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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科幻靈異] 扶華 -【末世第十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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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49: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0章

  因為天氣忽然就熱了起來,所以現在應該是清明過後了。

  我沒日歷,現在也很少人記時間,從前幾年過得渾渾噩噩,哪裡管什麼季節,分得清春夏秋冬也就差不多了。李姨還在的時候,愛念叨節氣,什麼現在是春分了,到了夏至了,好像是過端午了之類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分辨出來的。

  但是現在,我莫名其妙也能從氣候的改變和各種作物的生長上覺察出大概時間了,我覺得這應該是一種屬於地裡刨食的農人習慣,也許我在這裡再住幾年,也能變成李姨那樣,看看天氣看看田裡的狀況,就能知道現在是哪個節氣。

  不過現在我還差的有點遠,因為我不是個地道的農民,沒有哪個農民會像我這樣,完全弄不清楚什麼時候該種什麼,只能瞎種一通。

  我從前沒關注過種田,之前天氣極端惡劣,很多地方植物生長就和人一樣稀稀拉拉,沒有人有心思種田,大家都忙著到處亂竄逃亡。這兩年安定下來,我試著種了不少東西,只要我能找得到種子,我都會試著種一種。

  關於種東西,我只知道春天種秋天收,至於每種作物要在不同季節種什麼的,我完全分不清。所以我的種植其實失敗了很多次,比如花生芝麻我都種過,也不知道是種下去的季節不對還是其他問題,都沒能長出來,爛在地裡了。

  失敗了不少,成功的有一些,總算積攢了點經驗。不止地裡的活計,山裡田野裡到處能吃的東西,我也差不多摸了個底。

  盤算著山裡的筍長出來了,我找了個日子帶著小怪物去挖筍,就在我們之前進山的那條路往上走,有兩座墳包的那個竹林。

  之前來看的時候還是一片的枯葉,現在就能發現地上冒出了一個個的筍尖。這種筍用李姨的話來說是大毛筍,比小怪物的大腿粗,一頓挖一個也就夠了。長出來太高的筍不要,那都太老了,放在那不管它讓它長成新的竹子,只找那些冒出來一點尖尖的筍,這樣的筍吃起來嫩。

  竹林裡挖筍其實不太好挖,但是這種時候有個技巧,竹林和旁邊的路上有落差,不少筍就會長在邊上的土壁,這種筍就好挖多了,用鋤頭刨兩下,那些土就會順著坡度掉下來,三四下就能完整的挖出來一只筍。

  我把那一片的二十幾只筍都挖了,還留了十幾個長老了的筍在那沒動。這筍挖回去吃不完,可以切成片曬干,做筍干,存在那以後吃。筍大概還有一波生長期,再過幾天來看,這邊地上又全都是冒出來的筍尖尖了,非常快。

  除了這種大毛筍,還有拇指頭粗細的那種細筍,叫水竹筍,一般長在山腳刺堆塘邊上,那些竹子都不怎麼高,竹竿也比較細。不過這種水竹筍筍比大毛筍更嫩些,就生吃了也是味道很好的。不過這個時間水竹筍還沒起來,想吃得再等一段時間才行。

  挖筍的時候我在竹林邊上看到了很多低矮的刺花,一朵朵的白色開的很漂亮,小怪物一看到就想去摘,被我給攔住了。

  這種花等謝了之後會結果,果子叫地莓,拇指肚大小一個,外表是鮮艷的紅色,就和縮小版的草莓似得,非常好吃。末世前,每年春末家裡附近的超市都會進一批這樣的地莓,我每年都會要鬧著吃。

  小怪物還是那樣,我不讓它吃的,它就乖乖不吃了,自己在竹林裡溜達。

  等挖完了筍,我用扁擔挑著兩個裝滿筍的籃子下山,小怪物懷裡也抱著一個筍跟在我身後。它現在已經會走路了,雖然走的跟個企鵝似得一搖一擺,但出乎意料的非常平穩。人類孩子的成長周期在它這裡被縮短了很少,現在它站起來腦袋能到我膝蓋往上大腿中部,還重了很多,我已經不能再經常抱著它了,手累。

  除了手和腳是爪子,還有一條尾巴,眼睛顏色不一樣,耳朵很小,它看上去就和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身上是光滑的皮膚,頭上是越長越長的頭發。只不過它身上看上去光滑的皮膚比嬰兒有韌勁多了,至少我從來沒看到它在地上摔摔爬爬弄出過什麼劃痕淤青來。

  它每天還要吃大概十斤菜,幾乎不停的在進食,我吃飯的時候它在啃啃啃,我休息的時候它還在啃啃啃,也難怪長得這麼快。

  小怪物忽然噗的往前摔了一跤,懷裡抱著的那個筍咕嚕咕嚕滾到了我腳邊。我停下步子回頭看它,它自己爬起來,搖搖擺擺走過來把那個筍重新抱到懷裡,歪著腦袋蹭了蹭我的腿。

  我接著往前走,它抱著個大筍吭哧吭哧盡量跟緊我的腳步。

  它懷裡抱著的那個筍是屬於它的,我剛才挖筍的時候它就抱著一個筍用力的拔,等我挖完二十幾個筍,看到它已經把一個筍挖出了一半,弄得兩只爪子都是土。

  我把它推到一邊,幾鋤頭下去挖出筍給它,它就喜滋滋的抱著不放開了。

  回到家,我拖過圓形的小矮凳,找了個大盆放在水井邊上,把筍全都堆在一邊,准備把筍衣給剝了。棕麻灰色的筍衣一層層的被剝開,露出裡面一截截的白色筍肉,等完全剝完的時候,去掉了厚厚筍衣的筍體積小了一半,放在那就像個小塔。

  小怪物坐在另一個圓形小矮凳上,學著我的姿勢剝筍。在它剝筍前,我先給它洗了洗爪子,不然滿是土待會兒把裡面的筍肉弄髒了。它學著我的樣子一層層剝開了筍衣,雖然最後出來的成果有點不太好看,但總算也剝出來了。

  它剝完筍,高興的舉給我看,我看了兩眼,嗯了一聲,它就好像得到了什麼肯定,把筍收回去,抱在胸前開始啃起來。

  對於它這個行為我沒阻止,這段時間都這樣,帶它出門的話,只要路邊它看到什麼想吃的東西都會自己跑去摘,然後坐在我身邊就開吃,它的進食時間也沒有一日三餐那麼穩定。

  看它已經開吃了,我加快了剝筍的速度,之前還一層層的剝,現在直接把一個筍豎著切兩半,撕兩下就能完全把筍衣給剝掉,比之前快很多。剝完所有的筍衣,我只留出來兩個筍,其余的都切成片,用竹編的竹板擺在院子裡攤開曬好。

  午飯吃的是面,把面粉和好攤到最薄後,用刀切成一條條的那種面。還有一道菜,是竹雞燉筍。

  之前山裡抓到的竹雞全都腌了曬干,到現在一共也才吃了一只半。拿半只竹雞切成塊,和分成薄片的筍子一起燉,再加上一些野菜,光是聞著味道就讓人不自覺咽口水。

  咕嘟咕嘟,竹雞燉出來的湯有種偏白的顏色,一層油花飄在周圍,被清爽的野菜吸飽,一片片的竹筍則不為所動,依舊是脆口鮮嫩的模樣。大鍋裡的水在翻滾,水汽蒸騰,將切好的面倒進去,一下子就被滾燙的水拋起來,完全煮熟也不過三分鐘左右。

  竹雞竹筍野菜湯倒進面裡攪拌一下,各種滋味都能讓原本寡淡的面交融出不一樣的特殊味道。

  只有吃東西的時候,我心中的幸福感才會忽然出現,讓我感到滿足。能吃飽就已經夠奢侈了,我真心的感激著現在的一切。

  我看著小怪物吃東西的時候常常覺得它似乎很滿足,我想它看著我吃東西的時候,大概也會覺得我很滿足吧。

  把煮的面和那一小盆竹雞竹筍全都塞進肚子裡,感覺不只是胃,連心和腦子都被充滿了,非常充實。

  下午去地窖裡,發現一些紅薯發芽了,我把那些發芽的紅薯全都揀出來,准備明天就去種下。這兩年我種的最好的就是紅薯,這東西好種,收獲多,還頂餓。

  順便我還把地窖打掃了一下,看著天氣好,又在大太陽底下給小怪物洗了個澡。給它洗腦袋的時候,我抓著它一頭黑發想是不是長太快了,有點想給它剃掉。小怪物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它抬起腦袋仰面對著我,眯起眼睛,嗯嗯嗯的喊著來抓我的手。

  眼睛進水了,不敢睜開眼睛。

  我隨手用袖子給它擦了擦眼睛,然後抓抓它的頭發,放棄了給它剃掉的想法。

  我下手沒輕重,還是算了。

  清早太陽還沒出來,我已經下了田。去年秋天收了紅薯之後,田裡就沒管了,這時候上面都長滿了野草。最多的是紫雲英,形狀像是小小的紫色蓮花,一大片一大片的,這邊的十幾塊田裡都長滿了,除了紫雲英還有苜蓿,紫花地丁、蟾蜍草、牛筋草那些,反正我都嘗試吃過,吃不死人。

  被我一起帶到田裡來的小怪物就坐在田頭拔紫雲英往嘴裡塞,看上去也是吃的很高興。

  我在這邊揮舞著鋤頭挖地,把那些在春光裡搖擺的漂亮小花都鏟掉,埋進土地,小怪物在另一頭,歡快的吃著草。

  我覺得我是在放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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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49: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1章

  我的牙刷,徹底壞了,就剩下光禿禿一個杆子。

  但我從前聽人說過,嚼柳樹枝條也能當刷牙,好像是聽誰說,又好像是我十幾歲時候在網上看到的一些偏門知識。牙刷難找,柳枝還是有很多的,這會兒村裡那好幾棵柳樹都正長嫩芽,我撇了幾根柳條回來,還沒打理,去廚房拿個盆的功夫回來,就發現柳條上面的嫩芽全都被小怪物薅下來吃掉了,就剩下幾根光禿禿的枝條在那。

  把光禿禿的柳條折成小段,浸在水裡,早上拿一根放在嘴裡嚼,那味道又苦又澀,嚼出的刺棱有點刺嘴。小怪物蹲在我身邊噗水,扭著腦袋看我嚼柳枝,它也試著拿了一根放進嘴裡嚼。它的牙齒顯然比我好多了,我就聽到磕磕嚓嚓一陣響,那根柳枝已經被嚼爛咕嘟一聲咽下去了。

  我含了一口水,把嘴裡那澀澀的味道洗掉,然後捏著小怪物的嘴巴看它的牙。每天我刷牙的時候它都蹲在旁邊漱口,但是經常漱著漱著就變成喝水,把一瓢水都給喝了,每天早上起來就喝了一肚子水。

  小怪物的牙齒很白,看著也很鋒利,我拿了根柳枝塞了一半進去。

  小怪物明白我的意思,非常賣力的嚼起來,哢嚓一聲就把柳枝咬掉了半截。我放手不管它了,它好像不適合嚼柳枝。

  嘴裡澀澀的感覺一直沒下去,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去給院子裡的一些小菜澆水的時候,看到角落裡那兩棵茶樹長芽了。茶葉好像也能清潔牙齒?我忽然想到這個,順手揪幾片葉子塞嘴裡嚼嚼。

  雖然味道也很澀,但氣味好聞,感覺嘴巴裡清新了一點。小怪物又跟到我身後了,它最近很好學,看我做什麼也要做什麼,這會兒它就學著我的動作也摘了一把茶葉放嘴裡嚼,不過它摘的都是那種老茶葉。它好像不太喜歡吃茶葉,小臉蛋上的表情有點像是吃到了不好吃的東西。我給它掐了幾棵嫩芽,它還是那副很勉強的表情咽了下去。

  這是我第一次發現這小怪物竟然還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平時我看它吃什麼都很開心,不管是路邊的野草野花,還是地裡山裡的樹葉雜草,就沒它不吃的。

  之後我保持著每天起床嚼柳樹枝,然後再掐兩片嫩茶葉嚼嚼的習慣。

  茶葉再過段時間就不嫩了,我想著要是以後沒有嫩茶葉了,喝喝茶也可以,決定把茶葉摘下來曬曬,以後泡茶喝。說起來也奇怪,這兩棵茶樹一直長在這,我前兩年卻一直沒想著摘茶葉喝茶。

  地裡的紅薯苗前兩天已經全部種好了,現在就偶爾去澆澆水,我有點閑不下來,找了個干淨布袋子把院子裡的兩顆茶樹上長出來的嫩葉子全都摘了。但是這茶葉太少,我干脆又跑上了山。山上偶爾也會長著野茶樹,我之前就見到過。

  小怪物也還是跟著我,我給它也掛了個小布袋,不過不是讓它摘茶,而是讓它裝一些它自己想摘的東西。

  之前沒特意去找,現在一找我才發現山上的野茶樹比我想的要多,一棵茶樹就能摘兩三把茶葉,下午我也沒走多遠,就裝滿了一個小布袋。我有點喜歡上這種摘茶葉的感覺,一直摘到快天黑了才下山,摘滿了三個小布袋。一連摘了三天野茶我才停下來,把摘來的茶葉全都鋪開在堂屋裡晾了。

  摘茶的時候,發現那種細根的水竹筍也長了出來,所以除了摘茶以外,我又在身上掛了個蛇皮口袋用來裝筍。那些抽出來半人高的筍就不用拔了,拔那種最高長到膝蓋的,綠殼子灰殼子都有,走在山腳下的樹叢裡,往那芒刺堆裡瞧,輕易就能找到十幾根。小怪物原本跟著我也是左拽拽右挖挖,發現我拔竹筍後,它就開始專心的尋找竹筍,整個身子鑽進我進不去的樹叢裡,不一會兒抱著幾根竹筍屁顛顛的過來,扒著我的蛇皮口袋把懷裡抱著的筍放進來。

  茶摘得差不多,筍的收獲也不小。把茶晾干的時間裡,我就坐在門口剝筍。這種小水竹筍剝起來就沒有大的春筍好剝了,不過還是有一種稍微偷懶點的辦法。將水竹筍頂頭上揉搓分成兩股,分別用兩根手指往下卷,很快就能剝出來一根干干淨淨的竹筍。小怪物也想學,可惜它的爪子上只有三根爪子,根本學不會,只能抱著竹筍傻看著我唰唰唰的剝筍。

  我瞧它一眼,拿過它爪子裡抓著的那根筍,用笨辦法一層層的剝開筍衣,然後用剝下來的筍衣給它做了個微型小傘,就是那種很簡單的折上兩折再一合攏,撕開筍皮撐著,是個非常簡陋的小傘。小怪物扒在我的膝蓋上看我做小傘,眼睛瞪得非常大,鼻子都快戳到我手上來了。

  我做好了這麼個小玩意,隨手遞給它,繼續去剝筍,它拿著筍衣做的小傘靠在我腳邊玩起來。過一會兒,它咩了一聲,拽著我的褲子讓我看,那把小傘散開了。本來就是隨便做的,筍衣也很脆弱,非常容易壞。小怪物焦急的舉著壞掉的小傘給我看,好像想讓我修。修是修不好了,只能給它另做一個。我一口氣做了二十個全都扔到一邊,“玩去吧。”

  小怪物玩了一下午小傘,晚上還想把小傘帶上床,被我拒絕了。

  晚飯是新拔的筍,新鮮的水竹筍比之前的春筍更嫩,炒一炒吃起來就是滿嘴的脆爽山味。沒吃完的筍和之前的一樣全都切了曬干做筍干留著以後吃。

  茶葉在堂屋晾的軟軟的,能進行下一步工作了。一般來說茶葉是要炒制的,但是步驟很麻煩,我也不會。不過還有一種辦法,李姨跟我講過的土辦法,就是把茶葉晾到軟綿,然後放在盆裡揉搓,最後用油紙袋裹起來陰干個兩三天,最後曬干,隔上半個月,就能泡茶喝了。具體的步驟記不太清,但好像是這樣。據說炒制的茶葉能做綠茶,像這種不炒的,做出來是紅茶。

  等我做好的茶葉能喝了,我早上起來咬完柳枝,就是泡上一大杯濃茶,坐在牆根子底下喝茶。雖然做出來的茶葉看上去不太好看,但是泡出來的茶味道還過得去,至少茶香很濃。茶湯還真的不是那種從前見過的碧綠,而是偏紅的顏色。

  說起來也奇怪,小怪物不喜歡吃茶葉,對於泡出來的茶它卻很喜歡,我開始喝茶沒給它喝,後來它自己有一天口渴找水喝,喝了我放在那剩下的涼茶,就開始也要喝茶。本來我平時下田進山裡都會隨身帶水,但現在都改成帶茶水了,小怪物也是一樣,從它走路越來越穩當開始,就像我一樣也有了個隨身包包,我給它的包包裡面會放上茶水和面餅。

  除了啃草和菜,小怪物也是會喝粥吃餅的,總之只要食物裡面沒葷腥它就能吃,相反,只要沾一點油腥,就算是和竹雞一起煮的筍它吃了都會吐。雖然吐一吐對它好像也沒什麼影響,但確定這一點之後我就再也沒給它吃過任何油腥,只有不時煮點野菜粥,烙餅的時候也給它做一點。

  小怪物沒出現的時候,我好像沒現在這麼忙,我一個人除了把田裡的事情做好,就不會隨便出門,待在房間裡發呆都能過一下午。可是現在有了小怪物,它不愛一直待在房間裡,喜歡待在外面曬太陽,還有它那個不停吃吃吃也不見漲大的肚子,我不得不經常出門帶著它在田裡山上到處跑,讓它找更多吃的。

  等我習慣這種生活後,我忽然發現自己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那個狹窄黑暗的房間再也不能困住我,我也不再時刻想著待在那裡面。這個我住了兩年也沒有多少熟悉感的村子,好像一下子熟悉了很多,出門走在外面的時候,我想的更多的是小怪物又跑到哪啃野花野草了,而不是警惕周圍哪裡出現危險。

  我一時覺得這樣很好,一時又覺得這樣很不好。

  小怪物走路越來越穩後,又會跑了,但這代表著我帶它出門有時候會找不到它的蹤跡。我在田裡澆水,澆完後發現原本坐在田邊上喝水的小怪物不見了,找了附近的兩塊田都沒找到。我想喊它,才忽然發覺我和它平時用語言交流的很少,我在心裡叫它小怪物,但它到現在還沒有一個能被人喊出來的名字。

  也許我該給它起個名字?

  我有點抗拒這個想法。

  給一個什麼東西起名字,對我來說就是有了一個責任,我連自己都負責不了,怎麼去負責另一個生命?

  但是當小怪物從田埂底下鑽出來,跑到我面前咩咩叫著遞給我一大捧野花後,我看著它充滿快樂的臉,忽然又不那麼堅定了。

  “以後,你叫羊吧?”我這樣對小怪物說。

  這是名字,那姓……我蒙了一下,竟然忽然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因為太久沒用過了。我離群索居遠離其他人,沒人和我建立需要互通姓名的聯系,時間久了,差點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

  “我叫姜苓,你叫……姜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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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49:57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2章

  天氣一下子熱了起來,雖然還沒到立夏,但是已經隱約有了夏天的影子。下午和晚上,田邊地裡草叢裡的蟲鳴蛙聲越來越吵鬧,中午的太陽也開始變得曬人起來。

  我習慣早起,早上天剛亮,我就准備好東西,帶著辣椒苗和小怪物去田裡,想把辣椒苗種起來。要種辣椒的地方距離我之前種紅薯的地方不遠,就隔了一小塊田而已。從家裡走到田邊這一路上,路旁之前開著許多白花,我是看著這些白花開又謝,最後長出果子的,前兩天還沒成熟,但是今天再往這邊經過,我發現綠色的葉子裡多出了很多拇指大的紅色果實。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地莓。地莓的生命力很頑強,繁衍的也非常快,不管是田坎邊上還是小水溝邊,一大片一大片都長的是,之前開花的時候隨便一望,到處都是這種白花。現在地莓開始成熟,往之前那些開白花的地方去找,只要走近一點都能看到一個個鮮紅的果子。相當一部分綠色的還沒成熟,黃色的也還沒熟透,只有紅色的可以吃。

  成熟的地莓稍稍一捏就會離開托著果子的莖,地莓裡面是空心的,外表和草莓類似。有些個頭小點的不那麼甜,而有些個頭大的能有一元硬幣那麼大,這種放進嘴裡不用嚼,輕輕一抿,香甜的汁水就溢出來。

  我吃了一個,隨手把摘的另一個塞進了身後的小怪物嘴裡。看到我的手伸過去似乎要喂食,小怪物就下意識的張大了嘴,一個地莓到了嘴裡,它嚼了兩下,立刻就發出一聲驚嘆的嗷嗚聲,應該是很喜歡這種味道。走在路邊它再看到地莓,就會伸爪子去摘,然後放進自己衣服前面的一個兜兜裡。我找到的小孩衣服只有這一件前面有個大開口的兜兜,小怪物最喜歡這一件,因為它偶爾在路邊找到什麼感興趣的玩意都會放進胸前的兜兜裡。

  這會兒也是,它看到一叢地莓就停下來,蹲下去把面前的小果果全都摘下來,塞進兜兜裡,但是它顯然沒有經驗,連那些青的黃的都摘下來了。

  我看到它的動作,放下手裡提著的竹籃和鋤頭,蹲在一叢地莓旁邊,從小怪物兜裡捏出一個青色的地莓塞進它嘴裡。

  小怪物的鼻子皺了起來,唔嗯的喊了一聲。

  我又給它塞了個黃色的,它的臉沒剛才那麼皺了,但還是吐了吐舌頭。最後我揀出一個紅色的塞進它嘴裡,這回小怪物就開心的擺著尾巴。

  我覺得它大概明白哪種好吃了,於是拉著它衣服前面的那個大兜兜,把裡面僅有的幾顆紅色全都找出來,塞進了自己嘴裡,再一轉頭提著籃子和鋤頭繼續往前走。

  走出去幾步,發現後面小怪物沒跟上來,扭頭看了一眼,小怪物傻站在原地,爪子拉著自己的兜兜口子,傻眼的看著裡面剩下的那些難吃的青黃果子,又看看我。

  那樣子傻到冒泡。

  “快點走了。”我對它說。

  小怪物就吧嗒吧嗒的跑了過來,跟在我身後,一只爪子牽著我的褲子。我往前走的時候,注意到它在吃兜裡那些沒成熟的果子,被酸的眉毛都變成了倒八字。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到田裡種辣椒苗的時候,想到小怪物剛才那表情,我還忍不住笑。大人都是世界上最壞的家伙,當爸媽的尤其是這樣,當年我小時候,爸媽買了地莓回家,我才吃了兩個,就看到他們兩笑眯眯的抓著一大把地莓作勢往嘴裡塞,然後把手往背後一藏,三兩下碗裡的地莓就沒了。我當時還小,以為真的被他們吃完了,懵逼了一會兒後就捂著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看到我哭出來,爸媽才對視大笑,把藏在身後的地莓再拿出來都放到我面前,哄我說‘剛才騙你呢,沒吃沒吃,都在這裡啊。’‘爸媽跟你開玩笑呢,再哭我們就真吃掉了不給你留了。’

  我眼淚都沒干,一聽這話,連忙眼睛紅紅的抬手把裝地莓的碗撈到自己懷裡,癟著嘴對他們兩個說:“你們壞,不喜歡你們!”

  他們一聽,又壞心的哈哈笑起來,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的行為對小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隱約有點能體會到那時候他們的心情了。

  蹲在田邊撥開之前松好的土,把辣椒苗一顆顆種下去,再去一邊挑水澆苗。汗水打濕了我的後背,臉頰上也全都是汗,在臉頰上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痕跡。

  澆了大半塊田的水,我聽到小怪物的腳步聲在靠近。它的腳步聲很特別,和我不一樣,也許是因為爪子的原因,它走起路來要比我重一些。我蹲在那澆水,動作沒有停,小怪物走到身邊,伸出爪子勾了勾我的膝蓋。

  我扭頭看它,它立馬拉起自己胸前的兜兜給我看。裡面全都是紅紅的地莓。

  平時我做事的時候它就在周圍跑,剛才發現地莓好吃,大概就跑到附近找地莓去了。我瞄了一眼那些地莓,嗯了一聲,轉過頭繼續澆水。

  它又用爪子勾我,嘴裡還不停的咩咩叫。我瞧了它一會兒,在水桶裡洗了洗自己手上的土,然後伸手在它的兜兜裡拈出來一個地莓。它看到我的動作立刻就高興起來,我以為它是想要我投喂,所以把地莓湊到它嘴邊。

  可是小怪物不肯張嘴,還鼓著臉搖頭,拉著兜兜又往我跟前湊。我有點明白它的意思,收回手把地莓往自己嘴裡塞。小怪物見到我自己吃了,才真的高興起來,咩咩叫著獻寶,大有把兜兜裡的地莓全都給我的架勢。

  我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它腦袋上細軟的頭發,“你自己吃吧。”

  “咩咩~”它看我不動了,自己一只爪子抓著兜兜口子,一只爪子往裡掏地莓,然後學著我之前的樣子湊到我嘴邊。

  小怪物的爪子其實不太適合摘地莓,不少地莓都被它抓爛了,糊在爪子上的樣子有點糟糕。但看著它綠色的大眼睛,我還是低頭吃掉了它爪子上那些賣相不好的地莓,兜兜裡剩下的那些我就不肯吃了,可是我讓小怪物自己吃它也不吃,帶著半兜兜地莓又啪嗒啪嗒跑開。

  等我種完辣椒,給之前種下的紅薯也澆過水,帶著東西回去,小怪物又帶著滿滿一口袋的紅地莓走到我身邊,一路走一路向我展示它的兜兜。

  等回了家,它趴在小椅子上把兜兜裡的地莓全都掏出來,然後推著小椅子來到我面前。我正在灶前燒火,看到小怪物拖著尾巴推著椅子過來,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像因為我之前從它兜兜裡把紅色的地莓都揀出來吃掉了,它現在覺得我很喜歡吃這東西,一路都想給我吃,自己一顆都不動。

  “你自己吃,我不吃了。”我再次對它說,但小怪物趴在椅子上甩尾巴,就是沒有自己吃的意思。

  我從廚裡拿出兩個碗,一個是我平時吃飯的小湯盆,一個是鋁制的大碗,鋁制的大碗是小怪物吃飯用的。我把椅子上那堆地莓分成兩半,一個碗裡放一半,然後把小怪物那個鋁制的大碗塞進它懷裡,自己的碗放在一邊。

  “一人一半。”

  小怪物抱著自己的碗跑到另一張椅子上最好,盯著我吃了地莓,才晃蕩著兩只腳爪子開始吃自己碗裡的地莓。

  我一邊吃一邊想,小怪物不太像我,我小時候可小氣了。

  地莓一波波成熟的時候,金銀花也開了。金銀花之所以叫金銀花,因為它的花有黃白兩種顏色,經常是長在一根藤上的。

  金銀花和地莓一樣繁衍的極快,很快就開的到處都是,大叢的綠色藤蔓就攀爬在刺叢上,帶著無數香味濃烈的黃白小花,將那些刺叢打扮的張燈結彩。田邊那一條小溪邊上大串大串的,在附近田裡除草的時候都能聞到濃郁的金銀花香味。就連家裡後面那片草叢裡也長滿了金銀花,晚上只要開著窗睡覺,鼻間都是那種香味。

  我從田裡回去的時候,用柴刀把那些金銀花連藤蔓一起割了下來,帶著一大籃子的金銀花藤回去。這些金銀花藤就算被割下來,只要沒被破壞根,明年這裡還是會長起大片的金銀花,生命力非常頑強。

  白色和黃色的金銀花柔軟可愛,香味好聞,摘下來曬干,用來泡茶可以清熱解毒。我爸從前常去藥店裡買那種干金銀花,用來泡茶,夏天時候經常喝,他這個習慣持續了很久,從我有記憶開始,到我對他的記憶中止。

  說起來很奇怪,在這之前,很多事我都忘記了,特別是關於父母的記憶,我印像最深刻的都是末世後那幾年發生的事,末世前那些安穩的日子被我忘光了——我一度以為自己真的忘光了,甚至連父母的長相都記不太清晰,我刻意回避著不去讓自己想起那些。

  可我現在,在生下小怪物之後,在和它相處的這短暫時間裡,不斷的想起了從前被我遺忘的那些事。我沒有刻意去回想,也沒有像從前那麼抵觸,所以這些記憶就經常在不經意的時候,因為一個似曾相識的瞬間,忽然被觸動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以為我忘記了,可是有些事其實是不會忘記的,不管是痛苦的還是快樂的,他們都是我無法拋棄的東西。

  “唔呀!”學著我一起摘金銀花的小怪物發現自己的爪子上,爬著一條青色的毛毛蟲,稀奇的遞給我看。

  “咩咩~”

  我有種錯覺,我覺得它在叫我,它在叫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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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51:18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3章

  現在這個時節的雨,大多下在晚上,等人睡覺了,耳邊聽到的就都是沙沙沙,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細密的雨絲打在葉子上和瓦檐上的聲音。這樣下一夜雨,等到早上起來,天又晴了,只是天上還是陰陰的,疊了不少的烏雲,看著沒有前些天那種大太陽來的清朗。

  被踩出一道黃土痕跡的土路邊上,翠綠的葉子都帶著濕潤水汽,豐沛的雨水來不及被植物們完全吸收,就順著地勢在路旁邊的草叢裡彙成一條小溝,彙向大片荒廢農田遠處的那條河。

  路邊荒廢屋子前有一株梧桐樹,樹下落滿了白中帶點紫的桐花,去年結的桐子烏黑的殼還掛在樹上,被枝椏上冒出來的新葉陪襯的透出一股腐敗來。

  小怪物在樹下撿了幾個黑黑的桐子殼,見到裡面鑽出來黑殼子的小蟲,就咧開嘴哢哢笑。

  小怪物喜歡花,喜歡各種嫩草,喜歡有香味的植物,喜歡果子,還喜歡那些小蟲子,經常看到什麼奇怪的蟲子就要捧來給我看一看。要不是我早期看多了那些喪屍,對蟲子的接受度一下子也高了起來,現在也不會每天對著小怪物送到面前的各種蟲子無動於衷。

  還好小怪物雖然喜歡蟲子,但是並不養,一般拿在手上看一會兒就放走了。

  路邊的枇杷也長到鵪鶉蛋那麼大,掛在枇杷葉底下,一簇簇的小綠果子。在各種家常水果中,枇杷大概是一年之中最早吃到的水果之一,比桃子棗子都要早。我不知道為什麼,格外喜歡枇杷裡面那兩顆滑溜溜的核,從前每年吃了枇杷,就把核全都收集起來放進罐子裡。不過這個習慣也早就沒了,畢竟後來也沒什麼機會吃到枇杷。

  這一樹枇杷我去年也吃了,金黃色的枇杷肉特別甜,可惜我發現的比較晚,大部分成熟的枇杷都被鳥糟蹋掉了,還有熟透了的枇杷落了一地,看著非常可惜。

  ——所有出現在我面前的食物如果被浪費了,我都會覺得心裡抓的厲害,這是被餓狠了留下的後遺症。所以今年我時不時就到村子各處長了果樹的地方去看一看,看看這些果樹結果的情況。

  附近一家院子裡種的好幾棵橘子樹,也冒出了不少白色的小花苞,米粒大小的白色綴在綠綠的葉子上,和珍珠似得。等過段時間開花了,味道就會非常香,我喜歡橘子花的香味。

  這邊一條經常走的路邊上,那些地莓都已經被摘的差不多,但是另外幾條路上的地莓都沒人動,這會兒正是地莓成熟最密集的時候,再過上一段時間,就會慢慢沒有了。

  雖然我和小怪物兩個人每天都會摘不少的地莓回去吃,特別是小怪物它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那能吃一大盆,但就是這樣,依然有不少的地莓沒來得及采摘就熟透掉落,最後被蟲子吃掉或者腐爛在地上。

  我在這裡的兩年,發覺經過那場飢荒後,現在的各種動物植物幾乎是在以一種飛速反彈的感覺蓬勃生長著,好像要把之前的荒蕪都加倍補回來,呈現出一種從前絕沒有過的生機勃勃。

  就拿地莓來說,去年雖然也有不少,但怎麼也比不上今年的情況。這是一個令人高興的好現像,只要一直保持這樣下去,我就不擔心會被餓死。

  去年我摘了一些地莓做醬,今年也准備做,還准備多做一點。畢竟一個人吃和兩個人吃的量還是不一樣的。我自己這段時間天天吃,再好吃都吃膩了,但是小怪物顯然還沒有,它對好吃的東西都抱著極大的熱情。

  挑了個晴天,我帶著小怪物沿著沒去過的一片田邊上開始摘地莓,我往左邊摘,它往右邊摘。我提的是一個裝水的皮桶,鄉下人家很多人家裡都有好幾個這樣的桶,桶提起來本身就有點重,看上去也不起眼,醜醜的墨綠色和深紅色,但是質量非常好,桶壁很厚,之前幾年沒人用過,再拿出來用還是好好的,不像一些花花綠綠的桶,幾年下來都變成那種一扳就碎的東西。

  小怪物手裡提的是竹籃子,比我這個桶要小很多。我的動作比小怪物快,它蹲在那慢吞吞的一個個摘,只有三根手指的小爪子不怎麼便利,而我彎著腰一下子就摘完好大一片,我只挑那些成熟的快要掉下來的紅地莓,但小怪物就比較實心眼,所有的紅色它一顆都不會漏摘,還會把葉子撥起來找有沒有漏網之魚。

  所以小怪物摘過的地方就剩下一片青綠色,不像我這邊還留了不少紅色。我也不管它怎麼摘,自己摘完這一片,轉身就去下一片地方。一天下來,我們的收獲非常多,我摘了兩桶,小怪物也摘了兩籃子。

  稍稍在水裡過一遍再晾干,我把地莓全都倒進擦干的大鍋裡,用一個大木勺子搗爛。本來就是快要熟透的果子,很多用勺子輕輕一壓就濺出紅色的汁水,一個個鮮紅飽滿的地莓在我手下被壓成糊狀,混合著的紅色糊糊看上去沒有之前那麼好看,但氣味仍舊非常好聞,香香甜甜的氣味在整個廚房裡飄蕩。

  把大鍋裡的地莓全部壓碎,我開始燒火,只用了小火慢慢熬。這種燒柴的大鐵鍋受熱均勻,不容易把東西燒糊,我用的小火慢慢煮,一邊煮一邊抓著大勺子用力攪拌。紅色的汁水出來的越來越多,隨著大鍋裡溫度的升高開始冒出咕嘟咕嘟的泡泡,同時一種特殊的香味開始代替之前那種植物果實的香味。

  甜蜜的,讓人忍不住口中生津的氣息。

  我做這些的時候,小怪物站在小凳子上趴在灶台邊,乖乖的用胳膊墊在腦袋底下,歪著頭看我的動作,看看我,又把眼睛轉到鍋裡。它的眼睛裡亮晶晶的,白色的尾巴歡快的在身後甩來甩去,輕輕拍打在褲子上。

  任由鍋裡的地莓糊煮著,我從碗櫥上層拿出來一個鐵盒子,裡面有像是白色透明大理石一樣的東西。這是老糖塊,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外婆來我家看我,就帶過這種糖。這糖像石頭一樣硬,但是能吃很久,吃起來要用錘頭來敲下碎糖塊。我家那塊,我隱約記得是因為太久沒吃完,我媽覺得放久了不太好,就給扔了。

  扔在垃圾桶裡,很快引來一串螞蟻,幾歲的我蹲在旁邊看了一下午的螞蟻搬糖。那麼大個糖塊,它們也只搬走了一點點而已。

  我手下的動作很利落,拿著布包裹住糖塊,找錘頭對著凸出的一個角用力敲,啪的一下敲下來一塊。

  把剩下的放回盒子裡放好,敲下來的那兩小塊繼續敲碎些。我坐在這邊敲得篤篤響,小怪物從小凳子上嘿呦一下跳下來,搬著小凳子來到我面前,坐著一個小角托腮看我手裡的布包。

  我放下錘子,打開布,裡面的白色糖塊已經很碎了,還有不少變成了石灰一樣的白色糖灰。我在一堆碎糖裡面翻了翻,找出一顆比較大的碎糖塊放進嘴裡。

  甜味一下子彌漫了整個口腔。我又揀出一塊隨手塞進小怪物嘴裡,然後提著布塊抖抖,把糖灰集中到一起,拿著走到鍋邊,把白色的碎糖全部倒進去。

  白色的糖灰隨著攪拌融進紅色的地莓糊裡,更加激發出來那種甜香。我覺得有點膩,蓋上鍋蓋去一邊洗瓶子。

  准備用來裝地莓醬的瓶子是梨罐頭的瓶子,半透明泛著青色,蓋子上還有點生鏽的痕跡,印著黃皮大梨的圖案,圓肚子瓶身上原本貼著的包裝紙被我撕了。

  末世後的我有了一些習慣,像是隨時隨地看到可能用得上的東西就會想收集起來,像個收破爛的,反正我看到什麼覺得或許用得上,就全都往家裡拉,所以現在這個房子裡堆滿了不少的雜物。像是這幾十個玻璃瓶,就是在旁邊小鎮子路上一個小賣鋪裡拿回來的,裡面沒拆開的罐頭當然已經不能吃,全都發黑了,但是我把這些玻璃瓶子帶了回來。

  之前沒找到用處,現在倒是剛好用來裝地莓醬。

  二十幾瓶地莓醬被裝進干淨的玻璃瓶裡,擺在廚房碗櫥裡面。這碗櫥是用木頭做的,看上去用了不小的年頭了,但做這個的木匠手藝好,用的材料也耐用,現在看來還是很牢固。上層用來放沒吃完的菜,下頭放干淨的碗盆筷子。上層糊著細細的一層鐵絲和紗,下層是木頭門,外面用一個木栓子卡住拉手。

  這個拉手不太牢固,之前那只變異老鼠就打開過我的櫥櫃門,所以我後來就換了一把大鎖拴住門。

  我洗鍋,小怪物就趴在櫥櫃面前看,櫥櫃門被它又開又關了十幾次。洗完鍋,我從它背後伸出手,越過小怪物拿出了一瓶地莓醬打開,用勺子挖出一勺遞給它。

  我只想給它吃兩口嘗嘗味道,但是它把一瓶都吃完了。

  這麼甜,小怪物都不覺得膩嗎?看看手裡的空瓶和趴在我膝蓋上一臉滿足的小怪物,我覺得地莓醬好像做少了點。這些,夠它一個月吃的嗎?最後,我還是又做了兩鍋,這次幾乎大部分我們能找到的地莓都摘回來了,一點沒浪費。

  地莓的季節完全過去,路旁的小水溝水流平緩,也不顯得湍急了,只有天熱蹲在那捧起水洗臉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一絲剩余的涼意。一直不斷的雨水慢慢減少,天氣熱的能穿一件短袖了。

  出村那條路上的變異槐樹長出了花苞,白色的槐米挨挨擠擠,鋪在綠色的茂密槐樹樹冠上,落了雪似得。

  這棵變異槐樹和普通的槐樹不一樣,它的花開的很多,花期又長,比一般的槐樹要長很多,從現在這個月份,一直開到九、十月的樣子,整整半年的花期。

  等到它開花的時候,會引來不少的動物聚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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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去竹林裡砍了一棵新竹,粗細剛剛好,削掉上面的竹枝杈丫,在最頂端綁上一把鐮刀,做成一支鉤子。

  我扛著竹竿走在前面,小怪物提著空籃子走在我身後,幾分鐘之後,我們就來到那棵變異槐樹下。這樹槐花是白色,白中泛了一點點嫩嫩的翠,好看,好聞,大概也挺好吃。

  我去年沒動過這樹槐花,一來那時候還在修整期,二來對這東西也不怎麼感興趣。但今年有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喜歡吃各種花的小怪物,放著這麼大一樹槐花不管,好像就有點浪費了。特別是小怪物這幾天每次往這邊路過,看著樹上的槐花就流口水。

  它流口水歸流口水,也不要求我去摘,就一副直勾勾盯著看,看過就算了的樣子。

  末世前去商場,總能見到那些帶著孩子的父母,孩子哭鬧著想要什麼,在地上撒潑打滾,父母多半是虎著臉不肯買的。但是那些懂事的孩子,再想要什麼也不說,又不會掩飾,就直勾勾盯著看,可憐的不行,父母看著這個樣子,反而心軟。

  我的狀態大概就是後面這種。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代入父母的角色是越來越自然了,因為小怪物實在是個聽話又懂事的孩子,但凡我心軟了一次,接下來的無數次,好像都變得理所當然。只是我心裡始終還有那麼一點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顧慮和抗拒。

  把頂端那鉤子往簇擁的槐花堆裡一伸,勾住那綠色的莖往下一拉,一串還未開的槐花就沙拉從樹枝上跌落下來,砸在樹底下那堆落葉裡。

  這棵變異槐樹枝葉茂密,樹冠籠罩的地方比旁邊都要暗上兩分,一站到樹冠底下,在陽光裡被曬出的兩分熱意霎時間就消失的干干淨淨,被不知哪裡來的風一吹,背後的涼意層層疊疊就爬上了後腦勺。

  樹底下的落葉松軟潮濕,除了菇類就只長著些小小的槐樹苗,不到一尺高,很快就會因為曬不到太陽而死去,所以槐樹底下顯得空蕩蕩的。看上去很平靜,但我知道樹上藏著一些小東西。

  我不往樹底下走,也不許小怪物往裡面走,就在邊緣上徘徊,割那些長在外圍樹冠上的槐花。我割下來,小怪物就拖著大竹籃子去撿。看到一串串槐花掉下來沾了落葉,它還用爪子捏著莖抖一抖,再放進籃子裡。

  這樹槐花肥厚香軟,我一氣勾下來幾十串,裝滿了竹籃子。回去的路上,小怪物就捏著一串槐花,一朵朵的摘下上面的槐花放進嘴裡吃,像吃葡萄一樣。我也吃了兩口,然後就不動了,我不太喜歡生吃的這個味道,煮過後會好一點。

  中午吃的多加了一道蒸槐花。

  洗淨晾干的槐花均勻的拌上面粉,放進蒸籠裡蒸,口感綿軟,有一些甜絲絲的。我不喜歡甜菜裡面放鹹味,所以什麼醬料都沒放,最後加了點糖粉。

  槐花的吃法應該還有不少,但是我不會做,而且材料也沒那麼多,我就每天勾一籃子回來,有時候想吃就用最簡單的方法蒸槐花,不想吃的話,那一籃子就讓小怪物生吃了。好在小怪物跟我一樣不怎麼挑食,我怎麼吃它就怎麼吃,有的吃它就能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那一樹槐花從最開始沒開放的花骨朵,變成了一串串開放的花,周圍出現的各種痕跡也增多了。那是松鼠老鼠,變異的流浪貓,和一些野鳥弄出來的痕跡。它們這個季節,喜歡聚在這棵樹上,整個夏天,這棵變異槐樹上都會有不少的動物停駐。

  我估摸著再過兩天,這邊樹上藏的動物就越來越多了,准備今天割多一點回去,之後都暫時不往這邊來。

  我常去的那一邊已經沒有多少槐花,只能換了一邊。我去旁邊勾槐花的時候,小怪物還在之前的地方蹲著撿地上的槐花。我勾了幾串,見小怪物還沒過來,扭頭准備叫它,卻看到一道黑影猛的從附近樹枝上撲了下來,朝著小怪物兜頭罩去。

  我反應極快,手中的竹竿迅速揮了過去。那東西在半空中聽到我竹竿揮過去的裂響,下意識改變的方向,落向另一個地方。我大喊了一聲:“姜羊!”然後往它那邊跑過去。

  那道黑影是只灰黃色夾雜黑灰色皮毛的狐狸,身子很長,幾乎像狼一樣大,爪子上的倒鉤非常明顯,獠牙也凸了出來。

  這是只變異狐狸。我之前沒在這附近見過這只變異狐狸,應該是往另一邊山上過來的,這東西顯然比變異老鼠難對付得多。我雙手握著竹竿,把小怪物擋在身後。

  小怪物好像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扔下籃子躲在我身後。它從出生起就沒遇到危險,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主動攻擊的動物。

  那只變異狐狸明顯是衝著小怪物來的,自然界中的狩獵者,大多都會看准自己更容易抓到的動物,帶著孩子的雌性最容易成為目標。人和其他的動物也沒什麼不一樣,甚至更加的脆弱,末世之後,許多變異動物都將人看做食物,死在變異動物口中的人並不少,我早已經習慣。

  變異狐狸繞著我走,前爪試探著往前,顯然不想放棄我身後的小怪物。這很糟糕,因為這代表著我必須讓它受傷,它才會知難而退。

  我最近因為安逸的環境,變得太放松,出門都沒帶柴刀,現在只有手中這個竹竿,竹竿上綁著的小鐮刀是用來割稻谷的。一點都不鋒利,還非常薄,割槐花差不多,要傷這種以狡猾著稱的狐狸比較困難。而且這竹竿很長,我拿在手裡其實非常不方便。

  我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只雜毛狐狸,突然間它動了,徑直朝竹竿底下跑了過來,我反手把竹竿往下一打,它卻早有預料似得輕巧一跳跳到了竹竿上,飛快的接近了我的臉。

  一旦被接近,手中的竹竿就沒什麼用了,我唰的扔下竹竿,整個身子往下一頓躲過狐狸的爪子,抬手摸到剛才小怪物扔在腳邊的籃子,揮手就往雜毛狐狸身上打。

  我感覺自己打到了那狐狸的前爪,然而竹籃也被那狐狸鋒利的腳爪給勾破了。我本來也沒想用竹籃能打到它,只不過是爭取時間而已。

  一把拖起蹲在身後的小怪物,我將它往路邊一推,手中迅速扯過竹竿一橫,將梢頭的小鐮刀拿在了手上。

  那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棕黃色的眼睛靈活的轉動。突然間,它又動了,這回目標卻不是更遠的小怪物,而是我。

  ……

  雜毛狐狸被我割傷了前爪,飛快跳上樹消失不見了,而我肩上連著手臂,都被那狐狸鋒利的爪子勾傷,出現了幾道深深的痕跡,鮮血一下子就冒出來,染紅了我肩上的衣服。

  小怪物剛才被我一推,推的翻滾進了路邊的草叢,這會兒腦袋上沾滿了草灰跌跌撞撞的朝我跑過來,我喝道:“別動!”然後警惕的看一眼狐狸消失的地方,握緊了染血的鐮刀走向小怪物。

  我臉上還帶著剛才狐狸的血,看上去大概有點猙獰,小怪物僵硬的縮著爪子站在那怔怔的看著我,我推了推它,帶著它繞路回家。

  一路上我都很警惕,小怪物緊緊抓著我,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回到家後,我關上了大門,把門栓拴上,徑直來到水井面前,咬牙脫下了身上的衣服,就著之前打出來的水,舀起一勺淋在肩膀上。鮮血順著水珠落在地上,不一會兒彙成了一片紅色的水泊。我曲起手肘,把衣服卷成一團放在手肘窩裡用力壓著,用冰涼的井水衝刷傷口。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現在樣子多狼狽,我起身的時候感到腦子裡一陣眩暈,扶住了水井上的壓水柱子才沒摔倒,走進房裡找出一些布條裹好傷口。可是傷口一直不停在流血,我坐在床上閉了一下眼睛,抬手用力按壓鎖骨下的凹陷給自己止血,按得我眼前一陣發黑。

  我好久沒有受過傷了。血腥味讓我有一點茫然,又好像是讓我冷靜了很多。我想起自己剛才的狀態,我應該是在害怕的,就像從前很多次一樣,受傷了,就會害怕自己就這樣輕易的死了。

  我又想到了小怪物,它好像被嚇得不輕。

  “咩咩……”我抬起頭,看到小怪物縮在門口,朝我輕輕的喊。它半個身子都是濕的,剛才我衝傷口的時候它離我太近。大概過來的時候還摔跤了,身上都是泥。

  我朝它招招手,它立即就站起來往我這邊跑,沒跑出兩步又摔倒了,然後一聲不吭的爬起來往我這邊蹭。一挨到我身上就開始瑟瑟發抖,嗓子裡發出輕輕的嗝聲。

  嚇成這樣,太嬌氣了。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它柔軟的黑色頭發,然後起身摸到床邊櫃子裡給它翻了件干淨衣服。

  “你自己換上吧。”

  “我先休息一下,吃的家裡有,你餓了就自己去拿。”小怪物會自己找吃的,這一點我倒是不擔心。

  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醒之後,感覺比之前糟糕多了,肩上露出來的布條凝血變黑,我整個手臂和肩幾乎都沒什麼知覺,眼前更是一片放光,天旋地轉的。

  很糟糕,我發燒了,意料之中,肩上的傷口應該是感染了。

  小怪物扒在床邊,沒有換衣服,好像也沒動過,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見我醒了,立刻咩咩的叫,小爪子勾上了我的手。

  我側頭看它。

  這樣一個還不能理解我說話的家伙,要是我死了,它怎麼辦?也許很快就會被周圍的什麼東西給吃了吧。如果它足夠好運,或許能多活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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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51: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5章

  知了在樹上鳴叫,沒完沒了的,在這種聒噪的叫聲裡,好像連太陽都烈了兩分。

  我推開爸媽的房門,探著身子往裡看了一眼,老媽睡在床上沒動,身上蓋了一層薄被。這麼熱的天,房間裡沒開空調,只有一個風扇對著一邊嗡嗡的吹著,又悶又熱。

  大門被打開的聲音響起,我輕輕關上房門,趿拉著拖鞋走到客廳。

  老爸提著兩個西瓜走進來,一邊換上拖鞋,一邊關門。

  “爸,媽還沒醒,要不要帶她去看醫生啊?”

  老爸抬手把西瓜放桌上,看了一眼房門,眼裡有點擔憂,嘴裡卻說:“不礙事,你媽那個人你知道的,就是不喜歡吃藥去醫院,她說睡一覺出出汗就好了。晚上要是還不退燒,我再帶她去醫院吊水。”

  “哦。”我應了一聲,跑到冰箱那裡掏小布丁。

  “你今天吃兩個了吧,不要再吃冰棍了,等會兒跟你媽一樣病倒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注意,你媽就是說熱空調開太低才會生病,你自己也要小心,我剛才下去買西瓜,小區診所都坐滿了人了,全都是發燒的……”

  我對著冰箱門翻了個白眼,把手裡的小布丁扔回去,哐的關上了冰箱門,“行行行,我不吃了行了吧。”

  我拿了一個他放在桌上的西瓜敲了敲,“我吃西瓜總行了吧!”

  老爸把手裡的鑰匙放在桌上,從我手裡拿過西瓜,“我去切,毛手毛腳待會兒切到手。”

  我急忙跟在他身後喊,“爸,我要切成兩半的挖著吃!”

  “就你事多。”老爸嘴裡這麼說,還是切了一半給我。

  我從櫥櫃裡拿出勺子,在西瓜中間挖了個洞,把那塊沒有籽的鮮紅瓜瓤塞進嘴裡。挖西瓜吃的時候,這一下就是最幸福的。我抱著西瓜咬著勺子,准備去開電視,老爸又嘮叨上了。

  “你作業做完沒有哦?還有半個月要上學,你明年都高三了,別總是想著玩,抓緊點時間學習。”

  整天就是學習學習,我心裡很煩,一言不發的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過一會兒,客廳裡響起三國演義的聲音,中央台放了多少年了,每年暑假都放,我爸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一直都看不厭。

  “滴”我打開空調站在風口底下吹了一會兒涼風,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抱著西瓜坐在電腦桌前面吃。右下角的QQ嘀嘀嘀的閃動,我點開來,發現是班上的群裡正在討論補習班,馬上要高三了,不少人都要報補習班。

  我不感興趣,反正我不報,煩死了,叉掉這個對話框,又彈出來一個,這回是我的好朋友余涼涼,她家和我家住一個小區,就是不在一個單元。

  她說:姜苓姜苓!你知不知道!咱們班班長跟二班那個林湘談戀愛了!

  我一口西瓜嗆住,不敢置信的打字回她:不可能吧!

  余涼涼也在線,很快就回了過來,她繼續說:死胖子親眼看到他們去看電影,還去吃飯了!我的天!

  我想了想班長平時那做派,還是覺得有點不敢相信,回道:學校都說了不能談戀愛,高三抓到就要全校通報批評的,班長還敢這樣做啊,他就不怕被他媽罵?

  余涼涼說:誰知道呢,那個林湘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好幾個男生都勾勾搭搭的,肯定是把咱們班長騙了唄。

  林湘的人緣在女生裡面確實不太好,我也不怎麼喜歡她。又聊了一陣,余涼涼那邊有事下線了,我叉掉對話框點開網頁看番。

  可看了一會兒心裡總想著剛才那事,這個年紀,大家對於戀愛都是好奇又不敢主動,誰和誰真的走到一起去了,立刻私底下就能傳遍,大家一邊討論,覺得這事很懸,可心裡同時又覺得有點羨慕,還有點躍躍欲試。

  十六七歲,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矛盾的時間,就和這個夏天一樣,令人躁動。

  我躺在床上戴著耳機聽音樂睡午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睡過了頭,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耳機裡的音樂還在放,我扯下耳機揉了揉耳朵。睡太久腦子裡都一片漿糊,有點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間,有那麼一剎那感覺半輩子都過去了。我從床上坐起來緩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奇怪,我爸這個時間還沒來叫我?平時他都說午睡不能超過兩個小時的。

  我打開門往外看了一眼,客廳裡的三國演義還在放,正在播放片尾曲,唱到“興亡誰人定啊盛衰豈無憑。”客廳裡的風扇呼呼作響,老爸不知道去哪了。

  爸媽的房門還是緊閉著的,我心想,難道老爸也去午睡了?可他怎麼沒關電視和風扇?

  我走近那扇緊閉的房門,想看看我媽是不是還在睡。

  握著門把手將門推開,隨著熱風一齊撲過來的還有一股腐爛的臭味和濃烈的血腥味。

  我爸倒在地上,他的老式白襯衫上全都是血,鼻梁上的眼鏡砸在一邊,半張臉都沒了,血肉模糊的。他的肩膀和胳膊,還有大半的胸膛都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身影撲在他身上撕咬,從那張半腐爛的面容上,依稀能看出老媽的影子。

  她保養的很好的黑發掉了一大半,身上的皮膚開綻龜裂,血跡一直從她身下延伸到床上。床上地板上衣櫃門,整個房間裡到處都是血塊肉塊。

  我愣愣的看著這一切,手還放在門把手上沒有移開。死死盯著他們,我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也抽疼起來。

  “媽……爸……你們怎麼了……?”

  “媽?”

  為什麼,你好像變成電影裡面那種喪屍了?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帶著腐爛臭味的人從屍體邊站起來,朝我一步步走了過來。我大口喘著氣往後退,然後飛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跌坐在地的我盯著門,忍不住用力捏住了自己的手。

  “我在做夢,這不是真的,我在做夢,趕緊醒過來!爸!媽!你們快叫醒我啊!”

  我的房門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我一抖,又往後縮了一下。那不斷的咚咚咚聲讓人後背發毛,門縫底下流進來一灘黑紅色的液體。我抱著頭哭了出來,哭的渾身顫抖。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我很害怕,我只希望,如果這是一個噩夢,那等我醒過來,我爸還在客廳看電視,我媽已經睡醒沒事了。

  “爸,媽……”

  撞擊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整個世界都很安靜,連窗外的知了聲和路邊的過車聲,都消失的干干淨淨。我感覺自己仿佛從身體裡漂浮了出來,成為了一個看客。

  我看著坐在地板上的那個少女渾渾噩噩,看著她忽然爬起來找手機開電腦,卻發現根本沒有網絡和任何信號。然後又過了很久,她站起來,走出了房門。

  ‘喪屍’回到房間繼續吞吃‘屍體’,我看到‘我’在廚房拿了那把砍西瓜的刀。

  我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根本無法止住。‘我’還在往那個房間走,可我已經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一切。那是噩夢,那是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飛濺的血肉,不再熟悉的面孔,我再也回不去的家。

  我抗拒著即將發生的一切,我拼命的奔跑想要離開這裡。我成功了,我奪命般的在黑暗中狂奔,然後慢慢的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我一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穿著一件紅裙子。我媽總喜歡給我買紅色的衣服,可我不喜歡,為了這個,我都鬧了好幾次,可小孩子哪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我邁著短小的腿往前走,漸漸的,我忘記了自己之前看到的一切,忘記了發生的所有事情,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爸媽,我和他們走失了,他們一定也在找我。

  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很多人,這些人來去匆匆,都沒有臉,我忽然害怕起來,在人群中奔跑著。

  “苓苓!”

  忽然間,我聽到了我媽的聲音,她在叫我。我一轉頭看見不遠處,我媽和我爸站在那朝我招手。我滿心的彷徨恐懼頓時全都消失不見,飛快的朝他們跑過去。

  “爸!媽!”

  可是我怎麼都無法接近他們,而這時,一個孩子穿過我的身體,撲向了他們懷裡。那是一個和我一樣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她長著和我一樣的臉。她撲在爸媽懷裡,滿臉的笑,然後他們一家三口手牽著手轉身離開,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

  我不甘心的努力朝他們消失的地方追去,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始終沒辦法追上他們。

  “不要丟下我,爸,媽。”

  “我害怕。”

  “你們回來啊!”

  “回來啊啊啊!!!”

  “……求你們,別丟下我一個人……我真的……很害怕啊……”

  ————

  “媽……”

  這回,我是真的醒過來了。昏暗狹窄的房間,帶著些微潮氣,外面下雨了,草木的氣味格外鮮明,雨點稀裡嘩啦的打在窗戶上。我茫然的看著有點發霉的屋頂,聽到自己嘴裡還在喃喃的喊著媽。

  肩膀上的痛在這一刻,變得劇烈起來。我想起那具被撕咬掉半個身體的屍體,忽然整個身子都痙攣著縮成一團。

  就是這時,我聽到了耳邊響起一個嫩嫩的聲音,那是小怪物的聲音。

  “媽、媽媽、媽……嗚……媽……”

  我抱著手臂滿頭冷汗的看過去,小怪物趴在床頭,嘴裡不斷的喊著媽媽,綠色的大眼睛裡滿是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掉。

  我沒看過小怪物哭,它從出生起就不會哭。但現在它哭了,一邊哭一邊喊媽媽。它之前也不會喊媽媽,我沒教過它。

  “因為我剛才做夢一直在喊這個,所以你跟著我學嗎?”

  我剛才,在夢裡那麼害怕他們丟下我,所以你也是在害怕我丟下你嗎?

  “媽媽。”小怪物仰著腦袋看我,眼裡是深深的恐懼和眷戀。和我夢中那個孩子的眼神,一模一樣。我仿佛變成一面鏡子,照見了從前的自己。

  我的眼淚忽然湧出眼眶,然後湊近他,在他腦袋上親了親。

  “我不會丟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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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52: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6章

  末世裡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生病後沒能得到救治死去的,如今還幸存的人類分散在各處,哪裡都不缺像我這種喜歡獨自生活的人,再加上聯絡手段很少,基本上就形成了一個封閉的世界,只要不走出那一片,就很難遇到其他人。

  沒有聚居地,也就意味著沒有各種生活用品,沒有藥物。如果生病了,不會辨認草藥,只能自己硬扛,扛得過去是運氣好,扛不過去也就那樣簡簡單單的死了。

  我從前也受過傷,發燒也有過幾次,最嚴重的一次受傷同樣是遇上變異動物,不過那是個大家伙。我當時後背整個皮幾乎都被抓下來。那時候我跟著一個車隊,車隊裡的人也是臨時湊到一起,想找一個安穩的地方生活,誰跟誰都不是必須對對方負責的關系。

  所以我會被拋棄也就是理所當然的,我還要感謝他們沒有留著我,等我死了再吃掉我的屍體,而是選擇把我和另外兩個傷員扔在了廢棄的房子裡等死。

  因為傷得太重,最後那兩個人都死了,但我卻扛了過來。那時候我的傷嚴重得多,在炎熱的夏天裡,後背一度潰爛,散發出難聞的腐臭味,連那些食腐的鳥類都被我吸引過來了。我那時有股狠勁,那些東西想吃我,我就裝死讓它們來吃,然後等它們啄我身上的肉,就突然出手抓住它們,再反過來把它們變成自己的食物。

  這一切聽上去很殘酷,身處其中的人卻感受不到什麼,只是為了活下來而已,再漫長的痛苦等過去之後,也不過就是某段記憶。

  那時候我能忍耐下來,現在就不會被這點傷給打倒。來自於記憶中的脆弱只是曇花一現,我畢竟早已不是那個只會呼喊父母的孩子。

  只在床上躺了一天,我就掙扎著爬起來了,燒了一大鍋熱水,把幾把小刀片消毒,刮掉了手臂和肩上有潰爛跡像的腐肉,然後把在外面挖的地皮蘚敷上,用布條緊緊纏著。

  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咬著牙,脖子上都是凸起的青筋。鮮血滴在水裡,飛快的暈染,旁邊的垃圾盆裡裝著我刮下來的爛肉沫,場面看上去大概有點可怕,小怪……姜羊這兩天受了太多驚嚇了,靠在我背後抖個不停。

  我一邊收拾刀片的時候一邊就在想,姜羊姜羊,是不是我給他取的名字不對,真的像只小羊羔一樣。但我覺得現在給他改名叫姜狼或者姜大老虎之類,他也不能變成一個大膽勇敢的男孩子了。

  本來就是,只吃素,天真爛漫的又善良的性子,才這麼小就已經初現端倪了。

  我有點想嘆氣,我沒教過孩子,不知道該怎麼教姜羊。難道我要訓練他變成一個像我自己這樣的人?我往後瞄了一眼他淚汪汪的大眼睛,覺得還是算了吧,我沒有那麼厲害,而且這種東西是無法教出來的,是在生死之間摸爬滾打折騰的多了,自然就會學會的。

  思來想去,我發現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算了,順其自然吧。

  我慘白著臉把自己的傷處理好,喝了兩杯加了糖和鹽的熱水,出了一陣汗後感覺腦袋沒有那麼暈了。姜羊之前那身在泥水裡滾了一下的衣服還沒有換掉,從我睡覺開始,到現在,他也一點東西都沒吃,只是固執的跟著我,比之前最開始那會兒粘的還要緊一些。

  我轉個身,一不小心就能撞著他,非常礙事。我想讓他走開一點,但是看他那‘小白菜地裡黃’的樣子又覺得無奈,萬一又哭起來,我受不了,本來就頭暈。

  伸手摸了摸姜羊的肚子,癟的都凹下去了。原本是幾乎全天都在不停的吃吃吃,現在好久沒吃東西,難怪扁成這樣。我給他拿了一罐他平時最喜歡的地莓醬開了,又拿了他平時的勺子,可是姜羊碰都不碰,爪子抓著我的衣服,蹲在我腳邊,像只准備長在我腿上的蘑菇。

  怎麼就怕成這樣呢。

  “我說了,不會丟下你的。”我一手把他的腦袋轉過來,跟他這麼說。

  可他聽不懂,嘴裡模模糊糊的喊了兩個字,“媽媽……嗚。”

  我用地莓醬的瓶子撞了撞他的臉,他也不理,還轉過頭,干脆抱住了我的小腿,把臉往我膝蓋底下藏。我坐在那皺眉,搞不懂他為什麼不肯吃東西了。

  不想吃地莓醬了?廚裡還剩一點槐花,我拖著小怪物起來去拿,試著把槐花往他面前湊。這回他反應更大了,嗚哇一聲干嚎起來,力氣太大,抱得我的腿都疼起來。

  我看了一眼盆裡的槐花,忽然有點明白過來。

  他該不會是覺得我帶他去摘槐花,在那裡受傷了,所以再也不肯吃槐花了,還怕我因為這個生氣不要他,所以干脆連東西都不吃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姜羊這小東西真是比我想的還要聰明。正常的人類嬰兒像他這麼大,大概還沒法站起來走路,他就有這種小心思了。

  不能溝通,就算能溝通,我也不是個會溫柔安慰孩子的人,所以我干脆的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想吃就硬塞。

  捏著嘴塞進去。

  被我強喂了幾口,姜羊瞄著我沒什麼表情的臉,馬上學乖了,自己乖乖拿過勺子吃。就是一只爪子還勾著我的褲腳不肯放。

  我覺得他這副想長在我身上的架勢不能慣著,等他吃完後,就把他按坐在小椅子上,不許他再靠過來。姜羊朝我伸了兩次爪子,又被我按回去兩次後,不敢再伸了,背著爪子用一雙滿含倉惶的大眼睛看我。

  我半邊胳膊和手臂都不能動,就是隨便動一下都是鑽心的疼,所以我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小怪物身上,想著怎麼樣教他,至少讓他獨立一點,不然要是以後我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沒了,他也不至於把自己餓死。

  還是那個問題,教什麼?我和姜羊大眼對小眼,安靜的對著看了老半天。

  還是先教說話吧。

  我指指他,說:“姜羊。”又指指我自己:“姜苓。”

  姜羊:“嗚哇。”

  我指他面前的勺子說:“勺子。”

  姜羊:“嗚哇哢。”

  我指凳子:“凳子。”

  姜羊:“呼哢。”

  這一點音都對不上,我有點郁悶的想。我教姜羊說話遇上的困難,這才剛剛開始。

  先從周圍能看見的東西教,可是不管我重復多少遍,姜羊就是睜著大眼睛瞧著我,也不跟著我一起念,要麼念出來都是些完全對不上音的東西。

  我是對他沒脾氣了,只能逮著機會,見到他把目光放在什麼上面,就指著什麼說名字。這樣下來之後,雖然他還是不會跟著我念,但是只要我說出什麼,他就能很快把目光放在什麼地方了。

  我有點搞不懂姜羊是不能發出像人類一樣的聲音,還是單純的太笨學不會。

  養傷期間,我教姜羊說話,自己拿著柴棍子在灰堆上寫字,可是我很快發現了一個不太妙的問題。

  “槐花……槐……槐怎麼寫?”灰堆上的字只出現了一個木字旁,右邊我遲遲不能落筆。我不記得槐字的右邊是什麼樣的了,最後我把灰一抹,又說:“地莓醬……地莓……”醬字怎麼寫來著?

  把灰默默抹平,我放下了樹枝。

  能對話就可以,並不需要能寫出來,對吧。我很久很久沒有接觸過文字了,也不常寫東西,會忘記一些字也很正常。

  我心裡有點不自在,覺得自己這老師不太正宗,但是姜羊不在意這些,我在他身邊,他就滿足了,雖然不跟著我念,但我說什麼他都聽得認認真真。我這個不太正宗的老師,教他一個不太聰明的學生。

  除了教姜羊說話,我還教他用打火機和火柴生火,我希望他學會生火。可是姜羊那三根小短爪子,連打火機都按不了,也不能抓緊一小根棍子的火柴。他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靈敏,簡直可以稱得上笨拙了。

  之前我沒有刻意教他什麼,現在我特意教了,他還是不會。

  這些都不會也就算了,但我希望至少在遇到危險時,姜羊能舉起武器保護他自己。

  我的傷恢復的很快,每天換地皮蘚敷和保證休息的情況下,沒有感染惡化,而是很快的結痂了起來。傷口結痂後,我試著動了動手臂,雖然依舊不方便,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帶上姜羊,給了他一把柴刀,准備帶他去見點血。

  “姜羊,砍死這條蛇。”

  現在這個季節,各種小動物已經陸續蘇醒,特別是蛇,都開始出現了,就蟄伏在各種瘋長的草叢草堆裡。

  我拿了一根特質的蛇棍,前頭有個三角叉,可以牢牢的叉住蛇頭,被我叉住的蛇是條無毒蛇,身子灰灰的,也不太大。我叉住它後,讓姜羊用柴刀砍。

  可是姜羊拿著柴刀蹲在那條不停翻滾扭動的蛇面前,摸著人家的蛇尾巴,好像玩上癮了,摸著摸著還抬頭朝我笑。

  我是帶他來玩蛇的嗎?不是。

  我抬手一刀斬斷了那條蛇的身子,鮮血就噴在姜羊身邊的草地上,他愣了一下,然後拽著蛇尾巴放進了隨身帶的袋子裡。我平時帶他出門干活,抓到些什麼小鳥青蛙之類,就放在那袋子裡。

  他裝完蛇,什麼都沒發生似得繞著我抓身邊的青草,我給它的柴刀就被他拖在身後,敲在石頭上發出叮叮當的聲音,他完全沒有要用的意思,只把那柴刀當成一個我讓他拿著的東西。

  “姜羊,我是在示範給你看,讓你學我知道嗎?不是讓你來收蛇的。”我用叉蛇的棍子指著蛇頭那一截。

  姜羊眨了眨眼睛,噠噠噠跑過去把那截蛇頭也放進了袋子裡,然後拉著袋子口朝我邀功。

  我杵著棍子看他傻樂那樣,又看著被他扔到一邊的柴刀,覺得孩子不是一般的難教。

  最後——

  蛇肉粥好喝,蛇肉加蔥蒜炒著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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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52: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7章

  傷口發癢,在長新肉,這種癢比痛更加難忍,我癢的睡不著,睜著眼睛想著地窖裡存的存糧來轉移注意力。

  旁邊的姜羊睡的好好的,忽然腳爪一彈一彈,爪子胡亂往旁邊摸索過來。我按著肩膀默默往裡面縮了縮,姜羊沒摸到我的衣服,瞬間就驚醒了,昂一聲在嘴裡還沒喊出來,看到我之後,就咽了回去,然後往我這邊蹭了蹭,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其實他之前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醒,我偶爾會被他的目光給驚醒,發現他睜著眼睛瞧著我,像是怕我忽然不見了。自從我受傷之後,他就越來越頻繁的晚上忽然驚醒,醒來就到處找我。

  這不是個好現像。

  第二天一早,我拿著柴刀彈弓和一些工具,把姜羊帶出去,他開始還開開心心的,後來發現我走的方向是那棵變異槐樹,他就不肯去了。我直接拖著他往前走,一直走到那棵變異槐樹附近,他忽然跑到我面前攔著我,抱著我的大腿往後面推,不許我過去。

  姜羊嘴裡嗚哇嗚哇個不停,非常焦急的樣子。我不管不顧的捏著他的爪子,把他往樹底下拖。

  我之前不喜歡到這個樹底下來,因為這裡樹枝太茂密,樹冠上藏著什麼東西不容易被發現,光線不好更容易被偷襲。如果不是必要,也得不到什麼收益,那就最好別冒險。

  但是這回我必須來,因為我准備在這裡獵殺幾只小東西給姜羊看看。我得讓他知道,這棵變異槐樹這裡並不是一個能讓他害怕的地方。

  末世裡比這裡可怕的地方多得是,比那只變異狐狸可怕的敵人更多,他不能被這一點小小的意外困住,否則以後等他離開這裡去到更加廣闊的地方,他就會膽怯,會一步都走不出去,就像末世最開始那會兒的我,因為不敢走出去,每一步都鮮血淋漓,幾次差點死去。

  如果面對敵人的時候害怕了,轉身逃跑了,就會很容易迎來死亡。

  我要教給姜羊的是,不要害怕任何一個給他帶來挫折和噩夢的地方。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是我必須教他。

  我已經做好了姜羊會害怕的瑟瑟發抖躲在我身後,或者立刻跑走的准備。但是,他比我想的還要好很多。在發現我不想離開這裡後,姜羊主動站到了我身前。

  雖然他還在緊張,甚至在發抖,但是我知道他以後會是個勇敢的男人,因為他敢站在我面前,他想保護我。

  我摸摸姜羊的頭發,觀察著頭頂上的樹枝分布,找到了一個視線最好的地方。然後我拉著姜羊,來到了最稀疏的樹枝底下。拉動彈弓,石子帶著獵獵的風聲呼嘯出去,打在樹冠上。

  那一瞬間看上去平靜的槐樹上騷動起來,許多灰黑色的鳥從開滿槐花的樹枝上飛走,發出嗄嘎的怪聲。

  姜羊又是一抖,他仰頭看我,我對他說:“不用怕,看著我的動作。”

  我從腰間的布袋子裡又拿出好幾個石子,對准另外一個地方彈射出去。這些石子是之前我在河灘上撿來的,我撿了一筐,現在還沒用完。

  接二連三的石子驚動了變異大槐樹上隱藏的許多動物,一時之間除了飛出去的各種鳥,還有不少黑影飛快的在樹枝上穿梭,這裡熱鬧的就像是另一個小型世界。

  我半蹲著身子,讓小怪物待在我身前,我用雙手環過他,對准樹枝上的某個位置,繃緊了彈弓。姜羊的目光凝在我的手上,我引導著他的視線來到頭頂的樹枝,然後猛然放手。

  “唰。”

  “唧唧!”個頭不大的灰皮變異野鼠發出一聲痛呼,從樹枝上摔了下來,不過很快它又往粗大的樹根底下爬,想要躲起來。

  又一顆石子射到它前面,那只行動不太方便的變異野鼠立刻轉身想鑽進落葉堆裡,被我一柴刀剁掉了老鼠頭。這只變異老鼠不大,腦袋上一側還有個黑點。我猜它有可能是我之前殺的那只變異老鼠留下的小老鼠,因為我之前殺的那只大變異老鼠腦袋一側,也有這麼個黑點。

  失去了母鼠的喂養,這只變異小老鼠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很幸運的了。如果我被殺,姜羊很有可能就會像這只變異鼠一樣,被其他的東西獵殺。所以我得盡快把我會的,更多的教給姜羊。

  我把老鼠拎到姜羊面前,他愣愣的看著我。我用柴刀挑開他那條口袋,把死老鼠放進去。然後拉著他,走到槐樹的另一邊,再次尋找合適的獵物。

  他發了一會兒愣,忽然舉起爪子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我眼睛往下瞄了他一眼,看到他捂著裝死老鼠的袋子,眼睛亮晶晶,非常崇拜的看著我。

  “拿好你的柴刀。“我踢了踢他拖在地上的柴刀,他反應過來,學著我一樣將柴刀舉著,警惕的看著周圍。

  我不需要他在這裡獵殺什麼東西,他現在也獵不到,我只希望他學會舉起刀。

  我又用彈弓射下來一只灰色的鳥,認不出來是什麼品種,嘴巴上一圈是黃色的,腦袋上有兩根格外長的黑毛。

  最後的收獲不多,但是在我接連好幾天帶著他去變異槐樹那邊找獵物後,姜羊不再害怕去變異槐樹那邊了,晚上做噩夢的頻率也在降低。

  既然姜羊不再害怕那邊,我也就不再刻意帶著他去,而是開始有意識的帶著他去周邊其他地方。之前姜羊好奇,但是沒進去過的廢棄屋子,我也帶著他去。

  那些屋子裡面沒有能用的東西了,去了也沒有收獲,要是之前的我,大概不會特意帶姜羊進去,但是現在,這個廢棄村子的每一個角落我都帶他去看過。

  一戶人家院子裡的橘子花開了,非常香,我帶姜羊在樹底下走了一圈,他蹲在那撿了很多掉下來的白色橘子花瓣,全都放進衣服口袋裡。晚上,他把橘子花全部放在枕頭底下,聞著那種隱約的香味,我做了個夢。

  夢見秋天到了,那棵樹上結了很多的橘子,我摘了一籮筐,結果摘完一扭頭發現,樹上又長出來很多橘子,怎麼都摘不完,發現有吃不完的橘子,我夢裡先是很高興,然後就開始發愁,這麼多橘子要是不吃完,爛掉了多可惜,我想著就覺得心疼。

  然後姜羊忽然出現對我說:“媽媽,不用擔心,我可以吃掉所有的。”然後我就看著姜羊變成了一只長脖子的恐龍,像是很久以前在某些畫冊上看到的食草恐龍,他脖子一仰,連整棵橘子樹都吃掉了。把樹吃掉了,以後我們還怎麼吃橘子?

  我從夢中醒過來往身邊一看,食草小恐龍抱著他自己的尾巴,一邊睡一邊哢嚓哢嚓的咬,不知道他做了個什麼樣的夢。

  我一直關注著的那棵枇杷樹上結的枇杷已經不小了,小溪邊上那棵老桃樹結的桃子也在慢慢長大,打眼看去,全是一個個的小果子。塘裡冒出了小圓盤一樣的嫩綠荷葉,野鴨子在塘邊的草叢下鳧水,鑽進水裡,過一會兒在另一邊忽然冒出來。

  我開始試著帶姜羊去遠一點的地方。

  早在生下姜羊之前,我就已經決定找個時間去更遠的地方收集一些生活用品,雖然那時候我沒想到自己最後會接受一個小怪物。

  姜羊和普通的嬰兒不一樣,他長得太快,我覺得也許我很快就能帶他一起去更遠的那個城裡找點生活用品回來,也帶他去看看其他的地方。那從現在開始我就得准備了,准備讓姜羊試著接觸這個地方之外的世界。

  我帶他去的是距離村子稍遠一點的河灘,去那裡我自己走差不多要走一個小時,帶上姜羊可能會稍微慢點。河灘那邊我一共才去過兩次,上一次去是去年的冬天,我在那裡撿了很多彈弓用的小石頭。

  姜羊發現我們離開平時熟悉的地方後,有點奇怪的停住了腳步,他指指後面的田和隱約露出來的破敗房屋。

  我給他指面前快被雜草覆蓋的路,“我們今天去那邊。”

  他聽懂了我們要去什麼方向,但不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人對於未知的東西都會害怕,選擇未知的時候,也會猶豫,這很正常。我站在那等了姜羊一會兒,他踟躕的看看前面,又看看後面。

  我不再等他,徑直往前面走,離開他三米之後,我用余光看到姜羊朝我跑了過來。比起離開熟悉的地方,他更害怕離開我。

  走過這一條小路後,我們走上了一條大路,之前是用瀝青鋪的,現在有些地方已經開裂了。不過這瀝青路在經過十年的風吹雨打和各種意外後,保留的比水泥馬路還要好,雖然道路兩邊的草木長得非常蔥籠,但中間還挺干淨。

  姜羊只是最開始有點遲疑,等我們開始往前走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又滿是對新地方的好奇了。他盯著腳下的黑色瀝青路面看,盯著道路兩旁新長出來的青芒草和去年冬天留下來的枯芒草看,還盯著前面從路面上溜過去的一只花蛇看。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當年我第一次去外地上學,離開家的時候,也是這樣。

  我牽著姜羊往前走,他已經一點都不害怕擔心了,雀躍的像只小鳥,尾巴噠噠噠的甩動著。我們順著瀝青馬路往前走,慢慢的能看到前面一片被青山環繞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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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53: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8章

  雖然能看到河面了,但從這裡走過去還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太陽越來越烈,陽光直射下來,這條馬路上沒什麼能遮陽的地方,黑色的瀝青路面又很吸熱,往前走一段,一下子就出了滿身的汗。

  姜羊開始還好奇地東看西看,但是太陽大起來之後,他就有點奄奄。平時帶他去田那邊干活,有大太陽他都會跑到草堆裡,或者靠山背陰的地方。現在到了夏天了,溫度越來越熱,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子,我穿著短袖,手臂上也被太陽曬得發燙。

  不過我習慣了,但姜羊還沒有,他熱的尾巴都不甩了。我往路兩邊看,看到了一株變異的野藤,不知道是什麼藤,葉子特別大,圓圓的中間還有個窩窩。我帶著姜羊走過去,用柴刀割開兩旁的芒草,走到那攀著枯樹的野藤下。

  沒發現什麼危險後,我才動手割斷了一截野藤,這截野藤上有七八片的大葉子,我摘了一片大葉子蓋在姜羊的腦袋上。

  他拉著自己頭頂的葉子好奇的看看,又聞了聞,然後張開了嘴,露出一口雪白的尖牙齒。

  “不能吃。”我捏住他的嘴,阻止了他。

  姜羊明白我的意思後,就把大葉子蓋回了腦袋上,仰著臉去聞那葉子的味道。他把腦袋仰著仰著,就站不穩的摔坐在地上,然後一咕嚕爬起來繼續玩那片葉子。我摘了一片葉子蓋在自己腦袋上,又摘下兩片分別裹在姜羊兩邊的手臂上,再用野藤的藤條綁好。

  姜羊穿的是一件大T恤,袖子比較短,下擺能遮到膝蓋,因為他的腳爪子很大,還帶勾,那些褲子他都穿不進去,所以我給他改了改幾條小短褲,能在兩邊的側面系帶子,不用往兩只腳上套著穿。

  他手腳上面的鱗片沒有了之前的軟,變得越來越硬了,不過顏色還是白白的,我一直沒找到姜羊能穿的鞋子,但他不管往哪裡踩,覆蓋著鱗片的腳爪似乎都不痛,所以我也就沒管他。

  我給它綁好了手臂,自己也綁了兩片,然後拿著剩下的葉子帶著姜羊繼續往前走。

  從這條路面上,滋溜溜橫穿過的蛇見到了三條,兩條身上帶花,我沒去動,拉著姜羊等那兩條花蛇爬過去,才接著往前走。還有一條身上沒帶花,看著不像是毒蛇,我本來准備去抓,但那條蛇溜得太快,一眨眼就鑽進草叢不見了。

  我的襯衫背後汗濕了一片,姜羊也差不多,他已經開始吐舌頭了,比正常人要長的舌頭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我停下來從包裡給他拿水喝,他喝一口就遞回給我。我自己喝了兩口,又讓他喝,這回姜羊抱著瓶子喝了小半瓶。

  把水放回去,再往前走一段路,河灘就快到了。前面有個岔路口,往右邊走就是去河灘的,左邊是我當初來到這裡的時候,走的那條路。想去更遠的城裡,就得走這條路。

  我帶著姜羊往右拐,過不了多久,河灘就清晰的出現在面前。

  河灘上長滿了綠草,這邊的河灘周圍原本也是田,大片大片,只是多年沒有耕種,又被水淹了幾次,上面沒有什麼作物,剩下一些茂密的野草。大概只有從那些橫平豎直的遺留田埂上,才能看出從前的一點模樣。

  這條河挺大,在這裡不能看到來處,水面上兩座山對著,只留下了一個峽口子,水流從那個口子進來,就平靜了很多。

  水周圍是山,一座座的青山全都映到水裡,山是青的,水就是綠的。

  姜羊頭一次見到河,眼睛瞪得大大的,溜圓。他抱著爪子,興奮的指那大片的山和水,嘴裡嗚哇嗚哇。我敷衍的嗯了一聲,往前走。這是個坡,走的不小心就會摔下去,所以我走下去兩步後,轉身想去扶一下姜羊。

  可我剛轉身,就聽姜羊咿呀一聲,摔倒了,像個球似得從我身邊咕嚕咕嚕滾了下去,然後滾進了坡下面長滿了野草的田裡。

  我眉頭一皺,干脆抬腳從這小坡上跑下去,跑進田裡去看姜羊有沒有摔著。我還沒走過去,姜羊爬起來了,滿頭的草,衣服也弄髒了,坐在野草堆裡笑的哢哢哢,看著好像是沒事。

  我把他提起來,從田坎邊上往河灘走,沒走多久,姜羊就拉著我的手搖晃起來,我扭頭看他,他嗯嗯嗯指著不遠處,非常激動。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見到了兩只純白的鷺鷥。

  那應該是兩只變異的白鷺鷥,尾部有兩根長長的尾羽,體型比一般的白鷺鷥要更大。它們悠閑的緩步走在河邊草地上,偶爾低頭梳理梳理羽毛,飛起來的時候像一片雪白的雲,非常漂亮。

  隨著我和姜羊越走越近,兩只白鷺鷥忽然展開翅膀,掠過河面,飛到了對面的山上去了。白色的鳥和綠色的青山相容在一起,是一副很美的畫面。可惜我感觸不深,倒是姜羊好像有種天生的浪漫,對於這種美麗總是格外喜歡。

  他發出一聲仿佛遺憾般的嘆息聲,眼睛不斷往周圍看,好像想找到其他有趣的沒見過的東西。

  帶著姜羊在河邊走,我想看看這會兒河邊有沒有蚌殼撿。河上帶著點潮濕腥氣的風吹過來,非常涼爽,在河邊洗了把手和臉,我和姜羊順著這邊河岸找了一圈,撿到了二十幾只巴掌大的蚌殼。之前退過一次水,那時候沒來,要是那時候來的話,應該能撿到更多,這會兒的蚌殼也不怎麼肥。

  把撿來的蚌殼都堆到一起,我准備待會兒就在這裡撬開殼,把肉挖了回去,吃一餐也夠了。

  姜羊蹲在蚌殼邊上,好奇的用爪子去敲打那些蚌殼。黑色殼子的蚌殼大多都有一半陷在泥裡,被我拿了起來之後,蚌殼上都是泥土,這些蚌殼閉得緊緊的,一動不動,不管姜羊是戳是敲,還是拿起來晃晃,都像石頭一樣沒有聲響。

  姜羊在那邊玩蚌殼,我走到旁邊的兩塊田裡看,這兩塊田是水田,以前應該是種稻子的,這會兒角落裡還長著兩根寸長的禾苗。我蹲在田埂邊撥開那些野草,看到了泥土裡有些小洞,偶爾咕嚕一下冒個泡出來。

  那是泥鰍洞,說不定還有黃鱔。我想到家裡那堆在角落裡沒用過的地籠子,可以用來抓泥鰍和黃鱔。

  地籠子是用竹子編的,手臂那麼長的一個圓筒,兩個圓筒組成一個L型,一個口子能讓泥鰍鑽進去,只要鑽進去了,就不能再鑽出來,因為那口子外頭大裡面小。我知道那地籠子怎麼用,就是沒在這裡用過。

  想著下次過來,帶幾個地籠子過來抓泥鰍,我回到姜羊身邊,用柴刀給他演示了一下怎麼撬開蚌殼的口子。

  只要能撬出一個縫,用柴刀兩邊一橫一扳就開了,裡面的蚌殼肉挖出來放到一邊,一會兒就堆了一小盤。

  姜羊拿我扳開了的蚌殼玩,摸著裡面光滑的內壁,又用蚌殼裝水,端著裝水蚌殼回來的時候,他那個蚌殼裡面還多了兩個小螺螄。我看一眼那兩個小螺螄,讓他扔回去。這會兒的螺螄還不大,再等兩三個月,等這些螺螄長到現在的三倍大,那才有點肉。

  河灘邊上有一處是往裡凹的,那邊水非常淺,有幾種小魚就愛待在那種淺水裡,還沒有手指粗的小魚,身子是半透明的,就靜靜的趴在那沙土上。姜羊發現了淺水灘的小魚後,就一直蹲在那裡,等我差不多收拾完了蚌殼,叫了聲姜羊,他捧著爪子就跑過來了。

  他讓我看他的爪子,我瞄了一眼,見到一只指節長的小魚躺在他的爪子上,是一只麻沙魚,要是拿個蓋子蹲到那邊淺灘,一會兒能抓個十幾只,但是十幾只也不夠一口吃的,所以我懶得去抓。

  姜羊也不能吃魚,他就吃素,但他喜歡這些東西,爪子裡捧著魚,尾巴都快甩上天去了。他那爪子捧不了多少水,一路跑過來水都沒了,現在他爪子裡那只小魚正在徒勞的把嘴一張一合。

  姜羊給我看完,又跑回去,把那只小魚放回去。

  河灘上有很多東西,姜羊這裡翻翻那裡翻翻,還給他在大石頭底下翻出來一只螃蟹。

  我帶姜羊回去的時候,他還有點戀戀不舍的,路過一個田坎邊,我看到中間一條小水溝裡有半透明的蝦子,就藏在水草裡,露出灰黑色的鉗子。蝦的話,也得再過上兩三個月才能長大。

  回去的路上,走過那條瀝青路,我換了個方向回村,意外地發現了路邊長著好些蠶豆。這會兒的蠶豆剛好可以吃,我拿出袋子來裝蠶豆,姜羊也就幫著我一起摘豆莢,最後也摘了小半袋回去。

  一個豆莢剝開,多的有四五顆蠶豆,少的也有兩三顆,全都放進小竹籃裡。剝下來的豆莢殼曬干能拿去燒,青色的豆子連著豆殼一起煮,放點鹽,大火燜上一陣,就有香味傳出來了。

  河邊弄來的蚌殼肉浸在井水裡清洗干淨沙子,切成小塊,同樣加鹽放小鍋裡燉上。蚌殼肉比較難煮,要煮的久一點才不會很難嚼。蠶豆煮好了,蚌殼肉還在那剛燉出味。

  把蠶豆撈出來過水,圍著一個小台子,我跟姜羊一起吃。我在蠶豆殼上咬開一個口子,輕輕一擠裡面的蠶豆就出來了,但是姜羊不會,他只會連皮帶殼一起吃,吃的比我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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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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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17:53: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9章

  蚌殼肉一直煮到傍晚,嚼起來還是有點硬,但是這個硬度剛好,像是吃零嘴一樣一小塊能嚼很久,越嚼越香。我用碗把蚌殼肉全都裝了,一邊清理從屋裡翻出來的地籠子,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

  這些用來抓泥鰍小魚小蝦的地籠子很久沒用了,有些地方壞了,我找了些東西想辦法把那些口子補一補。

  我吃蚌殼肉,姜羊就抱著裝蠶豆的簍子吃蠶豆。

  這會兒天越來越黑,天邊上的橘黃色粉色晚霞已經漸漸消失,屋裡也慢慢看不清了。我起身去點松樹油燈,見我起身,姜羊端著蠶豆簍子,也屁顛屁顛的跟著我。

  松樹油是我在山上的松樹上刮下來的。

  山上那一片長了不少松樹,那些松樹枯老的枝椏和針葉,用來引火燒火非常好,一點就著,秋天那會兒我每天都要去那片松樹林裡耙枯葉子,一擔擔的全部裝回來,就是放著冬天燒的,幾乎放滿了一個房間,燒到現在才燒的差不多了。

  開始我只是砍松樹枯葉子和枝椏來燒火,後來發現松樹上經常會生那種結疤一樣的東西,會冒出半透明的淡黃色油脂,就刮了些回來,試著做出了松樹油燈。晚上有了照明的油燈,後來我就經常過去刮松樹油,攢了一罐子。要是松樹不出油,在枝干上割個口子,過段時間也能流出不少油來。因為松樹油和桃樹油看上去很像,我還試過用桃樹油做燈,可惜失敗了。

  這松樹油燈雖然難弄了點,但是燒起來還有股松樹香,挺好聞的。我一般晚上不做什麼事,天一擦黑就到床上去睡了,大部分時候用不上松樹油燈,也不太舍得用,但現在,我決定過段時間外出去看看,所以就想改變一點習慣。到時候在外面晚上可能我要守夜,說不定晚上還沒法睡,現在我都習慣早睡了,到這會兒就犯困,這不太好,我得趁早習慣一下從前的作息,這些天都要熬晚一點睡。

  我點上了松樹油燈回來,對著那點燈光,繼續鼓搗地籠子。姜羊趴在油燈旁邊吃豆子,過了一會兒忽然往手臂上啪的拍了一下。

  我抬頭瞭了他一眼,他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爪子,上面有只被拍死的蚊子。

  到了夏天,蚊子也多了起來,特別是傍晚開始,那些蚊子就洶湧的往人身上貼,趕都趕不走。現在各種植物動物都長得好,蚊子也大只了,那嘴上的長針長的讓人看了就怕。

  房子周圍都是些花花草草,蚊子也就格外多,我用之前磨的那種防蚊蟲墨綠色草汁塗在身上,能稍微管用一陣子,但是等味道淡了,那些蚊子又開始叮人。

  就這一會兒,我腳上也被叮出了兩個包,非常癢。姜羊臉上也被叮了,我就一會兒沒看他,臉上就多了個紅包包,被他自己撓的鼓起來了。他被蚊子叮了包出來,癢也不吱聲,就坐在那撓,另一只爪子上還拿著一粒蠶豆,撓撓臉,撓完再吃。

  我放下手裡的地籠子,洗洗手去拿那種當花露水用的墨綠草汁,給姜羊點了些在臉上。

  “不要去抓。”我跟他說,他猶豫著伸手去撓,被我拉下來兩次,他就知道不能撓了,實在癢的話,就皺著臉努力吃蠶豆,尾巴也一個勁亂甩。

  我又塗了點在自己身上,再把姜羊抓過來給他整個塗了個遍。他散發著一股子刺鼻味道後,蚊子少了,但是姜羊自己也被嗆得不輕。簡直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聽到姜羊鼻子裡哼哼唧唧的不舒服,心想著,明天要去割點艾草熏蚊子。還有這種防蟲叮的草汁也不太多了,得多弄點。

  天氣熱了,我晚上洗澡懶得燒熱水,直接就從井裡打水衝,就站在院子裡洗,也沒人看。周圍除了星星月亮,就只有樹影蟲鳴。

  鼻子裡聞到的都是青草味,耳朵裡聽到的都是蟲蛙鳴叫,我覺得周圍很安靜,又很熱鬧。

  安靜是因為,這裡除了我和姜羊,沒有其他人,熱鬧是因為,那些青蛙實在太吵了,還有斑鳩和各種鳥,大半夜都會忽然咕咕呱呱一陣叫。

  布谷布谷——這種聲音,最近夜裡我經常能聽到,我感覺那鳥就在屋後那兩棵大樹上。

  去年的夏天,我一個人,仿佛感受不到這種安靜也感受不到這種熱鬧。說實話,我連去年的夏天怎麼過來的,都有點記不清了。

  想想也是很奇怪。最近我慢慢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越來越清晰,記起來的越來越多,倒是最近這些年的日子,像是有點不太清楚了。

  嘩啦一聲,冰涼的井水衝在身上,衝走了燥熱和汗味,那些水順著腳下的石頭滑進縫隙裡,流到一邊的草地和泥土地上。

  石縫裡有只小青蛙,被我濺下去的水驚動了,咕呱咕呱的跳出來。姜羊在一邊蹲著等我洗完澡,看到一只小青蛙跳出來,他馬上就想過來抓青蛙,被我喝住了。

  “到一邊去,待會兒水又濺你身上,澡白洗了。”

  他捏著自己的尾巴尖回去門檻上坐著等我,眼睛還眼巴巴的盯著那只小青蛙,一直看著人家跳進了黑暗的草叢再也看不見了。

  我洗澡之前,就先給姜羊洗了,他成天跟個泥猴子一樣,之前天冷的時候一天也得洗一回,現在天熱了,我中午給他衝一次澡,晚上再給他衝一次。他自己還挺喜歡水,我每次給他衝澡,他都笑的跟個小傻子似得。也不知道多少次,我給他衝水,他偏要笑的張大嘴巴,然後就給嗆著了。

  有時候他還要睜大眼睛,結果水濺到眼睛裡去了,又要用爪子去揉,揉的紅通通的。

  我快速的洗完澡,隨便擦干一下,穿上大背心和短褲,去廚房裡拿了個大茶缸。茶缸裡頭泡著金銀花,燒好已經放涼了。茶葉和金銀花,我最近都是換著泡來喝。

  洗完澡,喝幾口涼茶,一肚子的涼爽,也不熱了。回去房間裡,把大茶缸放在床邊一個椅子上,姜羊要是晚上口渴想喝水,他就會自己起來喝。

  這個房間很狹窄,緊緊關著房間,夏天就會很熱。但我去年夏天最熱那會兒,也是緊緊關著門窗,絕對不打開的。但是今年,我關上了門,卻打開了窗子。窗子上糊了一層紗,不會讓蚊子進來,多少能透點涼風。

  睡前,我又在身上塗了草汁,上半夜睡了個好覺,下半夜覺得胳膊癢,被蚊子咬了。

  前一天晚上,晚霞鋪蓋了大半個天空,第二天起來,就一定是個大太陽的晴天。我早早起來了,簡單吃過東西,帶著姜羊去割艾葉。這邊艾葉還挺多,正是長得好的時候,一叢叢綠油油,葉片上連個蟲眼都看不到,脆嫩脆嫩。

  我提刀就割,割了兩把,姜羊他已經吃起來了。我把他提到一邊,讓他去啃其他草,快手快腳就把一叢子艾草全都割下來了。這邊的艾草還不是最多的,在皂莢樹那邊小溪邊上,還有那個塘邊上,艾草才是真的多。

  往那兩個地方走一圈,兩大袋子艾草我都快拿不下了。本來還想順便再桃樹那邊的小溪旁拔一盆草回去磨草汁,也拿不動,只能先把艾草送回去,在院子裡鋪開晾好,再回去拔草回來。

  太陽很大,一天曬下來,原本鮮嫩的艾草都焉了,但是還沒干不好燒,我拿了兩根燒著試試,濃煙裡帶著艾草香,那煙往腳下一躥,蚊子確實就少了,就是不太經燒,而且總這麼熏著鼻子也不太好受。

  只能是吃飯前拿著干艾草在臥房裡燒了,緊緊關上房門熏蚊子,等到吃完飯洗了澡去睡覺,房裡就沒蚊子了。

  十幾個地籠子被我補好,裡面放上一點饅頭屑,找個時間放進了河灘那邊的水田裡。水田裡放了十二個,還有六個被我放進了距離村子比較近這邊的兩塊田,以及塘邊的水草從裡。

  我沒放過地籠子,就聽說過,能不能放到東西我也不確定,只能是試試了。

  最後的結果還不錯,河灘那邊的水田裡十二個地籠子,十個都抓到了泥鰍,還有兩條小黃鱔,村子這邊的兩塊水田裡竟然也抓到了泥鰍,倒是水塘裡的兩個地籠子,是空的,連只蝦都沒有。

  泥鰍抓的太多,一餐吃不完,還好泥鰍大多都沒死,用盆裝了水先養起來,想吃就抓幾條煮了吃。最開始放泥鰍的盆在外面,結果一晚上少了七八條,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叼走了,我只能把盆轉移進廚房,緊緊鎖上廚房門。

  這一盆子泥鰍吃完後,我又去放了地籠子,這回沒放多少,一共就放了十個。

  第二次去取地籠子的時候,下了雨,我和姜羊兩個人一個人穿著一件大雨衣,在水田裡拿回了地籠子。姜羊抱著一個地籠子,我用扁擔擔著其他的,順著瀝青馬路回去。

  我們一邊走,姜羊捏著地籠子的蓋子往裡面看,光顧著看地籠子,都不看路。

  我提醒他小心看著路別摔跤,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身後傳來車子的動響。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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