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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紀崇均雙眸幽深, 不見情緒。
程季安觸及他的眼神,卻下意識的松開了挽著占銘的手, 身體也緊緊繃起。他總是會給她帶來壓力, 不管有形還是無形。
“嗯?”占銘正轉身將手中的空酒杯放入托盤, 未曾看到眼前的場景,察覺到她的異樣, 這才將酒杯放好又回過頭來。
程季安連忙回神, 朝他一笑, 又將胳膊挽緊。她有些慚愧, 爲自己今時今日見到他時依然會産生的手足無措。
他們已經離婚,已經再無瓜葛。
程季安微微挺直了身, 露出笑容,只是待她擡頭再次向紀崇均看去時,紀崇均卻早已往前走去。
前後不過一眼, 收盡, 便當真陌路。
程季安看著他走過, 心恢複了平靜。她又下意識的向他的身側看去, 一望, 臉上的笑容卻又停住。
她跟占銘站在大廳右側,紀崇均從中間過道走來, 先前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後來杜寶生迎來站在了他的右側擋住了視線, 她也就一直沒注意到站在他左後側的女伴。
只是沒想到他的女伴不是喬薇薇, 也不是別人, 卻是顧幼珊。
顧幼珊穿著粉色的鑲珍珠禮服裙,嬌俏又多姿。行走間,挺直了腰,緊挽著紀崇均的胳膊,下巴也是高高揚起。她的目光優雅又含蓄的望向全場,臉上帶著笑,整個人神采飛揚。
沒人注意到她裙子底下的步履略急,就是她自己都不曾在意。
程季安望著她卻只是訝然,她不知道紀崇均的女伴爲什麼不是喬薇薇而是幼珊,明明他對她那麼重視,什麼場合都要帶著她,明明,幼珊也一度反感著這種行爲並幾次爲她抱不平……
難道,有什麼原因嗎?
程季安爲他們一起的出現尋找的理由,可是看著幼珊飛揚的神采,她卻只能緘口。
她何曾見過她這般樣子。
顧幼珊掃視一圈,又將視線落向右側,她彎著眼,臉上的笑容似乎都要藏不住,只是突然間,她的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然後笑容僵住,眼睛也一瞬睜大。
很快,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後卻又轉過頭去,挽著紀崇均的胳膊加快了腳步。
程季安的心一下沉落。
如果剛才只是懷疑,現在卻像是一切被證實。
恍然間,她想起了那天在畫展遇到喬薇薇的場景。一開始她是驕傲的,對她抱以敵意的,可是後來,她卻是悲哀的,失落的。
她說,我真的很羨慕你;她說,你已經很幸福吧。
那時候她根本不明白,只覺得她跟自己想得根本不一樣。可是當初她想的,又是怎麼形成的呢?
幼珊說……
幼珊說……
程季安竟發現,她對喬薇薇所有的認知都來自於幼珊。
並且,從不曾懷疑。
“程安安,發什麼呆,走啦。”耳畔占銘的聲音又響起。
程季安連忙回神,一看,才發現周邊所有的人都在往裡走去,連忙跟著占銘一道過去。
大廳被一道巨大的屏風隔開,杜寶生站在屏風前正開始發表講話,“感謝各位朋友能在百忙之中來到杜某的這個聚會,杜某不勝榮幸,也不勝感激……”
占銘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定,程季安也跟著站好,思緒卻又回到了剛才。
她所看到的,只是那天在尚城會所喬薇薇與紀崇均並肩而行,之後的廊道纏綿,乃至後來的喬薇薇出言諷刺,她都不曾親見。
所以,這些事情其實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其實一切都只是幼珊在她跟前搬弄?
所以,她其實一直都誤會了紀崇均嗎?
當初提出離婚離婚,可正是因爲喬薇薇這根導火索。
程季安突然站直了身,怎麼可能,就算有些事情存疑,可是還有些事情卻是真實發生過的。
就算紀崇均對喬薇薇沒有幼珊所說的那樣熱忱,可是他們之間總會有些端倪,更何況,還有別人呢。那兩年,他可始終對自己冷落著,不聞不問。
喬薇薇的話卻又浮現在腦海——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的心無端的就被撥動。她爲什麼要羨慕她呢?是因爲在紀崇均那受了挫,是因爲在紀崇均那感覺到了什麼嗎?她家境優渥,羨慕她的所得到的“一切”斷不至於是經濟、是地位,那還會有什麼呢?
有一個答案在心間浮現,她卻立即將它甩開——怎麼可能!
紀崇均確實待她不薄,就是離婚,也給了她足夠的衣食保證,可也僅此而已了!
她提出離婚,他也一口答應,不曾有過絲毫的猶疑。
電視裡他依然戴著戒指的畫面卻又呈現,甚至還有她們至今都不知道的他們離婚的消息……
程季安不敢再想,多麼異想天開,多麼不切實際。
可是下意識的,她卻又向人群望去。尋找過後,紀崇均遠遠的站在左邊的人群裡,側著臉,一如既往的疏離。
程季安爲自己感到可笑,她從不曾對他胡思亂想,因爲他們之間始終涇渭分明,以前尚且如此,現在又怎會改變?
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將所有的思緒摒除。她不該再沉浸過去,她已經不是紀太太了,她也應該有自己的全新生活……
杜寶生還在說著,程季安漸漸的聽了進去。
遠處,紀崇均卻轉過了頭,目光穿過人群,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站在人後,靜靜的聆聽,時不時低頭與身邊的人做著交流,嘴角帶笑。
他看不到她所有的樣子,卻想到了剛才他進來時的場景。
她站在人群裡,紅裙著身,明豔動人,有過一瞬的意外,卻很快又恢複從容。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一顰一笑,都像是換了個人。
她的身邊亦有著一個人,年輕,帥氣,她挽著他,一對璧人。
紀崇均回過頭,眼中情緒一閃而過。
杜寶生的話已經到了尾聲,“一不小心就又打開了話匣子,讓大家見笑了,現在閑話不多說,趕緊進入正題吧。今日杜某邀請大家來,主要是想和大家一起做些交流……”
說到這,他身後的屏風被工作人員自中間往左右兩邊挪開,頓時,大廳的另一邊便被展露出來。
裡面遍布著一個個展櫃,四方玻璃密封,裡面擺著各種古物,燈光照耀下,件件泛出曆史的韻澤。
“這裡就是杜某的藏品,一共四十八件,實不相瞞,每一件都是收集的相當不容易啊。當然,因爲學問有限,難免會有參差,所以還請各位不吝賜教!現在,就讓我來給大家先介紹一番。”說著,又對著紀崇均道了聲“請”。
“這一件呢,是清朝的東西,相信大家有不少人都認出來了……”
“這件是明代的寶瓶,是我父親從國外一個商人手裡買下的,八國聯軍侵華時可帶走了咱們不少好東西啊……”
“這對翠玉杯可一度是我的心頭好啊,你別看它簡單,其實暗藏機關……”
杜寶生一路走,一路介紹,滔滔不絕。一衆賓客跟在其後,有的靜心聆聽,有的時不時發出驚歎之聲。
占銘和程季安一直落於最後,時而聽幾句,通常卻是自己看自己的。
身在華都博物館,縱使杜寶生的收藏再名貴,也早已練就了一顆習以爲常之心。
更何況,在剛才的一番侃侃而談中,他們也知道今日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確實有不少收藏家,可是也有不少的商界政界之流。杜老闆舉辦這次聚會,也不過是打著收藏交流的名義結交各路朋友。
就是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來,這裡所在的都不是頂層人物,紀崇均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
占銘對此懷疑,程季安也有所疑惑,卻也只是疑惑罷了。
“好了,現在由我來給大家介紹最後一件東西,可以告訴各位,這件東西在這裡雖然不是最貴的,但卻是我最鍾愛的。能得到它是一個偶然,也是一個萬幸。雖然把它和這些古物放在一起不太合適,但是杜某實在是想和各位一起分享,分享這至臻美畫,分享這其中蘊含著的各種故事……”
程季安聽到“畫”這個字眼擡起了頭,轉身望去,卻見杜寶生站在一個高台上,他的身後有一個巨大的框製東西,正被絨布遮著。
所有人都被他說得起了好奇心,紛紛投來了目光,想要看看這幅讓杜老闆愛惜萬分的畫到底是什麼樣子。
在衆人矚目中,杜寶生雙手一拉,遮著的紅色絨布就落了下來。
一幅畫呈現在眼前,程季安卻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那幅畫不是別的,正是她的那幅《向日葵少女》。
可是它爲什麼會在這?
看向占銘,占銘也是茫然不解。
“大家看,這幅畫是不是很美,美得讓人心碎,讓人不忍?實不相瞞,杜某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竟看得留下淚來,畫中少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心靈,直抵我內心最脆弱的那部分。它讓我看到了我逝去的女兒,看到它伴在我身邊的那段時光。所以後來,我毫不猶豫的買下了它,我要將它珍藏,將它妥善的保存起來。而我也一直想見見畫下這副畫的人,我想她一定是個美麗的人,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是很遺憾,機緣湊巧,我始終沒能見到那位美麗的畫者,不過今天,杜某終於如願了!”
杜寶生突然拔高了聲音,程季安聽著,一下緊張起來。
果然,杜寶生向她投來了視線,“今天,這幅畫的作者也來到了這裡,正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個美麗的女人。現在,就讓我們歡迎這幅畫的作者,程季安程小姐!”
杜寶生帶頭鼓著掌,而後又走下高台,向她的方向走來。
所有人跟著拍起手的目光又都看了過來,程季安看了一眼身邊的占銘,手心都冒出了汗。
“放鬆,有我在呢。”占銘卻只輕輕說了聲,又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臉上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眼神中也給予了足夠的支持,程季安看著,心稍稍放鬆下來。
她雖不願站於人前置於衆目睽睽之下,可是既然來了,又有何所懼。
“程小姐,能夠見到你,杜某真的萬分高興啊!”杜寶生已經走到跟前又伸出了手。
程季安也伸出手,笑得溫婉,“能認識杜總也是我的榮幸。”
“哈哈,程小姐能這麼說,杜某也是三生有幸啊!諸位,”杜寶生說著,又轉過了身向大家介紹道,“這位就是這幅畫的作者程季安小姐,她與身邊的這位占銘先生,都來自我們華都博物院!”
掌聲又響了起來,程季安向衆人示意,視線經過紀崇均時,微微一頓,又很快錯開。
紀崇均也正看著她,眼神卻一如既往的難辨究竟。
杜寶生又已介紹起了占銘,“占先生也是青年才俊啊,杜某與他接觸過幾回,真是感慨長江前浪推後浪啊!”
占銘趕緊回道:“杜老闆過獎了,杜老闆爲我們華都博物院作出的貢獻才是令人欽佩啊!”進退得宜。
程季安看了他一眼,倒沒想到他還會有這麼正經的模樣。
占銘卻突然朝她眨了眨眼睛,極爲戲虐,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的時候。
程季安不由失笑。
杜寶生只是稍稍一提,很快又轉向衆人,“好了諸位,看了這麼久的東西,想必諸位都有點餓了,杜某已經準備好了各種美食,歡迎各位享用!”
衆人往後一看,果然,一衆伺應生已經端著銀質托盤來到大廳兩旁的自助餐台上。餐台上原本就有不少糕點飲品,此時又貼各種珍饈美味,便更是豐富。
“諸位可以跳舞,可以享受美食,也可以繼續與杜某一道觀看這些藏品,總是,杜某真誠的希望各位在今天晚上,能夠吃得開心,玩得開心!”杜寶生說完,手一揮,邊上的樂隊又奏起了樂聲。
人群漸漸散開,占銘也問道:“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啊。”程季安點頭答應,穿著禮服,晚上不敢吃太多,也就稍稍墊了下肚子,如今倒真有點餓了。
走到餐台,各自取了盤子,程季安拿了一小塊蛋糕,占銘也跟著拿了一塊。兩人站在餐台邊慢慢吃了起來,時不時看看舞池裡的人,時不時又交頭說幾句話。
杜寶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們又處在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安安。”這時,身後卻有聲音響起。
程季安轉身,卻發現是顧幼珊來了。
“我能和安安說幾句話麼?”走到跟前,顧幼珊對占銘說道。
程季安的笑容落了落。
占銘看了她一眼,笑著回道:“那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他指的地方就在餐台的另一邊,並不遠。
程季安不好開口,只能點點頭。
占銘很快走開,而他還沒走到對面時,之前與他打招呼的那人就走了過來……
這邊,顧幼珊已經開口,“安安,我是來跟你解釋的。”神容有些焦急,眼神裡也透著真誠。
程季安笑了笑,卻只將手中餐盤放在餐台。
顧幼珊又已拉著她的手道:“真的,你要相信我,今天可真不是我要來的。昨天我爸和紀爺爺他們一起吃飯,聽說紀崇均要參加一個聚會又缺個女伴,就讓我跟著參加了。是他們讓我跟著紀崇均的,我才不願意來呢!”
如果是以前,程季安也就信了,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無法論證的。
更何況,她之前的笑容太明顯。
“還有,我也是防著喬薇薇,我想我要不去,指不定喬薇薇這賤-人又跟著了,雖然你跟紀崇均離婚了,可我也不能便宜她是不是!她是害你們離婚的直接兇手,我才不會放過她!你都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她有多過分,整天粘著紀崇均發-騷,看得我都惡心!……”
“幼珊——”程季安再也聽不下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嗯?”顧幼珊頓住。
“前幾天我見過喬薇薇。”程季安淡淡說道。
“……”顧幼珊一下默了。仿佛謊話被揭開,她的表情破裂,目光閃爍起來、
很快她卻又問道,“你見到她了?哪裡見的?她跟你說什麼了?”聲音急切,帶著小心,帶著試探。
程季安看著她,卻再不願開口。
她本就沒想著將所有的事攤開,只一句話的反應,就已能讓她明白很多的事。
顧幼珊在她的身上看出了所有的答案,望著她的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直至再沒有一絲溫度。
程季安何曾見過她這麼冰冷的樣子,雖早已預料,卻還是被刺痛。
曾經她以爲她在紀家唯一的朋友,到最後卻是給她插刀最深的人。
可是她應該從未把自己當成朋友吧。
一開始的接近,或許就是帶著目的,主動示好,刻意接近,最後成了她願意相信願意陪伴的一個人。她隱藏的太深,她便從來沒有看穿。
程季安笑了笑,爲了自己的天真,爲了那份永遠失去的遺憾。
她轉身離開,再不想面對她。
她的笑容卻將顧幼珊刺痛,她突然壓低著聲音狠狠道:“你以爲你不離婚紀崇均就會愛上你嗎?他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你配不上他!”
最後的一層終於被戳破,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赤-裸裸。程季安卻只是頓了一頓,然後又轉身離開。
只留下顧幼珊一個人站在那。
她從來知道自己配不上紀崇均,又如何敢奢望他會愛上她?
甚至,她都不想去知道那些內情,那些她用下的心思,那些她說下的謊言,因爲她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她提出,紀崇均亦已答應。
顧幼珊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卻又閃過憤恨。
她確實一直在撒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喬薇薇確實一直喜歡著紀崇均,可紀崇均從未接受過她,甚至後來一度很討厭她。她只是在一次知道喬薇薇會出現在紀崇均身邊的情況下安排了這樣的戲碼,讓她看到他們在一起,然後,再貼油加醋。
爲什麼會知道?因爲那天五男五女裡有一個是她的閨蜜。她報告著他們的動向,她便將一切了如指掌。
紀崇均根本沒有和喬薇薇親熱過,也根本沒有縱容過她,自那以後,喬薇薇甚至再不允許出現在他的身邊。而喬薇薇,也自然沒有在他的縱容下,對她說過那樣的話。
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想借著喬薇薇給她添堵,她知道她的自卑,知道她的不快樂,她想一點點壓著她,讓她哭,讓她鬧,讓她到最後受不了了提出離婚。
結果,她真的跟紀崇均離婚了,以她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解決掉喬薇薇,又踢掉了程季安,她就可以再慢慢的接近紀崇均了。她已經喜歡他十幾年了,從一個小姑娘,到現在二十四歲,所有的目標,就是能嫁給他。
可是她發現,根本沒用。紀崇均只是將她當一個一般的妹妹,有時候甚至連正眼都不會看她。而她一直以爲他的心裡是沒有程季安的,結婚兩年,他似乎一直在冷落她,可是沒想到,離婚後這麼久,他始終戴著他們結婚時的戒指,甚至除了她,其他人至今不知道他們已經離婚的事。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家族的考慮,還是其他,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想的是他的心裡還有她。
她從來看不透紀崇均,哪怕認識了二十年年,也始終沒有看透過。
而這一次來參加這次聚會,她也確實通過了家長,不過不是家長提出的讓她跟著參加,而是她讓家長提出讓紀崇均帶著她參加。
在之前,在一次偶遇中,她看到了孟律師手上的請帖。
所以,是她自己黏上去的,並不是紀崇均真正邀請了她。
顧幼珊爲自己的求而不得感到恥辱,轉而又將它轉嫁在程季安身上,眼神變得更加的憎惡。
……
程季安已經走到了餐台那邊。
占銘又已變成了一個人,吃著蛋糕,喝著酒,四處望望,卻一副沒在意那邊的樣子。
見到她過來,也只一笑,挑眉道:“說完了?”
程季安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剛才的情緒已不見端倪。
“那就跳舞去吧,你會跳舞嗎?”占銘將杯子放下,又提議道。
程季安愣了一下,隨即又應道:“會啊。”
她在大學時候學過,後來嫁入紀家,也曾花了一番精力,只是後來從未派上用場。
占銘已經伸出了手,頗爲紳士。
程季安上前一步,一手放入他的掌心,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眼裡滿是笑意。
占銘的另一只手也已撫住她的腰,她的後背完美展露,他也只是輕叩腰間,不曾逾越。
四目相對,各自笑得簡單又純粹。
樂聲起,裙擺開始搖曳。程季安的舞步自然優美,旋轉間,身姿修長纖細,曼妙非常。
……
廳後的房間裡,紀崇均坐在沙發裡,卻是半天沒有開口。杜寶生坐在對面,只是兀自說著。
“紀老弟今日能來,真的讓我很意外啊。當初孟律師過來找我,我還真是嚇一跳呢,誰不知道孟律師是你紀老弟身邊的人啊。至於當時呢,也真不是我拿喬,只是那幅畫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至於珍貴的原因呢,剛才我也略有提及,想必紀老弟你也有所了解了。當時就想著和紀老弟見個面,好好把其中的原因解釋清楚,所以就給紀老弟發了請柬。也想著要是紀老弟不肯賞臉呢,我再登門拜訪,總歸是要跟紀老弟說清楚的,以免傷了和氣,沒想到今日,紀老弟竟然來了。看起來,紀老弟對那幅畫真的非常重視啊……”
杜寶生語氣略微激動,雖然他也是身價不菲,但與紀氏相比,到底差了一個等級。
紀崇均聽著,始終沒有應對,眼神卻很沉靜。
他確實是爲了那幅畫來的。先是讓阿昭出面商談買下,誰知卻被試探出背後的他,然後就是婉言拒絕,再又奉上請柬。
這點心思他如何不懂,杜寶生從前在東南亞發展,如今卻想在華都紮下根,他不缺錢,卻卻人脈,於是廣泛結交,四處結下善緣。而若能與紀氏搭上關繫,就無異於開辟下一條終南捷徑,他又如何能夠輕易放過。
浸淫商場十數載,杜寶生是個再圓滑不過的老狐狸,他又如何沒有看透這些彎彎繞繞。
只是明知是以退爲進的招數,他卻也只能順勢跟下。
因爲他要那幅畫,就算他曾經一度無法觸及,他也不想讓它到了別人手裡。
這是她第一幅傳出去的畫,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帶有那棟別墅印記的東西。
不自禁地,他又回到了那一個個深夜,他回到別墅,推開那扇門,走到這幅畫前。他看著畫中的少女,從她的眼中,一點點感受著她的悲傷絕望。
感受到最後,他再不敢多望一眼。
於她來說,紀家只怕如同一個牢籠,縱使絢爛光華,也終不是她心中向往……
“紀老弟?紀老弟?”
耳畔傳來聲音,紀崇均回轉,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斂神垂眸,所有的一切瞬間隱匿。他又變成了那個冰冷疏離的紀崇均,無人可以窺破心房。
杜寶生也不曾點破,只是又接著說道:“原本我是實在舍不得的,可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紀老弟這麼重視這幅畫,我也就忍痛割愛吧。畢竟斯人已逝,我的女兒也已經回不來了,還是不要太過惦念,讓她好好安息吧……”說到最後,又歎惋一聲。
這已是既定的結局,紀崇均聽完,卻只是淡淡道:“那就多謝杜總成全了,他日我定當備下重禮。”
“誒,別這麼說,不過一幅畫而已,朋友之間不用這麼客氣。”杜寶生卻只是笑著推脫,隨即又道,“明日我就派人把畫送到你的府上”。
“多謝杜總。”說著,紀崇均已經站起。
“時間還早,紀老弟還請多玩會,好讓老哥哥我好好招待一番……”杜寶生也已跟著走了出去。
走出過道,便是大廳,燈光璀璨,歡聲笑語。
舞池裡的人在跳舞,舒緩的曲調,譜寫著柔情。紀崇均走了幾步,又頓下。
有一對男女跳著舞,吸引了一衆目光。
他是優雅的,紳士的,眼睛明亮,始終帶著笑;而她是曼妙的,舒展的,輕笑間與之相契合的。
她是美的,即使悄然站立,也依然脫穎而出。
紀崇均的視線從她的美背滑下,落至放在她細腰上的那只手上,嘴唇終於抿動。
占銘一個跨步,程季安又已旋轉過來。她爲占銘的浮誇而發笑,目光流轉時,觸及遠處站著的那人視線,卻又一下收斂了笑容。
不過很快,卻又恢複如常。
“紀老弟,這邊坐。”杜寶生又已安排下位置。
紀崇均沒有回應,只是跟隨前往。
又一曲舞跳完,程季安的鼻尖冒出了點汗。本想作罷,邊上卻又有人走來,“程小姐,敢問是否賞臉共舞一曲啊?”
程季安有些意外,不過對方真誠相邀,倒也不好拒絕。
“你去跳吧,我正好去找杜總說點事。”占銘也沒有阻攔,只是笑著說道。
那人已經伸出了手,程季安便也走上前,輕聲笑道:“我的榮幸。”
占銘已經找到杜總坐起了交談,程季安信任他的能力,便也不再關心,只是盡責的與身邊的人跳起了舞。
間或間,卻也注意到一個人。紀崇均獨坐在遠處的沙發間,背對著,卻像是在喝著酒。
舞步滑至正面,確實拿著酒杯,喝得很快,目光沉靜如水。顧幼珊時而走至他跟前,卻也很快走開,然後又被邀請至舞池。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會受到更多的青睞。顧幼珊雖然不屑與這裡的人打交道,卻也終究不舍離開。
而紀崇均至始至終沒有與誰跳下一支舞。
……
程季安跳完兩首曲子,占銘終於回來,一道過來的,卻還有杜寶生。
“程小姐的風采真是讓人著迷啊,不知是否能與杜某共舞一曲呢?”杜寶生開口說道。
程季安有些無力,她真的是跳得有些累了。
占銘在一旁說道:“我想著你今天晚上還有事,剛才與杜總商談完後便準備告辭,沒想到杜總卻說要跟你跳一支才行。杜總一定是剛才看到了你在舞池中的迷人風姿了。”
程季安一聽,明白了,便對著杜寶生回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她今天晚上根本沒有事,也就是之前問過占銘今晚什麼時候走。占銘應該是看出了她不想久留的心。
樂聲又一次響起,程季安輕車熟路與杜寶生進入了舞池。杜寶生並不高,她穿著高跟鞋,他將將與自己平頭。程季安感到有些不妥,杜寶生卻並不在意,依然笑著談笑風生。
“想見程小姐一面真的不容易啊,前幾天幾次想請,程小姐卻總是把我拒絕,實在是讓杜某有點傷心啊。”
程季安早已料到他會提到這茬,也早已準備好了應對,慚然一笑,“還請杜總見諒,實在是平時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我初入行業,還有很多事要學習。並且也自認自己的拙作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並不敢在人前露面。”
“程小姐太謙虛了!”杜寶生說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程季安的話並不好接,更不好引申。
程季安也是笑笑,沒有應。她雖然能夠坦然應對杜寶生,但依然不想和他有太多深交。買畫憶女兒的事雖然感人,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太多面的不同。
八面玲瓏的,亦或者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將她的身份揭開的。
杜寶生卻顯然沒有徹底死心,很快又笑道:“程小姐是不是責怪我未經同意就公布了你的身份?”
“杜總說笑了。”程季安回道。
“其實也是我對程小姐太在意了。程小姐一定奇怪杜某爲什麼會知道你的身份,其實很簡單,那天看到來賓的登記表上程小姐的名字時,我就一下認出來了。程季安這個名字並不常見,你又是在華都博物院工作的,我一猜就應該是你了。後來找人確認了一下,發現馮老如今也正在華都博物院工作,便更加確定……”
這倒與她所想的不差,她的身份斷不至於是畫展那邊傳出去的,那就只有博物院了。而杜總一早就知道畫作者的名字,再看到賓客名單時,自然也就會聯繫起來了。
她也就是沒想到在畫展買畫的那位富商竟然就是舉辦藏品個人展的那位華裔收藏家。
“等知道程小姐竟然會代表華都博物院來參加我的聚會,杜某可是激動的半宿沒睡好,一直想著到時候到底該怎樣和程小姐相識,最後想了半天,只想到了這個辦法。原本是想給程小姐一個驚喜的,現在看來是弄巧成拙。”
“杜總言重了,我只是一時意外,沒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爲了聊表歉意,還請程小姐什麼時候能賞光與杜某同進晚餐啊……”
“……”
“啪啪啪。”一曲又停,周圍的人又鼓起掌來。
程季安趕緊撤身,又低頭撫發。
占銘也已經走了過來,笑著誇贊道:“杜總果然是能人,不但才華滿溢,舞也跳得那麼好。”
“這句話應該是誇程小姐的。”杜寶生借花獻佛。
程季安笑著不應,占銘又已說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家裡還有一堆資料需要翻閱,周一要用到的,所以杜總,我們就先告辭了。”
杜寶生也未再挽留,只是說道:“那就改日再聚。”說話間卻只將目光瞟向程季安。
程季安只作未見。
杜寶生不以爲意,也只一笑了之。
一番客套之後,占銘與程季安在無人覺察時離開了大廳走向了門外。
外面天已經黑了,時間也已到了九點。
“打個車吧,剛才跟杜總談事的時候喝了幾杯,沒法開車了。”占銘說道。
程季安自然答應,酒駕實在太危險了。從占銘的車上拿了外套和換下的東西就又跟著走到街上。
攔了輛車,各自坐進。
庭院內的石階上,兩人卻走下。
“我們現在是要回去了嗎?”顧幼珊問道。
紀崇均沒有理她,只是看著前面車輛離去。等著司機老張開車過來時,又徑直走到駕駛室門前。
老張趕緊下車,紀崇均已經坐了進去,鑰匙啓動,這才又淡淡的說了一句,“叫個車,送顧小姐回家。”
說著,車已開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到了梧桐街,程季安沒讓司機往裡開,只讓他在邊上停下,“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省得再掉車頭。”說著已經下了車,又朝裡面揮了揮手。
前面也就幾步路,走過去就可以了。
占銘見她已經下來,知道勸阻無用,便只好開窗戶讓她小心點。
程季安見他又關心過度,不由失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又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開。
占銘看她走遠,這才讓司機重新開車。
……
程季安往前走著,兩旁梧桐樹高聳,路燈照耀下,樹影憧憧,路上沒有行人,車輛也是偶有開過。
公寓就在眼前。
她的身後,一輛車遠遠跟著,自街角拐進,又悄無聲息的在寂靜的街道上慢行。
車內,紀崇均望著眼前程季安的背影,目光深沉,又格外的靜默,像是浸了一層水霧,又像是掀開了所有的僞裝。
明知這樣不夠理智,卻還是要做。
到底卻還是不敢跟近,她即將抵達,他便又在遠處陰暗裡停下。
……
程季安漸至公寓門口,又打開拎包準備拿出鑰匙,可是突然間,她的腳步停下,身體也緊繃著往後退了半步。
公寓門前的石階上蹲著一個人,抽著煙,面目陰暗卻熟悉。
程季安緊張的說不出口,她不知道他爲什麼又出現在了這裡。
殷旭東看到她回來,卻是猛地站起了身,“你倒是回來了啊!”他的聲音狠厲而粗俗,毫無先前的樣子。
程季安下意識的後退,“你想怎麼樣?”
“怎麼樣?就你一個離了婚的破鞋值得我怎麼樣麼!”殷旭東狠狠的呸了一聲,聲音裡也盡是憤恨。
原本得知真相後他只是震驚,可是回去後一尋思,卻是越琢磨越生氣,越生氣越惡心。
本以爲是個純潔的女神,鬧了半天居然是個離婚的!離婚的也便罷了,竟然還有臉拒絕他,羞辱他!
程季安已經倉皇後退,眼前的殷旭東兇神惡煞,面目猙獰,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
殷旭東卻已經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罵道:“你就是個臭婊-子!還真以爲老子哭著求著非你不可了!不就賣了幅畫麼,嘚瑟什麼呀!你怎麼就不一開始拒絕我呢,等畫賣了有錢了才告訴老子讓我不要騷擾你,你也就是個騎驢找馬的賤-貨罷了!我呸,我當初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玩意兒!”
“你放開我!”程季安想要掙脫,可根本掙脫不掉。
殷旭東卻又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獰聲說道:“你不就是以爲長得美麼,老子今天就非得劃爛你這張臭臉不可,看誰以後還能看得上你!”
“啊!”程季安看著鋒刃,尖叫一聲,慌忙避轉頭,掙紮的更加厲害。
“啊——”可是耳邊又響起了一聲慘叫,抓住自己的手也松開。
程季安慌忙轉頭後退,卻看到一人已將殷旭東困住又推開。
“操!你他媽是誰啊!”殷旭東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不由惱羞成怒。
那人沒有回答他,程季安卻已經驚住——紀崇均怎麼會在這裡?!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紀崇均!
殷旭東已經又撲了上來,“媽的我讓你多管閑事!”
“小心!”看著他手中的刀,程季安又驚聲提醒。
紀崇均卻絲毫不懼,只是跨步上前將他握刀的手抓住,又將他一個擰身背轉過來並一腳將他踢跪下,隨即又是一個用力,讓他整個人伏跪在地。刀已自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大哥饒命!”骨頭哢哢作響,殷旭東疼得額頭直冒汗,臉也一瞬慘白。他再也沒有剛才的兇戾,只是鼻涕眼淚的不停哭饒。
“你的手!”程季安卻又驚呼道。
路燈下,紀崇均的手上一片血痕。
紀崇均卻仿佛這才察覺,伸手一看,果然,自己的右掌心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正滴血不止。
殷旭東松脫了桎梏,卻趕忙連滾帶爬向外面逃去。
“不要追了!”紀崇均想要追上,卻被程季安阻止。
殷旭東跑了老遠回頭一看,臉上驚魂未定,眼中卻又滿是恨意。
“快點去醫院吧。”程季安走到紀崇均跟前,拉過他的手,焦急的說道。上面刀痕足有兩寸長,血不斷流著,觸目驚心。她看著都覺得疼。
“不用了。”然而紀崇均卻只是淡淡的說道。
程季安擡頭看他,難以置信,“怎麼能不去,都是血!”
紀崇均卻只將傷口用手捂住,“傷口不深。”
他的神情太過平靜,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程季安一時無措,不知道他是真沒事還是只是不說。
半晌後卻還是急道:“那你跟我上去吧,我給你做一下包紮。”家裡有醫藥箱,可以清理傷口,也可以做一些消毒止血的包紮。
紀崇均看著她默了半晌,最後才應了聲,“好。”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卻尤爲的安靜。
程季安聽著,便一下低下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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