在黑夜,高高壯壯的李舞妍在開始時還被他錯認為男人,知道自己是被個女人擒下時,他還痛苦的想要自殺。

幸好沒這麼做,不然就沒有今天報仇的機會了。

他現在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怒吼一聲,手上的長刀便往舞妍揮去,後者機靈的拉著趙珞閃開,在他再度砍來時,手中的劍忽的攻向他的必救之處。

沈昌硬生生的停住身形,差一點就把自己的胸口湊到舞妍的劍尖上自殺,嚇得冷汗直流。他立時領悟到舞妍的功夫更甚以往,自己想打贏她,根本是不可能。

“兄弟上!”在他一聲大吼下,更多的水盜圍過來。但在少林兩僧與舞妍聯手下,毫無便宜可占。沈昌見情勢不妙,大吼一聲:“鑿船!”

趙珞沒想到對方會使出這麼下作的手段,此時船在河中央,他們根本無計可施。唯今之計,就是跳到水盜船上,設法制住他們將船開到岸邊,到時候這筆無法無天的水盜就奈何不了他們。心意定下之後,他立刻知會了舞妍與兩僧。

不著與不惑施展輕功分別帶著趙珞和船主楊宗富跳到賊班上,舞妍緊隨在後。船上又是一番惡鬥,趙珞雖不能動用內力,仍以步法閃躲敵人的攻擊,然而時間一久,他覺得胸口一陣冰冷,急忙取出懷裏的瓷瓶,靠在船舷上倒出一粒大還丹。但在他能吞服前,一道掌力忽的襲來,他閃避不及的跌下船。撲過去救援的舞妍看得幾欲魂飛魄散,悲痛的喊著趙珞的名字,想也不想的跳下水,在黑暗、湍急的河面上尋找他的蹤影。

趙珞雖然冷得全身發抖,但靈智保持清明。對方的那一掌並沒有真正擊中他,只是將他逼下船。隱約中,他聽到舞妍的呼喚,還不斷的踢著水,讓身體浮沉於水面而不被湍流帶進水底。 邊敞開喉嚨大聲回應,雖然不知道舞妍會不會聽見。

不知多久,他冰冷得幾欲僵麻的身軀被一雙手給摟住,耳邊聽見她喜極而泣的道:“我找到你了!”“舞妍……”他虛弱的靠向她,告訴自己還不能倒下,否則會連累舞妍。靠著一股意志力的支撐,兩人終於遊上岸。

“趙珞……”舞妍著急的檢視他冰冷的身軀,不顧酸疼的筋骨在抗議,取下背在身上的行囊。幸虧趙珞有先見之明,要他們在行囊裏頭包了層油布包,否則大還丹浸水可糟了。喂了兩顆進他嘴裏,舞妍將手掌貼在他胸口,趙珞體內漸漸有股溫熱生起。見他眼睛睜開,她才放下心來,將他背在身上。

“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她相信不著與不惑自有方法脫困,眼前最要緊的,還是先找個地方讓趙珞休息,其他事等天亮再設法。

走過岸上的蘆葦叢和連片雜草,氣喘咻咻的舞妍終於發現一棟廢屋。裏頭厚厚的灰塵因兩人闖入而揚起,吱吱聲不絕於耳。

她忍住猜想那是什麼聲音的衝動,如果連虎穴都熬上一夜,那種黑黑毛毛的小動物應該也嚇不了她。雞皮疙瘩卻不知是因為寒意還是害怕如雨後春筍冒出,她壓抑住心裏的害怕,籍著月光謹慎的環視了一遍,發現屋裏的髒亂並沒有想像的嚴重。

將趙珞放下,確認他的神智還算清醒,舞妍道:“我找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生火,你可以自己換衣服嗎?”

她把他背上的行囊卸下,打開油布包,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褲。

趙珞緊咬著不打顫的牙齒;這時候哪還能說個不字,舞研自己也是全身濕透,情況不比他好多少。“你去吧。”他勉強道。

舞妍猶豫了一下才離開,回來時抱了一堆從外頭撿來的枯枝,看到趙珞吃力的套上褲子,身上的內衣還設系好,連忙過來幫忙。

她像個沒事人般,趙珞一顆心卻幾乎跳出喉腔,劇烈的心跳聲有如戰鼓急催。從屋外投射進來的月光,隱約照出她身上的濕衣像第二層皮膚般的黏貼著女性身軀,優美的曲線足以讓人血脈僨張,身體中跟著飽脹著一種強烈的情欲衝動。

他緊握著拳頭,嘴唇焦灼地顫抖著。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想這個?真是禽獸呀!熬不過內心的譴責,及情欲的衝擊,他額上冒出汗珠,小腹處像火爐在燒,燒出滾燙的熱氣向體內的冰寒之氣挑戰。

“趙珞,你怎麼冒汗了?”幫他穿上外衣後,舞妍發現他額上凝結的水珠,表情詫異。“沒什麼。”原本在血脈裏流動的冷氣逐漸加溫,狂暴的騷動隱隱衝擊。為了避免寒毒轉為熱毒,趙珞趕緊摒除雜念。“你也……趕緊換衣服吧,不然會著涼。”

“我沒關係。胖子就是皮厚,耐得住寒。我先生個火。”

“你一點都不胖。”他忍不住道,無法從她苗條的身段看出哪里胖。

舞妍聞言看了自己一眼,奇怪,她以前的肉都跑哪去了?

“反正我向來不怕冷。”現在不是追究那種事的時候,她忙著將火堆燒起。以前她是連這種事都不會做的千金小姐,自從遇上趙珞後,她學會好多事情。生火、煎藥。眼藥、洗衣……每件事都學會一些呢。

“哈嚏!”鼻子一癢,舞妍打起了噴嚏。

“還說自己不怕冷,還不快點換下濕衣服!”趙珞心疼的道。

“可是……”她瞪著他。

“還可是什麼?”他不解的問。

一抹紅暈忽然飛上她頰面,難言的嬌羞堆滿她眼裏。只見她垂下螓首,忸怩的道:“你這麼瞪著人家瞧,叫人家怎麼換衣服?”

難得見她也有這番女兒嬌態,趙珞看傻了眼,但在她的另一聲噴嚏中,急急忙忙的背過她看向屋外。“我轉過身了。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雖然他背過身,還做下保證,舞妍還是難掩女性矜持的全身發熱。她邊換衣服,邊以眼光偷瞄他,就擔心他會突然回過頭來。

趙珞更像是身處在爐火中,他受情欲煎熬。身後簌簌的換衣服聲音,饒是聖人聽了也會發狂,何況是早為她意亂情迷的他呢?

趙珞腦中充滿舞妍更衣的各種想像,血脈裏的狂騷再度洶湧衝擊著。他一再吞咽口水,試著阻止放逸的情思繼續擴張版圖,忽然間背後偎來一陣暖香,狂躁的心奇異的平靜下來。“再吃一顆大還丹。”

舞妍的聲音在他耳邊柔柔響起,纖柔的手掌往他嘴上移來,趙珞感覺到貼著嘴唇的掌心有說不出來的柔軟溫潤,藥丸順勢滑進他喉嚨裏。他情難自禁的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前抱住,看進她驚愕的眼眸裏。

充滿濕氣的烏黑長髮圈住她俏麗的臉龐,他伸出另一隻手緩緩梳理著她披散在肩的黑髮,享受著長髮滑過指間、掌心的感覺。目光則癡癡的探索著她泛著熱氣的臉龐,她臉上的紅暈像一朵朵絕豔的花朵般開向他心田。

舞妍無法轉開眸光避開他眼中的熱切。一種由兩人接觸的肢體上傳來的溫柔灼燙著她的心。他的眸光籠罩住她的世界,除了他外,她什麼都無法思考。

如枝葉輕輕相依,兩具身軀緩緩貼近。舞妍的視線迷離了起來,看不清楚他的容顏,但不要緊,他的一切都早刻鏤刻進她的記憶裏。她輕歎一聲,幾乎可以感覺到他一雙花瓣似的嘴唇碰觸到她。“嘿嘿嘿……兄弟們,看看我們找到了什麼!”

一陣帶著惡意的吆喝聲將一雙意亂情迷的人兒驚醒,舞妍反射性地跳離趙珞懷中,拾起地上的劍,全神戒備的對著從門口湧進來的數條大漢。當她看清楚其中一人的長相時,心情在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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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6 01:35: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趙珞對自己的大意感到羞愧。如果不是太投入,憑他的耳力不該讓敵人欺近到身邊出聲才發現,瞧他的意亂情迷為舞妍和自己帶來多大的危險!

“沈昌,你想怎樣?”舞妍將趙珞護在身後,毫無畏懼的面對剛才對過陣的水盜。“我想怎樣?”沈昌兇惡的臉扯出一抹獰笑,惡狠狠的瞪向她,朝地上啐了一口痰,擲出令舞妍皺眉的不雅咒駡後,接著道:“老子碰到你這婆娘就倒黴!從洛陽逃獄到這裏混口飯吃,還是給你破壞了!老子恨不得剝你皮、啃你骨!”

“昌老大,改成剝她衣服,啃她那身細皮嫩向如何?”同伴中有人提出這樣的建議,一干匪徒你看我、我看你,發出邪佞的笑聲。_趙珞氣得咬牙切齒,舞妍則在賊人淫欲的目光下,覺得全身不自在。

“是你自己要打劫我,怎麼可以怪我?”她氣憤的辯解。

“好,就算我們冤家路窄!但老子被你害得這麼慘……”

“我們才被你們害慘了!你們頂多是……劫不到貨,而且那艘船還是你下令鑿沉的,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沈昌,你不要逼人太甚,我只是不想跟你計較,可不是怕你哦。”“嘿嘿嘿!昌老大,她說不怕你那!”

沈昌被同伴取笑,心頭火燒得更旺。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就是敗在舞妍手中,還被她逮進衙門。從兩人相遇後,他就一路黴到現在,好不容易在高郵湖的水寨裏安身立命,又碰上這丫頭,落得灰頭土臉,怎麼不教他恨之入骨!

“我逼人太甚?你不跟我計較?”那雙綠豆眼氣得都是血絲,扁平的大鼻子幾乎噴出火焰來。“老子被你害得這麼慘,就算你不跟我計較,我也要跟你計較!”

“我害你?”

“對!你這個掃把星!老子碰到你就黴星高照!不知道是哪來的船竟敢管本寨的買賣,幫著那兩個和尚把我們兄弟打得落花流水。幸虧老子眼尖,溜得快,和這票兄弟邊上岸。嘿嘿嘿……也算老天有眼。竟給老子逮到你跟這小子在親親熱熱,看老子今天怎麼整治你!”

“沈昌,你不是我的對手。”

“你……”沈昌被舞妍這麼一激,理性盡失,虎吼一聲,上前就是一陣猛攻。舞妍揮動手中劍,攻擊沈昌必救之處,兩三招便讓他灰頭土臉的險些傷在她手下。一旁的水盜眼見同伴吃癟.群起攻過來。

由於屋內狹窄,舞妍又要護著趙珞,難免左支右拙沈昌看出她的弱點,不留情的專攻趙珞,果然見到她不顧性命的救援。

他嘿嘿冷笑,示意同伴們纏住她,刻意分開兩人,自己則不懷好意的向趙珞攻去。剛開始,趙珞還能以步法閃避他的攻擊,然而體內凝滯的寒意使得他手腳活動不靈活,終於在舞妍救援不及的情況下,被沈昌擒住,一把刀架在他頸上。

“李舞妍,你還不住手!”

“舞妍,你快走!”

兩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舞妍奮不顧身的想趕去營救,然而沈昌架在趙珞頸子上的鋼刀,卻讓她不敢妄動。“你好卑鄙!打不過我,就抓別人來威脅!”

沈昌不怒反笑,“我這是智齲廢話少說,你到底要不要這小子的命?”“你想怎樣?”。

“這個嘛……”他當然是恨不得將她帶著鄙視的眼珠先挖出來,再把她大卸十八塊,好消怨氣。然而同伴們燒著欲火的眼睛,提醒他還有一種更能挫辱舞妍,讓她生不如死的辦法。他嘿嘿淫笑,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舞妍,令她頭皮發麻。

“那得看你肯不肯乖乖聽話囉。”

聽出他語意裏的淫邪意味,趙洛氣憤的心生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你快走,不要管我!”他雙目盡赤,大聲喊著。

“小子,你自身難保!”沈昌不客氣在他頸邊劃出一道血痕,惡意的享受著舞妍眼中的不忍和氣憤。“你要是想教他,就給我放下手中劍,乖乖的讓我們兄弟玩你。如果表現得不錯,說不定我們會饒了這病小子!”

“你敢!”驚人的怒氣自趙洛眼中迸射而出,夾帶著森冷的殺氣看得沈昌暗暗心驚。可他明明是手下待宰的羔羊,他就不信他能對他怎麼樣。

“我當然敢!你就好好看我們怎麼玩你的女人!”他冷哼一聲,轉向舞妍撂下威脅。“你要是不想看他身首異處,乖乖的放下劍,把你身上的累贅衣物全給我剝光!老子要看你光著身子怎麼跟我逞威風!”

“舞妍,你快走!”

沈昌不客氣的摑了趙洛一巴掌,舞妍看得呲裂髮指,卻受制於他的安危而拼命壓抑住想殺了沈昌的衝動。

“我數到三。你要是不肯,就別怪我下手狠毒!”

“你……”她當然不能眼見趙洛受到傷害,可是要她在這些惡人手中受辱,她寧可死了算0一……”

沈昌陰冷的聲音有如催命符;圍住她的男人目光更像準備撲噬獵物的野狼眼睛,只要想到讓他們碰她,舞妍就全身冰冷,一種反胃欲嘔的衝動襲上心頭。

可她不能不管趙洛呀!

分不出來對他是什麼心情,是義氣、憐憫,還是……

總之,那縷心情像爬藤一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佔據她不設防的心,她願意為他做一切事,只求他平安無事。

絕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牽系著她全副心神的男子,像是在訣別。

趙洛看得心都要碎了。

血紅的眼睛裏燒著毀天滅地般的火焰怒視著想傷害舞妍的惡人,同樣的憤怒在他體內竄來竄去,渾身的血液如流矢般往腦部沖去,每根血管裏都衝擊著想殺人的衝動。他很清楚自己絕對無法坐視舞妍受辱,他寧願死!

“三!”

舞研絕望的放下手中劍,伴隨著鏗鏘聲響而來的是眾匪徒的淫笑,以及沈昌的得意笑聲。這些聲音猶如引信上的火焰點燃了趙洛胸腔裏的炸藥,一種驚心動魄的灼烈焚燒著他。烈火焚身的痛苦令他難以承受幾欲要放棄,但只要想到舞妍,就有足夠的勇氣承受血脈裏焚灼的烈焰。他必須保護她,不能讓她受辱!

威震天下的烈陽掌拍向毫無防備的沈昌。

這是他頭一次下這麼重的殺手,為了心愛之人的安危,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一切、因為他……慘叫聲落,沈昌的身影往後倒跌,一班打算對舞妍不軌的水賊被眼前的一幕怔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迎向他們的火焰籠罩祝

霎時,廢棄的小屋猶如屠宰場般充滿慘叫和殺氣,幾個眨眼工夫,想要對舞妍不利的惡人一個個四散飛形胸口印著火烙般的掌痕。

情勢的急轉直下個舞妍目瞪口呆。趙珞不是受傷了嗎?怎麼還可以這麼厲害?她的困惑很快消失在自他口鼻間狂湧噴出的鮮血中。

“趙珞,趙珞……”她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不斷的叫喊著他的名字,跌跌撞撞的飛奔過去接住他傾倒的身體。盤據住他全身的冰冷轉為燙熱的火焰,燒向她的心,滾燙的熱淚泉水般湧出,正如他口鼻裏的鮮血停也停不了。

“不,不……”她搖著頭,手忙腳亂的找著大還丹。

“舞妍……”趙路提緊她的手,嘴裏除了血液的腥味外,還有她鹹鹹的淚水。“你沒事了,別哭……”“趙珞……”她終於取出丹藥,顫抖的塞進他嘴裏。“你沒事我才沒事。 乖乖吃藥哦,你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然而血還是不斷自他嘴巴、鼻孔冒出,甚至連耳朵。眼睛都……

“不不……”她不斷的擦掉那些血,以為這麼做它們就會消失不見,可它們還是冒個沒完。“舞妍……”他好痛苦,嘴唇焦灼地顫抖,卻只能發出沙啞的呼喚。

“礙…”五臟六腑裏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火!

“趙珞,趙珞……”她不曉得該怎麼辦、如果是寒氣她還有辦法,可是他全身發燙。“告訴我該怎麼幫你,告訴我!”

趙珞也希望能告訴她,然而,全身的真氣在他全力使出烈陽掌後不久就失控了,此刻正在體內胡亂衝撞,灼熱的真氣仿佛就要從皮膚下進裂出來,他痛得渾身顫抖不已。

“趙珞……”耳邊還能聽到舞妍的哭喊,他的世界卻被黑暗所吞噬,再也看不見她淚濕的臉,還有那濕冥冥如柳煙花霧般的眼……

“趙珞……”她哭得幾欲斷裂肝腸,卻喚不回他的神智。按住他的脈門,還是只能垂淚,拿他體內亂撞的真氣無計可施。

該怎麼辦?搜索枯腸也想不出外公的藥書有無記載這種症狀的醫治方法。天呀,她好沒用!為什麼不肯好好跟著外公習醫?為什麼總是粗心大意的不肯認真學習?為什麼?

她哭得傷心,完全沒注意到一陣雜遝的腳步聲來到廢屋門口。

••••••••••••••••••••••••••••••••••••••“趙珞,趙珞……”舞妍哭喊著醒來,睜開眼睛隔著紗帳但見床前的燭架火燭燃得正豔,不禁怔然。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會在這裏?趙珞呢?

掀開被子坐起,舞妍在床下找不到自己的鞋子,撩開紗帳,什麼人都沒看見,她不禁感到無措。如果不是記憶太深刻悲痛了,她會懷疑自己正從一場噩夢裏醒來,然而,她醒來的地方並不是洛陽家裏的房間,所以她並不是在做夢,那麼這是哪里?趙珞又在哪里?

她記得……

秀眉微微蹙尖,努力想讓昏迷前的最後記憶回到腦中。

記得那時她抱著趙珞直哭。渾然不覺有人進了屋裏,即使耳邊好像有聽到不著大師的聲音,但她太悲痛了,沒辦法分心去瞭解他話裏的含意,仍是抱緊趙珞,後來……

她的眉蹙得更緊,後來只覺得全身一陣虛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她想,一定是有人點了她的昏穴。那個人是誰?他把趙珞怎麼了?

想到這裏,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想見他的急切,光著腳往應該是門口的方向跑,轉過隔屏,卻與一道身影相撞。

“小心。”柔柔的一隻手輕輕托住她莽撞的身體,舞妍抬頭一瞧,將一張賢淑端麗的帶笑臉顏收過眼簾裏。

是個的三十多歲的婦人,秀氣的臉容有著看不出年齡的美貌,回應她的眼光慈和溫柔。“夫人是……”

“我不是什麼夫人。”她掩嘴笑了笑,一雙美目朝她眨呀眨。“珞少爺都喊我一聲雪姨,舞妍小姐不嫌棄的話,跟他一塊叫如何?”

“雪……姨?你剛才說的珞少爺是指……”

“可不是趙珞嘛!”

雪雁拉著她住房裏走,一心想見趙珞的舞妍哪里肯退回房間,抓緊她的手焦慮的道:“他在哪里?告訴我!”

見那雙清靈的美目盈滿水氣,幾乎要哭出來,雪雁的心就像被刀子狠狠劃了一下般難受。她輕拍著舞妍的手安撫,柔聲道:“你想光著腳去找珞少爺?”

“我……”舞妍羞愧的低下頭,自己的那雙無足根本見不得人。她不像姊姊自幼纏足,在外公及父親的護衛下,娘親最後放棄替哭得死去活來的她纏腳,她的腳就……

“你的腳跟我差不多大,剛好我那裏有雙新的,舞妍小姐就將就點吧。”“你……”她訝異的望著雪雁,沒想到她也是天足。“那怎麼好意思呢,雪姨。””你不嫌棄就好。”只見她笑咪咪的朝身後拍擊了一下手掌,立刻有兩名侍女跟著進來。一人手中捧著乾淨的鞋襪,一人手捧著水盆和麵布。

“你先洗洗臉、換上鞋襪吧。”

“謝謝雪姨。”儘管心裏牽 掛著趙珞的狀況,但舞妍可以感覺出眼前的婦人對她的好意,決定先依她的話做,再請她帶她去見趙珞。

她洗好臉,要換上鞋襪時,才想到她自跳進水中救趙珞後,腳一直沒洗,一定是又臭又髒,怎配穿新襪新鞋?舉起來一看,發現自己的腳掌沒什麼髒,只有剛才赤腳跑出房沾的灰塵而且。這是怎麼回事?雪雁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主動的道。“姑爺將你帶回來時,我替你把腳洗乾淨了。你那時候睡得可沉呢!”

“姑爺?”她越聽越糊塗,匆匆洗好腳後,接過侍女送來的幹布,在她的服侍下套上襪子。“就是珞少爺的姊夫,疏影小姐的夫婿呀。”

“可是他怎會……”

“你什麼都不記得吧?其實我會知道,也是聽我兒子講的。他從蘇州一路隨侍站爺,在傍晚時到綠柳山莊歇息用膳。 姑爺跟聶總管交代了一些事,整隊人馬就繼續乘船往上游走,說是要去接珞少爺。沒想到走到高郵湖附近,恰巧遇到水盜,姑爺認出被賊人圍在中間的人,是少林寺的兩位師兄,於是出手救援。這才知道珞少爺落水,舞妍小姐跳下相救的事。說到這裏,請容雪雁一拜。”“雪姨萬萬不可!”舞妍穿好鞋子,連忙扶住她。

“舞妍小姐不知道我心裏有多感激。珞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一向很會討人歡心。這次蒙你沿途照應,甚至不顧性命的跳下水相救,我……”雪雁眼眶一紅,淚珠兒情不自禁的滾下。“我沒做什麼,倒是趙珞……他究竟怎麼了?他……”昏迷前一刻的悲痛記憶如火燎燒著她的心房。他的身體滾燙似火,體內的真氣噴發洶湧、胡亂倒竄,血液自七竅不斷湧出,可恨的是她竟想不出辦法來救他!

“你別著急,聽我說完。”雪雁安撫著她的情緒,語氣溫柔的往下說:“姑爺解決水盜之後,就和眾人分路尋找你和珞少爺。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找到你們。那時你緊抱著珞少爺不放,哭得肝腸寸斷。 姑爺在不得已之下點了你的穴道,好讓唐大先生和其夫人診治珞少書的傷。”舞妍心想,那唐大先生跟他的夫人如果是趙珞寄望甚殷的唐門前門主唐言和其妻白玉奴,趙珞不就有希望嗎?

“趙珞他……”

“唐夫人以冰寒掌力鎮住了珞少爺體內亂竄的真氣,總算保住他的命。”聽見他暫無性命之憂,舞妍壓在胸口的大石移開了些,可是沒親眼見到他,總是不能心安呀。“雪姨,求求你帶我去見她。”

“舞妍小姐別這麼說。 姑爺早吩咐,只等你一醒來,就請你過去相見。”“那……麻煩你了。”掩飾不住心裏的急切,舞妍迫不及待的朝外走。

雪雁在門口趕上她,指點她往前的去路,在每隔二十步就掛有宮燈的廊道上右彎左拐,來到一座寬敞的跨院,上題著“松鶴齋”字樣。

敞開的格扇門上裝飾著松、鶴長壽紋,但舞妍無心觀賞,隨著雪雁進入廳中。“姑爺,舞妍小姐來了。”

三面開門的客廳裏,聚集著好幾個人。其中的不著、不惑,舞妍是認識的,但任何人的目光都會忍不住投向承受雪雁恭身行禮的男子身上。他有著非比尋常的俊美外貌,即便是坐著,穿著簡單的天青色便服,挺立的身形仍給人玉樹臨風的印象,端正瀟灑的氣質飄逸如仙,然而此刻那修長的眉目間卻浮著屬於人間的淡淡憂慮。

見到兩人到來,他站起身迎接。

“有勞雪姨了。”他朝雪雁點過頭後,目光盈滿溫暖的投向舞妍。“我是珞弟的姊夫楚行雲。依據家師的傳書所述,舞妍姑娘是李師叔的千金,那麼我倆也算是師兄妹了。”“是,楚師兄。就你一個人來嗎?師嫂……”

“內人由於懷有身孕,不適合遠行。”

“那趙珞……”

楚行雲還待回答,兩道身影自落地罩後轉出,只見他快速的迎過去。

“兩位前輩,珞弟的情況……”

為首的唐言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將神情疲累的妻子安置好,轉向廳內一張張神情焦灼的臉孔。“他體內四竄的真氣已經壓制下來。不過,他妄動真氣造成的內傷需要一段期間方能痊癒。至於他體內的冰焰之毒,老夫必須汗顏的承認,一時半刻還查不出端倪。不過,我已經取其血液樣本,到了蘇州後,再跟影兒會診吧。”

“珞弟目前的狀況可以移動嗎?晚輩打算儘快送他到蘇州。”行雲問。

“可以。內人的寒冰真氣不但鎮住了他體內四竄的火毒,還繳和了他妄動真氣造成的內出血狀況。 冰焰的火毒一旦轉為穩定的寒毒,只要別讓寒毒侵入心臟,就無性命之憂。”“那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

認出說話的姑娘即是抱著趙珞不放的那位,唐言的眼神轉為若有所思。

“老夫正想請教姑娘一些事。據不著、不惑兩位大師所言,姑娘從趙珞中毒之始,使一路伴隨,還能以真氣幫助他抵抗寒氣。不曉得姑娘對他中毒的經過是否瞭解?”

“我雖然目睹,但詳情還是趙珞跟我說的。毒閻羅突然攻擊他,兩人對拆了好幾回合……”她簡要的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唐言與妻子白玉奴仔細聆聽,聽到毒閻羅自承冰焰是從苗疆蠱蟲冰蠶體內提煉出來栽培的變種,都蹙起眉來。

“老夫不解的是,趙珞既知他修習的烈陽神功會激發冰焰裏的火毒,為何還妄動真氣?”唐言無心的一個問題,像根針般刺痛舞妍的心,一時間珠淚婆娑了起來。“都是為了我……”她悲泣的道,“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也不會……”“舞妍小姐,你先別哭,慢慢的把話說清楚。”雪雁摟住她輕聲安慰,終於讓她暫時止住哭泣,將事情發生的經過說了一遍。

“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也不會……都是我害了他“師妹千萬勿以此自責。師妹為了珞弟幾次不顧自身安危相救,珞弟怎忍坐視師妹為他受辱?他這麼做不過是身為男子該當為的事。”行雲終於明白何以廢屋裏的屍首上都印著烈陽掌櫻趙珞必然是在急怒攻心下,生怕自已難熬火毒攻心之苦,是以一出掌毫不留情,這麼做是為了維護舞妍。“可他難道不明白他的命對我來說比任何事都重要嗎?看著他七竅流血我卻救不了他,我的心好痛……”

“我相信珞弟對師妹也是同樣感情,才會不顧一切的出手。師妹就不要自責了。”舞妍全身一震,反復的咀嚼行雲的話,懵懂中似乎領悟了什麼。

同樣感情?她與趙珞之間有著什麼同樣的感情,讓兩人都不顧自己的想要維護對方?甚至在將要失去對方時,被一種驚心動魄的痛苦所撕裂?

舞妍的腦中充滿兩人相識以來的情景。恍然明白這些日子來的相互扶持,流動在兩人之間的情感暖流,並不只是朋友間的情義。但那究竟是什麼?她需要更多時間去理清,和趙珞一塊弄個明白。她堅決的拭去眼角的淚水,抬起那雙被眼淚洗亮的眼眸著向行雲。

“師兄,我要見他。”

“後者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眼光轉向唐氏伉儷徵詢意見。

唐言微一頷首,“他還沒醒來。”

“沒關係,我想看看他。”’見舞妍的眼淚又要落下,行雲連忙指引她進人趙珞歇息的房間,並將房內負責看護的侍從郁活活給叫出來。

床上的人臉色慘白得和紙張一樣,全身僵直不動,一個可怕的念頭掠過舞妍腦中,眼前仿佛又出現他七竅狂湧鮮血的恐怖情景,一時間手足冰冷,還以為他死了。

不,他不會死的!

她堅決的告訴自己,鼓起勇氣伸出顫抖的手摸向他挺立的鼻,輕微但不容人忽視的呼吸搔拂著掌心,她松了口氣,坐在床側,小心翼翼的握起他冰涼的手_“趙珞……”緊澀的喉頭艱難的吐出他的名字,腦中千頭萬緒,不曉得該從何說起。倒是在眼眶打轉的淚兒先行流下,帶著心中的無限情意落在兩人交握的手。

就這樣默默垂淚,任眼淚一滴滴落下,代替她說不出口的話,眼光一刻也捨不得離開他清瘦的臉龐,但願就這麼瞧著他一輩子,任歲月將兩人淹沒、化為相對的一雙石雕。

趙珞虛弱垂下湖眼睫卻在這時候眨動。如新生雛鳥扇著無力的羽翅般一次一次的想撐起。當心中牽系的人兒出現在模糊的視線中,虛乏的眼皮仿佛得到力量般的猛力揚起,將舞妍淚濕的小臉,和濕冥冥如柳煙花霧般的眼盡收入眼瞼。

那是他在陷入昏迷前割捨不下的,沒想到自己還能再次擁有,趙珞不禁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舞妍……”微弱如耳語的輕吟挑動著她脆弱的心弦,舞妍緊緊握著他的手。“我在這裏”

“你在這裏。”像是滿足於她的答案,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顫了一下,抖落了一朵令人銷魂的笑花,一縷溫郁的馨香宜達她心底。

“是的,我在這裏。我們安全,沒事了。”她舉起他的手到唇邊,深深的印上一吻,從他體膚傳來的涼寒並沒有凍著她,一顆心反而滿溢著溫暖。

只要還能這麼依偎在一塊,再冰寒的冬意都阻止不了她想靠近他的心。

“你沒事……太好了……”在釋然的輕歎聲中,長長的睫毛安心的合起,趙珞平靜的臉顏沉入香甜的美夢裏。

看得出來他有多疲 憊,舞妍並沒有驚擾他。靜靜的守候著他就好;她滿足於這樣的姿勢,以及守候的態度。

••••••••••••••••••••••••••••••••••••玉劍山莊今日特別忙碌,看著娘親指揮莊裏的僕人來來回回,楚立人、郁達人這對雙胞胎兄弟邊吃著糖葫蘆,邊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娘到底在忙什麼?”達人納悶道。

“跟過去瞧不就知道了。”立人從被兩兄弟當成條凳坐的欄杆跳下,朝弟弟使了個眼色,邁著修長的腿跟著領了一票僕人往大門口走去的娘親。”

別看他們兄弟不過才四歲,卻從親娘那裏學得傲人的輕功,尋常大人想跟兩人賽跑,還會跑輸呢。是以幾個提氣縱身,便跟上那票大人,見到眾人迎向直驅近莊門的一隊人馬。最前頭的騎士是兩個蘿蔔頭最敬畏的父親楚行雲;瀟灑的身影一從馬上俐落的跳下,便迫不及待的迎向焦慮等待的妻子。

“珞弟接到了嗎?”

“嗯。”俊挺的濃眉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與他結縭多年的鬱疏影立刻察覺出其間隱含的憂慮,跟著心往下沉。

兩夫妻移到馬車旁時,其他騎士也相偕下馬,將駿馬交由楚家的馬夫照料。跟著行雲一塊去接人的活活掀開車簾,車內一雙相依相偎的身影進入疏影眼簾。她錯愕的眨了一下眼,菩提大師的信中是提到有一位姑娘沿途照料趙珞,只是沒說兩人的感情有這麼好了。趙珞閉著眼靠在舞妍懷裏,他們從揚州乘船到蘇州,到了碼頭改搭楚家派來的馬車。一路上他都昏昏沉沉,靠著舞妍不斷餵食大還丹來抵禦寒氣。即使此刻到了玉劍山莊,處在半昏迷狀況的他依然無所黨,直到舞妍輕柔的聲音喚著他。

“趙珞,你快醒醒,玉劍山莊到了喔。”

他掙扎著掀動眼瞼,氤氳著困倦的眼眸裏,盛滿她楚楚的關懷,他下意識的緊了緊她的手。他眼中赤裸裸的依戀,如胭脂輕點舞妍頰面,她羞怯的轉開眸。不意間與車外正瞪著她看的一雙眼睛對上。

那是一雙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的美麗眼眸,充滿春天般的溫暖與活潑靈動,又如孩子般無邪,簡直就是天上的星子墜落凡塵鑲成的。她呆了一呆,發現眼睛的主人不僅眸子美,就連她的笑容都好看得動人心弦。此時,她正對她綻出歡迎的笑容。

“你一定是舞妍。我是趙珞的姊姊疏影,謝謝你一路照顧他。”

“別客氣,我……”在那雙清亮照得人心事無處躲藏的眼光下,舞妍有些語無論次,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倒是在她懷中的趙珞,很自然的越過她跟疏影打招呼。

“大姊,我來麻煩你了。”

“不准這麼說!”疏影板著臉,對自幼一塊長大的義弟臉上的病弱蒼白感到心疼不已。“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要是敢不來找我,大姊才生氣呢。”

說完,她示意丈夫先將他抱下來,交給一旁抬著軟轎伺候的僕人,她則伸手扶舞妍下車。“你放心,珞弟既然來到這裏,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他。”

在她充滿自信的眼光下,舞妍心中的憂慮和不安奇異的化為泡沫。她終於明自何以趙珞堅信一旦見到疏影,他的毒傷就能治好,因為疏影有一種讓人想要相信她的魅力。

然而,當她跟隨眾人走進雕樑畫棟的山莊裏,一種與趙珞距離越來越遠的不安也同時籠罩住她。他將不再需要她了吧?

這個意念格外令她感到難受。

兩人相識後的一幕幕滾滾湧向腦中,塞滿她的心。

這就夠了。

她有這些就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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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真不敢相信那是舅舅。他一向是直的進來,怎麼這次是橫的進來呀?”“呸呸呸!阿達,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什麼直的,橫的?”立人板起兄長的威嚴,教訓著弟弟的不當言詞。“你應該說舅舅一向意氣飛揚的來莊裏看我們,怎麼才一年不見就病入膏肓,等著見閻王了!”“你才呸呸呢!”達人老氣橫秋的睥睨向兄長,要做到這個姿勢可不容易,兩兄弟一般高,所以他是偷偷踮了腳尖。“娘可是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的嫡傳弟子,有娘在,舅舅才不會見閻王!”“可舅舅也是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的嫡傳弟子,還不是病得快死,救不了自己!”立人存心抬杠。“那不一樣。”達人想了一下,得意的咧開嘴笑。“娘比較大,所以不會讓我們沒有舅舅的。”“沒有了珞舅舅,我們在杭州還有個玉笙舅舅,你擔什麼心呀。”立人白了弟弟一眼。“他不是我們的姨爹嗎?”他一臉茫然。

“笨蛋。他是我們的表舅,也是姨爹!你懂不懂?”他敲敲弟弟的頭。

“哦。”被打得好痛的達人儘管還是不懂,但為了不再被打,只好勉強點頭。“我還是不希望舅舅有事。這幾天娘的臉色好沉重,跟我們講故事時都心不在焉,她一定是在為舅舅的事操心。”“啊,你懂操心這個詞呀?”立人訝異的道。

“我當然懂!”達人不服氣的鼓著頰。“像你的頑皮就很讓爹娘操心。”“你還不是跟我一樣讓爹娘操心!”

“所以我們現在要乖一點。因為爹娘現在沒空為我們操心,他們現在要操心舅舅。”立人似懂非懂的點頭,看弟弟也是一臉的“操心”樣,忍不住道:“你放心,娘會治好舅舅的。爺爺不是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舅舅是禍害,可以活一千年。”

“舅舅是禍害?”達人不敢苟同的左顧右盼,有點擔心兩兄弟的談話要是被第三者聽見,傳到舅舅耳中就糟了。

“舅舅有做什麼壞事嗎?”他小聲的問。

“你忘了呀!”立人像是有點生氣弟弟的“健忘”,見他眼中除了兩個大問號外,還是兩個大問號,只好以孔子有教無類的精神放發達人。“他去年來家裏時,在我們的甜湯裏下瀉藥的事,你全不記得了嗎?”

達人啊的大叫了一聲,顯然是剛剛想起這件事。

雖然說他和哥哥便秘了有五天,爹娘逼著兩人吃藥,他們就跑給爹娘追,還躲到曾奶奶那裏,可是舅舅也不該以甜湯哄他們,實際上卻在裏面下了瀉藥。害他們整整拉了一天的肚子呀!這麼做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說他這樣害我們,還不算禍害嗎?”立人越說起氣。

“算算。”反正只要能讓舅舅好起來,就算他是大禍害,達人也無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現在倒是個好機會。”立人突然扯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看得達人全身發毛。“什麼好機會?”

“報仇的好機會。”他唱歌似的說。

“可是舅舅病著耶!”

“達人,”立人的表情嚴肅起來,他只有找弟弟同謀一塊頑皮時,才會一本正經的喊他的名字。“如果舅舅好好的,你想我們報得了仇嗎?”

“報不了。”達人老實的回答。

“所以囉。”他的語調更加的老成。“這是老天賜給我們的機會,如果我們不把握會遭天譴的!”有這麼嚴重嗎?雖然達人不太明白什麼叫作天譴。

“可是要怎麼做?舅舅現在病得很重,如果我們給他下瀉藥,萬一害死他怎麼辦?”他憂心忡忡的問。

“說你笨,你還真呆耶,阿達!”’立人拿他沒轍的直搖頭,說到想主意害人,達人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有說要給他下瀉藥嗎?”

“沒有。不過還有什麼辦法?”

“這點你就不必操心了,整舅舅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只要在一旁搖旗呐喊就行了!”立人咧開唇,露出森冷的白牙,看得一旁的孿生弟弟頸背寒毛直堅,不由得在心裏替舅舅趙珞著急起來。

••••••••••••••••••••••••••••••••••••“舞妍,你在這裏陪他。”察過趙珞的脈象之後,疏影挺著懷有三個月身孕的肚子從架子床旁的靠背圈椅站起,示意一同會診的唐言和白玉奴跟她到外頭討論。

“大姊依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有必要避著我嗎?”趙珞嘴角微扯,揚起了一抹夾帶自嘲的苦澀笑意。“珞弟,你別住壞處想。”疏影趕緊道。“我們之所以要到外頭談,是不想打擾你休息。”“我已經休息了一整天。”他眯起眼睛,“你們避著我談,反而讓我胡思亂想,倒不如就在我面前說。”

疏影眉頭一緊,咬了咬牙。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老實跟你講。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話早在趙珞意料之中,倒是舞妍猶如青天霹靂,無法接受。

“怎麼可能?你一定有辦法!”

“舞妍……”趙珞神情平靜的提緊她的手,“你冷靜點,聽大姊說完。”“你叫我怎麼冷靜!你就要……”她掩住嘴,兩眼淚汪汪。

“舞研,你聽我說。我是說沒有把握,但沒有說不能治呀。”疏影語氣和緩的說。“你是說……”希望猶如破雲而出的陽光從那雙氤氳著水氣的眼眸裏激射出來,舞妍摩挲著趙珞冰涼的手,聲音和嬌軀一樣抖得如秋天裏的黃葉。

疏影嚴肅的點著頭。

“冰焰既然是從苗疆蠱蟲冰蠶體內提煉出來的變種,必具有冰蠶的一些性質。如果從這方面來著手,就可以找出消滅它的方法。”

“消滅?”

“冰焰是一種活物。 冰蠶有吸收宿主的能量維持生命的本能,其變種應該也是。我們可以這麼假定,冰焰的寒性是常性,一旦威脅到他的生命,就會釋放出火毒來反制。如果今天珞弟中的是冰蠶蠱毒,他早可以用自身的烈陽神功來消滅,可遇到冰焰特殊的性質,烈陽神功反遭其害”“那你可有想到消滅冰焰的方法?”舞妍只關心什麼時候趙珞方可從冰焰的痛苦中脫離出來。“珞弟的內傷未愈,眼前之道是調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我們再來設法。”疏影避重就輕的回答。“你不會是說你根本沒想到吧?”

“舞妍!”趙珞柔聲安撫她的激動,“大姊才幫我做了診斷,就算有什麼辦法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想出來的,你不要著急。”

“可是……”不是她窮緊張,而是他體內的冰焰之毒不能再拖了。“趙珞,你不明白……”她越說越傷心,“我聽白前輩說,如果寒毒繼續停留在你體內,會損害經脈,你以後就變成廢人了!”趙珞輕顫了起來,表面上仍維持冷靜,內心其實已百孔千瘡。這件事他早有領悟,只是不願面對。天呀!如果他成了廢人,還能保護舞妍,帶她縱橫天下,覽遍山光水色嗎?想到拖累她的這些日子,她是如何辛苦的照顧自己,趙路心灰意冷的放鬆她的手。“趙珞……”舞妍反而抓緊他不放,眼裏又無反顧的堅決讓他心中一稟,凝結于少女芳心幽微的情意選擇在這時候透過無言的呐喊向他表白,使得他胸口備感灼熱。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綿密的睫羽輕輕掩住她似閉非閉的眼瞳,一滴淚滑落下來。

這動人的神情,低低的傾訴包含了多少無怨無悔!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她只盼他好,沒要求他回報什麼,這份情教他如何受得起?

房間裏飄蕩著一線濃得化不開的愁情,向來不習慣這種氣氛的疏影,忍不住用力咳了咳。等到眾人的目光焦點落回她身上,她整了整臉色道:“誰都不許往壞處想!我鬱疏影打從懂事以來,從來沒有被任何事難倒過,這次也不能例外!珞弟是我最心愛的弟弟,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就算解不了毒,還可以把那個惡毒的毒閻羅逮來,就不信從他身上要不到解藥!”

她這番豪氣幹雲的話,猶如一場及時雨,振奮了眾人低迷的心情。趙珞更在舞妍期待的眼神中,發誓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好起來。

他不能再讓她為他傷心流淚了。

••••••••••••••••••••••••••••••••••••••“阿立,你拉我到這裏做什麼?”達人拿兄長的急躁沒轍,怪不得他會搶先從娘親的肚子裏出來。“我已經想到捉弄舅舅的辦法了!”立人洋洋得意的宣佈。

“什麼?”達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離兩人這前的談話有好幾天了,他還以為哥哥忘了這檔事,沒想到他只是在想辦法。

“阿立,你不覺得舅舅已經很可憐了嗎?他都瘦成皮包骨,拿藥當水喝了,你還想害他?”他不敢苟同的道。

“我……只是捉弄他,不會害到他啦!”立人為自己辯解。

“有那種只捉弄人、不會害人的主意嗎?”達人一臉的懷疑。

“怎麼,你不相信我呀?”立人氣鼓了頰,接著驕傲的道:“再怎麼說,我也是娘的兒子,當然能想到捉弄人、不會害人的主意!”

達人跟父親一樣正氣凜然的眸子充滿不解。他也是娘親的兒子,為什麼他想不出來?“阿達,你只要配合我行動,其他事不用操心。”他拉著弟弟往趙珞住的跨院走去。那裏有間用來煎藥的小廚房,疏影將從娘家帶來的鬱活活派去替趙珞煎藥,立人和達人走進來時,鬱活活表倩痛苦的按著肚子跳腳。

“活活,你怎麼了?”達人關心的問。

“我我…”

立人原有一肚子“調虎離山”的主意,看到他那副表情便決定一個也用不上了。他遞給活活一個同情的眼光。

“你是不是想嗯嗯呀?”

“立人……小少爺……”活活尷尬的漲紅臉。

“那就去呀,幹嘛忍?”

“可是這裏……”他猶豫的看著還在小火爐上燒的藥壺。

“如果你信得過我和達人的話,我們就在這裏幫你看著。不過你要快點回來喔。”立人其實想說的是你慢慢來沒關係,最好在茅廁裏睡著!

“一定,一定……我很快就回來!”活活雖然不太願意擅離職守,無奈肚子痛得不得了,只好委任兩個小蘿蔔頭。

他人一走,立人便拿了條抹布裹住手,掀開藥壺的蓋子,對著一頭霧水的弟弟道:“阿達,你覺不覺得水少了些?”

“有嗎?”達人對煎藥的事一竅不通,哪知道水有沒有少。

“我說有就是有!”立人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頑皮笑容,從碗櫃裏拿出個碗放在地上。撩起上衣,解開褲頭,將小雞雞暴露在弟弟不解的目光下。“我們來加些水。”

說完,他就撒了一小小泡尿進碗裏,端的是勇猛准,全都注入碗內,約有半碗再多一點。“阿達,該你了。”

“我沒有尿。”達人就算用腳趾頭想也明白兄長的鬼主意。敢請他是要給舅舅喝尿0喂,你答應要一起做的!”立人語氣不滿。“就算只有一滴也要擠出來!”達人不得已之下,只好在心裏跟舅舅說對不起。反正有沒有他的都是尿,舅舅註定要吃這個虧。收集完兄弟的尿液之後,立人倒進藥壺內。為了不讓活活察覺出不對勁,只好倒掉一部分的尿。可惜了這麼美味的童子尿,他邊在心裏想,邊拿起一旁的蒲扇將爐火燒得旺些。

幸好活活在茅廁蹲得夠久,藥汁剛好收到他離去時差不多的位置。他回來時見到爐火已熄,兩位小少爺乖巧的立在一旁,不疑有他,便將壺裏的藥對倒進立人剛才盛尿後洗乾淨的那只深口甕碗裏,放在託盤上,走出廚房。

兩兄弟跟著他進入房間,聽他對坐在床側陪伴趙珞的舞妍道:“李小姐,藥煎好了。”“嗯。”後者朝他點頭致意,在看到他身後跟的那雙一模一樣的小娃娃時,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你們來看舅舅嗎?”

在玉劍山莊也住了好幾日,立人、達人這對孿生子三不五時會到這裏串門子,剛開始時只在門口偷瞧,被趙珞發現後,索性登堂入室,進來找他們玩。

“舞妍姑姑。”達人作賊心虛的將臉藏在哥哥身後,立人在他胳臂上偷捏了一把警告他別壞事,愉快的道:“我們來看舅舅吃藥。”

舞妍聞言,推著還在裝睡的趙珞。

“聽到了沒?你的兩個外甥說要看你吃藥。”

趙珞以胳臂遮住臉,口齒不清的說:“先擱著,我等一下再喝。”。

“不行,快起來。不要讓孩子笑話你。”舞妍知道他這些日子來喝藥喝怕了。尤其疏影開的多以調養身體為主的溫補,還沒有找出可以對付冰焰的藥方,是以趙珞更不愛喝了。“喝再多還不是一樣!”他賭氣的道。體內的寒毒仍沒有消滅,要到哪已日他才能像正常人般不再受冰焰所制?

“趙珞……”她幽幽哀懇的聲音,總是能扯痛他的心。

他輕歎一聲,認命的坐起身,在四雙眼睛的監視下,無奈的接過藥碗,就唇飲了一口。,“這味道……”他蹙了蹙眉,覺得不對勁,詫異的問鬱活活:“不像平常喝的。大姊換藥方了嗎?”活活茫然的搖頭,“沒有,同樣的藥方。”

“可是——”他正待說什麼,一旁的舞妍打斷他,扶著碗往上抬,強將藥汁灌入他口內。“不要再找藉口了,乖乖喝下!”

就這樣,明知有異,趙珞還是被迫喝了這碗加料的藥。

立人在心裏暗暗得意,只可惜這樁豐功偉業只有達人和他知情,受害者及一干目擊者全都被蒙在鼓裏。舞妍將藥碗放到桌上,從活活手裏接過絞幹的毛巾為他拭去嘴角的藥汁,趙珞忽然眉頭一皺。

“怎麼了?”

“肚子好像……痛,礙…”趙珞的胃腸無故劇烈痙攣,一張青白的使俊臉立時皺成一團。“我瞧瞧。”舞妍慌亂的把著他的脈。

立、達兩兄弟面面相覷,沒聽說喝尿會喝到肚子痛,難道說他們的尿有問題?“受不了了,我我……”趙珞急急忙忙的下床,一旁呆立的活活立即上前攙扶他往茅房跑。

“怎麼會這樣?”舞妍急得不知所措,也跟著兩人後面離去。

立、達兩兄弟再度面面相覷,同樣的意念浮現兩人心底:麻煩大了!

••••••••••••••••••••••••••••••••••••••接到下人通知急忙趕來的疏影,在把過拉得差點虛脫的趙珞的脈後,臉上現出迷惘,接著進入沉思狀態。

“師嫂,趙珞究竟怎麼回事?這幾天他吃你開的藥都沒問題,怎麼今天……”舞妍急得快要哭出來,趙珞臉色慘白,兩道濃眉不時朝中心蹙起;偶爾虛弱的抽氣,顯然直到此刻腹中仍隱隱作疼。“他是吃過藥後才肚子痛的嗎?”疏影臉色凝重的詢問。

“是呀。他之前還跟我說藥的味道不對,我還以為他使性子,強給他灌下去。早知道……”她強烈的自責。

“藥的味道不對?”疏影伸手在趙珞肚子上按了按,低聲問道:“珞弟,味道有哪里不對?你吃過藥後又是什麼感覺?”

趙珞勉強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我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只覺得氣味略有差異。喝下時,也跟平常一樣從喉嚨到胃部暖暖溫溫的,誰知道不久腸胃就不適了起來。”

“你都拉了什麼?”

“還不就……”拉肚子還能拉出什麼東西嗎?他當時全身虛脫,根本沒去看。“小的有注意到糞便是黑色的。”活活臉色凝重的回答。

疏影聽他這麼說,秋水般冷冽的目光立即看向他,聲音沉穩的問;“活活,珞弟吃的藥,你是照我開的藥方煎的嗎?”

“當然是,而且踉平常一樣……”說到這裏,他突然打住,視線飄向縮在房間角落的孿生兄弟。立人作賊心虛,見活活的眼光飄來,趕緊先告狀為強。“說不定是你進茅廁沒洗手,才害舅舅也拉肚子。”

“我……我有洗啦!”被人冤枉的活活漲紅一張臉,眼中充滿委屈。“小姐,我是肚子痛跑去上茅廁,但我回到廚房拿藥前真的有洗過手,您一定要相信我。”

疏影玩味著他的話,似笑非笑的將目光轉向長子。

“立人,你怎麼知道活活跑去上茅廁的事?莫非你當時在場?”

立人在心裏暗叫了聲糟,他這不是自打嘴巴嗎?尚在思忖該如何回話,活活像逮到什麼似的,連珠炮的說:“對對,那時候我急著上茅房,兩位小少爺跑進廚房。立人小少爺還好心的說要幫我看藥,我沒多想就去了。等我回來時,爐火已熄,便從藥壺裏倒出藥汁,直接端過來給珞少爺喝。”聽到這裏,疏影幾乎可以將整件事拼湊完整,只差一個極其重要的關鍵。她不慌不忙的把眼光對準兩個兒子,只見立人嘴巴抿得緊緊,表情像是在說別想從他嘴裏問出什麼;達人則不安的垂下眼睫,緊咬著下唇。

她知道小兒子生性老實,從他那裏套話准沒錯。

“達人,你說!”

她的語氣並沒有多嚴厲,然而達人一聽見娘親的問話,忍不裝哇”的一聲哭出來。其實從見到趙珞肚子痛後,他內心裏就一直飽受自責,擔心舅舅會有不測。“我……們不是故意的啦……”他抽抽噎噎的道。

弟弟一哭,立人只好挺身出面維護。“不關達人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我也有份。娘不要只怪哥哥……”

“達人,我來扛就好,你不要說了。”

“可是我也有尿呀。”

“但我尿得比較多……”

聽到這山裏,疏影要是再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她就不叫鬱疏影了!

她火速站起身,一個箭步邁到兩個兒子面前,一雙眼睛閃著火光,說是生氣也行,但要說是興奮又何嘗不可。

“你們在舅舅的藥裏尿尿?”

兩個小人兒面有愧色的點頭,不敢看娘親的表情。

床上的趙珞聽得險些暈過去。他們竟然……天呀!想到自己竟然喝下一對外甥的尿液,他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你們這兩個小搗蛋,我非跟你們算這帳不可!”他咬牙切齒的道。若不是兩腿虛軟得沒辦法下床,早就沖過去揍兩人的小屁股了。

“不能怪我們呀!”立人像能看穿他的心意,兩隻小手急忙護衛住臀部。“你去年下瀉藥害我們,我跟達人只想報仇,哪知道我們的尿會讓你拉肚子,我們又不是故意的!”聽到這裏,不明白的人也全都聽懂了。疏影更是毫不掩飾的笑出聲,激得趙珞更加火起。養子不教母之過,虧她還有臉笑!

“珞弟別氣。塞翁夫馬,焉知非福!表面上你是吃了虧,其實未必。”

“我喝了你兒子的尿,又害得拉肚子,你還有臉這麼說!”他氣極怨極,無法心平氣和的領會她話中的含意。

“拉了肚子後,中氣變得比較足了,這難道不是福嗎?”

趙珞一怔,終於聽出她話中有話。身體裏的寒意不知為何減緩了下來,他若有所悟的看向那雙一轉動便像有千萬個主意轉出來似的靈眸。

“你是什麼意思?”

“不氣了嗎?”疏影抿嘴一笑,無意賣弄關子,接著往下道,“你現在是否覺得體內的寒氣不像之前那麼強烈了?剛才活活說,你排出的糞便呈黑色,如果我所料無差,童子尿可能就是克制冰焰之物。所以當立人、達人的小玩笑被喝送你胃裏,冰焰遇到相克之物,痛苦的在你身體裏掙扎,黑便有可能是其體液或是排泄物。由於分量不夠,並不足以消滅冰焰,不過它的效力受到折損是確定的。”“你說童子尿是……?他一時難以接受。

“藥典裏本來就有童子尿可治病的記載、這不是沒可能的。”得到這個結論後,疏影臉上顯得歡欣,一旁的舞妍更是激動不已。

終於找到克制冰焰的方法,趙珞沒事了!

“活活,你立刻照原來的藥方再煎一副。”疏影不浪費時間的發號施令。“是”

“立人、達人,你們趕緊去撒尿。”

“撒尿?”兩個小的面面相覷,不明白娘親的用意。趙珞則聽得頭皮發麻。“對。”疏影笑容可燦爛了,但在趙珞眼裏猶如不懷好意的刀光劍影,對她接下來的話更有種不可承受的重的感覺。

“給你們舅舅當藥引!”

這句話猶如炸藥在趙珞與立人、達人之間炸開。前者無力的倒跌在床上,後兩者更是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事情怎會演變成這樣?

童子尿能不能克制冰焰猶是未知數,舅舅卻肯定得再喝一次尿。且這次兩兄弟是光明正大的尿,舅舅還不能不喝!

想到這裏,立人可得意極了。

••••••••••••••••••••••••••••••••••••••立人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的娘親大人每隔不到半個時辰就要他和弟弟達人尿尿,害得兩兄弟被家人頻頻灌水,幾日下來苦不堪言。對趙珞而言何嘗不是件咽不下也得逼著咽下果,大概沒有人喜歡喝別人的尿,即使童子尿沒什麼臭味,即使那正是解身上之毒的解藥,他每次都得忍主要吐的感覺被灌下藥汁,每次都在心裏發誓,等他逮到毒閻羅,非得讓他也嘗嘗這種滋味不可!

慶倖的是,五日之後,體內的冰焰終於排出體外,這時候趙珞已經拉得快虛脫了。他想他的屁股鐵定也快磨破,一天拉個二十來次,任何人都受不了!天呀,好痛!接下來還是一連串吃苦藥的日子,但只要不用喝尿,再苦的藥趙珞都甘之如飴。疏影為他開的藥方都是補充元氣的上好藥材,似乎想用最短的時間將他失去的精力全都補回來。讓他順從的待在病床上還有另一個理由,那就是舞妍無微不至的照顧。不但親侍湯藥,還外帶替他捏背捶腿,說有多享受就有多享受。

但享受的日子總有過完的時候。隨著身體轉好,他開始能在室裏室外自由活動,舞妍遂不像之前晝夜不離的照顧他。每次兩人獨處時,他總是在她的眉目間看到淡淡的憂鬱,問她是什麼事,她又以一個淺笑帶過。

這一天,他在院子裏打了套簡單的拳法,感覺到鬆弛已久的筋骨恢復了活力,心情跟著愉悅了起來。早在三天前,疏影就允許他打坐調息。許久不運轉的真氣,在她以針灸相助之後,阻塞的經脈都能通行了。她還向他保證,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能恢復之前的功力,冰焰造成的損害,都將得到復原。他可以感覺到那一日不遠了。

就像正朝著他走來的舞妍一般,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看著她換穿上疏影為她裁制的江南仕女在物,婷婷嫋嫋走來的身影迷煞他了,突然心生一種渴望,多希望能與她並轡騎在畫橋煙柳的江南街道,讓過往行人都讚歎兩人的匹配。帶她走遍天涯。讓世間人都知道他們的互屬。

仿佛等不及那一刻,他大步迎向她。

“這是什麼?”他好奇的看著她手上的託盤,見她垂下眼睛避開他的直視,將託盤放在涼亭的石桌上。“雞湯。”她抬起眼微微一笑。“我今天才知道熬個雞湯並不容易。以前在家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事都有芍藥張囉,我連進廚房都不用。今兒個頭一次進廚房熬湯,方發現每件事都是學問。”“你進廚房做什麼?這麼熱的天氣,想吃什麼跟活活說一聲。”他不舍的以衣袖輕拭她額上的汗珠。江南的夏天很熱人,這傻妞到底在想什麼!

“我這是為你熬的雞湯。”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一陣灼熱的感動洶湧向趙珞。“以後交給僕人就好,我不要你這麼辛苦。”他憐惜的說,輕擁住她。“你來江南也有些日子了,都因在這裏陪我,趕明兒我帶你出去逛逛溜溜。”

“你的身體還沒好。”她猶豫的說。

“我現在壯得跟一頭牛似的。”他還想再多說什麼,卻見立人、達人那對雙胞胎跑過來,遂將滿腹的情衷吞回肚子裏。

只等兩人獨處於江南的山光水色裏,到時他會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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