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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雪楓 -【寒水沁孤蘭(姻緣指數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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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4 23:59: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雪楓 - 寒水沁孤蘭【姻緣指數之一】

她是他的堂妹,更是他心愛的玉娃娃;
從小他們就誓言要永遠在一起,
但他怎麼能陷入罪惡的情網?
他是她的堂兄,更是她最依戀的人;
他發誓要守護她一輩子,
為什麼又把她推給別人?
當她已決定了終生不嫁,
卻因美麗和才華被卷入“唐門”稱霸天下的陰謀中;
作為“唐門”下一任掌門人的他,
又如何才能避免亂倫的悲劇,
把她從塵世的陷阱中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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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山巒、原野漸漸褪去了蒼翠的外衣,山間草坡上那似黃似白的花朵隨風揚起。由綠轉黃,又由黃轉紅的楓葉大塊大塊地點綴著遠山,像是山上燃起的一簇簇野火。

颯颯的黃葉隨風飛旋,在路上、馬車邊旋轉、飛舞,一會兒在飛舞中漸漸地沉寂,一會兒又在靜寂中再次舞動,仿佛不甘流逝的生命在風中作最後的掙紮……

無聲地歎息著,車中人的心情和這秋景一樣蕭瑟。

馬車孑孑西行,除了蕭蕭風聲、沙沙落葉聲、得得馬蹄聲、轆轆車輪聲,四野一片寂靜。

西斜的太陽為山巒鍍上五彩變幻的金輝,讓蕭瑟秋景更美得絢爛。絢爛到了極致,仿佛生命在燃燒所有的力量,放出最後的光彩。

“夫人,前麵離市鎮還很遠,今晚恐怕要露宿野外了。”車旁騎馬護衛的騎士看著無盡蜿蜒的道路,皺了皺眉,向車中的婦人報告。

“你看著辦吧。”車內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端莊婦人,了無心緒地懶懶回答。

她叫慕容丹,擁有令人羨慕的身份:著名的武林世家黃山慕容家的大小姐,四川“唐門”四爺唐海的夫人。

少女時代的她,有傲人的家世,清秀端雅的容貌,不俗的武功。她也有美麗的夢幻,幻想仗劍江湖,做個意氣風發、快意恩仇的俠女;幻想遇上一個英俊瀟灑的青年少俠,和自己一同躍馬揚鞭,做一對風流俠侶……

在嫁給“唐門”四公子唐海時,她也抱著這樣的夢想走上迎親的馬車。他們是相配的一對:家世、外貌,武功都相當,他們應該會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理想,會成為一對恩愛伴侶的。

但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的過去,她的夢幻破滅了。他們的婚姻隻是聯合兩家勢力的策略。新婚不久,她就開始了獨守空房的日子。十多年來,她隻有一個唐四夫人的空名。丈夫唐海對她沒有愛,隻有一份冷淡有禮的尊敬;她的婆婆、“唐門”真正的掌權人唐老夫人對她也很冷淡。她享有作為唐四夫人能享有的一切,不缺吃、不少穿,人們對她尊敬有禮,但她真正擁有的隻有無盡的寂寞。

新婚不久,她發現唐海在娶她之前先納了妾,小妾纖雲甚至已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她也想過大鬧一場,宣泄夢想破滅的鬱憤,但她忍住了。她有慕容家的尊嚴、自己的尊嚴;當她看到纖雲挺著大肚子拜見她時的敵意目光,內心更似被澆了一桶冰水,覺得渾身發寒。她憑什麼鬧呢?她僅僅因為有傲人的家世,就後來居上,占據了纖雲覬覦已久的位子。更何況,纖雲是唐老夫人的心腹丫環,在“唐門”裏無形中的地位就比她更高。她現在麵臨的境地,不是自己能不能容下纖雲。而是纖雲能不能容下她!

她沒有孩子。唐海與纖雲生了二子一女,對她更冷淡疏遠。她沒有知心人、沒有一個心靈的寄托。她不屑去爭奪唐海的注意,連爭風吃醋都懶,在“唐門”成了一個無聲無息的擺設。

半年前,她征得唐老夫人和唐海的同意,隻身回黃山娘家省親。與多年不見的親人相聚,才發現一切都變了。每個人都有自己要煩惱操心的事,沒有人有餘力關注她。大哥勸她好好當她的唐四夫人,不要奢求得太多。因為她代表著兩家力量的聯合,她沒有選擇的自由。現在,她就是在返回四川“唐門”的途中。

沉沉地歎息一聲,慕容丹望著風中飛舞的落葉。她就像這落葉,命運全交給了風,是飛上青雲,還是沉入泥沼,全不由自己做主。

“夫人,前麵有炊煙升起,一定有人家,我們也許找得到投宿的地方了。”侍衛楊明興奮地報告。慕容丹掀開簾子探頭望,果然見不遠的一片樹林後升起一縷炊煙。“好吧,你安排吧。”

繞過一片樹林,果然看見一間低矮的茅草房。楊明有些失望,但有人家總比在這深秋季節露宿荒郊好。於是,先讓車夫停住馬車,自己上前詢問。

“有人嗎?”楊明拍拍門,那門板用各種不同的木料拚湊而成,好像稍一使力就會碎開來的樣子。

“誰呀?”門開了一道縫,露出一張瘦削、乾枯的老人臉龐。

“我們是過路的,天黑了,想在這兒借宿一晚,請老伯行個方便。”楊明禮貌地請求。

“這……”老人混濁的眼珠顯出戒慎之色,“不太方便,屋子太小,家裏又隻有老兩口……”

楊明明白他的顧慮。對於突然上門的陌生人,又是個彪形大漢,老人難免會擔心。“老伯,我們馬車上有女眷,隻要讓我家夫人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我們其他人睡在屋外就行。”

老人看看從馬車窗口露出臉向外張望的慕容丹,似乎是個端莊高貴的夫人,應該不是壞人吧。“這……好吧。”他遲疑地點點頭。

楊明高興地連連道謝,接著回頭喊道:“夫人,可以在這兒借宿。”

慕容丹和丫環綠桐下了馬車,向老人道謝,走進茅屋。老人帶著楊明和車夫去張羅喂馬。

低矮的茅屋陰暗簡陋,似乎有一股腐爛發黴的味道,讓慕容丹不習慣地皺了皺眉頭。陳舊的木桌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屋內一個老婦人忙把舊木凳用自己的衣袖擦了又擦,才遞給兩人坐。她從未見過穿得這麼好的貴婦人,惶恐得手腳都不知放哪兒才好。

老婦人用一個缺了口的碗盛上水,放在慕容丹麵前,恭敬地說:“夫人,請喝水。”

綠桐皺起眉:“這水能喝嗎?”那老婦人滿是泥垢的手指甲都伸進了水裏,看了令人作嘔。

“綠桐!”慕容丹見老婦人惶恐地把手往衣服上猛擦,忙喝止丫環,又安撫老婦人:“老婆婆,多謝了。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十多年孤獨寂寞不自由的生活,早把她千金大小姐的脾氣磨盡了。

這夫人真和氣。老婦人咧開缺了門牙的嘴笑著:“夫人您別客氣,咱家裏窮……啥都沒有……”慕容丹微微一笑,吩咐丫環:“綠桐,去車上拿點銀子來。”

綠桐答應一聲走出門,不一會兒,捧了一小包銀子進來。

慕容丹拿過銀子,交給老婦人:“老婆婆,這點銀子算是我們今晚的食宿費。”

“那、那怎麼行?”老婦人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怕有好幾十兩吧?足夠他們老夫妻倆過好幾年了。“咱家裏又沒魚、又沒肉,沒啥好的招待貴客,哪敢再收錢?”說著把銀子推回去。

“不行,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們就不住在這兒了。”慕容丹又把銀子推回去。這一家人窮得讓她看了都心酸,老婦人身上的衣服補丁疊補丁,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就在二人推來推去時,“哇──”,內屋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咦,老婆婆,你家裏還有人啊?是你的孫兒嗎?”

“啊,是、是埃”老婦人張皇地丟下銀子進了裏屋,一會就聽到她“喔──喔──不哭──”的哄孩子的聲音。

不一會兒,老婦人抱著孩子走出來,到灶下盛了碗米湯,一勺一勺地喂著孩子。

慕容丹好奇地湊上前,看那裹在打著補丁的藍花布繈褓中的孩子。

“好可愛的孩子!”她不由讚歎,那嬰兒大約隻有一兩個月大,比巴掌還小的臉蛋,像一隻小貓兒。此時正閉著眼,滿足地咂著米湯。

“老人家,我抱抱好嗎?”強烈的母性使慕容丹渴望將嬰兒抱在自己懷裏,體驗一下當母親的感覺。

老婦人小心翼翼地將嬰兒交到她手上,又用木勺舀一勺米湯喂孩子。

“真可愛。”慕容丹慈愛地看著嬰兒的小臉,內心溢滿感動。她多麼渴望有一個孩子啊,可以在漫長的寂寞中陪伴她,讓她寄托全部的心思和感情。

小嬰兒似乎察覺到換了一個懷抱,睜開眼睛望向陌生的臉龐。多美的眼睛!那麼澄澈清亮,黑白分明,一眨不眨地望著慕容丹,然後咧開沒牙的小嘴,甜美地笑了。慕容丹霎時覺得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變得柔軟無比,一陣淚意湧上眼眶。

“咳,咳。”內屋傳出低低的咳嗽聲,“婆婆,孩子……”聲音微弱、飄忽,仿佛隨時都會消失。慕容丹抬頭側耳聽,微微蹙眉,聽這聲音,這女子極度虛弱,已經病入膏肓了。

“來了。”老婦人急忙衝進內屋,“蘭姑娘,你不要起來。孩子在外麵,她餓了,我正喂她呢。”

原來屋內是孩子的母親。慕容丹低頭看看睜著清靈可愛大眼的嬰兒,也一掀布簾,走進內屋。微弱的油燈光下,可以看見床上躺著一個形容枯槁的女子,身上蓋著露出棉花的破棉被。看見慕容丹懷中的嬰兒,無神的雙眼驀然閃出明亮的光彩,顫巍巍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孩子……”

這就是母親的愛!那女子眼中的光彩使慕容丹頓時領悟。不舍地將嬰兒放入她懷中,慕容丹覺得懷抱裏一陣空虛。

“孩子……”女子氣籲籲地低喚著,目光溫柔地盯著懷中的小嬰兒,“娘,娘隻想好好看看你……”淚水一滴滴落在嬰兒的小臉上,嬰兒伸出小舌,嘖嘖地舔起來。

女人的臉上露出帶淚的微笑,為那嬰兒的天真可愛。慕容丹呆了呆:盡管削瘦蒼白,盡管憔悴枯黃,那女子卻可以說是絕頂美麗,她必定曾是個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

女人抬起眼,望向慕容丹:“你是……”

“我叫慕容丹,夫家姓唐。是來投宿的。”

“投宿?天黑了?又是一天……”女人喃喃自語,目光悠遠,似乎穿透眼前的泥牆,看向暮色蒼茫的遠方,有一點渴盼、一點淒楚……

“蘭姑娘,你歇著吧。”老婦人伸手想抱過嬰兒,“孩子我來抱吧,你累不得的。”

“不,我不累。”女人抱緊了孩子不肯放手,目光又看見慕容丹,“唐夫人,我可以叫你聲姐姐嗎?”

慕容丹點點頭,這女子談吐文雅,氣質不俗,決不會是個農家女。

“我拜托你,拜……托……咳……咳……”女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蘭姑娘,別說話了,快歇著。”老婦人著急起來。

“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放下掩口的衣袖,衣袖上赫然是殷紅的血跡。

“哎呀,你又吐血了……”老婦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你生了什麼病?”慕容丹關心地問。

“都怪我們太窮。”老婦人抹著眼淚,“一個多月前,蘭姑娘生著病來到宛和,那時她已快臨盆了。從生下孩子,她就一直病著沒起來,我們又沒錢請大夫,耽擱了……嗚……”

“別急,我有銀子,我吩咐人去請大夫。”慕容丹急忙說。

“別,別去了。”終於喘過氣來的女人輕輕拉住她的衣袖,“姐姐,我已經不……不行了,隻求你、求你為我照顧孩子,把……她……撫養大……”女人淚光盈盈的美麗眼眸哀懇地望著慕容丹。

“別說傻話,我請大夫來,你一定會好的。”慕容丹柔聲安慰她,感覺鼻子發酸。

“沒、沒用了。”女人淒楚地搖搖頭,“我……隻是……舍不得孩子。”看著猶不知愁滋味的嬰兒,目光中充滿憐愛、不舍、心痛。“她那麼小,就要沒娘了。孩子,娘舍不得你……可是……娘再也不能……照顧你,不能看著你哭……看著你笑……看著你長大……”

那麼淒涼纏綿、痛苦又無奈的聲音,慕容丹轉過頭,悄悄抹去眼角的淚花。老婦人早已泣不成聲。

“孩子的爹呢?”也許這女人是被男人始亂終棄,才落到這步田地吧。

女人的目光又幽幽地投向遠方,唇邊浮上一朵微笑,充滿柔情,纏綿如絲,那麼美麗:“他,現在不知在哪兒,但,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想我……他愛我勝過他的生命……可是,我連他此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們有了孩子……有了愛的結晶……”

那是一個多美麗的故事?女人臉上的柔情令慕容丹動容;那是她從未體會過的癡情濃愛。

“孩子,可憐的孩子。你從未見過你的爹爹,也許……再也見不到了。若是你爹爹看到你,不知會有多高興。他常說……希望有一個……像我的小女兒,讓他疼寵。他一定會……把你當成……手心裏的寶……”女人貼著嬰兒的臉頰呢喃著。嬰兒好似聽懂了一樣,咿咿呀呀地回答著。女人笑了,眼淚卻也滑落下來,“瞧,你多麼聰明,像你爹爹……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又聰明又美麗的姑娘……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女人的手無力地鬆開,倒在床上。老婦人忙給她拍胸口,忙亂中嬰兒也哇哇大哭起來。

慕容丹忙抱過嬰兒,伸手摸那女人的脈。天,她根本摸不到脈搏的跳動!

終於停止了咳嗽,女人費力地喘著氣,艱難地開口:“姐、姐姐……求求你……”她無神的眼光期盼地看著慕容丹。

“你放心,我答應。”慕容丹明白她要說的話,含著淚點頭,“我一定好好把她扶養大,給她所有的愛。”

“謝……謝……”女人露出一絲放心的微笑,緩緩閉上了雙眼。

“蘭姑娘!蘭姑娘!”老婦人大哭起來。

慕容丹和一旁的綠桐也掩住嘴壓下哭聲,卻止不住流淌的淚水。

突然,慕容丹抬手製止住老婦人和綠桐:“別哭了,別出聲,聽!”三人屏息傾聽著。

那女人口唇微微翕動,傳出低低的呢喃,不知是說“飯”還是“範”,老婦人心想她是不是要吃飯,卻不敢開口問;因為她的聲音極為微弱,使她們都屏住氣不敢出聲。

女人緩緩睜開眼,但空洞的目光已經沒有了焦距。“孩子……孩子……”

慕容丹將耳朵湊近她嘴邊才聽清她說什麼。輕輕將孩子放在她枕邊,“孩子在這兒。”

女人拚盡所有的力氣微微偏過頭,目光落在酣睡的嬰兒臉上,沒有焦距的目光中似有萬般柔情、憐愛、不舍,一絲絲、一縷縷,像要把孩子緊緊纏在眼中、纏在心中……

她對孩子喃喃低語著:“寶貝,我的寶……貝,爹爹……和娘……多麼愛你……梵……梵……你看……我們的……女兒……”

她的呢喃越來越低,隻有她自己才聽得到。她希望自己的話能刻入孩子的心裏,能被不知在何方的愛人聽到。她知道,無論她在哪裏,天涯海角、人間天上,他都會找到她。

“梵……梵……”

女人的眼睛半張著,仍牢牢地定在嬰兒臉上,卻再也看不見她至愛的人……

天明時,在楊明和車夫的幫助下,他們將女人葬在樹林中。墳前立了塊木牌,刻著她的名字:蘭泣露之墓。

孩子不知道她的母親永遠長眠在地下,兀自在慕容丹溫暖的懷裏沉睡著。

“可憐的孩子。”慕容丹心中滿溢著憐愛,“你會幸福地長大。今後,我就是你的娘。你的名字就叫唐蘭,蘭是你娘的姓,她雖然不能看著你長大,但她的愛會永遠伴著你。”

“你們聽好!”慕容丹嚴厲地掃視著楊明、綠桐和車夫,“這個孩子就是我親生的女兒!回去後,你們說話可得當心點!”

“這……妥當嗎?”楊明有些猶豫。他是慕容家派來的護衛,忠心得毋庸置疑。

“有什麼不妥?我出來大半年了,就說我出來後才發現有了身孕,時間上算來也差不多。何況我不過想要個孩子做伴。”斜睨綠桐一眼,她知道這個丫環是“唐門”派來監視她的。不過,她一向安分守己,唐老夫人也不會對她怎樣,“我不會讓她學‘唐門’的任何功夫,我要讓她遠離江湖風雨。你們不必擔心她會對‘唐門’不利。如果我聽到有人說她不是我親生的,我就找你們三個算賬!”

位於兩江交彙處的藍溪鎮,三麵環水,一麵臨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名揚天下的“唐門”所在地。

鎮上的人都姓唐,久而久之,人們已忘記鎮子原來叫什麼。從店鋪的夥計到街頭的攤販都姓唐。這些人並不屬於“唐門”的成員,不過是依附“唐門”生存而拋棄了自己的原姓,也有唐氏一族的遠親旁支。

鎮東依山而建的唐代大宅占了全鎮一半的土地,這才是真正威鎮天下的“唐門”。不過,“唐門”真正的基地在何處,卻是一個謎,不是門內的核心人物不得而知。

“唐門”這一代的掌門人是唐泳,而真正的掌權人是他精明厲害的母親唐老夫人。唐老夫人有五個兒子,分別是唐泳、唐清、唐泊、唐海、唐汛。

唐四爺的夫人慕容丹,兩年前回黃山娘家省親,在娘家生了個女兒唐蘭。從此,她把自己居住的丹華閣改名為幽蘭軒,幾乎足不出戶,隻悉心教養女兒,對其他事毫不關心。

“乖寶貝,快睡吧。”慕容丹坐在唐蘭床前,慈愛地哄她入睡。

“娘,講故事。”兩歲的唐蘭嬌憨地笑著。粉妝玉琢的小臉漾出甜美的笑渦。

“已經講過兩個了,你答應過聽完就睡的。”慕容丹佯裝生氣地輕點女兒的小鼻子。女兒那玉雪可愛的小臉常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薄命的絕代紅顏。蘭兒越長越像她的生母了,長大後一定是個絕色美人,美得足以顛倒眾生。

“好吧。”唐蘭懊喪地噘起小嘴。雖然她很想再聽一個故事,但娘說過說話要算話,答應的事要做到。“我睡了。”她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慕容丹笑了,輕輕地為女兒蓋上棉被,低頭憐愛地在她額上印上一個吻,“晚安,小寶貝。”兩年來,蘭兒成了她生活的重心,為她孤獨寂寞的生命帶來了活力和希望。有了女兒,她再不覺得被禁錮在唐氏大宅中的日子難熬了。她時常感謝上天賜給她聰明美麗、乖巧可愛的蘭兒。

站起來再望蘭兒一眼,慕容丹轉過身準備離開,倏然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睛。

“啊──”她張大嘴驚呼,突然全身一麻,聲音被堵在了喉嚨裏。糟糕,被點住穴了!她除了眼珠還能轉動外,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天!老天!慕容丹驚恐地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傷害蘭兒……

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來到她麵前:“你是四夫人慕容丹?”低沉的聲音悅耳迷人。

慕容丹想點頭,卻動不了,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修長偉岸的身軀;濃黑的眉毛斜飛成倨傲的劍形;下巴的線條完美地顯示著他的驕傲和不馴;挺直的鼻梁顯示他個性上的頑強、不妥協;抿緊的豐唇性感而堅毅。那深邃而犀利的黑眸,如盯住獵物的黑豹,讓人移不開眼睛,隻能顫抖地接受未知的命運。

慕容丹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俊挺的男子。他是個讓人難以忘懷的人──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狂野氣息仿佛隨時都會衝破那一襲瀟灑的黑袍;他像是地獄來的使者,隨時準備攝取人的靈魂……

“娘。”唐蘭坐了起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黑衣人。

黑衣人聞聲望向小女孩,一?那,他的眼神變了,眼裏迸射出狂喜的火花,然後是溫柔、憐愛、疼惜……伸出微顫的手,他抱起了唐蘭。

慕容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天!他要對蘭兒做什麼?他真是個可怕的人,能無聲無息地摸到位於內宅的幽蘭軒!要知道,唐宅內外戒備森嚴,連所有的仆役、丫環也會武功。不僅如此,宅內房屋、假山、樹木、花草都布成陣式,處處安裝了機關,踏一步就會被喂毒的暗器射成刺蝟!不了解路徑、機關,武功再高也闖不進來,何況是在無聲無息、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

慕容丹恐懼得全身微微顫抖,卻動彈不得,也叫不出聲,隻能眨著眼睛,流下絕望的淚水。我的女兒……

唐蘭卻一點也不害怕,隻是用那澄澈美麗的眼睛看著陌生的黑衣人。在她小小的心靈裏,隻覺得這個陌生人很親切。他的大手那麼安定,懷抱那麼溫暖;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內心那種痛楚、愛憐、激動交織的混亂情潮……

“蘭兒,蘭兒……”陌生男子懷抱著唐蘭,眼光急切地在她臉上逡巡,尋找熟悉的眼、鼻、唇,熟悉的輪廓……低啞的聲音那麼沉痛,又充滿溫柔,仿佛失心的人淒愴地呼喚他的心。一?那,那狂烈又溫柔、痛楚交織欣喜的表情深深震撼了慕容丹!

“不哭喔,不哭。”唐蘭伸出小手輕輕撫上陌生人的臉龐。她好像能聽到他心底那悲喜交集的哭泣。

慕容丹詫異地睜大了眼;從未接觸過陌生人的蘭兒為什麼對這個男人這樣親近呢?這男人身上散發的氣息連她都感到害怕呀!

男子的眼淚倏地流了出來,他將臉埋在唐蘭小小的肩上,肩頭微微抽搐、顫動著,身影淒愴、孤獨得令人心悸!

唐蘭張開雙臂,抱著他的頭,稚嫩的聲音安慰著:“不哭喲,不哭哦。”

好一會兒,黑衣男子抬起頭,目光貪婪地盯著唐蘭的小臉,低啞著聲音輕訴:“你真像你娘,那麼美麗、聰明、善解人意。眉毛像,眼睛也像,哦,鼻子像我,耳朵也像我。可愛的寶貝……”他的聲音哽咽了,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是孩子的父親!慕容丹驚駭地急喘著,他是來帶走孩子的!不!不要!蘭兒是她灰暗生活裏的惟一光明呀!

男子轉頭看向慕容丹,顫抖著聲音問:“孩子……叫什麼名字?”

他不是知道孩子叫蘭兒嗎?慕容丹詫異地眨著眼。

“哦,我忘了。”男子低聲說,“你保證不出聲,我就給你解開穴道。如果同意,就眨眨眼。”

慕容丹用力地猛眨眼,生怕輕了他看不見。黑衣男子手指隔空一彈,慕容丹僵硬的身體一鬆,能活動了。可她不敢出聲,不敢呼救。雖然隻要揚聲一喊,就會招來“唐門”的好手。但從這男子的一手解穴功夫,可以看出要殺她是輕而易舉的事!何況,蘭兒還在他手上。

“你……你是……”慕容丹的聲音因緊張而顫抖著,“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們。”男子看出她的疑懼。凝睇唐蘭小臉,目光中溫柔、愛憐橫溢,“她是我的女兒,是我和蘭兒的女兒。”

“我就是蘭兒。”唐蘭天真地回答。

“你叫蘭兒?”黑衣男子的手指輕輕捧著唐蘭的小臉。

“是、是的,她叫唐蘭。”慕容丹把手背在身後,強壓住伸手奪回孩子的衝動,內心充滿絕望。這個男人如果要帶走孩子,她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蘭兒,”黑衣男子輕柔地喚著,唇邊噙著一抹淒楚的笑,“她娘姓蘭,我叫她蘭兒。我這輩子,隻流過兩次淚;一次是半年找到蘭兒的墳,一次是今天……”

唐蘭奇怪地偏著頭,不懂這男人怎麼說了好幾個蘭兒,那不是在叫她嗎?

“我的蘭兒是世上最美的女人。”男子低沉的聲音有著壓抑的激動,“如果知道她有了身孕,我不會丟下她去決鬥!勝利了又如何?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貴的……”痛楚使他說不下去。深深地吸口氣,將女兒的小臉貼在自己臉龐上。

慕容丹關心的是唐蘭的去留,可是那男子的真情流露,使她不忍、也不敢打斷他。

“我們曾經約好,我決鬥回來就和她歸隱山林,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女兒要像她一樣溫柔善良,清靈脫俗……她給了我一個可愛的女兒,是我們愛的結晶,更是她生命的延續。可是……我們卻……再不能……”聲音哽咽了,淚水再次滑落。

唐蘭似懂非懂,小臉依偎著父親,小手輕輕為他拭去淚水。

“你、你要帶走她?”慕容丹鼓起勇氣問,緊張得指甲掐入了手心。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慕容丹,看著她因緊張而嘴唇微顫:“你很愛這孩子?”

“是,是的。我把她當親生的女兒,她是我的心肝寶貝。”

黑衣男子目光又回到懷中的女兒身上,沉默半晌。在慕容丹幾乎以為沒有希望了時,他才輕輕一歎,“讓我多看看她,多抱抱她吧。”

“你是說……”慕容丹的心因希望而怦怦跳動著。

“也許,讓她留在這兒對她才是最好的……一個心已經死了的人,怎麼能教養好孩子呢?”

“對!對!”慕容丹狂喜地叫著,不去細想這男人為什麼作出這個決定,“我一定會全心疼愛她,給她最好的生活!”

“唐孤蘭。”男子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什麼?”

“我說,她叫唐孤蘭。 孤,取自我的姓,我是獨孤梵;蘭,取自她娘的姓。”

“獨……孤……梵……”慕容丹驚駭得幾乎暈倒。

那個天下第一大魔頭“魔中魔”獨孤梵?天!蘭兒的生父竟這樣“聲名顯赫”!怪不得他進入唐宅如入無人之境。慕容丹也是武林世家的女兒,聽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聞。傳說他武功極高,從未有對手;生性狂傲,行事邪氣,全憑自己的喜惡。而且他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醫卜星相、機關消息……無一不精,是一個百年不遇的奇才!在自己還是少女時,他就已名揚天下,想不到看上去卻如此年輕英俊!

“你,你不是死了嗎?”慕容丹聲音顫抖,全身都在發抖,他可是惡名昭彰的大魔頭啊!

幾年前,各門派組成“除魔盟”,圍剿獨孤梵,卻被他重創了不少俠士,從容逃去。直到三年前,“除魔盟”的盟主“俠中俠”洛子江請出少林閉關幾十年的十戒大師,與獨孤梵決鬥。這一役結果如何,卻沒有人知道,因為三人一齊失蹤,幾年來許多人花費心思四處打探,卻沒有下文,直到今天仍是個謎。現在,獨孤梵活著,那麼是他獲勝了?十成大師和洛大俠死了嗎?想不到這個足以轟動江湖的大消息竟會被早已不問江湖事、打算在幽蘭軒中終老一生的她得知!

“我怎麼能死?我的蘭兒在等我,就是下了十八層地獄,我也要爬出來!”獨孤梵語氣、神情,狂野中帶著邪氣,仿佛真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那澎湃的感情卻表露無遺。

慕容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該為見到這曠世奇人而興奮,還是為自己的小命擔心?該大聲喊叫招來援手,還是……可是就算“唐門”上下加起來,也未必能奈他何!

“你不要怕,”獨孤梵看出了她的恐懼,“你是蘭兒的養母,我不會傷害你。”他在椅子上坐下,懷中的女兒已偎著他睡著了。他輕柔地換個手,讓女兒睡得更舒服。唐蘭咕噥一聲,把小臉貼在他胸前,繼續沉睡著。

“我隻想多看你一會兒,我的女兒。再多看一會兒……”獨孤梵低頭對著女兒喃喃低語,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燭火閃爍,給他的臉上投下神秘莫測的暗影。“你是我們愛的延續,要記住爹和娘永遠愛你……不,不必記住,你什麼也不必知道,就這樣幸福快樂地長大吧。天亮了,爹爹就要去陪你娘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她最膽小了,怕黑、怕蟲子,也怕孤單……爹爹隻好丟下你了。 別怪爹自私,爹爹隻是太愛你娘……”

慕容丹捂著嘴忍住嗚咽的聲音。這是怎樣的癡情狂愛!人人口中的大魔頭是這樣的至性至情。慕容丹羨慕起蘭泣露:蘭姑娘,你雖然死了,卻是幸福的。因為在你這短短的一生中,竟有一個人這樣癡狂地愛著你,也因為你曾經深深地愛過……

獨孤梵喃喃地訴說著,訴說著對女兒的愛,對她的祝福希望;也訴說著和蘭泣露的愛情。直到蠟燭燃盡,火苗閃了一下熄滅了。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

獨孤梵沉默了,隻是癡癡地注視著女兒酷似愛妻的美麗小臉,把她深深地印在腦中,牢牢地記在心裏。一個蝴蝶般的輕吻落在女兒腮上,又一個、又一個……雨點般地一個又一個……

毅然地把手上的女兒放在慕容丹懷中,獨孤梵回頭再深深看女兒一眼,咬牙轉身,無聲地從窗戶躍出。

“你……”慕容丹追到窗前,卻見庭院寂寂,冷月無聲,早不見獨孤梵的蹤影。

她懷中的女孩,做了一個好美好美的夢,夢見有人說愛她,甜甜地露出幸福的笑容。

慕容丹的淚水緩緩流下,她知道:這一次,獨孤梵是真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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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爆竹聲聲除舊歲。

新的一年又到來了。一大早,唐宅內已充滿了喧鬧聲。下了一夜的雪剛停,仆役們忙著掃雪、布置廳堂;丫環們忙著給主子梳妝打扮。 過一會兒,全宅上下都要去給唐老夫人拜年。大年初一,是一年中難得的幾次全家聚齊的日子之一。

“記得一會兒見了奶奶怎麼說?”慕容丹給唐孤蘭穿上紅經祆,一邊扣著扣子一邊問。

“記得。祝奶奶新年萬事大吉,平安康泰。”

唐孤蘭稚氣地笑著。才三歲的小女娃已出落得美麗無匹。像觀音座下的玉女來到凡間。

“還有,見到爹爹、二娘、哥哥、姐姐呢?”慕容丹從一旁丫環小佩的手中拿過紅絲帶,仔細地為女兒綁著辮子。

“給爹爹、二娘拜年,給哥哥、姐姐拜年,還有,”唐孤蘭掰著白嫩嫩的小手指數著,“大伯、大嬸;二伯、二嬸;三伯、三嬸;五叔、五嬸……堂哥、堂姐……娘,數不過來啦。”她怎麼有這麼多堂哥、堂姐嘛,哦,還有堂弟、堂妹呢。

“反正你見人就拜年,誰都比你大。”比她小的還在繈褓中呢。

“都沒人給我拜年呢。”弟弟、妹妹那麼小,路都不會走,真討厭。

“過幾年就有人給你拜年了,等你長大的時候。”

“真的?”唐孤蘭撲閃著大眼睛。

“夫人,給小姐戴上這朵花。”丫環小環遞上兩朵紅絹花。她和小佩都很喜歡可愛的蘭兒小姐。

“謝謝小環姐姐。”唐孤蘭的乖巧逗得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好了,走吧。”慕容丹給女兒胸前掛上玉佩,那是她陪嫁的壓箱之寶,然後牽起她的小手,“先去見爹爹和二娘,然後一起去給奶奶請安。”

唐海和他的妾纖雲,以及他們的一女二子住在聽鬆閣。他們的大女兒玉蓉已經十三歲,兩個兒子也分別九歲、七歲了。

從三年前帶回唐孤蘭,慕容丹幹脆叫唐海長住纖雲那兒,不必到丹華閣來。此後,除了禮節性的拜訪,夫妻幾乎不見麵。

大廳內打掃得一塵不染,張燈結彩,一派喜洋洋的節日氣氛。唐氏五兄弟率妻妾子女已經聚齊,人人穿紅掛綠,綾羅遍身,金銀滿頭。幾個丫環簇擁著唐老夫人從後堂走出,坐在上座。

從唐大老爺開始,唐家五兄弟一個個率領妻妾子女給老夫人磕頭拜年。唐孤蘭好奇地打量著那些孩子們。那是哥哥、姐姐,比她還小尚抱在懷裏的弟妹也有幾個。不知道平時他們有沒有一起玩耍?是不是像她一樣,除了偶爾給奶奶和父親請安,從未走出幽蘭軒,隻有丫環小環和小佩陪她玩耍呢?她好想和他們一起玩哦,哥哥、姐姐們會不會喜歡她呢?

輪到唐海夫婦拜年了,唐孤蘭跪在最後,磕了頭,悄悄抬眼看向坐在上方的奶奶。奶奶的臉總是那樣平板板的,很嚴肅,臉上的幾道紋路使她更顯得陰沉可怕。當她犀利如刀的目光忽然掃向唐孤蘭,嚇得她慌忙垂下眼睫,小手捂住胸口,想止住怦怦亂跳的心。

“這小女娃兒越長越美啦。”唐老夫人連聲音也是平板板的。

“托娘的福。”慕容丹恭敬地回答,“蘭兒很乖巧聽話。”

唐老夫人從鼻腔裏“嗯”了一聲,淡淡地說:“起來吧。”

站在母親身旁的唐孤蘭骨碌碌地轉著大眼睛,注意力全在幾個伯伯、叔叔家的孩子身上。她看見幾個堂哥、堂姐竊竊私語,互相說笑,引來父母的低聲?斥。她的大眼睛流露出羨慕;她好想有人和她這樣說笑哦。回過頭看看哥哥、姐姐,唐玉蓉給她一個白眼,“哼”了一聲,把臉扭向一邊,兩個男孩子也不理睬她,隻顧相互低聲談笑。唐孤蘭怯怯地轉開目光。她年紀雖小,也看出二娘生的哥哥、姐姐不喜歡她。

唐孤蘭正四處顧盼著,迎上了一雙親切的眼睛。那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站在大伯身後方,一定是大伯的孩子。他長得真好看,一雙眼正凝視著她,當四目相對時,對她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她不認識他。唐孤蘭怯怯地縮回身藏在母親身後,卻又忍不住好奇,拉著母親的裙子,慢慢探出小腦袋看他。當男孩看到她小兔子般羞怯又好奇的目光時,又對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唐孤蘭撲閃著長睫,嬌怯地對他微笑,他似乎很高興,笑得更燦爛了。

唐老夫人看孩子們早已不耐煩聽大人們寒暄來。客套去,索性叫孩子們自己去園中玩耍。所有的孩子歡呼一聲,向廳堂外衝去。

“娘。”唐孤蘭拉住母親的手搖了搖,“我去找哥哥、姐姐玩。”

慕容丹有些不放心,畢竟蘭兒幾乎未曾與幽蘭軒外的人接觸過。但看到她那渴盼的眼光,又吞下了拒絕的話,點頭答應。孩子年幼,需要玩伴,可憐女兒長年關在幽蘭軒,陪伴她的隻有自己這個當娘的。反正在院內玩耍有丫環、仆役們看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唐孤蘭高興地綻開美麗的笑容。隻要看到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慕容丹的煩憂、疑慮都不見了。

院落內到處是孩童的歡笑聲。大一點的孩子在樹上掛上靶子,比試暗器功夫,以過年的紅包為賭注。小一點的,有的堆雪人,有的捉迷藏……男孩和女孩興趣不同,玩著不同的遊戲。

幾個小女孩兒正在辦家家酒,用樹葉盛上雪,假裝在煮飯。唐孤蘭羨慕地看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走上前:“姐姐,讓我和你們一起玩兒好不好?”

“走開!”一個六七歲的黃衣女孩端著樹葉折的小碗,瞟她一眼,“我們才不和小不點玩兒呢!”

“我不是小不點兒,”唐孤蘭抗議,天真地伸出三根手指,“我已經三歲了。”

“三歲就是小不點兒。”黃衣女孩再瞟她一眼,眼珠一轉,“除非,把你的玉佩給我。”說著手指唐孤蘭胸前的玉佩,將小碗也拋在了一邊。

“這、這是我娘給我的。”唐孤蘭為難地咬住櫻唇。她很想跟她們玩,可是娘給的玉佩她也舍不得給別人。

“玉芹,別理她。我娘說她是狐狸變的。”另一個粉紅衣衫的女孩斜眼瞪著唐孤蘭。可惡,她才是唐家最漂亮的小姐,為什麼有人說這個小丫頭比她更美?她一定是娘常說的“小妖精”!

“我不是,我不是狐狸變的。”唐孤蘭抿著小嘴,快要哭出來了。娘講的故事裏,狐狸變的妖怪多可怕呀?她才不是呢!

“你就是!”女孩嫉妒地上前猛推唐孤蘭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

“我,我真的不是。”唐孤蘭坐倒在雪地上,雙手向後撐地,隻覺手心一陣刺痛,眼淚籟籟流下。可她更在意自己被人罵成狐狸,抽噎著辯解。為什麼姐姐說她是妖怪呢?

“就是!就是!我娘說狐狸精會迷走人的魂,最壞最壞了。”不是妖精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娘都是這樣罵三娘、四娘的。不過,她才不承認這個小妖精比她好看呢!

“玉蓮,你別急呀。你等我先把玉佩拿到再推她嘛。”唐玉芹白了唐玉蓮一眼,上前抓住唐孤蘭胸前的玉佩,用力拉扯。

絲帶勒疼了唐孤蘭的後頸,痛得她尖叫一聲,沾血的手忙護住胸前的玉佩。

“閉嘴,不準叫!”要是把大人引來怎麼辦?唐玉芹狠狠打了她一耳光,再一使力,扯斷了掛著玉佩的絲帶。唐孤蘭痛得大叫一聲,後頸好像被割了一刀般疼痛。

“你們幹什麼!”突然一聲嚴厲的喝斥傳來,“不準欺負她!”一個男孩跑了過來。

“糟了,快跑。”唐玉芹、唐玉蓮畏懼地看著男孩。他叫唐玉寒,是大伯的長子。雖然在同輩兄弟中排行第二,卻是最受奶奶看重的一個。因為他不但是長房嫡孫,在同輩中武功也最好,又聰明穩重,在兄弟姐妹中也最有威信。 被他發現她們欺負人可就糟了,他一向最討厭大欺孝強壓弱。

唐玉寒不理她們兩個,先蹲下身輕輕摟住唐孤蘭,“乖,別哭了。”

透過朦朧的淚霧,唐孤蘭看到一張親切的臉,是他!剛才在大廳裏對她微笑的男孩。她好像見了親人一般,撲到他懷裏,哭泣地叫著:“哥……哥哥,好……好痛……”

“乖,給哥哥看。”唐玉寒溫柔地為她拭淚,碰到她的小臉,痛得她深吸口氣。他這才注意到那粉嫩的小臉上紅紅的掌印,心中莫名一痛,怒火熊熊上騰。

“是誰打的?說!”唐玉寒憤怒的目光掃向唐玉芹和唐玉蓮。那可愛的小臉挨了這麼狠一掌,不知道有多痛!比打在他自己臉上更令他難受。

兩個女孩嚇得僵立著。唐玉蓮是標準的惡人無膽,急忙擺手,“不,不是我。”

“那就是你嘍?”唐玉寒盯住唐玉芹。

唐玉芹在他嚴厲的目光下,想張口又答不出話,捏著玉佩的手忙藏在身後。

“啪!”唐玉寒給了唐玉芹一個耳光,“這是教訓你不準隨便欺負人!”

“哇——”唐玉芹放聲大哭,“你憑什麼打我?是玉蓮先把她推倒的!嗚——”

看到唐玉寒的目光又掃向自己,唐玉蓮嚇得眼淚流了出來:“不關我的事,是你,你要搶她的玉佩……”

唐玉寒冷冷地掃祝她們二人:“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隨便欺負人,一定狠狠地教訓你們!”

其他兄弟妹妹看著這一幕,噤若寒蟬,誰也不敢上前開口說一句話。他們從沒見過唐玉寒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平時總是很溫和的。

“哥……哥。”唐孤蘭嬌怯可憐地喚著他,用衣袖拭著淚。

轉回身看著還坐在地上的小女娃,唐玉寒表情溫柔起來。第一眼看見這個瓷娃娃一般可愛的妹妹,他就喜歡她。看到她被人欺負,比自己最心愛的東西被人毀壞還難受。

“玉佩,我的玉佩。”唐孤蘭小手一指。

唐玉芹和唐玉蓮乘唐玉寒回頭時已跑了,玉佩被丟在雪地上。

哼了一聲,唐玉寒懶得理會那兩個跑得跌跌撞撞,不時摔上一跤的丫頭,抬起玉佩一看,絲帶已經斷了。打個結接上,蹲下身,給唐孤蘭掛在頸上。

“痛,好痛。”唐孤蘭縮縮脖子,淚眼汪汪。

“讓哥哥看看。”唐玉寒輕輕擁住她,一手接她的後腦,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隻見她的後頸雪白細嫩的肌膚上,一道紅痕已滲出了血珠。

“該死!”難怪她叫痛?唐玉寒覺得這傷痕好像在自己身上一樣,疼得心都擰了。小心翼翼地摘下玉佩,不碰到她的傷。“走,哥哥給你上藥。”他迅速站起,牽起她的小手。

“藹—痛——”唐孤蘭又驚呼一聲。

唐玉寒一驚,急忙捧起她的手。該死!該死!真不該放過那兩個臭丫頭!看她小小手掌上,血跡混著泥灰,他的眉持得更緊了。

“還有哪裏痛?”唐玉寒小心地上下打量她,生怕還有什麼他沒發現的傷處遺漏了。

“沒,沒有了。”哥哥的表情好像很嚇人,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她本能地知道這個哥哥對她好。

“哥哥抱你好不好?”他不敢再碰她,生怕碰痛了她。

唐孤蘭張開雙臂,淚痕交錯的嬌美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唐玉寒自幼習武,他資質高、悟性好,在同輩中出類拔萃。輕鬆地抱起三歲的小女娃兒,絲毫不覺得費力。

“哥哥,咱們去哪兒?”唐孤蘭輕輕將頭靠在唐玉寒肩上。

“叫我玉寒哥哥。”唐玉寒露出寵溺的微笑。其他弟妹都叫他“二哥”,他隻想讓蘭兒妹妹一個人這樣稱呼他。

“玉寒哥哥。”

“乖。咱們去王寒哥哥的房間,哥哥給你上藥。”

輕輕地用棉布蘸水清洗了唐孤蘭手上的泥汙、血跡,唐玉寒抬起頭,看到女娃兒眼淚汪汪,卻緊咬住下唇忍住疼痛,花瓣似的櫻唇咬出了一排齒痕。

“很疼嗎?”唐玉寒心疼地用手指拭去她的淚珠。

“不,不疼。”明明臉都白了,卻咬著牙搖頭。

“傻妹妹。”真是個倔強的傻丫頭。唐玉寒搖搖頭,從抽屜中找出傷藥,憐惜地將她抱在自己腿上坐好,“乖,哥哥要給你上藥了,有點疼幄。”就連對自己的親妹妹,他也不曾這麼溫柔過。他沒去想自己為什麼對她這麼好,隻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傷藥塗在創口上,火辣辣的刺痛使唐孤蘭“嘶嘶”猛吸氣;水汪汪的大眼,淚水又滴滴滑落。

“疼就哭出來吧。”自幼習武,唐玉寒對各種皮肉傷早已見慣了。自己也曾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卻從未感到這樣疼痛。

“哥哥吹。”唐孤蘭把小手伸到唐玉寒麵前。以前她的手不小心被玫瑰花的刺紮了,娘給她吹一吹就不疼了。

“好,吹吹就不疼了。”唐玉寒對著她的手輕輕吹氣,又對著她後頸的傷口上吹氣。從開始習武,他就對小女孩的玩意兒不屑一顧,連他自己的妹妹都不大理睬,今天卻哄起這個小娃娃來。這個小娃娃太可愛了嘛,他不保護她,她會被別人欺負的。唐玉寒在心裏對自己這麼說。

“還有眼淚。”唐玉寒不想用手帕給她拭淚,要是手絹擦疼了她細嫩的臉頰怎麼辦?他微微偏過頭,用嘴唇輕輕吮幹她眼睫上、腮邊的淚水,輕得像蜻蜓點水,生怕弄疼了她。“還有嘴。”她的下唇上還有忍疼咬的齒櫻輕伸出舌舔著她的下唇。嗯,好香,好甜,他幾乎要舔上癮了。

“還疼嗎?”唐玉寒盯著她紅豔豔的唇移不開眼。好奇怪,她的嘴怎麼這樣香甜?女孩子都是這樣嗎?

“不疼了。”唐孤蘭舒服地偎在他懷裏,玉寒哥哥的懷抱好溫暖,像娘一樣。

“蘭兒,蘭兒!”呼聲未歇,慕容丹已一陣風地衝了進來。聽到女兒受傷的消息,她幾乎嚇得魂飛走了一半。

“娘!”唐孤蘭從唐玉寒的懷中掙脫,撲向母親。

“傷在哪裏?快給娘看看。”慕容丹焦急的眼光審視著女兒,當看到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臉上一個紅紅的掌印時,心疼得淚花直打轉。“蘭兒,還疼不疼?”

“哥哥上的藥,”唐孤蘭伸出小手給母親看,“不疼了。”

手也傷著了!慕容丹摟住女兒的小小身軀:“乖孩子,是誰欺負了你?”

“四嬸,”唐玉寒恢複了平日的少年老成,“蘭兒妹妹後頸也有傷,已上了藥。注意傷口不要沾水,過幾天就會好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玉寒。”慕容丹抱起女兒,“我們這就回幽蘭軒去。”

“四嬸慢走。”唐玉寒禮貌地送出門。

伏在母親肩上,唐孤蘭眼巴巴地望著唐玉寒:“玉寒哥哥,你要來找我玩哦!”

“好。”

“一定喔!”

“一定!我保證。”唐玉寒用力點點頭。他手上還捏著她忘下的玉佩,剛要張口喊,旋即又改變了主意。把玉佩揣入懷裏。他不想還給她了,那上麵還有她的馨香。

“蘭兒妹妹,今天想我沒有?”踏進幽蘭軒的庭院,看見蘭花叢中那粉妝玉琢的小人兒,笑容浮上了唐玉寒的臉龐。每天他一練完功就迫不及待地來看她,陪她玩耍。

“玉寒哥哥!”唐孤蘭一聽見熟悉的聲音,高興地將手上的書拋在一旁,從小椅子上跳起,像隻彩蝶向他撲去。

“小心!”唐玉寒張臂接住她柔軟的身軀。她總是做這樣的驚險動作,而他每次都差點嚇出一身汗來,不過他的身手也練得更敏捷,“不要再這樣。太危險了。”他也每次都這樣叮囑。

“人家知道你會接住嘛。”她摟住唐玉寒的脖子,嬌憨地笑著。玉寒哥哥最厲害了,他的功夫在所有哥哥姐姐中是最好的,連她也覺得驕傲呢!

“萬一摔著了呢?”不舍地把她摟在懷中片刻,才放下來。

“不會啦,玉寒哥哥那麼棒,不會讓我摔著的!”崇拜的眼神中有著全然的信任。

“你喲。”唐玉寒捏捏她的小鼻子,引來她咯咯嬌笑。

“玉寒來啦。”慕容丹笑著招呼,手上端著一盤蜜餞,放在院中的小桌上。

從兩年前發生唐孤蘭受傷的事情後,她再不敢讓寶貝女兒出去玩耍了。幸虧有玉寒時常來陪伴女兒,讓她不至於寂寞孤單。

對玉寒這個孩子,慕容丹越來越欣賞、喜歡。他不但外貌出眾,而且聰明過人,領悟力強,學什麼都是又快又好。對長輩謙恭有禮,對仆人和藹、不擺架子。尤其是有卓然的領導力,同輩子弟中的兄弟姐妹都很服他。 怪不得老夫人在所有孫輩中最重視他。雖然他不是老夫人的長孫,卻是長房嫡子,而惟一比他大的唐玉塵是二房之子,又是庶出,資質平庸。因此大夥早已心照不宣:他一定是未來的掌門人。

他對其他弟妹雖和藹而有威嚴,卻並不親密。惟獨對蘭兒另眼看待,與對別人不同。蘭兒有他保護,其他孩子再也不敢欺負她,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放心了許多。

“四嬸好。”唐玉寒禮貌地問候,一麵拿起一顆釀蜜李子送到唐孤蘭嘴邊。

“人家有手啦。”唐孤蘭張口咬住果子,含混不清地抗議。

“今天是蘭兒的生日,你是特地來陪她過生日的吧?”

“啊,真的呀?”唐玉寒一臉驚訝。

“你忘了?人家前幾天就告訴你啦!”小嘴嘟了起來。

“我忘了,對不起。”唐玉寒一臉歉意。

“你、你、玉寒哥哥最壞啦!”唐孤蘭淚花在眼中閃呀閃,一跺腳跑進了屋裏。太過分了!她從來沒忘記過玉寒哥哥的任何一件事,他居然連她的生日都忘了!

一隻手伸到她麵前,攤開的手掌上放著一個白玉雕成的娃娃,晶瑩剔透,眉目宛然,十分可愛。唐孤蘭狐疑地順著手掌移動視線,一抬頭,正對上唐玉寒的笑臉。

驚喜綻放在臉上,唐孤蘭猛地撲到他懷裏,抱著他直叫:“你沒忘!你沒忘!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的!”

“玉寒哥哥還是不是最壞呀?”摟住懷中人兒,唐玉寒促狹地笑著逗她。隻有與蘭兒妹妹在一起,他才有這輕鬆天真、孩子氣的一麵。

“玉寒哥哥最好了。”唐孤蘭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禮物,快給我啦。”

拉住她的小手,把玉娃娃放在手掌心。“生日快樂,我的玉娃娃。”他之所以送這個禮物,因為一看到這個娃娃,就讓他想到蘭兒:眉目如畫,玲瓏可愛,就像個玉雕的小人兒。

“好可愛。”唐孤蘭高興地欣賞著娃娃,踮起腳給唐玉寒臉頰上送上一個響亮的親吻,“我好喜歡,謝謝玉寒哥哥,我最喜歡你了。”她要天天把這個娃娃帶在身上,晚上睡覺也放在枕邊。

“你更可愛。”唐玉寒摸摸她的頭。你是我的玉娃娃。

幽蘭軒小小的庭院裏,種著各種蘭花。花圃裏、窗台上、花架下……種著的、擺著的、吊著的……有花色豔麗、花形奇特的,也有枝繁葉茂、芳香四溢的。這是五年前慕容丹抱著蘭兒回來後,才開始種植的。她隻想把這裏布置成清幽雅致的世界,與女兒一道過著遠離紛擾的生活。

翠綠的葉片在微風中搖曳出最柔美的姿態,淡雅的清香如絲如縷,在夜風中幽幽縈繞。

吃過壽麵之後,唐孤蘭靠在唐玉寒的懷中,星眸半睜半閉,睡意漸濃。

“四嬸,蘭兒妹妹五歲了,該學功夫了吧?”唐門的嫡傳子弟都是三四歲就開始打基礎了,十來歲就開始學暗器。而他,已經開始學製毒、解毒了。

“我不打算讓蘭兒學功夫。”慕容丹隻教了女兒一套家傳的吐納法、強身健體,隻要她是個健康寶寶就夠了。

“為什麼?”唐門無論男女,都要學武。當然,資質實在不宜學武的除外。但他們還可以學習配製毒藥、設計製造暗器等,那是“唐門”名揚天下的專長,需要這方麵的專門人才。

“江湖是非太多,我隻希望她遠離這一切,永遠無憂無慮,單純快樂地生活。”

唐玉寒低頭看看伏在懷中的人兒,那天真可愛的睡容,不應該沾染任何憂愁風雨。是的,蘭兒不用學功夫,她不必沾惹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有他的保護就夠了。他會張開臂膀為她遮擋住一切煩憂。

“蘭兒很聰明,”慕容丹慈愛地笑望著這一對小兒女,語氣有著掩飾不住的驕傲,“她已經會讀很多書了,而且過目不忘。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我恐怕快教不了她啦!該給她請西席,教她琴棋書畫了。”

唐玉寒撫著唐孤蘭的發絲,察覺她因為涼意而微微瑟縮了一下身子:“天涼了,蘭兒該進屋去睡了。”

慕容丹伸手想要抱過女兒,唐玉寒已抱著她站起身,走進臥房。

將唐孤蘭輕輕地放在床上,她卻突然睜開眼,緊緊拉著他的衣袖不放:“玉寒哥哥,不走。”

“乖,玉寒哥哥明天再來看你。”

“不嘛,玉寒哥哥陪人家睡嘛。”

“這孩子就是粘你。”慕容丹笑了,“玉寒你就別回去了。”兩年來這一幕已經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反正孩子還小,不必在乎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

唐玉寒一笑,脫鞋爬上床,挨著唐孤蘭躺好。

唐孤蘭歡呼一聲,手腳並用巴上他的身體,像毛毛蟲一樣蠕動了半晌,才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式,滿意地墜入夢鄉。

唐玉寒看她臉頰偎著自己的肩窩,小手巴住他的胸膛,小腳橫放在他肚子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不由寵溺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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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唐玉寒飛身躍上半空,避開側麵襲來的幾枚柳葉鏢,同時手上兩枝袖箭,射下正麵的兩枚銀彈;半空中一個扭身,左手五支銀針全射中後方的人形,翩然落地,動作一氣?成。

信步走到假人前,俯身仔細檢視。五支銀針都刺入了穴道,但有一支略有點偏。唐玉寒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

這個假人形和射向他的柳葉鏢、銀彈一樣,都有機簧控製,布置在這裏共他練功之用。

無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他已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了。

一年前,奶奶專門撥了這座小樓給他單獨居住,讓他不必和父母弟妹住在一個院子裏。蘭兒執意給這裏命名為寒玉樓。連門上的匾額“寒玉樓”三個大字,還是她學書法的成果。這匾額已換了三次,每當她的字有了進步,她就會重寫一次,讓他換上。

她每學到什麼,總是獻寶一樣急著展示給他看。學習琴,第一個彈給他聽;學了棋,拉著他對奕;每有一份滿意的字畫、新做的小東西,就送給他——寒玉樓他的書房和臥房裏放滿了她送的禮物。除了各種擺飾、玩物之外,他的書房裏還掛滿了她的字畫作品:從烏黑一團看不出是什麼的花鳥到傳神的山水,從歪斜的大字到流利的行書。 光是他的畫像就有七幅,從歪鼻斜眼勉強看得出是個人的第一幅,到豐神俊朗、栩栩如生的第七幅,依次掛著。每當他讀書讀累了時,抬頭看到,總會露出溫柔的微笑,在心中讚歎:他的玉娃娃多麼聰明!

她的每一項學習,每一點成長都看在他眼裏。他的玉娃娃盡管隻有八歲,卻已經是個琴棋書畫都精通的小淑女了!她長高了,但還不到他的胸口。她更美了。每看到她一次,他都覺得她像一朵含苞的芙蓉,一天比一天綻放出無與倫比的風華。世上不會有比他的玉娃娃更美麗的女孩子了!他驕傲地在心中讚歎。

抬頭看看天,月兒已經東升,玉娃娃應該已在那片竹林等他了吧?不知她會為自己明天十五歲的生日送什麼禮物呢?

她明天不會來為他慶生,他知道。雖然因為有他的保護,兄弟姐妹們不敢欺負她,但卻更加排斥她孤立她。除了他,她沒有任何朋友;而他,也從不願把他們獨處的時光與別人分享,他的玉娃娃永遠隻屬於他一個人。

走出寒玉樓,腳步輕快地走向大宅西南角的一小片竹林。那片竹林位於偏僻的角落,兩年前,唐孤蘭發現了這個隱秘無人的地方,興奮地把這兒定為他們的秘密基地,三不五時要求他去那兒她秘密相會,還故意神秘兮兮地,真是天真稚氣得可愛。

“玉娃娃!”走入竹林,唐玉寒輕聲呼喚著,走向他搭的小竹屋。竹屋隻是用竹枝編牆、竹葉覆蓋的小棚子,大小隻容他們兩人並肩坐下。

“我在這兒。”嬌嫩清脆的聲音果然從小竹屋中傳出,“你怎麼才來呀?”

“對不起,等了很久嗎?”唐玉寒鑽進竹屋,挨著她坐下。這個竹屋太小,他的兩條長腿隻好伸到外麵。幸好直起腰來還不至於碰到頭,隻不過站不起來,隻能坐著。

“哼!”

“別生氣,都是玉寒哥哥不好。來,打一下。”抓起她的小手拍打著自己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算了,原諒你啦。”唐孤蘭急忙縮回手,聲音這麼響,玉寒哥哥會不會痛啊?“人家有禮物給你呢。”習慣性地把身子偎向他,捧起放在腿上的大盒子,“玉寒哥哥,生日快樂!我送你一件特別的禮物喔。”

“你每次的禮物都很特別。”她喜歡送他禮物,而且每次都會這樣說。

“這次真的很特別、很特別!”她鄭重地點著頭強調,嘴角卻隱隱露著淘氣的微笑,“你一定要親自打開喔。”

“那當然,你的禮物我不會讓別人碰的。”寒王樓的丫環們都知道,千萬不要把任何一件不起眼的、或是看上去無用的東西丟掉,因為那可能是蘭兒小姐送給少爺的,而少爺都當寶貝似的收著。

“你快打開看,快打開!”唐孤蘭雀躍地催促著。

“到底是什麼?不會是兩隻都是右腳的鞋吧?”他的櫃子裏還有她做的一隻袖長、一隻袖短的衣袍呢。

“人家哪有那麼遜?”唐孤蘭不依地撒嬌,“你快打開嘛。”

“好,好,究竟是什麼……”一麵笑著,一麵打開盒子。一團黑影倏地從盒中飛出,直襲向唐玉寒的臉,讓他嚇了一跳!幸虧他久練暗器,反應敏捷,頭一偏避了開來,順勢將盒子拋出去,撲倒後孤蘭,用身體護住她。

除了“啪”的一聲盒子落地的聲音外,什麼動靜也沒有。唐玉寒正驚疑不定時,身下傳來唐孤蘭吃吃的笑聲。

“原來是你的惡作劇,想嚇我一跳!”唐玉寒恍然大悟。

“玉寒哥哥好遜喲,果然被嚇著了。嘻嘻……”

“沒良心的小丫頭,虧我還生怕傷著了你。看我怎麼懲罰你,五爪神功來了!”唐玉寒故作凶相恐嚇她,張牙舞爪地搔她的腋下。

“藹—不要,哈哈……玉、玉寒哥哥,饒命!哈哈……”唐孤蘭躲開他的襲擊,卻躲閃不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討饒。

“下次還敢不敢?”

“不,不敢了”…“”

“好吧,我大人大量,饒你一命。”唐玉寒停止搔她癢,翻身坐起,順手把她從地上拉起,為她拈去身上的竹葉。

“玉寒哥哥,人家是為你好曖。人家專門設計這個盒子,訓練你的反應。你不但不領情,還怪人家。”唐孤蘭嬌嗔地捶打他的肩膀。

“我瞧瞧是什麼東西。”唐玉寒鑽出竹屋,把丟在地上的盒子撿回來。借著月光一看,不由啞然失笑。打開的盒子中,一根鐵絲彈簧從盒底伸出,上端是一個皮製的大拳頭。唐玉寒用手壓一壓拳頭,彈簧收縮,拳頭縮回到盒子裏;一放手,又彈了出來。若是有人不小心打開盒子,反應又不夠敏捷,臉上非挨上一拳不可!玉娃娃真是聰明,居然想得出這樣的玩意兒。

“怎麼樣?”唐孤蘭偎進他懷裏,坐在他腿上伸手按一按拳頭,“人家忙了兩天才做出來喲。”

“你怎麼想出來的?”唐玉寒自然而然地擁著她芳香嬌軟的小身軀。

“前幾天我找到一本機關設計的書,”唐孤蘭興奮起來,比手劃腳,手肘險些打中他的鼻子,“裏麵的內容好有趣。所以就想到做這個,好給你一個驚喜。”

“是哦,還真是一個大‘驚喜’!”手指輕點她的俏鼻。

“別這樣嘛,”唐孤蘭聽出他說反話的語氣,“人家隻是想送一個讓你忘不掉的禮物。你如果不喜歡……”她沮喪地低下頭。

“喜歡,喜歡,你送的禮物我都喜歡。”雖然她總是送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每一件都包含著她的依賴、信任。她總是把她心目中最好的、最特別的、最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送給他。而他每次收到奇特的禮物,心都變得好溫暖、好柔軟,每一件都珍惜地收藏好。

“真的?那你要收好,不許弄丟哦!”唐孤蘭綻開了欣喜的笑容。

“那當然,寒玉樓裏已經擺滿了你送的禮物,哪一件我沒有好好地收著?”隻要能看到她美麗可愛的笑臉,就算把寒玉樓當成堆雜物的庫房,他自己掛在牆上睡覺也沒關係。

“玉寒哥哥,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月光下,唐孤蘭凝望著唐玉寒的笑臉。玉寒哥哥笑起來真好看。他長得好高,和大人差不多高了,可是很瘦,像根竹竿一樣;他的聲音不再是孩童的尖細、清亮,變得有點低沉、聽起來怪怪的;嘴唇上方有細細的絨毛……反正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但還是她最帥的玉寒哥哥。

“不行,四嬸會擔心的。”他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睡了,他也不禁懷念她七手八腳巴著他甜睡的模樣。可是四嬸曾私下要他注意男女之防,不要和蘭兒太不分彼此。什麼“男女之防”,他酸澀地想,為什麼他不能和蘭兒親近?那對他太難了。

“我和娘說過了,今晚住寒王樓,娘沒有反對。一定是玉寒哥哥不喜歡蘭兒了。”怪不得他都不肯陪她睡,一定是喜歡別人去了!討厭、討厭啦!

害怕看到她失望、傷心的表情,唐玉寒立刻豎起了白旗:“好吧。”

“耶,好棒!”唐孤蘭高興地摟住他的脖子,“啵”地一聲送上一記親吻,“我就知道玉寒哥哥最好了,蘭兒最喜歡你了。”

見到她歡欣的模樣,唐玉寒霎時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了腦後。

“我送的絹帕呢?”

“在這裏。”唐玉寒拉開抽屜給她看。那是她第一次刺繡的作品,小小的手理不清絲線,結果絲線亂成了一團。雖然她堅持說繡的是蘭草,他可實在瞧不出是什麼。

“香包……”

“在枕頭下麵。”它散發的蘭花香曾夜夜在他夢中索繞。雖然香氣已消散,他仍把它壓在枕下。

“泥娃娃……”

“在多寶格上擺著呢。”

唐孤蘭一樣一樣地檢視過,終於滿意地點點頭:“你都留著,太好了。”

“拜托,你這麼不相信我呀!”唐玉寒又點點她的鼻子。

“又點人家的鼻子,人家的鼻子都變扁了啦!”

“放心,你就算扁鼻子還是個小美女。”

“哼!娘說變醜了就嫁不出去了。要是那樣,人家就嫁給你,玉寒哥哥,你要負責娶我喲。”

“傻丫頭,”唐玉寒笑笑,“我怎麼能娶你呢?”他們可是堂兄妹呀。

“不管不管,反正不許你娶別人!不許你和別人好!尤其是唐玉蓮那個討厭鬼!”那個唐玉蓮好討厭,總愛罵她是狐狸精,還想搶她的玉寒哥哥。

“好吧,好吧。我不娶別人,也不和別人好,小蠻女。”

“隻能和我一個人好喔!”

“隻和你一個人好。”唐玉寒寵溺地笑著搖搖頭。

“那你要娶我喲!”

“小丫頭,別得寸進尺。”她究竟懂不懂什麼是嫁娶呀?

“人家才沒有呢。玉寒哥哥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準搶,我才不讓給別人呢!”猛地一跳,手腳並用巴住他,像個小猴子一樣吊在他身上。她從未對任何人、任何事表現出過這樣的占有欲。

唐玉寒急忙抱住她,以免她跌個四肢朝天:“好好,玉寒哥哥當然是你一個人的。”別的人他還不屑理睬呢,“玉娃娃也是我一個人的。”溫柔地用下巴摩挲她的發頂,內心溢滿溫柔的愛憐。

“耶!萬歲!說好了,誰也不準和別人好,咱們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來,拉勾。”

“好,拉勾,永遠不分開。現在滿意了吧?小丫頭,該睡覺了。”

“人家才不是小丫頭,”掩飾不住歡喜的笑容,她從唐玉寒身上掙下地,一麵爬上床在內側躺好,一麵咕噥,“人家已經長大了,娘都說我是大女孩了。”

“大女孩,閉上眼睛睡覺。”挨著她躺下,又拉過棉被為兩人蓋上。

“玉寒哥哥,”唐孤蘭偎進他懷裏,暖暖的氣息吐在他頸邊,掩住口打個?欠,合上長睫,“別忘了你答應的喔,等我長到你這麼大,就嫁給你。 別忘了哦。”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唐玉寒哭笑不得,這小丫頭真會霸王硬上弓,“喂——”頰邊均勻的鼻音使他吞下了到口邊的話,溫柔地一笑,伸手擁住她嬌小柔軟的身軀。玉娃娃已經睡著啦。

熱!好熱!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了。睡夢中的唐玉寒輾轉反側,額頭也冒出了汗珠。

身體裏似乎有一股熱流從小腹逐漸擴散、蔓延到全身。好像置身火爐裏,全身都在焚燒!好渴,熱氣衝到喉嚨,衝上腦門。他張口想出聲,卻發不出聲音,吐出的卻是煙火。水!他要水來澆熄身體裏的火焰。可是四周仿佛是一片沙漠,沒有一滴水,隻有灼熱的豔陽……

水!他要喝水!他張開嘴,突然感覺舌尖似乎嚐到了清涼的水。有水!有水了!他滿足地舔著,貪婪地吸吮著,清涼的感覺從舌尖、喉嚨直到小腹,火焰熄滅了,全身那要燃燒起來的痛楚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清涼舒暢。他滿足地輕歎一聲,露出個淡淡的笑容……

在晨曦微露時醒來,已經是唐玉寒長久養成的習慣了。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甜美的睡顏,沐浴在晨光下,純淨清靈得像誤落凡塵的精靈,似乎一眨眼就要拍著透明的翅膀,乘著清晨的陽光飛走了。玉娃娃,聽著她清淺的呼吸,他不由微微一笑,感覺時光似乎就在這一刻停頓了。

有什麼不對勁兒!唐玉寒驀地皺起了眉,怎麼身上有點濕濕的、涼涼的。他伸手摸向胯下,他的褲子是濕的。猛地坐起身,掀開被子,唐玉寒惺忪的睡意都飛到九霄雲外了。怔怔地盯著兩腿間那片潮濕的印漬,又看看自己的手:手上還有著黏膩膩的感覺。他……他……

唐玉寒的腦中亂成了一團,他不敢想自己在睡夢中做了什麼事!雖然沒有經曆過,但常常聽到仆人、丫環們私下議論,他並不是完全無知。他真的……真的……難道……他驚駭的目光牢牢盯住沉睡中的玉娃娃,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他真是齷齪、下流、無恥!玉娃娃是這麼依賴他、信任他,他竟然……他不是人、是畜牲!她是他的妹妹呀!

“玉寒哥哥,你在做什麼?”被巴掌聲驚醒的唐孤蘭揉揉惺鬆的睡眼,看到唐玉寒表情古怪地坐著,直愣愣地盯著自己。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聽不到他的回答,唐孤蘭伸手拍了拍他,“別怕別怕,隻是夢,不是真的。我陪著你,別怕喲。”咕噥幾句,又沉入夢鄉。

她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了雪白柔膩的肌膚。一個紅紅如草莓的印子使唐玉寒全身一震,仿佛被閃電擊中,從呆怔中清醒,猛地跳下床,衝出臥房,衝到後院,對著練功的木樁一陣猛擊!

老天,他無法麵對她清澈美麗的眼睛!他害怕那明鏡似的雙瞳倒映出他的醜陋、卑下。他不要!他不要他的玉娃娃用恐懼、厭惡的眼神看他,那比用利刃剜他的心還難受呀!

精疲力竭的唐玉寒,好像全身的力量被一下子抽幹了,頹然地跪倒在地上,雙手蒙住臉……

玉寒哥哥不喜歡她了嗎?唐孤蘭鬱悶地想。他不再到幽蘭軒看她,而她每次去寒玉樓找他,待不到一會兒,他就催她回去。他總說練功太忙,沒時間陪她;可以前他無論多忙、多疲倦,也會在練完功後去看看她,哪怕隻能陪她一會兒。

走在通往寒玉樓的小路上,唐孤蘭悶悶地踢著地上的石子。玉寒哥哥究竟怎麼了?他都不再抱她、親她,不再摸摸她的頭發、牽牽她的小手。和她在一起時,表情也怪怪的,眼睛都不肯看她了!

“小妖精,你擋著我的路了!”

不用抬頭看,聽聲音也知道是總愛找她碴的唐玉蓮。此時她正雙手叉腰,攔在小路中央。

“路這麼寬,我哪裏擋著你了?”

“我說擋了就是擋了,還不快讓路。”可惡,這個丫頭幹嗎不長醜一點?她才是唐門最漂亮的女孩子!

“我才不理你,我要去找玉寒哥哥。”娘說過,對這些人不要理睬就是了。

“玉寒哥哥,好肉麻!”唐玉蓮怪腔怪調地學她,“臉皮厚,人家二哥根本不想理你這個小毛頭,你還死纏著人家。”

“你瞎說,玉寒哥哥才不是這樣。”這句話正說中了唐孤蘭的痛處,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你不過是個黃毛小丫頭,二哥是大人了,怎麼會喜歡和你玩?”一見唐孤蘭大受打擊的樣子,唐玉蓮趁機添油加醋,“是你自己死皮賴臉,二哥心地好,不好意思拒絕罷了。你以為人家喜歡你呀?”

“瞎,瞎說,玉寒哥哥和我最好了,他最喜歡我了!”唐孤蘭顫抖著聲音叫道。

“呸!二哥一點也不喜歡你,他最討厭你了!”

“才,才不是……”唐孤蘭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就是!是二哥親口說的,他討厭黃毛丫頭,他才不願意當哄小孩的奶媽呢!”看,她快哭了。唐玉蓮得意地想。

“沒,沒這回事,我去問玉寒哥哥!”唐孤蘭再也顧不上理她,繞開唐玉蓮,朝寒玉樓跑去。淚珠拋灑在風中。

唐玉蓮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玉寒哥哥!”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正要走進寒玉樓,唐孤蘭叫了起來。這幾天他總是在躲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呀。

跑得紅通通的小臉上淚痕交錯,究竟出了什麼事?唐玉寒停下腳步,疑惑地迎上她:“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玉寒哥哥,我問你,你是不是討厭我了?”是不是她太粘人,讓玉寒哥哥厭煩了?

“怎麼這麼問?”小腦袋瓜裏又不知在想什麼了。

“最近你都不來看我,也不陪我玩。”難道唐玉蓮那個討厭鬼說的是真的?

“沒有,你別亂想。”唐玉寒眼睛向上麵望,害怕一看到她清靈絕美的容顏,心腸立刻軟下來,把千辛萬苦才下定的遠離她的決心丟在腦後。

“說謊,你都不看我。”唐孤蘭硬咽著指控。

“真的沒有,蘭兒,乖。你快回去吧,我要去練功了。”他還是不敢看她。 光是聽到她悲傷的聲音,他都要把手背在身後,拚命克製住想把她擁在懷裏、為她拭去眼淚的衝動;如果看到她的淚眼,他一定會克製不住自己的!

“不對!不對!你總是叫我玉娃娃的!你說過我是你的玉娃娃。你說過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唐孤蘭撲上去抱住他,把淚水擦在他的衣襟上。

唐玉寒像被蜜蜂蜇到,猛地甩開她。後退三大步。不!不!他不能碰她,他害怕自己會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來……

唐孤蘭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震驚地望著他,像被打了一個耳光,忘了流淚,臉色一片慘白。“玉寒哥哥……”好半天,喃喃地冒出一句,卻再也說不下去,猛然轉身狂奔而去。

“玉娃娃——”唐玉寒張口呼喚,卻又倏然住了口。將她喚回來又如何?又對她說什麼呢?隻好讓她傷心了。隻是,她臨走時那悲傷的眼神,讓他的心好痛……

一整天的練功時間裏,唐玉寒眼前總閃過蘭兒帶淚的容顏。心神恍惚之下連連出錯,被父親唐泳喝斥了好幾次。直到傍晚,才拖著疲 憊的身軀回到寒玉樓,他好像從來沒有如此疲 憊過。

“少爺,四夫人來了,在書房等你。”書憧一見他就急忙報告。

四嬸來了?一定是為蘭兒。唐玉寒心中霎時一片紛亂,下意識想轉身走開,但終於還是硬著頭皮推開書房的門。

“玉寒回來啦,練功結束了?”慕容丹親切地招呼,表情沒有一點異樣。

“四嬸。”唐玉寒忐忑地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練功累了吧?你先去洗一洗,不必忙著招呼我。”慕容丹一臉慈愛地笑著。

“沒關係。”唐玉寒找個離她較遠的位子坐下,以免身上的汗臭熏人,“我過一會兒再洗。”他一定要先解決這裏的事,否則心裏不安,放不下的。

“那怎麼行?著涼了可不好。”慕容丹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詢問。

慕容丹表現得越若無其事,唐玉寒越無法安心:“四嬸,是不是蘭兒……”想到中午蘭兒臨走時那慘白的小臉,他幾乎是屏住呼吸等待慕容丹的回答。

“唉。”慕容丹臉上現出憂色,“蘭兒中午說要來找你,回去後就撲在床上哭,哭了整整半天,連飯也沒吃。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唐玉寒張口卻說不出話,心疼、自責、愧疚齊湧心頭。

看他的表情,慕容丹也猜出一定有什麼事:“你在蘭兒心中是最重要的人,蘭兒天天玉寒哥哥長、玉寒哥哥短的,有時聽得我這當娘的都要吃醋了。”笑一笑,又道:“蘭兒還小,不懂事的時候,就讓讓她,去哄哄她吧。”

唐玉寒沉默地低著頭,心中亂糟糟的。

“難道你不願意?”這個孩子一向最疼蘭兒,幾年來她可是看在眼裏的。

“不,不是。”唐玉寒神色狼狽,臉上泛起了紅暈,“四嬸,你說過,男女授受不親。我去,不好吧……”

慕容丹詫異地張大眼:“可你們是兄妹呀!一向又那麼要好。就算要避嫌,也不需要做得太激烈;讓蘭兒那麼傷心吧?”看了依舊沉默的唐玉寒一眼,他的神色古怪得可疑,稚氣又老成的臉上,煩惱、尷尬那麼明顯。“我是提醒過你,要注意男女之防,是希望你注意你的舉止不要太親密。 畢竟你們漸漸長大了,總要避免引起閑言碎語。但是,我不希望你矯枉過正,從此不來往。兄長關心愛護妹妹也是應該的嘛。”

唐玉寒依舊沉默,陷入了思索之中。他當然不願從此與蘭兒互不往來,他隻是被那天夜裏的事嚇壞了,不知該如何麵對她。他畢竟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的十五歲少年,張皇失措下,隻能選擇逃避。

“你知道蘭兒有多在乎你,我想你也疼愛她。難道你不怕蘭兒傷心嗎?她今天哭得……哭得我的心都疼了。沒有你,她不會快樂的。我希望你一如既往地疼愛她,保護她。隻要注意別有太親密的舉動就行了。就當我這做母親的求你,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吧。”

“四嬸……”唐玉寒還在遲疑。

“唉,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慕容丹拭拭眼角的淚花,起身走了。

唐孤蘭躺在床上,瞪著帳頂發呆,腦子裏什麼也沒想。她早已停止了哭泣,隻是好像全身的力氣都隨淚水流光了,懶懶的不想動、不想聽、不想說,也不想思考。

“蘭兒。”慕容丹坐在床邊,輕輕撫摸她的麵頰,“娘熬了銀耳蓮子羹,喝點好嗎?”

“娘。”唐孤蘭的思緒好不容易從虛無中一點一點抽回,恍惚中聽到了母親的聲音,“為什麼玉寒哥哥不要我了?”她失神的眼眸漸漸聚焦,看到了母親擔憂的麵容。

“玉寒哥哥不會不要你,他最疼你了,不是嗎?”

“可是他都不理我,不來看我……”她小嘴一癟,似乎又要哭出來了。

“不是的,不是的。蘭兒,你聽娘說。玉寒哥哥他隻是……”慕容丹想著措辭,“因為你們都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天天在一起了。”

“為什麼?”

“他是男孩,你是女孩子。男孩,女孩長大了,就要分開。玉寒哥哥是為你好。”

“為什麼長大了就要分開?像以前那樣有什麼不好?”唐孤蘭噘起嘴,拒絕接受這樣的說法,“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開的,他為什麼說話不算話呢?”

“這……”慕容丹實在不知如何解釋,“玉寒哥哥也無可奈何。這是禮教規範,聖人就是這麼教導的。”

“為什麼要聽聖人的教導?我才不要呢!”那些什麼聖人真討厭,幹嗎要管人家的閑事?

“唉。”慕容丹苦笑著搖頭。蘭兒是聰明伶俐的孩子從不會盲目聽從別人的話,要說服她還真要費點腦筋,隻好動之以情了,“蘭兒,你不希望玉寒哥哥被人嘲笑、被人罵吧?”

唐孤蘭詫異地睜大紅腫的眼睛看著母親。

“如果違反了禮教,是會被人嘲笑、譏諷的。人們會瞧不起他、不理他。所以他是有苦衷的,不能天天和你沒大沒小地膩在一起。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玉寒哥哥和她在一起就會被人嘲笑、譏諷?難道是因為她是“小妖精”?可她不是呀!那些人為什麼要討厭她?為什麼要瞧不起玉寒哥哥?他們太壞了!

“好吧。”唐孤蘭終於下定決心,她不能害玉寒哥哥被人罵,他會生氣、會難過的,“我以後再不去找玉寒哥哥了,我不要他被人瞧不起。”捂住胸口,為什麼一想到不能和玉寒哥哥在一起,這裏就好難受?

“玉娃娃。”早已在門外聽到一切的唐玉寒跨進門來。

“玉寒哥哥!”唐孤蘭驚喜地叫出聲,卻又馬上想起了什麼,驚叫一聲,身子一縮,拉起棉被蒙住頭。

“蘭兒,你做什麼?”慕容丹急忙拉扯被子。

“玉娃娃,你不想看見我了?”唐玉寒失望地問。難道她真的生他的氣了?

“不要,玉寒哥哥你不要來看我,你會被人罵的。”唐孤蘭問聲悶氣的聲音從被中傳出。

“傻丫頭。”慕容丹啞然失笑。

唐玉寒內心溢滿感動,她處處為他著想,生怕他受到一點傷害,可見她心裏有多在乎他。坐在床邊,拉開被子,露出她紅通通的小臉。唐玉寒心疼地用食指輕撫她紅腫的眼瞼,“玉寒哥哥不怕,你別躲著我。”

“不行不行,你不怕我怕。”唐孤蘭拉住被子又想蓋上頭瞼,卻被唐玉寒拉住了被子,扯也扯不動。

“傻蘭兒壓寒哥哥不會被人罵的。”唐玉寒笑著安慰她。

唐孤蘭半信半疑的目光投向母親,娘可不是這麼說的呀!

明白他想通了,慕容丹對唐玉寒欣慰感激地一笑,“娘是說,你們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摟摟抱抱、一起睡覺什麼的。你們還是可以經常在一起的。”

“真的?”有了新的轉機,令唐孤蘭喜出望外。

“真的。”唐玉寒肯定地點點頭。他決定了,以後盡量避免和蘭兒有親密的接觸,除此之外,他還要和以往一樣關心她、愛護她。他不能忍受她的傷心無助。

“隻要不摟摟抱抱就可以在一起?”唐孤蘭再一次確定。

“是的。”

“太好了!”唐孤蘭高興地撲到唐玉寒懷裏,摟住他的脖子,“以後不準不理我喲,一輩子都不許!”

唐玉寒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擁住他,手抬起一半,卻又遲疑地放下。片刻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抱住了她。就當是最後一次擁抱吧,他對自己說。以後再不能抱她馨香、嬌軟的小小身軀了。

“藹—”唐孤蘭縮回手掩住了口,從他懷中掙紮出來,“我忘了,以後不能抱抱了。”雖然很可惜,可經過了下午的傷心絕望,這樣的結果已令她眉開眼笑了。

“沒關係。”唐玉寒看看自己的雙手,覺得懷中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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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1: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踏著月色走向寒王樓,唐玉寒心中無比輕鬆的,拋開了困擾他多日的問題,連腳步也輕快起來。

突然背上一麻,唐玉寒全身僵直,無法動彈。心裏咯?一下:遇襲了!是誰能無聲無息地潛入唐氏大宅?就在腦中震驚轉念的一瞬間,覺得身子一輕,被人提起,如騰雲駕霧,飛了起來。

壓下心中的驚慌,他隻能靠轉動的眼珠來判斷自己眼前的處境、遭遇。他知道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而那人正迅速地離開唐家宅院,向北飛去。從他身下健壯的肌肉和那人吐納時的氣息可以判斷:這是一個男子,而且有著驚人的武功。他從未見過如此駭人聽聞的輕功,不須在屋頂樹梢借力,淩空飛渡,疾如閃電,無聲無息。他隻看到下方的房屋、樹木、花草飛快地向後倒退,快得看不清楚。可怕的是這人根本不去找路徑,也不避開巡邏的守衛,而是直接從他們頭上飛過,甚至連一點空氣波動也沒有帶起。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也沒有什麼人的武功能夠高到這種地步!

尚未從驚駭中反應過來,唐玉寒發現已到了江邊,不過片刻,又順江奔出了幾裏。僵直的身軀一陣輕鬆,他才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沙灘上,麵前站著一個高大偉岸的黑衣人,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犀利而晶銳,好像有魔力的眼睛。

“你是什麼人?想於什麼?”唐玉寒立刻讓自己鎮定下來,全身戒備。

輕輕點了點頭,黑衣人似乎對唐玉寒的反應表示讚許,一言不發,突然一掌拍向他胸口。唐玉寒迅速閃避並還擊。兩人沉默地鬥了起來。

唐玉寒漸漸發現,這人身上似乎感覺不到殺氣,反而像習武對練一樣。他總是攻向自己招式中的弱點,卻又在逼得他手忙腳亂時又撤回了手,而且一再重複,仿佛要引起他的注意。

“你究竟要幹什麼?”唐玉寒越來越困惑。他可以斷定:這個黑衣人的武功高出自己太多,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要殺自己不過是舉手間的事。可他似乎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隻是刻意與他纏鬥。“你是在戲弄我麼?”

話音一落,黑衣人突然飛縱後退數丈,一個人在沙灘上比劃起來。唐玉寒一擊落空,滿頭霧水地看著他。他比劃的似乎都是自己剛才用過的招式,但又有一點細微的差別,比自己的更有威力。仔細看了片刻,才恍然明白,他把招式中剛才受到攻擊的弱點都彌補了起來。唐玉寒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跟著學了起來。

唐玉寒完全沉醉在這個驚喜的發現中,忘了先前的疑惑,一遍又一遍地跟著黑衣人演練,越練越純熟,心中越來越歡喜。

黑衣人點點頭,似乎讚許他的敏悟,在說“孺子可教。”

唐玉寒身子突然一僵,再次被扛在肩上飛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一點驚慌,心裏知道這個黑衣人似乎隻有善意,幹脆借這難得的機會欣賞起夜景來。從空中俯瞰唐氏大宅,他還從未有過呢。

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夜色中的宅院,唐玉寒已站在了寒玉樓門口,同時發現自己全身能夠活動自如了。

“少爺,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書憧奇怪地問道。

唐玉寒回頭,背後空曠曠的,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一連幾天,唐玉寒就全神戒備,盡量保持清醒。他想解開黑衣人發現的謎團,但那人卻未再出現。

這神秘的黑衣人究竟是誰?唐玉寒絞盡腦汁猜測著:如果是家人,不會這樣故弄玄虛。“唐門”擅長的是暗器和毒藥,其他功夫在武林中並不突出。而“唐門”中似乎也沒有這樣的高手,連武功最高的奶奶和輕功最好的五叔也做不到淩空飛渡。武林中能做到的,好像也隻有幾個隱世高人,但他們與“唐門”,與他都沒有任何淵源。又會是誰呢?

這一晚又在疑問中人睡,突然在清涼的風中醒來,竟發現又站在江邊的沙灘上,麵前站著那個黑衣蒙麵人。

黑衣人一聲不響又開始攻擊。

“前輩,你是誰?請告訴我!”唐玉寒一麵招架,一麵問道。

“前輩,你究竟是誰?”

“前輩,你和唐門有什麼淵源,是奶奶請你來的嗎?”

“請問我見過你嗎?”

黑衣人不出聲,但似乎對唐玉寒的問題厭煩起來,攻勢淩厲,逼得唐玉寒一陣手忙腳亂,不得不專心應付。他原本悟性高,一旦專心觀察、思考,很快又沉浸在武學的境界裏。

他發現黑衣人的攻擊很有講究,有點難又不會太難,讓他必須專心致誌才能破解,而在破解中又有新的領悟。看來他對自己頗為了解。

唐玉寒小心戒備,打算今晚無論如何不讓黑衣人點自己的穴,可根本沒察覺對方靠近,全身再次僵硬了,直到回到寒玉樓。

“唐門”子弟年滿十八就必須外出,到江湖上曆練三年。而還有幾天,就是唐玉寒十八歲的生日,也就是他要離開唐門,離開玉娃娃,去闖蕩江湖的日子。他興奮地期待著,內心卻又黯然不舍。

他最舍不得的人就在幽蘭軒內,此刻,他就是專門來和她話別的。

經曆了三年前的一場風波,他們的親密舉止少了,連膩在一起的時間也漸漸少了。他沉浸在武學的境界裏,而她也徜徉在知識的海洋中。兩個人似乎都長大了,不再像小孩子一樣,為一點小事鬧別扭。

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因此疏遠,反而感覺心靈上的聯係更加緊密了。

邁進幽蘭軒的大門,幾支袖箭迎麵襲來,唐玉寒從容接下;跨過地上幾乎看不見的絆腳絲線,接住幾把飛刀,躲過一蓬塗了麻藥的銀針,踩著五行步繞過腳下的陷阱,走進房門。這些都是唐孤蘭的作品。

“不好玩,又沒難住你。”端坐在椅子上的唐孤蘭嘟著小嘴咕噥。

“也不想想誰是你的師父。”幾年來,他把自己學到的機關設計、毒藥配製、暗器製造等都傳授給了她,因為拗不過她的軟磨硬泡。

“羞羞臉,人家早就比你強了,還敢自稱師父。”唐孤蘭的鬼臉天真可愛,“人家的無名師父比你強多了!”這幾年,她總是奇怪地發現,每當她想學什麼新東西,不出幾天,就會在幽蘭軒中發現有關的書,她欣喜地說是仙子聽到了她的心願,特地送來給她的。後來,她幹脆把這個奇怪的現象叫“無名師父”。

“你哪有什麼無名師父,不過是些書罷了,我的無名師父才厲害呢。”唐玉寒故意昂起臉,裝出一副驕傲的樣子逗她。對他來說,她不僅是他的玉娃娃,更是他心愛的妹妹,最重要的朋友,他們之間沒有秘密。黑衣人的事,除了告訴她之外,對別人,他深藏在心底。

“唉。”羨慕地歎一口氣,唐孤蘭手撐著下巴,“下次帶我去見見你的無名師父好不好?”

“恐怕不行了。”唐玉寒表情有些黯然。這幾年,那個黑衣人總是每隔一陣就把他帶到江邊,對他進行訓練。他並不教他功夫,也從不開口說話。隻是用一些奇怪的方式指點他的招式,或鍛煉他的體能。 比如:把他埋在沙裏,讓他跳出來,由最初的隻埋到小腿,到後來埋到肩。讓他站在江水最湍急的地方,再用掌風激蕩起狂猛的波浪衝擊他,力量越來越強……經過這樣的訓練,唐玉寒的功夫突飛猛進,已超過同輩一大截。唐老夫人稱讚他將會是“唐門”百年最傑出的人才。甚至,已經有人私下稱他為少掌門了。這都要歸功於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他時常這麼想。

“為什麼?”

“昨天……”昨天他再次見到了黑衣人。三年來他每次都試圖讓自己不被他點住穴,但從來沒有逃開過一次。而昨天他第一次聽到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照顧好你的玉娃娃。”隻有這一句,卻讓唐玉寒意識到,黑衣人不會再來了,他的身份也將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唐孤蘭納悶地歪著腦袋,“難道他認識我?和我有什麼關係?可我實在想不出來會是誰呀。”

“鏗”的一聲,把兩人的目光引到目口。慕容丹正站在那裏,神色似乎有點奇怪,地上是茶杯的碎片和淋漓的水漬。

“娘!”

“啊?哦,我給玉寒送茶來。”慕容丹似乎想掩飾什麼,急忙蹲下身收拾碎瓷片。

“娘,你別收拾,讓丫環來就行了。”

“四嬸,我來吧。”

“好,好吧,我不收拾了,玉寒你也別管,我叫丫頭來就是了。蘭兒,怎麼也不讓玉寒哥哥坐,玉寒口渴了吧?我去重新沏茶……”慕容丹漫無頭緒地絮叨著。

“四嬸,不用麻煩了,我不渴……”而慕容丹已經走出門去了。

四嬸似乎有些奇怪,唐玉寒有一絲疑惑。

“啊,對了!”唐孤蘭一拍手,言笑宴宴,“不用麻煩娘,也不必勞動丫環,瞧!”在扶手上不知怎麼搬弄了幾下,一把椅子從牆角滑到屋中央。

“玉寒哥哥,請坐。”

“請喝茶。”嬌脆的聲音透著得意。

唐玉寒知道她又在賣弄她的新玩意了。這兩年,寒玉樓中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更多了,都是她或失敗、或成功的作品。書房和臥房再也擺不下時,唐玉寒找了兩個大箱子,把各種古怪的玩具、惡作劇的東西裝了起來。

“又是什麼玩的東西?”唐玉寒一邊問一邊坐下。

“什麼玩的東西,人家現在做的都是有用的東西。不信你瞧。”

椅背後升起兩隻長長的鐵手,一隻托著一個茶杯,另一隻固定著一個茶壺。“嚓”的一聲,茶壺下燃起了火苗,不一會兒壺中茶香四溢。火苗熄滅,鐵手移動,將壺中的茶水向茶杯傾倒起來,將滿一杯時,停止了傾倒。另一隻鐵手移動,將茶杯托到他麵前。

唐玉寒驚奇地看著,這小丫頭還真具巧思。正要低頭飲茶,鐵手一歪,一杯熱茶全倒在他身上。燙得他“哎喲”一聲跳起來,卻又一頭撞上了鐵手,疼得他眼冒金星,看來頭上一個大包是跑不掉了。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唐孤蘭急忙奔過來,用手帕擦去他身上的茶水,“這個迎賓椅又失敗了,你傷著了沒有?”

“沒什麼。”茶倒不十分燙,可頭上的包實在有點痛。不過他已經當慣了她的實驗品,習慣了三不五時出點這樣的狀況。

“沒事就好。”唐孤蘭鬆了口氣,拉著他的手走向她專用的工作間,裏麵零七碎八堆滿了東西,“玉寒哥哥,我有禮物送給你。”

“又是什麼古怪東西?”唐玉寒摸摸頭上的包,心裏已準備好再忍點痛受點罪。

“你老說人家做的東西古怪,”唐孤蘭嘟著嘴抱怨,“人家做的東西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空前絕後,震鑠古今。是你不識貨!”

“是哦,是我不識貨。”幽蘭軒裏的一切工作幾乎都可以用機關代勞了。“吹牛皮。”唐玉寒笑著拉拉她的頭發。

“是不是吹牛,看看就知道。”唐孤蘭從桌上拿起一個小盒子,“你看。這個鐵鈕左轉三圈,右轉一圈半,就會響起樂聲。”說著動手示範,果然響起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清脆悅耳。樂聲一停,盒子“啪”的一聲彈開,“這裏麵有兩層格子,上層放著我配的藥粉。這是癢癢粉,這是讓人長紅斑的,這是讓人呼吸心跳停止、假死的。這是讓人大笑的……下層是解藥。你一定要帶在身上防身喲。”

唐玉寒忘記了伸手去接盒子。她知道了?從踏進幽蘭軒,他一直不知如何開口道別,要知道這一別就是三年啊,他舍不得玉娃娃,更舍不得讓她悲傷。

“玉寒哥哥。”唐孤蘭輕喚。從知道他要離開的消息,她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悲傷,要讓他走得無牽無掛。她已經是大女孩了,不能總讓玉寒哥哥為她操心。

“哦?哦!”唐玉寒接過盒子,“我一定隨身攜帶,片刻不分離。”雖然他不認為這盒子有什麼用處,但這是她的一番心意,他會永遠珍藏的。

“遇到壞人要小心喲,打不過就跑;跑不掉就給他一把癢癢粉。”唐孤蘭像個小母親一樣叮嚀。

“好。”唐玉寒笑著答應。

“不許讓壞人傷著你。”

“好。”他隻能盡力。

“不許忘了我,天天都要想我唷?!”

“好。”

“每天想三遍,不,五遍!”

“好。”唐玉寒的聲音越來越溫柔。

“人家,人家不想讓你走嘛!”唐孤蘭再也抑製不住,猛地撲到他懷裏,抱著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不哭,乖。”唐玉寒終於展臂擁住她。好久沒有這樣抱過她了,這一次卻是臨別的擁抱。懷裏的人兒又長高了,已經到他的胸口了。“玉寒哥哥也不願意離開你,不過三年很快就會過去。玉寒哥哥回來時,給你帶很多劄物。”

“我不要禮物,我隻要你回來。”唐孤蘭抽噎著,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原來離別的滋味是這樣難受。

“我一定回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回來給你講很多江湖上有趣的故事。

“回來以後就再不分開唷!”

“好。”唐玉寒低頭親親她的頭發。

“還有,”唐孤蘭緊緊摟一下他的腰,“你不許抱別人,隻準抱我!”她霸道地命令。

“好。”唐玉寒失笑,真是個天真的孩子。

三年後。

“喂,快看!一個大美人!”熱鬧的食肆內,坐著兩個英俊的年輕人。那個穿白衣的公子總是笑容可掬,搖著折扇左顧右盼,不時向路過的姑娘、嫂子送上一個親和力十足的微笑,惹得人家臉紅心跳,一麵嬌羞地走開,一麵回頭偷眼看他。而他,更擺出一副風流倜儻瀟灑的樣子。

坐在他對麵的藍衫青年,風神俊朗,卻表情冷淡,對白衣青年那花孔雀的行為不屑一顧,隻顧埋頭吃菜。

“喂,快看呀!”白衣公子用扇柄敲敲對麵那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

“沒興趣。”藍衣男子——唐玉寒眼都懶得抬,又夾了一塊雞肉。

“我早該料到。”白衣公子破壞自己氣質地朝天翻個白眼,“我簡直懷疑你是柳下惠轉世,連揚州名妓柳豔容投懷送抱都不動心。”

“那樣的庸脂俗粉還是留給你自己吧,配你正好。”唐玉寒依舊從容地吃喝。

“天下就你的玉娃娃才是脫俗的美人,對吧?”白衣公子把玩著酒杯,“什麼玉娃娃,玉雕的娃娃嗎?問你又不肯說、我看你八成是在妄想,根本就沒有什麼美得不得了的玉娃娃!”

“你才是花癡。”唐玉寒放下筷子,毫不客氣地回敬,“奉勸你少拈花惹草,以免死於花柳病,到時我可不承認認識你。”

“嘖,人不風流枉少年。”白衣公子瀟灑地搖著折扇。在初春的寒冷天氣扇扇子,實在夠引人注目的。不過對眾人的注目,他很得意地認為是因為他太帥的緣故。“想我堂堂浩日山莊少莊主,英俊少俠玉扇公子白浩雲,不多結交幾個紅粉知己,豈不是暴殄天物?會害得天下紅顏哭泣的。”哦,是剛才那個美人,他急忙擺出最帥的姿式。

“臭屁!”唐玉寒毫不留情地吐槽。白浩雲是他的表哥,比他大一歲。他們的母親是姐妹。他去浩日山莊拜訪了姨父、姨母後,帶白浩雲回“唐門”做客。“美人已經走了,你不用擺出那副蠢樣子了。”

“哦?”美人果然已經走了,真可惜,都是這個唐木頭啦,害他錯過了結識美人的機會。“什麼蠢樣子?是你不懂得欣賞,我這叫麵如冠玉,玉樹臨風。”

“哼,”這家夥真夠自戀的。“馬不知臉長,什麼玉樹臨風?我看是枯木棲鴉,聒噪!”

“呸!呸!”居然把我比作烏鴉,晦氣。“就你唐少俠了不起!”想起來就不服氣,那個玉蝴蝶林賽兒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她卻追著這個唐木頭跑,更可氣的是這家夥居然還不領情0別以為林賽兒看上你,就表示你比我帥,是那個女人沒眼光。”

曆練三年,唐玉寒已經在江湖闖出了名氣,成為江湖後輩中的佼佼者。許多人都看好這位“唐門”新秀。

唐玉寒莞爾一笑,白浩雲一向在女人堆裏吃得開,大概從未受過這種挫折吧,這些天來一直耿耿於懷:“放心,我對她沒興趣。”

“沒興趣,”白浩雲和他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幾個字,“就知道你又會這麼說。先說好,為了補償我的損失,你要介紹個美女給我。‘唐門’中總該有幾個美女吧?”

再往前十裏,過了江,就回到家了。唐玉寒目光投向食肆外一眼望不到邊的石梯坎。越接近家門,他的思潮就越是奔騰翻湧,無法平靜。這大約就是近鄉情怯吧。

他的玉娃娃呢?十四歲的她應該已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小佳人了吧?

“哇!真狡猾,趁我看美人就把菜吃完了!”白浩雲如夢初醒地哇哇大叫。

唐玉寒的歸來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他帶著白浩雲拜見唐老夫人時,一臉嚴肅的老夫人非常高興,對白浩雲也格外親切。叔嬸們誇讚他幾年來的表現為“唐門”爭了麵子;弟妹們用崇拜的目光望著他;即使有嫉妒的,也識時務地巴結奉迎他。

“喂,你奶奶沒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嘛!”在回寒玉樓的路上,白浩雲問著唐玉寒。他在唐家逗留期間,將和唐玉寒同住在寒玉樓。

“那是因為你是客人。”唐玉寒心不在焉。蘭兒沒有出現在大廳裏,會不會在寒玉樓等著他?

“喂!慢點!你怎麼越走越快!你不等我,我可會迷路的!”白浩雲不知道唐玉寒趕那麼急做什麼!一路上也沒見他急著趕路,到了家,父母親人也見著了,反而急成這樣!真是怪人!

“怕迷路就自己跟上。”囉嗦!唐玉寒幹脆跑過剩下的路程,衝進了寒玉樓的大門,顧不上理會仆人、丫環“少爺回來了”的驚喜呼喊,“啪”一聲推開房門。

房間內一切都和他離開前一樣,仆人早已打掃得一塵不染,但是卻空無一人。唐玉寒呆呆地站在門口。

“哇!這就是你的房間呀?我還以為是哪個八歲小孩的房間呢。”白浩雲站在他身後探頭探腦。

唐玉寒還在失望地怔忡著。

“嘖嘖,”白浩雲自發自動地越過他走進房間,“瞧這都擺了些什麼呀?泥娃娃、爛風箏,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唐老弟,我說你斷奶沒有?”

“胡說八道。”回過神來的唐玉寒給他一拳。

“我才沒胡說。你可別告訴我,我要住的房間也布置成這樣。”白浩雲裝出一副恐怖的表情。

“放心,你住的客房沒有這些擺設。”唐玉寒帶他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客房,“不過,有兩個箱子,裏麵的東西不準動。”

“你管這叫擺設?”白浩雲故作驚訝地問,“你大概把三歲時的玩具都留著了吧?”

唐玉寒微微一笑,他說的也不算錯,不過是她三歲時的玩具。

“這是誰的房間?”經過書房時,白浩雲指著門問。

“書房。”

“書房?”白浩雲推開門,又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是你的書房?天哪!這些字畫,有好的,也有大不成樣的,不是你小時候塗鴉的作品吧?”

唐玉寒還是微笑不語。這些字畫,每一幅都有一個溫馨的回憶。

“嘖嘖!”白浩雲邊回顧邊搖頭,“我現在才發現你真是怪得可以!書房亂成這樣,臥房也亂七八糟。瞧這是什麼?”一麵說,一麵隨手打開一個盒子。

“別亂動!”唐玉寒喝止聲剛出口,“啪”的一聲,白浩雲臉上挨了一拳!

是那個盒子,他十五歲的生日禮物。他從未拿給任何人看過,沒想到白浩雲成了第一個被整到的人!

白浩雲臉上的表情精彩絕倫。盒子裏的拳頭打人並不疼,但卻夠讓白浩雲吃驚的。天哪!他從習武以來,就沒讓人這麼突如其來地打過他的俊臉,何況是一個死的東西!他看看盒子,又摸摸自己的臉,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哈哈……”唐玉寒忍不住大笑起來。

“嘻嘻……”門口傳來女子嬌脆的笑聲。

唐玉寒和白浩雲一起回頭,娉娉婷婷站著一個白衣佳人。

“玉娃娃!”唐玉寒的欣喜如火山迸發,猛地衝上前將她抱起,陀螺般地旋轉起來。

“玉寒哥哥!”唐孤蘭伸臂攬著他的頸項,灑落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她的玉寒哥哥終於回來了。

白浩雲瞠目結舌;老天,原來真有玉娃娃存在,而且是個人!她美得……美得……他實在形容不出。他一定是死了,上了天堂,才見到了絕美的仙女。摸摸胸口,好像心沒有在跳,他真的是死了!

唐玉寒終於將她放下來,驚喜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玉寒哥哥,我頭暈了。”唐孤蘭暈乎乎地靠著唐玉寒。

“對不起,我太高興了。”唐玉寒小心地扶著她。她長大了,真的成了一個傾城傾國的小佳人!臉上稚氣已消,依然天真純淨,又清靈脫俗,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他是誰?”唐孤蘭注意到了呆呆的白浩雲,他的樣子好呆哦。她有好多話要和玉寒哥哥講,可這個呆呆的人杵在這裏一動也不動!

“他叫白浩雲,是浩日山莊的少莊主,我的表哥,來唐門做客。你可以叫他白大哥。”最好不用理他。

“玉寒,”白浩雲眼珠發直,呆呆地說,“我一定出現了幻覺,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仙女。”

“噗——”唐孤蘭忍不住笑了出來。

“咦?仙女還會笑。”

唐玉寒狠敲他的頭一記,沒好氣地說:“你沒幻覺,仙女真的來了。”

白浩雲被這一下敲得清醒過來,顧不上抗議,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唐孤蘭:“不是幻覺,是真的?世上真有這樣的美女?你好,仙女,我叫白浩雲,你叫什麼名宇?”

“既然是仙女,就沒有名字。”唐玉寒狠瞪一眼一臉豬哥相的白浩雲,“口水流下來了,還不擦幹淨!”這小子好色的死性不改,又油嘴滑舌地想打玉娃娃的主意。

“玉寒哥哥,”唐孤蘭不想理睬一臉呆相的白浩雲,“晚上到幽蘭軒來找我,好嗎?那麼久沒見麵,人家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她學了好多東西要展示給他看,他們的話才不要讓閑雜人等聽到呢!

“好。”唐玉寒憐愛地摸摸她的頭發。好久沒有摸過這柔滑的青絲了,好像有一輩子那麼久。但他一直把她放在心底最隱秘的一角,重重鎖藏,像無價之寶一樣。

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唐孤蘭轉身離開了寒玉樓。

“喂,玉寒,她究竟是誰?”唐孤蘭的背影已消失了好半天,白浩雲才回過神來,迫不及待地問唐玉寒。

唐玉寒走出書房:“走吧,我帶你到客房。”看到白浩雲那癡迷得流口水的模樣,他心裏就不舒服,好像自己心愛的東西被人覬覦一樣。

“喂,告訴我呀!那個小仙子究竟是什麼人?”白浩雲急步跟上,追問道。

“啪”一聲推開門,“你就住這兒。”唐玉寒指著已布置好的房間。對他的問題,聽而不聞。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讓白浩雲知道玉娃娃的事。

“唐玉寒,你還沒回答我。”白浩雲不死心地問。

“等一會到奶奶那兒用晚膳,你先收拾一下。”唐玉寒交代一聲抬腳就走。這個花花公子,打什麼主意他還不知道嗎?他的玉娃娃可不能讓這個風流浪子招惹。唐玉寒對自己解釋心中的不悅:蘭兒是他最心愛的妹妹,他必須保護她不是嗎?

“喂,玉寒……”這是什麼態度?真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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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晚膳時,唐老夫人特地叫唐泳夫婦和唐玉寒、白浩雲一同來。唐玉寒和白浩雲講著江湖軼事、見聞,不知不覺時間越拖越晚。而唐玉寒惦著與唐孤蘭的約定,越來越心不在焉。

“寒兒,寒兒……”唐大夫人喚著兒子。

“啊?”唐玉寒猛回神,“娘,您說什麼?”他剛才想到玉娃娃會不會等到心焦,沒聽清母親在說什麼。

“我問你有沒有中意的人?”

“什麼?”唐玉寒一呆,不明白母親的意思。

“有啦,”白浩雲促狹地擠眉弄眼,“玉蝴蝶林賽兒。”

“胡說什麼!”唐玉寒瞪他一眼,這個家夥就是惟恐天下不亂,硬要把他和那個花癡連在一起。“我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

“林賽兒?那個清風寨寨主?聽說長得挺漂亮,不過……”唐大夫人有一絲遲疑,“好像名聲不大好,寒兒你不會看上了她吧?”

“娘,你別聽浩雲胡說,根本沒那回事。”這個死白浩雲。

“人家可是對你一見鍾情,非你不嫁喲。”姨媽說的太含蓄了,那個林賽兒根本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八爪章魚。不過,他決定陷害唐玉寒一下,不讓他輕易脫身。

“你不是對她很有興趣嗎?一路上還抱怨我搶了你的風光,奪走了她的注意力。我幹脆讓給你,要娶你娶吧。”唐玉寒反戈一擊。

“不必不必,敬謝不敏。”白浩雲連連搖手。開玩笑,他隻是想和那個女人來一段露水姻緣,要真娶回家,他不是找綠帽子來戴嗎?

白浩雲的樣子逗得幾個人笑了起來。

“中不中意有什麼要緊。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想想有哪家和咱們唐家門當戶對吧。”唐家子弟的婚事都必須有利於擴大勢力,誰都不能例外。唐老夫人犀利的眼神一掃唐玉寒,慈祥的笑容卻給人不怒而威的感覺。

“孫兒年紀還輕,目前還不想成親。”

“二十一歲不小了,你爺爺這麼大時,你爹都出世了。”

“孫兒還想趁年輕多做些事在武功上再精進,為唐門爭光。”他還未遇能令他心動的女人,而與一個他不感興趣的女人朝夕相處,光想都令他無法忍受。

“你有這樣的心當然很好。不過光大‘唐門’與成親並不矛盾。”

唐玉寒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奶奶的話就是權威,沒有抗辯的餘地。

“哈,恭喜你,玉寒。說不定我正好可以喝到你的喜酒。”這個不解風情的愣木頭成親,他等不及要看一場好戲了。

幸災樂禍的家夥!唐玉寒在桌下踢他一腳,疼得白浩雲齜牙咧嘴,又不敢出聲。

“對了,浩雲,你比玉寒還大一歲,也該成親了吧?定親沒有?”唐老夫人轉移了目標。玉寒的婚事,現在還沒有合適的對象,可以暫緩。浩日山莊是個勢力不小的援手,眼前就有一個套住這個援手的好機會。

這回輪到唐玉寒拋給白浩雲一個看好戲的眼神。

“這個,不急、不急。”白浩雲急忙回答。開玩笑,他要是早早死會,不知多少佳人要傷心斷腸。再說,他還想多逍遙快活幾年呢。

“什麼不急。你們年輕人啊,就是這樣。成家立業,是男兒本分。浩雲啊,咱們唐家的女孩兒中,才貌出色的也不少,你看上哪一個,唐奶奶都可以做主把她嫁給你。”擺明了唐家女兒隨他挑,隻求能套住這隻大金龜。

“多謝唐奶奶賞識,真是浩雲的榮幸。”白浩雲又拿出他那一套哄女人歡心的本事。他雖然還不想成親,但如果是那個小佳人……“晚輩今天看到一位姑娘,隻是不知道她是誰。”

“哦?哪一位姑娘?”唐老夫人和唐泳夫婦一下子來了興趣,不知哪一個有幸被他看中?玉芙、玉蓮還是玉芳?

唐玉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臉也沉了下來。這死小子竟敢覬覦玉娃娃!

“晚輩不知她是誰。穿一身白衣,大約十四五歲,美若天仙。”唐玉寒不肯告訴他,嘿嘿,他就探聽不到了嗎?不知她是玉寒的妹妹、親戚,還是……未婚妻?

“十四五歲……”不算上丫環,唐家十四五歲的女孩兒也有好幾個。

“會不會是孤蘭?”唐大夫人遲疑地問,真正稱得上美若天仙的似乎隻有她了。

“不是!”唐玉寒驀地出聲,陰沉的臉色引來詫異的目光。

“我好像聽到玉寒叫她玉娃娃。”原來玉寒常常 掛在嘴邊又不肯說明的玉娃娃是如此佳人,難怪無論多美多豔的女人他都不屑一顧,跟她一比全成了野草閑花、庸脂俗粉了嘛。

“那是她就沒錯了。”唐大夫人笑了,“玉寒總是叫她玉娃娃。浩雲,你可真有眼光,一來就要摘走唐家最美的幽蘭。”

“不行!”唐玉寒霍地站起,一想到玉娃娃要屬於別人,他就好像要被割去心頭肉一樣難受。指著白浩雲的鼻尖怒道:“白浩雲,我警告你,你招惹誰都可以,就是別想打她的主意,我不會讓她嫁給你這色鬼的!”

“寒兒!”幾個人吃驚地望著唐玉寒。白浩雲的嘴巴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他從未見過唐玉寒這麼激動。

“寒兒,你這像什麼話!”唐老夫人沉聲斥責,“浩雲遠來是客,你太失禮了。”

“奶奶,爹、娘,”唐玉寒勉強克製住自己,“孩兒今天累了,先下去休息了。”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白浩雲莫名其妙,唐玉寒從未表現得如此失常。平時無論怎麼撩撥他,他都是一副八風不動、老成持重的樣子。難道……

“別在意。”唐大夫人忙緩和尷尬的氣氛,“他和孤蘭從小就特別要好,比親兄妹還親。聽到孤蘭要出嫁,一時接受不了罷了。”

“姨媽,這孤蘭小姐是誰家的女兒,和玉寒是什麼關係?”

“她是你唐四叔的女兒,是玉寒的堂妹。”

“哦,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堂兄妹,這就好。玉寒那被搶了心肝寶貝般的激烈反應害他以為……

沒見過堂哥這麼護堂妹的。像他,如果有人願意娶他那個鬼靈精怪的妹子,他一定雙手奉上,感激不盡,還附送一個大紅包!

“浩雲,你真想娶她?”唐大夫人問。

“是埃”白浩雲精神一振,滿腦子都是懷擁佳人的綺思。

“這事還要再商量,”開口的反而是唐老夫人,“還要和老四夫婦商量一下。”先不急著一口答應,那丫頭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也許還有更大的價值。

唐玉寒的腳自動地朝幽蘭軒的方向走去。心內亂紛紛都是唐孤蘭的影子。遠遠望見幽蘭軒門口一個窈窕的身影。唐玉寒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揉揉眼,真的是她!

“玉寒哥哥!”唐孤蘭看見那頎長偉岸的身影,欣喜地迎上來。

“玉娃娃,”唐玉寒心頭的煩躁一掃而空,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你等多久了?”她的手冰冰的。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夜晚更是露重風緊,她沒有武功,身子又比一般人弱些,受寒了怎麼辦?

“沒多久。”唐孤蘭仰起小臉,借著月光仔細看他。他更健壯魁偉了,俊美的臉龐線條更剛硬,比三年前更成熟,更有男子氣概了。他已經從俊秀少年變成了一個偉丈夫。

“你一直站在門外?”唐玉寒心疼地問,自己該早點跟奶奶告辭的。

“嗯,我怕你不來。”唐孤蘭的聲音有一絲楚楚可憐。闖蕩了江湖的玉寒哥哥是大人了,還會在乎她這小丫頭嗎?

“傻丫頭。”唐玉寒拉起她的兩隻小手,貼放在自己胸口,左手牢牢按住,右手摩挲她的臉頰。“看,臉也是冰涼的。”

那個熟悉的、最疼愛她的玉寒哥哥回來了。

四目相對,一種熟悉的親密感又湧上二人心頭,讓他們覺得,仿佛分隔他們的三年時光都不存在了。但其中又有一種陌生的情愫,甜中微酸、微苦、微澀,彌漫開來。月亮仿佛也將光芒織成一張綿密的網,將他們牢牢纏住;夜風也在他們耳邊,與草木合奏著清幽迷離的樂曲。其他的一切都已不存在,隻有他們的目光緊緊糾纏、撞擊,爆出絢麗的火花……

回到寒玉樓,唐玉寒雖然很疲倦,卻了無睡意,將雙手枕在腦後,靠在床上怔忡出神。

蘭兒變了很多。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她最重要的成長期。不但長高了,從一個甜美的小女孩,長成了窈窕清雅的少女;以前總是閃亮如星的大眼睛,如秋水般漾著柔波;愛笑的小嘴柔嫩如春天的櫻花瓣;可愛的蘋果臉長成了秀美的鵝蛋臉;連身上那甜得讓人想咬一口的乳香,也變成了讓人聞之欲醉的幽幽蘭馨……

小女孩的天真稚氣雖未完全消失,但卻加入了更多少女的嫵媚、嬌柔,清雅、婉約,那純真揉和著嬌媚的絕俗靈氣宛如山中精靈、空穀幽蘭。

她依舊滔滔不絕地告訴他她學了什麼,給他看她的設計。那不再是以前孩子氣的頑皮東西,而是足以令他驚歎的傑作。她不但對過去所學的更精深了,而且醫藥、卜卦、天文地理……樣樣精通,成了一個令他驕傲的博學多才的女子。

雖然她沒有提,但從四嬸說起時眼中閃現的憂鬱可以看出:這三年沒有他,她是多麼孤單寂寞。沒有他的保護,其他兄弟姐妹又開始欺負她。而她,既沒有武功,又不會撒潑與人對罵,隻好能躲就躲。以致於沒有母親的陪伴,她幾乎足不出戶,隻是埋頭學習。

聽到這些時,他莫名地感到心痛和歉疚。如果有他的陪伴,如果他保護好她,她是不會受這些委屈的。而他,恨不得代替她承受一切。他發誓:再不讓她受一點傷害,永遠快樂無憂地生活。

門上‘叩叩“響起了敲門聲,白浩雲探進頭來:”玉寒,還沒睡嗎?“

唐玉寒坐起身,“進來吧。”想起晚膳時自己態度,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和你談談。”白浩雲的表情從沒這麼正經過,令唐玉寒有些不習慣,他就是在生死關頭也總是嬉皮笑臉的。

“我的話是真心的。”白浩雲突兀地冒出一句,迎著唐玉寒不解的目光,又解釋道:“我是真心想娶孤蘭小姐為妻。”

“你不適合她。”唐玉寒澀然地冒出一句,不知心中酸酸的感覺從何而來。雖然白浩雲人才、家世都很出眾,但他太花心。他的玉娃娃不能受一點委屈。

“以我的條件,還有什麼可挑剔的?”白浩雲很有自信。他堂堂浩日山莊的少莊主,長得英俊瀟灑,在江湖上也是薄有聲名的少年英雄。多少俠女豔妓、名門淑女都眼巴巴地盼望得到他的青睞。隻有這唐玉寒一味貶損他,仿佛他身上帶著瘟疫似的。不過,他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心愛的妹妹要嫁人,難免會舍不得嘛。所以自己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他嘍?

“你太花心,”唐玉寒麵色不悅地瞪他一眼,“到處拈花惹草,誰嫁給你會幸福?”

“我可以改,”白浩雲誠懇地說,隻差沒有舉手發誓,“以前我荒唐,是因為沒遇上真正傾心的人。一旦愛了,我會很專情的。如果娶了孤蘭小姐,我決不會負她!”

望著白浩雲真誠的神情、堅定的眼神,唐玉寒發覺自己對他的這一麵是陌生的。心中混亂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自在地別過臉:“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微微一笑,白浩雲有一絲赧然:“其實我知道首先要唐奶奶和唐四叔同意。但是,姨媽說你和孤蘭妹妹感情最好,你也最保護她。我希望你了解我的誠意,我對她決沒有一點輕慢、戲辱之心。我可不希望和大舅子反目成仇。還是好朋友?”

他居然就以蘭兒的夫婿自居了?唐玉寒不高興地想。但又不得不承認,隻要奶奶開口,四叔是不會反對的。而看奶奶對浩雲的態度,很有可能把蘭兒嫁給他。自己真是引狼入室!撇撇嘴,“別高興的太早,八字還沒一撇呢,誰是你大舅子?”

“你不反對就好。”以為得到了默許,白浩雲輕鬆一笑。他還真擔心唐玉寒會反對到底,兩人因此而鬧翻。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決不放棄,他有信心抱得美人歸。

他有什麼立場反對?反對又有用嗎?他不過是她的堂兄罷了!唐玉寒問聲道:“她年紀還小,怎麼能成親?”

“我可以等幾年再成親。”白浩雲興奮地說。其實十四五歲出嫁的女孩多的是,不過為了安慰唐玉寒,他不在乎等幾年。

好像已經成了定局一樣!唐玉寒心情糟透了:“如果蘭兒自己不願嫁,我是不會讓他嫁給你的。”誰都不能強迫蘭兒做她不喜歡的事!即使是奶奶下令,他也會為她抗爭到底!

白浩雲一怔,哪有這個道理?這個做堂兄的對堂妹也保護過頭了吧?又不是親妹妹,何況他的堂弟妹多著呢。不過,他相信以自己的外貌、風度和哄女人的功力,對那種涉世不深的小女娃一定是手到擒來。於是點頭答應:“沒問題,我一定會讓她心甘情願的。”這樣才有成就感呢。

唐玉寒再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了。沉默片刻,他突然注意到白浩雲手上把玩的東西:“你手上的東西從哪兒來的?”

“這個呀,”白浩雲將手上的東西拋到半空又接住,“我在房間的箱子裏找到的。隻要把這個機簧扭幾圈,放在地上,青蛙就會往前跳。好玩吧……”

他的話還未說完,唐玉寒已經一臉凶相地撲上來,一把搶過青蛙。

“喂,這個是我先發現的。你要的話,箱子裏還有不少好玩的……”白浩雲錯愕地嚷著。這小子的眼光怎麼這麼可怕,像要吃人一樣!

一把推開白浩雲,唐玉寒衝出了房門。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衝了進來,手中抱著兩個大箱子,左顧右盼想找到置放的地方。

“這樣就生氣了?不過幾件玩的東西,太小氣了吧!”白浩雲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舉動。

唐玉寒想把箱子放在床下,但床下已沒有空隙。隻有“啪”地—聲,把箱子放在屋中央的地板上。

“喂!”白浩雲還要說什麼。

“我告訴過你不準動箱子裏的東西?”唐玉寒怒衝衝地,把胸中的悶氣發作出來。

“又不是什麼重要東西,動了又怎樣?犯不著發這麼大火吧?”白浩雲也生氣了。他到浩日山莊做客時,自己是這麼招待他的嗎?

“反正你不準亂動!以後也不準進我的房間!”唐玉寒不由分說,拉起白浩雲將他推出門外,“啪”地一聲在他麵前從上門。

“誰稀罕!”白浩雲差點被門板打中鼻子,氣得大聲叫嚷,“有什麼了不起?陰陽怪氣的家夥!”也不看看他的房間亂得像雜物間,惟一能坐的隻有床,要走過去還要繞過地上的東西,誰願意進去呀?怪人!

唐玉寒像泄了氣的皮球,倒在床上,摸著自己的臉。我究竟是怎麼了?都怪姓白的小子,不但要搶走他最珍貴的寶貝,連他珍視的紀念品也不放過!

冰肌玉膚欺霜雪,秋水明眸漾清波。回眸一笑百媚生,仙姿玉骨絕凡塵。白浩雲心醉神迷地看眼前的佳人。他拿出百折不回的賴皮精神,在吃了幾次閉門羹之後,還是見到了她。

一得到唐玉寒的許可,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幽蘭軒拜訪。誰知他雖見到了唐四夫人,唐孤蘭卻不肯見他,直到他搬出唐玉寒的名字。

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唐孤蘭克製住心裏的不耐煩。她實在討厭應付這個不是盯著她發呆,就是東拉西扯說些廢話的什麼少莊主;更不要說他身邊還跟了一個虎視眈眈、恨不得用眼光殺了她的唐玉蓮。

“蘭兒妹妹,改天到浩日山莊做客好嗎?莊裏也種了許多蘭花,還有一些稀有品種呢。”白浩雲搖搖折扇,擺出最瀟灑的姿式。他可是費力地在找蘭兒妹妹感興趣的話題。

幽蘭軒的院落裏,生長著各式各樣的蘭花。早春時節,除了少數幾個品種開著淡綠、粉白的小花外,大多數隻有風中搖擺著婀娜多姿的綠葉。

癡迷地望著白浩雲俊美的側臉,唐玉蓮嗲聲說道:“浩雲哥哥,人家也要去,歡不歡迎埃”

“當然歡迎。”媽呀,差點雞皮疙瘩掉滿地。這個唐玉蓮從見到他起就巴著不放,真是煩死了。唐家千金裏居然也有這種八爪章魚。可是以他的翩翩風度,又不好對女人惡聲惡氣。“蘭兒妹妹,浩日山莊臨近揚州,我可以陪你去遊覽瘦西湖風光。”

“哎呀,人家早就向往‘春風十裏揚州路’的光風,浩雲哥哥,你真是太好了。”唐玉蓮想乘機賣弄一下才學。

“嘻嘻,”唐孤蘭掩嘴偷笑。這個白癡連賣弄學問也不會,“春風十裏揚州路”盡是秦樓楚館、青樓妓院,她一個姑娘家有什麼向往的?

“蘭兒妹妹……”佳人一笑簡直令人心搖神曳,白浩雲又癡呆起來。

誰是你的蘭兒妹妹!無事獻殷勤肯定不安好心。要不是看在玉寒哥哥麵上,才不想理他呢:“白公子……”

“叫我浩雲哥。”

“浩雲哥,”唐孤蘭優雅地奉上一杯茶,“請喝茶。”

“謝謝。”白浩雲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佳人親手端的茶曖!一口氣灌下肚,頓時一股寒氣從喉嚨直達小腹,讓他苦著臉說不出話來。

“浩雲哥,好喝嗎?”

“好……好喝。”白浩雲冷得牙齒打起顫來。

“浩雲哥喜歡就好。”唐孤蘭柔柔一笑,“這是我特地調的冰茶,有降熱解暑的功效。”

“你是故意的!”唐玉蓮一拍桌子,指著唐孤蘭的鼻尖,“大冷天讓浩雲哥喝冰茶,你想整死他呀?我就知道你是個心腸狠毒的女人!”

“玉蓮姐誤會了,”唐孤蘭一臉無辜,“我是看浩雲哥熱得直搖扇子,才為他調冰茶。浩雲哥,我做錯了嗎?”

“沒錯,沒錯。”一見美人楚楚可憐的表情,白浩雲覺得再喝上十杯、八杯也沒問題。“今天實在有點熱,蘭兒妹妹想得真周到,我還想再喝一杯呢。”說著搖搖扇子,裝作很熱的模樣。

唐孤蘭心中暗笑,誰叫他帶個瘟神上門。“唐門”中誰不知道,最愛欺負她的就是唐玉蓮了。 故意丟給唐玉蓮一個得意的眼神,微笑道:“這茶中的冰涼散可不易調製,浩雲哥想再喝,還沒有了呢。”剛才那一杯放了太多,夠他冷上一整天了。

唐玉蓮氣得咬牙切齒,卻隻能狠瞪唐孤蘭一眼,又巴住白浩雲:“浩雲哥,咱們什麼時候去浩日山莊?”

“這要看蘭兒妹妹了,蘭兒妹妹何時方便……”白浩雲又把期盼的目光投向唐孤蘭,極力忍住全身的冷意。

“我什麼時候都方便,可是我不想去。”

“啊?”

“玉蓮姐去就好了嘛。”反正那個花癡肖想得很,一心把她當假想敵。她才不屑一顧呢!

“她是她,我誠心邀請的是蘭兒妹妹。”白浩雲生怕佳人不高興,急切地表示誠意。

唐玉蓮麵子掛不住,頓時又目露凶光。

“可是人家不喜歡出門嘛。”玉寒哥哥才回來,他們相聚的時光那麼短,怎麼能又分離呢?

“那,那我常來看你,好嗎?”她這麼嬌弱,一定受不了旅途的辛勞。

“腳長在你身上,我可管不了。”唐孤蘭意興闌珊地撥了一下琴弦。不過以後想踏進幽蘭軒可沒那麼容易,她會好好招呼他的,“怎麼玉寒哥哥沒和你一道來?”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奶奶派二哥參與管理‘唐門’事務,他可忙得很,哪有閑功夫理你?”唐玉蓮惡毒地說,“要不是你不要臉纏著他,你以為他愛理你這個乳臭未幹的丫頭片子嗎?”

“玉蓮姑娘!”白浩雲直皺眉,這個唐玉蓮嘴巴也太壞了。

“我說的是真話嘛!”連白浩雲也幫著那個狐狸精,唐玉蓮更氣了,“二哥都快要成親了,她還整天纏著人家。”

“玉寒哥哥要成親了?”唐孤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好蒼白。

“當然。”唐玉蓮看到她大受打擊的樣子,更加得意,“等到二哥有了自己的妻子,就沒心思理你了。自己識相點,別死巴著人家不放。”

唐孤蘭被這個消息驚呆了。滿腦子隻想到玉寒哥哥成了親,她就不再是他最疼愛的人了,他會把對她的疼愛轉移給他的妻子。不!她不要這樣!

“你騙人!如果玉寒哥哥要成親,他一定會告訴我的。”

“我才沒騙你。奶奶已經物色了好幾位小姐,都是名門世家的小姐。像耀風堡呀、金刀門呀。二哥說不定高興得早忘了你,你以為你是誰呀?”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問問他。”唐孤蘭喃喃自語著,也不理睬唐玉蓮挑釁的語氣,站起來走入了內室。

“蘭兒妹妹……”白浩雲錯愕不已。

“白公子,玉蓮,”慕容丹掀開門簾走了出來,“留下來吃午飯吧。”她早看出白浩雲對女兒的心意,心裏對這個女婿人選也頗為滿意。蘭兒如果嫁給他,日後就是浩日山莊的主母,不但錦衣玉食,而且得夫婿寵愛,一定會很幸福。所以一見他來,她就刻意回避,想讓他們獨處一會兒,誰知竟來了個唐玉蓮插在中間。

“這……”白浩雲望著內室的門,惦記著唐孤蘭,“唐四嬸的盛情,浩雲卻之不恭,隻有受之有愧了。”

一頓飯,慕容丹對白浩雲十分親切。而白浩雲心不在焉,不時張望內室的門,始終不見唐孤蘭出來。

“別擔心,”慕容丹看出他的心思,笑著安慰,“蘭兒隻是有點孩子脾氣,一會兒就沒事了。她從小就和玉寒最親,聽說玉寒要成親,一時間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過幾天就會想通了。”

回到寒玉樓,白浩雲仍感到冷得沁骨,若不是他內功不錯,恐怕會受不了。又加衣服、又運功抗寒,卻沒什麼效果。直到傍晚時分,心想“唐門”的東西真是邪門,不如去問問玉寒有什麼法子。推開唐玉寒的房門,卻隻有唐孤蘭一人俏生生地坐在屋中央的箱子上。

白浩雲喜出望外:“蘭兒妹妹,你來了!”

“我來找玉寒哥哥。”淡雅從容中,依稀有一絲淡淡的憂鬱。

“玉寒不在嗎?”白浩雲左右一望,“他這幾天剛參與‘唐門’事務,大概太忙了吧。這裏太亂,不如到我的房間坐一會兒吧。”幸好唐玉寒不在,他才有和佳人獨處的機會。

唐孤蘭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架子前,看著一件件的擺設。有粗陋的,也有精美的,都是她送給他的。那個泥人是她七歲時為他塑的像,頭大身子小,可笑極了;那枚雞血石印章是她十歲時為他刻的……

打開衣櫃,拿出一件衣服,左袖長、右袖短,衣襟也是歪的,是她縫的第一件衣裳,當時她強迫他穿上,他就這麼穿著從幽蘭居走回寒玉樓,一路上引得丫環仆人們偷笑。

“蘭兒妹妹,玉寒不準人動他的東西,你還是到我房裏坐坐吧。”看到唐孤蘭的舉動,白浩雲嚇了一跳。萬一唐玉寒回來了,對她發脾氣怎麼辦?他可沒忘記幾天前那凶神惡煞的樣子。

“是我送的。”唐孤蘭又摸摸她繡的帳簾,翻開枕頭,拿出幾個早已沒了香氣的香包。

“什麼?”

“這些東西都是我送給他的。”放下香包,又打開箱子,看著裏麵的小玩意兒。

“這些,是你送的?”白浩雲錯愕地指著箱子:

“是埃這些都是我做的。會下蛋的咕咕雞,能在空中轉圈的竹蜻蜒,跳跳蛙……”他一件也沒丟。唐孤蘭的一滴淚水滴在手中的玩具上。

“你們的感情真好。”她送的東西,唐玉寒全當寶貝一樣收著。還差點為這些東西毀了他俊挺的鼻子呢!

“除了娘,隻有他一個人對我好。我們說好永遠不分開的。他為什麼不要我了……”唐孤蘭掩麵哭泣起來。

“別,別哭,你別哭呀。”白浩雲心慌意亂,忙伸手扶起她,輕輕擁著她在床沿坐下。他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何況是心儀的美人,“他沒有不要你,他隻不過是要成親嘛。成了親之後他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疼你。”

“不要!他成了親就會疼他的妻子了,我才不要他疼別人呢。”玉寒哥哥是她一個人的,隻能疼她一個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有一天你也會成親,會有一個疼愛你的夫婿。”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人選?“你們兄妹的情誼是不會變的。”

“我才不嫁人呢!我隻要玉寒哥哥。”唐孤蘭嘟著嘴拭淚,“玉寒哥哥也不要成親,我們兩個一輩子在一起。”

白浩雲被她的話逗笑了:“你們遲早會各自嫁娶,不可能一輩子不分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嘛。”

“那我嫁給玉寒哥哥好了,他不用娶別人,我也不用嫁別人。”早就說好了,玉寒哥哥難道忘了嗎?

“喂,你們是兄妹!”白浩雲啼笑皆非,認為她隻是童言童語。小孩子們不是常有“長大後嫁給爹爹”、“長大後娶娘”的傻話嗎?這丫頭也是稚氣未褪呢。

“為什麼兄妹就不能成親?”她就偏要。

“不能就是不能,那是亂倫!”小丫頭還真固執。“不如你嫁給我,我保證比玉寒更疼愛你。”

“不要!”唐孤蘭可不領情。“反正我不想嫁給別人,不能嫁給玉寒哥哥,我就一輩子不嫁!”

“我可沒有哪一點輸給唐玉寒喲。他那個人太悶,哪有我風趣幽默?和我在一起,比和他一起有趣多了。”白浩雲急忙推銷自己

“臉皮真厚。”唐孤蘭斜睨他一眼。

“我可是說大實話。我走遍大江南北,愛慕我的姑娘不計其數。我的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有口皆碑。”說著又搖兩下扇子,“我可是風流倜儻的一代俊男。嫁給我,你一定可以招來無數羨慕的目光。”

唐孤蘭“噗哧”一聲破泣為笑。這人還真是自大。“你既然這麼偉大,我可不想被姑娘們的眼光殺死,所以敬謝不敏。”想想唐玉蓮那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眼光吧。

“你太傷我純潔幼小的心靈了。”白浩雲似真似假地做出西施捧心狀,“我可是第一次向人求婚噯!一顆真心捧到你麵前,你竟殘忍地不接受,讓人家的心碎成片片。唉!”雖然以玩笑的口吻,他說的可是真心話。

“應該是一顆冰心吧?你不冷嗎?”唐孤蘭嫣然一笑。

“啊!”怎麼不冷?他可是加了好幾件衣服,仍然抵不住由內向外的寒氣,“你調的什麼冰茶,怎麼這麼冷?”

“冰涼散是我配製的,隻用一點可以降內火,用多了就會像你這樣。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在茶裏放多了,不過明天就會好的。”說罷轉動著慧黠的翦水雙瞳,掩口嬌笑。

看那表情分明是故意的。白浩雲苦著臉:“好姑娘,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你了?你告訴我,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誰叫你那麼招搖,大冷天搖著扇子故作瀟灑?”而且還帶唐玉蓮那個討厭鬼到幽蘭軒。

“原來是我這扇子惹的禍。”白浩雲故意學著唱戲的腔調唉聲歎氣,“扇子啊扇子,想你跟著我走南闖北,為我掙得了玉扇公子的稱號;今天居然為我惹禍上身,害我被佳人討厭,你說,我是該殺你,還是該留你?”

唐孤蘭被逗得嬌笑連連,前俯後仰,靠在他身上。看見佳人被逗笑了,暫時忘了憂愁,也不枉他耍 寶。白浩雲也笑了。

門外,唐玉寒聽著銀鈴似的笑聲,看到兩人相依的親密身影,黯然地默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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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看來白浩雲贏得了玉娃娃的芳心。唐玉寒怔忡地想著。浩日山莊不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且富有。浩雲人品俊雅,是許多人眼中的金龜婿。他個性幽默風趣,又會討女人歡心,隻要改了花心的毛病,蘭兒嫁給他也算是有了個好歸宿。

可是他的心為什麼這麼痛?捧在手心?護多年的寶貝要被別人娶走,就要不屬於自己了,他的胸口像被刀剜了個大洞一樣。

她和浩雲一起,笑得那麼開心。曾幾何時,她隻有和自己在一起,才會有這樣的笑容……

她不再是偎在自己懷裏撒嬌的女孩了。她會愛上另一個男子,會為人妻、為人母,會漸漸忘了她的玉寒哥哥。會有人接替他?護她、疼寵她,她將屬於另一個懷抱……

無意識地瞪著眼前的竹屋,唐玉寒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了那片竹林,他們的秘密基地。

一切都會隨時光流逝而改變。竹林雖然依舊蒼翠茂密,那個他們曾依偎著看星星的竹屋卻早已坍塌了,成了一堆枯枝敗葉。

就像他們最真最美的情感,是不是也隨著童年的逝去而改變了呢?

多希望時光倒流,他們還並肩坐在竹屋裏,聽風聲。蟲聲、落葉沙沙聲……聽她講著童言童語,摟著他的脖子嬌聲嫩語地叫著“玉寒哥哥……”

“玉寒哥哥。”

天!他竟然真的聽到了她的聲音!

“玉寒哥哥。”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不正是她嗎?她不是和浩雲在一起嗎?

原來玉寒哥哥來看竹屋了。唐孤蘭走過來,與他並肩站立,內心有著欣慰。他沒忘記他們在竹屋度過的美好時光:“你走以後,日曬雨淋,竹屋就塌了。我不會修,一直想等你回來修好它。”

“沒有必要了。”修好又如何?逝去的時光不會再來。

“玉寒哥哥再搭一個新的?”唐孤蘭清靈的雙眸閃著希望。

“我們不是小孩子了。”

唐孤蘭的小臉立刻黯淡下來,一陣涼風吹過,微微打個冷顫。

“天晚了,怎麼不加件衣裳就出來了?”唐玉寒細心地注意到,立刻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將她包好。外袍長得下擺拖在地上,她看上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玉寒哥哥還是一樣關心她。唐孤蘭又開心起來,拉住他正為她整理衣服的手:“玉寒哥哥,你不會不理我對不對?”

“傻話。”他的手頓了一下。他永遠不會不理她。即使她嫁了人,有了夫婿。

“這些天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我很忙。”

她知道他忙著管理“唐門”事務,這是奶奶對他的信任,實際上已表明了他少掌門的身份。可是——想起了玉蓮說的話——

“你……是不是要成親了?”

“你聽誰說的?”奶奶確實提過幾個人選,都被他以剛開始管理家族事務,不願分心為由堅決拒絕了。

“是不是嘛?”唐孤蘭固執地追問,“聽說奶奶物色了幾位千金小姐,讓你挑選?”

“你什麼時候嫁給浩雲?”

“什麼?”

“浩雲是個不錯的人,嫁給他,你會過得很好。”也許這樣對她才是最好,他該放手了。

“你希望我嫁給他?”唐孤蘭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想借暮色看清他的表情。

“是的。”至少把她交給浩雲,比交給別人放心。

“你,你壞死了!”唐孤蘭克製不住悲傷的淚水。他真的不要她了,急著把她推給別人,“我討厭你!討厭你!”流著淚嘶喊著,轉身跑出竹林。

“玉娃娃!”看到她被長長的衣袍絆倒,趴在地上,他想衝上去扶起她,把她抱在懷裏,為她拭去眼淚。可是他忍住了,隻是緊緊地捏著拳頭,眼睜睜地看著她狼狽地爬起來,邊擦淚,邊跑著,漸漸遠去,讓指甲陷入掌心。

他必須放手呀!他沒有資格?護她一輩子。

聽著女兒心碎的哭聲,慕容丹焦急又無奈。除了幾年前和玉寒鬧別扭一次,她從未哭得這麼傷心。

“玉寒哥哥……嗚嗚……”

果然又是為他!這一對小冤家!慕容丹歎氣:“蘭兒,別哭了。”將女兒摟在懷中,輕聲安慰。

“娘,他……不要我了,他要……娶親了……”唐孤蘭抽噎地說著。

這丫頭對玉寒太過依戀了。慕容丹隻能慢開導她:“玉寒哥哥長大了,當然會娶妻子;你長大了也會嫁人。 比如浩雲就很好,他並不比玉寒差呀。”她對白浩雲可滿意得很。

“嗚……為什麼……你們都……要我嫁給……白浩雲,我……死都不要……嫁給他,他……最討厭了!”要沒有那個白浩雲,娘和玉寒哥哥也不會要她嫁人,她和玉寒哥哥就不會分開。白浩雲是個討厭鬼!大壞蛋!

蘭兒不喜歡浩雲!慕容丹皺起了眉。她還是隻依戀玉寒。唉,這是什麼冤孽!

“玉寒哥哥……”

唉!慕容丹隻能歎氣。隻有她才知道他們不是兄妹。可是她不願蘭兒的身世曝光,就當這個做母親的自私吧。蘭兒年紀還太小,也許還分不清兄妹之情與男女之情。 過兩年也許就變了吧。

“娘不會強迫你嫁人,你不想嫁就算了吧。”雖然放過這個機會很可惜,但她不會勉強女兒。那種門當戶對,看起來美滿的婚姻並不一定幸福,她自己不就是如此葬送一生的嗎?她不會讓女兒步自己的後塵。就讓女兒多陪伴她幾年吧。

“娘,我誰都不嫁,永遠陪著娘。”

“好吧,好吧。你想怎樣都行。”一切過幾年再說吧。

白浩雲和唐孤蘭的婚事不了了之。不死心的白浩雲時不時地跑來唐家做客,偶爾見佳人一麵以慰相思。再也不曾聽聞他的風流事跡了。

唐玉寒一心撲在“唐門”事務中,時常巡視“唐門”各地分舵、產業,三五個月不回家;即使回來,也是忙得不見蹤影。

而唐孤蘭更是深居簡出,也變得沉靜了。天真無憂的笑容消失了,偶爾望向寒玉樓的方向,眉宇間掠過一抹憂鬱,看得慕容丹暗暗搖頭。她一直等著女兒放開心接受別人,這一等就是將近三年,唐孤蘭已是個十七歲的亭亭少女了。

盛夏來臨,“唐門”上下不顧暑熱忙忙碌碌,操辦著一件大事——唐老夫人的七十大壽。

“唐門”這些年來蒸蒸日上,隱隱有超越峨嵋派,威懾天下之勢。各門各派都派人來賀壽。藍溪鎮空前熱鬧,不時見有各派名宿、江湖名人。唐玉寒作為總調度安排一切。這幾年,“唐門”少掌門的名聲越來越響,人人都說他是“唐門”的未來希望。

終於到了壽宴這一天,唐氏大宅張燈結彩,煥然一新。

外廳,坐著各路英雄豪傑;中廳,坐著重要客人:各派掌門、長老或“唐門”好友;內堂則是唐家人聚在一起。

“唐門”的幾位老爺和幾位弟子在中廳、外廳招呼著客人。直到司儀高喊一聲:“唐老夫人到。”大廳頓時安靜下來。掌門人唐泳和唐玉寒一左一右扶著唐老夫人出來,坐在上座。

“老夫人真是老當益壯啊!”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咱們十八坡連環寨送上玉獅子一對、明珠一斛……”

“我們南海派送上千年首烏一支……”

“我們岷山派……”

坐在上座,看著下麵爭相獻禮討好的眾人,一種睥睨天下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年輕守寡,幾十年來苦心孤詣,為“唐門”嘔心瀝血,不就是為了光大“唐門”?為的就是讓“唐門”縱橫江湖……經過了二十多年的精心準備,該是一舉震天下的時候了!

看著八大門派的代表,他們隻是不卑不亢地致禮,沒有一個上前來爭相獻禮、獻媚。哼!八大門派自以為是名門正派,勢力壯大,連一個掌門也沒來,隻派些二代弟子作代表。你們得意不了多久,總有一天要你們跪在我的腳下,做我“唐門”的仆從。這一天就要到來了。

悄悄地從內堂探頭,看著大廳裏熱鬧的拜壽場麵,想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可是站在這個角度,隻能看見爭相討好獻媚的客人,和川流不息送上酒菜的仆役。

唐孤蘭一大早就已梳妝好,等待著拜壽的一刻。她知道今天會看見玉寒哥哥。已經多久沒見到他了?起初她數著日子等他歸來,但等到的也隻是遠遠地看他一眼。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日子沒有和他拉拉手、說說話了,久得她都以為這就是永恒了。

整整繡著墨蘭的月白衣裙;摸摸發鬢,素心蘭散發著幽幽馨香。玉寒哥哥會注意到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了嗎?

為什麼人長大了,快樂就消失了,代之以無盡的煩惱呢?如果長大是以與玉寒哥哥分離為代價,她情願不要長大埃

突然背後一隻手推在她背上,“氨地一聲,唐孤蘭一個踉蹌,衝開了帝幕,撲倒在地上。她知道是誰,站在她後麵的正是唐玉蓮!可是眼前,她隻能慢慢抬起頭,不得不麵對一雙雙錯愕的眼睛。

“咦,好美的小女娃……”

“這是誰呀?……”

在眾人錯愕之後的喧嚷中,唐孤蘭卻聽見了奶奶重重的一聲“哼”和拐杖頓地的聲音。她隻希望地上可以裂開一道縫,讓她躲進去。

一雙溫暖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臂膀,不必抬頭,她也能從熟悉的氣息中知道是他。一股酸意忽然衝向鼻子,淚水一滴滴滑落下來。

“奶奶,蘭兒一定是等不及,想要來給您拜壽。”唐玉寒扶著唐孤蘭來到老夫人麵前,他隻希望把尷尬的場麵圓過去,讓奶奶不要責怪蘭兒。

陰沉著臉,唐老夫人不發一言。這個死丫頭竟然破壞今天這個難得的大場麵。

“是,奶奶。”唐孤蘭明白唐玉寒的維護,順勢下拜,“孫女孤蘭祝奶奶身體康泰,千秋萬歲,永享安樂。”

“原來是老夫人的孫女埃”

“老夫人真是好福氣,不但有少掌門這樣傑出的孫子,還有這麼美麗的孫女。 哈哈……”

“老夫人,不知令孫女許人沒有……”

唐老夫人半晌不發一言,唐孤蘭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唐玉寒的心也提了起來,不得不低聲喚道:“奶奶……”

“罷了,下去吧。小孩子不懂事,以後要小心些。”唐老夫人終於放鬆了臉上的線條。不能為一件小事壞了今日的氣氛,隻好放這死丫頭一馬了。

“謝謝奶奶。”唐孤蘭磕了個頭站起來,奶奶今天好慈祥喔,她闖了這樣的禍都沒責怪她。

“玉寒哥哥……”她轉身麵對他,想說什麼。

“還不快退回後堂去。”唐玉寒壓低了聲音,表情嚴肅,眼神中卻透露出溫柔的憐惜。

“嗯。”唐孤蘭低下頭走向內堂,在掀起簾幕的一瞬間回頭一瞥,正對上唐玉寒專注的目光。她終於還是見到他了……

“真像,真像……”峨嵋派的了幾師太望著唐孤蘭的背影喃喃自語,這個女孩是誰?和她是什麼關係?難道說……她一直在“唐門”?

在唐老夫人居住的怡然軒內,她正與一個男子在密室談話。

這男子紅發紅髯,鷹鉤鼻,深深的眼窩,目光銳利。他不曾出現在白天拜壽的人群中。

“幫你我有什麼好處?”男子悠閑地靠在椅子上,直視唐老夫人。

“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任你呼風喚雨,還不夠麼?”唐老夫人力求網羅到這個幫手。

“哈!”男子仰天打了個哈哈,“我在西域已是一方霸主,足以呼風喚雨,何必千裏迢迢到中原來仰人鼻息?何況我過不慣中原生活,中原武林我拿來做什麼?”

“中原物產豐饒,西域怎能相比?”

“哼,金銀財寶我又不缺。中原連手抓羊肉都沒有。”

“原來‘血手人魔’胸無大誌,安於現狀,偏安於小小西域就心滿意足。”唐老夫人犀利地諷刺道。

“你不必使什麼激將法。”“血手人魔”那訶瑪淡淡一笑,“西域廣大並不比中原小,何況,我最愛的並不是權力地位。”

這倒是。唐老夫人都要與他合作了,自然早將他調查清楚了。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寡人有疾”,性好漁色。府中美女無數,從東瀛、新羅美女、江南佳麗、北方美人、西域美女,甚至大食等國的黑膚美女、金發美女,燕瘦環肥,應有盡有。明白要想收買他,必須投其所好。“中原美女如雲,你一旦入主中原,可你任君挑眩”

“哼,美女我還會缺嗎?你們漢人有什麼‘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形容,我缺的是那種傾城傾國的絕色佳麗,尋常的美人我可不看在眼裏。”那訶瑪倔傲地仰首,哼。當真以為他是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嗎?

“有一個人,你一定滿意。”唐老夫人心中一亮,該是那個丫頭為“唐門”奉獻的時候了。

“不,娘,求求您。蘭兒是我惟一的女兒,求求娘收回成命。”慕容丹跪在唐老夫人麵前苦苦哀求著。想不到老夫人把她招來,竟是要把女兒交出,送給“血手人魔”那訶瑪。這“血手人魔”不但是個醜陋的老頭子,而且荒淫好色,生性殘暴。蘭兒是她的心肝寶貝,怎麼能讓花樣年華的她嫁給一個老頭子呢?

“住口,今天叫你來,是告訴你我的決定,不是征求你的意見的。”唐老夫人冷冷地說。

“娘,怎麼能讓蘭兒嫁給一個足以當他父親的老頭子?”

“我有說讓她嫁嗎?”就在慕容丹又燃起一線希望時,唐老夫人下一句話又兜頭澆來一盆冷水,“我是把她送給那訶瑪。”唐門女兒嫁給‘血手人魔’,傳出去可不好聽。何況她和那訶瑪的協議可是秘密。

“娘,蘭兒是您的孫女呀!怎麼能對她這樣殘忍!”把蘭兒送給人家當玩物,她死也不答應!慕容丹後悔三年前沒將女兒嫁給白浩雲了。

“你是在指責我嗎?”唐老夫人臉色陰沉得嚇人。

“媳婦不敢。”慕容丹畏懼地縮一下身子,不死心地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沉默的唐海,“夫君,您幫我求求娘。蘭兒是我的心頭肉,我的全部希望,我怎麼舍得讓她受一絲委屈、半分苦啊!”

“咳!”唐海不自在地回避她哀求的目光,“阿丹,你就聽娘的吧。反正又不是親生的,何必為她忤逆娘呢!”

慕容丹驚訝地瞪大了眼,張口結舌:“你,你怎麼知道?”是誰告訴他的?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她從來沒察覺一點異樣?

“你以為‘唐門’中的大事小事能瞞得過我嗎?”唐老夫人目光犀利如刀刺向慕容丹。幾十年執掌大權,又怎會輕易被騙過?太小看她了。

慕容丹被她刀一樣的眼光刺得縮小了一半,絕望漸漸浮上心頭。

“憑你我的人品,哪裏生得出這樣絕色的女兒?”唐海微微苦笑。他們夫婦的容貌都隻能算端正,連美都算不上。有個這麼美的女兒,怎麼會不引人猜疑。

“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慕容丹失神地呢喃。

“哼!我還沒追究你擅自欺瞞之罪呢?唐家養了那個丫頭十七年,她該是她報答的時候了!”

“不!”慕容丹猛回神,“娘,就算不是親生,我也當親生女兒一般養了十七年。蘭兒對您也一向當親奶奶敬重。娘您網開一麵,放過她吧。”

“不準再囉嗦!”唐老夫人一拍椅子,“不要說一個來曆不明的野種,就是我的親孫女,為了‘唐門’大業,也一樣要舍。給我退下!”說罷起身,拂袖而去。她精心準備了二十多年的大事,決不允許出一點岔子。

“娘,我給您磕頭,求您看在玉寒的麵子上,求求您……”慕容丹對著唐老夫人離去的背影磕頭。

“阿丹,別這樣。”唐海拉起她,有絲不忍地勸道:“你知道娘一旦拿定了主意,誰也改變不了。你想開些吧。”把唐孤蘭送給一個老色鬼,他也覺不忍心。雖然對這個名義上的女兒並沒有多深的感情,但畢竟蘭兒很可愛,對他也一向敬重。

“夫君,蘭兒雖不是你親生的,好歹也叫了你十七年爹,她一向又孝順。求你救救她吧。”慕容丹忙拉住唐海的衣袖,淚眼汪汪地哀求。

“唉!”唐海歎口氣,“我也沒辦法。你就聽娘的話吧。真是紅顏禍水!”當初慕容丹把蘭兒抱回家,他就覺得這女娃太美,太美則不祥,將來必定要出禍事的。 果然應驗了吧?

慕容丹心知求他也沒用。唐海一向懦弱,決不敢反抗老夫人。“我去找玉寒。”如今隻有他是救命的稻草了。

“別白費勁了,娘就是怕他從中作梗,已派他出門辦事去了。”等他回來,木已成舟,他還能怎樣?

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慕容丹暗暗下定了決心。

“蘭兒!”一回到幽蘭軒,慕容丹一陣風似的衝入女兒的房間,“快收拾東西跟娘走。”

“出了什麼事?娘!”唐孤蘭放下正在閱讀的書本,困惑地看著一臉驚慌的慕容丹。

“別問了,快點。”慕容丹說罷衝回自己的房裏,從衣櫃中抓出幾件衣服,用一塊布包好,想了想又從梳妝台上的珠寶盤中抓出一把珠寶首飾、幾張銀票揣入懷裏。從牆上摘下已多年不用的寶劍,一回頭,看見唐孤蘭站在門口,正迷惑不解地望著她。

“你還沒收拾嗎?”慕容丹拉起女兒的手又往她的房間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旦老夫人得知她們逃走的消息,她們就逃不掉了!

“究竟出了什麼事?娘,你快告訴我!”看著慕容丹從櫃中抓出幾件衣裳裹在包袱裏,一頭霧水的唐孤蘭也感到了驚慌。她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張皇失措,困惑之餘,心也跟著提起來了。

“現在沒空說。咱們先離開這裏,娘再慢慢告訴你。”惟今之計,隻要先回娘家避難,唐老夫人對慕容家應該多少有些忌憚吧?慕容丹把係好的包袱背在背上,一手持劍,一手拉著女兒的手就往外走。

踏出幽蘭軒的大門,就被一群人團團圍祝逃不掉了,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慕容丹下意識地把女兒擋在身後,一手拔出了劍。

“準備去哪兒啊?四嬸,蘭兒妹妹?”為首的年輕人,是唐玉塵,唐門長孫,二爺的兒子。他露出惡意的笑容,“奶奶早料到你們會不告而別,早命我在此等候多時了!

“啪啪!”怡然居內,唐老夫人狠狠給了慕容丹兩個耳光:“吃裏扒外的東西,竟敢妄想逃跑.唐門’是什麼地方,由得你想來就想,想走就走麼?”

“奶奶,別打我娘!”唐孤蘭想撲上去護住母親,但卻被唐玉塵狠狠抓住手臂無法掙脫識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人強按住,跪在老夫人麵前挨打。她不明白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夕之間奶奶變得這麼猙獰,大堂哥也那麼可怕?

“賤人!”唐老夫人陰狠地罵道,“別以為你有慕容家當靠山我就不敢動你?你嫁到唐家就是唐家的人,我就是殺了你,慕容家也不敢說半個字!”

“奶奶,奶奶,別殺我娘。”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唐孤蘭已經驚慌得不知所措,隻是不顧手臂疼痛,掙紮著哀求,“大哥,求你放開我。”

“哼,我勸你還是乖乖聽話。”唐玉塵惡意地拍拍她的臉頰,一勝邪笑。這丫頭是唐玉寒的心肝寶貝,他早就想打擊唐玉寒了,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他才是唐家長孫,憑什麼唐玉寒處處淩駕於他之上?

“大、大哥……”唐孤蘭吃驚地撇過臉,“奶奶,求您……”

“蘭兒,娘沒事。”慕容丹雙頰紅腫,疼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娘!”看著母親的慘狀,唐孤蘭淚水如下雨一樣,“奶奶,我娘做錯了什麼,請奶奶原諒她!我願意代我娘受罰!”

“哼!你倒孝順!”唐老夫人詭譎的目光掃向唐孤蘭,“你當真願意替你娘受罰?”

“我願意!我願意!”唐孤蘭急切地答應,“隻要放過我娘,我什麼都願意做!”

“別答應!什麼都別答應.慕容丹含混不清地嚷著。但立刻,她的頭被人狠狠按下,臉頰貼在了地上,火辣辣的刺痛,張口卻出不了聲。

“放開我娘!”唐孤蘭叫道,“我答應了,奶奶,我什麼都答應,隻求您放了娘。”

“好。”唐老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笑容卻讓唐孤蘭感到心驚肉跳。“把這女人押下去看管起來,把這丫頭好好收拾打扮一下,送到望江樓!”

目送著母親掙紮著被人拖走,唐孤蘭知道娘暫時安全了。她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是什麼。

獨自坐在床沿,唐孤蘭不安地絞扭著身上的衣服。她不明白為什麼一群丫頭不由分說地押著她沐寓熏香,換上了這身水紅的衣裙,插上了滿頭的金釵、珠玉,然後將她一人丟在這裏。

她壓抑住想站起來逃走的衝動,她知道門外有人守衛,她根本逃不出去。她隻能像落在陷阱中的小動物,無助地等待未來的命運。

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唐孤蘭猛地站起來,左右顧盼,想找個藏身的地方。可除了難以掩身的重重紗帳,鋪陳著錦被的大床,什麼也沒有。這裏不是幽蘭軒,她絕望地想到,沒有她布置的機關,也沒有她設計的各種防身器物、藥物,她隻能做一個待宰的羔羊。

“哈哈……”一個紅發紅髯的怪人掀開紗簾,“老太婆果然沒有騙我,真是個絕色的寶貝!”

那訶瑪露骨的淫邪目光,讓唐孤蘭微微顫抖起來,她緊緊抓住身旁的紗帳,似乎希望那能成為屏障,抵擋怪人的逼近:“你是誰?出、出去!”

“有趣,有趣。我就喜歡這樣欲迎還拒的調調兒這樣才夠味嘛!”那訶瑪口水幾乎都流出來了。這個美人比他府中的佳麗加起來還美,那些女人和她一比,簡直不堪入目。

“我警告你,這裏是‘唐門’,隻要我一喊,就會引來許多高手。你還是快出去吧。”唐孤蘭強作鎮定地嚇唬他。

“哈哈……美人,你別天真了。你喊吧,看會不會有人來救你。老太婆已經把你送給我享用,作為我幫助她統一江湖的條件。”那訶瑪得意地說。

“胡、胡說。”唐孤蘭的臉一下子蒼白無比。她早已隱隱猜到,隻是不願接受自己被親人出賣,被當作玩物送給他人的事實:“你不要挑撥我們唐家人的感情。”

“嘿,說你天真,你還真天真。”美人果然是美人,連驚慌害怕也那麼美,“那個老太婆有什麼感情?她腦子裏隻有稱霸江湖的野心。為了實現心願,她精心準備了幾十年,你以為她會在乎犧牲你這個小丫頭?”

“不,這不是真的,”唐孤蘭看起來幾乎要昏倒了,無意識地呢喃著:“不會的,奶奶不會這樣的……”可是她內心深處已經明白:這是事實。

“別討論這些沒意義的話了。”那訶瑪不耐地揮了下手,“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我不會虧待你的。等回到西域,你就是我後宮裏的王後,我後宮的美人雖多,可都不能和你相比。以後你就可以風風光光,享不盡榮華富貴。你隻要伺候好我就行了。”

“不!我不答應!”唐孤蘭緊緊捏住手中的紗帳。

“不答應?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逃不掉!就算這個怪人肯放過他,樓外的守衛那一關又如何過?唐孤蘭拔下發間的一支金釵,抵住自己的咽喉:“讓開,讓我出去!不然我就自盡!”

“你沒有機會的,”那訶瑪邪笑著逼近,“想想你母親吧!”

“什麼?”唐孤蘭握著金釵的手微微顫抖,“什麼意思?”他們把娘怎麼了?

“嘿嘿,”那河瑪得意一笑,“就算你走出了這座小樓,別忘了你娘還在老太婆手裏。你不肯乖乖聽話,老太婆一生氣,會怎麼對付你娘,我可就不知道了。”

“叮”一聲,金釵落在地上,唐孤蘭一下子如風雨中的蘭花,搖搖欲墜。那訶瑪乘機抱住她,“哈哈,春宵一刻值千金,別浪費時間了。”

“不!放開我!”唐孤蘭拚命掙紮著,卻像蜉遊撼大樹一樣,絲毫移動不了他。

“嘿嘿,這紅錦被襯你烏黑的頭發、雪白的皮膚,真是無與倫比。”剝開水紅的衣衫,露出光潔如玉的肌膚,“嘖嘖,白玉凝脂也不過如此,真是又細又滑……”

“不,不,求你放開我……”那訶瑪色迷迷的觸摸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口中呼出的腥膻味讓她幾乎嘔吐出來。可她的掙紮在她眼裏不過是蚊子叮咬一樣,不關痛癢。

“真是天生尤物、稀世珍寶啊!”看著橫陳的玉體,那訶瑪興奮得幾乎發狂,迫不及待地脫下衣袍一甩,撲上床……

“玉寒哥哥——”感到一個沉重的軀體壓在身上,唐孤蘭隻能閉上眼,熱淚長流,絕望地脫口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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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喀啦”一聲,窗戶碎裂,木屑亂飛。一個身影飛身而人,淩厲的掌風直襲床上正欲一逞淫欲的那訶瑪。

“搞什……誰?”那訶瑪反應迅速,回身接下一掌,顧不得衣衫不整,跳下床應戰,“你是誰?竟敢壞我的好事!”可惡,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究竟是誰,竟能闖入望江樓,難道老太婆反悔了?

看到床上唐孤蘭那狼狽的模樣,唐玉寒雙眼都紅了,拳掌更像暴風雨般地攻向那河瑪。

“注住手!”這年輕人武功雖高,可他畢竟是一方霸主,還不放在眼裏。可眼下他一手拉住褲子,一手應付對方的攻擊,右支右拙,手忙腳亂。

“少掌門!”

“二少爺!”

一群護衛衝了進來,看到這場麵,不知該怎麼辦,一邊是老夫人的貴客,一邊是少掌門,不知幫誰才對。上前把他們分開吧,他們又沒那麼好的本事。機靈的早跑去報告老夫人去了。

“原來是唐少掌門,”那訶瑪急忙跳開,他聽說過這個年輕人,江湖的後起之秀,不可多得的人才,難怪這麼厲害,“誤會,誤會,都是一家人。”

“滾出去!”唐玉寒驀地回身,對侍衛大吼。那目光如劍的可怕樣子,嚇得侍衛一窩蜂地往外退。

顧不上理會那訶瑪,唐玉寒急不可待地衝到床邊,隻見唐孤蘭緊閉著雙目,淚水不斷滑落,口中還不斷呢喃著:“玉寒哥哥,玉寒哥哥……”

唐玉寒幾乎忍不住憤怒的火焰,他的玉娃娃,他心愛的寶貝,竟被人如此糟蹋0乖,玉寒哥哥在這裏,”用錦被包住她,溫柔地抱在懷裏。“玉寒哥哥帶你回家。”

“喂!”那河瑪趁此機會穿上衣服,張臂攔住他,“你不能帶走她!”

“讓開!”要不是懷中抱著蘭兒,他一定會立刻拔劍殺了他!

“唐少掌門,”那訶瑪沉下臉,“我可是和老夫人談好了條件的。你這是幹什麼?放下她,我可以不追究。”豈有此理,唐門是耍著他玩嗎?

“你不追究,我追究!”他無法形容看到玉娃娃狼狽模樣的一瞬間,自己心中的疼痛。要是他晚來一步……天,他不敢設想,“蘭兒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原來如此。”老太婆送來的竟是自己的孫女,也真夠冷血的,“不過,老夫人……”

“你和誰講的條件,就去找誰!”唐玉寒凜然如天神,顯示他的堅定,“不過,我不許任何人動玉娃娃一根汗毛。誰傷害她,就是與我為敵!”

“放下美人!”

“滾!”唐玉寒眼中湧起了殺機,“若不是不想當著蘭兒的麵殺人,你早就死定了!”

“大言不慚!”那訶瑪也怒上心頭,“‘唐門’那點微末功夫,也敢在我‘血手人魔’麵前要橫。放下她!”說著動手就要搶。

心急蘭兒的情況,唐玉寒也不願和他囉嗦,手一揚撒出一把毒粉,抱著唐孤蘭從窗口跳出。

“別跑,站……”話未說完,那訶瑪已昏倒在地。

“玉娃娃——”

將唐孤蘭放在寒玉樓的床上,唐玉寒一聲聲地試圖喚回她的神誌。

可是她仍然淚流不止,呢喃著:“玉寒哥哥,”她讓自己躲到了一個沒有危險、沒有惡人的世界。

“玉寒哥哥在這裏。”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玉寒哥哥在這兒保護你,你沒事了。”

“玉寒哥哥……”

“玉娃娃……”她為什麼還不清醒?現實對她如此殘酷,她要躲入一個沒有他的世界去嗎?不,他不許0你醒醒,睜開眼看看呀,你的玉寒哥哥在這裏!”他再也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搖晃著。

“藹—”唐孤蘭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不!放開我!放開我!”她拚命掙紮著,小手拍打著唐玉寒,“玉寒哥哥,救我……”

“玉娃娃,我就是玉寒哥哥,你看清楚啊!”緊緊抓住她,生怕她的掙紮傷了她自己,唐玉寒忍不住大吼。

“不!救我——”

唐玉寒無計可施,俯下身用唇封住她的小嘴,吞下她所有的呼喊。她的一雙眼睛忘記了流淚,呆怔地看著眼前放大的俊臉,漸漸停上了掙紮。

察覺到她的安靜,唐玉寒終於放開了她。

“玉寒哥哥……”唐孤蘭語氣中的遲疑和不敢置信,讓唐玉寒幾乎忍不住鼻酸。

“是的,是我。”

“你回來了……哇——”唐孤蘭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撲到唐玉寒懷裏,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他回來了,他回來救她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安全了。

緊緊擁住她,輕輕拍撫著她的背,任她的淚水打濕了自己胸前的衣裳。如果不是他提前辦好了奶奶交代的事;如果不是沒來由地感到心焦,提前趕回來;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聽著心中的呼喚來到望江樓,他的玉娃娃此時已……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兒,一切都過去了……”他喃喃地安慰她,也安慰著自己此時才放下的心。

“你……為什麼……為什麼才回來……”唐孤蘭拍打著他的胸膛,下意識地偎得更緊。這是她惟一的依靠、惟一的港灣。

“哭吧、哭吧,哭過就好了。”就讓她盡情哭泣,她今天承受的太多了。

“壞人,有壞人。”唐孤蘭渾身仍不由自主地顫抖。

“別怕,壞人被玉寒哥哥打跑了。”

“我……”她急忙看自己身上,卻發現穿著寬大的男式衣袍,她認出這是玉寒哥哥的,還是她做的呢。

“你沒事。 別擔心,壞人沒有傷害你。”

“玉寒回來了。”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唐玉塵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嘖,場麵還真感人哪!”

唐孤蘭縮了縮身子,她沒忘記大堂哥的可怕。

“你來幹什麼?”唐玉塵一向與他不對盤,怎麼今天會踏入寒玉樓。

“奶奶叫你去見她。”

“我一會兒就去。”眼下玉娃娃需要他。

“不行,奶奶吩咐你馬上去。”

“可是……”低頭看著唐孤蘭,她縮在他懷裏,身子還在微微顫抖。這個時候他怎麼能丟下她呢?

“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就來。”

“奶奶讓我陪你一道去。”唐玉塵的態度咄咄逼人,令人討厭。

歎口氣,看看唐孤蘭,“玉娃娃,乖,玉寒哥哥去去就來。”

“玉寒哥哥……”她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淚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仿佛在說:不要丟下我,我怕……

“別怕,這裏是寒王樓。你安心地呆在這兒,玉寒哥哥一會兒就回來陪你。”唐玉寒撫著她的頭發,柔聲安慰。

“喲,好纏綿!”唐玉塵陰陽怪氣地譏諷,引來唐玉寒銳利的目光,心中一虛,隻好悻悻住了口。哼,別得意!他暗暗咬牙,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厲害。

“一會兒就回來?”唐孤蘭鬆開了手。

“我保證。”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讓她躺好,“你睡一會吧,醒來一睜眼就會看見我。”

“回來了,就不離開了?”她的大眼睛緊盯著他。三年的分離,已經讓她怕了。

“嗯,再也不離開了。”他們已經分別得太久了。他再也不能放開她了,他害怕自己一放手,她就會被無情的狂風吹落山澗,讓他從此失去她。

安心地微微一笑,唐孤蘭閉上眼人睡。她的玉寒哥哥終於回來了。

“跪下!”唐玉寒一踏進信然居,唐老夫人就厲聲下令。

“奶奶……”唐玉寒呆愣著,不知怎麼回事。

“還不跪下!”唐老夫人一頓拐杖,麵色更嚴厲。

“奶奶,”唐玉寒不得不跪下,“孫兒犯了什麼錯?”

“你還不肯認錯?‘血手人魔’是我請來的貴客,你竟然對他出手。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奶奶、還有‘唐門’嗎?”

“可是他對蘭兒……”唐玉寒不服氣地試圖爭辯。

“住口!是我把那個丫頭送給那訶瑪的!”唐老夫人冷冷地說。

“不,奶奶,你怎麼能這樣……”唐玉寒幾乎驚呆了,他一向敬重的奶奶竟如此對待蘭兒,究竟是為什麼?“蘭兒是您的孫女啊!”

“你竟敢教訓我!”唐老夫人一拍椅子,“我為的是什麼?為的整個家族,為的是‘唐門’大業?!

“是啊二弟。”唐玉塵幸災樂禍,“別以為奶奶疼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頂撞奶奶,奶奶是為了咱們‘唐門’大業著想。”

“奶奶,咱們‘唐門’這些年來日益興旺,在江湖上的聲譽越來越響,這還不足以令您欣慰嗎?”近幾年來他一點一點了解了奶奶的野心,內心實不以為然,也曾試著勸導,但都碰了釘子,奶奶對那些話根本聽不進去。“您生活富足,子孫滿堂,兒女孝順,盡可安享晚年,何必一定要稱霸天下呢?”

“住口!別來你那套說辭了!身為‘唐門’子弟,竟如此胸無大誌,不思光大‘唐門’,我是這麼教導你的嗎?唐家的列祖列宗是這樣教你的嗎?”

無力地閉一閉眼,從他開始參與管理“唐門”事務開始,和奶奶已經為此爭執多次了。他知道憑自己改變不了奶奶。“唐門大業”是她一輩子的夢,為之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奶奶明明可以安度晚年,為什麼還不滿足呢?甚至為所謂大業犧牲蘭兒……

“奶奶,就算為了‘唐門’,也不能把蘭兒送給一個老色魔糟蹋。”想到蘭兒幾乎……他不由得仍感到後怕。

“身為‘唐門’一份子,就要有為大業犧牲的自覺。你、我也是一樣。”唐老夫人冷冷地說,“這件事我就饒了你,‘血手人魔’那兒,我已暫時安撫住了。隻要把那個丫頭送去其他的他可以不計較。”

“奶奶!”唐玉寒愕然站起,她怎麼還不死心?“您不能這樣做。您要實現‘稱霸天下’的目標,孫兒不敢反對。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犧牲蘭兒。”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玉娃娃……”她一個人留在寒王樓……

看著他恍然的表情店老夫人詭譎地一笑,“不錯,現在那個丫頭……”話音未落,唐玉寒已轉身向外奔去。

“攔住他!”唐老夫人急喝一聲。

唐玉塵攻向唐玉寒,試圖攔住他,但被他幾招逼退,隻好看著他衝出門去。

還未到寒玉樓,就看見幾個仆從扛著錦被包成的長包袱從寒玉樓出來。一看見他跑來,頓時神情慌張。

“放下她?”唐玉寒將速度提到極限,飛身搶奪包袱。

“少掌門。”幾個仆從不敢抵抗,被他輕易奪走了包袱。

抖開錦被,露出了唐孤蘭被悶得通紅的小臉。“玉娃娃。”將她擁入懷中,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險些又失去了他。

“放肆!”唐老夫人和唐玉塵隨後趕來,“寒兒,放開她。你們幾個,把她給我拉走。”

“不!”唐玉寒將唐孤蘭攬得更緊,知道如果一鬆手,她就要落入命運的泥沼。

“你這件逆不孝的東西!”唐老夫人舉起了拐杖,“放不放?”

唐玉寒用身體護住唐孤蘭:“我不會放的,奶奶,你打吧。”閉上眼等待拐杖落下來。

“娘,您慢動手。”唐泳氣喘籲籲地趕來,攔住唐老夫人下落的拐杖,“讓我來勸勸他吧。”

“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會聽你的?”話雖如此說,唐老夫人還是悻悻地放下了拐杖。

“寒兒,你身為未來的掌門人,身負光大‘唐門’的重責大任,更應該體會奶奶的一片苦心,為‘唐門’大業傾盡全力。怎麼反而橫加阻攔呢?”唐泳苦口婆心。

“爹,所謂‘唐門’大業,我不予置評。我一向隻做自己該做的,從未把功名、野心放在心上。我不會故意忤逆奶奶,但無論如何,我都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蘭兒。”

“你聽聽,你聽聽,”唐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這是什麼話!若是我一定要呢?”

“孫兒不敢反抗奶奶,”唐玉寒索性又閉上眼,“但要傷害蘭兒,您老人家隻有先踏進孫兒的屍體。”

“你!泳兒,你教的好兒子!”

“寒兒,你別再頂撞奶奶了。”

棲息在唐玉寒懷裏,唐孤蘭剛才的恐懼無助已消失。她知道隻要有他在,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就如他說的:除非踏過他的屍體。可是,她怎麼能讓他為她而死?他還有大好的前程,美麗的人生。

“這樣的不孝子孫,留他何用?我就成全了他,免得無顏去見唐家列祖列宗!”唐老夫人心一橫,又舉起了拐杖。

唐玉寒一動不動,隻是抱著唐孤蘭,等待致命的一擊。

“娘,寒兒,你們,這真是……”唐泳不知如何打破這僵局,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唐玉塵暗暗露出欣喜的微笑,他的出頭之日要到了。

“不要!”唐孤蘭猛然掙脫唐玉寒的懷抱,跪在唐老夫人麵前,“奶奶,玉寒哥哥是您最看重的孫子,‘唐門’百年來最傑出的人才。殺了他,就算成就了‘唐門’大業,也是後繼無人,又能維持多久?求您饒恕他吧。”

“是啊是埃”唐泳擦擦額上的汗,急忙隨聲附和。

唐老夫人何嚐願意殺唐玉寒?可是現在他成了大業的阻礙。“除非你自願去服侍‘血手人魔’。”

“我……”唐孤蘭剛要開口——

就被唐玉寒打斷:“不行!蘭兒,你不能去。除非我死,否則絕不讓你受這份委屈,為‘唐門’做這樣的犧牲!”

“玉寒哥哥,你放心。”唐孤蘭輕輕握住他的手,“我有了新主意。”轉身麵對唐老夫人,平靜而懇切地說,“奶奶,我知道您一切都是為了‘唐門’,為了成就大業。您最苦惱的,大概就是‘唐門’人雖不少,但真正稱得上高手的卻不多,實力不足以與各派對抗。”

說的有些意思。唐老夫人緩緩放下拐杖,這小丫頭淡定從容,頗有大將之風。

“奶奶之所以想網羅‘血手人魔’作為援手,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吧。但奶奶是否想過,‘唐門’擅長的暗器、毒藥,發揮得當,作用勝過千軍萬馬,機關消息足以抵擋武功高手。有了這些,‘唐門’並不需要外來的援手。”

“哼,你以為這麼簡單?真正的高手並不怕毒藥暗器。”各大門派高手不少,要想一統天下,憑“唐門”一己力量,實在沒有把握。

“那是他們沒有遇上真正的機關暗器設計高手。”

有意思!唐老夫人的興趣被勾了起來。“唐門”的暗器功夫和毒藥製作獨步天下,竟被說成沒有高手。倒要聽聽她如何解釋。

“百餘年前的‘七巧仙’設計的機關至今無人破解;二十多年前的‘魔中魔’獨孤梵不必動用武功,僅憑陣式機關就讓各派人馬?羽而歸……”這些都是娘當床頭故事給她講的武林軼聞,此時侃侃道來,如數家珍,“這樣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能對‘唐門’大業有助力。”

“談何容易。”與這些不世奇人相比,“唐門”自然要差一截了,“但到哪兒去找這樣的高手?”這丫頭不是在使緩兵之計吧?

“孫女身為唐家子孫,理當為‘唐門’大業獻一己之力。隻是孫女的價值決不止是籠絡一個援手而已。孫女雖自幼未習武功,但博覽群書,研習兵法陣勢、機關消息、兵器藥物。相信孫女的這些本事對大業的幫助遠遠超過幾個武林高手。”

“這些咱們家都有研究。你自幼不曾離開‘唐門’,學的無非是‘唐門’的一點皮毛,能有多大本事?”唐玉塵生怕老夫人動了心,急忙插口。

“本事有多大,口說無憑。現在請奶奶移駕幽蘭軒,那兒有孫女布置的機關,還有孫女所畫的兵器圖譜。若是奶奶不滿意,孫女願任憑處置!”

“好,我就去看一看。”唐老夫人開了口,“要是你胡吹大氣,哼哼!”她並不相信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本領,但這是個現成的台階。寒兒執意要護著她,難道她真殺了他不成?他可是“唐門”三代以來最優秀的人才。借此把今天的事收了常反正這丫頭要是言過其實,再要她好看不遲。寒兒還能時時刻刻守著她?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事情如此輕易收場,最失望的就是唐玉塵了。可惡,一個扳倒唐玉寒的大好機會就此錯過了。

互望一眼,唐玉寒與唐孤蘭同時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一夕之間,唐孤蘭眼中的天真、稚氣、嬌柔都消失了,代之以沉靜和智慧。她的世界、她和生活、她的命運就在這一天改變。親人成了加害她的人;家不再是安全的堡壘,而成了陷阱;母親生死未卜……

為什麼成長的代價如此巨大而殘酷?

一夜之間,江湖上風雲突變。“唐門”突然發難,對一些門派、山寨、莊、堡等江湖勢力發動了攻擊。唐老夫人早已精心布置多年,在許多門派中埋伏了奸細,突然裏應外合,令這些門派措手不及。而就算是有機會應戰,“唐門”使用了許多詭異奇妙的陣式、機關、暗器、藥物,令人無法應付,大部分人被生擒活捉,各派頃刻土崩瓦解。

被捉的人無論自願或被迫,不少人被特殊的藥物控製,成了“唐門”的走卒,一時之間,“唐門”勢力大增,江湖各門派人人自危。

俯身看著桌上的地圖,唐老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長江以南的大片地方,都已插上小小的“唐門”旗幟。除了幾個大門派外,整個南方幾乎全成了“唐門”的版圖。

唐玉塵在一旁指點著地圖,“點蒼派、巫山派、野狼堡、神龍莊已經攻下,有些小門小派已經主動投降了。 恭喜奶奶,全靠您運籌帷幄,‘唐門’稱霸天下、一統江湖指日可待了!”

“嗯。”唐老夫人極力想掩飾內心的愉悅,但微微放鬆的嘴角線條卻泄露了她的心情,“想不到那個丫頭還真有點用處。”她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認,那丫頭的才智確實無人能及,連“唐門”數代人的研究成果都相形見絀,恐怕和當年的“魔中魔”獨孤梵有得比。在進攻時發揮了巨大作用,現在江湖上都傳說“唐門”有妖人異士相助,才會讓一些人莫名其妙、沒見著敵人就成了階下囚。

“還是奶奶您教導、指揮有方。”唐玉塵忍住心中的妒恨,“唐孤蘭丫頭再厲害,學的也是‘唐門’的本事,是奶奶您的教導;何況,不是奶奶您坐鎮指揮,他們哪會勢如破竹、連連取勝?”算那個小子和丫頭運氣好,不但沒被奶奶打死,反而因禍得福,受到重用。唐玉寒率領唐門子弟出戰,唐孤蘭為軍師,竟然連傳捷報,打下大片江山。這下子,更不容易扳倒他們了。不過,他還是不會放過任何低毀他們的機會,“不過,我擔心那丫頭對奶奶懷恨在心,乘機反叛。”

唐老夫人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會想到嗎?我早有安排。”她特地把兩個心腹侍女撥去給唐孤蘭做丫環,明為服侍,暗為監視。

“是,是,奶奶英明,一定是早已想到的。不過,二弟一向最護那個丫頭,恐怕他……”唐玉塵不死心地繼續進讒言。

這個小子就是不成器,他以為她看不出他的用心嗎?“別忘了,慕容丹在我手上,她不敢輕舉妄動。”她早就布好這一著棋,好讓那丫頭乖乖聽話。“至於寒兒,他決不會反叛,你不必再說。”玉寒什麼都好,就是學不會絕情絕義、不擇手段,整天記著什麼禮義仁德的,真是她教育的一大失敗。壓根就不該讓他讀什麼狗屁聖賢書!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做不來狠心絕情、反叛家族的事。

“是,是孫兒多慮了。”這老太婆一心信任那個臭小子,無論他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氣死人了。

低頭看著地圖,一片黑旗中的一處空白讓唐老夫人感到刺眼極了。那是峨嵋派。“該是拿下峨嵋派的時候了。通知玉寒,重陽之前要攻下‘峨嵋’!”

“奶奶,‘峨嵋’可是名門大派,”唐玉寒有些膽小,“八大門派同氣連枝,守望相助,其他各派不會坐視不理,任‘峨嵋’滅門的。”

“八大門派中,離‘峨嵋’最近的‘武當’也來不及救援,其他的更是鞭長莫及。我們的策略是不給他們聯合的機會,各個擊破。”唐老夫人噙著冷酷的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月明星稀,鳥鵲南飛。

月光如流水,靜靜地照在小小的荷塘上。 薄薄的水氣浮起,氤氳霧氣中,亭亭的荷葉、皎潔的荷花也如披著輕紗的淑靜女子。

回廊上,一個嫻靜女子倚著曲欄,默默地凝望著月下的優美景致。

一年了,一年沒有母親的消息,不知她是否安好?有沒有受苦?究竟被奶奶拘禁在哪裏?

這一年的生活,真是波詭雲譎。回想深居幽蘭軒的歲月,那平常的日子此時已是一種奢侈。家成了最危險的泥沼,親人成了最危險的敵人……相比之下,以前唐玉蓮的惡整不過是些小孩子的惡作劇,算是善良的了。最親的母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陪在他身邊的,隻有玉寒哥哥了……

“玉娃娃。”耳邊傳來他輕聲的呼喚,令唐孤蘭無聲地歎息。連他的呼喚也不複往日那樣,總是包含著快樂的寵溺,而變成了憂傷的憐惜。

回過頭來,月光下,他的麵容清俊依舊。隻是微蹙的眉頭、緊抿的唇線,這一年來未曾放鬆過。剛毅的線條使他更顯得沉穩,更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

“夜裏風涼,別在水邊站久了。”她清瘦了,眼底的憂鬱更濃了。她再不是往日快樂無憂的小公主、精靈般可愛的人兒。他自責自己沒能實踐諾言,沒能保護好她,為她掃去一切煩憂。

“嗯,我知道。”唐孤蘭又回頭望著月亮出神。他們心中總仿佛有許多話,卻又不知該怎麼說。但隻需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底的惆悵。

跨前一步,為她擋去風,他沉默地陪在她身旁。月光下的她,更是不帶一絲煙火氣,他有一種錯覺;似乎微風吹來,她就會化作一縷香氣隨風而去;月光照來,她就會化作一束銀光消失在空氣中……

唐孤蘭放鬆地倚著他,把身體的重量交給他,閉上眼養神。

張臂攬住她,唐玉寒心疼地在她耳邊低語:“早點歇息吧。神龍莊已攻下,你該好好歇幾天了。”這些日子她勞累傷神、睡不安枕,人也清減了不少,讓他看了心疼不已。

“睡不著。”隻有在他懷裏,她才能安睡片刻,“神龍莊莊主逃脫,奶奶一定很不滿意。”不知她會不會為此折磨母親?

唐玉寒心中的歎息更深更沉了,他的內心充滿了矛盾。他一直敬愛奶奶,更把光大“唐門”視為自己的責任。可是看到為了成就奶奶的野心而讓生靈塗炭,他沒有一絲功成名就的快樂感覺。“不要想大多,我們已經完成了她交待的任務,滿意不滿意,隻有隨她去了。”為什麼奶奶要有這麼大的野心?為什麼她的欲望沒有止境?作為唐家子孫,未來的掌門,他又如何能反抗?一邊是忠孝、親人,一邊是良心、世人,唉!他如何選擇?

“是啊,隨她去吧。”唐孤蘭閉著眼低語。隻是誰又能拋得下、放得開呢?他的矛盾痛苦那麼多,她也是啊!

腳步聲匆匆,越來越近。唐玉寒又無聲地歎息,又要準備新的戰鬥了嗎?

匆匆走來的是唐老夫人派來服侍唐孤蘭的侍女春山。唐玉寒在唇邊豎起一指,示意她噤聲,不要打擾唐孤蘭。

春山放輕了腳步,壓低了聲音:“少掌門,老夫人飛鴿傳書。”遞上一張紙條,她愛慕地凝視著緊皺眉頭閱讀紙條的唐玉寒。整個“唐門”的丫環們,鮮有不暗戀這位英俊瀟灑,文武雙全的少掌門的。她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當正妻,夢想著能當個小妾也好。可惜目前為止,沒有哪個丫環成功地勾引到他。

“老夫人要求在重陽前攻下峨嵋派。”

“噓,別驚動小姐。”

“我已經聽到了。”唐孤蘭睜開眼,終究還是無法安睡,“向‘峨嵋’開戰,意味著向八大門派開戰,‘唐門’有這個實力嗎?”奶奶的野心膨脹了,是被連日來的勝利衝昏了頭嗎?

“老夫人對少掌門和小姐有信心。”春山射向唐孤蘭的銳利目光隱隱含著敵意,“有少掌門的指揮,小姐設計的戰車、兵器,‘唐門’的力量不會輸給任何門派。”

她還能說什麼?還是那一句話:“隨她吧。”

“老夫人傳信來,四夫人一切安好。請小姐放心,專心備戰。”這個信與其說是安慰她,不如說是為了提醒她,要乖乖聽話。

“妖女!去死吧!”突然一聲暴喝,一道劍 光劃破夜色,直劈向唐孤蘭。

“小心!”唐玉寒的第一反應是用身體護住唐孤蘭,舉掌迎向黑影。

可是黑影一點也不抵擋唐玉寒的攻擊,一擊不中,劍鋒一轉,又刺向唐孤蘭。似乎不顧自己的安危,豁出命去要殺了她。月光下滿是泥汙的臉看不清模樣,隻有一雙充滿恨意、殺氣騰騰的眸子,令唐孤蘭身不由己地打個寒戰,竟有人對她如此痛恨。

“是你,王猛!”春山認出他是剛被“唐門”滅門的神龍莊莊主。“前幾天讓你逃脫,想不到你今天自投羅網。放下兵器,可以饒你不死!”說著揮動短劍加入戰局。

王猛的武功本來就差唐玉寒一大截,春山一出手,他更抵擋不了。可是他每劍隻求傷敵、不顧自己,不要命的打法還真令人心悸。不一會兒,他已經滿身是傷,成了個血人,仍然直盯著唐孤蘭不放棄。

“藹—”掩住脫口的驚呼,唐孤蘭拚命支撐著不昏過去,以免拖累玉寒哥哥。太可怕了!雖然經過了許多場戰鬥,但她隻限於運籌帷幄、畫圖排陣,不曾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麵。

春山手一揚,一蓬細針射向王猛,覆蓋了他身周一丈方圓,讓他無處可避。這是唐孤蘭設計出的“絲雨如愁”,用機簧控製,讓人防不勝防。

王猛終於“啪”一聲倒在地上。他拚命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恨恨地瞪著唐孤蘭:“妖女,隻恨……我不能……殺了你……”說著嘔出一口鮮血。

“你,為什麼要殺我?”唐孤蘭的聲音微微顫抖。

“如、如果不是你,我們……神龍莊怎麼……會滅亡?不是你的……妖法,我的……弟兄們……不會……死傷無數。我恨……不得殺了你……替弟兄們……報仇……”

他每說一句,唐孤蘭的臉就更蒼白一分,全身虛軟得幾乎無力支撐自己。

“不要說了。”唐玉寒扶住她,“春山,把他帶下去。”

春山走上前,冷笑一聲:“少掌門命令你不要說了!”一劍刺入他的心髒,繼續把話說完,“你就永遠不必開口了。”

“妖——”王猛的聲音嘎然而止。

唐孤蘭終於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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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2: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瞪著仿佛會噴火的雙眼,伸出雞爪一樣的手,哭喊著:“妖女,還我命來?妖女,還我命來……”又一個渾身血紅的人,手捧著一顆血淋淋的心髒,“你看,你挖出了我的心,妖女,還我的心……”

“藹—”唐孤蘭發出一聲尖叫。

“玉娃娃,玉娃娃,快醒來。”唐玉寒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

猛地張開眼,眼前隻有唐玉寒擔憂的臉。

“玉寒哥哥,好可怕!”唐孤蘭還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景。那些可怕的人呢?被玉寒哥哥趕跑了嗎?

“你做噩夢了。”唐玉寒從春山手上拿過絲帕,為唐孤蘭拭去額上的冷汗,“瞧,一頭汗水,你究竟夢見了什麼?”

昨夜的場麵對她的刺激太大了,她從昏倒後,整整昏睡了一夜,不時尖叫、囈語。都怪自己,唐玉寒自責地想,沒有守護好她,讓她一個嬌弱的女子看到這血淋淋的場麵,怎麼會不受驚嚇呢?

“是夢埃”唐孤蘭怔忡地籲一口氣,那些可怕的人原來不是真的,“好可怕,好多渾身是血的人……”想到那些,她激靈靈地打個冷戰,說不下去了。

“沒事的,你隻是昨夜受了驚。”唐玉寒摸摸她的額頭,“玉寒哥哥在這兒,你什麼也不用怕。”

“他們吼叫著,叫我還他們的命……”唐孤蘭喃喃訴說著夢境,身子不由得縮了起來。

“別想,那是夢,都是假的。”唐玉寒將她攬入懷,“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春山,去吩咐準備熱水,伺候小姐沐裕”

“是。”春山退了出去。要不是老夫人命她伺候這個丫頭,說她還有利用價值,不能出一點差錯,她才不會降尊纖貴服侍她呢!看他們兄妹倆,簡直……簡直太怪異了吧?哪有兄妹天天這麼摟摟抱抱、相依相偎的!簡直是肉麻當有趣,哼!

“這不是夢,是真的。”唐孤蘭的小臉上布滿憂傷,“他們都是死在我設計的機關、兵器下的人。神龍莊、清風寨、巫山派、十八坡……有多少人因我而喪命?又有多少人被我配製的藥物控製,痛苦地活著……”

“不,不是的。”唐玉寒急忙打斷她。善良的蘭兒把所有的傷亡都算在自己頭上,為此自責不已,“我們每次戰前策劃,都反複商討方案,力求把傷亡降到最低。或者讓內應先設法製住敵方首腦,迫使對方投降;或者以陣式困住敵人,將之生擒活捉,盡量不傷人命。就算短兵相接,你設計的戰車既可防護自身,也可傷人而不致害命。連暗器上塗的都是麻藥而不是毒藥。你看,這些都是你宅心仁厚的表現。不要自然自怨自艾了。”

“你不用安慰我,”唐孤蘭苦笑著搖頭,“畢竟還是有不少人喪命,有不少人家園被毀、親人離散,甚至淪為階下囚。這都是我的罪過埃”

摟著她的手緊了緊:“我不是在安慰你,你我都是被命運撥弄的人,事事身不由己。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是由我來指揮,不是由你謀劃,戰鬥又會有多殘酷?又會增加多少亡魂?”他何嚐不痛苦?可是他不能讓她的心靈背上枷鎖,如果必須有人扛下這些罪孽,那就由他來吧。

是啊,如果是奶奶親自指揮,一定會大量使用威力最大的毒藥暗器,死傷將更多。

“如果沒有你設計的戰車,連‘唐門’子弟也會有很大傷亡。”奶奶已經被野心遮住了眼,不會顧忌任何人。但他卻不忍見他帶領的子弟兵有任何損傷。“雖然攻克了不少門派,但大部分人都未受傷害。願降的我們接納;不願降的以藥物控製;實在要頑抗到底的,我們也隻是囚禁起來,並沒有為難他們。”若是奶奶,對不願降的人一定會殺光。她老人家已經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唐玉寒在心中悲哀地感歎。

唐孤蘭沉默不語。如果主帥不是玉寒哥哥和自己,天知道戰鬥場麵又會有多殘酷?她不敢想象。雖然已盡力減少傷亡,可是……想到那渾身浴血慘死在她麵前的神龍莊莊主王猛,她的心情有說不出的沉重。無論是千個、百個,還是一個,她不能欺騙自己沒有害死別人,無法安慰自己是出於無奈,那是人命啊!他也有父母。妻兒,他的親人也會痛苦啊!她那白皙如玉、調朱弄粉的手,已沾上了洗不淨的血腥。

“奶奶為什麼一定要稱霸江湖呢?”一切的根源,不過是對權力的欲望吧?古來多少王侯將相,都成了一抔黃土,人們為什麼還是無休止地追求權力的巔峰呢?唐孤蘭無法明白,“為什麼為了一個人的野心,要犧牲那麼多生命?”她的聲音中透露著迷惆。

唐玉寒的痛苦和矛盾更加深刻,要當唐家的孝子賢孫,就必須拋棄良知;而違抗奶奶,又意味著不忠不孝的反叛……

默默對望,不用多言,他們都明白彼此的無奈:無奈的是他們必須違心地當幫凶!

“少掌門,小姐,熱水準備好了,請小姐沐裕”春山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瞧那兩人深情對視的樣子,惡心死了!春山心裏怒氣升騰。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勾引少掌門,想讓少掌門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哼,有她在,決不會讓小妖精陰謀得逞。她一定會牢牢盯住她!

峨嵋天下秀。

山巒疊翠,流水飛濺,林木蔥鬱,雲霧繞繞。禪寺的晨鍾驚起飛鳥,與山間的雲朵互比高低。

而此時,秀麗的山水卻染上了煙塵,廝殺的叫喊,兵器相擊的鏗鏘打破了寧靜。

“快布劍陣!”一個中年女尼——了凡師太一麵大叫著吩咐弟子,一麵揮劍斬向步步進逼的怪物,“鏗”地一聲,濺起一溜火花。

這個不知用什麼做成的怪物,竟能自動行走,劍劈刀砍不入,還能發射暗器、噴出毒煙。看身邊的弟子一個個或中了暗器、或吸入了毒煙倒下,被敵人活捉。了凡心急如焚,雖然她能夠獨自突圍逃生,但她不肯丟下弟子們,左衝右殺,試圖救回被捉的弟子。

幾個年輕的女尼和俗家弟子急忙排成陣式,互相支援,聯合拒敵,暫時穩住了局麵。

“可惡!”了凡揮劍擋開幾枚暗器,這幾枚暗器卻在空中回旋一圈又襲過來。“這是什麼古怪東西!”了凡不敢再揮劍擋,低頭避開。身後傳來兩聲悶哼,回頭一看,兩個弟子中了暗器倒了下去。

“可恨!”了幾心浮氣躁,派出去求援的弟子怎麼還沒有回音?在金頂禪院的師姐了塵、了緣為什麼還不來救援?

“師、師父——”突然傳來一陣呼喊。

“是念清!”了凡心中一喜,派出去求援的弟子回來了。

“師父——”念清踉蹌的身影讓了幾心冷了一大半。“敵、敵人不知在路上使了什麼妖法,師姐她們突然就像發了瘋似的直轉圈,我們逃不出去……”

難道這些弟子今天都要斷送在這裏?了凡的心已沉在穀底。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怎麼能不顧念這些弟子們?狠狠一咬牙,了幾喝道:“念清,放火燒庵!”

庵堂燒了可以再修,人死了卻不能複生。隻希望在山頂的師姐能看到煙火,及時來救援。

“師、師父!”念清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雙眼。

“放火燒庵!”了凡大喝一聲,揮劍瘋狂地衝向敵人,不顧一切地猛砍亂劈,卻傷不了怪物分毫。

“藹—”一個弟子倒下,劍陣出現了缺口。

“藹—”又一個弟子倒下。

“我和你們拚了!”了凡雙目盡赤,但一股毒煙噴來,讓她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遠處的另一座山峰上,唐孤蘭默默地看著激戰的場麵,看著峨嵋弟子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濃煙彌漫,百年古?頃刻被烈焰吞沒……

“那群小尼姑、俗家地子倒還安分,關在牢裏,隻會哭哭啼啼。了凡那個老尼姑不斷破口大罵,說‘唐門’不講江湖道義、卑鄙下流。還說有本事和她光明正大地決鬥……”

唐玉寒聽著屬下的報告。與峨嵋派的第一仗打得極為漂亮。采用分割包圍的方式,把峨嵋三庵堂之一的梵音禪院一舉殲滅,活捉了全部弟子和峨嵋三老之一的了凡師太。但他心裏沒有任何喜悅,隻有深深的無奈。他知道自己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意味著不久的將來,他將不得不與少林、武當為敵;不得不與昔日肝膽相照的朋友為敵!

了凡罵得對,他的確是不仁不義之徒埃

“幹脆殺了她!讓她再也開不了口,看她還怎麼罵。”春山惡狠狠地說。但唐玉寒不怒而威的一眼,讓她急忙住了口。

“不,不能殺。”唐孤蘭從屏風後走出,陪著她的是唐老夫人派來的另一個侍女秋水,“本來就是我們對不起她,不要再為難她了。”

“可是……”報告的下屬說,“她不停地吵鬧……”

“不殺她,賞她一顆神仙丸吧。”春山又建議。吃了神仙丸,還能不乖乖聽話?

“不必了。”唐玉寒終於開口。一年前了凡還曾到“唐門”參加奶奶的壽宴,如今卻成了階下囚,“不要為難她,隨她去。”

“是。”屬下恭敬地答應。

“我去看看她。”唐孤蘭內心的不安無法平息。

“不行。”唐玉寒反對,她這些天一直睡不安穩,飯也吃得少,精神弱了許多。

“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她的語氣溫柔而堅定,“別擔心,她不是被關著嗎?傷不了我的。”

“好吧。”明白她內心的矛盾內疚,唐玉寒不再反對,“我陪你。”

“卑鄙無恥的小人,有種下來和我大戰三百合,隻會使詭計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地牢裏不斷響起了凡的怒罵聲。

“師父,嗚嗚……”一個俗家弟子忍不住哭泣起來。

“哭什麼!”了凡厲聲喝道。她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裏,弟子們則關在隔壁,“教導你們這麼多年,還勘不破生死嗎?”

“阿彌陀佛……”幾個小尼姑念起經來聲音卻忍不住顫抖。

“連峨嵋派的了凡也被捉了。”一間牢房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峨嵋’也被滅了嗎?”另一個如洪鍾的聲音,“他奶奶的,‘唐門’這一次硬是要稱霸天下了!”

“是誰?”

“老夫是盤雲山莊封劍雲。”

“咱家是十八坡連環寨的崔雄。”

“原來是封莊主、崔寨主,”了凡吃了一驚,“怎麼你們也……”

“別提了。”封劍雲一陣沮喪,“老夫被弟子出賣。全莊上下降的降,不降的都關在這兒了。”

七八個應和的聲音響起,顯然都是盤雲山莊的人。

“哼,要不是‘唐門’使什麼古怪妖法,咱家也不會輸,先是在十八坡上迷了路,怪得很!十八坡的哪一條路咱家不是閉著眼也會走的?怎麼突然全變了,一會兒走進一團迷霧,一會兒出現一條大河,一會兒又是一片沙漠。不是妖法是什麼?後來又出來一群刀劍不入的怪物,毒煙這麼一噴,咱家就被捉了!嘿!”崔雄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失敗的。

“早跟你說那是奇門遁甲,你一定是走入人家布下的陣勢了。”封劍雲隻知道簡單的五行八卦陣,隻能憑傳說下結論。

“還有那刀槍不入的怪物,一定是設計的機關……”

“暗器也邪門,怎麼都打不落、避不開,會追著人跑……”

“那算什麼。還有無聲無息,鋪天蓋地的,咱們的人一倒就是一大片……”

七嘴八舌的聲音不斷,看來地牢裏還關了不少人。

“咱家早就說有妖法!”又是崔雄的大嗓門,“‘唐門’一定有妖人!”

“什麼妖法!”守衛敲敲鐵欄杆,“就說你們沒見識,連自己怎麼輸的都不知道!告訴你們,也好讓你們死的明白。這些都是咱們家孤蘭小姐設計的。不懂就別亂說,小心一會兒開不了口。”

一群人立刻噤了聲,大概曾吃過守衛的苦頭吧。

“成五。”唐玉寒和唐孤蘭已聽到了一切。

“少掌門,孤蘭小姐。”守衛——唐成五一看到他最崇拜的兩個人出現,立刻雙眼發亮,屁顛屁顛地迎上前,“您二位大駕怎麼光臨了?這地牢又陰暗又潮濕……”

“了凡師太怎麼樣?”唐玉寒打斷他的殷勤。

“老尼姑精神好得很,剛才還罵少掌門您。我正打算給她兩個嘴巴……”唐成五狗腿地挽起衣袖,想在少掌門麵前表現一下。

“不要,”唐孤蘭急忙開口,“不要打人,不要為難他們。”

“聽見小姐的話了?”唐玉寒斜唐成五一眼。

“是,小的聽少掌門和小姐的吩咐。”唐成五點頭哈腰,“您二位留神腳下的台階。這間就是關了凡師太的牢房。喂!老尼姑,咱們少掌門和孤蘭小姐來看你了。”

“唐玉寒,”了凡雙眼像要噴火,“我原本還欣賞你穩重誠實,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俠士。想不到你卑鄙無恥包藏禍心,我真是看錯了你!”

唐玉寒無言以對。他所做的一切的確是違背良心的,了凡的話正戳在他的痛處。

唐孤蘭伸手握住他的手,似要安慰他:“了凡師太,請你不要罵玉寒哥哥,他也是不得已的。要怪就怪我吧。”她無法形容心頭的內疚,不知如何才能贖自己的罪。

“你……你……”了凡瞪著眼,像見了鬼一樣看著她。

“什麼你呀你的,”唐成五神氣活現,“這是我們孤蘭小姐。打敗你們的陣勢、機關都是她設計的。”他就知道孤蘭小姐美得驚人,瞧,老尼姑都嚇到了吧?

“太像了,怎麼會……”了凡顫抖的手指著她。

“原來是她!”崔雄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我就說是妖法吧?果然有妖女!凡人哪有這麼美的?”在地牢火把搖晃的光線下更是美得妖異。

“我看是天女。”另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咕噥,“看來咱們死亡是天意,連老天爺都幫‘唐門’。”

“你,你是‘唐門’的人?”了凡回過神來問唐孤蘭。

“是埃”唐孤蘭莫名其妙。

“不對,不對。”了凡失神地呢喃。

“什麼不對,咱們孤蘭小姐生來就是唐家人!”

了凡失神不語,他們不會躲在“唐門”;而她除了他,也不會嫁給別人……可是,實在太像了,說她和小師妹一點關係也沒有,打死她都不信……

唐玉寒和唐孤蘭走後,地牢裏仍在議論紛紛。議論近幾年在江湖頗有聲名的“唐門”少掌門,議論得更多的是那個美的不像話的天女或妖女。

了凡卻一直沉默,再也沒有吵鬧。

走出地牢,唐玉寒不時看一眼唐孤蘭,那蒼白憔悴的模樣,眼眶淡淡的烏青、眼底濃濃的憂鬱,讓他的心都隱隱作痛。

“玉娃娃,”唐玉寒抓住她的手,“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玉寒哥哥……”

“我去請求奶奶,求她老人家就此收手。”唐玉寒語氣堅定,“她已經統治了江南的半壁江山,‘唐門’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應該夠了!”

“不,你忘了,奶奶要的是整個天下。”人的貪欲豈是那麼容易滿足的?

“是,我沒忘。可是光大‘唐門’、稱霸天下應以德服人。這樣以陰謀、武力奪取的統治能維持多久呢?這不是光大‘唐門’,而是把‘唐門’引入歧途啊,這樣下去,‘唐門’毀滅之日不遠了。”

“隻可惜奶奶聽不進這些話。”唐孤蘭歎口氣,“一統江湖是她一輩子的追求,現在有了機會,怎麼肯放棄?”

“我去勸她……”

“她若是聽得進勸告,上次也不會差點殺了你,也不會把我……”想到那一幕,她仍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沒有那一件事,也沒有今天的局麵。他們是不是用他人的性命換來自己的苟安呢?

“如果奶奶執意不聽,我們就向他告別,離開‘唐門’,到一處沒人的地方隱居,再也不問江湖事,好嗎?”唐玉寒有了遠離“唐門”的念頭。

“別忘了,我娘還在奶奶手上。”唐孤蘭提醒他,“奶奶不知把娘藏在哪裏。”娘是她最親的親人。

“是埃奶奶決不會放了四嬸的。”他也曾設法打探,但奶奶把四嬸藏得極隱秘,連他也探聽不出。控製了四嬸就控製了蘭兒,也控製了他。

“況且,你放得下嗎?”唐孤蘭低聲問。他和她不同,他從小得父母寵愛、弟妹尊敬、奶奶看重;他一直對家人感情深厚,更視整個家族為自己的責任。上一次為了她,他已經反抗了奶奶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

唐玉寒隻能歎息,最近這一年他的歎息比以前二十多年加起來還多。

兩人相對無言。問題,還是無解。

明天,麵對的又將是什麼?

“誰?”一打開自己的房門,唐玉寒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人,立刻警覺地喝問。

“嚓”一聲,燈點亮了。“少爺,是我。”

是春山。今夜的她很不一樣,讓唐玉寒嚇了一跳:一身粉紅的紗衣,薄得遮不住姣好的胭體;臉上細心地勾了脂粉,嬌媚地衝他眨著眼。

“你在這裏做什麼?”唐玉寒皺眉。不去服侍蘭兒,反而未經允許擅自進他的房間。

“我特地來服侍少掌門。”春山妖燒地走近他,迷戀地看著他的俊顏。

“我不用你服侍。”唐玉寒自顧自地解著外袍,“你服侍好小姐就行了,下去吧。”

“奴家對少掌門一片癡心,隻盼能得少掌門青睞。”春山將豐滿的身軀偎向他。她就不信他能拒絕投懷送抱的女人,畢竟她在唐門丫環中也算是美貌的。唐家的少爺哪個不跟幾個丫環勾勾搭搭的?也曾有少爺向她示好,她都不屑一顧。

“既是癡心,就是妄想。”唐玉寒指著門道,“出去,沒事別來煩我。”這個丫頭太不檢點了。

“少掌門,”春山還往前靠,“春山別無他意,隻是愛慕少掌門,自願獻身。”如果勾上了他,哪怕隻當個小妾,也是風光無限。何況他的俊美本來就令她傾心。

“我說出去!”唐玉寒聲音已隱隱有了怒意。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被這女人一攪,心中更是煩悶。

“這……是。”唐玉寒的威嚴令春山不敢過分放肆,隻好悻悻地走了出去。可惡?連她這樣的美人都看不上眼。一定是那個小妖精,不要臉,連堂兄也勾引……

“這樣的庸脂俗粉,連給玉娃娃提鞋也不配。”唐玉寒厭惡地咕噥一句,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荊

夜涼人初靜。月光透過窗樓照進來,唐孤蘭的雙眸仍圓睜著。

她無法忘記峨嵋弟子一個一個倒下的情景,她們中不少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她也無法忘記百年古?灰飛煙滅、秀麗山林煙塵滾滾;更無法忘記地牢裏的哭叫。怒罵……

悄悄地披衣出門,不驚動任何人,又來到荷塘邊她常倚著欄杆賞荷的回廊。前些日子還散發著清香的荷花已經凋零,讓她想到幽蘭軒的蘭花,沒有人照管,是不是也凋零在這初秋的風裏……

去年此時,她和娘還在蘭花叢中,娘摘下一朵水晶蘭,為她插在發間……

人事全非啊!

頸邊突然一涼,一把明晃晃的劍橫在她的脖子上。耳邊響起一個女子壓低了的聲音:“峨嵋派的人關在哪裏?快帶我去。”

“你……”她從未經曆過這種事,不禁後悔自己為何一個人出來,“你先放開我,我給你帶路。”

“休想!別打主意逃跑。”

“放開她吧,她不會武功,不會有機會逃走或呼救的。”旁邊還有另一個女人。

劍收了回去。唐孤蘭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兩個中年尼姑。其中一個手上還執著劍。

“咦!”兩個尼姑驚訝地對望一眼,齊聲問:“你是誰?”

“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唐孤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是她們闖入了“唐門”別莊呀!

“真像,太像了。”執劍的尼姑邊看她邊搖頭。

而另一個尼姑雖已屆中年,但仍可看出年輕時的美麗。她一臉嚴肅地打量她半晌,“你是唐家人嗎?”

“是的。”這兩個尼姑一點也不讓人害怕,從她們身上,特別是那個美貌女尼身上,她隻感到光明、溫暖、祥和。

“怎麼可能?”執劍女尼喃喃自語。

“你父母是誰?”美貌女尼又追問。

“我父親是唐家四爺唐海,母親慕容丹,是黃山慕客家的小姐。”這個尼姑真奇怪,“兩位一定是‘峨嵋’了塵。了緣師太吧?”

“不錯。”美貌女尼點頭,“我是了塵,她是了緣,還有一位師妹了凡被‘唐門’擒住,我們二人是來救她的。”

“她們很好,沒有受苦。”想不到峨嵋掌門竟是個如此美麗的女子。她們不是敵對的雙方嗎?怎麼在這兒寒暄起來?“雖然有幾個人受了傷,但已得到了醫治,沒有大礙。”

“快帶我們去見她們。”了緣的劍又指向她。

“不,我不能。”唐孤蘭搖搖頭,鎮定地看著胸口的劍尖。

“你不怕我殺了你?”

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唐孤蘭索性閉上眼。也許就此解脫最好,奶奶應該不會再為難娘。

“了緣!”了塵低聲喝止,“你真要殺了她?”

“這……我……唉!”麵對這張熟悉的絕美容顏,了緣真下不了手。

“你叫什麼名字?”了塵問道。

“唐孤蘭。”

“唐、孤、蘭。”了塵一字一頓地念著,“孤蘭,孤蘭,難怪了。奉勸你一句:不要再為‘唐門’賣命,與天下人為敵。不要一誤再誤,做出對不起你母親的事。否則下次相見時,我們就不會放過你了。後會有期!”

話音一落,了塵拉著了緣倏地不見。

唐孤蘭仍呆呆地,不明白這兩個尼姑怎麼就這樣走了。好像一場夢一樣。

一股熱氣從下腹洶湧升起,異樣的感覺使唐玉寒拿起茶杯嗅了嗅。“該死!”枉他是個使藥的大行家,竟然著了道,中了唐門特製的春藥“桃花散”!一旦中了這種毒,惟一的解法就是找女人發泄。

想不到春山如此不擇手段,竟敢對他下藥、唐玉寒深吸口氣,努力壓製愈燒愈旺的欲火。他必須趕到十多裏外的鎮上,那裏才有妓院,他不願在別莊內隨便找個丫環,甚至牢裏的女囚發泄。但藥性猛烈,一旦發作,他就會神誌昏亂,所以必須趁還清醒時離開。

“少掌門,”春山又千嬌百媚地走了進來,“你很難受吧?”

“滾!”這個罪魁禍首還有臉出現在他麵前。可是天哪!春山那若隱若現的同體對此時的他而言,無異火上澆油。

“少掌門,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嘛。”春山把豐滿的軀體貼向他的胸膛,“中了‘桃花散’,不發泄出來可會筋脈爆裂而亡的。奴家願當少掌門的解藥,隻求為您解除痛苦。”

“出去。”唐玉寒的聲音弱了許多。他伸出手想推開她,但觸手的感覺使他的手不聽使喚地撫摸起她滑軟的肌膚,體內的火焰直衝腦門。申吟一聲,他突然用力抱住她,撫摸著溫熱的女體,不耐煩地撕扯著礙事的衣服。

春山任由他粗魯地上下其手,帶著一絲勝利的微笑,將唇貼向他。 過了今無,她就可以一步登天、烏鴉變鳳凰了!

“玉娃娃……”唐玉寒的神誌陷入了昏亂,他已經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隻是下意識地喊出心底最寶貝的人兒。

“玉寒哥哥。”

一聲怯弱的呼喚像一盆雪水兜頭澆下,讓唐玉寒混濁的神誌突然清醒了。他驚訝地看了看懷中幾乎一絲不掛的女人,突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縮回了手,“滾?滾出去!”

“少掌門……”春山不死心地喚道,她差一點就成功了。

“別逼我動手!”唐玉寒的目光像要吃人一樣。春山嚇得顧不得找衣服遮身,急忙連滾帶爬地衝出門。臨走時恨恨地瞪了呆立在門邊的唐孤蘭一眼。都是這個死丫頭攪局,不然她已經成功了。

“玉寒哥哥,”唐孤蘭遲疑地走近他,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春山會衣不蔽體地躺在玉寒哥哥懷裏?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她心像是被人緊緊捏住了一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快走,玉娃娃,你快出去!”唐玉寒喘著粗氣,隻想讓她快離開。

“你怎麼了?”唐孤蘭不但沒退出去,反而擔憂地伸出手摸他的額頭,“你生病了嗎?怎麼臉這麼紅,發燒嗎?”他看起來不對勁。

“別、別碰我,走,快走開。”唐玉寒後退幾步避開她的手。他害怕自己一會兒神昏智亂會傷害了她,他寧可讓自己筋脈爆裂而死!

“不,我不能走。”玉寒哥哥不是生了病,就是中了毒。她一定要想辦法救他。再一次走上前,踮起腳,小手摸著他的額,好燙!

天!一團火焰衝上了唐玉寒的腦門,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的嬌軀,吞下她驚訝的呼喊。他已經辨認不出眼前的人兒,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能像一個幹渴至極的人,下意識地拚命汲娶吞咽口邊的芬芳甜美……

“桃花散?”唐玉寒的反應使她驀地明白了。她拋開剛才一瞬間的驚駭,伸臂圈住了他的頸項。隻要能救玉寒哥哥,她什麼都可以付出。

“玉娃娃……”他呢喃著呼喚珍藏心底的名字。

屋內激情的火焰燃燒著。屋外,春山瞪著唐玉寒的房間。窗紙上兩個交纏的人影隨著燭火的熄滅而看不見了,春山眼底瘋狂的火焰卻越燒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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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3: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悄悄挪動一下酸痛的軀體,唐孤蘭借著晨曦看著唐玉寒熟睡的俊顏。俊眉朗目安詳自在,恍惚間,她以為時光又回到了十年前;從三歲起,她就常在晨光中端詳著這張臉。從稚氣的孩童,到青澀的少年,到俊逸的青年……

翻身坐起,下滑的被子使她意識到自己的赤裸,而身上一處處瘀痕和酸痛更提醒她昨夜發生了什麼。“我不後悔。”她哺哺自語,告訴自己:為了玉寒哥哥,就是要她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腳一踏上地,她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天,沒想到會這麼痛。桃花散的藥性太強,而神誌昏亂的唐玉寒根本不知道憐香惜玉,嬌弱的她怎麼承受得了?勉強撐起身子,拾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她必須盡快離開,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玉寒哥哥從小就是個道德感特別強的人,總是用聖賢的標準要求自己,力求各方麵都做到最好。如果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會有多麼自厭自棄?不!他的痛苦已經夠多了。如果這是罪過,如果要受到天譴,老天爺,她默默地祈求,就請你降罪在我一個人身上吧。

悄悄帶上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居室。清淚一滴一滴灑落在清晨的微風中。她多麼希望他們不是兄妹啊!永不分離的誓言,對她,從來就不止是孩童的天真稚語……

好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了。舒服地伸個懶腰,手腳碰到了奇怪的東西,溫溫的、熱熱的,似乎是人的皮膚。所有的睡意一下子被驚到了九天雲外,猛轉頭,對上了一張妖媚的笑臉。

“少掌門,你醒了。”春山故意拉起棉被遮住身體,卻又春光半露。

“你怎麼在這兒?”唐玉寒呆怔地反應不過來。

“討厭啦。”佯裝嬌羞地斜脫他一眼,“少掌門昨夜把人家累壞了,怎麼一覺醒來就忘了?”

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唐玉寒猛然坐起,清涼的感覺使他發現自己未著寸縷。

“唉呀,少掌門。”春山一麵七手八腳拉住棉被,一麵佯羞地用手遮住眼,卻從指縫裏偷瞄他壯健的身材。

“不對。”昨夜的記憶總算有一點回到了腦海,“昨晚我明明趕走了你。”

“可是,奴家不能讓少掌門毒發而死,所以一會兒又返回。少掌門抓著人家不放,後來就……哎呀,叫人家怎麼說嘛。”

後來的事他真的記不得了。想到和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纏綿了一夜,唐玉寒心裏油然升起一股厭惡。臉一沉說道:“昨夜是你下的‘桃花散’吧?”

“這……”春山一臉尷尬地狡辯,“人家不是故意的啦。人家都已經是你的人了。”

“你先起來,穿上衣服。”

“少掌門,人家……”春山嬌滴滴地伸手撫摸他的胸膛。

壓下作嘔的感覺,唐玉寒揮開她的手,一把抓起棉被圍住身子跳下床,不理睬春山的驚呼,“限你一刻鍾之內從我眼前消失。”

“可是人家……”

“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他實在不耐煩聽她“人家”來“人家”去的。

“是。”春山掩飾住心裏的竊喜。她知道以他的為人,決不肯白占女人的便宜,所以才使出這一招。哼,若是他執意不肯娶他,她還有更厲害的一招。春山陰惻惻地笑了。

直到春山的腳步聲遠去,唐玉寒才頹然地坐倒在床邊。淩亂的床褥上,點點暗紅提醒他這張床上曾發生過什麼。想不到他竟然中了這樣的詭計!唐玉寒厭惡地想起春山,她要的不就是一個名分嗎?他可以給她。但他決不可能再碰她一下!

一點微光突然吸引了他的視線,俯身從床腳下拾起那個反射著陽光的東西,是玉娃娃!一個小小的玉雕的娃娃,眉目如畫,栩栩如生,是蘭兒五歲生日時他送的禮物。蘭兒用絲線掛在胸前,還發誓說會永遠帶在身邊。就如他十幾年來也把蘭兒的玉佩隨身攜帶一樣。

玉佩,玉佩呢?唐玉寒左顧右盼,玉佩不見了。

玉娃娃!她來過。他恍惚回憶起她曾溫柔地摸他的額頭,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她真的來過!不是夢,不是錯覺。這個玉娃娃就是證明!

緊緊捏住玉娃娃,他內心的不安彌漫開來。

“少掌門。”秋水一見到唐玉寒,急忙恭敬地施禮。

“小姐在嗎?”唐玉寒內心忐忑不安,害怕去證實自己的猜想。

“小姐在,在休息。”秋水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告訴他小姐一夜未歸,天亮才一身狼狽地回來。作為女人,她很容易就猜出她遭遇了什麼。

“我看看她。”猶豫了一下,對唐孤蘭的擔心占了上風。

“少掌門……”秋水想伸手阻攔,又放下了手,“小姐不舒服,正睡著呢。”少掌門一向最疼愛、最?護的人就是孤蘭小姐,不知他看了小姐的模樣,會有多難過。

輕手輕腳地走近床邊,撩起紗帳。錦被中一個玉雕般的人兒沉睡著。唐玉寒伸手摩挲她的麵頰,柔嫩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小姐昨夜又沒睡好?”唐玉寒皺起眉問秋水。這些日子蘭兒心理上負擔太重,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嬌弱得仿佛一陣風就會吹走。

秋水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同情地望著猶在沉睡的嬌小人兒。

唐孤蘭無意識地呢哺一聲,翻了個身,手伸到被外。唐玉寒想把她的手放入被下,目光卻被她的手吸引住了。她手上似乎捏著什麼東西,露出黃色的絲穗。

唐玉寒好像被雷擊中,眼睛牢牢地瞪著絲穗,那是蘭兒為他編織了掛在玉佩上的。顫抖的手稍稍拉開她的手掌,看到了玉佩,他貼身收藏了十幾年的玉佩。

“少掌門……”秋水被他駭人的表情嚇住了。

“不,這不是真的。玉娃娃……”唐玉寒失神地呢喃。輕輕拉開她的衣領,一處處紫痕赫然入目。

“不!”顫抖的吼聲顯示出震驚和痛苦。

“少掌門,小姐她……她……”秋水不知如何說明。看著唐玉寒因痛苦而扭曲的俊臉,為他眼中的淚光驚呆了。一向最沉穩冷靜的少掌門竟流淚了。

唐孤蘭沒有被這吼聲驚醒,隻是蹙起眉咕噥句什麼,依舊沉睡著。

“不!不!”唐玉寒低頭看看她手中的玉佩,全身如風中的樹葉,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慘白了臉,踉蹌後退,猛地轉身衝了出去。

“唉。”秋水歎息一聲,為唐孤蘭整理被子。可憐的小姐,是誰忍心傷害這天仙似的可人?她雖是老夫人派來監控小姐的,可良知未泯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這善良嬌美的可人兒。

看少掌門深受打擊的樣子,秋水再次搖頭歎息。“唐門”中人人都知道少掌門和孤蘭小姐感情最深厚。看到心愛的妹妹遭遇到女人最害怕的事,少掌門會有多難過!是誰傷害了小姐?

“啪”一聲門被踢開,春山一看是唐玉寒,立刻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怒罵吞了回去,喜笑顏開,“少掌門,您來了。”一定是有好消息了。

“我問你,”唐玉寒表情森冷,“昨夜真是你在我房裏嗎?”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是不是那個死丫頭說了什麼?不會的,她怎麼敢自曝醜事。按住慌亂的心,春山故作嬌羞的樣子。“討厭啦,這種事怎麼能亂說嘛。”

“是還是不是?”唐玉寒咄咄逼人。

“是……是。”春山感到他目光中的寒意,聲音低了下來。

“你從我這兒拿的東西呢?”唐玉寒淩利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似乎要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什麼。

“什……什麼東西?”春山心虛地左瞟右看,“很重要嗎?”他究竟不見了什麼?

“很重要。”他的語氣肯定。

“沒,沒有。”春山硬著頭皮回答,“少掌門昨晚好……好狂野,纏了人家一夜,人家沒看見什麼東西,什麼也沒拿。”

唐玉寒一言不發,猛地拉住她的衣襟,“刷”地一撕,春山頓時酥胸半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身子,光光滑滑,什麼痕跡也沒有。

“哎呀!”春山誤解了他的意思,心花怒放,“你別這麼急嘛,人家又不是不願意……”

“昨夜不是你!”

“什……什麼?”春山嚇了一跳,強作鎮定,“少掌門別開玩笑,不是我是誰?”

唐玉寒手一攤,張開的手掌上是一個白玉雕的娃娃:“這不是你留下的,我的玉佩也不在你手上。”

春山臉色變了。該死,沒想到百密一疏,竟被這個意外的細節破壞了。

“別妄想欺騙我。”唐玉寒鄙夷地看著她。這個女人先是下藥,後是撒謊,“為了飛上枝頭,你還真是不擇手段!”

“我、我……”春山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別以為使這些手段你就會得逞,我不會看上你這個心機深沉、不知廉恥的女人。”

“不!”春山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人家隻是太愛你……”

“不要說愛,你不配!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絕望的春山終於惱羞成怒,狂笑起來:“哈哈哈……我不配,我不知廉恥!誰才配,你那個蘭兒妹妹嗎?”“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夜我可全看見了。好一個‘唐門’少掌門!好一個端莊的大小姐!好一對兄妹!哈哈……”

“別說了!”

“我偏要說。做了豬狗不如的事,還怕人說嗎?”

“住口!”

“一個道貌岸然,一個冰清玉潔。 骨子裏……”

“你、注口!”唐玉寒雙目血紅,伸手掐住春山的咽喉,“我叫你住口。”

“唔……”春山的呼吸漸漸困難,想開口說話,卻擠不出一個字。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喪命了時,唐玉寒突然鬆了手。

癱在地上,大口地吸著得來不易的空氣。春山看著唐玉寒離去的背影,眼中泛起淚花:“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要我?”轉瞬間,她的表情又變得陰狠,“哼,我決不會讓你們好過。”

“亂倫,亂倫!”苦笑一聲,唐玉寒將一杯烈酒一飲而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了。為什麼他想醉的時候偏偏醉不了,想忘的事偏偏忘不掉?

“我……禽,禽獸不如……”一仰脖,又一杯烈酒下了肚。

“啪!”一個耳光狠狠摔在自己臉上,唐玉寒下手一點也沒留情,半邊臉頰立刻腫了起來,“你……你傷害了玉娃娃!誰……誰都不準傷、傷害她。”他像是把自己分成了兩個人,口齒不清地討伐著另一個自己,“我、我發過誓,要保護她,誰傷……傷害她,我……不原諒……不原諒……你竟敢……竟敢傷、傷害我最……最愛的玉娃娃,最愛的玉娃娃……”

“最愛的玉娃娃!”才這是他心靈深處最真實的告自呀!唐玉寒終於狂吼一聲,“啪”地一聲摔倒在地上,緊閉的雙眼沁出點點淚水。他如何能掙脫這罪惡的情網?

“少掌門,少掌門?”秋水驚慌失措地衝進了唐玉寒的房間,顧不上敲門,“不好了,小姐她……老天!”她被倒在地上爛醉如泥的唐玉寒嚇了一跳,“少掌門,你怎麼了?”她拚命地搖著他的身軀,“快醒醒,你快醒醒埃出事了,小姐出事了!”

“誰……什麼?”唐玉寒努力睜開醉眼。

“是小姐,孤蘭小姐出事了。”

“誰……什麼?”唐玉寒努力睜開醉眼。

“是小姐,孤蘭小姐出事了。”秋水急得快哭出來了,“剛才春山帶了一群人衝到小姐的房間,將小姐拖了出來,說要審她的罪。現在隻有您才能救她了。”

“你說什麼?”一聽到孤蘭的名字,唐玉寒立刻酒醒了大半。

“小姐危險了,好多人抓住了她,嚷著要把她沉塘呢!您快去救她呀!”秋水眼淚直掉,“少掌門……咦,人呢?”

等不及聽她講完,唐玉寒已如離弦的箭衝了出去。

荷塘邊,春山揪住臉色蒼白、狼狽不堪的唐孤蘭,正大聲宣布她的罪狀:“這個狐狸精以一張妖媚的臉迷惑男人,不守婦道,勾引男人行穢亂之事……”

“春山姐,”一個丫環畏畏縮縮地開口,“你還是放了孤蘭小姐吧,她畢竟是小姐……”春山雖說是老夫人的心腹,終究隻是個奴才,怎能以下犯上?

“是啊,”另一個侍從插話,“孤蘭小姐是老夫人重用的人……”

“住口!”春山已被妒恨之火燒去了理智,把唐老夫人交待的任務丟在了腦後,“她算什麼小姐?老夫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你們看!”“刷”地一聲撕裂了唐孤蘭的衣服。

“藹—”唐孤蘭驚叫一聲,身子縮成一團,但光裸的脊背還是呈現在眾人麵前。她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明白為什麼會在睡夢中被瘋狂的春山揪到這裏。

“這就是證據!”春山指著她身上的紫痕,“這就是這個賤人穢亂的證據!”

眾人同情,不忍的目光立刻變成了鄙夷,有些人的眼光色迷迷的。

“住手!”一聲怒吼,圍觀的人一齊回頭。

唐玉寒的眼睛裏看不見周圍的人,隻有那個瑟縮著身子,抬起淚眼受驚的兔子般望著他的人兒。

眾人被他身上散發出的緊繃的怒氣嚇住了,不由自主讓開一條路,心中暗暗膽怯起來。誰不知道他最疼愛的妹妹就是孤蘭?這春山也忒大膽,竟敢老虎頭上搔癢。已有人等不及看好戲了。

“玉寒哥哥……”看著那個自幼守護她的人走來,脫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的身子,唐孤蘭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於滑了下來。玉寒哥哥來救她了。隨著心情的放鬆,唐孤蘭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玉娃娃!”唐玉寒飛快地接住他的身子,緊緊擁在懷裏,緊得幾乎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胸膛。 冰冷的目光怒祝春山,“誰允許你這樣做的?”

“我……”春山被他銳利的目光看得有點膽寒,囁嚅著想說什麼。

“來人,把春山關到地牢裏,等候處置!”唐玉寒後悔自己未及時懲治她,給了她傷害玉娃娃的機會。

幾個侍從一擁而上,捉住了春山。

“不!”春山狂叫起來,“我沒有錯,我是要揪出穢亂唐門的妖精……”

“帶下去!”唐玉寒冷喝一聲,抱起唐孤蘭邁步。

“你被這個狐狸精迷住了!”春山一麵掙紮,一麵聲嘶力竭地吼著,“犯下了亂倫的大罪,你對得起老夫人的教導,對得起‘唐門’上下的厚望嗎?”

吸氣聲此起彼伏,所有的人都被春山話中之意驚呆了。

唐玉寒的腳步停住了,閉了閉眼,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他深吸口氣,回過身來月光掃過眾人。

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回避了他的目光,捉住春山的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尷尬地放了手。

“都是這個小妖精的錯!是她誘惑了少掌門,是她給少掌門下了‘桃花散’。少掌門已經被她的妖術迷住了,一心偏袒她。我們不能讓少掌門走人歧途……”春山仍在瘋狂地叫囂。

“胡說八道!不許你汙蔑她!”她竟敢如此低毀玉娃娃。

“你敢說你們什麼事也沒有?”

唐玉寒臉色蒼白,他沒有再反駁春山的話。春山雖然居心惡毒,但他們兄妹亂倫是事實。

“二、二哥,”唐家老七唐玉凡期期艾艾地開口,“春、春山說的不是真的吧?”但他的表情分明已相信了春山的話。

“你說呢?”唐玉寒平靜地看著這個一向最敬重他的七弟,他已決定承擔一切,不再逃避。

“我們相、相信二哥,隻要二哥把她交給大家處置,我們就相信你。”

“你們呢,也這樣想嗎?”唐玉寒的目光—一掃過在場的兄弟姐妹:唐玉非、唐玉京、唐玉芬、唐玉苓……

他們一個個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二哥,七弟說的沒錯……”

“隻要處置了她,你還是我們敬重的二哥……”

一個接一個的勸告在接觸到唐玉寒越來越寒冷的目光後,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

“她也是你們的妹妹!”唐玉寒吼出自己的痛心。為什麼他們如此敵視善良純真的玉娃娃,竟趁機落井下石呢?

“畢竟她……你們……”憨直的唐玉凡硬頭皮開口,“她已經不潔了,何必為她……”他可是為二哥著想。

“如果我說一切都是我的錯,不是她勾引了我呢?”

一陣吸氣聲,人們像害怕染上瘟疫一樣紛紛往後退。他的話不啻承認了亂倫之事,投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厭惡、恐懼……

“哈哈哈——”驀地唐玉寒暴發出瘋狂的大笑,笑得不可抑製。

“二哥,你,別笑了。”

“二哥瘋了……”

“對,我瘋了!”止住了蒼涼的笑聲,唐玉寒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著大家,“你們真是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姐妹,我——向友愛的兄弟姐妹!哈哈……”這就是他為之付出關心、愛心,甚至犧牲了良心的家人們!他們的親情是有附帶條件的,比紙還保這就是他的親人,他一心維護的親人!

“他瘋了……”

“沒瘋怎麼會做出亂倫的事來?居然還當眾承認……”

“天哪,萬一他對我也……”

“你?算了吧,你有那個小妖精的媚惑手段嗎?”

唐玉寒聽不見弟妹仆婢們的竊竊私語,看不見他們陌生中帶著恐慌的目光。隻是抱著懷中的人兒一步步朝前走。眾人紛紛避讓,仿佛被他碰上就會得不治之症一樣。

從懷中掏出代掌門的令牌,“啷”一聲拋在地上,唐玉寒頭也不回地走了。

悠悠醒轉時,唐孤蘭首先感覺到自己在一個溫暖的懷裏,熟悉的體溫、氣味使她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張開眼,收人眼中的是碧綠的樹梢、藍天上飄蕩的白雲。

“我們在哪兒?”她一動也不想動,這一天一夜幾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一張俊臉遮住了藍天,果然是他。“我們在峨嵋後山。”扶她坐起,讓她靠著自己,“人們常說‘峨嵋天下秀’,山巒疊翠,流水潺緩,是不是很美?”

她輕歎一聲,“要是我們能從此盡情地徜徉於這山水林泉間,不是更美?”

背後的身軀微微震動一下,一陣沉默。

“我們離開了‘唐門’,是嗎?”唐孤蘭輕柔的語調肯定多於疑問。

“嗯。”若不是發生了今天的事,他下不了這樣的決心。即使內心積壓的矛盾痛苦再多,他也無法斷然割舍家族的紐帶。

“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麼?”“唐門”掌門的位子,甚至可能是未來江湖霸主的地位。

“我不在乎。”他本來就不在乎那些權力地位。

“你失去的不止這些!”唐孤蘭的語氣帶著一點哭音。還有名譽,從此他會成為一個人人唾泣、無立足之地的人。

手指挑起她的臉,小臉上淚痕交錯。“別哭,”他輕輕為她拭淚,“隻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嗯。”把帶淚的小臉埋在他胸前,“你要照顧我喲。”

“我照顧你。”他將像一個真正的兄長一樣守護她,僅此而已。

“好。”唐孤蘭抬起臉,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雖然經曆了許多磨難,但一切都值得。他們終於可以從此擺脫枷鎖了。隻是……

“我們回去把娘接出來,然後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隱居起來。”從此他們將相依為命,遠離一切是非。

唐玉寒無言地點頭。等他安排好她和四嬸,他將回“唐門”向奶奶請罪,這一次他拚死力諫,也要請奶奶罷手。

唐孤蘭想站起來,卻哎喲一聲又跌回他懷裏。

穩穩地擁住她,唐玉寒臉上愧悔交加:“都是我,是我害了你。”

“別說。”她伸出一指點住他的唇,“我問你,若是我中了桃花散,你會救我嗎?”

“會!”他的回答沒有半分遲疑。

“即使背上亂倫的罪名?”

“是的。”

“即使失去地位、名譽,從此受人唾罵?”

“是的。”語氣更加堅定。這一切怎麼能與她的生命相比。

“那麼,你就可以明白我的心情了。”

是的,她對他也是這樣啊?唐玉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對他們彼此來說,有什麼比對方的生命更重要?唐玉寒釋然了:“我們回‘唐門’去,去接四嬸。”

一個小小的市鎮,平時極少有來往的客商。除了每過一陣的鄉民趕集以貨易貨外,從未出現過今天這樣的熱鬧場麵。小鎮上突然來了許多操各種不同口音、背刀帶劍的江湖人。鎮上的居民,膽小的,躲得遠遠的觀看;膽大的乘機上前兜售點土產什麼的。

鎮上惟一的飯館裏,早已擠得人滿為患。店小二手忙腳亂,卻還是因招呼不過來被?斥;掌櫃也忙著賠笑臉,一迭聲地道歉。心裏暗暗嘀咕,萬一這些大爺們一個不爽,他的腦袋隻怕就得搬家!

最角落的一桌,坐著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和一個白衣女子,女子頭上戴著紗帽,麵紗垂下,看不清容貌,店裏的江湖人不時投去懷疑的一瞥,但見他二人隻是安靜地吃飯,也就不去理睬。

“他奶奶的。”一個粗豪的大嗓門吵吵嚷嚷,“俺非要看看那妖女長什麼模樣不可!”

“聽說是千年狐狸精投胎,能勾人魂魄,吸人精血。巫山派、神龍莊就是這麼著了道,連峨嵋派的佛法都不是對手。”另一個人嘖嘖連聲地搖著頭。

角落的年輕男子微微一震,白衣女子的手橫過桌麵,握住他的手:“世人原多愚昧,何必與他們計較?”她的聲音低低柔柔,安撫了他。

“是啊,吳老大,你不怕你的魂被勾走麼?”另一個人大聲起哄。

“勾走!呸!俺這麼一板斧劈下去,”揮手做了個下劈的動作,“管叫她腦袋和身子分家。”

“就怕你見了她的模樣,舍不得下手了。”

“誰說的?俺是那種好色的人麼?連洛陽花魁齊仙芝俺都看不上眼,那妖女有齊仙芝好看嗎?”

“你不好色,就沒有好色的人了。”另一桌有人嘀咕,立刻被同伴捂住了嘴。

“咳!”一個端坐不動的老道幹咬一聲,眾人立刻豎了耳朵,顯然這老道人是領頭的。“咱們不可輕敵,這妖女不但禍亂‘唐門’,引誘唐少掌門做出yinhui亂倫之事;而且以妖法迷惑眾人,四處滋生事端,挑起戰事。不少門派被她妖術毀滅;不少英雄好漢被她妖法所迷,竟為虎作悵,成了她的走卒。由此可見,這妖女法術厲害,真是百年不遇呀。”

“是啊,聽說她能驅動木牛、木馬作戰……”

“還用妖法迷人神魂,讓人為她賣命……”

“能剪紙做人,撒豆成兵……”

年輕人與白衣女子相對苦笑,想不到謠言傳成了這樣。三人成虎的威力,他們總算見識到了。

“那麼厲害呀!”有人小聲咋舌,“哪咱們‘誅妖聯盟’能討了好嗎?”

眾人麵麵相覷,一些人先前的豪氣不知哪裏去了,有些心虛膽寒。

“怕什麼!”吳老大一拍桌子,杯盤都跳了起來,“有咱們茅山清風道長,還怕妖女的法術嗎?”

那個老道人拈須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眾人又恢複了信心。

“是啊,清風道長專門降妖捉鬼,道行高深。千年老妖也不在話下。”

“那狐妖若遇上清風道長,管保魂飛魄散!”

“一道靈符就可以鎮住她。啊,對了,請道長賜小人一道靈符,以免小人被妖女法術所傷。”

“我也要……”

“還有我……”

眾人蜂擁而上,伸手討符。

“別急,別急,大家都有。”老道人拿出一個黃布口袋,從裏麵掏出一疊畫了朱砂符的黃紙分給眾人。“一人一張,隻要貼在腦門上,就不怕妖女作法了……”

年輕男子和白衣女子簡直哭笑不得。這群烏合之眾真是愚昧得可以。但由此也知道,她已經成了天下人欲除之而後快的目標。對一個小小的弱女子,竟如此勞師動眾,真是她莫大的榮幸。

亂紛紛之中,又有幾個人踏進了店門。

“那不是華山祈少俠嗎?”眼尖的人立刻叫了出來。

“浩日山莊的白少莊主。”另一個狗腿地迎上前,“白少莊主,您還記得我嗎?三年前……”

店裏又是一陣寒暄,先到的眾人爭先恐後獻殷勤,又是一番推來讓去,終於讓白浩雲和同伴與老道坐在了一桌。

“白少莊主,你們‘正義盟’也是要去‘唐門’嗎?”

“是啊,怎麼不見其他英雄?”

“各位好漢,”華山祈進回答,“‘正義盟’大隊人馬已往唐門去了,我們殿後,負責搜索唐玉寒和妖女。”

這一次“唐門”野心勃勃,犯了眾怒。尤其是竟向八大門派挑戰。八大門派同仇敵汽,於是聯合組成“正義盟”,討伐‘唐門“。

“除了二十年前各派聯合討伐‘魔中魔’獨孤梵,好久沒有這樣的大戰了。”

“前鋒已救出了峨嵋派的女俠們,我們這就準備會合趕赴‘唐門’。”

“那我們同盟。”清風道長終於有了巴結上“正義盟”的機會。平時這些名門大派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裏。“我們‘誅妖聯盟’是要誅殺妖女,咱們目標一致,正好同行。”

“她不是妖女。”門聲不響的白浩雲突然冒出一句。她是那麼善良可愛的嬌弱女子埃

“浩雲!”祈進壓低聲音警告他,又忙對眾人解釋,“白少莊主未曾見識過那妖女的厲害,所以不肯相信。”

“白少莊主沒見過,當然不知道妖女的厲害。”眾人急忙口沫橫飛地向他介紹妖女如何如何厲害,好像自己親眼看見一樣。

白浩雲充耳不聞,兩眼直直地盯著角落那一對青年男女。四目交接,誰都不肯移開目光。

“你還是我的朋友嗎?”唐玉寒的目光似乎在問。他緊緊握住唐孤蘭的手,心裏做好了隨時動手、與眾人為敵的準備。

白浩雲的目光複雜,他似乎不是那個總是嘻皮笑臉、天塌下來當被蓋的白浩雲了。神情嚴肅落寞,複雜的眼光中有痛苦、嫉妒。

有人察覺了白浩雲與唐玉寒之間的緊繃,兩人的目光像有形的弦索,似乎稍一用力就會繃斷,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白少莊主,他們是誰?”

“這兩人是什麼來曆?”有人警惕起來,手摸向兵器,“是不是敵人的奸細?”

唐玉寒內力灌注全身,準備一戰。

終於,白浩雲移開了目光,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隻是奇怪一個文弱書生怎麼與眾位好漢在一起。”

“哦,我們來之前,他們就在這兒了。”

走出店門,祈進低聲責備白浩雲:“你剛才是怎麼回事?差點犯了眾怒。”

長歎一聲,白浩雲喃喃道:“你們不知道她有多美好。”

“算了吧,你!”祈進白他一眼,“枉你流連花叢多年,竟為一個女人著迷成這樣。我不得不相信這妖女真會勾魂攝魄了!”

白浩雲回頭望著越來越遠的市鎮,不住問著:為什麼不是他?難道他真的遲到了十幾年?回想在“唐門”時,他們二人比兄妹更親密的感情,唐玉寒怪異的反應,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釋。

耳邊響起唐孤蘭“我就是要嫁給玉寒哥哥”的天真話語,白浩雲胸中湧起的悲哀不知是為他們,還是為自己。

即使我來遲了,但你們是兄妹呀!為什麼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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