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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都市言情] 季可薔 -【追愛不怕難(情人絕配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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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0 00:12: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媽媽,淩叔叔呢?」

    第二天下午,喬可恬上完課回家,便急切地想要跟淩非塵道謝,卻找不到他人影。

    「早上他不是還在客廳睡覺嗎?他病好了嗎?回去了嗎?」她追問母親。

    喬羽睫搖頭,「他還沒好。我把他扶到樓上房間去了,躺床上舒服一點。」

    「他的燒還沒退嗎?」

    「還沒。」

    「都是我害的。」喬可恬懊惱地咬唇,「淩叔叔是因為要幫我找回小燕燕才感冒的,是我害了他。」

    「所以妳今天要安靜一點,不要吵到他,知道嗎?讓他好好地睡。」喬羽睫溫聲交代女兒。

    「嗯,我知道了。」喬可恬點頭,放低了音量,小小聲地附在她耳邊說道:「那我回房間去念書哦,媽媽。」

    太過誇張的行舉令喬羽睫不禁噗哧一笑。這孩子啊!她微笑注視自己的女兒,有時候真是貼心得可愛呢!

    「妳居然會主動想要念書?」她輕聲嘲弄女兒,「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呢!」

    「討厭!妳別笑我嘛,媽咪。」喬可恬跺跺腳,「過兩天就要期末考了,人家多少也要用功一下啊!」

    「知道了。快上去吧,待會兒媽媽送點心給妳吃。」

    「謝謝媽咪。」喬可恬甜甜道謝,在母親頰上親了一口後,輕悄悄地上樓。

    喬羽睫微笑,回到廚房裏繼續未完成的蘋果派,在派皮上做最後裝飾後,送入烤箱。然後,她掀開瓦斯爐上的燉鍋一瞧,裏頭的蔬菜粥已經燉得差不多了,她取出陶碗,盛了一盅。

    她捧著蔬菜粥上樓,輕輕推開臥房門,房內一角,淩非塵正躺在鋪著桃子色床罩的床上;她才剛進門,他立刻轉過頭來,睜著一雙疲倦的眼盯著她。

    「你醒啦。」她淺淺一笑,「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我?」

    「剛醒。」他說,嗓音極度沙啞。

    聽著那樣的聲音,她有些懊惱地蹙眉。「你喉嚨不舒服嗎?我應該燉點梨湯才對。」

    「沒關係。」他微微扯唇。

    「你現在覺得怎樣?還發熱嗎?」她在茶几上擱下託盤,找來溫度計替他量體溫。

    「三十七度五。」她擔憂地讀著數字。「還是有點燒。」

    「已經好多了。」

    「肚子餓了嗎?吃點粥吧!」她拉張椅子在床畔坐下,端起粥碗就要喂他。

    「我自己可以。」他尷尬地拒絕她的好意。

    「真的可以嗎?你的燒還沒全退呢!」

    「我可以。」他接過粥碗,堅持要自己來。「妳不要……對我太好。」他澀澀地說,垂下頭默默吃粥。

    她怔怔地望著他,心頭酸駿地,泛上某種說不清的滋味。「聽說你都吃三明治。」她忽地開口,「三餐都吃。」

    「妳怎麼知道?」他抬起頭,訝異地瞥她一眼。

    「是莫小姐跟溫泉說的。」她解釋,「她說你工作很認真,經常忘了吃飯,就算吃,也只是隨便拿三明治填肚子。」

    「三明治很好吃啊。」他微笑,有意淡化此事。「而且口味很多,任君選擇。」

    「經常吃也不好。」她認真道,「我們應該五穀均衡,攝取各種營養,這樣對身體健康比較好。」

    他望她,眼底流過淡淡笑意。「妳把我當妳兒子嗎?聽起來很像母親教訓小孩。」

    她一愣,頰畔微微發燙。

    「我是個大人了。我會照顧自己。」

    是啊,他是個大人了,他會照顧自己。可為什麼她卻覺得好擔憂,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了,怎麼如此輕忽自己的飲食?人年紀大了,更該注重保健啊!

    只要一想起他每天坐在辦公室裏加班,口中咬著三明治,她就覺得……有些傷感。

    「妳就是這樣,羽睫。」彷佛看出她的憂慮,他搖了搖頭,啞聲說,「妳就是太溫柔了,對人太好,所以當初才會……由我那樣欺負妳。」

    她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我對妳太糟了。」他沉聲說,神色黯淡,「我不該因為自己心理不平衡,就對妳做出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羽睫。」

    她呼吸紊亂。「沒、沒關係的,我已經……」

    「妳已經不在乎了。」他低聲接話,「而且妳早就原諒了我。我知道,我都明白。」他閉了閉眸,「還陷在過去的人,一直只有我。」嘴角淡揚,他嘲諷著自己。

    只有他,一直沉淪於憤恨與不平的魔障裏,只有他,一直認不清事實。

    她是多麼好的女人啊!也許是他這輩子所能遇見最完美的女人--他卻那麼輕易遺棄了她!

    「我知道妳已經原諒我了,可是我還是想跟妳說,對不起。」他黯然低語,「我真的很對不起妳。」

    她惆悵地凝視他。

    「還有昨天的事,我也要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強迫妳,逼妳回想起那麼痛苦的往事--真的很抱歉。」

    「非塵,其實……」

    「讓我說完。」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關於我昨天造成的誤會妳別擔心,我會親自去找那位先生解釋,告訴他一切只是我的誤解。如果……萬一流言已經傳開了……」他臉色蒼白,這可能性令他自責更深。

    「不會的。」喬羽睫微笑安慰他,「你放心吧,早上我接到陳俊傑的電話,我已經跟他解釋過了,他也保證不會在外頭亂說話。他是溫泉的朋友,人還不錯,蠻老實的。」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不肯給他一個機會?」他問。

    她愕然無語。

    「因為我傷妳太深,讓妳對感情卻步了嗎?」他傷感地望著她。

    「不,不是的。」她急忙否認,「我只是……我大概不喜歡他吧!」她微微苦笑,「他沒辦法讓我有心動的感覺。」

    「只是因為這樣嗎?」

    「嗯。」

    「那就好。」淩非塵像是松了一口氣,沉默了會兒,忽道:「妳應該多認識些男人,總會碰到能令妳心動的。我這邊如果有好的人選,也會介紹給妳。」他轉過頭,望向窗外。那眼神,如此迷蒙而憂鬱,好象他剛剛說出口的話,令他心如刀割。

    「妳值得一個好男人。」良久,他終於回過頭來,淺淺揚唇,「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的。」

    可是她,不一定想要他出現啊!她怔忡地望著他,「我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啊,我跟恬恬過得很開心,不一定非要有個男人……」她的聲音說到後來逐漸低微。

    「也許吧!我知道妳過得很好,可是我還是希望能有個人陪著妳……」他出神地看她,伸手挑起她一綹發,輕輕撫觸。「恬恬很快會長大的,到時候她可能不會經常陪著妳,我怕妳寂寞。」

    「不會的。」她屏住呼吸,他無意的舉動讓她有些心亂。「我不會寂寞,我還有圖書館啊,圖書館每天有那麼多人來來往往,我不會無聊的。」

    「妳每天是可以碰見很多人沒錯,也許他們也能陪妳聊天,但他們畢竟跟妳不是那麼親密……還是會寂寞的。」他鬆開她的發,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還是會寂寞。他在說她,還是他自己?

    真正寂寞的人,是他吧?喬羽睫恍惚地想,恍惚地看著他鬱沉的表情。

    房內一陣靜寂,他一口一口,默默吃著粥,她則默默盯著他。

    忽地,電話鈴聲響起,打破寧靜的空氣。

    喬羽睫迅速接起臥房內的分機,「喂,哪一位?」

    「是我,溫泉。」話筒另一端,傳來溫煦的聲嗓。

    「是你啊,有事嗎?」

    「我現在在臺北。」他說。

    「嗄?」

    「為了張伯的事來的。」他解釋,「妳記得嗎?之前張伯最小的兒子痙攣,醫生說是急性鉛中毒,語涵那時就說可能是他們家塗的油漆有問題。後來我們發現那麼些油漆的製造商,就是雙城旗下的企業。」

    「什麼?」喬羽睫震驚。

    「所以我來這裏找語涵,我希望她能接下這個案子,幫張伯討回公道。」

    「她肯嗎?」喬羽睫懷疑,「雙城可是他們的大客戶。」

    「她已經答應了。」溫泉沉聲道。

    「真的?」

    「嗯,她想打電話尋求淩非塵的支持,可卻一直找不到人。所以我來問問妳,妳這兩天有在鎮上看到他嗎?」

    喬羽睫瞥了坐在床上的淩非塵一眼,後者也正看著她,她臉頰一紅,「他現在在我家。」

    「什麼?」這回換溫泉吃驚了。

    「他……呃,發燒了,所以我讓他在我家休息。」她簡短解釋,「你要跟他說話嗎?」

    「不用了。到時請他打電話給語涵,讓他們倆直接說吧!」溫泉停頓幾秒,「妳沒事吧?」

    「我?沒事啊!」

    「他沒對妳怎樣?」溫泉關懷地追問。

    「沒事,你別擔心,我很好。」喬羽睫安撫他,「我掛斷電話了哦?」

    「嗯,再見。」

    掛回話筒後,喬羽睫猶豫地轉向淩非塵。

    他揚眉,「誰打來的電話?」

    「是溫泉。」她低應,將她與溫泉的對話簡潔敍述一遍。「……所以他請你打電話給莫小姐。」

    他聽了,神色閃過不豫,「那個張伯是怎麼回事?」

    「他是營建工人,這些年一直住在鎮上。」她柔聲解釋,「前幾年他的腿因為職業傷害跛了,前陣子又聽說他三個孩子有鉛中毒的跡象,最小的那個還鬧痙攣,老二也有發育遲緩的問題。」

    竟有這種事?他垂下眸,掩飾眼底閃過的驚愕。

    「這個訴訟有可能成功嗎?」她問,「能不能跟雙城要到賠償?」

    「我看很難。」他低聲分析,「雙城是大集團,張伯又很難舉證證明他的孩子是因為雙城賣的油漆有問題才得病的,而且臺灣一直到2000年才立法強制廠商全面生產無鉛油漆,如果是在此之前生產的含鉛油漆造成問題,也很難要求賠償。」

    「那不就沒希望了?」她黯然,掩不住失望。

    他瞥她一眼,「妳很在意這件事?」

    「當然啊!我們都希望張伯得到合理的賠償,他跟他的孩子……實在太可憐了。」她歎息,眉宇漫開淡淡憂傷。

    他深深望她。「……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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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怎麼做才能讓事情兩全其美?連續幾天,淩非塵一直困在思考的迷宮裏。

    這天,他坐在鎮長辦公室,耳朵聽著鎮長滔滔不絕,心神卻悄然遠走。

    「……你真是太厲害了,淩先生,你才交涉了兩個禮拜,就有三戶人家答應賣地,昨天老謝也打電話跟我說,他考慮賣地了。呵呵,現在就只剩溫泉了,他就比較麻煩,我看他挺頑固的,一直領導一群反對的鎮民在抵制這個案子,很難說服他,聽說他現在又打算幫張伯跟雙城集團提起告訴,唉。」鎮長歎息。

    對這件開發案,他是極力想推動的,對溫泉的抵制,他是既無奈又下諒解;偏偏溫泉在鎮裏人緣好得不得了,鎮民們就算贊成開發案,也會賣他幾分面子而按兵不動,更別說那些本來就反財團的人了。

    「不過沒關係,憑淩先生你的能力,一定有辦法讓溫泉讓步的。」對於淩非塵,這個十年前才搬進小鎮的鎮長倒是毫無芥蒂的,反而對他的才幹佩服不已。「我想雙城的大老闆一定也對你的努力感到很滿意吧!他一定很讚賞你。」

    那倒沒有。淩非塵聽聞此言,淡淡地撇了撇嘴角。由於他的刻意隱瞞,老闆吳清發並不瞭解最新的進度,一直以為這邊的鎮民依舊頑固,死也不肯賣地。

    他承認,是因為喬羽睫他才如此猶豫。她對這件開發案的疑慮,讓他開始停下來思考,是否他太困於某個盲點,而忽略了更重要的東西。

    有什麼辦法,可以兼顧經濟開發跟環境保護?讓雙城集團來負責引領這附近的經濟,會不會是個錯誤的決策?這家企業,連面對自己產品造成的問題都顯得那麼傲慢,將來真的會誠心做好環境保護的工作嗎?他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

    以前的他,會覺得這只是必要的犧牲,生意就是如此,在商言商,可現在,他忽然有些躑躅。

    門屝叩響,鎮長辦公室助理推門進來。「鎮長先生,有位齊先生想見你。」她說。

    「齊先生?哪個齊先生?」

    「齊京。」

    齊京?!室內兩個男人聞言,都吃了一驚。

    「他怎麼忽然來了?有什麼事?」鎮長問助理。

    「他說想跟你談談雙城的開發案。」助理簡潔回答。

    「這樣啊……」鎮長抱歉地瞥了淩非塵一眼,「不好意思,淩先生,這位是重要客人,所以……」

    所以只能怠慢他了,因為比起齊氏企業的年輕總裁,他這個律師畢竟還只能算是個小人物。聽出鎮長的弦外之音,淩非塵嘴角譏誚一牽,可奇怪的,卻不感到憤怒,相反的,他靈光一現,站起身。「正好,我也打算跟齊先生見上一面。」

    「嗄?」鎮長一愣。

    淩非塵沒理他,逕自迎向踏進辦公室的男人。

    齊京一身隨性的休聞服,瀟灑中卻仍掩不去一股天生的貴氣。

    不愧是齊京。淩非塵打量著眼前長相極端俊美的男人--他從高中時代就是學校女生追逐仰慕的對象,至今,依然帥氣優雅。

    看見他,齊京眉訝異一揚。「你是……淩非塵?」

    「我是。」淩非塵點頭,主動伸出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齊京與他握了手,看了看他,又看看鎮長,湛眸閃過一絲了然。

    齊京大概已經猜出他們正巧在談雙城開發案吧!淩非塵淡淡一笑,「聽說你是為了雙城的遊樂園開發案來的?」

    齊京點頭。

    「你的意見?」淩非塵直接問。

    「我反對。」齊京直截了當地回答。

    「我想也是。」淩非塵微微勾唇,「所以我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

    「我想跟你談個交易。」

    淩非塵建議齊京買下那三戶已答應賣地人家的土地,然後由他向雙城集團報告,表示經他調查,這樁開發案的經濟效益其實並沒想像中那麼高,不如趁著齊氏企業總裁保護故鄉的心理,趁機拋掉燙手山芋,把其它土地也高價出讓給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公司接手這件開發案?」齊京挑眉。

    「難道你沒有這種覺悟嗎?」淩非塵反問他,「難道你不是帶著無論如何也要保衛家園的心理回來的?」

    「我的確是這麼想。」

    「那就請你付出一點代價。」他說,「我相信這點點錢對齊氏而言不算什麼。」

    「至少得是我們股東所能忍受的範圍。」

    「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為你交涉出一個滿意的價碼。」

    「是這樣嗎?」齊京精明地審視他,「很難判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你說呢?」

    「或者,這件開發案的經濟效益其實真的很糟?」

    「我只是認為要開發綠園鎮,不一定非得建遊樂園不可,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他慢條斯理地說明。

    「什麼辦法?」

    「比如說發展休閒農場。」他道出思索許久的想法。

    齊京眼睛一亮。「這個主意不錯,值得考慮。」

    「而且對環境的影響會比較小。」

    「的確。」

    兩個男人交換深刻的一眼。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囉?」淩非塵問。

    齊京卻沒立刻回答,看了他好一會兒,「你有沒想過,如果吳清發知道你背著委託人,私下跟我達成這種協議,你律師的名譽可能就會因此毀於一旦?」

    「我當然想過。」

    「那你還這麼做?」

    「因為我覺得值得。」淩非塵淡然地道。

    如果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兼顧經濟開發與環境保護,如果只有犧牲他職業的操守才能讓事情兩全其美,他願意這麼做。

    就像齊京必須付出金錢,他也得付出一點代價--值得的。他告訴自己。

    至少由齊京來主導小鎮的開發,一定能讓羽睫比較安心,恬恬也不必煩惱像小燕燕這樣的候鳥以後找不到棲息地。

    有什麼比讓她們母女倆開心更重要的?一念及此,淩非塵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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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非塵站在玄關前,最後一次打量屋內。

    這裏,曾是屬於她的家,每個角落,彷佛都還殘留著她的音容倩影。

    花園裏,還搭了可愛的秋千,她曾經在上面坐過、笑過的,恬恬來訪時也愛死了的秋千。

    她們比他,更容易為這棟房子帶來笑聲。

    所以他決定將鑰匙留給她們,由她們自由進出,把這裏改裝成另一間圖書館也不錯。總之,隨她們使用了。

    他鎖上門,將行李搬上後車廂,坐上跑車,發動引擎。然後,在等待熱車的時候,他拿出手機撥號--

    「喂。」溫柔的嗓音拂過他耳畔,他心一緊。

    「是我,淩非塵。」他啞聲道。

    「是你啊!」她的聲音帶著笑意,「有什麼事嗎?我剛烤了香蕉蛋糕,要不要過來嘗嘗?」

    他想,渴望極了。他閉了閉眸,握著手機的手發顫。「我有點事要回臺北,下次吧!」

    「要回去處理公事嗎?什麼時候再來?」她問。

    不會再來了。他深呼吸,極力保持語氣平靜。「我跟齊京談過了,他會告訴妳情況。」

    「你跟齊京見了面?」她訝然,「你們談了什麼?」

    「他會告訴妳。」他強迫自己微笑,「我只是打電話來……跟妳道別。」

    「這樣啊……」她沒聽出他的不對勁。「那你開車回去要小心,慢慢開,別太趕了。」

    「我知道。」

    「下次來的時候我再請你吃飯。你還沒真正嘗過我的料理呢,嘗過的人可都讚不絕口哦。」她笑道,語氣近似撒嬌。

    他聽得眼睛發酸。「……好,有機會我會品嘗。」

    「那,再見……」

    別,別這麼快說再見!「幫我跟恬恬說一聲,她是個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歡她。」

    「不會連你也被她的甜言蜜語騙了吧?呵呵。」她輕笑,笑聲如風鈴清脆悅耳。

    就是這樣的笑聲!他好想再多聽聽啊,「還有小燕燕,我看趕快跟野鳥協會聯絡一下比較好。私自飼養野鳥,可能會違反野生動物保育法,要處罰的。」

    「我也這麼擔心。」她歎息,「其實我也想送走牠啊,可這孩子偏偏不肯。」

    「她會肯的,只要妳慢慢跟她說。」

    該放手的東西,再捨不得,終究還是得放手。他咬牙,強忍胸口下爭氣的疼痛。「那……再見了。」

    「嗯,再見。」她掛斷電話。

    他卻握著手機,久久無法按下結束鍵。斷線的聲音,一聲一聲,規律地撞擊他的心城。

    早就毀了,那城裏,早已散落一地殘磚破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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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0 00:13: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淩非塵變了。

    跨年之後,這樣的傳言立刻傳遍了「聯宇國際律師事務所」內部上下。接著,茌一場婚禮上,女同事們眼看公司最有價值的單身漢被某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套牢,失望之餘,繼續發酵傳言。

    「沒戲唱了,懷宇結婚了。」一個女同事玉手摀住臉,好感歎。「為什麼好男人都這麼快結婚呢?」

    「以後上班還有樂趣嗎?一想到這麼可口的男人已經屬於別的女人,我就忍不住有氣。」另一個女同事噘嘴。

    「別氣了。看非塵也不錯啊,他從台東回來以後,好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對啊,不像以前那麼死板板、冷冰冰了,看到人會點頭,也會笑了。」

    「我第一次看到他微笑時,心跳得好快哦!」

    「我有次看見他對著窗外沉思,那憂鬱的表情--天!迷死人了。」

    「覺不覺得他變得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贊成!」

    「算我一票。」

    「我也附議--」

    圓桌會議討論的結果,淩非塵正式從眾位女同事心中一塊陰冷的冰,融化成一個魅力超群的男人。

    他還是沉默寡言,可是懂得笑了,微笑時眼角會微微上揚,嘴角也同樣劃開好看的弧度。他偶爾很憂鬱,那深沉的、若有所失的神情讓人看了好心疼,好想摟他在懷裏好好安慰。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倨傲、陰沈、憤世嫉俗的男人了,現在的他,人性多了,可愛多了,惹得一干女同事芳心大動。

    「知不知道,你已經變成公司最受歡迎的單身漢了?」莫語涵微笑嘲弄自己的搭檔,「懷宇結婚後空下的位置,剛好由你來遞補。」

    「嗄?妳說什麼?」並沒專心聽她說話的淩非塵定了定神,將視線從舞池裏收回。

    莫語涵翻白眼,「人家結婚,你發什麼呆啊?新娘子有那麼漂亮嗎?」

    算不上漂亮。可是在楚懷宇懷中的她笑得那麼嬌,那麼幸福,教她平凡的容顏一瞬間也光芒四射,燦爛奪目;而楚懷宇看著她的樣子啊,就好象他娶到的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無價的寶貝。

    「他們很幸福。」淩非塵淡淡評論,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紅酒。

    莫語涵揚眉,偏頭審視他。「看你的樣子,似乎很羡慕他們。你該不會也想結婚了吧?」

    「想結婚的人是妳吧!」對她有意的嘲弄,淩非塵四兩撥千金,「是誰三十歲生日時吵著要去試婚紗的?」

    「懷宇告訴你的?」莫語涵一驚,「可惡的傢伙!給我記著,看我怎麼教訓他。」她嬌瞋,容色一下白,一下紅。

    淩非塵聽了只是微笑。

    她怔愣地望著他微揚的嘴角。最近,她不僅能常看到他微笑,而且這微笑也不似從前總帶著譏誚之意,溫暖許多。

    她試著用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工作夥伴的角度打量他,發現他果真變了。

    「妳會結婚的。」淩非塵又啜了一口酒,「不是有個男人一直癡癡等著妳嗎?」

    「你說于成凱?」提起前陣子跟她求婚的男人,莫語涵一撇嘴角,看來不是挺開心。

    淩非塵定定凝視她數秒,「我說溫泉。」

    「啊!」奇怪的,提起這男人,莫語涵芙頰卻立刻刷紅。

    這反應的落差也太明顯了吧?淩非塵覺得好笑,黑眸流動燦光。

    莫語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幹嘛這樣看我啦?」

    「沒什麼。」他收回目光,舉箸夾菜,「他今天怎麼沒跟妳一起來?」

    「他幹嘛要跟我一起來?」

    「最近為了那個控告雙城的案子,他不是一直跟妳在一起嗎?」

    「那是工作。」莫語涵微微咬唇,「而且他今天有朋友來臺北,他去作陪了。」

    「這樣啊……」一口菜送入嘴裏,淩非塵咀嚼著,一面悄悄微笑。

    「你幹嘛啦?」他奇異的笑容讓莫語涵又心慌又尷尬,「你很怪哦,好象老是想把我跟他湊在一起,連我以前跟他認識的事也知道……」她頓了頓,想起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禁不住追問,「你究竟怎麼會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淡答,「不要以為你們可以瞞住所有人,我好幾次看見你們一起騎車出去玩。」

    「啊……」莫語涵無言。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傢伙很不錯,妳可以考慮。」

    「什、什麼啦?」莫語涵又是不情願的嬌歎,可心思一轉,明眸卻不由自主漫開甜蜜的嫵媚。

    看樣子這兩人也是好事將近了。淩非塵想,又是淡淡一笑。

    人生尋尋覓覓,無非想找到靈魂的另一半,得到幸福--而他的幸福,究竟在哪兒呢?

    「……現在我們請非塵代表所有同事致詞。」主持人在臺上突如其來地宣佈。

    台下幾桌同事跟著起哄,掌聲響亮。

    「叫你呢,非塵。」莫語涵以手肘輕推他。

    他半無奈地歎息。若在從前,他們絕不敢在未微詢他同意前這麼鬧他,可現在,大家似乎都料准了他不會拒絕,他只好上臺,從主持人手上接過麥克風。

    台下,一群女人以熱切的眼光看他,男人們則滿懷好奇,靜待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賀詞。

    他該說什麼?一時之間,他腦海有些空白。他並不是沒有上臺說話的經驗,可不論是對委託人報告,或是在校園公開演講,他闡述的主題都是專業的、嚴肅的,近乎冷酷的。

    這是第一次,他必須在一個這麼快樂的場合發表軟性的談話。他該說什麼?他閉了閉眸,眼前忽然浮現一張清麗出塵的容顏,她溫柔地對著他笑,那笑容,在他夢裏百轉千回。

    他看著那張臉,低聲開口:「為什麼這個時候,我,會在這裏?」

    第一句話,就讓眾人啞口無言,他們面面相覷,搞不懂他怎麼突出此言。

    「不知道新郎新娘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在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你們會遇到彼此?」他繼續說,「為什麼你們會相遇,相愛,經過一連串事件,又能攜手步入結婚禮堂?」

    他停下來,望向這場婚宴的男女主角,微微一笑。「我覺得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每一件事都往一個方向走的機率簡直微乎其微。」他抬眸,又看見那張溫柔的麗顏。「很久以前,我認識了一個女人,我愛她,她也愛我。可是我卻在一個岔路上,選擇了不同的方向,我到臺北來,打工、念書,成了今天站在這裏的律師。」他頓了頓,嘴角噙著的微笑逐漸苦澀。「我站在這裏,她卻站在另一個地方。有時候我會問自己,如果那時候我不是選擇這條路,今天我跟她,會站在哪里?」

    他問得惆悵,台下的人聽得出神。

    「懷宇,還有單小姐。」淩非塵注視著這一對新人,「你們今天會在這裏,機率其實很低,可以說是上天的祝福。有太多選擇,太多意外,會影響你們前進的道路,所以你們……真的很幸運,希望你們以後繼續珍惜彼此。懷宇,好好保護你的寶貝,她不是一定永遠屬於你的,除非你全心呵護。」

    語畢,他朝新郎點頭,跟著把麥克風遞還給主持人。

    場內一時靜寂,沒人說話。直到身為新郎的楚懷宇主動站起身鼓掌,眾人才恍如大夢初醒,跟著拍起手來。

    這段賀詞太感人了,誰也想不到淩非塵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眾人看著他,眼底儘是不敢置信。

    對周遭奇異的視線,淩非塵毫無所覺,他只是慢慢走下臺,迷蒙的眼對著空中那張恍若觸手可及,卻又遙遠非常的容顏。

    然後,他忽地看見了,宴客廳的入口處站著一個女人,她娉婷秀雅,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

    是羽睫跟恬恬。他在作夢嗎?他僵住身子,心神剎那恍惚,他提起虛軟的雙腿,緩緩地、太空漫步似地走向喬羽睫。

    「嗨。」她對他淺淺地笑,「你講得很好。」

    「妳……怎麼會在這裏?」他怔忡地望著喬羽睫。

    「我放寒假了,媽媽帶我到臺北來玩。」喬可恬活潑地響應,「我也順便來看小燕燕,淩叔叔你一定還不知道吧?小燕燕被野鳥協會的人帶走了,現在在臺北。」提到不得已送走的寵物,她臉色一時黯淡,但很快又振作起來。「我們剛好就住在這家飯店哦。」

    「溫泉說你在這裏參加同事的婚宴,所以我過來看看,順便跟你打聲招呼。」喬羽睫接口。

    他愣然,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妳們住這家飯店?」

    「嗯。」

    「妳們打算待在臺北多久?」

    「至少要玩過癮吧!」喬可恬搶著回答,「淩叔叔,你這幾天有沒有空?帶我們去玩啊!乾爹說他這幾天很忙,我又擔心只有我跟媽媽會迷路--你也知道她是個大路癡。」

    「恬恬!」遭女兒如此嘲弄,喬羽睫紅了臉。

    「淩叔叔,你陪我們玩嘛。」喬可恬撒嬌,「還是你最近工作也很忙?沒空?」

    他的確沒什麼時間,許多案子趕著過年前結案;可他卻對著女孩溫柔地笑,溫柔許諾,「沒問題,我帶妳們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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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天,淩非塵帶著喬羽睫母女倆玩遍臺北每一個景點--陽明山、淡水、烏來、北投、天母、九份、基隆,喬可恬想得到的地方都去了。

    他也帶她們嘗遍了臺北市各家餐廳風格獨特的料理,士林夜市、基隆夜市也光顧了好幾回。

    到了過年前幾天,本來喬羽睫想帶著喬可恬回加拿大的,小女孩卻吵著留下來。

    「媽咪,我們跟淩叔叔一起過嘛。淩叔叔一個人過年一定很無聊,我們陪他一起過。」

    「可是外婆在等我們……」

    「只要幾天就好了。我們可以過完年再回加拿大啊,反正我還繼續放寒假。」

    「恬恬……」

    「淩叔叔,我們留下來好不好?」喬可恬不理母親的阻止,逕自拉著淩非塵臂膀搖晃,「我們去住你家,你家那麼大,一定住得下我們的。」

    他心一扯。他也希望她們能留下來,只是有些事,並不是他希望便能實現。

    「恬恬,如果妳想來,叔叔隨時歡迎妳來住。」他蹲下來,握住她纖細的肩膀,溫聲道,「可是過年應該是跟家人團圓的日子,妳外婆跟舅舅他們一定很希望見到妳們。」

    「那你呢?你要跟誰團圓?」喬可恬問。

    他沒有可以團圓的人,他只有一個人。他澀澀苦笑,「我可以工作啊!」

    「放假還工作?多無趣!」喬可恬不贊同地睜大眼。

    「不會啊。」他摸摸她的頭,勉強自己微笑,「我還挺喜歡工作的。」

    「真的嗎?」喬可恬嘟嘴。

    「嗯。」他站起身,望向喬羽睫,後者也正默默瞧著他。

    「妳們什麼時候要走?我送妳們到機場。」

    她搖頭,「我們得先回台東打包行李,溫哥華很冷,我們得多帶些冬裝,而且護照也沒帶在身上。」

    「那我送妳們回台東?」

    「不用了。我們坐火車回去就可以了。」

    所以,他只能跟她們在這裏分手了嗎?淩非塵木然怔立,說不出話來。胸膛,漫開強烈的不舍,揪得他陣陣發疼。

    「那至少讓我們今天晚上住你家好不好?淩叔叔。」喬可恬忽道,「讓媽媽做一頓好菜招待你,謝謝你這幾天陪我們。」

    淩非塵猶豫,還沒說什麼,喬羽睫已主動開口,「可以嗎?」

    可以嗎?她竟如此間他。他按捺住狂跳的心,嘴角牽起苦笑。她不知道吃她做的飯,和她度過一個充滿溫馨氣息的夜晚,是他從來不敢奢望的夢想嗎?

    他求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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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最後一個晚上了。

    躺在淩家客房的床上,喬羽睫瞪著天花板,輾轉難眠。

    那天他離開綠園鎮,而她聽了齊京轉述兩個男人之間的協議,又在信箱裏找到他放在信封裏的鑰匙,就明白他並沒打算再回來。

    對他而言,那通電話就是與她道別。不是短暫的,是永遠的。

    若不是她主動在那場婚宴上現身,他們倆或者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他並沒預期再見到她,也許,也不敢再見到她。相見爭如不見,再見到她,對他而言也許只是更加痛苦。

    那她呢?她又為何特地出現在他面前?真的只是因為拗不過恬恬的請求嗎?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

    喬羽睫心一緊,翻了個身,想起今晚當三個人坐在餐桌前,面對一桌她精心烹飪的料理時,他臉上那近乎狂喜的表情。

    她從來沒看過他那樣的表情,就好象他終於實現了多年來最大的願望。

    當他一道菜、一道菜地舉箸品嘗時,她看到的,就像離家許久的遊子總算又嘗到了母親的料理的感動表情。

    她喜歡做菜,喜歡看人吃她做的菜時臉上滿足的表情,可是她發現,她竟有些不敢看他。那表情,令她太震撼了,震撼到心痛。

    就像當她看到他知道她們要離開時,眼底那藏不住的寂寞,她的喉嚨,也是一陣強烈緊縮。她竟然想哭!

    那一瞬間,她幾乎想緊緊抱住他,告訴他,她永遠不離開他。

    可她終究沒那麼做。因為她……忍不住害怕。

    因為雖然這幾天跟他在一起很快樂,雖然在看著他微笑時,她也會微笑,他難過時,她也會心傷,可是到了深夜,她總會不由自主想起過去。

    她想起那天,她帶著一顆慌亂的心,偷偷摸摸去到他家,想找他商量懷孕的事,卻赫然發現他拋下她遠走,

    她想起那天,她迷迷糊糊在醫院醒來,卻發現肚裏的孩子已經不見了。

    她想起那天,她哭著對無辜的孩子說對不起,拿刀劃上自己手腕。

    她想起之後許多天,她日日夜夜像個遊魂,在溫哥華的療養院裏遊蕩……

    這一切回憶,都太磨人,太痛苦了,痛苦到她提不起勇氣再愛他一次,她做不到……

    喬羽睫幽幽歎息,睜著眼聽著鐘聲滴滴答答,思緒困在過往的迷宮,怎麼樣就是睡不著;又翻了一陣子,她終於決定放棄強迫自己入眠,下床走出客房,想到廚房泡杯茶喝。

    經過他書房前,她透過玻璃門扉,瞥見他坐在地毯上。他也睡不著嗎?

    昏黃的壁燈烘托出一個沉靜的背影,他戴著黑色耳機罩,應該正聽著音樂。

    不知他都聽些什麼音樂?望著嵌在牆面一排排滿滿的CD架,她忍不住好奇,好想知道,他平常都聽些什麼?他愛聽慵懶的爵士樂嗎?還是氣勢磅礡的交響曲?

    晚上工作累了,他都像這樣坐在地上聽音樂嗎?漫漫長夜,他經常如此打發?一個人的生活,究竟有多寂寞?

    她靜靜站著,偷窺他孤獨的形影,有種感覺,漫天蓋地落下來,囚住她。

    那是一種心酸,一種心疼,一種溫柔的不舍。那感覺,讓她的眼,朦朧起來。

    正當她覺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時,她忽地發現他動了,他手拿著某樣東西,肩膀微微起伏。

    是什麼東西?她偏頭轉動視角,定睛一瞧,認清那是一架模型滑翔翼。好熟悉的模型,她似乎在哪里見過……她心一緊,驀地想起來了。

    那是十三年前,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原來一直留著……

    她的呼吸亂了,心跳慢慢地、難以自持地加速。

    她看著他雙手緊緊抓著模型,他的頭低低的,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的肩膀,那結實的、寬大的肩膀,卻像壓著什麼可怕的重物,軟弱地上下起伏。

    他……在哭。雖然聽不見他的哭聲,雖然看不見他的眼淚,可是她知道,他在哭。

    他像個孩子,抓著她送的滑翔翼,哭得好傷心;她倒抽一口氣,急急轉過身,不敢看他。

    門裏門外,有情人各自傷心。深夜靜寂,唯有中規中矩的時間,木然地在流砂裏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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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三個人吃過早餐後,淩非塵開車送喬羽睫母女倆到松山車站。

    他幫她們提行李上月臺,在等待列車時,他將兩份禮物分別交給兩人。

    「是什麼東西啊?」喬可恬接過,興奮地問。

    「只是一點小東西。」他微笑,「祝妳們新年快樂。」

    「可是我跟媽媽都沒送你新年禮物呢!」喬可恬猶豫地轉向母親。

    「能在臺北看見妳們,就是我最棒的新年禮物了。」淩非塵說,語氣清淡得像是不經意,其中意涵卻深重。

    喬羽睫心口一縮。

    「淩叔叔,你什麼時候再來台東啊?」喬可恬問。

    「……有機會我會去。」他啞聲應。

    「你要常回來哦!不然你的房子會結蜘蛛網的。我是偶爾可以幫你到家裏巡視啦,可是你也不能一直放著它不管。」

    「……我知道。」

    列車進站,月臺上的旅客湧上去,淩非塵也領著她們找到座位,幫她們放好行李。

    「那,我走了。」他望向喬羽睫。

    她斂下眸,默默點頭。

    「新年快樂!恬恬。」他俯下身,輕撫了撫喬可恬嬌嫩的臉龐,「妳要好好照顧媽媽哦。」

    「嗯,我會的。」

    「再見。」

    他站直身,最後一次放縱自己的眼凝視喬羽睫,她垂著頭,不知想些什麼。他看著,一股衝動的渴望倏地漫開,他不顧一切地擁住她。

    「非塵?」她訝然輕呼。

    「保重。祝妳幸福。」他在她耳畔低語,很快放開了她,以最快的速度下車,

    然後站在月臺上,木然地望著長長的車廂。

    天很藍,很澄澈,透明得像張薄薄的紙。深冬的陽光映在車窗玻璃上,他幾乎睜不開眼。

    「淩叔叔再見!」喬可恬從車窗探出頭,用力朝他揮手。

    他揮手響應,強迫自己拉起嘴角微笑,可眼前,卻逐漸迷蒙。

    他的幸福,就在這列火車上,他曾經離它很近很近,卻因一念之差遺棄了它,如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遠去。

    時間到點,列車緩緩發動,她的臉,隱在車窗後,他看不清。

    好想,好想再看一眼啊!他不由自主地跟著火車跑,明知這樣的行舉很傻,卻無法克制。列車慢慢加速,他也跟著加快腳步。

    羽睫,羽睫!他在心裏喊她,只敢在心裏,喊著他想要卻要不起的女人。

    他狂奔著,眼看月臺只剩下短短一截,不容他繼續追趕。

    忽然,他看見了她的臉,她探出車窗望他,蒼白的容顏滿是淚痕。

    她在哭,她哭了!他震驚不已,喉頭緊縮,胸口疼痛。

    「羽睫。」他迷惘地喃喃,「求求妳,求妳再……愛我一次,再愛我一次!」他放大音量呼喊著,期盼一直在內心最深處回繞糾結的心聲能傳到她耳畔。

    「再愛我一次!」他瘋狂地喊,不顧周遭旅客奇異的眼光。「再愛我一次!」嘶啞的嗓音在火車行駛的隆隆聲響中,顯得那麼淒涼,那麼軟弱,那麼無力。

    列車不停地往藍天的盡頭開去,他追不上,也無法企及。慢慢地,車影在他眼底淡去了,從線到點,直到完全消失。

    他跪倒在地。火車走了。她離開了。

    他的愛,他的幸福,他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人,離開他了。

    他要不回她,追不回她,只能目送她離去,祝她幸福。

    世界,在他眼前坍落,崩解成一片一片,他只能無助地看著。

    「我愛妳,羽睫。」他破碎地低語。這句話,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年輕時不覺得有必要說,現在想說,卻已不是時候。「我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想些什麼,我好後悔。」

    可悔恨,彌補不了他曾犯下的錯:悔恨,無法抹去她受過的傷。人要犯錯,是那麼容易,要重來一次,卻那麼難。她不愛他了,他無法強求她再愛他一次。

    「羽睫,羽睫……」他茫然坐倒在月臺邊,痛楚地低喚。

    往事一幕一幕,掠過他眼前,恍惚之間,他又回到那一天,那個雷電交加的下午,她站在他面前,清純得像朵雨中百合。

    她看他的眼,好清澈,不似人間品質,她對著他好嬌好嬌地笑,送給他她特地挑選的禮物,他這一生第一次收到的禮物。

    「你不想要一對翅膀嗎?」她問他,「你不想飛嗎?」

    是啊,他的確想要一雙翅膀,他的確想飛。他只是沒想到,單飛的代價原來如此痛苦,原來並不是飛上名利財富的枝頭,他便能得到快樂。

    「非塵。」

    他喜歡聽她喚他的聲音,好溫暖。

    「非塵?」

    他喜歡看她微笑的容顏,好溫柔。

    「你怎麼了?你沒看見我嗎?」

    他當然看見了,她一直在他夢裏,在他心裏。

    「非塵,你說話啊!」一雙柔軟的臂膀焦急地環住他,為他冰涼的身軀帶來無限暖意。「你別嚇我,你說話啊!」

    那雙臂膀抱緊他,好緊好緊,他可以感受到這個擁抱裏帶著多少關切與柔情。冰凍的心房,暖了,他從無盡閭黑中回神,震驚地發現自己正被喬羽睫擁在懷裏。

    「羽、睫?」他不敢相信。

    「是我。」見他開口,她總算松了一口氣,「你看見我了嗎?」

    「妳怎麼會在這裏?」他呆問,懷疑自己在夢中。「妳不是上火車了嗎?」

    「我在下一站下車,又坐回來了。」

    「為什麼?」

    「因為我捨不得你。」她柔聲道。

    他傻傻地看她,那呆愣的表情扯痛了她的心,她再度擁住他,啞聲低喊:「我捨不得你啊,非塵,我以為自己可以放下,可是我放不下,我忘不了你的表情。剛剛看著你追著火車跑,我的心……好痛好痛,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捨不得你這樣,我不想看你這麼難過。」她哽咽地哭訴,眼淚紛紛。「恬恬說,我應該再給你一次機會。」

    「恬恬?」他抬頭,這才發現小女孩站在一旁,正對他甜甜地笑,神秘地眨眨大眼睛。

    是恬恬說服她回來的?是恬恬要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喉頭一緊。

    我欠妳t個人情,恬恬。這輩子都欠妳。他在心底默默感激女孩的拔刀相助。

    他坐正身子,捧起喬羽睫楚楚淚顏,「妳真的願意……再愛我一次嗎?」

    「我願意。」她點頭,在淚光映襯下的微笑透明清澄,像今日藍藍的天。

    他不敢呼吸。「可是……我曾經讓妳那麼痛苦。」

    「如果不給你這機會,恐怕我以後才會一直痛苦。」她心酸地坦承,「我想……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真的?」他眼眶泛紅。

    「嗯。」她熱情地睇他,「我想瞭解你,想知道你喜歡聽什麼音樂,想做飯給你吃,想和你一起度過每一個夜晚。我們可以看日出,也可以看日落,可以看星星,看月亮,就算什麼都不做,我也想……就這麼看著你。」說著說著,她臉紅了,芙頰如霞,美不勝收。

    他心跳狂野。「哦,羽睫。」他激動地擁住她,「妳相信我,我以後不會再傷害妳了,我會讓妳快樂,給妳幸福,不會再讓妳感到一點點痛苦,再也不會了,妳相信我!」

    「我相信。」她義無反顧地點頭。

    有時候愛一個人啊,其實說不出什麼明白的理由,只因為好牽掛好牽掛他,因為怎麼也放不下他。

    所以,不顧自己可能會受傷,所以,鼓起勇氣再愛他一次。

    所以,偎在他懷裏,讓彼此不安定的心韻逐漸契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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