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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武俠仙俠] [攬清月]修仙帶著作弊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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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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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 22:31:14 |顯示全部樓層
20 戰半步先天

  喬山坊市內行走的人已少了很多,慕煙華一路隨風潛行,未曾驚動任何人,靜靜地立在了一處小院前。

  這小院瞧著破落,占地卻不小,連著搭起了數十間木屋。

  木屋大部分暗著,只有中央兩間亮著燈,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柳師兄,那女娃兒還在撒潑大罵,將送去的飯食全部扔了出來,你看……」

  「練氣境第五重天,差上幾頓餓不死。」柳師兄的聲音輕柔,帶著蛇一般的冰涼滑膩,聽著讓人忍不住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將她看好,只需將她順利帶回谷中,其餘三百女侍少幾個也罷——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說自己是神水宮弟子,讓我們趕緊放了她,否則有我們好看。」

  「呵!神水宮弟子?這倒是奇了!昨兒還言跟著家中長輩出來歷練,發現她失了蹤影定會來尋,這會兒怎麼又換了個說辭?馬師弟,那小丫頭的話你信麼?」

  「這……我瞧著她衣著不凡,身上帶著乾坤鐲,小小年紀又是這般修為,怕是頗有來歷。柳師兄,倘若她真個是神水宮弟子,但凡神水宮得了消息,要尋我百花谷晦氣……」

  「神水宮弟子出行哪次不是成群結隊,那小丫頭前言不搭後語,滿口胡言謊話連篇,實不可信。」頓了頓,柳師兄似下定了決心,「明日一早,我們便返回百花谷。待其他師兄弟回來,你去通知他們。」

  與柳師兄對話那人應了一聲,緊接著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房門從裡面打開,出來一名年約二十歲的青年男子。

  慕煙華貼著牆根站在陰影中,仿佛已完全融入了黑暗,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青年男子毫無所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著慕煙華的位置靠近,跟著她擦身而過。

  慕煙華化身為朦朧的虛影,往青年男子背後飄過,轉瞬間捂住他的嘴巴,一劍見血封喉,屍身拖至不易讓人察覺的牆角藏好。

  練氣境第六重天的修為,慕煙華擊殺他不費吹灰之力。

  百花谷弟子再去一名,依照那執刀男子的說法,便只剩下練氣境大圓滿的柳逸柳師兄了。

  不過慕煙華不會盡信執刀男子所言,還需親自入內查看一番。

  輕飄飄掠至屋前,除了中央亮著燈的兩間,慕煙華速度極快,將其餘屋子一一看過。

  那執刀男子並未說謊。這一片院子裡,果然再沒有其他百花谷弟子存在。

  黑暗的房間內,每一間都躺滿了人。數十個最小十一、二歲、最大二十多歲的女孩兒,七、八間屋子加起來差十二人滿三百之數。

  這些女孩兒,撇去個別之人,個個身負修為,淬體境至練氣境不等,最高卻不超過練氣境第三重天。

  慕煙華此行的目標,那一名修為在練氣境第五重天,約摸十二、三歲的少女不在其中。

  多半是在那裡。

  慕煙華視線轉向亮著燈的那兩間屋子。

  看來得先行將那柳逸擊殺,才能無所顧忌地救出人來。

  練氣境大圓滿,還是並不以攻擊見長的百花谷弟子,憑她現今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為,當有一拼之力。

  一念至此,慕煙華便不再猶豫,一步邁出站在了柳逸的屋前。

  長劍重重橫劈,一劍三疊浪。

  「轟!」

  氣浪翻滾,木質的房門被劈得粉碎,大大小小的木塊往四周激射,在慕煙華的控制下,大部分向著屋內而去。

  「什麼人!」

  屋裡的人反應極快,一道陰森森的暗芒閃過,淩厲的鋒銳仿若毒蛇的獠牙,狠狠朝慕煙華面門咬來。

  「叮!」

  長劍與細長的匕首相撞,陰冷的暗力一波一波襲來,將慕煙華三重疊浪的勁力一寸一寸磨去。

  「閣下所為何來?為何要與我為難?」柳逸倏然將匕首收回袖中,後退了兩步,面色凝重地盯著慕煙華,「我好似從未見過閣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百花谷柳逸?」跟著柳逸對了一招,慕煙華對他的修為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我要找的就是你!」

  那執刀男子雖未說假話,所言卻也不儘然。

  柳逸確實仍在練氣境大圓滿,只是他已尋到了晉升先天境的方向。

  簡單來說,這一個階段被稱為半步先天境、偽先天境、或者準先天境。

  相較於練氣境大圓滿,半步先天境的修士精神力開始蛻變,真氣的品質遠高於練氣境,同樣的功訣秘技到了他們手上,能夠發出更為強大的威力。

  只需一個契機,便能順利突破至先天境第一重天。

  「呵呵呵!閣下是故意找茬來了!」柳逸怒極反笑,體內真氣蠢蠢欲動,氣勢勃發,「練氣境第七重天?給你一分面子,真當我怕了你?」

  慕煙華長劍輕鳴,劍芒燦燦,吞吐不定:「怕與不怕,戰過才知。」

  「好膽!」柳逸白淨的面皮變得鐵青,眸底晦澀不定,閃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微光,「我會將你的頭割下來,舌頭一點一點剁成肉醬,牙齒一顆一顆敲碎,身體大卸八塊送去迷蹤嶺餵妖獸,看你還能嘴硬到何時!」

  慕煙華怡然不懼,唇邊勾起一絲冷厲的弧度:「那便讓我來瞧瞧,你是不是只會耍嘴皮子!」

  柳逸陰冷一笑,終是不再廢話,兩袖之內黑光一閃,雙掌中各多了一柄狹長匕首。

  通身墨黑,黯淡無光,瞧著很不起眼。

  慕煙華卻不敢有絲毫小看。

  「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師弟,怕是早早折在你手裡了吧?」

  一寸短一寸險,兩隻匕首仿佛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擇人而噬。

  「我道你緣何這般多嘴多舌,原是為了那幾個沒用的東西。」慕煙華三尺青鋒舞得極快,一招一式簡單直接至極,卻每次能恰到好處擋住匕首攻擊,身形騰挪之間不見絲毫壓力,「殺他們還真是髒了我的劍!」

  柳逸久攻不下,再聽得其他百花谷弟子的下場,漸漸的便有些心浮氣躁:「果然有些本事!怪不得敢孤身一人獨闖此地!」

  慕煙華敏銳地察覺到柳逸的變化,愈發定下心來,一招一式穩紮穩打,不見半點慌亂。

  半步先天境與練氣境第七重天,按理說相差甚遠,說是天差地別都不為過。然柳逸並不是正常的半步先天境,一身修為根本不是自己辛苦修煉得來。

  采陰補陽的邪功,初時進階極快,根基卻極為虛浮不穩。相同的境界之下,本是比一般修士要差上一籌。

  慕煙華重生而來,機緣得到意識海中那神秘符籙種種好處,幾門黃品高級秘技接連晉升圓滿境,根基之厚實早已超過普通人甚多,越級挑戰更不在話下。

  練氣境中想要尋到對手,恐怕都不是那麼容易。

  此消彼長,兩人鬥得旗鼓相當,實是再平常不過。

  柳逸勝在真氣壓慕煙華一頭,慕煙華圓滿境的秘技完美地彌補了這一點。

  春風化雨!六重疊浪!九重疊浪!十一重疊浪!

  慕煙華幾式秘技一招強過一招,將柳逸逼得節節敗退,可惜卻無法讓他受傷,更不用說擊殺他。

  十三重疊浪!十五重疊浪!

  修為突破至練氣境第七重天,慕煙華終於可以隨意疊出十五重浪,而不用擔心一招過後真氣不支。

  「轟!轟!轟!」

  重若萬鈞的勁力一重強過一重,以巨浪海嘯之勢碾壓過去。

  柳逸暴喝一聲,兩支匕首舞得水潑不進,幻出一道道氣刃,妄圖以攻對攻,將劍勢阻擋在外。

  「嘩嘩!嘩嘩嘩!」

  海潮之聲連綿不絕,數十道氣刃一觸即潰。海浪去勢不減,全數轟擊在柳逸身上。

  「噗!」

  柳逸面上一紅一白,張口噴出一蓬血雨,整個人往後倒飛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咳、咳咳……」柳逸捂著心口,接連吐出好幾口逆血,眸光瘋狂閃爍著,整張臉猙獰扭曲起來,「你、你好得很!這可是你逼我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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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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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2 00:18:48 |顯示全部樓層
21 桃花迷障

  柳逸心中恨極,真恨不得喝慕煙華的血,吃慕煙華的肉。

  他長這麼大,還從未受過這般重挫!

  初見慕煙華時,柳逸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一時忍讓不過是任務在身,不想節外生枝罷了。

  慕煙華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他也從來不曾在意。

  不過戰上一場,手上再添一條性命。

  卻不想慕煙華比他想像的還要難纏。每一回他以為慕煙華到了極限,下一刻便會一敗塗地,被他生生斬殺,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出奇制勝,再出新招。

  如此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最先撐不住的居然是他自己!

  這哪裡是練氣境第七重天!練氣境大圓滿都沒有她氣息悠長、真氣渾厚!

  感悟到圓滿境的功訣秘技,旁人有那一門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她竟然像是不要本錢一般,用了一門換一門,兩門劍訣是圓滿境,連著身法都是圓滿境!

  誰會在練氣境的時候,將數門功訣秘技感悟至圓滿,而不是抓緊時間提升修為境界,以期早日晉升先天境?

  這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怪物!

  柳逸指天罵娘的心都有了。

  半步先天境輸給練氣境第七重天,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敗績,而是赤裸裸的打臉!是必須用鮮血與人命洗刷的恥辱!

  熊熊怒火灼燒,燒得柳逸的心肺都劇痛起來,眸底轉為猩紅,理智逐漸被拋諸腦後。

  隨行的師弟們都死了,被慕煙華全部擊殺,便是他成功將那些女子帶回谷中,也免不了一個看護同門不利的罪名,被罰去禁閉之地思過三、五年還是輕的。

  且看慕煙華出招的狠勁,今日難說能不能逃過一劫。

  不如拼死一搏,或可得到一線生機。

  心念急轉,瞬間下定決心,柳逸手腕一動,兩支匕首收回袖中,張口吐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盤。

  玉盤大體呈粉色,其上銘刻著絲絲紅線,越往中央顏色越深,最後彙聚成一隻胭脂紅色的眼睛,眼珠子紅得似乎能滴下血來。

  「起!」

  柳逸舌根用力,氣衝丹田,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心口。

  「噗!」

  火熱的心頭之血噴在玉盤上,玉盤開始滴溜溜旋轉,越轉越快。

  胭脂紅色的眼睛活了過來,眼珠子微微動了動,眸光陰森冷厲。那些紅線浸潤了鮮血,紅得愈發妖冶,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一突一突緩緩跳動著,從細細的一絲稍稍長大了些,好似連接著中央那隻眼睛的血管。

  玉盤仿若貪得無厭的饕餮,將柳逸的一口心頭之血吸收得一乾二淨,忽而降下層層紅光,整個包裹住柳逸。

  「不——!」

  柳逸無聲地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吐著血。這些血液並未落地,而是全數被那玉盤吞噬。

  寶器反噬!

  這是一件極品寶器,離著寶器高一級的法器僅有一步之遙,甚至可以被柳逸以血煉之法祭煉,置於丹田之內日日以真氣溫養。

  可惜柳逸實在運氣不佳,顯然得到玉盤的時間並不長,還不曾將之完全掌控。

  尚未對敵先反噬主人!詭異!凶厲!

  倘若不是慕煙華逼柳逸太甚,想來他亦不會冒險動用這保命手段。

  趁他病要他命!

  要是玉盤真個被柳逸激發,絕非什麼好事。

  慕煙華起劍直刺,三尺青鋒化身銀色流光,往柳逸喉間要害去。

  春風化雨!

  「啵!」

  長劍像是刺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潭沼澤,越往裡越是深陷其中,劍尖深入三寸之後,無論慕煙華怎麼用力,竟再無寸進。

  紅光內的柳逸未受任何影響。

  那玉盤卻輕輕一顫,再次散出一層薄薄紅光,目標對準了慕煙華。

  慕煙華只覺得一股大力洶湧而來,震得她整條手臂一陣麻木,下意識便鬆開了長劍,「蹬蹬蹬」一連後退了四五步。

  這一退,紅光立時失了興趣,一漲一縮之間,「噹啷」一聲長劍落地。

  慕煙華伸手隔空一抓,長劍重新入手,一劍三疊浪,直刺那懸浮半空的玉盤。

  「叮!叮!叮!」

  瞬息之間,長劍刺出數百數千下,全數落在玉盤中央那隻眼睛上。

  玉盤紅光一閃一閃,將劍勢附帶的勁力一一卸去,卻不像方才那般反擊。

  一個攻擊,一個兀自巋然不動,場面一時陷入了僵局。

  此時的柳逸,依然沒有脫離紅光的籠罩,情況瞧著很是不好。

  眸底血紅,面上死灰,不知何時已癱軟在地,痛苦地扭曲抽搐著,雙手指甲抓著青石地面,十個手指個個血肉模糊,喉嚨裡發出瀕死絕望的嗚咽。

  只這麼片刻工夫,他全身的精血起碼少了一大半。墨黑烏髮隱隱顯出霜華,光滑的面皮生出道道皺紋,血肉枯萎下去,整個人變得幹乾瘦瘦,小了一圈不止。

  那模樣,倒是跟早先慕煙華撞見,被那兩名百花谷弟子以邪功吸乾的年輕女子頗為相似。

  「嗡!」

  玉盤降下的紅光猛地一斂,中央那隻眼睛眨了眨,轉了個方向,直面慕煙華。

  「呼呼……呼嚕嚕……」柳逸胸肺處狀似拉著風箱,艱難地直起脖子,呆滯的眼神透出一點瘋狂的神采,死死盯著慕煙華,「咳、咳咳……桃花……迷障!桃花迷障!我看你這回如何抵擋!我……便是……死、死……也要……你……先死!」

  這一句說完,柳逸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大口大口喘著氣,卻怎麼都不肯閉上眼。

  桃花迷障……麼?

  躲是躲不了的。

  慕煙華凝神瞧著眼前玉盤,緊了緊手中長劍。

  桃花迷障的名頭,慕煙華上輩子便聽過不止一次,只是一直無緣得見。

  此次若不是她插手,百花谷會在不久後被神水宮滿門屠滅,桃花迷障的煉製手法自然也失傳了。

  待她拜師太元宗,正式在外行走歷練,百花谷早已成了歷史。

  據她所知,桃花迷障是百花谷不傳之秘。配合著本門心法,按照煉製之人修為高低,所用原料的珍稀程度,凡器、寶器、法器,甚至更為強大神奇的靈器,理論上都能煉製成功。

  極品寶器階位的桃花迷障,一般要到先天境才有資格使用。柳逸為半步先天境,身上竟然也有一個,可見其在百花谷中倒是頗受重視。

  桃花迷障直接攻擊修士神魂,迷人心智,控制人的意識。但凡神志稍有放鬆,便會被其趁虛而入,身陷幻境不可自拔,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任由人宰割而再無回手之力。

  可惜柳逸並不知道,相較於慕煙華練氣境第七重天的修為,她的神魂才是真正不合常理的強大。

  自從得了那紫色符籙,精神力的蛻變每一時每一刻都在進行,連帶著神魂本源亦愈發凝實。

  要不了多久,不用等晉升先天境,慕煙華便能提前擁有靈識之力。

  對旁人來說,桃花迷障的攻擊方式或許防不勝防,慕煙華倒是很想試試,以她如今的神魂之力,是否能擋住玉盤的攻擊。

  不管什麼時候,慕煙華都不喜坐以待斃。

  玉盤上的眼睛直直看過來,三尺青鋒暴出雪亮劍芒,同時刺了過去。

  慕煙華眼前血光一閃,瞳孔深處紫色閃電一閃即逝,眸中瞬間恢復清明,竟絲毫不受影響。

  「不!這……這不可能!」

  柳逸喉嚨嘶啞,不可置信地拼命甩頭,「你、你這個……怪物!」

  慕煙華再顧不得柳逸,長劍還未跟著玉盤中央的眼睛相撞,前方忽而散發出與玉盤相似的紅光。

  這紅色更耀眼,也更鮮豔。

  是那枚珠子!

  湖底石洞所得的那枚紅色珠子,不知何時從慕煙華芥子袋中出來,整個浸透著迷蒙的血色霧氣,懸浮在玉盤面前,雙方兩分天下,旗鼓相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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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2 00:19:00 |顯示全部樓層
22 徐妙音

  紅色珠子暴發出的血光愈盛,整個像被浸在血水中,濃郁的殷紅氣流在內部流轉不息。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煙華總覺得那珠子似是長大了一圈,變得越發通透明淨。

  血紅的霧氣逐漸夾帶上一抹金,映得慕煙華所在的空間一片金紅,顯出來一種煌煌大氣高高在上的尊貴。

  好似君臨天下。

  那玉盤氣息一窒,竟像是害怕了一般,紅光往裡內斂,微微向後退了退。

  紅色珠子得勢不饒人,那玉盤退一分便進一分,步步緊逼,迫得玉盤連連後退,散發的紅光一陣不穩。

  血紅霧氣盡數變為金紅,輕輕鼓蕩了一下,瞬間向著四周張開,仿若巨口張到最大,猛地朝前一撲,「啊嗚」一口將那玉盤整個吞下。

  「啪嚓!」

  清晰的碎裂聲傳來,慕煙華運足目力看去,隱約可見翻騰的金紅霧氣中,那粉色玉盤碎成無數塊,繼而被碾成粉末一點一點吞噬乾淨。

  金紅霧氣再一流轉,倏然縮回紅色珠子內。

  紅色珠子閃了閃,搖晃著顫了一顫,懸浮著飄回慕煙華身邊,停在眼前不動了。

  慕煙華心中大奇,直覺這紅色珠子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便試探性地伸出手。

  掌心微熱,溫潤如玉,漸漸轉為清涼。

  到底是什麼東西?

  慕煙華細細打量了一眼,發覺這珠子跟著以前有了些許不同。

  那血紅好似要灼燒起來,紅得更加純粹,最裡面似乎透出隱隱的金,拉出極細極細的絲線,連接著那兩個黑色的小點。黑色小點似乎長大了一絲,不像原本那麼凝實厚重,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

  早先瞧著是個死物,將那玉盤整個吞噬之後,仿佛喚醒了沉睡著的靈性,有了生命的搏動。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特別。

  指腹緩緩摩挲而過,慕煙華將紅色珠子暫時收回芥子袋,轉向癱軟在地的柳逸。

  乾瘦的身體蜷縮著躺在地上,衣袍裡像是撐了根竹篙空蕩蕩的,不知何時已氣絕而亡。

  慕煙華上前兩步,確定他真的體內生機斷絕,而非以假死之法金蟬脫殼,便不再理。

  一步跨出搖搖欲墜的屋子,慕煙華在院子中站定,目光掃視了一圈,雙掌抱拳團團作了個揖:「慕煙在此解決私人恩怨,倒不想驚擾了諸位。還望諸位行個方便,莫要插手,慕煙感激不盡!」

  語聲淡淡,卻帶著隱隱的警告。

  被這邊動靜吸引過來的眾人倏然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沒有人動作。

  慕煙華抖了抖長劍,再次上前兩步:「但凡有尋我麻煩,為柳逸等人報仇雪恨的,只管站出來,我都接了!」

  又是一陣靜默。

  終於有人越眾而出:「既是私人恩怨,想必閣下不會禍及旁人?」

  慕煙華抬眼看了過去:「這是自然!」

  那人拱了拱手:「閣下請便,打擾了。」

  一言畢了,那人爽快地轉身,大步離開。

  緊接著,人群三三兩兩散了開來,漸漸遠離了這一片小院。

  數息工夫之後,圍觀的眾人走了大半,剩餘的也都退出數十步。視線偶爾掃過來,只遠遠地觀望著,以示他們不會多管閒事。

  慕煙華重新轉回屋裡,查看了一圈之後,從柳逸身上得到了一個芥子袋、一個乾坤鐲。

  芥子袋是很簡單的黑色繡袋,裡面空間足有三丈方圓,比慕煙華所用的那個大了數倍有餘。袋中東西極多,除了一些換洗衣服,一堆子瓶瓶罐罐,大部分都是靈石。

  乾坤鐲做成了藤蔓纏繞的樣式,通體為清新的淺綠色,極為小巧精緻。

  回想先前柳逸師兄弟的對話,慕煙華心知這乾坤鐲多半是那女孩兒的,察覺到上面的精神印記還在,便沒有去強行破除。

  芥子袋、乾坤鐲、須彌戒,這是修行界三種儲物工具,每一種又以空間大小分等級。

  方圓七、八丈的芥子袋已可算得上珍品,而最低級的乾坤鐲至少也有十丈方圓。

  將芥子袋中無用之物清理乾淨,並著那乾坤鐲先行收起,慕煙華站在了另一間亮著燈的屋前,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誰!」

  不大的屋子裡,一個趴靠在桌子上的女孩兒猛地抬起頭,一骨碌兒站起身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直直看向門口。

  這女孩兒身量不高,一襲湖綠色衣裙,墨黑長髮束成兩個小圓髻,以翠綠色絲帶分別固定在兩側,多出來的部分垂在肩頭。

  膚白勝雪,瓊鼻挺翹,粉唇輕抿,果然生得極為好看。

  「你是何人?」女孩兒繃著臉,戒備地盯著慕煙華,再次開口詢問。

  慕煙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徐妙音?」

  「你、你怎麼知道!」女孩兒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聲音拔高了三分,帶著隱隱的顫抖,「你到底是誰!」

  真的是她!

  神水宮的小公主,現任宮主徐素顏的獨生女兒。

  上輩子的徐妙音便是這般,不知為何一人離開了神水宮,被百花谷弟子擒住,帶回谷中獻給百花谷掌門。

  待徐素顏尋著線索找到百花谷,徐妙音已是其中一具紅顏枯骨。

  在整個東南域,百花谷只是不入流的邪門歪道,神水宮卻是能與太元宗相媲美的頂級宗派。結果不用說,徐素顏悲痛欲絕之下,一個人便將整個百花谷殺得乾乾淨淨。

  這還不解恨。百花谷周邊的集鎮坊市,包括喬山坊市在內,徐素顏挨個到訪,一個不落全成了她洩憤的對象。

  那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此事鬧得極大。消息傳開,整個東南域都因此震了三震,黃沙城自然有所耳聞。

  「接著。」慕煙華摸出那個乾坤鐲,拋給徐妙音,「且先隨我離開這裡。」

  畢竟靠近百花谷,誰知道留的時間長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徐妙音眸光一亮,將乾坤鐲抓在手裡,順勢套回腕中,瞧著慕煙華,面上有點泛紅:「我、我走不了。」

  慕煙華皺眉:「為何走不了?」

  「那人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現在手軟腳軟,根本走不遠。」

  「禁制?」

  慕煙華精神力往徐妙音身上一探,很快發現她丹田之內盤踞著一團桃粉色霧氣,全身真氣都受到了壓制。

  這恐怕不是人為的禁制,而是百花谷專用的迷煙。

  早先那名執扇男子,扇出來粉色暖風便是類似的東西。慕煙華深知當中厲害,當初自然不可能輕易著了道。

  摸出柳逸那個芥子袋,慕煙華在裡面扒拉了一會兒,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圓肚玉瓶,拔開塞子湊到徐妙音鼻子下面。

  「阿嚏!阿嚏!」徐妙音捂著口鼻,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什麼東西!」

  慕煙華不答,將玉瓶收回芥子袋。

  徐妙音輕咦了一聲,動了動手腳,一掌拍了出去。

  「啪嚓!」

  掌風卷起,木質的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我的修為恢復了!」

  慕煙華莞爾一笑:「走吧。」

  徐妙音笑容滿面地點頭,率先邁出房門。

  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了,推開一間間緊閉的房門,一個個圓肚玉瓶砸在地上,乳白色的煙霧彌漫開來,近三百名女子接連甦醒,恢復了行動能力。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這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慕煙華擺了擺手,「你們有何打算?」

  一個徐妙音便算了,這些人她能幫的已經幫了,接下來只能看她們自己的。

  「這些姐妹們,大部分都是被那幾個惡人直接擄來,離著家中所在並不太遠。」那名修為在練氣境第三重天,瞧著二十歲左右,容顏清冷的女子出聲道,「我們已決定結伴回家,不敢再勞煩道友。」

  慕煙華輕輕頷首,將柳逸的芥子袋遞了過去:「莫要推辭。不過些許靈石,拿著路上花用。」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接過芥子袋,忽而道:「道友盛情,小女子無以為報。這一張錦帛,請道友定要收下,否則小女子心中難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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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同行

  這是……

  慕煙華沒有立即動作,眸光掃過那女子掌中多出的物什。

  通體暗金色,瞧著極為柔軟,卻不像尋常布帛錦緞,不知到底是何材質。

  「此物是小女子祖上所傳,卻不曾留下隻字片言,家祖家父傾其一生,都未能參透一二,至臨終都念念不忘。」那女子說話時神色極淡,眸中不見半分不捨,「現下家中只餘小女子一人,再藏著這錦帛實屬累贅,不如贈予道友,償還道友大恩。」

  徐妙音站在一邊,眼珠骨碌碌轉動,看看那清冷女子,又轉頭瞧瞧慕煙華,忽而兩步上前,拿過那張暗金色錦帛,翻來覆去細細打量。

  「你不要,便給我好了!」

  那女子淡淡一笑,並未阻止。

  慕煙華狠狠瞪了徐妙音一眼,徐妙音笑容一窒,訕訕地將錦帛遞還。

  那女子卻不接,不容拒絕地直視慕煙華:「請道友務必收下。」

  徐妙音嘻嘻一笑,轉而將錦帛遞到慕煙華面前。

  慕煙華伸手接過,並未如何查看,便直接收進芥子袋:「道友厚贈,慕煙感激不盡。」

  那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回到那近三百名女子之間。

  慕煙華移開視線,抬眼看了看天色。

  這一番折騰,東方已漸露魚肚白,夜幕散去黎明即將來臨。

  慕煙華瞧著那女子召集眾人,按照家中所在分成十人左右的小組,分別贈予足夠的靈石,將她們一一送出喬山坊市。

  朝陽初升,近三百女子盡數踏上歸途,只餘下那清冷女子一人。

  慕煙華交予她的那個芥子袋,裡面的靈石已全部分發出去。

  「道友,你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慕煙華深深看了她一眼:「保重。」

  那女子淡淡點頭,飄然離去。

  「喂!你怎不問她的名字?」徐妙音輕皺著眉,轉頭看慕煙華。

  慕煙華收回視線:「萍水相逢,有緣自會再見。」

  「哼!」徐妙音扭過頭,撇了撇嘴。

  「她們都走了,你呢?」

  「我?」徐妙音豎起大拇指,指尖指向自己的鼻子,「我不回去!你救了我,我自然跟著你!」

  「你確定?」慕煙華眸光鎖定徐妙音,心念急轉。

  徐妙音身為神水宮小公主,徐素顏的寶貝女兒,如何能從神水宮中獨自出走?總不能神水宮那麼多長老弟子都瞎了吧?

  這事情未免太過奇怪。

  慕家比之神水宮遠遠不如,慕煙華身上還帶著老祖宗賜下的護符,更何況是徐妙音?輕易為柳逸所擒暫且不說,為何徐素顏遲遲尋不到女兒?

  這小丫頭,怕是給人算計了都不自知!

  徐妙音被慕煙華看得心底發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麼?」

  慕煙華輕咳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去:「還不走?」

  「走?去哪裡?」徐妙音小跑幾步,追上慕煙華,「你等等我!」

  慕煙華帶著徐妙音,無視周圍各種探頭探腦的窺視,再度回到了迷蹤嶺。

  初時,徐妙音還極為興奮,繞著慕煙華嘰嘰喳喳,問題不斷。慕煙華十句裡答上一句,其餘皆不理會。

  逐漸深入林中,放眼望去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徐妙音好奇之心漸去,開始變得不耐煩。

  「喂!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徐妙音抬腳將一顆石子踢得老遠,沒有等來慕煙華的回答,肚子卻「咕嚕嚕」叫了起來。

  「喂!停下!我餓了!」徐妙音耳根微熱,羞惱地喊道,「都怪那該死的混蛋,我、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練氣境的修士,對於煙火之物不再像淬體境般看重,卻還不能完全避免進食,達到辟穀的程度。

  慕煙華終於駐足看向徐妙音,自芥子袋中摸出一塊肉乾,遞給徐妙音。

  「什麼……東西?」徐妙音本是一喜,看到慕煙華手中之物,立刻垮下臉。

  「你不是餓了麼?」慕煙華再次將肉乾往前遞了遞。

  徐妙音懨懨接過,塞到嘴裡狠狠咬了一口。

  「呸!呸呸呸!什麼東西這麼難吃!」徐妙音嫌棄地看了一眼缺了一口的肉乾,甩手便遠遠地丟了出去,望向慕煙華,「我要吃烤肉!」

  慕煙華淡淡掃了徐妙音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她確實救了徐妙音,也想要這一份救命的恩情,卻不代表她會慣著她、遷就她。

  在迷蹤嶺中生火烤肉,香味會隨風飄到很遠的地方,嗅覺敏銳的妖獸聞到了,便會源源不斷地聚集過來。

  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喂!慕煙!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徐妙音緊趕兩步,鼻子一酸,忽而覺得有些委屈,「那東西像石頭一樣,磕得我的牙都疼了!慕煙!慕煙……我、我走不動了!我不走了!」

  慕煙華似是什麼都不曾聽到,腳步不停繼續向前。

  徐妙音目光鎖定慕煙華的背影,更覺得傷心委屈,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嗷!」

  一道銀色身影快如閃電,從樹後跳將出來,猩紅的舌頭拖在外面,尖銳的獸牙閃著雪亮的寒光。

  練氣境第六重天的妖獸風狼!

  惡風撲面,徐妙音已是嚇得傻了,眼睜睜看著巨大的狼吻瞬間到了眼前,齒間暗黃色的涎水不斷滴落,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她瞪大眼睛想要尖叫,想要向慕煙華呼救,卻喉間艱澀,張大了嘴巴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徐妙音似乎聽到了脖子被咬斷的脆響。

  「嗷嗷!」

  三尺青鋒暴起寸長劍芒,劃出一道圓潤的弧度,斬向風狼伸長的脖頸。

  猙獰的狼頭率先落地,「骨碌碌」滾出好幾圈,斷開的頸間噴濺出大量血水,灑了徐妙音一頭一身。

  徐妙音怔怔地呆立半晌,盯著斃命的風狼看了不知多久,眼珠子微微動了動,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慕煙華愣了愣,這才忽而發覺,徐妙音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還是個被嬌寵慣了的孩子。

  一劍劈開風狼的腦袋,沒有發現妖核的蹤影,慕煙華拎著徐妙音的後領,辨了辨方向,施展浮光掠影身法離開原地。

  新鮮的血腥味開始彌漫,久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尋到一處林中溪流,慕煙華放下徐妙音:「你可帶著換洗衣物?」

  徐妙音抽噎著,可憐兮兮地點頭。

  慕煙華四下看了看,放緩語聲:「將你這身洗洗乾淨,血腥味會引來其他妖獸。我在外面守著,你自己小心。」

  徐妙音眼巴巴看著慕煙華,片刻後點了點頭,再點了點頭:「你、你別走太遠……」

  慕煙華應了一聲,轉身走出數十步,躍上一株大樹,隨意坐在枝椏上,半瞇起眼睛。

  溪流的方向隱隱有水聲傳來,慕煙華凝神注意著周圍動靜,慢慢地運轉真氣,感悟跟著柳逸一戰的心得。

  時間漸漸過去,那邊忽然傳來徐妙音一聲驚呼。

  慕煙華猛地回過神來,身形一動,化作一陣清風,趕往徐妙音處。

  徐妙音顯然剛洗完,長髮上還滴著水,外套一看就是匆匆披上的,好幾個地方透出來清晰的水漬。

  「怎麼回事?」

  徐妙音咬著唇,抬手一指溪流上游:「那裡有個人!」

  慕煙華轉頭看去,只見一截枯木橫在溪間,上面掛著一襲藏青色袍子。

  袍子的主人在水中載沉載浮,不知生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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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平地生波

  「他、他死了麼?」

  徐妙音躲在慕煙華身後,又忍不住好奇探出頭來。

  那溪中的男子已被撈起,平放在岸邊草地上。藏青色的袍子緊緊貼在身上,面色青白,雙目瞪得大大的,眸底暗淡無神,不見半點靈動之色。

  胸前背後多處傷口,似是被妖獸抓傷咬傷,心口一個小碗大的洞,被溪水泡得泛白,早沒有血水流淌而出。

  這男子面容極為年輕,頂多不超過二十歲。

  「生機斷絕,已是沒救了。」

  慕煙華答了一句,抬眼往溪流上游看去。這男子顯然死去時間不長,不知為何落入溪中,順著水流漂到這裡,若非遇到那截枯木擱住,誰知道結局如何?

  多半不用多久,便會被妖獸發現,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徐妙音輕輕吸了口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

  迷蹤嶺每日死去的人多了,這個不過碰巧被她們撞上,根本沒有必要多管。

  「不必過多理會,我們……」

  慕煙華一語未畢,林中忽而有隱約的腳步聲、人聲由遠及近。不過片刻,一名青衫年輕人撥開灌木叢,一馬當先鑽了出來。

  還不曾站定,瞧見仰面躺在地上的屍身,臉色大變之餘,幾步奔向前,蹲下身子將其半抱在膝上。

  「小弟!小弟!你快醒醒!我是大哥!」年輕人又急又怒,胡亂拍打著懷中男子的臉龐,紅著眼眶大聲吼道,「你這是怎麼了!昨兒你還說,要在迷蹤嶺活擒一隻火狐,送予父親作為千秋之禮。你這個不孝子!你……」

  「小楠,你是不是尋到阿睿了?」

  「父親!我在這裡!」年輕人直起腰,轉向來時的方向,「你快來!我找到小弟了!」

  「阿睿!阿睿!你在哪裡?」一個形容略顯狼狽的中年男子,腳步有些不穩地衝了出來,後面跟著隨從護衛十餘人。

  「小楠,阿睿他在哪裡?」

  「父親,小弟他……」

  「阿睿!阿睿!」中年男子瞬間眸底見紅,身形一閃至那年輕人身側,一把搶過他懷裡的屍身,森冷殺氣沖天而起,「誰幹的!」

  那年輕人被中年男子推到一邊,默默起身束手而立,顧不得拍去衣衫上沾著的泥土,垂下眼低聲道:「我也不知。我看到小弟的時候,他已經……」

  頓了頓,忽而轉向慕煙華與徐妙音二人,「除了小弟之外,便只有這兩位朋友在場。」

  那中年男子倏然抬頭,眸光如最鋒銳的利劍,直直射向慕煙華二人。

  慕煙華毫無所動,徐妙音卻嚇得退了一步,回過神來覺得反應太過,羞惱地質問道:「喂!你們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那中年男子將懷中屍身放下,動作極為輕柔,起身轉向慕煙華二人,「只是想問兩位一句,兩位為何會在我兒遇難之地?我兒不幸,兩位對此不知有何解釋?」

  這語聲很平靜,聽不出什麼不妥,甚至連那勃發的殺氣都斂了起來。

  然在場之人皆知,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徐妙音氣得跳腳,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哼道:「我自在溪邊洗……外袍,那人順著溪流漂來,要不是慕煙將他撈起來,不知道會漂到哪裡去。你們半點不感激便罷了,難道還懷疑是我們殺人?」

  「你們也不好生想想,倘若人真是我們所殺,我們還會留在此地等著你們來抓?」

  那中年男子半晌不語,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卻小聲嘀咕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反其道而行?反正我只知道,你們兩個在我弟弟的屍身旁,若說跟你們無關,這未免太過巧合!」

  「你腳下是什麼?」那年輕人像是發現了什麼,指著徐妙音腳下,驚呼道,「這、這就是你在洗的外袍?那上面是什麼!父親!您快看看,那上面是不是血!你、你們——」

  話雖不曾直說,潛在意思卻很明顯。慕煙華、徐妙音擊殺了那青年男子,不慎弄髒了衣袍,所以留在溪邊洗乾淨了再走。

  這顛倒黑白自說自話的本事,徐妙音聽得目瞪口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吶吶道:「這、這是妖獸的血,暮煙之前擊殺了一頭風狼……」

  「你說是便是麼?我弟弟出了事,這裡只你們兩個,不找你們找誰?」

  徐妙音自忖伶牙俐齒,對上不講理的,還有什麼可說?

  「暮煙!你倒是說句話!」

  「啪啪啪!」

  慕煙華面帶微笑,雙掌相擊,拍出一陣不輕不重的掌聲:「精彩!果然精彩!便是我聽了之後都要忍不住懷疑,剛剛是不是真的錯手殺了那位仁兄,閣下大才!」

  「這位……道友,你是不是也認為,令郎之死與我們有關?」

  「難道不是?」

  那中年男子皺了皺眉,到底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若說慕煙華二人是兇手,其中疑點委實太多,但他痛失愛子,心底早早蓄滿了暴虐之氣,無需太多證據證明,只要有一星半點懷疑,他不介意直接殺了他們,為他愛子陪葬。

  寧可錯殺千人,也不放過一個。

  慕煙華神色一肅,冷聲斥道:「蠢材!我若要殺他,何需如此麻煩!」

  不等那中年男子反應,慕煙華右掌抬起,並指成劍,以九重疊浪劍勢,一指點了過去。

  「嘩嘩!嘩嘩嘩!」

  清晰的海潮之聲響起,那中年男子只覺得狂風吹刮,巨浪滔天,一浪緊接著一浪,狠狠地朝著他當頭壓下。

  太恐怖了!

  無法抵抗!退無可退!上天入地僅有死路一條!

  窒息!黑暗!

  肆虐的海嘯似乎要將他拍成肉醬。

  那中年男子面露驚懼之色,張大了嘴巴卻怎麼也喘不過起來。

  「啵!」

  仿佛水泡戳破的輕響,殺機來得快去得也快。

  那中年男子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晰地意識到,平日裡一直沒有在意過的空氣是如此清新甘美。

  「前、前輩!晚輩無狀,萬望恕罪!」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中年男子這一聲前輩叫出來,倒不曾有半點勉強。

  直到此刻,他回想起方才那種瀕死的感覺,還是心有餘悸。

  他可是練氣境大圓滿,慕煙華瞧著不過練氣境第七重天,怎麼實力這般可怖?

  定是那前輩大能隱了修為,遊戲人間,不巧被他遇上。

  「罷了!」慕煙華擺了擺手,不想過多計較。

  橫豎是個死了兒子的可憐人,慕煙華理解他的心情。

  「令郎身上的傷勢,看著倒有些奇怪。」慕煙華眸光淡淡,意有所指地掃過那拼命為他們拉仇恨的年輕人,「你不若仔細瞧瞧,那左胸之處的致命傷口……呵!」

  慕煙華可不是那中年男子,見著屍身便怒火攻心,悲憤之下失了往日的精明,連著傷口都不曾查看,處處被那年輕人牽著鼻子走。

  這麼急著轉移視線,倒是奇怪得很啊。

  慕煙華心中冷笑。

  兇手其實還算聰明,擊碎那男子的心臟後,怕給人查到蛛絲馬跡,不但弄出諸多外傷,還將整個心臟剜去,生生將傷口周圍的皮肉全部破壞,做出來被妖獸掏走的樣子。

  棄屍溪中,屍體順著溪流轉移,很快便離開了遇難之地。倘若運氣夠好,早些被妖獸發現啃食,屍骨無存之下,連著最後一點線索都沒有了。

  為慶祝父親千秋之喜,獨自進迷蹤嶺抓捕火狐,不幸遭遇妖獸圍攻,葬身妖獸口腹之中。

  很完美不是麼?

  可惜,這人的運氣實在不好。

  先有慕煙華、徐妙音發現屍身,再有那中年男子匆匆尋來,許多巧合湊在一起,他要再想撇清自己,可不那麼容易了。

  這出兄弟相殘的戲碼,慕煙華本不欲多理。怎奈有人嫌活得太長,幹了壞事不知道藏著掖著,尋替罪羊都尋到她頭上來了。

  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那中年男子初時還將信將疑,按著慕煙華所言查看傷口,不過少頃便暴喝一聲,一把提起那年輕人的脖子。

  「林楠!你說!阿睿之事可與你有關?」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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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父親!」

  喚作林楠的年輕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條件反射地雙手扳向中年男子的手臂,面色因著缺氧漸漸漲紅,「我怎會傷害小弟!您寧可相信兩個來歷不明的外人,也不願相信我麼?」

  「信你?我是想信你!」

  那中年男子表情複雜,眸底深處透著令人心酸的悲愴,手腕一轉捏住林楠後頸,將他的腦袋狠狠往下按去。

  「啪!」

  林楠站立不穩,頭朝下整個人跌倒,鼻子重重撞在那屍身左胸的傷口上。

  「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為何阿睿的傷口處,會殘留著你特有的寒冰真氣?倘若我記得不錯,這一式冰天雪地還是我親自教的,除了我之外,整個林家只有你會!」

  那中年男子蹲下身子,湊近林楠耳邊,一字一頓低聲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對你不夠好麼?我養了你二十多年,你便這般報答我?」

  「不、不是的!父……親你信我!」林楠臉被埋住,語聲有些沉悶斷續,「寒冰真氣……說不定擊殺小弟之人,正好也會寒冰屬性秘技!您……聽我解釋!」

  那中年男子面沉如水,平靜得不可思議,竟真的稍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好!我便聽聽你的解釋!」

  林楠輕咳了兩聲,大口大口喘著氣,片刻後才道:「父親!我為長,小弟為幼,自小我便知道,身為長兄要愛護幼弟。今日他出了這等慘事,我亦悲痛萬分,傷心欲絕,恨不能代他受過。他死得這般冤枉,當務之急是尋到兇手,為小弟報仇雪恨!寒冰屬性秘技並非我獨有,像方才那位朋友所使,瞧著便是水屬秘技。」

  「冰為水之變異屬性,難說那門秘技會不會有後續變化,殘留寒冰屬性真氣。」

  慕煙華剛剛與那中年男子動手,力道控制得極為精準,不曾洩露半分。林楠在一邊旁觀,畢竟沒有親身感受,能看出疊浪斬附帶水屬性,其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了。

  倘若他能仔細想想,結合中年男子前後的態度轉變,或可看出一二端倪,絕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攀扯慕煙華。

  做賊心虛,多說多錯,原本就出了岔子的計畫,破綻可謂越來越多。

  「你真當這世間只你一個聰明人?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想巧舌如簧,攀咬旁人誣陷無辜!」那中年男子像看傻子般看著林楠,面上露出極度失望的神色,「在我身邊二十多年,你便只學到這些?林家之人敢作敢當,做得出就不怕承認!」

  「林楠啊林楠,你身上的真氣波動,以為我會看不出?若是其他人動手,為何要煞費苦心破壞傷口,做出一副被妖獸抓傷的模樣?唯一的解釋便是兇手怕我看出什麼來,這才不辭辛苦多方掩飾。可惜他做夢都想不到,我會那麼快發現阿睿離家外出——方才林中遇著你,你說是看到阿睿進了迷蹤嶺,怕他出事便跟來看看。」

  「現下看來,恐怕是你剛對著阿睿下手,為穩住我才匆匆趕回,可對?」

  林楠合上眼睛,緊緊抿著唇:「您都給我定罪了,我還有何好說?我這條命本是您給的,您要取走為小弟報仇,儘管來便是!」

  「住口!你有何資格做我兒兄長!」那中年男子怒喝了一聲,反手一掌拍在林楠身上,「畜牲!當年怎麼沒有直接掐死你!」

  「噗!」

  林楠張口吐出一蓬血雨,身子在半空翻了好幾圈,後背重重著地,向後滑行了十餘步,堪堪停住。

  「咳……咳,哈哈!哈哈哈!掐死我!只管來掐死我!」林楠口中不斷湧出血水,忽而淒厲大笑起來,手肘撐著地,半抬起身子,望向那中年男子,怨恨道,「我是畜牲?那您是什麼?那死小子又是什麼!您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自從母親生了他,您眼裡便只有他!」

  「明明我什麼都比他強!天賦比他高,感悟秘技比他快,修為強他一大截,為何您更滿意他!日後還想將林家傳給他!我才是林家長子嫡孫!要我如何心服?我不服!哈哈哈!現在好了,他終於死了,再沒有人會與我相爭!」

  「你不服?」那中年男子一步一步向林楠靠近,在他身側駐足,一腳踩在他丹田之上,「我來告訴你原因。你本不是我林家人,如何能繼承林家?」

  「當年我一好友遭仇家追殺,拼死護著你逃出,臨終將你託付於我。多年來我對你視若親生,除了不能予你家主之位,其他跟著阿睿別無二致。不想你狼子野心,暗害我兒性命,卻叫我怎麼與你善罷甘休?」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那中年男子廢去林楠修為後,完全不理會他的掙扎慘呼,又是一腳踩在他手腕上。

  踩碎了林楠一雙臂骨,緊接著是兩條腿骨,竟是一點一點將林楠身上骨頭踩得粉碎,口中不停道:「我答應了那友人好生照顧你,然我兒血仇不可不報!你放心,我定當遵守諾言,絕不會要你以命抵命……」

  真相大白,慕煙華無意久留,招呼了徐妙音,兩人悄悄地離了原地。那中年男子怎麼對付林楠,林楠跟中年男子到底有何糾葛,這些都跟她們沒有關係。

  林楠淒慘的哭嚎、那中年男子狀如囈語的低喃,漸漸的都聽不見了。

  徐妙音亦步亦趨地跟在慕煙華身後,低垂著頭眉間輕攏,似是遇到了什麼難解之事。

  「慕煙。」徐妙音咬了咬唇,忽而抬起眼來看慕煙華,輕聲問道,「那林楠身為人子,不知替父分憂;作為長兄,不護著幼弟便罷了,居然還心生嫉恨,親自動手害其性命。為了一個家主之位,值得麼?」

  慕煙華停下腳步,轉頭對上徐妙音帶著迷茫的眼,淡淡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權勢地位動人心,更何況有望成為一族之長?」

  那中年男子修為不過練氣境大圓滿,便可穩坐林家之主的位子,可想那林家定然只是個小勢力。

  林家尚且如此,超出林家不知多少倍的神水宮呢?

  徐妙音悶悶應了一聲,再度垂下頭沉默了片刻,嘀咕道:「左師兄大我許多,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向來對我極好。這一回我跟著母親爭吵,也是他安慰我,聽說我想出來散散心,便告訴我一條通往神水宮外的小道,平日極少有弟子經過。」

  「他提醒我,母親予我的玉牌上留有印記,倘若我一直帶著它,母親很快就會找到我。」

  慕煙華掃了徐妙音一眼:「於是你將玉牌留在了家裡?」

  徐妙音訕訕一笑,點了點頭。

  「讓你來喬山坊市,也是這個左師兄建議的?」

  「我從未離開過神水宮,不知道要往何處,左師兄說他外出歷練時去過,在那裡可以買到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兒。我想著反正沒地兒去,先過去看看又如何,誰知道——」

  徐妙音打了個寒顫,顯然是想起柳逸來。

  一個十二、三歲、涉世未深又單獨出行的女孩兒,衣著華麗出手闊綽,在魚龍混雜的坊市裡,本就是明晃晃的目標所在,更何況還靠近百花谷這個淫窩。

  借刀殺人的意圖太明顯。慕煙華心底冷笑,現下要擔心的是,背後盯著徐妙音的那位到底還有沒有後招。倘若他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打算雙管齊下親自動手,以她如今的實力,怕是要有麻煩了。

  慕煙華不會憑藉僥倖行事,徐素顏的因素暫時不必考慮。

  「妙音,接下來你準備如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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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強殺

  「慕煙,我想回家。」

  慕煙華了然一笑,毫不意外徐妙音的決定:「我送你去池州城。那邊應該有神水宮的聯絡點吧?」

  池州城是這方圓萬里最大的一座城市,連通著百萬里海域,人員密集,貿易發達,許多宗派都設立有專門的據點。

  因著徐妙音的關係,她二人目前的處境說不上安全,讓徐妙音回去神水宮是最好的選擇。

  眾目睽睽之下,只要徐妙音進了神水宮的地盤,便再出不了事。

  「池州城?」徐妙音一臉茫然,眨巴著眼睛,「在哪裡?」

  慕煙華一噎,暗道果然不能對徐妙音過多期待。初出家門,又是這一副小肥羊的好騙模樣,她能順利到達喬山坊市,可真真是運氣使然。

  「罷了,你不用管,隨我走便是。」慕煙華徹底放棄跟徐妙音達成一致的想法,直接決定道,「我瞧著你修為不弱,卻發揮不出多少實力。方才那頭練氣境第六重天的風狼,以你練氣境第五重天的修為,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便是做不到將其擊殺,短時間與之相抗並非什麼難事,你完全能夠做到。」

  「可惜我看你的表現,甚至連著初入練氣境的修士都不如。這一路上,你便跟我一道獵殺妖獸,提升戰力,可好?」

  以實戰儘快晉升修為,力求在抵達望海城、進入那秘境之前突破至先天境,這一目標從來不曾改變,徐妙音不過是順便。

  不管她同不同意,慕煙華都不會改變主意。

  徐妙音瞳孔微微一縮,回想起當初面對風狼時候,那一種下一刻便會被咬斷喉嚨的驚懼絕望,被滾燙的狼血噴了一臉一身的狼狽尷尬,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慕煙華一劍快若閃電,乾淨俐落斬下猙獰的狼頭——徐妙音希望有一日,她也可以做到。

  徐妙音認真看著慕煙華,心底微微激動起來:「我若照你說的做,便能如你一般?」

  雖看不透慕煙華修為,然徐妙音可以肯定,她絕對不可能超過練氣境。

  「只需你不偷懶、不耍滑,自然能很快做到,甚至做得比我好。」慕煙華眸底含笑,肯定點頭,「你根基打得很牢,一身真氣穩固圓融,不過臨戰經驗不足,無法將實力全部發揮出來。」

  「此言當真?」徐妙音咧嘴笑開,眼睛瞇成了月牙,「慕煙,你快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慕煙華正要說話,忽而停下腳步,凝神靜聽片刻,露出一絲笑意:「前方有一頭練氣境第三重天的妖獸,你去將它解決。」

  練氣境第五重天對上練氣境第三重天,修為上幾乎可成壓倒之勢。

  徐妙音一臉興奮地點了點頭,自乾坤鐲中摸出一雙淡金色的半透明手套,三兩下套到手上,身形一閃躍過一叢灌木,往慕煙華指點的方向奔去。

  慕煙華莞爾,倒不如何擔心,邁步跟了上去。

  這是一頭三尾豪豬,因生著三條尾巴才得此名,算是迷蹤嶺比較常見的妖獸之一。

  身長一丈有餘,渾身長滿了紅棕色的鬃毛,足有三尺長短的獠牙伸出嘴巴外,眸底閃著血紅的凶光,左蹄不停刨著地面,呲著牙怒瞪著擋在身前徐妙音,發出「呼嚕呼嚕」的警告。

  「呼嚕!」

  三尾豪豬低嚎了一聲,壓低腦袋,對著徐妙音衝殺過來。

  徐妙音繃著臉,靜靜立在原地不動,視線鎖定快速奔行的三尾豪豬。

  四隻蹄子拍打著地面,每一次重擊,都會留下一個坑洞。暗黃的塵土飛揚彌漫,席捲的氣浪逐漸近身,甚至吹起了徐妙音額前的劉海。

  別看三尾豪豬體型笨重,速度卻一點都不慢,尖銳的獠牙眼看著就要刺進徐妙音體內。

  徐妙音足尖輕點,毫釐之間側身讓過,一拳轟擊在三尾豪豬頸部。

  真氣流轉,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轟!」

  徐妙音一擊奏功,輕飄飄後退。

  三尾豪豬憤怒地嚎叫了一聲,猛地停在原地,靈活地轉了個身,再次往徐妙音衝去。

  徐妙音仗著身法秘技,更兼人小敏捷,圍著三尾豪豬遊鬥起來。

  三尾豪豬被激得「呼嚕」之聲不停,動作間愈發暴躁,卻連徐妙音的衣角都不曾摸到,拿她根本沒有半點辦法。

  慕煙華在一邊看著,時而贊許頷首,時而眉間輕攏。

  徐妙音的天資毋庸置疑,又有身為神水宮之主的母親在,即便戰鬥經驗少些,這學習領悟的本事卻極為不錯。

  跟著三尾豪豬相鬥,初時還有些許失誤,憑著高出兩個境界的修為,大多數都險險避過。偶有不慎來不及躲避,便選擇硬碰硬以攻對攻,倒也沒有吃虧。

  被徐妙音數次拳擊,三尾豪豬反而受了些皮肉傷,頸側更是被抓出一個口子,滴滴答答流血不停。

  「呼嚕!呼嚕呼嚕!」

  三尾豪豬喘著粗氣,忽而停了下來,不再對著徐妙音亂撞,鼻間噴出大量熱氣,嘴角冒出不少白色的泡沫。只聽得一聲長嚎,體型倏然大了一圈,背上一排長鬃毛高高豎起,閃著森冷的寒光,狀如利箭。

  「小心!」慕煙華發現不對,出聲提醒,暗暗提起真氣,蓄勢待發。

  可惜有些遲了。

  慕煙華話音未落,那一排鬃毛已齊刷刷脫離三尾豪豬背部,形成一輪一輪箭雨,朝著徐妙音傾洩而去。

  退還是不退,徐妙音瞬間做出了選擇。

  不但不退,還主動投身箭雨之內!

  一雙肉掌恍若穿花蝴蝶,速度快得只剩下淡淡影子,拉出一道道淡金色的絲線,或拂或掃、或點或抓,鬃毛所化的利箭分開兩邊,紛紛落地。

  徐妙音在箭雨中穿行,越靠近三尾豪豬,箭雨便越發密集,到了最後已是舉步維艱。

  近了!更近了!

  徐妙音堅定不移、一步一步站在了三尾豪豬身前,手臂上、大腿上淺淺插著兩根鬃毛,入肉不深,滲出的血水依然染紅了衣衫。

  「噗!」

  徐妙音一拳狠狠砸在三尾豪豬鼻子上。

  「嗷嗷!」

  最為脆弱的部位被重擊,三尾豪豬淒厲地慘叫,持續了許久的箭雨猛地停滯。徐妙音抓住機會,右掌成爪,重重抓進了三尾豪豬喉間,鮮血噴泉般飛濺而出。

  徐妙音閃避及時,身上只沾了少許。

  「呼嚕嚕!」

  三尾豪豬掙扎了片刻,轟然倒地,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徐妙音開心地笑著,顧不得身上傷口隱隱作痛,轉頭看向慕煙華:「慕煙,我成功了!」

  慕煙華淡淡掃了徐妙音一眼,眸光在她手臂、大腿的鬃毛上停了停。

  「怎、怎麼了?」徐妙音笑容漸漸斂起,露出些許忐忑之色,「我可是哪裡做得不對?」

  慕煙華指了指那兩根鬃毛:「先處理一下,上點藥。」

  徐妙音面上一紅,轉過身背對著慕煙華,伸手將鬃毛拔去,摸出一個白玉小瓶,掀開塞子倒出兩枚黃豆大的丹丸,捏碎了分別敷在傷口處。

  慕煙華看著徐妙音的背影,思及自己現今男裝打扮,倒是感覺有些微妙。

  輕咳了一聲,慕煙華語聲平平地道:「方才擊殺那三尾豪豬,你本不用受傷,更不用這麼長時間。你修為強它兩個境界,只需找準弱點,至多兩招便可結果它。」

  「它的弱點……是鼻子?」

  慕煙華輕輕頷首:「三尾豪豬銅皮鐵骨,肉身防禦很是強大,鼻子卻極為脆弱,被其牢牢護在獠牙之間。倘若能夠擊中,一擊便能讓它失去反抗之力,任你宰割。」

  徐妙音深以為然,連連點頭:「下次再遇到三尾豪豬,我定能輕鬆擊殺。」頓了頓,又躍躍欲試地望定慕煙華,「慕煙,接下來做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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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2 00:19:55 |顯示全部樓層
27 池州城

  迷蹤嶺週邊,林中一處空地。

  慕煙華靜靜靠坐在一株大樹下,為正值突破的徐妙音護法。

  離著慕煙華決定提升徐妙音的實戰能力,時至今日已過了將近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慕煙華帶著徐妙音,包括晚上的時間在內,從來沒有哪一天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兩個時辰。對於如何隱藏行蹤一事,慕煙華做得極其熟練,倒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徐妙音從開始的興致滿滿,到後來的習以為常,進步速度之快連著慕煙華都有些瞠目。

  倘若再讓她對上三尾豪豬,慕煙華相信她完全可以讓其一擊斃命。

  早在三日前,徐妙音便感覺到了修為晉升的跡象,借著越級挑戰一頭練氣境第六重天的風狼,順利得到了衝擊瓶頸的機會。

  相較於徐妙音,慕煙華的進步幅度顯然更大。

  幸而徐妙音修為低慕煙華好幾個境界,慕煙華掩藏氣息的本領又不差,徐妙音只知道她有所進益,卻不知具體情況。

  短短一月工夫,慕煙華竟是連連突破,自練氣境第七重天晉升兩個境界,至練氣境第九重天。

  雖是極短時間內連續進階,然慕煙華的根基不但不顯浮躁,反而愈發渾厚穩健。

  除了修為上的突破,意識海的變化更讓慕煙華欣喜萬分。

  精神力的蛻變終於完成,厚重的白霧盡數凝氣成水,化作一個十丈方圓的湖泊,湖水層層包裹著流光溢彩的神魂本源。

  撇去真氣的不足,慕煙華的精神力率先轉化為靈識,晉升先天境最難過的一關,居然這麼輕而易舉地度過了。

  此一時,只需將真氣的強度提上去,慕煙華便能穩穩邁進先天境第一重天,不存在任何瓶頸障礙。

  慕煙華已是準先天境!

  清風過耳,帶起枝葉「嘩啦啦」輕響。

  徐妙音真氣運行漸漸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慕煙華偶爾瞧她一眼,其餘時候一直在閉目思量。

  「呼——」

  徐妙音睜開眼睛,眸底閃過一絲精芒,張口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一眼見著慕煙華,滿臉笑意地從地上躍起:「慕煙,我突破了!」

  「恭喜。」慕煙華站起身來,抬眼看了看天色,續道,「此地離著池州城已不遠,你我緊趕幾步,天黑之前便能離開迷蹤嶺。」

  跟著一個月前相比,此時的徐妙音無疑穩重了不少,轉瞬收斂起過於外露的情緒,笑著應了一聲。

  凡事聽慕煙華的決定,徐妙音早習慣了,且適應得很好。

  「隨我來!」

  慕煙華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化身朦朧的光影,整個人倏然彈射而出,瞬息奔出數里,拉出一道極淡極淡的虛影。

  徐妙音立時反應過來,足尖輕點,身形如電,向著慕煙華追去。

  兩人一前一後,速度皆是極快。

  徐妙音使盡全力,堪堪跟著慕煙華保持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無論怎麼努力,再無法拉進毫釐。

  參天的古木,纏繞的藤蔓,低矮的灌木,茵茵的綠草地,都被慕煙華、徐妙音甩在身後。約摸半個時辰之後,身周的樹木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再越過幾株大樹,眼前豁然開朗,午後的陽光第一次毫無遮掩地灑在身上。

  慕煙華猛地駐足,從極動到極靜不過彈指間,快得幾乎讓人以為產生了錯覺。

  徐妙音停在慕煙華不遠處,微仰起頭,右掌擋在眼前,整張臉沐浴在暖陽下,低聲感歎道:「終於出來了。」

  慕煙華心底亦是鬆快了些,笑道:「再走幾步,便到池州城。」

  兩人繼續上路,過得小半個時辰,沿途已能三三兩兩遇到人。遠遠地看過去,池州城遙遙在望。

  踏著夕陽的餘暉,慕煙華二人順利進了池州城。

  這一座城市,慕煙華上輩子來過多次,自然知道神水宮的聯絡點。

  碧浪托月,正是神水宮的標誌。

  徐妙音瞧著慕煙華帶她來的三層小樓,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近鄉情怯,徐妙音瑟縮著不敢上前,下意識地看向慕煙華:「慕煙,我……」

  「妙妙!真的是你!」一名約摸二十出頭,容顏秀麗的女修正巧從小樓裡出來,看到徐妙音便瞪大了眼睛,閃身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這孩子!你知不知道,這些時日以來,宮內都鬧翻天了!為了尋你的蹤跡,宮主親自出了神水宮——這些天都去了哪兒?你、你快跟我進來!」

  「方、方師叔,您抓疼我了!」徐妙音「嘶嘶」倒吸著冷氣,只覺得整條胳膊都要斷了,不由自主地隨著拉扯的力道,身子不斷往前,「我這次能夠平安歸來,還得感謝慕煙……」

  「慕煙?」

  那女修手上稍鬆,停下腳步轉身掃視了一圈。

  剛剛見著徐妙音時,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這小祖宗身上,倒是確實依稀看到還有另外一人。

  可不過眨眼工夫,怎麼半點人影都不見了?倘若徐妙音所言為真,救命之恩護送之情,這一份人情卻是大了。

  徐妙音應了一聲,轉頭往後看:「慕煙!慕……」轉向那女修,語中透著滿滿的失落,「方師叔,慕煙……他走了。」

  「看來這一位慕煙,還是個施恩不望報的。」那女修抬手揉了揉徐妙音髮頂,笑道,「日後總有機會再見,現下跟著我進來!」

  徐妙音悶悶地點頭,猶自不甘心地往後掃了好幾眼,除了往來的人群,哪裡還有慕煙華的影子?

  此時的慕煙華,送走了徐妙音,正一身輕鬆地往池州港靠近。

  確切地說,整個池州城實則是一個呈喇叭形的巨大谷地,開口大的一頭連接著迷蹤嶺,另一頭直通百萬裡海域。

  「那小子!站住!」

  前方忽然閃出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將慕煙華去路死死堵住。

  四周往來的人群紛紛繞開,竟是半點不停留,好似根本不曾見著異樣,目不斜視繼續往前。

  顯然早已習以為常。

  「什麼事?」慕煙華停下步子,掃了兩名大漢一眼。

  一個練氣境第五重天,一個練氣境第六重天,皆是四十歲上下,著暗黃色破舊袍子,腰間挎著一柄極其普通的厚背刀。

  不足為懼。

  「什麼事?你還問什麼事!」左邊那名大漢咧嘴大笑,惡意地盯著慕煙華,「小子是新來的吧?池州城的規矩懂不懂?」

  慕煙華雙手環胸,暗道哪裡都有這樣的人,語聲卻冷了下來:「兩位莫不是想教教我規矩?」

  兩名大漢對視了一眼,另一名大漢接口道:「小子很上道!要教你自然沒有問題,不過兄弟近日手頭有些緊,要先借你幾枚靈石花花。」

  「我若是不借呢?」

  「不借?你可要想好!」兩名大漢慢慢靠上來,邊走邊擼起袖子,「我們兄弟認識你,這一雙鐵拳可不認識你!」

  慕煙華哂笑:「我倒是很想認識認識。」

  「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

  慕煙華搖了搖頭,身上氣息一陣鼓蕩,原本晦澀的感覺一下子清晰起來。

  強大的氣勢如同大山壓頂,狠狠地衝著兩名大漢而去。

  「你、你……」

  兩人猛地駐足,嚇得面色煞白,像是咬到了舌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隨手一掌將兩人拍飛,慕煙華身化一道虛影,三兩下便消失在街道盡頭。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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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2 00:20:06 |顯示全部樓層
28 狂蛇之災

  「起帆!」

  悠揚的號子拖著長音,一大兩小三面風帆緩緩升起。迎著初升的朝陽,客船吃水漸深,慢慢駛離了池州港。

  船艙中一夜靜修,慕煙華睜開眼睛,起身拉開艙門,來到了甲板上。

  池州城的輪廓已變得模糊,客船行進的速度開始加快,後面拉出一條極長的水波。淺金色的陽光鋪灑,泛著粼粼的波光,說不出的漂亮。

  甲板上很熱鬧,來來往往都是人,卻不顯得擁擠。

  這些人中,有搭船趕路的修士,有往來兩地倒騰貨物的行商,更有客船本身的水手。

  慕煙華混在其中,還是原先那副瘦弱陰鬱的男修打扮,身著普通的墨藍色袍子,瞧著倒是不顯眼。

  「慕兄弟!慕兄弟!這裡!」

  渾厚的大嗓門咋咋呼呼響起,惹得周圍之人紛紛看過來。慕煙華腳步一頓,抬眼望去,果然見著一名壯實的少年,前臂隨意靠著護欄,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正向著她連連招手。

  這人!

  昨兒慕煙華剛一上船,這個自稱叫于瀚的少年便湊了過來,極其自來熟地報了家門,硬是問出了慕煙華的姓名,這才放她回艙。

  對這種全身上下洋溢著熱情與善意的人,慕煙華向來不知該如何相處。

  原地停了片刻,那于瀚站直身子,眼瞧著又要開口催促,慕煙華暗自搖搖頭,抬步走了過去。

  于瀚笑容更深了些,抬手便探向慕煙華的肩膀:「慕兄弟,昨兒休息得可好?」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慕煙華避過于瀚想要攬她肩膀的手,點頭道:「不錯。」

  慕煙華本身的年歲擺在那裡,便是有易骨術這等神奇秘術,使得身量生生高出了一截,跟著高大的于瀚站在一處,仍是堪堪只到他下巴。

  于瀚探出的手掌停在半空,訕訕地抓向自己的腦袋,輕咳了一聲:「一時激動、一時激動。慕兄弟此行可是要往望海城?」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要去哪裡,似乎與你無關吧?」慕煙華繃著臉,語聲不見半點起伏,「你我此前並不相識,更不曾有過交集,這船上少說都有百多人,你卻三番兩次獨獨尋著我,不知到底意欲何為?」

  于瀚面上表情僵住,顯然被慕煙華問得愣了。待得回過神來,似是怕慕煙華誤會,連連解釋道:「慕兄想得多了,我絕沒有其他心思!」

  「我、我不過是跟著慕兄一見如故,深覺慕兄並非常人,想著交個朋友,攀個交情。這般魯莽行事,累得慕兄為此困擾,委實是我的不是,我向慕兄賠罪了!」

  慕煙華定定打量著于瀚,直將他看得面頰泛紅,愈發手足無措起來,唯有一雙眼睛毫不躲閃,始終清澈如故。

  「呵!」慕煙華忽而輕笑出聲,「于兄也是同往望海城?」

  大約是她想得太複雜,分明很簡單的一件事,卻習慣性地往深裡分析。

  穿越而來,重生一回,算起來已是三世為人。似于瀚這般單純直接的行為,她怕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慕兄不生氣了麼?」于瀚鬆了一口氣,笑著點頭道,「我去望海城看個朋友。」

  慕煙華奇怪地看了于瀚一眼。

  于瀚剛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怎麼?有問題麼?」

  「我以為你是為瞭望海城秘境。」既然說開了,慕煙華說話間亦隨意了些。

  「望海城秘境?」于瀚撓撓頭,擺手道,「這事我聽說過。不是整個秘境都空置了麼?再進去不過浪費時間罷了。我這個人,自小便運氣極差,真有那種好事,也輪不到我頭上,何必還去湊熱鬧?」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慕煙華,「慕兄要進秘境?」

  「碰碰運氣。」慕煙華爽快地點頭,抬手指著船上來往的人群,「這裡面的人,至少有一半跟我此行目的一致。」

  離著望海城秘境出世已近兩個月,趕往望海城的人仍舊絡繹不絕,甚至還有不少偏遠之地的修士正在趕來。不是每個人都有滄浪劍派的大手筆,拿得出大量靈石直接使用傳送陣。

  大部分人都跟慕煙華一樣,只能慢慢趕路前往。

  于瀚順著慕煙華手指的方向,平靜的目光看過去,正要說話,忽而腳下一震,整艘客船猛地一停,像是駛進了沼澤地裡,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一般,艱難地朝著前方跌跌撞撞。

  「怎麼回事!」

  船上的人群慌亂起來,不少原本在船艙裡休息的人,不約而同爬上了甲板,衝向兩邊船舷想要看個究竟。

  「看!快看!海裡是什麼東西!」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異樣,連著船長都被驚動,出現在船頭。

  慕煙華肅著臉,凝神注視著海面。

  原本平靜的海水好似沸騰了一樣,不斷翻滾著升起無數氣泡,密密麻麻的黑色虛影糾纏在其中,影影綽綽讓人瞧不真切。

  「天啊!海蛇!是海蛇!這麼多海蛇,它們將整艘船包圍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回死定了!」

  「船長!船長在哪裡?快想想辦法,將船開過去,否則我們今日都活不成!」

  「來不及了!逃!快逃!啊——!」

  客船本是人力驅動,靠著自艙底兩側伸出來的船槳前進。

  因著撞上海蛇群,不過瞬息工夫,兩排船槳便被絞得粉碎。更有無數海蛇順著船沿攀爬上來,連綿不絕地朝著甲板上聚集。

  小的不過拇指粗細,尺許長短;大的足可跟著成人大腿相較,長及數丈。

  這些海蛇單個的實力不高,大部分皆在淬體境與練氣境上下,至多不過練氣境第六重天,且這般修為的海蛇不多,往往數百條之中才會出現一條。

  可惜數目實在太多了,成千上萬的海蛇擠在一起,將整個甲板填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殺掉了一群之後,另一群會瞬間補上,似乎怎麼都殺不盡。

  不小心被咬到,傷口還會帶上微毒,雖不馬上致命,倘若被咬次數多了,依然會漸漸失去行動能力。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不少人承受不住等待死亡的壓力,不管不管地瘋狂衝向大海,企圖跳船逃生,無一例外落入更多的海蛇之間,葬身蛇腹。

  于瀚、慕煙華二人背對著背,一槍一劍,雖是第一回共同對敵,竟也有模有樣、配合默契。

  眼瞧著傷亡漸增,那船長不知被擠去了哪裡,于瀚忽而提起真氣,大聲道:「大家就近聚在一起,組成圓陣守望相助,齊心協力方有一線生機!」

  此時此刻,除了幾個本就相識的小團體,大部分人行事間毫無章法,各自為戰,正慌亂著。于瀚之言猶如那指路明燈,眾人紛紛冷靜下來,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其他人靠近。

  漸漸的,場面開始穩定下來,眾人暫時擋住了海蛇群的襲擊。

  被擊殺的海蛇越來越多,甲板上積起了厚厚一層蛇屍,腥臭的血水將眾人的鞋襪全部浸透。

  鮮血的刺激讓海蛇群愈發瘋狂,悍不畏死地連連撲上來。

  慕煙華長劍舞得密不透風,點點劍芒像是夜空中閃亮的星子。每一次閃過,必有一條海蛇死於非命,輕鬆無比。

  「嘶嘶!嘶嘶嘶!」

  奇怪的聲響從遠處響起,隨著海風不斷傳來。

  海蛇群好似得了命令,驀地停下了所有動作,只將眾人團團圍起,猩紅的眼睛閃著猙獰的凶光。

  後方趕上來的海蛇,卻是「嘶嘶」吐著信子,貪婪地吞食起甲板上橫七豎八的蛇屍。

  「怎、怎麼回事?」

  「蛇王!這群海蛇中存在著蛇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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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煙華出手

  「嘶嘶!嘶嘶嘶!」

  高亢刺耳的嘶鳴再度傳來,原本在海裡的蛇群像是瘋了似的,潮水般向著船上甲板湧來。

  整艘客船顫動著搖晃著,好似受到了強烈的驚嚇,渾身瑟瑟發抖。

  「嘩!嘩!嘩!」

  海水翻騰著,浪花漸起,飛濺的水花狠狠拍打著船身,洶湧著衝上甲板,一浪重過一浪。船身的搖晃愈發劇烈,不斷左右傾斜著,隱隱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所幸眾人皆身負修為,這種程度的搖晃,還不至於讓他們站立不穩。

  燦爛的陽光不知何時斂了起來,頭頂方圓數里的天空灰濛濛一片。海風越颳越大,帶著濕漉漉的森冷涼意,仿佛無孔不入一般直往骨頭裡鑽。

  數里之外,天朗氣清,波平浪靜;數里之內,陰風颯颯,天黑浪急。

  前方不遠處的海面上,滾滾巨浪沖天而起,朝著四面八方砸落。

  大量海水當頭壓下,被三面風帆兜住大半。高高豎起的桅杆甚至沒有撐住一個呼吸,便發出令人心生不安的清脆斷裂聲,重重地傾斜著倒了下來,「轟隆隆」仿若天塌地陷。

  「快閃!」

  不知誰大吼了一聲,關係生死的劇變之下,剛冷靜下來的眾人又慌亂起來,紛紛閃身躲避,哪裡還記得海蛇群在一旁虎視眈眈。

  「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響起,又立時戛然而止。

  有數人來不及躲閃,被桅杆生生壓在下面,另有數人運氣太差,被席捲的水浪裹在其中,高高拋起後落入大海。

  海蛇群興奮地嘶鳴著,擺動扭曲著柔軟堅韌的身子,應和著海中那個高亢尖銳的叫聲,刺耳的聲音此起彼伏。

  本是海中的妖獸,巨浪的沖刷並未對它們造成任何影響。

  起舞!狂歡!

  這是一場鮮血與殺戮的盛宴!

  「嘶!嘶嘶!嘶——!」

  巨浪翻騰,海面之下顯出龐大的陰影,越來越近。

  「嘩啦!」

  猙獰醜陋的腦袋破浪而出,黃褐色的豎瞳足有燈籠那麼大,張開的大嘴裡露出鋒利的尖牙,數十丈長的身子大半留在水中,其上覆蓋著厚厚的黑色鱗片。

  蛇王!

  修為早早晉升先天境第一重天的妖獸!

  「蛇、蛇王!真的是蛇王!死定了!這下死定了!」

  「怎麼……可能!這裡是近海啊!怎麼可能有先天境的妖獸出現!」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剛剛數人的意外身死,已是讓眾人好不容易凝聚的鬥志瀕臨瓦解,這會兒先天境的蛇王普一出現,便讓幾乎滿船的人心如死灰,閉目認命。

  練氣境突破至先天境,精神力蛻變成靈識,這是修行路上第一個坎,不知有多少人在這個坎上蹉跎了一輩子。

  除了慕煙華之外,于瀚為練氣境大圓滿,算是所有人中修為境界最高的了。

  倘若沒有蛇王出現,眾人尚有一點信心擊退蛇群,保得一命。對上先天境的蛇王,便是再樂觀的人也知道,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嘶嘶!嘶嘶嘶!」

  蛇王咧開嘴,死死盯著甲板上驚慌失措的人群,眼中閃過一絲極為人性化的戲謔。

  仿佛聽得蛇王召喚,甲板上的海蛇整齊地往兩邊散開,身子盤卷著伏下腦袋,恭敬地讓出了道路。層層疊疊的蛇屍早已被吞食得乾乾淨淨,經過方才的海水沖刷,連著那腥臭的血水都消失無蹤,正好被湧上來的蛇群填滿。

  蛇群越聚越多,眾人面若死灰,眸底是深深的驚懼與絕望。

  練氣境第七重天!練氣境第八重天!練氣境第九重天!甚至還有練氣境大圓滿!

  後來從海中攀爬上來的海蛇群,修為最少都是練氣境第三重天,練氣境第六重天的隨處可見,最高竟在練氣境大圓滿。

  「怎、怎麼……辦?」

  蛇群在前進,眾人在退縮,直至退無可退。

  包圍圈越來越小,很多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好似那砧板上的魚肉,完全放棄了抵抗。

  「格老子的!想要小爺等死,做夢去吧!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好你個孽畜,拿著小爺耍樂子,活膩味了!小爺的命就擱在這兒,有本事只管來取!」

  于瀚長槍暴出點點火紅的光芒,化作一道道流光,精準無比地刺向海蛇七寸。

  「哧!哧!哧!」

  槍尖帶著灼熱的高溫,跟著海蛇皮肉相觸,很快彌漫起一股燒焦的肉香。

  于瀚一槍擊出,定然不會無功而返,片刻工夫,便有數十條海蛇在他手上斃命,清空了眼前一小塊地方。

  「死就死了!老子活了幾十年,這臨了臨了,怎麼能變成個窩囊廢!」

  「不過就是些長蟲,殺一條夠本,殺兩條還賺了,怕它個球!」

  「哈哈哈!諸位說得有理!要拼命算我一個!」

  受到于瀚激勵,絕望慌亂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回過神來,一時鬥志再起,紛紛拿出壓箱底的保命本事,不要命地迎著海蛇群衝去。

  因著求生的本能驅使,眾人摒棄了所有的偏見喜惡,死死地擰在一起,幾乎人人都超常發揮。

  只要蛇王不出手,暫時穩住局面竟是完全沒有問題。

  慕煙華跟在于瀚身側,長劍一次次簡單的直刺,帶走一條又一條海蛇的性命。

  手上動作不停,她分出一絲心神觀察蛇王的反應。

  「嘶嘶!嘶嘶——!」

  眾人的反抗果然引來了蛇王的憤怒,刺耳的嘶鳴更是高亢尖銳了幾分,龐大的身軀扭動著,滾滾海浪翻騰。

  上空的黑雲緩緩壓下,沉重的氣勢撲面而來,風中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水。

  雨滴逐漸變大,帶著明顯的酸臭味,落在身上灼得皮膚火辣辣疼。

  「雨水有毒!大家閉住呼吸,切莫著了道!」

  海蛇群的攻擊愈發瘋狂,甲板上蛇屍再次積了一層又一層,不知死了多少。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人傷亡漸增,真氣的消耗亦無法再支撐太久,海蛇群卻好似半點沒有少去,擊殺了一群之後還有一群。

  這般下去,力竭而亡只是時間問題。

  果然唯有將蛇王擊殺,才能迫得海蛇群退去,得到活命的機會。

  慕煙華眸底閃過一絲寒芒,手上動作緩了一緩。

  「于兄,敢不敢隨我搏上一搏?」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茫茫大海之上,真到了人死船毀的地步,慕煙華可不保證能逃過蛇王的追殺。

  如今的她還太弱,遠遠做不到肆無忌憚。

  練氣境第九重天的真氣,先天境第一重天的靈識,如若于瀚能夠拖住蛇王三息,慕煙華自忖當有一半機會一擊必殺。

  蛇王為先天境第一重天巔峰,隨時可突破至先天境第二重天。

  慕煙華跟著它相較,真氣的數量與品質都相差甚遠,就算有些特殊依仗,想憑著練氣境第九重天強殺先天境第一重天,簡直是癡人說夢絕無可能。

  偏偏此刻必死之局,于瀚便是心中懷疑,極快地瞧了慕煙華一眼,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絲希望。

  若是能夠活著,誰他媽想死!

  左右不過爛命一條!

  于瀚豪氣頓起,一槍重重橫掃,將十幾條海蛇輕鬆拍成肉餅,笑道:「慕兄都敢,我又有何不敢?今日我這百多斤便交給慕兄了,慕兄想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便是!」

  「于兄爽快!」慕煙華暗自點頭,對于瀚倒是多了一分認同,「實不相瞞,我有一門疊加攻擊的秘技,全力施為之下或可破去那蛇王防禦。」

  于瀚沉默了片刻:「慕兄要我幫忙拖延時間?」

  慕煙華輕輕頷首,沒有說話。

  于瀚握緊手中長槍:「需要多久?」

  慕煙華輕抿著唇:「三息。」

  「可有把握?」于瀚的語聲有些沉重。

  慕煙華也不隱瞞,徑直答道:「至多不超過五成。」

  「五成?」于瀚神色一鬆,「五成足夠了!值得一搏!」

  慕煙華輕挑了挑眉:「你便不擔心我騙你?」

  于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率先騰身而起,一腳踩在客船護欄上,借力往蛇王所在的方向電射而去。

  慕煙華莞爾,自然不再耽擱,身化光影,緊跟而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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