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無猜

ryang

十月份，我們回台度假，要回美的前一天適逢周末，我約外子晨起去建國假日花市走走。出門前他很慎重地吿誡我說：「我跟你先講好，不准亂買東西喔！」我伸伸舌頭說：「好啦好啦！」有些心不甘情不願。



其實也難怪外子平常生活節儉。當年我公公婆婆跟著部隊由大陸一路撤退到台灣，在台灣又輾轉搬遷宜蘭、屏東，最終安定在台南外郊的小眷村房子裡直到退休。就在這裡，他們以一份微薄的士官長薪水，生養帶大了三男三女六個小孩。

那時僅十坪大的眷村房子 還是簡陋的木片屋頂，竹編泥土白灰牆，冬天時，冷風颼颼到處灌進來，雨天時，屋子裡到處放著盆子瓦罐接漏水，最慘的是冬天晚上要摸黑到外面上公厠。這情形直到後來台灣經濟開始成長時，婆婆在家打毛衣，三個小姑周末寒暑假日去工廠切蕎頭，外子除了讀書拿美援的獎學金外，假日就去安南區剝回收的廢電纜，全家一起點滴攢錢，才將房子翻修成磚房瓦頂，有自用廁所。

就樣的小孩們長大，個個懂得勤儉持家，所以早年在我們家，什麼結婚周年生日慶祝，我想要花都是自己買，難得有意外驚喜，直到近幾年外子受女兒教化才進步幾許！

建國假日花市裡，各種花草琳琅滿目，還有很多附屬用品，可惜花草帶不回美國。另一區是假日玉市，各種古玩玉石藝術品更令人看了愛不釋手，我往往就是栽在這裡繳了不少學費，所以今天約好只賞花不看玉了。

我眼裡游移在色彩繽紛的九重葛、杜鵑花、繍球花海中，聞著玉蘭花、七里香的濃郁，走了一會兒不見先生跟上，回頭去找，意外發現他駐足在一個攤位。這個賣本土藝術家銅雕陶塑作品的小攤夾在花海中，一不留神就錯過了。

只見他眼睛盯著一件作品不放：黃褐色的樹幹上，坐著兩腳垂晃、兩邊紥髮的小女孩，嬌羞地側臉笑著，旁邊那個穿補丁短褲、長瘌痢頭的小男生，一手持大荷葉當傘蓋為她遮陽，一邊卻側著臉半瞇著眼嘟起嘴，想偷親她一口！兩人表情天真無邪！那當下彷彿把我帶回到五○年代的場景。我再細看，兩人表情細膩傳神，身型對襯肌肉有力，衣服樹幹荷葉紋理清楚，細節都交待得很清楚，顏色也不俗氣，算是件佳作。拿起來挺沉，是件銅雕，標題名為「兩小無猜」。

我看先生嘴裡説著：「不行，太重了！太麻煩，不好帶！喜歡看看就好也不用買。」腳上卻站定不動。 我看他難得這麼投入，就跟他說：「沒關係，要支持本土藝術家嘛！」走過去跟老闆談價買了，費了一點力氣才裝箱帶回美國。

他告訴女兒説：「我是因為你媽媽喜歡才買送給她的！」女兒說：「啊？我怎麼聽媽媽說是你喜歡，她才買送給你的？」現在「兩小無猜」放在客廳壁爐上方，每逢客人來，他就介紹說：「你看那個小女孩，好可愛！像不像我老婆？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買的！」

美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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