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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溫惟竣辦公桌上攤了一堆從電腦上印下來的旅遊資料，有美國、歐洲、日本、東南亞等國家，但困擾他的並非不知要去哪里，而是怎麼一到過年，旅行社就把旅客當成了肥羊，隨意宰殺。
平常到日本北海道五天行程也只要兩萬多塊，過年期間竟誇張到要五萬多塊。
然而，願者上鉤，你不去，旅行社也不怕沒客人，甚至誇張到機位都得半年前開始預定，否則一位難求的程度，讓你只能大歎有錢也不見得買得到機票。
怪了，中國人過年不是最講求團圓氣氛的，怎麼大家全都一窩蜂的往外跑?他若不是為了躲避那群暍人血、啃人骨，想盡辦法趁著過年要挖他錢的惡魔，又怎麼願意去花這種冤枉錢。
此時，他的好同事兼好同學于右任，手上拿了盒剛買回來的三寶飯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隨手拿超一張紙瞧。
“怎麼?你想出國旅遊嗎?”于右任瞪大眼，有些懷疑的問。
“你說的沒錯，我仍只是在‘想’的階段。”
“你預定什麼時候想去?”
“過年。”
打開便當，挖了一大口入嘴，他邊嚼邊問：“過年團費和機票都很貴，你捨得嗎?”
“就是因為捨不得，所以才只能停留在幹想的階段。”溫惟竣忍不住又大歎了口氣。
“真搞不懂你，每個月薪水將近十萬，加上每年公司發放的股票加起來，年薪也有兩、三百萬，平常也不見你花什麼錢，除了前年發神經買了間將近兩千萬的豪宅，剩下的錢你全都把它打成二十四個結，你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生活不會太枯燥乏味嗎?”
“我就是想追求更不凡的人生，現在才必須把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口上。”見他一臉不解的表情。“不懂是嗎?”
“是不懂。”于右任老實回答。
“我們兩個念完研究所，當完兵一起進公司到現在已經有五年了，也分別在公司都傲到了經理職位，薪水也相當，我呢，已經有間將近兩千萬的豪宅，而你呢，繼續住在那十來坪大的套房裏。我的節儉是為了我能提早退休，為自己想過的生活仿準備，而你呢，卻只看到眼前的快樂，從未想過以後的生活。”
“所以說你是未雨綢繆型，而我是即時行樂。”說著說著又挾了一塊雞肉咬了一口。“我是先甘後苦，而你是先苦後甘。不過，那又怎樣，每個人今天過完，絕對不知道明天會如何，每一天不是全都會有二十四小時，你的時間會停在哪一分、哪一秒，也沒有人會知道，所以又何必虐待自己呢!”
“你也知道我家是個大家庭，和我同輩份的兄弟姊妹加起來，可以組上兩支足球隊對踢，還鄉到可以當裁判，以前要吃個飯，速度慢一點，就只能看著空飯鍋哭泣。我從小就告訴自己，長大後絕對不再給我的家人過這種搶飯吃的生活。”
“你嘛幫幫忙，現在是科技時代，你拿來和幾十年前的農業社會相比?現在沒有人會因為沒飯吃而餓死好不好。”于右任是出生在公務人員家庭，人口簡單、生活單純，雖不富有，卻也不至於到過那種搶飯吃的生活，因而他實在無法體會。
“你沒經歷過,永遠也無法體會我的心情。”
他聳聳肩，接著注意力被一張寫滿了數字的紙給吸引，他將紙拿起來。“這是什麼?”
“過年要花的紅包錢預估金額。”
“三萬六的乘以一，二萬四乘以二，一萬六乘以二，三幹六乘以二，一千乘以二十六，這是什麼跟什麼?”
“依照輩分高低給的紅包金額。”溫惟竣從他手裏拿過紙張。三一萬六是給我阿祖，依次下來是我爺爺奶奶、爸媽，再來是兩個妹妹，最後的一千就是那些甥侄輩。”
“天呀!你家到底是個多大的大家族?子孫總共有多少人呀?”
“從我阿祖開始算，大大小孝裏裏外外約有兩百三十六個左右，而這是去年統計的人數，我不知道九十三年度是否有增加。”
“天呀!”于右任一副深受驚嚇的表情。人口這麼多，也難怪他會為了過年給紅包而煩惱。
“我寫的這是去年給的紅包數，今年剛好是我阿祖一百歲，而我阿祖的生日剛好在大年初三，我爺爺和幾個伯公、叔公們已經討論好了，決定在我們家三合院前的大稻埋辦桌，好好替我阿祖過百歲大壽，到時認得不認得的一堆小孩東一句叔叔恭喜發財、右一句舅舅新年快樂，我都不知道還要失血多少?”
于右任點點頭，深表同情。
“你說，我該不該躲到國外去?”
要是他早就年年躲了，也趁機休息充電。“不過，今年是你阿祖一百歲大壽，你出國去玩，似乎說不太過去。”
“這也是我猶豫不決的另一個原因之一”可是不出國，一想到那一大堆無法計算的紅包，他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再拿回他手上的紙，于右任好奇的算著總數，三一萬六加四萬八、加三萬二，加……”
“總共十四萬九千兩百元。”溫惟竣直接把他想知道的答案告訴他。
“天呀!惟竣，你家的人都這麼會賺錢嗎?”一個過年，紅包要包到將近十五萬……
這可不是一個普通上班族負擔得超的金額耶!
“誒，這都該怪我自己。”
“這話怎麼說?”
“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年，發了五張股票，我太想炫耀，就寶了兩張，過年包給長輩當紅包，沒想到這一給就給了五年。”
“難怪你會想逃了!”還好他家庭人口簡單，不然實在太恐怖了!“對了，星期六公司尾牙，除了股票、現金。汽車、電視之外，聽說今年還有國外旅遊來回機票，一人中獎兩人同行，只是不知道到哪些國家?”
“管他到哪些國家，只要讓我隨便抽中一張，我馬上劃位飛出去。”
“不過還是抽中股票、現金、汽車比較實在，機票再貴也比不上那些有價值。”
“你在說廢話。”溫惟竣將桌上的列印資料收進抽屜裏。
離過年只剩下一個多月，公司今年的黽牙提早辦，真希望能抽中機票，他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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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瑜，我要訂的機票有沒有問題?”
“二月六號，到舊金山是嗎?”陳雅瑜將時間和她再確認一次。
“沒錯，機票買得到嗎?”
“我辦事，你放心。”想想她從二專畢業就進旅行社上班到現在，這點小事還辦不好，她就白混了。
“謝謝你。”
“不過，你怎麼臨時決定過年期間要出國去玩，不嫌機票貴，不太划算啊?”
“那總比留在家裏，被我家那幾個婆婆媽媽疲勞轟炸好吧!”貝曉路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什麼意思?”
“打從我念完書回國開始，我姥姥和媽媽就開始托人幫我留意對象，要安排我相親，我快被她們給煩死了。”
上個星期，她的三姊夫偷偷告訴她，三姊大年初三回娘家時，會帶個男同事一起到家裏。
前幾天，大姊夫也告訴她，他的岳母，也就是她老媽，要他帶個男人回去。
想當然耳，二姊和四姊相信也得到了命令，得帶男人回家，四個剛好湊成一桌打麻將，好讓她老爸，老媽和姥姥觀察脾品加人品。
這根本是司馬昭之心，她若會乖乖的留在家裏來個集體相親，她就不叫貝曉路了!”
“你也需要相親嗎?”陳雅瑜大聲叫出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們兩人是固中同學，升上高中後，頭腦好又聰明的曉路沒有意外的高分考上北一女中，而她則進了一所高職，後來曉路又順利考上台大，甚至到美國留學，而她卻只混到一所二專勉強念到畢業。
但就算如此，卻一點也不影響兩人之間的友誼。
曉路人長得美，卻不愛笑，她的理由是——又不是神經病，沒事幹麼亂笑。
所以打從國中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冰山美人”的外號和曉路就結成了金蘭姊妹，簡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形影不離，
不過，她很瞭解，曉路只不過是不容易對別人打開心門，自我防衛強一些，只要真心和她當上朋友，就好像混泥土攪和在一起，永遠也分不開。
最令她羡慕的是，曉路擁有那一百七十五公分的標準模特兒身材，穠纖合度恰哈好，還有那永遠充滿自信的模樣，若不是她下願意拋頭露臉，林志玲哪還有出頭天的機會。
曉路這九頭身的大美女，若也需要相親，只怕全臺灣的女人要想嫁出去的已剩寥寥無幾，
“我根本不想結婚，幹麼相親，沒事找事做嗎?”貝曉路端起手邊的薰衣草茶喝了一口。
“你不想結婚?為什麼?”
“我有熱愛的工作，在事業上也有不錯的成績，生活過得很充實，又何必為自己找麻煩，多找個人來綁手綁腳。”
“認識你十幾年，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個不婚主義者。”
“我並不是一個不婚主義者，只不過我不會為了結婚而結婚，就算結了婚，我也絕不生小孩。”
“不過話又說回來，認識你這麼久，還真是從沒見你交過男朋友，你該不會是個……”
“同性戀是嗎?”貝曉路替她將有所顧慮的話說出來。她一點都不在意別人是怎麼看她，在公司早有這樣耳語傳聞，她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事了。
其實她並不是沒交過男朋友，甚至還交過好幾個，只不過時間都維持不長，她就沒讓好友知道罷了!
氣你是嗎?”
“不是。”
“還好。”陳雅瑜松了口氣。“不過你就算不想結婚，為什麼也不交個男朋友呢?”
“你饒了我吧!我現在每天被我家那群女人疲勞轟炸，已經夠頭痛了，你該不會這麼殘忍，也要參一腳吧!”
貝曉路真不知道她那四個姊姊們是婚姻幸福 過了頭，還是見不得她這個妹妹日子過得太過愜意，逍遙，硬是也要將她一起拉進地獄裏。
“我只是想，女人事業再成功，最後終得回歸於家庭，這才能求得圓滿。”如果她願意，她可是有一大堆的表哥人選，隨便一個都很優秀。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怎麼還有這種迂腐的想法。”她就是因為不想讓男人踩在鄘下，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很認真在工作，用成績來證明女人並不是只能待在廚房裏而已。
“我不覺得這是迂腐的想法，總之，等你遇到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時，自然而然，你也會心甘情願為他走進廚房、跳進愛情的墳墓裏。”
“你放心，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貝曉路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我拭目以待嘍!”
千年關將至，我的工作會比較忙，你要開票時再打電話給我，我會馬上刷卡付款。”
“這些小事你不用擔心。”
“對了，我要到美國這件事，你絕對下可以洩露出去，否則看我饒不饒你。”
“當然沒問題，不過我的禮物可下能忘了。”
“我哪次出國會忘了你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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潯暉科技企業九十三年度年終尾牙，在農曆十二月第一個星期六提前舉辦。 公司為了犒賞員工一年來的辛勞，特地租下桃園巨蛋來舉辦這次尾牙晚會。
會選擇在桃園巨蛋，除了場地夠大到可以讓近三萬名的員工和家屬一起同樂，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桃固位於新竹和臺北中間，讓臺北總公司的職員和在竹科的員工來回不會太遠。
只見前方架超的舞臺，燈光、佈景絲毫不遜于偶像歌手辦演唱會的豪華舞臺。
舞臺前方擺滿了各界捐贈的摸彩品，而最引人注意的，不外乎那被當成佈景一部份的一千張公司股票，和堆得高高的千萬現金，以及那十部數百萬賓士500高級房車。
所以為了今天這場尾牙宴，公司還特地請了大批的保全人員，來保護這些上億摸彩品和現金股票。
此時舞臺下方已擠滿了人，嚴如一場熱鬧的嘉年華會，一桌一萬塊“辦桌”大餐，讓所有公司員工及家屬，充滿期待的等著今晚豐盛的尾牙宴。
準時六點，公司所有大頭紛紛坐上最前方幾桌的“大頭桌”，一坐定，音樂隨之響超，特別請來主持今晚尾牙宴的主持界綜藝天王妙語如珠，幽默風趣的為今晚拉開序幕，而隨後，近五十位端菜人員開始川流不息的將菜端上桌，所有人邊聽著主持人詼諧逗趣的話，邊享用美食。
公司總裁致詞，沒人關心；總經理講話，沒人在意，就連特別受邀的官員上臺致賀詞，依然沒人理他們。
今天的主角是所有潯暉科技企業的員工，大家所關心的，也就是前方那些令人很“哈”的現金和獎品，若是可以抽到大獎，將會好運連連，為即將到來的過年博得好彩頭。
這特地從五星級大飯店請來的名廚煮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色、香、味，無一不缺，真是好吃到不行。
溫惟竣和于右任身為公司部門經理，位子理所當然被安排在前方的經理桌，然而他們為了想能好好吃一頓飯，寧願跑到後方和一般職員坐在一起，少了不必要的應酬話，多了吃東西的時間。
舞臺上燈光不停 變化，一首首沒聽過，也聽不懂的歌不斷唱出，台下口哨聲、安可聲、鼓掌聲不曾停歇，吵得人耳膜都快被震破。
終於，上了第三道菜，今晚的重頭戲，也是大家最開心的摸彩時間也開始。
據說，今晚的獎品總共有一萬份左右，這意思就是說，將有三分之一的中獎機會。
當然小獎沒人在乎、大獎人人期待，這樣的心情和等待大樂透開獎是一樣的，也就是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
“怎麼樣?緊不緊張?”于右任問著坐在一旁埋頭猛吃的好友。“現在小獎被摸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大獎。”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就算他哈死了，抽不到也沒辦法。
“你還真瀟灑呀!”
“不然怎麼辦?”
好料繼續吃，表演繼續進行，摸彩當然也沒停 過。
這時，舞臺上的主持人喊出讓他們手上筷子雙雙停住的一個名字。“研發一部於……”製造氣氛、製造高chao，燈光還在那一片人海中搜尋著，最後，燈光竟然停在他們這一桌上定格了。“于右任經理。”
“是在叫我嗎?”于右任問著同桌用餐的同事。
“你有改過名嗎?”溫惟竣消遣他。“你中獎了。”
“什麼獎品?”他想要前方賓士車和千萬現金，太小的獎品他一點都不想要。
“是舊金山雙人來回頭等鍍票。”同桌的人告訴他。
“才機票而已。”他感到十分的失望，
“你不要那就送我。”溫惟竣說。
“請于右任經理趕緊上臺。”
于右任上去了，被主持人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從總經理手上接過他的摸彩品，下了台，走回位子上繼續吃飯。
“你抽中大獎應該高興，怎麼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我是在哀悼我的現金。 股票、賓士車。”
“你要想想今晚只有三分之一的機會可以被摸中，而你也算是得到大獎了，已經夠狗屎運了，你還不滿足。”
“要不然等一下你被摸中任何一樣，我們來交換，反正你想在過年時出國避債去。”
“假如我什麼都沒摸中呢?”
“那我就可憐你，別說這個朋友是當假的，我一張機票送給你，不過你要負責我的住宿費用，我陪你一起出國玩。”
溫惟竣在心裏盤算了一下，住宿費換一張頭等艙機票，劃得來。
“OK，成交。”
在此起彼落的失望聲中夾雜著驚喜的驚叫聲，被摸中的人是幸運的，沒中獎的只有槌胸頓足，怨歎自己運氣不好，帶著欸羨的眼神，看著一樣一樣的大獎被Lucky的人抱回家。
最後，幸運之神終究沒降臨在溫惟竣頭上，今晚除了飽餐一頓之外，他什麼也沒撈到。
不過還好，他還有個好朋友，秉持著有福同享，將兩人機票與他一同分享，縱然那是他用住宿所換來的。
“離過年還有一個月，也不知道現在劃位還來不來得及。”
“我有個表妹就在旅行社上班，請她弄兩個位子應該不難才對。”
“對了，我們到舊金山，你打算住在哪間飯店?”
“你有什麼好建議?”
“我聽說舊金山在貴族山附近有間叫‘HUNTINGTONHOTEL’的飯店很棒，樸素優雅，個人服務更是無懈可擊，還可以住在擁有古董裝飾的房間裏，可以欣賞著貴族山美量景致，能住在那邊一定很棒!”
“那你有沒有聽說住一晚要多少錢?”
“最少好像要三、四百美金以上。”
“不錯。”溫惟竣點點頭。
“你也覺得不錯是不是?那我晚上回去就先上網查看還能下能訂得到房間。”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有個表哥正好住在舊金山，我們可以去投靠他。”
“哇哩咧……”于右任大叫出來，惹來了許多眼光，一點形象都沒有。“你用免費的住宿騙我一張機票。”
“你只說要我負責你的住宿費用，我只要沒讓你露宿街頭就好了，住哪里又有什麼差別。”
“喂，你的‘樞’真是名不虛傳耶!”
“想想我的房子是怎麼來的，你就會體諒我了。”
“體諒你的大頭啦!”于右任氣得放下筷子，不吃了。
“好了，別氣了，頂多連你的伙食我一併包了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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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1 00:2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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