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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耳東兔子 -【暗格裡的秘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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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格裡的秘密 作者:耳東兔子

內容簡介】:

  年少時的愛,像風,看不見,卻感受的到;

  就像刻在桌板上的名字,怕你看見,又怕你看不見。

  ——節選自《小怪獸日記》

  我們半世相逢,依舊少年如風。

  考究黨慎入!!!

  一篇很平淡的小甜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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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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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1 23:56:14 |只看該作者
上卷 少年如風

楔子

  年少時的愛,像風,看不見,卻感受的到;

  就像刻在桌板上的名字,怕你看見,又怕你看不見。

  ——摘自《小怪獸日記》

  二零零七年九月,赤日炎炎,清華新生入學。

  整座城市像個密不透風的搪瓷罐子,熱浪難抵。清華門外,沿途可見茂密盛裝的香樟樹,樹葉稠密,棵棵鼎立,像是一排嚴防死守的警衛兵,個個魁梧威猛。

  丁羨拎著行李箱在男寢樓下站了半小時。她個子不高,紮著個高馬尾,淡眉小嘴,一雙充滿靈氣的清澈瞳孔,誰說過,除了那雙眼睛,五官都很平淡,不出眾,倒也還順眼。

  過了一小時,她還沒有離去的意思。

  大二計算機系曹文駿下樓買水瞧見這一幕,覺得新奇,順手一拍給發到寢室的qq群裡。

  「今日奇觀,男寢樓下驚現望夫石。」

  群裡一幫技術宅,除了關注遊戲、代碼程序、實驗數據,其他一概不理會,這張照片並沒有在群裡激起波瀾,誰也沒回話,仍舊各自手裡忙活。

  曹文駿只當是分享一件好玩的事,也沒往心上放,拍完就把手機踹回兜裡自顧自進小賣部買水去了。

  等他買好水站在小賣部門口喝的時候,手機瘋狂「滴——」起來,不緊不慢地掏出來一看。

  「噗——」

  嘴裡的水就這麼直愣愣噴了兩米遠。

  群裡有人回復了,不是別人,是老大周斯越。

  大概就是那個前陣剛輸了一場高校聯賽,心情爆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周斯越啊。

  「她人在哪?」

  曹文駿忙擰上瓶蓋,把水夾胳膊裡,快速回:「那啥,就在我們寢室樓下,老大,你……你要來看麼?」

  「嗯。」

  究竟是什麼女人能讓周斯越秒從待了一個暑假的實驗室出來?

  然後群裡瞬間就腦補了一部千里追夫的偶像劇,順便還囑咐曹文駿:

  「老曹,快請小嫂子進屋坐坐啊。」

  「老曹,幫我內褲收一下,順便幫老大的掛出去,謝謝。」

  「老曹,你去拍個小嫂子的正臉過來看看。」

  曹文駿還真的拍到了。

  在丁羨毫無防備的時候,他風馳電掣地衝過去對著她的臉按下快門,然後又以百米賽跑之速跑開,小姑娘一臉懵,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曹文駿舉著手機飛速逃離現場,還跟丁羨揮揮手,一步三回頭地上了樓,氣兒還沒喘勻,就把收穫的戰利品一一發給其他兩位室友。

  在那個還沒有美顏的年代,丁羨那張照片別提有多醜了,雙眼驚恐像死魚,連平日裡可愛的小虎牙都顯得不那麼可愛,皮膚倒是不錯。

  看完的室友表示老大的眼光真是一言難盡,紛紛表示憐愛,可惜了那麼一張帥臉。

  後來,據同組的室友小張同學描述,他跟老大當時正在實驗室安裝不久後要參加高校聯賽的機器人,聽完群裡消息的老大,直接把腿捏斷了……

  ——捏斷了。

  小張同學為此抓狂,氣得哆哆嗦嗦連話也話也說不利索,把那位周少爺前前後後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給詛咒了個遍,最後終於想起問那女的是誰?

  曹文駿立馬遞上剛打聽來的情報:

  「高中同學,聽說為了老大復讀了一年,考上了清華,而且,還報了計算機。」

  小張同學愣住了,手也不抖了,臉上大寫的臥槽。

  有人驚呼,「這女的夠牛逼啊!」

  然而,托這幾位室友的福,零七級大一新生小學妹丁羨還沒開學就已經紅遍了清華,瞬間成為了早戀的正面教材,流傳至今。

  為愛考清華,想想都偉大。

  「不過……」曹文駿頓了頓,愁眉不展:「老大好像拒絕她了……」

  眾人:what!不虧是周斯越啊,女人算什麼,程序才是王道啊。

  果然,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努力就能成功的。

  *

  這廂。

  被拒的丁羨有點懵,鼓著張臉,盤腿坐在寢室的床上托腮思考,食指指尖一下下規律地敲打著臉頰,頭頂的風扇呼啦啦轉,熱風吹不散,連四周的空氣都在跟她較勁。

  周斯越到底喜不喜歡她呢?

  忽然想起高三,有一堂語文課。

  老師雙手撐在講台上,掃了一圈底下的學生,食指推了推眼鏡,問:在你們眼裡,什麼是長大?

  有人反應極快,搶著回答:

  「早上起來濕了褲子,然後會心一笑,哦,不是尿床。」

  搶答的是班裡最調皮的男生,平時上課就愛接老師話,尤其是女老師。緊接著,原本鴉雀無聲的教室裡迸發出哄堂大笑,就連丁羨身旁的人都忍俊不禁地勾著嘴角。

  女老師年輕,臉皮薄,被氣走了,後半堂課改成自習。

  身為語文課代表的丁羨,伏在課桌上,側著腦袋看了看旁邊奮筆疾書側影。

  周斯越正低頭寫數學卷子,筆紙飛快地演算著,握筆的手指修長,骨節清晰分明,依稀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低垂的眉眼一如往常冷淡,微提的嘴角明顯是聽見了剛才的話。

  「周斯越。」

  「嗯?」少年心不在焉地應了句,筆沒停,眼皮也沒抬,筆下嘩啦啦列了一堆公式,一排排數字跟列好隊似的直接從他筆尖蹦出,丁羨瞅著那張寫滿草稿的白紙,望著那一個個幾乎不用猶豫的答案,滿眼唏噓,又自我安慰:別激動,他是全國心算冠軍。

  「所以,你……那天是『尿床』了麼?」丁羨下巴搭在桌上,好奇問。

  那天?哪天?周斯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哪天,她還敢提那天!

  「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是不是?下次再亂闖我房間……」伴隨著少年有些煩躁的聲音,丁羨的腦門毫不留情地被他用圓珠筆彈了下。

  丁羨揉揉腦袋,繼續趴在桌板上塗塗摳摳,下意識把原本鐫刻在課桌上的名字刮出了深深的凹槽,一邊刮還不忘一邊挑釁:「我就闖!」

  周少爺撂下筆,忽然轉頭看她,頭髮在金燦燦的夕陽下金光熠熠,脖頸線條流暢地延到校服領子,冒著尖兒的喉結微微滾了滾,「嗯,你不怕死就試試。」

  丁羨怔然看過去。

  那眼神吊兒郎當充滿戲謔,小少爺的邪性又出來了。

  然而,她總覺得那時候,周斯越的眼神是喜歡她的。

  想到這兒,她略感遺憾地舔舔乾澀的嘴唇,床下敷著面膜的室友已經瞧了她半小時,忍不住插嘴道:「我今天可都聽說了,丁羨是吧?挺厲害啊你。」

  丁羨回神,想說過獎過獎,轉念一想,過獎什麼呢,人家又沒答應你,坐在床上有些尷尬地撓撓眉。

  閒著無聊,面膜室友拉著她說起了戀愛經。

  「別慌,一次不行咱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我就不信了,你這朵鮮花還能插不上那坨牛糞。」

  在這種帥哥少有青蛙滿地走的理工科學校,面膜室友覺得丁羨的那位學長應該只是普通的戴著眼鏡的工科男。

  配丁羨這朵清新雅俗的小荷花真是綽綽有餘了。

  丁羨低頭摳手指,嘀咕:「他可不是牛糞。」

  耳尖的室友聽後,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知道知道,你的學長最帥了。單相思的女人是沒有審美的。就連你暗戀對像扣鼻屎你都覺得他仙風道骨地像剛從畫上飄下來,對不對」

  說完,她瞟了丁羨一眼,後者已經平心靜氣地在床上練起了瑜伽,整個人倒扣到牆上,雙臂撐在床上,白色的棉體恤衣擺順著滑到腰背脊,露出深凹的脊柱線及兩個不深不淺的腰窩。

  面膜室友倒吸一口氣,「小樣兒,看不出來啊,挺有料啊,沒道理啊——就你這,往他身前一站,衣服一撩,分分鐘的事兒。」

  「脫過了,沒用。」

  丁羨閉著眼,淡定地說。

  事情發展如此迅速是面膜室友沒有預料到的,雖說丁羨這胸不算大,但該有的也都有,應該不至於這麼遭人嫌棄啊。

  現在還有這種這麼難找的禁慾系?

  室友張口結舌,腦子一下沒轉過彎來:「你白天在男寢樓下脫衣服了?」

  「當然不是今天。」丁羨翻了個白眼。

  應該還是高三的時候,丁羨外婆病重,丁父出差半年。鄉下大姐來電告知外婆需要請護工照顧,每月出一千的護理費,加上鄉下還有三個姐弟,每人每月出兩百就行。

  那陣丁家已是捉襟見肘,丁父剛調崗不到兩年,工資還在基本水平,丁母那會兒剛下崗在家待業,還得還房子的月供,加上家裡還有個小魔王弟弟買著買那,對於丁母來說,這兩百儼然是雪上加霜。

  於是兩夫妻一商量,決定讓丁羨母親回家照顧一段時間,然後丁羨第二天就被母親托付給周家照顧,自己帶著兒子回了鄉下。

  這一走就是半年。

  丁羨在周家過了高三第一個學期,回鄉下過寒假的前一晚,倆人在房間裡寫作業。

  其實是丁羨在周斯越房間寫卷子,而周少爺就半靠著床頭擺著一個瀟灑不羈的姿勢,一條長腿伸直,一條長腿曲著,打手裡的小霸王。

  全程都懶得抬眼皮。

  一月,北京城外已經是冰封天地,朔風凜凜,窗外彷彿蓋著一層薄薄的羊毛毯子。

  丁羨哪有心思寫卷子,心思全在身後蓋著羊毛毯的少年身上,寫了半天卷子還停留在第二題。

  約莫過去半小時,周少爺玩累了,丟下遊戲機,揉著脖子過來拎她卷子檢查,然後就看見一張比外頭的雪還要乾淨的模擬卷。

  破天荒的,沒有發脾氣,只是冷淡地問了句,「還考不考清華了?」

  丁羨覺得他對自己態度有異,昨天跟班花講題都不是這樣,憑什麼對她呼來喝去的,小脾氣也上來了,把卷子一丟,「不考——」

  話落一半,周斯越彎下腰,扣住她的後腦勺,往身前一帶。

  嘴巴上溫溫軟軟的東西覆上來,少年很生澀,根本沒什麼技巧可談,碰到她的嘴唇動也不動一下,兩張唇就這麼傻愣愣地貼著。

  周斯越自己大概也呆了。

  就這麼貼了三分鐘。

  丁羨能清晰地聽見少年的輕喘,以及她自己咕咚咕咚狂跳快要破腔而出的心跳。

  周斯越的睫毛長得能戳死人。

  丁羨眼瞼部分被他長長密密的睫毛尖兒觸得發癢,這一癢直接癢到了心裡。

  屋外是一排排常綠不拘秋夏冬、居安鎮守的香樟樹;屋內是年少不更事、兵荒馬亂的芳心暗渡。

  兩人都不閉眼,就這麼傻愣愣地瞧著對方,貼著嘴唇,碰著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還是丁羨先開的口:「額,要不要轉一下?」

  電視裡好像是這麼演的,臉對臉,捧著對方的下巴,轉到另一側。

  「閉嘴。」少年紅著耳根說。

  後來丁羨無數次後悔啊。

  那時是她距離周斯越最近的一次,這個男人性冷骨子裡又傲氣,對她毒舌又刻薄,有多少個機會能讓他主動獻身。

  早知道那晚就該把他辦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都做過一個夢,關於夢想,關於愛情。

  人人都以為自己是瑪麗蘇,其實不過是人工雷;

  你以為的那個人其實沒那麼喜歡你,只是我們不願醒。

------------

  作者有話要說:  

  一篇很甜很清新很撩的夏日小甜文。

  小少爺&小怪獸。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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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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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戀是在一個人的世界裡,過完了你倆的一生。

  ——節選自《小怪獸成長日記》

  時間回到二零零三年六月,丁家有兩件大喜。

  第一,丁羨考上燕三中學,全國重點。第二丁父被調派至燕三區規劃局工作,並且單位在燕三胡同給他分了一套福利房,每月雖然交不少的月供,但方便丁母監督學習。

  在丁羨眼裡,那不是監督,是監視。

  如果那時能普及攝像頭這種東西,或許她的房間早已長滿針頭,丁羨不得不感謝那個落後的年代,為自己的隱私保留了最後一方天地。

  燕三胡同有百年歷史,分東西兩巷,東巷住的都是祖輩有頭有臉兒的人,西巷後來被政.府開發成福利房,分給單位裡的科員,住的都是職工。當然了,丁羨的媽媽葉婉嫻也不是善茬,看人下菜碟是她的強項。

  六月末,丁羨告別鄉下的小夥伴,跟著母親搬進了燕三胡同。

  福利房分在一樓,陰暗潮濕,牆面起了皮,往下落灰。丁羨房間的窗戶正前方擋著一棵歪脖子樹,夏天綠綠蔥蔥的枝葉恰巧遮住了她房間的光線,有時候白天寫作業還要開燈。一個月後,她發現看歪脖樹有了重影。

  相比較住在主臥,帶著一個大陽台和獨立衛生間的弟弟,丁羨明白母親的偏心,卻早已習慣了不計較。

  丁羨在歪脖樹前坐了一整個暑假,然後想到一件事,申請住校。

  「住校幹什麼?住校要多交二百塊錢,你當錢好賺啊?」葉婉嫻正在拖地,彎著腰說。

  丁羨低垂著頭,緊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也為自己大逆不道的要求而感到羞恥。

  「別站在這兒礙手礙腳的,不會幫忙就回你房間看書去。」

  葉婉嫻拎著拖把出去洗,頭也不回補了一句:「別礙著你弟弟玩玩具。」

  不等丁羨轉身,身後的小魔王已經把新買的玩具車開到她身邊,車輪惡意地捲過丁羨的腳趾,丁羨也怒了,內心的小惡魔在蠢蠢欲動,直接一腳踹在小魔王的車上。

  力道不大,車子晃了晃很快恢復平衡。

  小魔王不幹了,下車狠狠推了丁羨一把。

  丁羨一隻腳踩在矮几上看傷勢,後背陡然被人來這麼一下,重心沒站穩,直直朝著一邊的實木沙發撲過去,腦門正好砸在邊角上,當即腫起一個圓凸凸的大包。

  「丁俊聰!!」

  丁羨壓著嗓子吼,生怕招來母親的責罵。

  八歲的罪魁禍首重新坐回玩具車裡,拍著手指著她的腦門哈哈大笑。

  丁羨摸了摸腦門,眉心正中位置凸起一個小包,像長了一隻小犄角。

  「道歉!!」

  她心裡窩著一股無名火,嘴邊卻始終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丁俊聰衝她做了一鬼臉,「就不,略略略略!」

  丁俊聰的理直氣壯徹底把她激怒了,丁羨站起來,直接一腳把玩具車踹爛了,小魔王連人帶車滾到地上。

  他爬起來,坐在地上捂著眼睛放聲大哭,一邊哭,還一邊拿眼睛偷瞄母親有沒進來,咦,沒進來,那就哭得更淒厲點,「嗚嗚嗚……姐姐打我!姐姐打我!」

  從小這位弟弟就學到了葉婉嫻撒潑賣慘的本事,哭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終於把在外面洗拖把的丁母招進來了。

  葉婉嫻擦著手急匆匆進來,目光掃兩眼大致也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面露心疼地把兒子摟進回懷裡:「小祖宗,你姐又惹你了?」

  話間,還不忘白丁羨一眼。

  小魔王見有人撐腰,於是,拉著母親嗚嗚泱泱告了一通狀。

  葉婉嫻心疼兒子,抱著丁俊聰好生安慰,一邊哄著,還一邊拿手狠狠拍打丁羨,「是姐姐不對,是姐姐不對,小祖宗,別哭了啊!」

  若是往常,丁羨早已低頭認錯。

  可今天的丁羨格外倔強,臉色漲的緋紅,硬是咬著腮幫不肯認錯,還梗著脖子說:「是他先把我撞了這麼一包的!」

  葉婉嫻瞪她:「你弟弟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嗎?他又不是故意的!你是他姐姐,你就不能讓讓他?小姨說你記仇,看來沒說錯,你跟你那爹一樣,都是白眼兒狼!」

  「趕緊跟你弟弟道歉!」

  「你今天怎麼回事?!」

  葉婉嫻又推了她一下,「快點啊!」

  忽然,傳來一聲爆吼:「對,我就是白眼兒狼。」

  直接把葉婉嫻吼楞了,傻愣愣地看著丁羨衝回自己房間。

  隨著「砰——」關上門。

  葉婉嫻猛然驚醒,丫翅膀硬了敢跟她頂嘴,若不是懷裡還抱著兒子,早就衝進去拎著耳朵給她好訓斥一通。

  「考上三中了不起了你,敢跟我頂嘴了你!死丫頭!」

  「你小姨說的沒錯!你這死丫頭記仇又小家子氣,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

  丁羨雙手背在身後,緊貼著門口小聲地喘著氣。

  她在心裡為自己鼓掌,逆來順受十幾年,忽然覺得剛剛跟母親頂嘴的自己特別勇敢。

  她覺得自己快要長大了。

  因為書上說過,長大的標誌就是叛逆,叛逆的標誌從頂撞開始。

  丁羨側頭看穿衣鏡前的自己,不高,瘦小,烏黑的頭髮紮成馬尾掛在後腦上,身材扁平,算不上漂亮,但還算順眼。

  光潔的額頭上多了一個包。

  莫名的,她覺得那個小犄角跟此時此刻的表情十分相配,如果再多一副獠牙就好了。

  想到這兒。

  她忍不住呲呲牙,虎牙珵亮,表情兇惡之極。

  門外一片混亂,丁羨把自己捲進被子裡,小小的身子像個蝦卷似的縮成一團,被子外是一雙骨碌碌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窗外盛綠飄零的樹葉。

  弟弟還在客廳裡大哭。

  斷斷續續傳來的是母親咬牙切齒的控訴,「小白眼兒狼,考上三中就真的無法無天了,小祖宗別哭了,媽媽要去做飯了。」

  大門傳來響動,丁父下班回來,葉婉嫻抱著兒子上前告狀。

  丁父在這個家向來沉默寡言,更多的時候只會坐在一旁抽煙,就像現在,聽完葉婉嫻的『訴訟』,也只是從兜裡掏出一支紅雙喜,默默遞到唇邊。

  葉婉嫻氣不過,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說句話啊你!你女兒越來越難管了!」

  丁父對這樣雞飛狗跳的場景早已經司空見慣,心裡一陣煩,按滅了煙頭,「你女兒你女兒,女兒不是你生的?整天抱著個兒子,寵都給你寵壞了。」

  弟弟哭聲愈烈,丁羨躲在被子裡偷偷咬牙。

  葉婉嫻像一顆忽然被點炸的氣球,瞬間拔高了音量,「你什麼意思啊?!嫌我寵兒子了?當初是你們家逼著我生兒子,要不是為了你們家那點兒守舊的觀念,我能憋著一股勁兒給你生兒子!現在反過來怪我了你!」

  弟弟的哭聲加上倆大人面紅耳赤的爭吵聲。

  外面亂成了一鍋粥。

  歪脖樹影漸漸模糊,丁羨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中,忽然被困意席捲大腦,她早已習慣,這是家裡的常態。

  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三年快點過,地獄般的十八歲早點結束吧。

  *

  第二天,昨日的鬧劇又成了過眼雲煙。

  葉婉嫻帶著丁家姐弟倆去東巷尾的周家做客。

  臨出門前,葉婉嫻再三叮囑,這位周叔叔是貴人,這次父親的調職上,周叔叔出了不少力,在飯桌上要多說好聽的話。

  說完,又看了眼丁羨,特別叮囑,「周叔叔有個兒子,周家的小少爺,也是今年考上的三中,我聽說總分還沒你高,平時可以多幫幫他,跟他打好關係。」

  丁羨覺得,在母親眼裡。

  人類的劃分並無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有兩種,有用的人,和沒用的人。

  「好。」

  她表面上機械地應著,但她覺得自己步入了叛逆期,對於母親的叮囑,絕不付諸實踐,或許還可以更叛逆點兒,反其道而行之。

  不過在看到那位小少爺的那瞬間,丁羨有那麼一瞬間忽然想跟母親達成統一戰線。

  周叔叔在四十幾那輩裡算是一表人才的,戴著副金絲邊眼睛,模樣斯文有禮。周夫人是丁羨見過最美得中年少女,用少女這詞一點兒都不違和,因為完全看不出年紀。

  葉婉嫻發揮她諂媚的功力,把周夫人哄得前合後仰的,周夫人自然親切地挽著她的手,客氣地跟她說:「正好今天家裡來一幫小孩子,你們一起留下來吃飯吧。」

  葉婉嫻求之不得,故作驚訝地:「那是不是太麻煩你們了?」

  周夫人笑著罷手:「麻煩什麼呀,就多幾雙筷子的事兒,都是斯越三中的同學,正好讓羨羨跟著熟悉一下。」

  「對對。」說完,葉婉嫻扯過丁羨,故作:「羨羨,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周阿姨。」

  丁羨沉默地看著周夫人。

  她在想,如果這時候她接一句,「其實我媽一次都沒提過你。」

  葉婉嫻會是什麼反應?

  但周夫人確實和藹可親,她決定暫時把自己的獠牙收起來,換上乖巧的笑容:「周阿姨,您好,常聽我媽提起您。」

  叛逆期的標誌之一:撒謊不眨眼。

  周夫人摸著她的腦袋:「乖。」

  保姆做好了飯,周夫人帶著丁羨母子三人已經在餐桌上坐定了。

  一位帶著小花禮帽的少女率先從樓梯上飛奔下來,看見丁羨的時候楞了下,笑一笑找了個位置坐下,「周姨,這位姐姐是誰啊?」

  周夫人道:「這是你斯越哥哥的朋友,叫丁羨。」

  少女臉圓圓,白白嫩嫩,很漂亮,坐在餐椅上隔著半張桌子衝她友好地伸出手,「姐姐,你好,我叫宋宜瑾。」

  她應該是丁羨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兒。

  比她以前學校裡最好看的還要漂亮。

  她也伸出手,擺出自認為大方的笑容,微微一笑:「你好,我叫丁羨。」

  宋宜瑾收回手,誇讚她:「你真瘦。」

  丁羨回:「你真漂亮。」

  兩個半大的小孩,在餐桌上學著成人世界的恭維,弄得周夫人和丁母啼笑皆非。

  可他們不知道。

  在丁羨和宋宜瑾自己的世界裡,她們已經是大人了。

  周夫人笑著:「行啦,倆小孩學什麼大人說話。」

  丁母附和:「現在的小孩都早熟。」

  儘管長輩那麼說,宋宜瑾和丁羨卻相視一笑,這就是成長的秘密。

  丁羨在書上看過一句話。

  大人們總拿她們當小孩,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相信自己老了。

  過了十分鐘,人還沒下來,周夫人急了:「宜瑾,他們怎麼還沒下來?」

  宋宜瑾:「蔣沉哥他們還在玩遊戲,我餓了就先下來,斯越哥還在睡,叫不醒,他怎麼天天都困成狗……」

  說完就後悔了,一時嘴快,私底下打鬧說話沒遮沒攔,忘了在長輩面前收斂,宋宜瑾又吐吐舌,有點不知所措。

  周夫人揉揉她的腦袋,嗔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整天說髒話。」

  正說著,樓上的客房門忽然被打開,響起幾道說話聲,宋宜瑾啊一聲,「蔣沉哥他們下來了。」

  周夫人沖樓上喊:「阿沉。」

  幾人說話聲停了,穿過一道朗潤地男聲:「在。」

  周夫人:「你去叫下斯越,這小子快睡死過去了,都等他吃飯呢,其他人洗洗手下來吃飯吧。」

  「好勒。」蔣沉剛贏了兩把,愉快地很,「您等著,我把他給您拖下來。」

  緊接著,就聽見樓上一陣「砰砰砰——」 的拍門聲以及蔣沉標準的男低音,還帶著點兒播音腔:「阿越!!!別睡了!!你媽喊你吃飯!!!」

  蔣沉不依不饒。

  「開門!!開門!!!」

  不知道為什麼,丁羨有點緊張,屏息聽著樓上的聲響。

  說實話,她對那位小少爺還挺好奇的。

  周氏夫婦這麼逆天的基因究竟能生下什麼逆天物種。

  樓上忽然靜了三秒。

  先是一陣趿拉的拖鞋聲由遠及近,然後「匡啷」一聲房門被人打開,緊接著,響起了一道極度暴躁並且不耐煩的聲音:

  「蔣沉,你找死是不是?!!」

  在丁羨聽來,莫名還帶著一點兒沒睡醒的慵懶和性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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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蔣沉怕死了這位有起床氣的小少爺,丟下一句「你媽喊你吃飯」就拔腿往樓下跑,跟一陣風似的『咻咻』穿過客廳、廚房。

  哎,等等——

  他忽然將目光一轉,準確無誤地落在丁羨身上,上下打量。

  丁羨坐在陳夫人邊上,穿著件兒小白裙,五官小小的,雙手規矩地擺在腿上,模樣乖巧。

  只是,腦門上腫著的包有點滑稽。

  蔣沉怔住,心想這是打哪兒來的姑娘。

  身後周斯越一臉睏倦地揉著眼下樓,拖鞋被他踩得趿拉響,雙手鬆懈散怠地抄在褲兜裡不疾不徐地往下走,行至最末幾級台階,他快速墊了幾步,長腿踩到地面,又恢復不緊不慢走。越過蔣沉時,抽出一隻手習慣性地捋了下他的後腦勺,隨意開口:「傻了?」

  他說話聲音磁性悅耳,是丁羨聽過最好聽的男聲,然而字正腔圓裡還帶著一絲不正經。

  不像蔣沉那滑不溜丟的京腔。

  蔣沉剛要問他這人誰啊,結果那位少爺眼睛都沒往丁羨那邊斜一下,逕直朝餐桌過去,在宋宜瑾邊上拉了張椅子敞著腿坐下。

  蔣沉立馬跟過去,在他身邊坐定。

  丁羨原本低著頭,聽見這質感爆棚的聲音順勢抬頭望過去,然後就被一個頂著雞窩頭的少年給驚艷了。

  果然是細皮嫩肉的小少爺,輪廓和線條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傲氣。

  周斯越剛睡醒,頭髮亂七八糟地堆在頭頂,隨便抓幾把就下來了,整張臉除了黑眼圈有點明顯似乎找不出別的缺點。

  丁羨心歎:色授魂與啊色授魂與!

  周斯越並沒發現桌上還坐了三個陌生人,低頭自顧自地喝著碗裡的湯,直到周夫人開口喚他名字:「斯越。」

  「嗯?」周斯越喝完最後一口,抿了抿下唇,慢悠悠地抬頭看過去。

  周夫人:「這是你丁阿姨,這是丁羨,你們小時候見過的。」

  周斯越有點近視,不愛戴眼鏡,瞇著眼辨認了會兒,沒什麼印象,身子往前傾,禮貌地說了句丁阿姨好。他的問好不卑不吭也看不出任何來了陌生人的侷促,十分從容。

  又將視線轉向丁羨,淡薄勾唇,貴氣十足。

  相比之下,丁羨就顯得像個傻子,眼神沒地兒放,侷促一點頭,然後就慌亂低頭盯著自己的碗,也不知在害羞個什麼勁兒。

  「這是斯越吧,長得可真好。」丁母笑得跟看見自己親兒子似的:「小時候阿姨還抱過你呢,沒想到現在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周父附和笑,感慨:「對啊,時間過得真快。」

  丁母捅捅一旁沉默的丁羨:「羨羨,這是斯越,你倆小時候還睡過一張床呢。」

  兩個當事人都是一愣。

  周夫人乾咳了聲,見兒子皺眉不耐,出口幫忙打圓:「小時候的事兒不提也罷,他倆那時還不記事兒呢,對了,羨羨,聽說你也考上三中了?」

  丁羨沒回神,忽然被點名,下意識脫口而出:「六百八十五分。」

  這個句式在她這兒已經成了慣性,中考結束後葉婉嫻到處炫耀她考上了三中,以致她後來出去逢人就被問考上三中了?多少分啊?

  這六百八十五真是慣性。

  之前兩家只見過一次還是在丁羨跟周斯越很小的時候,但周母就挺喜歡丁羨這孩子,乖巧懂事,學習努力。也沒覺得丁羨這六百八十五有什麼毛病。

  但是,這對於飯桌上的學渣來說,人還沒問你考多少分呢你就上趕著報分數不是炫耀是什麼?這跟那種「哎呀我這回沒考好,只考了99分。」有什麼區別?

  自古學渣跟學霸就不可同日而語。

  學渣的六十分跟學霸的六十分,能一樣麼?

  當然除了某位少爺,他這人生來就給人一種壓迫感,即使你考的比他高,但仍然讓人覺得他才是天下第一,當時的丁羨就這麼被他高貴的氣場給唬住了。

  「我們羨羨啊考前還看書到夜裡兩點,怎麼說她都不聽,特別喜歡學習。」明知周斯越成績沒丁羨考的高,葉婉嫻還是故意問了句:「斯越,你呢?多少分?」

  「六百七。」周斯越回得還挺坦然。

  丁羨下意識在盤算周斯越在市裡的排名。

  葉婉嫻驚訝道:「那剛過分數線?」

  周夫人尷尬笑笑想要解釋,被蔣沉插話:「阿越天資好,隨便考考都能過線,人家考前還跟我們打遊戲來著。」

  青春期的少女敏感,自然聽出了話裡的意思,你看你女兒考前看書到兩點,也只比人多十五分而已。

  葉婉嫻隨即將話頭拋給蔣沉:「你呢?你考多少分?」

  蔣沉聳肩,不屑。

  「分數夠用就行。」

  配上周少爺一貫寡淡的表情,這句話真是又拽又耐人尋味。

  葉婉嫻想要接著說,分數怎麼能夠用呢,分數當然是不嫌多啊,少一分得花多少錢啊,這城裡的孩子就是錢多任性。

  周夫人解釋,他們啊都是一幫混不吝的小子,也是附中最後一屆直升高中部,考多少分都能上的。

  葉婉嫻臉上和悅地笑著,心裡那個驕傲啊,到底還是丁羨給她長臉。

  沉默許久的宋宜瑾問丁羨:「丁羨姐姐,你暑假上過補習班嗎?」

  「沒有。」丁羨搖頭。

  蔣沉冷不丁哼一聲:「那你也太沒緊迫感了,斯越他們都已經把高一上半學期的課本都學完了。」

  「課本不是還沒發麼?」

  蔣沉嘖了聲,「跟以前的學長們借呀,哦,不對,你應該是第一個從延平考過來的,估計也沒有人可以借。」

  她是第二個考過來,但話裡諷刺的意味太明顯,丁羨懶得錙銖必較。

  丁羨看向一旁的周斯越,他正在專注剝蝦,對飯桌上一切的對話都漠不關心。

  小少爺就是小少爺,似乎對所有的事兒都懶得提起興趣。

  葉婉嫻接茬兒:「我們羨羨不用補習的,她很聰明的,一學就會,也不用我們操心,而且我們羨羨很乖的,從來不跟別的小孩子攀比。」

  周叔叔附和這點頭:「這羨羨一看就是乖孩子。將來啊肯定有出息。」

  「可不是,從來不讓我操心,斯越啊,你以後要是學習上的問題可以跟我們羨羨多討論討論,她都懂的。」

  周斯越剝完最後一個蝦丟進嘴裡,似笑非笑:「好啊。」

  「這就對了。」葉婉嫻魚尾紋都快開到後腦勺了,說,「你們平時多培養培養感情,畢竟你們的爺爺呀還給你們倆定過娃娃親。」

  桌上的少年都震驚了。

  畢竟娃娃親這種事兒,在他們那個年代已經很少見了,卻偏偏發生在這位少爺身上,這下連還在跟丁羨搭話的宋宜瑾都噘著嘴停下來了。

  丁羨下意識看過去,恰巧看見對面的周斯越面無表情地抽了抽嘴角。

  周父乾咳了聲,給周夫人遞了個眼神:「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畢竟他們也才高中。」

  「我沒別的意思——」葉婉嫻話說一半,被人打斷,桌上的人都齊刷刷地朝某個方向看過去。

  「退婚要什麼手續?」

  這話在蔣沉他們聽來,確實是周斯越的作風,他這人心氣高,看不上丁羨那種不起眼兒的女孩忒正常。而且他這人說話直白,向來不會拐彎抹角,不是不懂,只是懶得跟你玩,更何況是在那個少年氣性十足的年紀。

  打小也沒怎麼接觸過女孩,不懂相處之道,想跟他搭訕的女同學基本上不出三句話,他就能把天給你聊死,一句話,就是耿直。

  周斯越笑的時候,整個人是柔和的;可當他面無表情抿唇的時候,整個人是刻薄的。

  葉婉嫻笑容僵在嘴角。

  丁羨低下頭,撈起筷子若無其事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

  一頓飯吃的磕磕絆絆,蔣沉幾個光速扒完了飯就跑樓上玩遊戲去了,周斯越也想去,被周夫人拉著才作罷。

  小少爺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有點不耐煩地皺著眉。

  因為丁羨還沒吃完。

  葉婉嫻推了丁羨一把,別吃了,趕緊過去跟斯越說說話。

  丁羨往嘴裡猛地扒了一口飯,「不知道說什麼。」

  葉婉嫻咬牙,「你信不信我抽你?」

  迫於母親的淫威下,丁羨不情不願地扒光碗裡的飯,被人擠到客廳的沙發上。

  周斯越整個人陷在沙發裡,一隻手搭著,一隻手隨意地擺在腿上,把遙控器丟給她,揚眉。

  一句話也沒有。

  丁羨坐姿端正,後背在他面前,隨便挑了個台,「你去跟他們玩兒吧,我自己看電視就行了。」

  周斯越斜睨她,試探道:「那我走了?」

  丁羨點點頭。

  快去把你的雞窩頭洗洗吧。

  「好勒。」

  周斯越真起身走了。

  周家的電視比他們家大,也清楚,丁羨平時很少有看電視的機會,電視不是被弟弟霸佔了,就被父親霸佔。

  她一個人樂得清閒,看得津津有味。

  沒一會兒,丁俊聰鬧著要上廁所,葉婉嫻讓她帶過去,丁羨把人送進去,自己倚著廁所外牆等。

  隔壁一扇門裡先是傳出一陣哄鬧聲,丁羨瞬時被吸引了注意力,隨後就聽有人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學著她說話。

  「我考了六百八十五分!」

  緊接著又是一陣哄笑聲。

  又有人學著葉婉嫻的樣子重複剛才餐桌上的對話:「我們羨羨可乖了呢,根本不用我操心,也不跟別的小孩攀比,我們羨羨什麼都懂呢!」

  「你們看她媽,還想跟斯越攀親,這年頭誰還定娃娃親啊!」

  「你們說她腦袋上那個包像不像個犄角,……」

  「我看著像怪物史瑞克。」

  「她剛剛看斯越還害羞呢!」

  丁羨背脊僵直地抵在牆上,彷彿有人伸手扼住她了脖子,大腦轟然一聲開始缺氧,空白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著那小怪物也挺可憐的,她媽看兒子的眼神跟看她的眼神差太多了。」

  生在偏心家庭不是她的錯,所以丁羨一直很小心翼翼維護自己那點自尊,儘管母親對自己確實不如弟弟,但在外人面前,她也不會說母親半點不是。

  青春期的傷口一下子被人揭出來撕的稀巴爛,她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心裡的小惡魔張牙舞爪地想要往外爬!

  「斯越,她媽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離那小怪物遠點兒,別把自己搭進去。」

  這是蔣沉的聲音。

  「嗯。」

  正握著遊戲手柄在電腦前拚殺的周斯越,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腦子裡卻是丁羨坐在沙發上小小的背影。

  下一秒,電腦裡人物躺倒。

  他死了。

  旁邊莫名勝利的戴眼鏡少年一臉懵。

  周斯越摔下遊戲手柄,煩躁地揉了把頭髮,人往沙發上倒,撈了個枕頭摁在臉上,不過光看表情也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有點不爽。

  蔣沉勾住他的胳膊,整個人靠過來:「斯越,你說說,突然多了個未婚妻是什麼感覺?」

  屋裡的人都下意識想聽聽他對「未婚妻」的評價。

  周斯越本來就不爽因為她分神輸了遊戲,雖說是他自己的主觀因素,但是這點連帶責任她還是要承擔的,蔣沉不依不饒地追問讓他煩不勝煩,直接將枕頭往他腦袋上一按,「煩不煩,你要喜歡自己上,別來煩我。」說完又直接一腳將蔣沉踹開:「起開,你坐著我模型了。」

  對啊。

  所有人都清楚,周少爺感興趣的只有各種模型。

  只有宋宜瑾在一旁特別認真地問:「我覺得丁羨姐姐沒你們說的這麼…你們為什麼這麼討厭她…」

  「妹妹,我們只是討厭她炫耀成績的樣子而已,她在飯桌上那模樣讓我想起了我的前女友,一樣的虛偽。」蔣沉咬了末兩字的尾音。

  「她沒別的意思吧。」

  「她當然沒別的意思,她只是喜歡炫耀,好學生的通病,我考了六百九,我沒發揮好……嗚嗚嗚嗚……這次只考了全班第二,嗚嗚嗚嗚……」

  蔣沉正學得津津有味。

  門外傳來有人大叫:「姐!!!」

  裡面的人一頓,面面相覷,連正百無聊賴丟著枕頭玩的周斯越都停下來了。

  蔣沉無聲道:「臥槽,那倆姐弟在外面?」

  宋宜瑾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後門外就傳來了幾聲很輕的敲門聲,周斯越躺在沙發上拿腳踢蔣沉,示意他去開門。

  蔣沉不敢去,怕看見丁羨那張陰鶩的臉,可周斯越一臉你不開我就把你丟出去的表情,他硬著頭皮上了。

  「啪嗒」門打開,蔣沉嬉皮笑臉,「小怪……小美女,找斯越啊?」

  屋內人三三倆倆坐在一起,有人在玩遊戲,周斯越則像個二大爺似的抱著枕頭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宋宜瑾坐在他邊上。

  丁羨直接越過蔣沉,看向周斯越,「廁所,沒紙了。」

  周斯越摸摸鼻子站起來,穿過走廊直接拐進自己的房間,他走路習慣性揉脖子,沒一會兒就拎了一包紙出來,倚著門框拋給她。

  丁羨準確接過,禮貌地跟他道謝:「麻煩你了。」轉身離開。

  周斯越看著她的背影,驀然笑了,目光瞥向一側,直白地戳穿:「別裝了,都聽見了是不是?」

  丁羨停住,平靜地轉過身。

  少年插兜倚著門框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樓道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打在他身上,抻著他眉眼裡不拘的傲氣。

  她也不知道哪裡鼓來的一股勁兒,淡聲回:

  「如果我退婚,你是不是會高興點兒?」

  周斯越莫名,良久後,點了下頭。

  然後他聽見少女清脆且愉悅的聲音。

  「哦,那我不退。」

  青春期叛逆的標誌物之二:偏不如你意。

  本來想替蔣沉道歉來著,周斯越直接被她氣笑了,咬了咬下唇,點著頭說:「行,隨便你。」

  說完,「砰——」關上門。

  不歡而散。

  於是,她的高中生涯就這麼帶著婚約開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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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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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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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1 23:56:5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九月二日,燕三正式開學,分班,領教材,認識新同學,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丁羨被分進了重點班,第一天晚自習到班級報道。

  臨出發還被小魔王纏著寫了半篇作文,結果丁羨去遲了,從校門口到整座教學樓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太陽沉沒,暮色降至,晚霞的餘暉撥開雲層,霞光簇錦,像是一團團七彩的棉花漂浮在學校上空,格外絢爛,七彩的光照下來,像在空中劈開一道口子。

  似乎象徵著,她未來三年的高中生涯,要在這囚籠裡拚殺出一條血路。

  丁羨找到高一三班,貓著腰在後門口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想打探一下班裡的情況,結果被講台上正慷慨激昂做思想工作的班主任一眼掃到,直接給她點出來。

  「那位女同學。」

  丁羨有一毛病,老師只要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兒叫她,就臉紅,而且她皮膚薄,整張臉都是緋紅。更何況現在是遲到,被老師抓,直接紅到脖子根兒了,像個蘋果似的直直地戳在那兒。

  班主任叫劉江,四十出頭,微胖,圓乎乎的腦袋,頂上沒幾根毛,戴副寬邊兒眼鏡,穿襯衣的時候喜歡把衣擺扎進褲子裡,腰間扎根playboy的皮帶,勒著他圓滾滾的肚子。

  人不可貌相,劉江已經在三中教了十幾年的化學,帶得都是重點班,是出了名的麻辣教師,嚴肅刻板,沒有學生敢跟他開玩笑。人送稱號「鐵板江」。

  劉江對學生只有一個要求,凡事只拿成績說話。

  成績好,聽你的,成績不好,那就別屁話,老老實實聽他的。

  聽說上屆還有個學生因為他退學了。

  丁羨心裡發虛,正猶豫著要不要先打報告,就聽講台上傳來一句厚重且穿透力十足的聲音:「探頭探腦的參觀動物園呢?趕緊給我進來。」

  新開學,劉江竟出乎意料的好說話,丁羨趕緊往面前最後一排靠門的位置一坐,吊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

  竟然還有同學覺得劉江風趣,配合地咯咯哄笑起來,氣氛無比和諧。

  劉江在講台上唾沫橫飛地給這幫新入學的學生們做著思想工作。

  丁羨托腮走神。

  關於劉江的這些信息是許軻告訴她的。

  許軻是她小時候在延平鎮的鄰居,也是延平中學第一個考上三中的,在接到班主任電話和分班結果的時候,許軻剛巧在她家。

  許軻高一就是劉江帶的,後來高二轉了文科,劉江至今都有點瞧不起他,因為當年許軻是近乎滿分被燕三錄取,高一一年的各種大小考常霸校第一名,尤其是化學。而同樣提起許軻,劉江也是又愛又恨。

  但丁羨沒有許軻這麼厲害,她的分數只是剛過了重點班的線,估計排名也是末尾差不多。

  從小到大,許軻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鎮上的父母大概每個人都想生一個像許軻這樣的孩子,長得標誌,性格溫柔,讀書又好。每每丁羨跟著母親出去買東西,逢人就聽見那些阿姨七嘴八舌地議論。

  「許軻這次會考又是全市第一名。」

  「許軻考上三中了!!!!!」

  「老許家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這回,誰不知道咱們延平鎮的孩子都出了名的不會讀書。走,咱們去看看許軻奶奶,讓許軻週末回來給咱家囡囡補補課。」

  許軻父母走得早,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大約是許奶奶的性子溫婉,許軻隨許奶奶,說話做事總是很溫柔得體,誰也不得罪,還真就幫著鎮上的小孩補習功課。

  只有丁羨不找他補習。

  許軻明白,丁羨這姑娘要強,學習方法和生活規律又被丁母從小管束得很刻板,他明裡暗裡點撥,凡事不用太遵從父母,學習是你自己的事兒。

  但十幾年的習慣,下來,哪一時能改掉。

  就比如,記筆記這事兒,許軻苦口婆心勸過幾次,別什麼都往上寫,挑重點寫。

  丁羨改不了,因為葉婉嫻每天都要檢查筆記本,包括老師上課說了什麼,最好一字不落記下來。一開始也哭也鬧,也不肯寫。在葉婉嫻下過幾次狠手後,就老老實實往本上記了,記了幾次竟然也就習慣了。

  丁羨低頭望著自己的筆記本出神,耳邊傳來「啪——」,旁邊的位置丟下一個黑色的斜跨包,餘光瞥到一道高大的背影坐下來。

  居然還有比她晚,還這麼氣定神閒的,小心被老劉盯上啊,結果劉江眼睛只往這邊瞥了眼,一掃而過,繼續說他的。

  嘴角——

  居然還有笑意。

  開心個毛線球啊?

  丁羨剛想轉頭看看是何方神聖。

  前桌忽然有人轉過頭,是一個皮膚很白的眼鏡男,瞧著還有點眼熟,眼鏡男看見丁羨的時候,也是一頓。

  那天在周家見過的眼鏡男。

  丁羨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眼鏡男說——

  「斯越,你不會從下午睡到現在吧?」

  旁邊的人靠在椅子上,發出一聲很簡單的鼻音,「嗯。」

  「臥槽,我都給周姨打過電話讓她別忘了叫你。」

  周斯越沒說話。

  「你媽忘了?」

  又是簡單的一聲嗯,帶點兒睡意的鼻音。

  「周姨真行。」眼鏡男比了個拇指,轉過去了。

  李錦薈忘性大,唯一記得的事兒就找隔壁太太打牌,除了打牌,別的事兒都不是事兒。主要是前幾年出了一場車禍,記憶力不如從前,加上這兒子從來不用她操心,也很少管他的事兒。

  如果周斯越不是最近準備九月份的機器人競賽,天天熬夜,哪用得著下午補覺。

  他撓撓眉,目光隨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同桌,結果就發現趴在桌子上拿著個本子塗塗畫畫的丁羨了,耷拉個腦袋,下巴撐在桌板上,紮著慣常的馬尾,後頸項白皙乾淨,細長,像一截白嫩的斷藕。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她後腦勺上就印著個蠢字。

  「喂。」

  喂什麼喂,我沒名字?

  跟你又不熟,臨時坐一會兒而已,搭什麼訕。丁羨充耳不聞,腦袋歪向一側,反正就不理你。

  周少爺自嘲地笑了下,搖搖頭,得勒。

  劉江越說越起勁兒,也不管底下的人聽得昏昏欲睡,激動得像個噴壺,唾沫橫飛、口水四濺。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們現在既然已經踏進這個門,你們就生是這兒的人,』死』是這兒的魂,我希望你們能讓自己』死』得有尊嚴!從這一刻起,你們就要把自己的皮繃緊,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箭能射多遠,就看你們這三年用多大力,就算把弦崩斷,也絕不懈怠!」

  丁羨伏在桌案上,覺得這話說的真好,比喻得真恰當,延平的老師從來不說這些。於是,她拿著筆記錄下來,準備貼在桌子上激勵自己,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斯越忽然哼地笑了聲,嘲諷地睨著她的本子:「這種人生毒雞湯也往本子上記,你的人生是多缺教育啊?」

  丁羨剛寫完弓字,聽見這冷嘲熱諷地話,猛地用兩隻手把本子捂得嚴嚴實實,轉頭瞪過去。

  劉江說得頭頭是道,底下學生聽得激動不已,兩眼珠直冒綠光,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張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擺在桌前。

  後排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目光就這麼辟里啪啦在空中相撞了。

  周少爺哪像來上課,閒適地靠在椅子上,桌上攤著本人與自然看得起勁兒,那雙眉眼微微上翹,眼尾似開剪的羽毛,此刻像把剪刀,刻薄又犀利。

  偏偏那張天生刻薄臉,還長得如此好看,他把頭髮剪短了,露出乾淨利落的五官和柔和的輪廓。相比那天在家的雞窩頭,稍稍收拾下的周斯越有點過分惹眼了。

  丁羨冷眼望著那張充滿誘惑力的臉,一字一句咬著:「我叫丁羨。」

  周斯越低頭翻著人與自然,眼皮也沒抬,掏掏耳朵,懶散地嗯了聲,也不知道記住沒有。

  丁羨說:「你別跟我搭訕。」

  我扛得住誘惑。

  這下,少爺抬頭了,一臉不可思議,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我……搭訕?」

  丁羨說得一本正經:「對,明天老班就換座兒了,咱倆頂多算個露水同桌。」

  少爺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露水……同桌?」

  丁羨一點頭,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啊。

  結果講台上劉江做了個總結陳詞:「是這樣,一個月後摸底考,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趕緊複習下以前的知識,座位暫時先這麼坐,一個月後我再根據成績給你們排座兒。好了,今天差不多就到這兒,住校生到我辦公室集合,通校生回去的路上小心點,下課吧。」

  喂喂喂,老師你會不會太隨意了?

  不愧是名師,連談話的時間都掐分掐點兒,話音剛落,清脆尖銳的下課鈴聲跟安排好似的,就叮鈴鈴響了——

  同學們一窩蜂地湧出教室。

  剩下丁羨坐在位置上發愣,連東西也忘了收拾。

  眼鏡男去找劉江要課表,周斯越倚著課桌等,一米八五的身高大腿都能過桌板的,半個臀部倚著桌沿,雙手抄在兜裡,身上斜跨著個黑色的包,低頭看自己的鞋尖,額前的小碎發垂落。

  眼鏡男很快就回來了,「走吧,斯越。」

  周斯越起身剛邁出腳步,忽然停了下,拍拍丁羨的肩,似調侃:「明天見啊,露水同桌。」

  丁羨正在往包裡裝鉛筆盒。

  聽見這聲,愣了,猛地一抬頭,人已經走遠了。

  鉛筆盒啪地掉地上,七零八落滾出幾支筆,恰好滾到了周斯越的凳子下。

  像一盞明燈的暗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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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1 23:57:0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關於同桌這個詞,自古以來多曖昧。

  每個班,總有那麼一對同桌坐著坐著就有感情了,匆匆少年的歲月談情,猶如過眼雲煙。多少年後,丁羨都記得他們當時的班對各自帶著愛人在同學會上相遇的尷尬場景。然而,沒想到,更尷尬的是她跟身旁這位周少爺。

  不過,這都是後話。

  自那晚之後,兩人正式成為了「露水同桌」。丁羨明裡暗裡偷摸觀察,發現這人能考六百七真是神了,上課看課外書,下課靠在椅背上跟人閒聊,放學後去打球,晚自習寫完當天的作業繼續看課外書。

  周斯越看的書很雜,亂七八糟什麼都有,最奇葩的丁羨曾在他桌上見過一本英文書,——《Fancy Coffins to Make Yourself》。

  她悄悄把名字記下來,晚上回去翻著字典查才知道那本書名叫,如何打造你的夢幻棺材。

  第二天,她又在他桌上看到一本《人間美味》。

  沒想到他還是個吃貨。

  作為博覽群書的周少爺,腦回路自然不是丁羨這等凡人能理解的。

  《人間美味》已經翻閱了一半,就這麼赤恍恍地攤在桌上,丁羨悄悄湊過去看了眼,就被第一段話給噁心到了。

  「在英國某個小鎮上,有一段時間盛行一種風味的奶酪,吃過的人都念念不忘那種味道,於是經常光顧那家小店,但在不久後,那家小店被查封了,門口貼著一張公告書,奶酪裡面加入了少女的尿,才使之風味獨特。

  當下所有人都嘔吐不已。

  然而,幾天後,人們都對那股子騷.味欲罷不能。」

  丁羨差點要看吐了,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著書的一角往後翻了翻,似乎這整本書都沾了少女的尿。

  書頁悄悄在空中翻了個轉,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咳嗽聲。

  做「賊」的姑娘猛地鬆了手,書頁飄飄落落躺回去,慢慢回過頭,就見周少爺雙手插兜斜斜地靠在門框上,半笑不笑地看著她。

  又這麼笑。

  你媽媽沒教過你,長得好看的人要少笑嗎?喜歡上你你負責嗎?

  「怎麼,對我這書感興趣?」他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漫不經心地問。

  丁羨哼唧一聲,「不。」

  說完轉回自己的位置,想想又抬頭對他補了句:「變態。」

  周斯越輕嘲的笑了下,大約能明白她是因為看了第一段話,但是也懶得跟她解釋,這本書到底講什麼。那時就覺得這姑娘還挺有意思,特別是憋著一股勁兒跟你作對的時候,特別好玩,偶爾會忍不住逗逗她。

  而且跟她同桌省事兒,話不多,又沒什麼壓力,人也樂觀,解出一道數學題能自己一個人傻樂半天,他有時候看著都覺得好笑。

  那破題他初中都能解,這二缺還寫了滿滿當當一頁草稿紙,結果還算錯,果然蠢。

  不過作為「露水」同桌,周少爺還是決定提點提點她,食指曲起,輕輕叩了叩她的課桌板:「不是,我說你這什麼都往本上記的習慣再保持下去,很快就要從這重點班淘汰了。」

  他這人說話向來直接,不懂委婉。

  跟別人或許還可以委婉點,但跟這二缺,他委婉了,她也得能聽懂啊。

  那年的燕三還是實行淘汰制:高一學年結束,最末十位淘汰進入普通班,這個不是唬人的,這是歷屆的規矩。與其說是重點班,不如說是預備重點班。等到人數最終確定在四十人以內,文理分班結束,剩下的才是真正的重點班苗苗。

  對於丁羨來說,其實很懸,因為她的入學分數只排到三十八名,身旁這位少爺就更別說了,他的分數才剛過線,能進重點班就已經讓她大開眼界了。

  一開始還以為是周叔叔塞錢了,後來她聽人說,附中直升的只要能過線,就直接進入重點班,而且,永遠不會被淘汰。

  這什麼鳥規矩。

  後來又聽說附中的學費一萬一學期,能在附中讀的都是有錢子弟。也是,不然這位少爺哪來的那麼多課外書,她其實也很喜歡看書,只是很少買,每次都是蹲在書店看,看完小心翼翼給人放回去,生怕折舊了別人要她賠。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但這麼直白地被人指出來,又是女孩子,心思敏感,難堪地紅了紅臉,又不願就此認輸,倆眼直戳戳地瞪著周斯越,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我三八,你四五,你有什麼好說我的?」

  她一急就容易縮字,梗著脖子,嗓子一提,我三八就這麼瓢了嘴。

  周斯越愣著看了她一眼,先是低頭壓著抽笑了幾聲,結果身旁一小圈的同學都聽見了,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朝丁羨看去,又齊哄哄地笑出聲。

  周斯越轉而變成大笑,樂得不行,還頗為贊同的點頭。

  丁羨終於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羞惱地趴到桌子上去,腦袋埋進去,恨不得找條地縫轉進去。

  不知是誰說了句:「斯越,你同桌兒還挺逗。」

  丁羨權當什麼也沒聽見,死死地把臉埋進去,卻聽身旁的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口氣還挺無奈的,「不好意思,見笑了。」

  誰允許你見笑的?

  經過我允許了嗎,你就見笑,你知道見笑什麼意思嗎?

  同學們又是一陣笑。

  好在上課鈴響了,這邊終於徹底靜下來。

  走廊裡數學老師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從門口晃進來,把課本往講台一丟,聲音嬌柔:「來,同學們把課本翻到第三節 。」

  周斯越瞥了眼還趴著的丁羨,臉都紅到脖子根兒了,怎麼這麼容易臉紅。

  「行了,沒人看你了,上課了。」邊說著,邊翻開他的人間美味。

  丁羨悄悄抬了抬額頭,露出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四下打量,然後就看見那位少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翻他一眼,坐起來,從桌板裡抽出數學書,開學才沒幾天,筆記已經寫了滿滿當當,還貼了不少花花綠綠的紙。

  講台上女老師快速流暢地寫著板書,字跟人一樣漂亮。

  「今天講交集和並集。」

  丁羨拿起筆吭吭哧哧就是一通記,看得周少爺直搖頭,勾勾嘴角,也懶得再管她,自顧自翻著手裡的書。

  一堂課下來,丁羨又寫了滿滿一本子,密密麻麻。

  不小心被前桌的姑娘看見了,驚喜地轉過頭來跟她搭話,「丁羨,你也寫太快了吧,這一節課你能記這麼多東西啊?」

  這才對嘛!

  好學生看到筆記不是都應該驚歎她能如此完整地記下老師的話嘛。

  前桌姑娘叫孔莎迪,入學分數六百八,排名四十,兩個在危險區的小姑娘一見如故,一拍即合,三兩下就確定了,彼此是目前燕三最好的朋友。

  「一起去上廁所呀!」孔莎迪友好地發出邀請。

  「好呀!」丁羨甜甜的說。

  於是,兩人就親親密密地手拉著手去上廁所了。

  當然,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周少爺是無法理解女生這種從一句「你筆記寫的好快呀」到「一起去上廁所」之間總共不過用了三分鐘,這種親暱勁兒是哪來的。

  不過他也不想理解。

  孔莎迪的同桌宋子琪也不理解,疑惑地回頭問,「女人之間的腦回路是不是特別簡單?」

  周斯越長腿放直,靠著椅背,凳子前腿抬起晃了晃,低頭翻著手裡的書,頭也不抬說:「別人不敢說。」抬頭,下巴點點丁羨的位置:「這二缺肯定沒有腦回路,一根筋通到底。」

  宋子琪訝異地看著他,「這麼瞭解,你不會喜歡她吧?」

  周斯越隨便在桌上撿了本書丟過去,語氣揶揄又好笑:「喜歡她?我還不如喜歡你啊。」

  宋子琪偏頭躲過,書嘩啦啦落到地上:「好呀好呀。」

  周斯越長腿穿過桌下,去踹他凳子,「滾。」

  宋子琪自覺把書撿起來,給他放好:「剛蔣沉說放學去打球。」

  「嗯。」

  宋子琪趴在他桌上,又問:「你倆還沒退婚啊?」

  「沒。」周斯越淡聲。

  「那你還退不退了?」

  「退。」格外堅定,書又翻過一頁,彷彿就跟吃不吃飯一樣簡單的問題。

  「也對,她一看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說真的,我覺得這丫頭沒有那天家裡看的那麼討厭,主要是她媽,她其實挺可愛的,你看她剛才。」於是又學著丁羨剛剛的模樣,捏著嗓子叫:「我三八,多可愛,多缺心眼兒。」

  不過這次是真沒惡意。

  結果話音剛落,就看見丁羨跟孔莎迪手挽著手站在門口,小姑娘前一秒還笑呢,後一秒看見他就垮了臉。

  宋子琪尷尬地轉過去。

  丁羨鬆了孔莎迪的手,不動聲色地拉開椅子坐回去。

  然後把放在周斯越這邊的書和文具全部搬到另一邊,又把自己的桌板往邊上挪了挪,中間空出一條縫隙,似乎在跟他劃清界限。

  又把凳子往邊上挪,確定沒有碰到周斯越的任何東西,才放心滿意地又跟孔莎迪親親密密地討論筆記去了。

  周斯越明白,這是把氣撒到他身上了,挑眉笑了下,忽然:

  「宋子琪。」

  前方的人乖乖轉過頭,「啊?」

  周少爺收回腳,凳子「彭——」在地上放平,把手上的書合上往桌板裡一丟,皮笑肉不笑說:「來,哄哄我同桌兒,哄高興了今晚讓你三個球。」

  正跟孔莎迪討論筆記的丁羨一愣。

  她大概腦子壞了,怎麼有一瞬間,聽成了——

  來,哄哄我女朋友。

  這人有毒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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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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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怪獸,對不起啊。」

  宋子琪真就跟上了發條似的,轉過身來,對著丁羨的位置,一臉真誠地說,天真爛漫無辜的模樣讓孔莎迪都瞧著可憐。

  孔莎迪輕輕推著丁羨擺在桌上的手臂,小聲求情:「羨羨,你就原諒他吧。」

  丁羨無言地望著孔莎迪。

  滿腦都是來哄哄我女朋友,她為自己感到羞恥。

  不等她說話,周少爺在一旁翻著書,眼皮也不抬地說:「前仨字兒去了,重新說。」

  宋子琪倆眼兒瞪得渾圓,想說至於麼,他又沒惡意。

  但那位少爺一臉啥也不管,你得給我哄高興了,宋子琪咂咂嘴,張嘴:「丁羨同學……」

  還沒說完,被丁羨輕聲打斷。

  「不,不用了……我原諒你。」

  熾熱的光線從窗外灑進來,照進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金燦燦的髮絲發著光,耳根紅透,聲音微糯。

  宋子琪看了眼周斯越,後者微挑了下眉。

  丁羨又拔了拔音量,生怕有人聽不見:「我……我是看在莎迪的面兒上。」說完迅速低下頭去佯裝手忙腳亂地在桌板裡翻書。

  宋子琪點了下頭:「明白。」

  說完故意瞥著周斯越,說:「我會好好謝謝我的同桌兒,不過,該解釋的我還得解釋下,也許那天在斯越家,因為你媽媽對你有點惡意,但以後大家都是同學,我不想造成什麼不必要的誤會,我個人對你沒有偏見。」

  然後對孔莎迪笑了笑,親切地說:「來,同桌兒,咱們回去。」

  宋子琪高度近視,戴著副眼鏡,皮膚又白,五官周正,看上去很斯文。

  孔莎迪被他一句咱們回去給鬧了個紅臉,嬌羞羞地抱著筆記本轉回去了,倆男生都懵了,愣愣轉頭再看丁羨,也是紅的。

  女生那時的一些小心思,在男生看來都很莫名,就比如現在孔莎迪的表現,宋子琪腦子裡只有兩字,毛病。

  而身後的周少爺更是不解,明明是自己讓宋子琪給她道歉的,怎麼還就成了孔莎迪的面子了?而且宋子琪給她道歉,她臉紅個什麼勁兒?

  當初說不退婚的時候,臉皮不是挺厚的嗎?怎麼到了這裡,臉皮薄成紙了?

  年少時的情緒像酒,剛品沒感覺,時間愈久,再去沉香,總能捉到一絲詭異的蛛絲馬跡。兩位智商頗高的少年,在那時,也只能把女生這種物種定義為——無法溝通。

  夏日艷陽高照,學校像個蒸籠。窗外蟬鳴自得其樂,參天樹木強顏歡笑。

  丁羨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對周斯越關注起來。

  每個班級似乎都有這麼一群人,永遠在學習的學霸和永遠在打鬧的學渣。

  但在這個班級裡,只有兩撥人,努力學習的學霸,和不努力學習的學霸。

  周斯越就是後者。

  他下課永遠在跟別人討論籃球、足球、nba、遊戲、偶爾還會討論軍事,總之就是不寫題,偶爾會有人問他數學題,他也來者不拒,一一解答。他數學特別好,似乎沒有能難倒他的題,有些題目一拿來,他掃一眼就知道答案。

  不過他很懶,能翻到做過的原題就直接把本子丟過去,翻不到的,再寫步驟。

  這天午飯,孔莎迪端著飯盒給她分享從宋子琪那兒得知的情報,把筷子一撂,企圖賣了個關子:「我有情報分享,你要聽麼?」

  丁羨:「什麼情報?明天不上課?」

  孔莎迪哎呀一聲,你咋這麼不好學呢?聽著,是關於你同桌的。

  果然成功地引起了丁羨的注意,她從飯盒裡抬頭,看見孔莎迪神秘兮兮且意味深長的臉,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於是輕咳一聲掩蓋過去,又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戳這筷子,佯裝不經意問:「什麼情報?」

  孔莎迪故意逗她,「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丁羨再次抬眼:「什麼問題?」

  孔莎迪笑:「你喜歡周斯越嗎?」

  一口飯嗆在喉嚨裡,半天下不去,丁羨劇烈咳嗽起來,小臉兒漲得通紅,孔莎迪慌了,忙給她遞了自己的水:「不是吧,隨便提個名字,你就這麼受不了了?」

  丁羨半天才把嘴裡的飯咳出來,仰頭連灌了幾口水,臉瞥向一側:「我才不喜歡呢,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學習。」

  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往邊上斜,剛巧瞥見周斯越跟蔣沉一幫人坐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身旁坐著宋宜瑾。

  他好像不挑食,吃飯大口又快速,這倒是沒有少爺毛病。

  周斯越吃到一半,約莫感覺到前方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茫茫然抬頭隨意一掃,兩道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著。

  丁羨忙轉過去,擰上杯蓋,放在邊上,繼續低頭吃飯。

  剛拾起筷子,又覺得不對勁兒,躲什麼呢,這不就顯得你有鬼了,大大方方給他笑一個,端莊優雅,誰怕誰啊。

  於是她又轉頭,衝著周斯越的方向露出一個自認為大方坦率的笑容。

  周斯越愣了一下,突然提肩嗤笑了下,又恢復了他的少爺姿態。

  對面的蔣沉似乎問他笑什麼。

  周斯越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桌下是他無處安放的長腿,下巴往丁羨這邊一點,蔣沉宋子琪等人都齊齊看過來。

  於是下一秒,爆發出一陣齊齊的哄笑聲。

  丁羨莫名,剛要轉頭,就聽見孔莎迪猶猶豫豫地說:「羨羨,你門牙上有菜葉。」

  「……」

  多年後,有人在知乎上問:心如死灰是什麼感覺。

  丁羨回:陽光明媚的下午,在學校的食堂吃飯偶遇暗戀對象,對著他露出一個自認為迷人的笑容。然後閨蜜就告訴我:「你門牙上有菜葉。」

  記憶總是添油加醋。

  往後的日子不論什麼時候回想,她都覺得自己是從那句「你哄哄我同桌兒」開始喜歡上周斯越的。

  可那時的她正處於一種極端的矛盾中。

  丁羨羞憤地轉過頭,就聽身後周少爺不冷不淡地發話了,「行了,別笑了。」他與生俱來的氣場就特別容易讓人信服,蔣沉和宋子琪都特別聽他的話。

  丁羨當時只覺得是周叔叔的關係,漸漸的,終於明白,包括自己在內,就算他說月球上有外星人,他們都信。

  年少的周斯越,正經的時候冷淡如廝,吊兒郎當開玩笑的時候又覺得這人沒個正形,可不論哪樣,他身上透著一種,就算天塌下來,他一個人也能扛。

  等他們走後,孔莎迪才告訴丁羨:「我上課的時候聽宋子琪說,周斯越中考數學滿分。」

  今年中考的數學卷偏難,尤其最後一道大題,能答出的人寥寥無幾,丁羨剛來時就聽人討論過最後那道大題,全市只有四五個人答出來。

  今年的平均分較之去年整體下降,去年的簡單卷,考出滿分也是寥寥無幾。

  這個滿分的含金量確實重。

  孔莎迪又說:「他是全國珠心算冠軍。」

  難怪他運算題都是直接寫答案的,從來不用計算器或者在草稿紙上演算。

  丁羨歎了口氣:「以後這些事兒你就別告訴我了。 」

  「啊?為什麼?」

  「受不了打擊。」

  他平時坐在旁邊壓力就已經夠大了。

  你知道他上課從來不記筆記麼?

  你知道他從來不聽課還能跟老師對答如流麼?

  你知道我在草稿紙上演算了半天還算錯的數學題,他唰唰唰兩筆就寫完了,我當時的心情麼?

  算了,這些你都不知道。

  她低下頭,眼神難掩暗淡,小小的背影瞧上去是真失落。她就是覺得,她努力學努力學拚命學拚命學,都及不上別人花那麼幾分鐘掃下課本。

  丁羨不是天賦型,她所有的成績和分數都是自己一本一本書、一道一道題啃下來的。

  以前在延平鎮的時候,她是老師們掌上的寶貝,因為她努力刻苦又乖巧聽話,鎮裡的學生大多不認真學習,初中混了畢業上個職高或者直接出去打工居多。

  只有她,拚死在這魚池裡掙扎。

  以為越過這龍門,野雞就能變成鳳凰。

  然而進了龍門才知道,她只不過是從雞頭變成了鳳尾。

  吃完午飯,回到教室。

  周斯越難得沒出去打球,而是翹著腳坐在位置上跟人閒聊,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照著他的頭髮鬆軟又柔和,讓人忍不住想揉一把。

  不一會兒,就有女同學拎著道題過來跟他探討。

  周斯越跟誰講題都是一個德行,拿著跟筆在紙上圈圈畫畫,別人還沒反應過來,他題已經講完了。

  女同學紅著臉:「你能再說一遍嗎?」見他微微一皺眉,女同學怕惹他討厭,忙抽回捲子又說:「沒事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周斯越一點頭:「哦。」

  丁羨趴在桌子上寫數學作業。

  午休時間,知了趴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

  午後的校園總是特別安詳,連灼熱的陽光都變的和煦起來,數學作業攤在桌上半小時,一個字沒寫。

  那個女同學沒一會兒拎著題目又來了。

  丁羨忽然坐起來,蓋上本子對她粲然一笑,熱情地說:「咱們倆換一下,你坐我這兒好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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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21 23:57:25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我們都曾得過一種病,學名——瑪麗蘇綜合症候群。

  得了這種病的少女,患有輕微幻想症,以為自己是生活的主角,自帶主角光環,嚴重者同時伴隨有玻璃心、矯情病等併發症。

  少女情懷總是詩。

  你護我一句,我愛你一生。

  但年少的情感總是極其的矛盾,昨天愛你,今天你跟別的女生多說一句話,明天就不愛你了;或者昨天不愛你,今天你從口袋裡分了半顆糖給我,我決定從明天起愛你。

  簡單而純粹。

  丁羨那會兒也是個矛盾體,一方面她不認為自己喜歡周斯越,另一方面,他跟別的女生講題時,心裡確實酸。

  她認為自己喜歡的類型應該是許軻那種溫柔又紳士的男生,而不是周斯越這只傲慢的孔雀。

  可是她在酸什麼?

  哦,一定是她的瑪麗蘇病症發作了。

  丁羨說完也不看他倆,直接低頭收拾桌上的書本給那位女生騰座位,寂靜的午休教室,陽光投下一道陰影,窸窸窣窣是她收拾東西的聲音。

  光影交錯。

  「你又犯什麼病?」

  周斯越聲音不輕不重,但在這兒寂靜的教室裡,嗓音格外冷清。

  丁羨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筆袋拉了一半,整個人僵在原地,周圍同學齊刷刷回頭,幾十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低聲解釋:「我午休給你們倆騰空間,這樣你教起來方便點兒。」

  周斯越靠在椅背上譏諷地看著她,哼笑一聲:「瞧把你體貼的。」

  丁羨充耳不聞,索性不理他,繼續低頭收拾,沖那女生笑了下,「我馬上好。」

  女生懵懵懂懂:「哦,真要換嗎?」

  丁羨:「換啊。」

  周斯越低頭寫題,頭也不抬,毛茸茸的頭髮在太陽底下發著光,像一隻溫馴的獵犬。

  「換了就別回來了。」

  他說。

  丁羨原本只打算換午休,她只是想換個清靜的地方睡一會兒,被他這麼一鬧,抱著兩本書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斯越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抬過頭,連後腦勺都顯得格外冷漠。

  丁羨憤憤一咬牙,丟下一句:「我等會來搬桌子!」

  說完,揚著馬尾高傲地走向她的新位置。

  「呲啦——」

  周斯越的卷子被筆寫破了。

  窗外知了應景的低鳴了兩聲。

  丁羨換到了正前方第四排,新同桌還是個男生,叫何星文,是今年的中考狀元,長得很普通,剪著個寸頭,皮膚黝黑,總是穿著一套被洗得泛白又皺皺巴巴的長衣長褲,坐姿十分端正,像個小學生,下課哪兒也不去,就在位子上寫題。

  這才是「正常」的同桌,而不是周斯越那種非人類。

  何星文唯一不同的是,他有點少年白頭,光看後腦勺,像個小老頭。

  可也比那只傲慢孔雀強。

  下午孔莎迪過來找她說話,身子半搭在她的桌上,勸她:「真不回去啦?」

  課間同學們說話聲鬧哄哄的,可偏偏就還能聽見他半開玩笑跟人調侃的嗓音,穿過人海就這麼直戳戳飄她耳朵裡。

  丁羨耷拉地腦袋伏在桌案上,筆在草稿本上無意識地塗塗畫畫,表情倔強:「不回去。」

  孔莎迪拉長了音,「噢——」,然後伸手拿過她的草稿紙,小聲驚呼:「那你寫他名字幹嘛?」

  丁羨猛地驚醒,整個人從位置上彈起,朝著孔莎迪撲過去,劈手奪過她手中的草稿本,一看。

  哪有什麼名字,一堆鬼畫符而已。

  孔莎迪得逞奸笑:「你心裡有鬼。」

  丁羨心不在焉地坐回去,長歎一聲:「你好煩。」

  孔莎迪癟癟嘴:「我只是想提醒你,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是你的損失,鄧婉婉一看就對周斯越有意思,到時候人被搶走了,你可別哭。」

  丁羨滿不在乎地鼓嘴,筆在稿紙上狠狠地劃下一道,說著:「趕緊拿走,他倆要是成了,我到時候在校門口放倆大禮炮,就當感謝鄧婉婉同學犧牲自我為民除害了!」

  孔莎迪故意說:「是嗎?那我得趕緊買張板凳過幾天去校門口看禮花去。」

  丁羨側著眼睛斜她。

  孔莎迪:「他倆現在聊得可好了,鄧婉婉還約了他一塊打遊戲呢。」

  「打去。」丁羨哼唧。

  孔莎迪切了聲,懶得跟她再廢話,下了最後通牒:「明天趕緊給我搬回來,我實在懶得聽我身後坐著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鳥,還有啊,你不趕緊趁著一個月培養培養感情,一個月後老班一排座兒,你就更沒戲。」

  「不搬。」丁羨倔強得像頭驢,孔莎迪氣得正要瞪眼,就看她慢慢坐直,低頭糯糯地補了句:「是他讓我別回去的。」

  孔莎迪:「喲喲喲,你倆這是夫妻吵架呢?你看,像不像那個,你要出去了就別給我回來!這話你媽肯定經常這麼跟你爸說吧?之後你爸回去了你媽不還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話雖這麼說,可每次都是葉婉嫻憋不住給父親打電話,父親才從朋友家搬回來。

  丁羨慢慢回過頭去。

  周斯越穿著件黑色t恤,鬆懈地靠在椅背上心情不錯地跟宋子琪聊天,說到興時,露出他平時慣常懶散的笑容,少年牙齒白又整齊,笑起來眼尾微微上勾,晚霞在背後,毛茸茸的頭髮沐浴在半透紅的餘暉中,整個人似乎在發光。

  丁羨想起一句話。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引山洪。

  有男生趴在門口叫他放學去打球,他淡笑著回頭說好。有路過的女生忍不住往裡頭多看了兩眼,他恍若未覺,只顧跟宋子琪閒聊。

  宋子琪跟他開玩笑:「哎哎哎,又來看你的。」

  周少爺一腳踹在他凳子上,「瞎說什麼。」

  還真有女生是來看他的,不過那時也不敢做什麼,就藉著來找同學的名義躲在後門口偷偷看兩眼,然後悄摸打聽:「他是周斯越啊?」

  同學起初還挺耐心的,打聽多了,最後直接:「看見門口那個男生了嗎,對,就是我們班周斯越,還沒女朋友。」

  女生害羞地拍打著同學的肩膀:「誰問這個了。」

  可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

  宋子琪說。

  反正周斯越這人就是跟誰都能交朋友,他平時看的閒書多,碰上什麼話題都能說兩句,有人問,他也願意答,人確實高貴,但卻一點兒沒架子,跟誰都能聊。

  有時候跟胡同口那張啞巴都能說上兩嘴。

  他朋友多,所以少她一個不少。

  她跟鄧婉婉換了座位,他依舊跟人談笑風生,並不影響他任何,就她一個人在這兒兵荒馬亂。

  話雖這麼說,很快她就後悔了。

  原由是一次丁羨沒帶語文書,想跟何星文拼一本,但是何星文沒理她。丁羨以為是他不喜歡跟人拼一本,也不敢再麻煩他。

  就這麼傻愣著撐了一節課。

  期間還被語文老師點了一次名。

  課間,丁羨去了趟廁所,班裡發一本剛到的教材,何星文給自己拿了一本,沒給她留,就直接往下傳,等第二天上課用書的時候,丁羨怎麼都記得這本書還沒發。

  結果同學們一個個從桌板裡抽出新書。

  她才驚問何星文:「這書什麼時候發的?」

  何星文:「昨天。」

  「你沒幫我拿?」

  何星文想了下:「忘了。」

  還有比如丁羨削鉛筆,何星文會說:「灰很大,你去外面削。」

  於是丁羨只能站在教室後面的垃圾桶邊上削,沒有桌板的借力,變得極其困難,一不留神,手指刮了道小口子。

  這麼一比較,那只孔雀又瞬間高大起來了。

  他平時拽拽的不理人,發書的時候都會給她留一本,她不在老師佈置地作業他也會特別提醒她,也從沒嫌過她的鉛筆灰。

  「忽然覺得,周斯越真是春風一樣的同桌兒。」

  想了一會兒,又歪著腦袋問孔莎迪:「你說我現在跟鄧婉婉說換座兒的事兒,她能答應嗎?」

  孔莎迪衝她呵呵笑:「你想多了,人家現在好著呢,上課討論討論題,下課討論討論遊戲,哪還有你插足的地兒。人家周少爺哪還缺你這麼一紅顏知己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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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暗戀就是,跟你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跟清風說一些關於你的事。

  ——《小怪獸成長日記》

  丁羨紅著臉把孔莎迪轟走了,覺得這人忒煩。

  誰是他的紅顏知己啊,誰要當他的紅顏知己啊。他就是跟張翠翠李鶯鶯王燕燕一起吃飯寫作業逛街也不關她的事兒啊。

  窗外蟬聲鳴鳴,此刻在丁羨聽來,一點兒都不悅耳動聽,聒噪得很,小心臟被七上八下地吊在空中,怎麼都不安。

  她煩躁地伏案,下巴搭在桌上,像一條垂頭喪氣的流浪狗,清澈的雙眼骨碌碌地打轉,一會兒看看左邊的何星文,一會兒看看右邊的女班長。

  可憐見兒的。

  她悄悄回頭,視線投向最末排。

  那位大少爺插著兜跟宋子琪踩著點兒踏進教室,毛茸茸的頭髮像個稻草堆,亂得人想給他狠狠揉一把,可偏偏這種凌亂無序的慵懶帥最勾人。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少年。

  即使輕狂,依然神往。

  周斯越拉開椅子坐下,長腿隨意地擺在桌下,宋子琪轉頭無意地說了句:「斯越,咱們週末去遊戲廳吧?」

  周少爺靠在椅子上,晃了晃腳,沒答。

  身旁的鄧婉婉猛地抬頭,丟下筆,激動地說:「好呀好呀!我知道有一家,我可以帶你們去!」

  宋子琪眼睛一亮,「行啊。」

  說完,兩人齊齊看向周斯越,不等他發表意見,前方有人轉過頭,拍拍鄧婉婉地桌子,不冷不淡地說:「鄧婉婉,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是孔莎迪。

  鄧婉婉笑盈盈地看著她:「怎麼了,莎迪?」

  孔莎迪忽然往丁羨這個方向看了眼,結果就導致正駕著胳膊聆聽的周少爺也下意識地隨著她的視線掃過去。

  恰好。

  就在空中捕捉到了丁羨呆呆的小眼神。

  丁羨來不及躲,就這麼生生地撞上了周斯越冷淡的視線,張皇失措地忙轉回頭。動作幅度有點大,剛好跟俯身撿筆的何星文「彭——」一下撞了腦袋。

  丁羨疼地眼前直冒金星,揉了揉腦袋。

  周斯越勾了勾嘴角,果然蠢。

  「你怎麼這麼煩?」

  何星文題解了一半,卡在至關重要的一步,卻怎麼都寫不下去,心裡本就煩,丁羨這下是碰了槍口,直接拿她開了刀。

  何星文這一吼,半個班的人都嘲丁羨看過去,小姑娘漲紅著臉,低著頭,小聲道歉:「對不起。」

  那卑微地模樣,看得真叫人憐惜。

  班裡人也大都知道何星文的德行,頗同情的看著丁羨。

  有男生看不過去,忍不住為丁羨說話,「何星文,你別太過分了,昨天你都沒給丁羨留書,人丁羨也沒怪你啊。」

  聽見這話,丁羨頭埋得更低,幫她說話的男生叫劉小鋒,是一個戴著眼鏡黑黑瘦瘦,在班級裡絲毫沒有存在感、就連老師上課請他回答問題都會臉紅的男生。

  丁羨很感激他,在這種時候能第一個幫自己說話。

  但也因為他的話,陷入了窘迫,其實這個時候,她只希望找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誰也別說話,誰也別看她,別企圖為她抱不平,然後讓這件事平靜且快速地掩蓋過去。

  她是一個膽小怯弱、且被別人多看一眼就會多想、心思又敏感的女生。

  更不想,讓周斯越覺得,她現在在被新同桌嫌棄。

  然而,在劉小鋒說完話後,何星文還有些不服氣地頂了兩句嘴,兩人差點兒就因為丁羨在教室裡吵起來。

  最後還是宋子琪在後面半開玩笑地喊了句,「何星文,你別欺負小怪獸啊,小心我們家斯越收拾你。」

  年少時的曖昧,大概就是同學間半明半昧地玩笑。

  宋子琪說完。

  班裡的同學都輕聲笑起來,然後就聽見有人狠狠踹了宋子琪的凳子一腳,聲音慣有的懶散:「關我什麼事。」

  宋子琪撓撓後腦勺:「開個玩笑唄。」

  在鬧哄哄的氣氛中,孔莎迪冷不丁轉頭對鄧婉婉說了句:「你跟丁羨把位子換回來吧。」

  鄧婉婉愣住,看了眼周斯越。

  孔莎迪的口氣有些僵,不容置喙,說完看了眼靠在位子上的周斯越,說:「你要是不想跟羨羨坐,讓她跟宋子琪換,我跟羨羨坐。」

  這個建議遭到了宋子琪的強烈反對:「我不,我不要跟他坐,坐他旁邊會逼死人的。」

  孔莎迪寬慰地說:「不會的。」

  宋子琪:「我坐後頭看不見。」

  孔莎迪摸著他的頭,跟摸小狗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說:「乖,重新去配副眼鏡。」

  宋子琪搖頭:「鏡片太厚戴著跟酒瓶底似的,我才不要。」

  孔莎迪一咬牙:「行,你跟周斯越坐前面,我跟羨羨坐後面。」

  宋子琪撓頭:「那怎麼好意思呢?」

  孔莎迪:「別屁話,趁我沒發火之前,趕緊點頭,不然我就跟老師舉報你上課帶遊戲機!」

  「靠。孔莎迪,你他媽還有沒有點人性?」

  「行不行啊?你!?」

  「怕了你了,行行行!!」

  然而,兩人剛討論完,身後的鄧婉婉繃著一張臉說:「我不換。」

  仨字鏗鏘有力。

  孔莎迪一聽急了,擼著袖子就要衝上去跟人理論,被宋子琪拉住:「姑奶奶,別激動……我看你最近怎麼有點潑婦傾向?」

  孔莎迪臉紅一陣白一陣,沒理他,直接對鄧婉婉說:「當初要不是你吵吵嚷嚷地來問周斯越問題,羨羨能被你逼到前面去睡覺嗎?」

  鄧婉婉一撅嘴:「反正我不換。」

  「行了。」冷眼旁觀許久的周少爺終於閒散地發話了:「先上課吧。」

  上課鈴打響,老師腋下夾著教案有條不紊地踩著鈴聲進門。

  學生們終於又重新將注意力投入到課本裡。

  丁羨長舒一口氣,她感謝莎迪的仗義相助,沒讓自己在周斯越面前太難堪;也感謝燕三中學,能讓她在倉皇無措的歲月裡,跟這個滿血豪情的小姑娘相遇。

  週末。

  丁羨複習完一周的功課,伸了個懶腰,望著窗口那顆歪脖樹,盤算著什麼時候給你砍了,太遮視線,她現在看黑板都已經雙影了。

  正想著,葉婉嫻在客廳喊:「羨羨!」

  她慢悠悠地站起來走出去。

  葉婉嫻一邊彎腰擦著桌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說:「你去興趣班接下弟弟,我來不及做飯了。」

  「哦。」

  她慢慢吞吞走到門口去換鞋,心底嘀咕:那剛還有時間在門口跟別人討論八卦。

  西家長東家短,都逃不出這丈米胡同。

  葉婉嫻一見她這不緊不慢地模樣就來火:「快點!如果找不到,就去附近的遊戲廳找找,他有時候等急了就會去打會遊戲。」

  「他又去打遊戲?」

  葉婉嫻說:「打一會兒又沒事。」

  丁羨冷笑。

  果不其然,丁俊聰還真就在附近的遊戲廳,跟幾個他的小夥伴開卡丁車開得興致高昂,丁羨走過去拎他耳朵,「丁俊聰,回家了!」

  丁俊聰頭往邊上撤,不耐煩甩開她的手:「等會!」

  丁羨好脾氣地問:「等多久?」

  「十分鐘。」

  「好。」

  丁羨非常好商量的走到門口等他自己出來。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

  丁羨站在門口朝裡頭看了眼,小孩兒絲毫沒有要出來的意思,她又喊了一次:「丁俊聰!」

  「再十分鐘。」

  又十分鐘過去……

  「丁俊聰!!」

  「再給我十分鐘,不然我就回家跟我媽說你打我。」

  嘿,小兔崽子。

  丁羨衝過去,直接拎著丁俊聰的耳朵拖出來,小孩兒扒拉著卡丁車的方向盤,死活不肯下車,「救命啦!販賣小孩啦!」

  路人紛紛側目。

  丁羨急了,一掌拍在他腦門上:「你給我老實點,老子是你姐。」

  「噗——」

  身後發出幾聲輕笑。

  丁羨愣了,回頭一看,烏泱泱站著一幫人,宋子琪跟孔莎迪站在邊上,然後是周斯越、鄧婉婉、蔣沉、宋宜瑾。

  見有人來了,丁俊聰火速從丁羨手裡掙脫,跑回去爭分奪秒地玩卡丁車。

  這邊個最高的少年,雙手抄在兜裡,目光越過幾人,清清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此刻,丁羨心裡卻端端冒出一個想法。

  鄧婉婉站的那個位置,原本應該是她的。

  宋子琪跟蔣沉笑著調侃了幾句,見她不接茬,也都悻悻閉了嘴,見周斯越站著沒動,宋子琪跟領悟到什麼似的,扯著蔣沉幾個說:「走走走,咱們去投籃,我就不信,破不了斯越的記錄。」

  蔣沉和宋宜瑾被宋子琪硬生生拽走。

  孔莎迪三兩步蹦到丁羨身邊,「我昨天晚上想給你打電話的話,但是我發現,我居然沒有你電話,週一回去你幫我寫到通訊錄上。」

  丁羨沒有手機,葉婉嫻捨不得給她買。

  可她也不想在鄧婉婉和周斯越面前說自己沒有電話,胡亂地點了個頭。

  孔莎迪高興地走了。

  丁羨無視周斯越,轉過身去找丁俊聰,卡丁車上已經沒了人影,視線環了一圈也沒看見小魔王的影子,她氣得鼓了鼓臉。

  嘴裡罵著死小孩,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搜索。

  忽然,頭髮被人大力地揉了下。

  說是揉,更像是搓,搓麵粉一樣。

  誰?

  丁羨抬頭,身邊穿過一道高大的身影,邁著大步,沒有絲毫停留地越過她,t恤衣擺輕輕掃過她的手背,手已經插.回兜裡,可還是被她捕捉到耳邊極快地一句。

  「週一搬回來。」

  少年背影清瘦,走路生風,鬆懈散漫。

  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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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8-2-21 23:57:5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丁羨還未回神。

  少年離去,鄧婉婉上前拉了拉丁羨的手,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週一回去咱們就搬,其實這幾天坐在後面,我都看不清。」

  噫?

  怎麼忽然就……

  丁羨愣愣地任由她牽著手,腦子混沌。

  鄧婉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眼神往身後一瞟,說:「發什麼呆呀?我都知道啦。」

  聽見這,丁羨忙揮手,「不,我不是……」

  不是什麼呢?

  聽見他讓你搬回去,心裡的小鹿都快撞死了吧?

  鄧婉婉也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行啦,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這話聽著曖昧,曖昧到丁羨都不敢直視鄧婉婉的眼睛。

  小姑娘低著頭,這更證實了鄧婉婉心中的想法。

  鄧婉婉又笑了笑:「大家都是同學,你要是跟我直說,我當然不會不同意的」

  直說?

  怎麼跟你直說?

  丁羨撇撇嘴。

  鄧婉婉鬆開她的手,往前方看了眼,說:「好啦,周斯越都告訴我啦,別不好意思,週一回去咱就搬,我先去玩了。」

  等等等……等會兒?

  丁羨伸手拉住,眼神直愣愣地望著她:「那個死……咳……周斯越告訴你什麼了?」

  鄧婉婉爽快地回答:「他說你剛來市裡,水土有點不服,這段時間經常上課跑廁所,坐後面方便點。」

  ……!!

  現在過去拍死他還來不來得及?

  鄧婉婉說完,就朝著投籃機跑過去,丁羨望著那站在投籃機前的高大背影,憤憤咬牙。

  周斯越站在投籃機前,手勢標準的定點投籃,籃球在頭頂劃過一道圓潤的拋物線落盡對面的籃筐裡,他手速很快,有些球還沒落下,下一個已經砸進去。

  這種投籃機在延平鎮有一個。

  她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玩這個很厲害,沒事兒就喜歡蹲在遊戲廳的投籃機刷著自己的記錄玩,不到一個月時間,記錄就刷爆了,再也沒人破過他的記錄。

  這是丁羨第二次看到有人能把投籃機的分數刷到999。

  隨著周斯越最後一個球落下,耳邊傳來宋子琪跟蔣沉的起哄吹噓的聲音,孔莎迪在一旁叫囂著要自己上,鄧婉婉過去搶周斯越的遊戲幣。

  周斯越不解風情地說:「搶我的幹嘛?自己去換。」

  宋子琪吹了聲口哨。

  孔莎迪在一旁幫腔:「對啊,你搶別人的幹嘛,要玩自己去換。」

  鄧婉婉哼了聲,小心地維護著自己的驕傲說:「不玩了。」

  孔莎迪得意洋洋地沖丁羨這邊挑了挑眉,那表情似乎在說:「放心吧,我幫你看著呢,安心找你弟弟去。」

  而她牽掛的少年,對這些都渾然未覺,已經自顧自在一旁專心致志地夾起了娃娃。·

  丁羨忽然笑出聲來。

  想起曾經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矛盾像首位相接的魚,在這個世界上長久的存活著。

  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又將矛盾發揮得淋漓盡致。

  ……

  丁羨領著丁俊聰回家,葉婉嫻剛巧把飯做好,也沒多話,催促他們趕緊洗了手過去吃飯。丁俊聰沖丁羨做了個鬼臉,火速溜進廁所裡。

  飯桌上。

  丁羨有一口沒一口地刨著碗裡的飯,葉婉嫻夾了塊魚放進她碗裡,隨口問了句:「最近學的怎麼樣?」

  丁羨往嘴裡塞了口飯說:「還可以。」

  葉婉嫻點點頭,碗筷擱得砰砰作響,說:「晚上有時間給你弟弟補補數學。」

  「哦。」

  葉婉嫻又不經意問了句:「跟斯越相處怎麼樣?」

  這個名字忽然被家人提及,那種微妙的感受大概只有丁羨能理解,半口飯嗆在喉嚨裡,她猛咳了幾下,清了清嗓子,用盡量平穩地語氣說:「挺好的。」

  葉婉嫻:「跟他好好相處,他成績怎麼樣?」

  丁羨心裡飄過一絲淡淡的憂傷,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形容他,於是給了個特別中肯又敷衍地評價——學霸。

  葉婉嫻對這些詞語沒有研究,點點頭說:「確實,以前就聽老周說,他這兒子學什麼都特長進,記憶力特別好,不過中考怎麼才考這麼點?」

  以他的學習態度,能考這麼點已經是神了好嗎?

  丁羨在心裡吼。

  葉婉嫻:「他小時候確實聰明,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現在是妖孽,丁羨默默想。

  「有些小孩子天資過人,不好好培養容易埋沒,你看周夫人整天打牌也不怎麼管,老周工作又忙,哪有時間帶孩子,我覺得咱們家聰聰將來一定比他出息。」

  丁羨看了眼埋頭苦吃的弟弟,冷笑,「他還是先考上個靠譜的初中在討論出息的事兒吧。」

  ……

  這可是說到心坎兒上了。

  連葉婉嫻都難的沒有回嘴,而是拍拍弟弟的腦袋說:「你姐姐得對,把成績提上去才最重要。」

  丁俊聰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丁羨快速扒完了碗裡的飯,回房間預習下周的功課。

  書翻了兩頁,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窗外歪脖樹葉飄飄停停,落下來,一片淡黃的樹葉停在她窗前,彷彿秋天的信號。

  天空漸暗,暮靄沉沉,千里煙波匯聚一色。

  將圓未圓緩緩升至半高空,薄紗般的月色透過樹縫間攏聚,在青色的青石板路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像是小姑娘的心事,明之昭昭,卻無從訴說。

  她忽然期盼,週一快點來。

  於是,就這麼盼著盼著,週一來臨,丁羨起了個大早,認認真真洗完臉,梳好頭髮,換上剛洗好的乾淨衣服,嘴裡咬了個饅頭就從家裡出發了。

  葉婉嫻追在後頭問她要不要再帶一個包子。

  她頭也不回,揮揮手,步伐輕快。

  從沒有這麼期盼過上學。

  她到的早,教室裡寥寥幾人,鄧婉婉還沒來。

  丁羨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掏出英語書,默默背起單詞。

  天空一碧放晴,同學們陸陸續續到齊,丁羨捂著耳朵大聲背著單詞。

  劉小鋒背著書包進來主動跟她說了一句話:「你今天看上去狀態不錯啊,看上去很積極啊。」

  丁羨忽然想起那天他幫自己說話還差點跟何星文吵起來,於是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甜甜地說:「謝謝你啊,劉小鋒,那天之後也沒來得及跟你道謝,我很感謝你。」

  這突來的道謝讓劉小鋒有些不知所措,害羞地拿手撓撓後腦勺,說:「沒什麼,本來就是何星文不對,如果是換作其他人我也會幫忙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真的謝謝你。」丁羨真誠的說。

  劉小鋒徹底不好意思,罷著手說:「你不用跟我太——」

  丁羨剛要笑,眼前飄過一道身影,腦袋上的毛又被人胡亂搓了下,就聽耳邊一句不輕不淡地:「搬桌子。」

  越來越順手了你倒是!

  下一秒的反應是,還好早上洗了頭。

  客氣兩字被劉小鋒吞回去了,看著周斯越頭也不回的背影,驚訝地說:「你又要回去啦?」

  丁羨站起來,把書放進桌板裡,跟劉小鋒道別。

  劉小鋒遲疑地說:「也行,不過下次別亂換了,還好這陣老班不管。」

  丁羨一拍他肩,鄭重一點頭,俠士般道別:別了少年,有空來做客。

  劉小鋒被她逗得一樂,站起來:「我來幫你,這桌子挺沉的。」

  孔莎迪也站起來,衝過去加入幫忙的隊伍裡。

  宋子琪目光瞅著這仨,身子往後靠,胳膊搭在周斯越的桌子上,說:「我覺得劉小鋒這小子思想不純潔。」

  周斯越正在寫週五忘帶的卷子,刷刷刷奮筆疾書三兩下寫下幾道題,抽空抬頭掃一眼,又低下頭漫不經心地邊寫邊說:「全班就你思想不純潔。」

  宋子琪瞪他,「那你說,你為什麼要幫小怪獸換位置,還答應鄧婉婉跟我們一起玩?」

  周斯越:「不是你答應的?」

  宋子琪切了聲,「當我傻,我答應的,你為什麼要去?」

  周少爺懶懶地翻了個白眼:「好吧,我煩鄧婉婉,天天都有問不完的問題。」

  宋子琪:「第二個問題,那你為什麼不答應孔莎迪的要求,讓我跟你坐一起。」

  周少爺忽然放下卷子,眼底閃過一道狹光,人往後一靠,胳膊架到胸前懶洋洋地靠著椅背,整個人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笑比河清:

  「行啊,你跟她換,我跟你坐。」

  「不要,坐你旁邊太需要勇氣。」

  「那不得了。」

  周斯越懶得再跟他廢話,重新低頭去寫卷子。

  丁羨搬完桌子,跟劉小鋒一再道謝,劉小鋒忙揮揮手,紅著臉走了。

  孔莎迪從書包裡掏出一個小娃娃,放到丁羨桌上,「羨羨,這個給你。」

  丁羨邊整理書本邊看了眼,迷茫:「這什麼?」

  孔莎迪遲疑地看了眼周斯越,快速地說:「這是你同桌兒抓的,他讓我給你的。」

  說完就迅速轉回去。

  丁羨愣了,見鬼似的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周斯越。

  周少爺只顧著寫題,頭也沒抬,勾了勾嘴角說:「別客氣,我隨便抓的。」

  丁羨目光在那個娃娃上來回掃:「幹嘛給我?」

  周少爺依舊沒抬頭,盯著卷子輕笑了一聲,筆沒停,挺誠懇地說:「別想太多,孔莎迪也有一個,宋宜瑾也有一個,我想著那就給你也送一個吧。」

  ……

  合著你當你是皇帝呢?三宮六院人人都得拿著你愛的號碼牌等候你的召喚是嗎?

  「你送那麼多也不怕她們打起來?」

  ……

  周少爺停下筆,抬頭看她一眼,噗嗤笑出來。

  這下連前方的宋子琪都忍不住回頭說:「小怪獸,你想什麼呢,孔莎迪的是我送的,宜瑾是蔣沉送的。鄧婉婉想要,周斯越都沒給呢。」

  丁羨臉騰地紅起來。

  過了許久,她才小聲說:「你怎麼不給鄧婉婉?其實我沒關係……」

  周斯越斜瞥她一眼,「不要?」

  想要。

  周斯越眉一挑,長手一伸,作勢要抽回,「那還我。」

  「要要要!」

  丁羨忙整個人撲過去一把按住,結果直接把他的手給壓住了,剛好壓在她軟綿綿的胸口,男生常年打球的手臂結實有力,像是抱到了一根滾燙的木樁。

  硬梆梆又熱血。

  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上凸起隆結的青筋。

  她平日裡觀察他的手,都是修長又乾淨,可到底還是男人。

  畫面靜止,風煽動窗戶,咯吱咯吱轉著,窗外已幾乎聽不見蟬鳴了,兩人就在鬧哄哄的教室裡,呆愣愣地看著對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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